[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42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5 00:23
塵骨 第八十九章這絕不是一個尋常夜

    脖子後面的涼意現在尚且能夠清晰的記得感覺,不可能是多想。

    林蘇青心中有些忐忑,或許因為是夜裡,難免多些陰氣的緣故?他靈光一現,連忙執起哮天毫筆在自己左邊靠著的這面牆上,畫起了主上教過的符令。

    毫筆不曾沾過任何墨汁,但是下筆之後,凡落筆之處竟有金光跟著筆劃走,亮起了刺眼的光。每當一筆行過後,金光才會黯淡並消匿。

    林蘇青愕然,上回他自己畫符時,是在白天用自己手指在潁王身上畫,並沒有任何顯示,而這回,難道因為有哮天犬的神力的緣故?

    好在金光所射的範圍極小,林蘇青左手畫符,以右手五指併攏地去蓋住一筆一劃,隨寫隨遮,才不至於在黑夜裡被人發現。

    當他畫完最後一筆,這道符令頓時金光乍亮,他怛然一驚,連忙雙手去摀住,卻仍然阻擋不了有微光從指縫中溢出。

    慶幸符令的金光轉瞬即逝,當他試探地鬆開手再看時,適才寫過的地方已經毫無痕跡。若不是有過金光,他甚至無法知曉這道符令是否有效。

    驚喜之餘,前方來自青樓門前的嘈雜聲戛然而止,突然地安靜了,必是有異。林蘇青連忙探出半截腦袋去悄悄窺看。

    原來,是那婦人誓死跪著不走,鶯花們和小廝們拿她實在沒轍,於是去請來了老鴇。

    老鴇看上年近七旬,儀容十分嚴肅。她的臉上刷著牆漆似的白,一雙薄唇染得血紅,個頭不高,但氣勢很強,她一出來,適才的各種喧鬧聲頓時全都噤住了。

    她的臉上雖然也塗脂抹粉,但仍也掩飾不住眼角拉扯出來的皺紋,那一道道似溝壑又似刀疤,使她看起來嚴肅之餘還帶著十分狠辣。

    不過,除了眼角,大約是因為過分乾瘦的緣故,她臉上的皮膚倒是比起與她同年紀的人來說,算得上緊致。看不見其他什麼明顯的皺紋,只有下巴與脖子的連接處垂墜著薄薄的一層衰皮,顯示出她的年紀已經不輕了。

    樓上有看客打趣道:「鴇母,你不會是要收留那個大肚子吧?」

    老鴇抬頭沖那些鶯花們和客人們笑吟吟道:「一件小事,可別擾了各位的好興致~姐兒們還不快去招待好各位大人。」聲音如她氣場一般利落,不似鶯花姐兒們那般輕浮。

    鶯花們一聽,連忙如花嬌|媚地招呼著客人,回去閣內繼續飲酒行樂。圍欄處頃刻少去了喧嘩,徒留著那些招攬客人的鶯花們倚著圍欄,繼續往下瞧著熱鬧。但誰也不敢再放聲議論,只敢以絲絹掩唇,交頭接耳。

    那婦人一聽這位便是這座樓的老鴇,她登即一記重頭磕下,乞求道:「老媽媽,求求您收留我一晚吧,求求您。」

    「我們這裡是青樓,不便收留你這樣特殊的身份,你還是走吧。」老鴇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那婦人聽得渾身劇烈一顫,再抬起頭來時,額頭上已經破了皮,混著泥沙流淌下絲絲縷縷的鮮血。

    她抱著肚子央求道:「您若是不收留,我們母子就只有死了。」

    她沒有哭,可是言語之間的絕望聽得周圍的小廝與鶯花們皆是一臉驚愕。

    雖然不知道這婦人說的是什麼胡話,可是大家不約而同地心生起沒來由的恐慌,像是這名婦人帶來了什麼危險似的,眾人紛紛望向了老鴇,有膽小的鶯花甚至已經有淚水掛上了眼眶。

    樓門前如此這般的僵持著,林蘇青又看向斜對面房頂上,隱藏在夜色之中的黑影。他將手中的哮天毫筆攢得緊緊的,今夜一定不會平靜,但他,蓄勢待發。

    老鴇緘默不語,立在原地打量著四處,甚至還朝林蘇青躲藏的這處看了一眼,林蘇青連忙退回來,險些就被老鴇發現了。

    「你是什麼人?」老鴇上的聲音再度響起時,林蘇青心中忐忑了良久,還以為是自己還是被發現了。直到他聽見那婦人苦澀的聲音響起:「一個苦命人。」

    他這才放下心,再次探出半截臉去窺看。

    那老鴇仍然立在方才的原位,且是半分都未曾走出青樓門前的石階,她此時正垂眸緊盯著那名婦人,她的冷靜與周圍的驚恐一比,使得她的氣勢更具了特別的壓迫感。

    婦人且蹙著眉眼撫摸著肚子,她的臉上一滴淚水也沒有,偏是那一臉的戚色,便能看出她百轉千迴的心緒,很難過,很痛苦,很絕望,然於此萬般無奈的同時,她想活到平安生出腹中的孩兒。

    老鴇緊盯著那婦人,繼而朝身邊的一位身材微胖且形貌相當精明的中年男子使了個眼色,那男子著裝與其他小廝不同,顯示出他地位也高他們一等,像是這青樓的龜公,或是帳房、老鴇的管家一類的。

    他隨即上前去,站在婦人身側,抽出腰間別著的煙鍋,掂起婦人的下巴,向左撥了撥,又向右撥去,將婦人的容貌完整的展示給老鴇打量。

    林蘇青今日大約的看過那婦人一眼,但匆匆一瞥沒看真切,此刻才看到,那婦人倒是面容妍麗,特別是那一雙眸子,很是明亮,目光很是大膽。老鴇打量她時,她便回看著老鴇。

    不過她只是強裝的大膽罷了,因為她在發抖,而且嚥了很多次喉頭,她很害怕也很緊張。

    俄而,老鴇點了點頭,那中年男子才收了煙鍋退開到一旁。

    「你要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老鴇色厲內荏道。

    「這棟樓能夠屹立十餘年仍然興隆繁盛,便知您定是位厲害的女中豪傑,我相信您最是同情走投無路的婦孺,您一定不會見死不救。」

    同白天要林蘇青包藏她時一樣,又是這般將話說到了絕處,只剩下同意與不同意兩種選擇。只是不知這老鴇子會如何選?

    林蘇青屏息凝神的繼續瞧著熱鬧,樓前的氣氛靜默過了一會兒,那老鴇蒼老的聲音才緩緩響起來:「這裡沒有多餘的客房可供你留宿。」

    老鴇話裡有餘地?!顯然那婦人也聽出來了,她急忙跪行幾步靠近了老鴇,懇求道:「馬廄或是柴房皆可,只求有一處地方棲身。」

    這婦人很是聰穎,令林蘇青實在想不到,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才令她走投無路,要在即將臨盆時還要四處躲藏。

    樓前又是一陣沉默,林蘇青時而看著門前的事態,時而看向對面隱藏的人影。他做好了準備,若是那人影突然衝下去襲擊,他必當挺身而出。若是老鴇不收留,他便繼續於暗中跟著那婦人。

    也不知是好奇心在作祟,還是他一貫好管閒事的性情在鼓動,他總覺得應該跟著,應該幫忙。

    這種心情就好比他曾經因為扶人被訛,但他後來遇到誰需要時,還是會伸手去扶;就好比他曾經遇見街上有一位阿姨強行拖著一名小男孩兒走,小男孩兒大哭不肯走,他上去過問,才得知人家是親母子。就連當事人都指罵於他,可他後來再遇到類似的情況,也還是會去過問……

    很多人說過他傻,但他不以為然。萬一呢?萬一哪次就因為沒有及時伸以援手,而造成了遺憾呢?

    他始終覺得,當一輩子行將就木時,臨終前所回想起來的一定不是開心往事,一定會是人生裡所留下的後悔事與遺憾事。他不想一生有太多的遺憾與後悔。

    「你的親人呢?」老鴇突然開口問道。

    那婦人跪得端正,滿面戚容道:「無親無故。」

    那老鴇似乎一驚,瞬間又恢復了正色,反問婦人道:「當真無親無故?」

    林蘇青不知何時起,他的視力比以前好了太多。就譬如此時此刻,他在這幢青樓牆外拐角後躲著,那老鴇在樓門前立著,然而,他依然能清清楚楚的看見在老鴇的眼中,方才那一閃而過的驚喜。

    為何是驚喜?就在林蘇青疑惑之際,那婦人點頭道:「千真萬確。」

    旋即她又是猛地磕了一記重頭,林蘇青光是遠遠地看著,就覺得自己的額頭也是一痛。

    聽她央求道:「求求您行行好,收留我們母子一宿,只求一宿。天亮即走,絕不多留。」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5 00:23
塵骨 第九十章 姑娘,請別跟著我

    那老鴇打量了幾番婦人,看著婦人的肚子問道:「要生了?」

    婦人點頭,如實回她:「就在近兩日。」

    「鴇母……」有位鶯花見老鴇似乎是起了收留的想法,心中覺得不太妙,她想說點什麼,可是張了張口,話還是沒能說出來,而後又被老鴇斜了一眼,她便更不敢說下去。

    青樓哪裡是孕婦能呆的地方,這對孕婦影響不好,給她們這種身份所帶去的兆頭也不好。

    「福貴。」老鴇抬眼給方才那名拿煙鍋的微胖男子遞了個顏色。

    男子連忙上前一步站到婦人身側,躬身哈腰地衝老鴇應道:「請吩咐。」

    「帶她去那間屋子吧。」

    那名叫福貴的男子聞聽這個吩咐時,微微一怔,而其他鶯花們一聽,更是臉色發白。

    愣住的福貴是被老鴇眼尾餘光橫了一眼,他才連忙應下來:「好嘞。」

    這一幕被林蘇青看得真真切切,便是這一幕,林蘇青直覺,「那間屋子」或許不是一間普通的屋子,而是一間不太招人喜歡,並且令她們心有畏懼的屋子。林蘇青甚至覺得,這老太婆收留婦人說不定安的不是什麼好心。

    他必須想辦法混上樓去。

    福貴恭送了老鴇,這才扶著那名婦人起來,而後對周圍看熱鬧的鶯花姐兒們道:「都散了吧,該忙什麼忙什麼去。」

    他這一吩咐,鶯花姐兒們滿不樂意的以絲絹扇著風,翻了幾記白眼,才繼續在門前各三五成群的立一處,等著有人路過以招攬。

    當那婦人隨著福貴入了樓內,林蘇青抬頭瞄向斜對面的房頂,赫然一驚,那個隱藏在夜色中的人影不見了!何時走的?!難道就這樣善罷甘休了?

    林蘇青不相信那殺手會輕易罷休,他走出這處牆角,躲到了對面的一棟樓的倒拐處,現下正是斜對面的觀察著那棟青樓。

    青樓的招牌寫得很好,不是「怡紅院」、「紅袖招」那般風塵俗氣,且並非只有樓正門上掛了唯獨的牌匾,它是分著三層樓閣,每一層正前方都有大門,且都掛一塊匾,像是寓意著每一層閣樓都有著各自不同的「景緻」。

    一樓名曰「玉樓春」,二樓則曰「笙歌渡」、三樓太直白火辣了,是曰「仙客留」。

    除此之外,一樓正門兩側掛著兩塊豎牌匾,各題上聯與下聯。

    上聯曰:朝雲初生綺羅佳人咽春空

    下聯曰:暮雨難收金樽玉酒引仙留

    而在一樓正門的牌匾之上所題的「玉樓春」,恰恰是這對上下聯的橫批。絕妙處令人不禁為之感慨,此間很是明白雅俗共賞之玩味,真是一眼便忍不住聯想到巫山雲雨大。

    當林蘇青正要順著看向二樓「笙歌渡」時,這一瞧竟是剛好瞧見方才入了此樓的婦人,她似乎是特地來到圍欄處,在謹慎地朝外張望,看來,她仍然在提防著在夜幕中潛藏的危險。

    林蘇青順著她所巡視過的目光,也觀察了一圈,不曾見那黑影,想必那婦人也是如此,不曾見到任何異樣,所以她很快便離開圍欄,跟著福貴再往更高層去。

    卻是在她剛折回樓中時,林蘇青乍然看見青樓門口突然有一個小孩冒出了半個腦袋出來張望,大約一兩歲的模樣,而且那小孩一眼看見了林蘇青後,連忙又躲回了青樓裡。

    只是一瞬間的,眨眼即無,像是幻覺。可是,又怎麼會沒來由的在這裡產生看見小孩子的幻覺呢?這不可能。

    莫非是青樓裡養著小孩?

    倒也不是沒可能,只是……晚上正是青樓營業的時候,她們如何會允許小孩在樓內到處跑鬧呢?

    他正疑惑,那小孩又從二樓的圍欄縫隙裡探出頭來望他,小孩子站在圍欄底下,個頭遠不及圍欄一半高度,他雙手扒拉著木製圍欄的鏤空雕花,透過縫隙硬鑽出頭來。

    林蘇青怔愕地看去,那小孩趕緊一縮,不見了蹤影。

    這一回,林蘇青看得真切了,他確認了,這不是幻覺,這是真的。

    他疑心於此,青樓為什麼會在生意最火熱的時候,允許小孩兒在樓裡來來去去呢?

    他疑心四起,再次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那棟青樓的幾層樓閣的門窗和圍欄,竟又是一愣!

    不是一名,是兩名!有兩名小孩正扒拉著第三層閣樓的圍欄瞧著他!

    這不可能,孩童們在青樓裡玩鬧必然是影響生意的。這不符合情理。

    而且,那些人似乎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兩名小孩,甚至……林蘇青正在琢磨,猛然發現那兩名小孩又冒出來想繼續看他,卻因為恰好撞見了他的目光,他們扭頭便跑了。

    可就在他們轉身的同時,當頭就撞上了後面快步跑來的傳菜小廝,然而!他們是穿人而過!

    那名傳菜小廝可以確認為人沒錯,那麼不與人肢體相撞,只能是……這兩名孩童不是人?!

    才一想到這裡,他冷不丁地就打了個寒顫。

    俄而,他深呼吸了幾口氣,將哮天毫筆揣回了袖子內。這套偃月服的袖子是束口的,雖然感覺不到絲毫約束,但護腕其實很緊實,將筆插在裡面,恰到好處,毫無負重感,也毫無異物感,且不必擔心會遺失。

    他會畫驅邪避穢的符文,又有哮天毫筆在手,何況暗中還有山蒼神君。所以他此刻除了有些激動和緊張,倒沒有多少害怕。他拍了拍揉了揉因為緊張而發木的面頰,定了定顫動的心神,決意前去混入這棟青樓。

    「哎喲~這不是剛剛那位公子嘛~奴方才就知道您一定會回來的~」他剛走上街道,青樓門前的鶯花們立即便上來勾搭。

    他想著躲避,可仍然避免不了被勾肩搭背,拉著他就往樓裡引,鶯花姐兒們兩側倚靠著他,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解釋:「我就是來隨便看看,你們不用搭理我,我自己看看就行。呵、呵呵……」

    「怎麼能讓您獨自一人呢,有奴陪著您一塊兒看不好嗎~」

    這青樓客源甚好,從外面看不出什麼,一進來才知,裡頭烏煙瘴氣、人聲鼎沸,比白日的街道市集還要擁擠不堪。

    「我沒錢,你們陪著我也沒錢可賺,不如去陪陪別的人吧。去吧去吧……」林蘇青一邊拂開鶯花們搭上來的手,一邊在人群裡擠著往裡走。可是鶯花們哪能讓他自己走。

    不僅不放過,在他一入樓門,更是爭搶著撲上來,為了搶他這個客源,可謂是用盡心機。

    「瞧您一表人才,單看這身衣裳就價值不菲,卻來同奴們裝模作樣,公子這玩笑開得可不像樣~」

    這些軟綿綿嬌滴滴的聲音他聽著實在是受不了,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而那些鶯花姐兒們還蹭著他扭來扭去,胭脂水粉味熏得他連連打噴嚏。

    「奴叫鈺燕~公子如何稱呼呀~」

    「呃,姓林,林。」林蘇青不停地躲著她們,偏偏一個也躲不開,像黏上了似的。

    鶯花們瞧出林蘇青有些窘迫,更是瞧出他是頭一遭逛這樣的地方,於是故意開起了他的玩笑。

    「哎喲~公子這般拘謹,是初次來吧~像極了阿娘的好寶寶,要不要同小姐姐們共享神仙逍遙啊~」鶯花們笑聲放浪的調笑著他。

    聽到「神仙逍遙」四個字,林蘇青更是促狹更為汗顏,以前這樣聽倒不覺得有什麼,可自打他真的見識過神仙后,再聽到這樣的調侃,難免有些……有些難以言語……

    那位自稱鈺燕的鶯花似乎比其他人要有些地位,她朝其他鶯花們揮揮手,她們便滿不服氣地散開去纏上了別的客人。

    而這鈺燕也頗有手段,她瞧出來林蘇青面有羞赧,自覺方才的熱辣只會嚇著他,反倒不利於拉攏,立馬改變了攬客的方式。

    於是她挽住了林蘇青的臂彎,溫柔得竟是與方才判若兩人,道:「公子不必緊張,奴可先帶您四處逛一逛。有奴在,旁的不敢來沾惹您,這樣也好使您輕鬆一些。」

    不過林蘇青畢竟不是真正的澀小子,他將這些瞧在眼裡,明事在心裡。他知道,鶯花們應當都是一人千面,逢什麼樣的人,便作什麼樣的態,說什麼樣的話。

    「奴只是想為公子排憂解難,不知可好?」鈺燕真可謂是柔情似水呀,「奴沒成想姐妹們會同公子開那樣的玩笑,請公子不要介懷。」

    林蘇青想了一想,不能直接戳破不是?於是將計就計道:「你有一個補救的機會。」

    那鈺燕一聽,想著這小子果然是按捺不住的,這個「機會」必然是那種玩笑,於是道:「鈺燕愚鈍~還請問公子如何補救。」

    「能不能別跟著我,讓我自己先溜躂會兒,謝啦。」

    鈺燕美|豔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這就沒了?

    她如何也沒有想到,林蘇青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便又笑道:「公子~你是不是嫌棄奴啊~」

    他的確不喜歡這樣黏黏膩膩的說話語氣,也不想讓鈺燕跟著,主要是覺得她會影響他的行動。

    「嗯……可能是吧……」

    「……」鈺燕太陽穴跳了又跳,有氣不能發作,只得繼續笑道:「那不如幫您換個姑娘?公子喜歡什麼樣的呢?」

    林蘇青使勁兒剝下鈺燕緊纏在他臂膀上的手,將她拂開。

    「不必了,你該忙忙去吧,我就想先自己逛一逛,如果有需要我會來找你的。謝了。」

    他說完拔腿就朝樓上跑去,氣得原地的鈺燕衝著他跑走的方向怒啐了一口:「呸!」隨即又是一臉巧笑的迎向了別的客人。

    ……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31 00:34
塵骨 第九十一章青樓裡的小孩兒

    閣樓上面比樓下大廳自在許多,難怪叫「笙歌渡」。

    二樓不似一樓那樣是散桌,皆是每一桌都以幾扇屏風圍著,有著屬於各桌各自的空間。且不似一樓,只在大堂中央的檯子上有歌舞伎,這裡是每一桌除了他們各自點好的鶯花姐兒,還有一名歌伶坐在一張小凳,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唱著小調,聲音輕輕地。

    一上來二樓就能聽見軟綿綿地歌聲相混,卻並不衝突,更像是一場合唱。但每經過一方小天地,又能清晰的聽出每一桌所唱的小調都不相同,各有千秋各有特色。

    林蘇青無意在此逗留,只是路過時掃眼看了一看,緊接著便憑藉迷谷樹枝的指引繼續往追尋去。

    這座青樓從外面看統共只有三層樓,然而實際上,算上最頂上的小閣樓,大抵有五層。

    三層邊都是小廂房,提供者相對私密的空間,四樓則全是臥房,應當是會留宿之用。

    林蘇青每經過一間,便迅速在門上畫上了符令。

    那兩名小孩一直跑在他的前面,不時地探頭探腦地來觀察著他,但每當他向他們看過去,他們立即就藏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又冒出頭來。

    有些像是在故意引他往哪裡去,而他們想「引」的方向,恰恰與迷谷樹枝所指引的方向一致。

    莫不是在領他去找那名婦人?

    林蘇青忽然停住腳步,那兩名孩童看了看他,見他沒有跟上,便躲在落地花瓶後面小心翼翼地衝他招招手……

    這,能去嗎?這不能直接去。

    林蘇青連忙又調轉回到二樓,想拉個人問一問,可放眼一看,一個個無不是是醉得七葷八素,就是問了估計也問不出什麼所以然。

    「這位大哥!」難得有個清醒的路過,他一把拽住,詢問道:「抱歉打擾一下,請問你有在這樓裡見過兩名小孩兒嗎?」

    那人用力將他的手甩開,慍怒道:「你有毛病吧?這裡是青樓,怎麼可能有小孩兒。痴人!」

    那人一走,林蘇青立馬又拉住跑上跑下上酒傳菜的小廝問道:「小兄弟,請問這樓裡,是不是養著兩名小孩童?大約一兩歲的模……」

    「客官,我瞧著您也沒喝多呀,這裡怎麼會養小孩童呢?最小也得是八九歲呀。何況正樓裡正忙著,哪會叫她們出來添亂子。」

    「那些八九歲的孩子在哪兒?」林蘇青想著,那兩名小孩不是八九歲的小孩兒,至多也不過是兩歲左右的小孩童。莫非還有年長一些的?

    「嗨呀客官您是頭一回來青樓吧?八九歲的嫩芽子自然是在樓外訓養著,哪個樓裡都有規矩,是不可能準許她們來樓裡的。您要真有興致,也須得等到每月初一競價才行。」那小廝忙著幹活,著急要走,滿面愁苦道。

    「你別拉著小的了,小的酒上慢了該被罵了!客官您儘管盡興,有事找鶯姐兒們就成。」

    小廝說罷著急忙慌地跑走了。恰在林蘇青看著小廝跑走的背影時,他驀然看見有一個小女孩正抱著一個鶯花姐兒的腿,喚了一聲:「阿娘。」

    那鶯花姐兒正在桌前,提著酒壺為一個腦滿腸肥的胖子斟酒,在飯桌上賣笑追歡,陪酒盡興。而那名只穿著小紅肚兜的小女孩就那樣抱著她的腿跟著。

    「柳兒,你的腿傷還不曾好嗎?」有客人問道。

    「不曾,上回不慎摔了,不知怎的,傷口已然癒合多日了,可走路還是不大便利。」那名被稱為海珊的鶯花姐兒蹙眉無奈道,她說著便要鎚一鎚腿,那小女孩趕緊鬆開了手站在邊上,待她鎚完時,她立刻又抱了上去。

    柳兒又道:「每次鎚一鎚就輕鬆許多,像好了似的,可是不鎚時就又沉重得很。」

    「你這樣可不行了,若不是咱哥兒幾個關照你,誰會點你個跛腿的,會掃興的~哈哈哈哈哈!!!」那腦滿腸肥的胖子一臉猥|瑣的笑道。

    柳兒顯然很尷尬,連忙又去斟酒,陪笑道:「是是是,柳兒感謝各位大人捧場~」

    二樓的鶯花姐兒不似一樓自成奴,顯然二樓的姐兒身份要高於一樓,難怪是他方才甩開鈺燕上來時,那鈺燕沒來緊追。

    現在不是茬神的時候,林蘇青快步過去,在屏風隔門上畫下一道符令後,上前去捧手施禮道:「抱歉打攪各位雅興。」

    那小女孩一見林蘇青過來,連忙就躲藏到了那名叫柳兒的鶯花姐兒身後,只敢隔著柳兒的手臂與纖腰之間的小小縫隙打量著林蘇青,眼神瘆得慌。

    一桌人訝然地盯著林蘇青,瞧著他一身著裝不菲,擔心他身份也不凡,有著火氣也沒敢當時撒,換成尋常人莫名其妙地來打攪,那胖子必然要躁了。

    林蘇青問向那名鶯花姐兒:「請問,你有孩子嗎?」

    那鶯花姐兒臉色一變,怒道:「客官您是故意來砸場子的吧?柳兒怎麼會有孩子呢?客官您別打奴的玩笑了。」

    桌上的客人也怒了,一拍桌子作勢要來揍他:「你是來挑事的吧?」

    林蘇青連忙道:「抱歉,抱歉,在下認錯人了,抱歉打擾各位了。」

    他說完連忙退下,不是轉身就走,而是倒退了幾步才調頭轉身。他是故意要多看看那個藏在柳兒身後的小女孩。

    已見分曉,不是他們沒有看見,而是他們根本就看不見,因為這樓裡,根本沒有真正的孩童。

    那小女孩看著林蘇青盯著的眼神,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被人發現了!旋即扭頭就跑,不料恰恰一頭撞上了屏風上的符令。

    「啊!」當場化散了!

    小女孩化散前張大嘴巴瞪大雙眼,呼喊聲刺耳,但除了林蘇青,誰也未曾聽見。

    林蘇青突然感覺身後不妙,旋即轉身,竟是看見一開始就在大門口探出頭來看他的那名小男孩!

    那名男孩撞上了他的視線,扭頭便跑走了,且是直奔樓上而去!

    林蘇青頓時覺得不妙——他必須馬上找到那名婦人!

    民間傳記裡曾多有記載,青樓裡的小孩最是忌諱與孕婦相見!

    而那名婦人即將臨盆,萬一這類「小孩兒」衝撞了她,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但他的直覺告訴了他,婦人有危險,她腹中的孩兒更是危險!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31 00:34
塵骨 第九十二章 殺手

    林蘇青片刻也不敢耽誤,緊忙跟隨著迷谷的指引去追尋那位婦人。忙不停歇地一口氣跑到了四樓,正要再往上尋去,突然被一條粗壯的胳膊攔住了去路,他順著胳膊側首看去,攔他的是一名五大三粗的男子,穿著與那些小廝一樣,都是褐色的短衫,卻不似那些小廝穿得鬆散,貼在他身上很顯魁梧。

    「客官,閣樓是私用,不可擅入。」聲音很厚實,雖然是在施以阻攔和警告,但出言還是留了幾分客氣。

    居然會有專人看守,難不成是預估有危險,特地著來保護的嗎?

    「哦……」林蘇青審時度勢,眼下不可硬闖,先不論他肯定打不過這個粗壯男子,他就是打得過這一個,萬一他扯著嗓門一喊,保不齊會湧上來幾十個人揍他。

    他心中頓時有了計策,笑吟吟地問道:「能不能借背一用?」

    那男子一愣,林蘇青從懷中掏出狗子給他準備的冊子,當場展開,又摸出白日裡賺來的幾個銅子遞給他。

    「本公子突生興致,遂想賦詩一首,可否借背一用?」

    那小廝愣了又愣,繼而將林蘇青瞧了又瞧。

    「樓裡的待客態度何時這麼差了?本公子得找老鴇說道說道去……」

    那男子連忙又伸手攔他,道:「客官留步。」

    隨即他木訥的背過身去弓下腰背衝著林蘇青問道:「客官是說這樣嗎?」

    「很好。」林蘇青登即便把展開的冊子鋪在他背上,執了筆就開始畫起了粗麻繩。

    這是他第一次用哮天毫筆畫除了那道符令以外的事物,繩子畫起來不難,很方便,應該是能具現的吧?

    山蒼神君和狗子不曾教過他什麼口訣咒語,他心想著主上教他畫的符文,都是心想則成,想必這樣也該是。

    於是他一邊畫一邊在心中默想,這支筆不曾蘸過墨汁,落筆時卻像是蘸過了似的,當一筆落下,拉出很長一條金線,畫成筆收,那紙上的金色繩子猛然躍出了紙面,畫紙登時恢復一片空白。

    眨眼繩子就將那粗壯男子五花大綁,小廝完全沒來得及反應,只是一詫,就被捆得嚴嚴實實,

    林蘇青連忙將冊子合上揣回懷中,而這時那男子作勢要喊,林蘇青上去就是一個掃腿,將他絆倒在地,旋即脫了他的鞋子塞住了他的嘴。

    動作迅猛,一氣呵成。那男子絲毫沒有喊叫的餘地。

    「別慌,我不殺你。」林蘇青說完就從他身上跨過去,跑上了閣樓。

    刺激!帥氣!

    初初小試牛刀,就卓有成效,他已然是捺不住地興奮和激動,還震驚於彷彿是嶄新的人生拉開了帷幕。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可以這麼酷!不,現在還不夠酷,他還可以更酷,他一定要認真努力的修行,要盡快地將易髓經習完,這才是剛剛開始而已!

    不過,好在他的理智仍然在抑制著他的亢奮,他心中清楚,現在還不是開心的時候,現在還有正事要做。他保持住冷靜,要去保護下那名婦人,以及她的胎兒不被這些「小孩兒」們衝撞。

    轉眼,他就追到了閣樓,也就是這棟青樓的五樓,從外部根本看不見這裡居然還有一層。

    現在,在他的面前只隔一扇門,根據迷谷樹枝的指引,只要他推門進去,那婦人應該就在其中。

    可他又有感覺不會這麼簡單,於是並沒有立即推門而入。這層樓很安靜,完全隔絕了樓下的喧鬧聲,靜得他能聽到由於奔跑上樓,此時正撲通撲通劇烈跳動的心跳聲,與尚未平復的喘|息聲。

    他緩了緩心緒,定了定神,而後才伸出手去,卻在他即將施力推開門的剎那,他乍然聽見門內那婦人好像在與誰說話。

    「你的妹妹不見了?」

    林蘇青的手登時懸在了門前,他適才對小廝與客人還有鶯花姐們兒們的幾番試探,心中已經有了定論,這裡所出現的孩子並非正常的孩子,他們很有可能是魂魄,也有可能是鬼……

    他懸在門前的手,收回了多餘的四指,只伸出食指,打算在門上也畫下了一道符令。然而,就在他剛畫下起頭一筆時,突然聽見婦人的一聲驚叫。

    旋即是她緊張又恐懼的質問:「你是怎麼進來了的?!」

    林蘇青詫異,這裡是最頂層的閣樓,只有這一個入口,他就在門前,怎麼會有人在這時候進去?他什麼人也沒看見!莫非……

    「當然是從大門走進來的。」回答婦人的是一道沙啞而乾澀的聲音。

    那聲音不像是正常人說話時那樣圓潤飽滿,很像是許久不曾開口說話,嗓子或是聲帶髮生了萎縮似的,很扁很單調很嘶啞。

    婦人的聲音充滿了恐慌,但聽得出她仍然留著幾分冷靜,問道:「你早已埋伏在這裡?」

    「無論在哪裡,你今晚都是死。」那聲音相當之狠戾,透出了沉沉的殺氣。

    是這樣的回答,顯然那婦人猜對了,那人的確是提前就埋伏在這閣樓的屋子裡的,而且是在林蘇青趕來之前。

    「我都已經離開了府上,離開了少爺,為什麼一定要殺了我?!」婦人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她方才求青樓收留時都不曾如此,看來……她是意識到無路可逃了?也就是說,裡面那個人就是白天追蹤她的……殺手?

    「死亡,才是真正的離開。」

    林蘇青認定了,應當就是白天那個戴斗笠之人。也正是方才隱藏在青樓對面的屋頂上的人!難怪聽到老鴇答應收留時,他就不見了,原來是提前進了這間屋子裡埋伏。

    婦人聲音帶著哭腔說道:「我只是想帶著我的孩子遠走高飛,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們?」

    「你知道的,這個孩子不能出生。」

    屋內,婦人緊緊的護著肚子步步為營的退著,恐懼與絕望充斥著她的內心,她聲淚俱下地哀求著那名殺手。

    「我不要名分,也不要錢財,老夫人為什麼還是要殺我?」

    她很不甘心,她死也不甘心,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死?憑什麼她要死?

    殺手狠厲道:「因為你帶走了不該帶走的東西。」

    「他不是東西!他是我的孩子!我自己的孩子我為什麼不能帶走?!」極度的絕望與悲傷使婦人的情緒頓時失控,可是這憤怒轉眼便成了哀恨。

    「就算是不帶走,又能平安生在府上嗎?老夫人是不會讓他活的!既然老夫人不想見到他,我都已經帶走了,為什麼還是不能放過?為什麼?!」她怒吼道。

    殺手卻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道:「因為他不應該存在。」

    婦人見殺手油鹽不進,她苦苦地求道:「我們母子與府上以後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少爺該娶誰家小姐娶就是了,皆與我母子無關。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回去,就當我沒存在過好嗎?求求你,讓我們母子走吧,求求你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我們走得遠遠的,天涯海角再也不回來……求求你,求求你!」

    「你知道的,不是我要殺你們。」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31 00:35
塵骨 第九十三章這間屋子有問題

    殺手的情緒始終如一,語氣毫無波瀾,彷彿他沒有任何情緒,沒有同情沒有憤怒,對於他來說只是在執行一個平常的任務。

    婦人再如何也強撐不起那份鎮定,她情緒失控,當場椎心泣血的哭了出來,聲音不大,卻令人聽得也為之難過起來,感覺心在被她的哭聲拉扯著。

    「可不可以求您,就當我們母子已經死了?求您就當已經親手殺了我們了好不好?您回去就這樣對老夫人講,她也不會懷疑您的,好不好?」她瘋了似的磕頭道,「或者?或者您要多少錢?我今後都補給您,要多少我都補給您,求求您放過我們……好不好?」

    殺手步步緊逼,道:「我既然收下了取你母子性命的錢,便一定要取了你們母子的性命。」依然是沙啞的、乾澀的,如同枯柴裂開似的的聲音。

    那殺手話音一落,登即拔刀出鞘。

    ……

    門外,林蘇青聽見了屋內的拔刀聲,怛然一驚,他正要推門衝進去,卻驟然聽到了一聲慘叫!

    「啊!唔……」

    那聲慘叫尖銳無比,愣是將殺手乾啞的聲音扭曲成了仿似女子的驚叫,緊接著,殺手的聲音變得很悶,像是被勒住了脖子,叫不出聲來。

    林蘇青聽到了,那殺手像是遭受了某種襲擊,但那襲擊並沒有讓他乾脆利落的死去。

    因為他的聲音沒有馬上結束,還有苦苦掙扎……

    「咚!」

    只聽門內咚地一聲,像是有什麼重物砸落在地上,很沉,但那聲音很悶,聽著像是什麼砸在了地毯上,不,像人,像是一人摔在了地上……

    林蘇青正要推門的手再度僵在了門前,屋內究竟有什麼……莫非是那婦人殺了殺手?他深呼吸一口氣,定下決心,登即推門而入。

    他剛推開門的剎那,咚!又是一聲,這一聲比較沉且悶,他定睛一看,竟是那婦人暈過去了!

    林蘇青小心翼翼地進入門內,狼顧著四周,謹防著一切。這間屋子沒有什麼佈局,就是一間寬敞普通的閣樓屋,幾乎是一眼就能看個全局。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暈倒的婦人,與一名跪伏的男人,不用猜想,那必然是白日裡見過的那名殺手。

    但他已經死了,不是暈倒,是真的死了。

    因為他此刻頭栽在地上的姿勢很奇怪,很詭異。脖子無力的歪扭在一旁,看起來頸椎完全碎掉了,那脖子只是一堆毫無支撐的軟肉。

    他的四肢的關節連接處,與脖子是同一種情況,都像是碎盡了骨頭,只剩下肉連接著,軟趴趴地,毫無支撐。但是他渾身上下,除了七竅流血,沒有其他一丁點的傷勢,至少大致來看的確沒有。

    林蘇青抽出袖中的哮天毫筆,攢緊在手裡,防備地橫在胸前。

    這間屋子透著詭異。

    就連那張鋪著被縟的床都很奇怪。

    仔細看它並不像床,試問哪會有家把床端端正正的擺在屋子正中央的?四面皆不靠,精準的位於整間屋子的正中心。

    與其說是床,它更像是一方石台,只是臨時鋪上了被縟。

    林蘇青隱約感覺這裡陰氣很重,他以前是感覺不出的這些稀奇古怪的所謂的陰氣陽氣的,也不知為何他現在可以,大約是修了經文的緣故?但是,現在他不便於追究緣故。

    夏末的夜晚還是有餘熱,而這間屋子卻格外的涼,且不是尋常的涼,它透著陰森。

    林蘇青蹲下去伸出二指探了探婦人的鼻息,她還活著。

    繼而,他起身轉向那名殺手的屍體處,他拾起地上的短刀,然後用那把刀將那殺手的頭顱挑換了一個方位,使他的臉不再是埋栽在地上,而是仰面露了出來。

    一個跪伏著的人,脖子能完全扭過來仰面朝上,而且林蘇青用刀去挑換時,絲毫沒有來自於骨骼的阻力。

    只見那殺手雙目圓瞪,彷彿隨時要爆裂出來,且面色青紫,長舌外吐,顯然,死前經受過窒息的折磨。

    同時,殺手七竅流血,渾身沒有中毒的反應,果然也沒有其他傷勢,就連脖子上也沒有任何勒痕。便是一點傷害也沒有,卻死成了勒死的慘狀,奇哉怪也。

    林思清隨即用刀背敲了敲殺手軟趴趴的脖子,沒有任何骨骼硬度的碰撞感,果然,是整條頸椎都碎了。接著,林蘇青以刀背沿著那殺手的頸椎順著脊椎往下敲,軟趴趴的,沒有任何硬物……

    全身的骨頭都碎盡了……

    這絕對不可能是人為能做到的……

    林蘇青站在屋子中央,環顧了一圈,不見任何其他身影,於是他開始小心謹慎的巡視起這間房頂低矮的小閣樓。

    這是一間看似普通卻並絕對不普通的閣樓。

    四面都是實牆,牆壁上畫滿了男|歡|女|愛,赤|身|裸|體,放肆合歡的壁畫。

    有在巨大繁茂的牡丹花上交合的、有荷花塘小扁舟上的、有在蘆葦叢林深處、還有在山林間石板上……各式各樣,香豔無比。

    換做平時,這倒是間煞有情趣的屋子,可是今天,他看到後實在沒有辦法聯想到有趣。因為,這間屋子實在太詭異了,就連那些壁畫上的人物看起來都十分扭曲可怕。

    沒有窗戶,甚至連個透氣的空洞也沒有。

    獨獨只有他進來的那扇門。

    屋子四面牆各放了一個櫃子,不偏不倚恰恰放在東南西北四面牆下的正中間,使得屋子中央的那張「床」,成為了中心點。

    每一個櫃子大約相當於展開胳膊一個懷抱那樣寬,都是雙開門,林蘇青隨便打開,看了看櫃子內,放的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兒。

    布偶娃娃、撥浪鼓、虎頭小鞋子、紅色小肚兜等等等,放得滿滿噹噹。

    不過,其中有一個櫃子放的不是這些小孩兒玩意兒,這個櫃子裡內部連隔斷都沒有,像是尋常用來掛衣服的立櫃,不過裡面現在是空的。

    除了東西南北牆放的這四個櫃子,還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小櫃子。

    它處在西面牆與北面牆相接的角落裡,櫃角恰恰嵌在牆角。它很小,小的十分不起眼,但是,只要注意到了,就會發現其實它是最矚目的,因為它與別的櫃子全然不同。

    只有它不是木的。並且是黑色、像是由金屬打造,摸起來手感像是鐵,但嗅起來像是銅。

    也只有這一個櫃子上了鎖。

    除此了這個小櫃子之外,最是古怪,便是正中央的那張「床」。

    因為有了角落的一個小櫃子為「尖」,使得整間屋子的佈局像是在屋內有一個大袋子,而上鎖的小櫃子便是袋子口。以東南西北四個雙開門的木櫃組成了袋子腹。

    這張「床」位於整間屋子的最中心,亦是出於「袋子」的最中心。是長方狀,如果不是因為鋪上了被縟,它更像是一個石台。

    林蘇青有些懷疑,他走過去,用殺手的刀掀開被縟一看,果然是石台!他乾脆將被子掀開一大半。

    不看不打緊,這一看,更為震驚!這彷彿是一個祭台!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31 00:35
塵骨 第九十四章 別有所圖

    石台是一整塊鐵青色的巨石,中部以及中部偏下的地方顏色最濃,濃至發黑,用力吸一口氣,帶有腥味兒。林蘇青莫名的聯想到市場賣豬肉的店家的那塊宰骨頭的木墩子,也是如此,因為是被血肉浸染的緣故,越是中下部刀痕則越多,顏色最深。

    血水?莫非這也是因為血水?

    他驀然驚覺,這石台所散發出來的那股腥味兒,的確很像血腥味……

    顯然,這屋子不是用以住人的,沒有床,就連被縟都是臨時鋪設的,被縟?莫非那個空櫃子就是存放被縟的?!

    那也就是說……這間屋子偶爾是會住人的?住什麼人?

    一連串的疑問席捲著他的腦子,他知道了,這間屋子之所以透著怪異,正是這奇詭的佈局造成的。

    那麼,一棟青樓而已,為何會在閣樓之上設置這樣的佈局?

    這樣一間低矮的小屋子內,東西南北四面各放著的櫃子,以及西北角的那個上鎖的鐵櫃子,還有這建在屋子正中央的長石台……

    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這絕非一間尋常的屋子。

    霎時,林蘇青猛然感覺背後有許多目光在注視著他,他立馬轉身將將哮天毫筆橫在身前,卻是發現,門口只站了一個小男孩,正是他方才在樓下見到的那一個,他身上穿了一個小肚兜,手裡摟著一隻娃娃,那娃娃居然與剛才在二樓撞上符文而消失的小女孩一模一樣!

    「你殺了我妹妹。」小男孩陰冷著一張臉道。

    林蘇青知道,這個小男孩也不是人類。

    大概是因為面對的是小孩子,也因為他現在手裡有神筆,他並不懼怕於這名孩童小鬼。

    「燕窩燉上了嗎?」老鴇嚴厲的聲音突然傳了上來。

    「燉上了,特地著廚房用的金絲血燕。」是福貴的聲音。

    糟糕,是他們上來了!

    突然,那名小鬼不見了!

    林蘇青一驚,他看了一眼婦人,迅速去她身邊,用筆在她的肚子上畫了一道符令,旋即他便尋了一個櫃子藏進去。不能去躲那個空櫃子,他只得費力的鑽進那些放滿了孩童玩具的櫃子裡。

    與此同時,他聽見那老鴇震驚道:「有人闖上去了!」

    應該是看見被他五花大綁的那個看守的粗漢了。

    就在他剛把櫃門輕輕合上的同時,就聽見老鴇的聲音近在這間屋子的大門口。

    「是誰?!」

    老鴇怒哼一聲,突然就沉默了。

    林蘇青將櫃門推開一丁點縫隙,用以窺視。只見老鴇和福貴皆是一臉震愕,他們也看見了死狀詭異的殺手,和暈倒的婦人。

    可是,尋常人見到此番現象,下意識的會感到害怕,畢竟闖進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何況那陌生人還死在了這裡,並且死相極為可怖。

    但反常就反常在,無論是老鴇還是福貴,他們誰也沒有叫喊,甚至沒有害怕或是恐慌的神色。

    他們只是震愕,除了震愕便什麼也沒有,震愕之後,可謂是相當之冷靜,福貴自發的小心翼翼地去檢查著殺手與婦人的情況,而後抬頭對老鴇道:「女人活著。」

    接著他會意了老鴇的指示,掐著那婦人的人中,好使她痛醒。

    婦人剛一睜眼,旋即驚恐的連連後退,道:「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放過你什麼?」老鴇冷聲問道。

    待婦人聞聲定下神,看清是老鴇和福貴時,她這才多少平復了下來。但當她的目光越過福貴再次看見慘死的殺手時,還是為之恐懼。

    「福貴。」老鴇只是喊了一聲福貴,那福貴便自覺地去將房門閉上,如此默契,便是這一動作,林蘇青覺得老鴇之所以收留這名夫人,這其中恐怕大有蹊蹺。

    那婦人本就是個聰明人,此時顯然也預感到了什麼,神色變得相當警惕。

    「人是你殺的?」老鴇的聲音不高,透著威嚴。

    「我不知道,他突然……就死了。」婦人一想起方才那一幕,仍然心驚肉跳。但她努力地令自己冷靜,殺手已經死了,應該是沒有看錯。而且,就在殺手衝向她的剎那,突然被無形的力量包裹住了……她也沒有看錯。

    如是這般想著,婦人頓時一驚,脫口而出:「這間屋子有問題!」

    「這間屋子沒有問題。」老鴇忽然獰笑道,「不過,會進這間屋子的,都是有問題之人。」

    「你們想做什麼?」來自本能的警惕,婦人連連後退。她退無可退時,便靠著牆儘量蜷縮著身子,好將肚子護住。

    福貴忽然在石台前蹲下,原來那石檯子底下也是空間,也是儲藏用的櫃子?

    只見福貴拖出一把矮背椅子,用袖子擦乾淨了椅子,隨後老鴇過去坐下。因為是背對著林蘇青所在的櫃子,現下這一坐,林蘇青便再無法看見老鴇的表情。

    而後,那老鴇才緩緩道:「我們是收留你的人。」

    然後隨機話鋒就是一轉:「當然,也有個人需要你幫忙收留一下。」

    婦人惶恐不安,提心吊膽地問道:「什麼人?」

    老鴇一下巴指了死去的殺手,林蘇青只能看見她的側面,脖子上垂墜的鬆弛的皮膚和眼尾的皺紋,將她的側面顯得像是被它們拉扯著,而那格格不入的駝峰鼻,在這樣的情況下,令她看起來有些像心機險惡的老巫婆。

    「你先說那個人是誰,來龍去脈都要講清楚。」

    婦人順著老鴇所指,不得不再看向死去的那名被莫名力量殺死的殺手。她嚥了咽喉頭,道:「是我家老夫人僱傭的殺手。」

    福貴從腰間抽出煙鍋,又從袋子裡去了一些煙絲攢進去,用火摺子點燃煙鍋後,伺候著老鴇。

    老鴇慢悠悠地抽了一口,吞雲吐霧地聽著婦人的下文。

    「然後呢?」

    婦人沒有想到老鴇會問細節,愣了一愣後,目光左右一動,思考著如何措辭總結自己的經歷。而後道:「我自幼入府做了少爺的貼身丫鬟,與少爺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無奈婚配要門當戶對,少爺不得不聽從老夫人的安排迎娶趙員外家的女兒……」

    儘管是總結,可仍然是需要回憶,這一回憶,就令她淚流滿面。

    「府內容不下我,少爺也無法給我名分,我也不求這名分,便跑了出來。」

    福貴抬了抬眼皮,瞧了她一眼,道:「你不求名分,老夫人為何還要僱人殺你?」

    「我只是想把孩子生下來!」

    老鴇鄙夷一笑,道:「呵,想母憑子貴,生下來再去索求名分嗎?」語罷又是一聲嗤笑。

    婦人眉頭緊蹙道:「我並沒有這樣想,這是我的孩子,我只是想生下來。」

    老鴇呼出一口煙,譏笑她:「是你的孩子,也是你家少爺的孩子。倘若生下來是個兒子,便是你家少爺府上的香火。你以為你家老夫人便不得不再把你接回府上?生了個兒子,多少也會得一個名分,有了名分也就有了金銀珠寶?你便是這樣盤算的吧。」

    福貴附和的嘲諷道:「如意算盤很是精妙。」

    「不是這樣的!」婦人當即反駁。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生下來?難不成就憑你自己養嗎?笑話,就憑你?你連你自己都養不活了。」福貴雙手攏在袖子裡,佝僂著背,輕視著婦人。

    「你不是早就盤算好了,勾引少爺在先,使生米做成熟飯等有孕在身,而後要挾少爺和老夫人給你名分,嘖嘖嘖~如此你便可從一介丫鬟榮升為府上少夫人。」

    他譏笑著:「嘖嘖嘖~算盤打得真響亮~」

    老鴇抽了一口煙鍋,伴隨著嗆人的煙霧,也是一陣輕蔑的哂笑。

    「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婦人的眼淚戛然止住,目光堅毅的反駁他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喘,我就不會餓著我的孩子,作何非要仰仗著誰?!我好手好腳,勤懇努力,我為何不能自己養大我的孩子?!」

    說到此處婦人很是憤慨:「老夫人認與不認,少爺養與不養,那是他們的事!我生我自己的孩子,養我自己的孩子,都是我自己的事!」

    林蘇青聽得心中感慨,這是多麼狗血的事情……丫鬟被少爺騙了人騙了情,懷了孩子卻翻臉不認。

    這不僅是常有的倫理事情,更是被古往今來的無數作者編劇們信手拈來的陳年老梗。

    甚至在他原先世界裡,在某個朝代的某本誌異小說內,被多次提及。果然故事源於生活,而生活永遠比故事更精彩萬分。

    想來,這婦人,不止是被那少爺所騙,還成為了所謂的「門當戶對」的犧牲品。

    拋開那些,這婦人其實很令人敬佩,就算是在他原先的世界裡,她也是一位了不起的母親。

    福貴卻仍然嗤笑她:「你一介婦道人家,離開了府上,何處討生計去?!只怕是孩子還沒生下來,你就先死了。」

    「你就少在我們面前裝模作樣了。」老鴇諷刺道,「你自己尚且沒有活路,何況還拖著一個油瓶。養不了生下去又何用?」

    「我怎麼就活不成?!」被老鴇與福貴輪番嘲笑,那婦人卻絲毫不軟弱,很是要強,且很是憤懣,「街上多的是流浪乞討的,怎麼不見他們都死了?我就是端著碗乞討要飯,我也要生,我也要養!只要我的孩子能活著,便比什麼都好!」

    「這種活法,還不如讓他死了。」老鴇抽了一口煙鍋,側臉吐出煙霧,似乎是有意避開不讓那婦人直面聞到。

    林蘇青疑惑,老鴇此舉難道是不想讓這嗆人的煙霧傷到婦人肚子裡的胎兒?

    那婦人目光明亮,眼神堅決道:「誰說的我就只能這樣一條活路?我還年輕,有的是力氣。哪家哪戶不需要洗衣做飯,灑掃幹活的僕人。就是離了少爺與老夫人,我照樣活得成!我的孩子也照樣活得成!活得好!」

    福貴刻意誇張的將視線掃向死去的殺手,引得婦人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殺手。福貴乜視她道:「呵呵,你想活?可有人不想你活啊。你……」

    「福貴。」老鴇突然揚聲喝止了福貴,不要他再說下去。福貴很聽老鴇的話,登即住了口,而且一臉怨色也無。

    老鴇慢悠悠地抽著煙鍋,過來良久,她才緩緩說道:「看來,你的確是無依無靠,孤身一人啊。」

    林蘇青暗覺不祥!這老鴇像是在打什麼主意!

    方才的那幾番話極有可能就是在套話,他們是想確定這名婦人是否還有別的依靠!

    林蘇青擔憂地看向那名婦人,他準備好了,隨時衝出去救援、

    然而,婦人全案沒有聽出老鴇話裡苗頭,她竟是爬起來沖老鴇跪了下去。

    「如若您這處缺少幹粗活的下人,也請您伸以援手,賞一個賣力的機會。」

    福貴奸笑道:「賣力的只招男丁,不過我瞧你姿色……」

    「福貴。」老鴇又是一聲打斷了他,福貴應聲止了口舌,老老實實地站著。

    「去把小少爺帶來。」老鴇抬手吩咐時,指尖掛了一串鑰匙,福貴先一怔,有一絲驚恐一閃而過,而後取而代之的是欣喜,這一切短暫而細微的變化,被林蘇青捕捉得清清楚楚。

    他在怕什麼?他在喜什麼?

    福貴領了吩咐,取下鑰匙串,便徑直走到了西北角落的那個鐵櫃子前。

    那櫃子上一共掛了七把鎖,福貴在那一大串鑰匙之中挑選著,開始逐一地打開著,顯然他以前不能開過這個櫃子,連具體是哪一枚鑰匙都不知道。

    小少爺關在那個小櫃子裡?

    不,林蘇青心中開始莫名的感到不安,那小少爺或許不是人,老鴇打的主意……莫非……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31 00:35
塵骨 第九十五章借你肚子一用

    林蘇青這廂胡思亂想,然而那婦人卻絲毫沒有覺察出這青樓老鴇隱藏在暗地裡的心機。

    他想了想,打算繼續觀望,他正將一隻眼睛湊到櫃子門的縫隙去,卻是猛地,他正好迎上了一隻眼睛!

    駭得他一渾身一震,下意識往後退,旋即意識到自己躲在櫃子裡,退無可退,也不能又太大的動靜,以免被人發現。

    而他所對上的哪隻眼睛,正是那名小男孩的眼睛……

    不知那小男孩何時趴在了他所躲藏的櫃子前,現在便正用著一隻眼睛湊在櫃子的縫隙前朝裡看著林蘇青。

    林蘇青持起哮天毫筆,打算就著筆尖上哮天犬的尾巴毫毛去戳那小男孩的眼睛。

    就聽那小男孩道:「你不是尋常人。」

    林蘇青登時怔愣,自認為自己能看見這些尋常人所看不見的事物,要麼是因為他是這邊世界的外來人,要麼是因為他飲過二太子的神血。

    如果這些都算是不尋常,難道……這名小男孩看得出他的不尋常?

    「我們本來想幫你,可你殺了我妹妹。」那小男孩往後退了退,一雙黑黝黝的眸子陰狠地瞪著林蘇青,像是要把他恨透了,「我也要殺了你。」

    倏然,小男孩再度從林蘇青的眼前消失不見了蹤影。

    林蘇青知道,這名小男孩應該在這棟青樓存在很久遠了,他看得見所有人,然而絕大部分人看不見他。

    在小男孩消失前,林蘇青注意到,小男孩所穿著紅肚兜和小鞋子,竟是與這些櫃子裡所藏的一模一樣。

    起初,他猜想這裡或許是一間祭祀用的屋子,用孩子來祭祀。

    不過現在他又冒出了另外一個想法,這裡,其實更像是一個祭奠的場所。或許是在祭奠那些死去的孩子?

    可如果是祭奠之用,那麼有一點便解釋不通——屋子正中央的那處長方石台。

    因為它太像祭祀所用的供台。如若是祭奠,那就應該是一個香爐,而不是石台。

    所以,關於這個想法,他無法完全確認。

    恰恰這時候,福貴終於試對了鑰匙,成功打開了那方小鐵櫃子,並且,從其中捧出了一個瓷白色的罈子來。

    罈子上面交叉疊貼了七道封敕的符令,一層疊壓一層,林蘇青看不出那封條上面都寫了些什麼,只有最大的「敕」字極為顯眼。

    福貴慎重地將瓷罈子環抱在懷裡,連走路都變得格外小心,生怕有個閃失磕碰了罈子。

    接著,他更是彎腰無比謹慎地將那瓷白罈子輕輕地放在老鴇的腿上,林蘇青雖然看不見老鴇的神情,但他看見老鴇是雙手捧接過的,並且在接過後,亦是很小心地將罐子抱在懷中。

    她撫摸著那瓷白罈子,從背後看去,像極了那名婦人撫摸自己肚子時的動作,單從背影就能看出,她對那罈子有著滿滿的憐愛和溫柔。

    那就是小少爺?小少爺是骨灰?!

    隨即便見,那老鴇將煙鍋遞交給了福貴,福貴直接用大拇指按熄了煙絲上的火星。而後將煙鍋頭子套上了小不袋子,紮緊後,重新別回了腰間。

    老鴇撫摸著懷中的罈子,問那婦人道:「你想不想知道,為何這裡到處都是孩子?」

    婦人顯然也被那所謂的「小少爺」嚇住了,她不明白老鴇意欲所指,但她心裡直覺此間有異,她緊繃著神色,不敢回答。

    可是老鴇其實並不在乎她到底想不想知道,只是兀自繼續說下去。

    「鶯花姐兒們,大多做的腿兒生意。這但凡做腿兒生意的,難免會有個閃失。」老鴇說著意味深長的一笑,笑聲短而輕,十分陰詭,「可是生意是不等人的,哪能空養十個月的閒人。」

    福貴一聲獰笑,走上前拍了拍正中央的那方石台,背對著婦人道:「這不過是臨時給你鋪的罷了。」

    婦人這才注意到那不是床,又是一驚。她現在滿腦袋裡裝了太多的疑惑和不解,以及那殺手慘死的原因……以至於太多太滿了,變成了混亂一團,毫無頭緒,茫然無措。她感覺這屋子有問題,她感覺老鴇和福貴收留她另有所圖。但她想不到老鴇和福貴是為了什麼,她只覺得自己有危險。

    不,她現在更覺得自己的孩子有危險!

    福貴頓了一頓,轉身對婦人笑道:「原來嘛,是為鶯花姐兒們處理多餘的東西的。」

    他面向了婦人,便是背對著林蘇青。不過,不用看也能想到,他此刻的表情必然是可怖的,否則,那婦人為何如此驚恐?

    多餘的東西……

    林蘇青心中猛地一抽,即刻就看見福貴一把將那些被縟全部掀起推到了地上,露出了完整的長方石台。

    這……方才林蘇青只看到了一部分,他現在才看見……在石台的另一頭的兩角,各嵌著一根三指粗的鐵鏈,鐵鏈末端連接著手銬!

    那婦人驚怔得目瞪口呆,她也猜到了。

    她連忙環抱住自己的肚子,想往後退,可是,她已經退無可退。她想逃,可是老鴇與福貴就在眼前,她逃不過。

    她根本連這處閣樓的門都出不去,更遑論逃離這棟樓?

    老鴇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腹中的胎兒。」

    婦人恫恐,連連搖頭。她一隻手抱著肚子,另一隻手扶著牆站起身來。

    她猜不到老鴇究竟做什麼,但她知道她必須反抗。然而事與願違,整間屋子內竟是沒有任何能夠借助的器械。

    正手足無措之際,她遽然瞥見了被縟底下露出了半點刀柄在外面,是那殺手的刀,正是林蘇青先前挑開被子後隨後扔下的刀,此時,恰恰就在老鴇腳邊不遠。

    婦人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剎那,她猛地往前衝去,撿起了地上的那把刀,正打算用刀挾持老鴇,卻是剛一起身,就被福貴按住了手!

    她一把推開福貴,揮刀正欲亂砍,誰知福貴身手矯健,只是一側便避過了那一刀,旋即又是一把擒住了婦人的手腕,這一次,他用上了十分的力度,僅僅是用力一握,就令那婦人因為手腕吃痛,不由自主地鬆開了刀。

    福貴將刀踢遠開,將婦人的手反擒在她身後,又用力往下一拽,婦人不得不後仰,挺出了肚子。

    婦人驚聲尖叫,卻是無用,樓下歌舞笙簫,熱鬧非凡,試問誰能聽見五層樓之上的「不存在的閣樓」裡,所發生的動靜。

    老鴇抱著罈子站起身來,朝婦人走近去,道:「我方才說過,我收留了你,也需要你幫我收留一個人。」

    已經到了緊要關頭,林蘇青一把推開櫃門跳出來,大喝道:「住手!」

    他一聲大喝,聲音清亮灌耳,振聾發聵,驚得所有人一愣。

    老鴇只是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肩膀一抖,而後轉過身來,微微皺著眉頭問道:「你又是何人?」

    她側首看向那名婦人,以為婦人與林蘇青認識。

    婦人先是一臉驚怔,很快她就認出了林蘇青,連忙衝他大呼:「公子救我!」

    老鴇擰眉怒視道:「你們認識?」隨即下令道,「拿下!」

    福貴鬆開婦人,擼起袖子朝林蘇青揮拳而去。福貴雖然身材微胖,但身手絲毫不被那一身贅肉連累,他出拳迅猛,絲毫不能小覷。

    拳頭還未到,拳風就已經逼在了林蘇青的眼前,將他額前的碎髮衝起。

    林蘇青趕緊將手中的冊子一抖,摺疊的冊子瞬間墜下展開,其上有他事先畫好的一張大網!霎時大網飛出,直向福貴撲去!

    縱使福貴在看見大網的瞬間便抽身閃向一側,但是大網卻似追蹤似的追著他又撲了過去。福貴轉身換拳成爪,想把大網抓下來!

    卻是不可能!大網並非普通蓋下來的尋常網,它有力度!

    即使福貴想用力抓下並迅速扔向別處,但只能是徒勞!

    大網依然蓋了下去,順勢從頭到腳將福貴包裹在其中,令他半點動彈不得,只得跌倒在地,纏裹得像只蠶蛹,比方才守門的粗漢被繩子纏住更慘一些。

    老鴇擰眉瞪眼,她見勢不對,當即揭開了罈子上的封印!用力捏住婦人的兩腮,迫使她張開嘴,作勢要將罈子內的東西全部給灌進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罈子的邊緣剛一接觸到婦人的嘴時,那婦人肚子上突然一道金赤色的光芒乍現,登時將老鴇手中的罈子沖飛,罈子受了衝擊撞到了牆上,砰地一聲,碰得粉碎,流出一地的灰白色的粉塵。

    「我的兒子!」

    果然是骨灰?!

    只見那老鴇驚惶失措地撲向那堆粉塵,連忙用手將它們堆聚到一起。

    然而遠遠不止是受了符令的衝擊那樣簡單,儘管罈子全碎了,但那些骨灰仍然無法安寧。它們忽然生起了火焰。

    老鴇眼見著骨灰悉數被燒成一縷青煙消散,她不顧火燒,徒手去拍打那些火苗,怎料到她越是拍打,火勢則越是轉大。

    但那些赤火只燒骨灰,並不燒她,甚至還聰明地越過了她的手,越過了她的衣袖,只為燃燒骨灰。

    赤火似浪潮,一簇攢著一簇。骨灰被燒得變黑,乃至消失。火焰所經之處,便將所有燒得乾乾淨淨。

    轉眼之間,一地的骨灰便被燒得空空如也。

    骨灰燒盡了,火苗也自行熄滅了,地上只剩下了破碎的瓷白瓦片。

    老鴇氣憤得咬牙切齒,回身狠瞪向林蘇青,她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林蘇青才怕事兒,他粲然一笑,露出一排齊整整的白牙道:「我叫林蘇青,赤橙紅綠青藍紫的青。哦不,是丹青墨寶的青!」

    「好狂妄的小子!」老鴇一聲怒喝,旋即從腰間取下一隻巴掌大的搖鈴。

    她用力晃動搖鈴,鈴鐺聲乍響,毫無規律十分混亂,隨之,剛才消失的小男孩立刻就出現了!然而他這次的出現卻與先前不同,這次同時還顯身出了數十成百名嬰童!不過是爬地嬰兒那麼點大。

    這是……

    驚得林蘇青一震,那小男孩兒莫不是這老鴇子養的小鬼?!

    而那些爬地嬰孩莫不皆是那些鶯花姐兒們「處理」下來的孩子?!

    這就不奇怪了,那老鴇子或許正是在這間屋子裡,收集著所有鶯花姐兒們死去的孩子的陰氣,蓄養著這名小鬼,以及他的妹妹……

    關於養小鬼一說,林蘇青曾經在一些雜書雜記裡看見過一些相關記載,他記得似乎是要將夭折的嬰兒存放起來,如同正常存活的嬰兒一樣照顧,只是區別在飲食方面,養的小鬼是需要用自己的血液去餵養。

    而養小鬼的目的與講究,似乎既有消災祈福之說,又有損人利己之用。

    那麼,這位老鴇所養,是為何用?

    不等林蘇青想透徹,那小男孩突然就朝他撲將而來:「我說過,我要殺了你。」

    裝個比卻攤上了大事兒,這叫他如何是好!

    可是箭在弦上,已然不得不發!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31 00:35
塵骨 第九十六章 小鬼難纏

    間不容髮,林蘇青橫著哮天毫筆,那小鬼旋即避過,又從他側面襲擊而來,與此同時,那些爬地的嬰兒順著地面朝他爬來,他當即提筆凌空畫了一道符文,摒退了幾個,卻是緊接著,又湧上來一群,朝他撲將而來!有的直接順著他的小腿爬上了他的身體……根本容不得他在紙上多畫什麼用以束縛!

    寡不敵眾,縱使他繪製符文的手法已經爐火純青,可當這些密密集集的孩童撲上來時,他左臂右閃仍然難以招架。

    轉眼之間,他的腿上腰上立刻掛滿了孩童,就連肩膀上、脖子上、頭上,也到處纏抱著許多。

    那些孩童們的氣力相當之大,雖然是鬼魂,卻有如人類似的重量,甚至比人類這般大的小孩還要重上許多。

    小孩兒衝著他又是撕扯又是啃咬,彷彿要將他的骨頭撕得稀爛,啃得粉碎。

    林蘇青恍然大悟,難怪那名殺手死得所有骨骼都粉碎稀爛,定然是被這些小鬼們纏抱著勒碎了骨頭!

    那婦人見狀,正想趁亂逃走,不料她還沒邁出步子,就被老鴇一把揪住了頭髮,衝她吼道:「你肚子裡的孩子我要定了!」

    老鴇子話音一落,就扯著她的頭髮往邊上拖拽,當路過被大網捆成蠶繭似的福貴時,她也不曾多看一眼。

    她將婦人拖到了先前福貴捧出瓷白色罈子的櫃子前,她伸出手像撫摸著一個孩童的腦袋瓜似的撫摸著那櫃子中的另一隻罈子。

    心疼道:「姨娘的孩兒沒有了,姨娘以前對不住你和你娘,這個機會,就當勻給你了,你以後要乖,要聽姨娘的話,姨娘待你如親生兒子,你也要待姨娘像親娘一樣,聽姨娘話,要孝敬姨娘……」

    老鴇細細碎碎地念叨著,猛地,她就拽著婦人的頭髮往鐵櫃子裡塞,眼見著她就要揭開罈子上面的敕令封印,要強行給那婦人灌下去。

    「住手!」林蘇青想去,可是現在渾身上下被這些小鬼纏住了,他光是驅退爬上來的這些小鬼就已然應接不暇,完全脫不開身去救那婦人。

    眼見著那些小鬼們陸陸續續地要將他淹沒,他靈機一動,旋即執筆在自己胸前畫下了一道符令,正是剛一收筆,便是一道赤金光芒驟然射出,將那些小鬼們盡數擊退,有些掛在胸前的,更是直接當場化為了烏有。

    果然奏效!林蘇青立馬又在自己身上補了一道符令。那些孩童小鬼們有了前車之鑑,此時誰也不敢再貿然沖上去。

    林蘇青試探著往前邁一步,孩童小鬼們便立即惶恐的退避幾步,他們面面相覷,等待著對方先去試探,可是誰都在等,便是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你給我吞下去!」

    老鴇掐著婦人的臉,逼得她不得不張開嘴,可是婦人死咬著牙根與之抗衡,口腔內壁與牙齒摩出血水,她也仍是堅持不張開嘴。

    老鴇氣急,乾脆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下著死手,為的就是逼她張開嘴,以將罈子內的骨灰盡數倒入她的口中。

    可是那婦人儘管臉已經憋成茄紫色,也仍舊緊咬牙關誓死不張口。

    林蘇青身上有符令,那些孩童小鬼畏懼他,不敢再撲他,他獲得自幼,登即衝向那老鴇,一把奪過她手中罈子,丟開摔得粉碎。

    那老鴇登時震愕,旋即就瘋了似的歇斯底里地撲將上來要同他拚命。

    「你個含鳥猢猻!你賠我的兒子!你賠我的兒子!」

    林蘇青明白了,老鴇特地請人為那兩壇骨灰做過法事。而她今下有意要尋一名有孕之人吞下那些骨灰,才好讓她去世的孩子得以托生。

    但她又怕惹出事端,所以千等萬等,要等的正是如同這個逃命婦人一般,無所依靠的孤家寡人。於此,即便過程之中出了任何意外,就算造成了產婦與胎兒的死亡,她也無須背負任何責任。

    恰好,這個婦人送上門來,而且即將臨盆!對於老鴇來說,實在是天降的大好機遇!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或許這也正是她甘願冒著有追殺者前來的風險,也要收留這婦人的緣故。因為她借婦人的肚子和肚中的胎兒,來令她自己的孩子托生!

    「你個腌臢畜生!」

    那老鴇又是打又是罵,罵得相當難聽。林蘇青被她糾纏著廝打,可是老鴇是個凡人,而且是個女人,還是個老人。

    他怎麼能還手?他不能還手。可是,身上所畫的符令對老鴇無用,又抽不開手去畫下什麼東西來桎梏她。

    林蘇青苦啊,只得任由老鴇扯著他的耳朵,撓著他的臉,一通亂打亂抓,偶爾一把抓來沒個分寸,那長長尖尖的指甲直接捅進了他的鼻孔,痛得他五官緊皺成一團,用手背揩一把鼻血的功夫,那老鴇就又來揪扯他。他只能盡力躲掉,拚命避開,他不能還手。

    「你撒手!我不打女人!我也不打老人!你撒手!你信不信我打你了?」

    「你打啊!大不了同歸於盡!不打你是孫子!!」

    怎料想先前還威嚴厲色的老鴇子,這時撒起潑來竟是混不講理,林蘇青叫苦不迭,幸虧他身上有符令,即使他正處劣勢,那些小鬼們也不敢靠近於他,否則,他恐怕再不還手,就要同那個殺手一個慘狀。

    一時間,那老鴇揪扯著林蘇青,林蘇青苦於不能還手,他遂想擒住老鴇。

    可偏偏這老鴇的力氣十分之大,他空讀一肚子詩書,力氣反倒還不如這個老太婆,想擒住她都不能。於此,二人滾打一地。

    小鬼們見勢,面面相覷了一陣兒,忽然不約而同地扭頭,齊齊地盯向了那名婦人!他們的目光無一不是盯緊了婦人的肚子。

    糟糕!他們這是要搶著去投胎轉世!

    只要誰先衝進去,誰就能轉世投胎!

    這時候,他們誰也不甘落後,更是亂做了一團。

    婦人已經被嚇住了,一直怔愣在原地,她看不見那些小鬼,但是她能感受一陣陣逼視的目光,她的直覺在告訴她,她有危險。

    她登時想到了老鴇之前所說的這間屋子的特殊處,或許,正在盯著她的是鬼魂,是那些鶯花姐兒們的孩子的鬼魂!

    她怕極了,她不知道那些孩童們如是這般的呼喊她是何用意,她就是害怕,她驚恐的喊著林蘇青:「公、公子……」

    可是眼前的林蘇青正與那老鴇扭打,二人滾作一團,根本無暇顧及到她。婦人想去幫他脫困,卻又怕拉扯之間誤傷了腹中胎兒。

    正是萬分惶恐,手粗無措之際,她突然猛地覺得肚子劇痛發作,她滿面痛苦地抱住了肚子。

    「我……我好像要生了……啊!」婦人捧著肚子叫喊,痛苦地大汗直冒。

    林蘇青聽得心中一緊,眼見著那些孩童小鬼們打著架的朝她奔去,他自己又被老鴇纏得脫不開身,他更著急啊!

    一急之下,他乾脆把手中的哮天毫筆沖那婦人扔去,囑咐道:「你拿好這支筆!」

    有哮天毫筆在,有神力的壓制,那些小鬼好歹要要敬畏幾分的,起碼能多幫他爭取一些時間用來脫身。

    婦人面目痛苦,艱難地掙紮著伸手去撿起那支筆,聽話地緊緊地攢著,她聲嘶力竭的喊著痛,劇痛難忍令她一把將毫筆咬在了嘴裡,試圖以此忍住痛苦。

    林蘇青慌忙道:「喂!你先別生啊!你先憋住啊!」

    「我控制不了啊!我要生了!啊!」

    這哪裡是憋得住憋不住的事情。

    就在這時,突然有個一直藏在石台後面的那名小男孩出現了,他趁著所有人不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婦人的背後,他見誰也顧不上他,開心道:「既然兩個都沒能成功,那便該依照承諾輪到我了。」語罷作勢就要衝著婦人的肚子撲去。

    林蘇青回頭照看婦人時,正巧看見了這一幕!

    他急忙扔出手中的哮天毫筆:「用筆護住你的肚子!」他眼見心急的吩咐著!可是那婦人只顧著痛,根本沒聽見他說的什麼!

    完了!完了!完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31 00:36
塵骨 第九十七章是一個不尋常的人

    千萬不能讓那小鬼鑽進去了!那婦人即將臨盆,那說明她腹中的胎兒已經有了靈魂,一個身體怎能容得下兩個魂?!

    何況,按那日在靈泉處聽猴王講來的七日來復,凡人的孩子需要在出生後七七四十九日才能生齊七魄,同時又根據狗子所講過的關於亡靈有無供奉的區別來看,如果真的被他得逞,那後果就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而這名小鬼並非剛被「處理」下來的嬰孩模樣,無論是年齡,還是身高,或識人知事的能力,都足以證明他是有成長的!有成長就說明是因為有供奉!

    那麼,他必然比那婦人的胎兒有優勢,因為他已經靈魄齊全!

    說不定,當那小鬼潛入胎兒身體後,會擠掉胎兒原本的靈魂!或是……直接吃掉?!

    不可,萬萬不可,萬萬不可讓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鬼魂去殺死一個即將臨世的活生生的生命!

    恰是這急火攻心,猛然間,林蘇青渾身竄出了一股力量,在他的眉心乍然出現了一條扭曲如火焰的紅色印記,他急火攻心大喝一聲,竟是直接將老鴇震飛去!

    此時此刻,他突然渾身湧動著無數無法控制的力量,他感覺腦袋突然開始脹痛,然而這感覺居然很熟悉,好像那日在四田縣時也有過這樣相似的感覺。方才震飛老鴇時,他好像是短暫的失去了理智,是下意識而為。

    他疑惑的剛翻身要爬起來,遽然看見山蒼神君不知何時已經現身在他跟前。

    那小鬼已經鑽了半截身子在婦人的肚子內,山蒼神君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握住了那小鬼的腳踝,一拉就將他拽了出來,倒提在手裡,而後笑瞇瞇地朝林蘇青走來。

    與此同時,就在林蘇青看見山蒼神君的那一剎那,他身上奇怪的湧動感瞬間消失了,連帶他眉心的那枚紅色印記也瞬間隱匿不見了。

    林蘇青不禁打了個寒顫,彷彿方才自己身上的一切感覺,都只是他的幻覺。

    ……

    此時的山蒼神君不同於初見時候的模樣,除了他渾身飛繞著的七條三爪拘魂鎖鏈,在他身後還背著一隻青面獠牙的怪物,那怪物長得似野獸又似惡鬼。

    形容竟然和他們先前乘坐過的那頭長有牛角的坐騎生得差不多模樣。

    山蒼神君隨手將那孩童小鬼一扔,他身後的怪物瞬間脫離,落地顯身,一口將孩童小鬼整個兒吞了下去,原來就是那頭坐騎!

    只是它現在不是四條足,一身銅綠色像人一樣站立著,不過胳膊比腿長,隨意垂墜時,手背觸在地面上。巍然奇偉,一雙巨手各呈三爪,爪子鋒利如刀,張牙舞爪似凶神惡煞。

    脫離開山蒼神君的怪物,頃刻四處暴走,隨手一抓便是一把小鬼,他立馬抓起來丟進嘴裡,咕咚一咽,或是大口張開猛力一吸,連連吸入數名小鬼。隨即便見他的肚子開始鼓脹,肚面毫無秩序的鼓著大包小包,像是那些小鬼在他肚子內四處亂撞胡亂掙扎,

    而這時候的山蒼神君,則是悠然地立於一旁,不慌不忙地翻看著手中的冊錄,只偶爾落下幾筆,像是在劃掉什麼。

    林蘇青驚訝不已地看著那隻銅綠色的怪物到處吞食孩童小鬼。

    這一切,那名婦人是看不見的。

    她只在方才不小心瞥見了林蘇青的額頭上突然出現了一記紅印,以及他渾身上下驟然透出肅殺之氣。

    她也只是隨即看見了林蘇青用力一震,就將老鴇震飛向牆上撞上;她只見到他突然迅猛地翻身起來,看起來似乎是怒氣衝天。不過,卻在他突然往自己身邊的空處看去時,驀然愣住了,隨之那一身的肅殺氣息和怒氣也在一瞬間全部消散了,恢復了正常。

    與此同時,她還有感覺,她感覺到了這間屋子的變化。原先陰涼得不同尋常,現下溫度似乎恢復了正常。

    她愣了又愣,甚至一時間忽略了痛,卻是猛地渾身一震,一陣撕裂的疼痛頓時將她拉回過神來。

    「啊!」隨著婦人聲嘶力竭地一聲吶喊,響起了一陣嬰孩啼哭的聲音。

    生、生了?

    林蘇青一愣,毫無意識地回頭去看,登時被一隻手蓋在了額頭上,被廣袖遮擋住了眼睛。

    山蒼神君的聲音在耳上方傳來,打趣道:「大小伙子看什麼生孩子,走了。」

    隨即覺得他感覺腳下一空,耳邊儘是風聲,似乎是被山蒼神君帶離了青樓。

    當他腳下落地後,真實的踩踏感自腳底傳來,心中立刻因為這感覺變得踏實,隨之山蒼神君鬆開了手。

    林蘇青用力眨了眨眼睛,使得視物從模糊恢復清晰,晃眼一看,他們已經在這間青樓門外的街道上了,並且離那棟青樓有些距離。

    那青樓依然歌舞笙簫,與他來時的景像一模一樣,只是門口招攬客人的鶯花姐兒十分疲憊,不似夜間時那樣神采奕奕。

    她們誰也不知曉,在那第五層閣樓之上,方才發生了什麼,正在發生些什麼。

    天已然濛濛亮了,有早醒的鳥雀清脆的啼破了晨霧。

    微微亮,霧氤氤,已是夏末即將入秋。這樣濕潤的早晨,有些生涼,然這薄薄的涼意竟莫名的令人心曠神怡。

    山蒼神君將哮天毫筆遞換給林蘇青,一巴掌拍在他的腦子上,責備道:「自己的法器也敢隨手亂丟,你該不是著急去見閻王?」

    林蘇青摸了摸被拍痛的後腦勺,看了看那哮天毫筆,上面果然留著兩排牙印。他悻悻地揣回袖子裡,道:「您要是早來一步,我也不至於慌不擇路的丟它了。」

    「這麼說是本君救援不及的錯了?」

    「不敢,不敢……」林蘇青賠笑道。

    山蒼神君挑起一邊眉毛,挑眼斜睨著林蘇青。其實從林蘇青剛蹲在青樓外面的牆角時,他就已經在暗中跟著了。

    他遲遲不出現,為的就是一睹緣由,好在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果然有所收穫。林蘇青著小子絕非尋常,而且是非比一般。但顯然,林蘇青自己毫不知情。

    只是,二太子殿下既然收下了這個小子,不知要到何時殿下才會允許這小子知道自己身體的實情呢?畢竟……這小子可能真的會是個禍患。

    「那道敕邪令是殿下教你的?」山蒼神君突然問道。

    「是,主上親自教的。」林蘇青說罷又補充道,「我剛學會,還在熟練中……」

    原來叫敕邪令,他在心中回想著。先前主上說是驅邪避穢時可用,不過,其實不用山蒼神君說,他自己也隱隱約約有些覺察,這道符令絕對不止是驅邪避穢這一種用途。

    因為,他當時在青樓拐角處的牆磚上畫下時,便可以通過這道符令聽見樓內的孩童小鬼們的詭異聲響。

    他在青樓樓道里也畫過,所以在老鴇與福貴上來時,明明距離還很遠,他便能清晰地聽見。

    山蒼神君見林蘇青一臉疑惑,隨即道:「敕邪令聽起來像是很普通,但,它是陽神符令,是高階符令,尋常神仙都不見得能學會。殿下既然教你了,你應該好好掌握。」

    這句話聽起來他說得很從容,其實他心中很為之吃驚。陽神符令是何等的高階,居然能被林蘇青這小子這麼快學會?

    並在這樣短的時日裡就發揮到了這樣的程度,林蘇青所隱藏的實力不容小覷。但很快他也能理解過來,或許是因為飲過殿下的神血?

    可是,要能安然接受二太子殿下的神血,就已經是非同小可了!

    猜不透殿下為何要如此這般,更猜不到殿下究竟是在籌謀著什麼。他看著此時一臉天真,一臉茫然的林蘇青,不由自主地於心底感嘆,林蘇青啊,林蘇青,你可千萬不能是禍患。

    「陽神符令?高階符令?」林蘇青思來忖去,想結合自身自行找出個合理的解釋,來理解一下,為什麼自己能掌握這樣的高階符令?

    可仍舊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很是驚詫:「我連『爬』都還沒學會,居然就直接學會『飛』了?!」

    高階符令啊!如何也想不到,這道隨手就能畫的符令,這樣簡單易上手,居然是高階符令?!居然這樣厲害!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31 00:36
塵骨 第九十八章敕邪令

    山蒼神君當然看出林蘇青的疑惑與震驚,於是道:「可能與你是四柱陽命有關係吧。」

    這是他臨時編的胡話。

    但也不儘是胡話,敕邪令的確是需要純陽之體,只是此純陽,並非四柱陽命的陽。

    四柱陽命是八字命理,而純陽之體則是需要運用大周天之火候修煉而成的。

    目前他能想到的解釋只有兩種,一是最有可能的殿下的神血改變了林蘇青的體質;二則是林蘇青這個凡人或許天賦異稟。無論是哪一種原因,他覺得都不必現在告訴林蘇青。即使是告訴,也不該由他來告訴。

    山蒼神君又道:「你才學到哪兒跟哪兒,還差得十萬八千里遠。總之,殿下既然傳授給你了,你就得活學活用,今後隨著你自身的增強,自然會發現它更多的奧義。」

    只點了此處,他能說的只有這麼多。他不能告訴林蘇青,其實沒有十幾萬年的修為,是根本無法發揮出敕邪令最大法力的。不同階層的修為,便只能發揮出它不同程度的威力。

    他之所以不說明,其實是因為還有一點拿不準。他拿不準林蘇青真正實力。萬一他現在點破了這一層,而林蘇青心性不穩,是極有可能真的成為禍患的。

    因為,正常來看,單單只是發揮敕邪令最簡單的法力,譬如驅邪避穢這樣最基礎的功效,也至少需要五百年的修為。

    之所以對於啟用它的初始要求很高,是因為,如若只是為了驅邪避穢,實際上用一般的符咒就已經足夠了,不至於使用敕邪令。也極少有誰會用敕邪令這樣的高階符令去行驅邪避穢之事。

    敕邪令並不是為了驅邪避穢而存在的。它的威力,是上等的,它的功效也是作用於上等的。

    然而林蘇青,是一介凡人,是異世的凡人,卻在僅僅剛學會如何繪製,就能夠輕鬆發揮出需要五百年修為才得以啟用的法力。而且他不止發揮了驅邪避穢的那簡單的一層。

    雖然不多,但已經足夠能證明,林蘇青的確很不尋常。

    既然殿下沒有告訴林蘇青,那麼就更輪不到他來說破了。

    「敕邪令具體有哪些奧義呢?」林蘇青好奇問道,他猜到應該會有很多,而且會很難,但肯定很厲害。他很想知道,到底會有多厲害。

    擅長神君微屈四指,以纖長的食指凌空繪下一道敕邪令,閃閃發光,解析道:「敕邪令是丹穴山的符令,原本是丹穴山皇室所習的符令,本君亦是承蒙殿下所授。」

    林蘇青看著那道金光閃閃的敕邪令,羨慕不已,不知何時自己也能如山蒼神君這般凌空就能繪製而出。

    繼而他聽蒼神君繼續說道:「敕邪令就像是影子,你弱它則弱,你越強,它就會越強。絕非」

    山蒼神君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多了,不能再說下去,只怕越說林蘇青會知道得越多。他又並非真正的凡人,其中分寸不太好把握。

    於是他瞥了一眼林蘇青,岔開話題道:「方才那一番經歷,可有什麼體會?」

    「嗯?」林蘇青是個注意力極其容易分散的人,山蒼神君只是這一岔,便將他的思路岔開了去。

    他尋思了良久,開口只道,「我覺得我很酷哈哈哈哈~」

    山蒼神君一個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折騰了半天就這點出息?!」

    「嗯……還有。 」林蘇青想了想又道,「我比以前厲害了!哈哈哈哈哈~」

    「……」

    這回答,令山蒼神君無話可說。

    不過,不管林蘇青有沒有什麼體會或收穫,這一趟跟下來,他倒是大有所獲。

    他所瞭解的情況,除了知道林蘇青會使用敕邪令以外,還有另外兩項收穫,令他很驚訝很意外。

    可以說林蘇青的表現,實在太出乎意外,甚至令他感到震驚。

    其一,是林蘇青這小子,儘管平時看起來渾渾噩噩的沒個正行,給人一種一驚一乍十分浮誇之感,可到了關鍵時刻,他卻能出奇的鎮靜。

    難怪追風神君曾經懷疑過林蘇青是在裝蠢。不過,通過一路的觀察,林蘇青的蠢的確不是裝出來的,這是一種別樣的天賦。

    平素看不出任何,是唯有在面臨真正的事件時才會展現出來的臨危不亂。

    其二,便是林蘇青方才那一閃而過的力量。

    他很震驚,追風神君先前只是簡單的提過一嘴。但顯然那,光是聽不足為異,今下他親眼所見後,才真正的體會到了追風神君話裡所形容的怪異,是哪種怪異。

    雖然那猛然迸發的力量迅雷半迅速消失了,可是他看見了。不,準確的說並不是消失,而是隱匿。

    他敢肯定,方才那股強大的力量源自林蘇青體內,並且現如今仍然在林蘇青的體內。

    他也肯定,林蘇青這個傻小子壓根不知道自己體內有什麼,甚至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

    難道真的是因為飲了二太子殿下的神血所致?

    不,不像,應該說,神血雖然會產生影響,但並不會是林蘇青爆發那樣強大的力量的根源影響。

    方才林蘇青身上所衝出的力量,與其說是一股力量,其實更像是有許多種力量的混合。很複雜,相當之複雜,以至於林蘇青自己都無法正常的控制其中任意一種。

    「您在想什麼?」山蒼神君正沉浸於思考之中,林蘇青驀然打岔道。

    罷了,不再去猜想林蘇青這小子了。既然二太子殿下都不明說,那麼他也先靜觀其變吧。

    他抱著臂膀挑著眉眼朝林蘇青問道:「雖然驚險,但很痛快吧?」

    林蘇青點頭:「十分痛快!」

    「以後切記,不可再將自己的法器亂扔,本君不見得回回都能及時趕到。」

    「好,記下了!」

    林蘇青此時正亢奮,一回想起方才自己的作為,就覺得自己厲害得不得了。方才,全然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呀!

    當然,自然不能與真正厲害的相比。他興奮主要是興奮在——他超越了自己,比昨天的自己更好更強,那就是最值得開心的事。

    「本君在這鎮子上為殿下租了處宅子,聽說你身上佩有迷谷樹枝,你就先自己回去吧。」山蒼神君語罷便隨手拘出了他的那頭怪獸似的銅綠色坐騎。

    「神君您去哪兒?」林蘇青連忙詢問著正要離去的山蒼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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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