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36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4 11:32
第四十九章起兵了?

    「唉!唉!」王大人接連幾聲長嘆後,突然眼眶一紅,抹起眼淚來,「實不相瞞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他被陛下斬了!我們這些……」

    「你說什麼?陛下斬了太子?」馮挺驚怔。

    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急促詢問道:「陛下為什麼要斬了太子?」

    馮挺的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他不敢置信,陛下居然會斬了太子。

    「我騙你做什麼?」王大人老淚縱橫,「說起來,太子之死,卻與你馮都督脫不了乾係啊!唉!」王大人說著悲不自勝,竟以袖掩面哭了起來。

    馮挺瞠目道:「與我有乾係?」

    一想到與自己有關係,馮挺著急得不得了,他究竟做了什麼,竟然連累太子被斬了,如果真的是他做了什麼,他寧願立馬被砍了腦袋,也不要太子被斬啊!

    「我終日戍守邊關,連書信都只是稟報邊關境況,太子又怎麼會因我被斬?你快說來!太子殿下究竟出什麼事情?」

    王大人不住地嘆氣,沉重道:「不瞞馮都督,此事我也覺得其中有蹊蹺啊!」

    馮挺本身性子就急躁,王大人說話又是十足的磨嘰,馮挺架不住他的絮叨,連連催問:「事情究竟為何?你快詳細說來啊!」

    王大人看了看他,又嘆了嘆氣,抹了抹發紅的眼角,痛心疾首道:「我懷疑是潁王陷害,只是沒想到他竟然行出如此卑劣的手段啊!唉呀! 」

    馮挺登時就怒了:「潁王他幹了什麼!」

    他知道潁王素來有奪嫡之心,若是潁王加害太子,是極有可能的!

    「唉!京中事態多變,潁王對東宮儲君之位早就虎視眈眈。所以太子在派人運送一百件甲冑來往慶州時,本來是想順便同你說明,準備著手提前繼位……」

    「提前繼位?」馮挺更是一怔,「甲冑一事我知道,是我向太子殿下請求的,可是太子不曾同我提起過有提前繼位的打算呀。」

    「我不信!」馮挺一把甩開王大人的手,「我不信太子會反。」

    王大人見他不信,立即道:「那為何陛下要斬了太子!」

    說著王大人又搥胸頓足地哭了起來。

    他這一哭,令馮挺心中頓時失了分寸,思來想去,猶豫了許久,才道:「你方才說與我有關?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快說來。」

    「現在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呢,太子殿下他、太子殿下他都已經去了唉!」王大人說著又是慟哭起來,「可惡可恨的潁王啊!他害了我們的太子殿下啊!潁王倒是得逞了,今後也要繼承皇位了,可是我們的太子殿下沒了啊!唉呀!」

    王大人哭天搶地:「我王某人無用啊,只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我王某人想為太子殿下報仇,也是有心無力啊。罷了罷了,還活什麼,我沒臉活了,我不活了!」

    說著王大人就要去翻城牆往下跳,被馮挺一把揪下來,怒斥道:「大丈夫怎可如此輕言生死!」

    「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馮都督!你莫要攔我了!你就讓我去吧!讓我去陪太子殿下!」

    ……

    … …

    終日被困在宮殿內,除了送膳的幾個太 監侍女,就不曾見過其他人影。

    連本書也沒有,他只能百無聊的整日躺屍,連外面晝夜都無法區分。他只得從送膳的宮人口裡問出時辰,每過完一天他便拔一根頭髮存在枕頭底下。

    這一數,便困了十幾日了。他不禁有些擔心起來,難不成梁文復和陳叔華還沒尋到對策?按理說,他批覆的馮挺的那幾本奏章就足以證明實情了,卻怎的一連十幾日,都毫無消息。

    他正發愁,這時卻來了兩名銀盔鐵甲的帶刀侍衛,他頓覺不妙,主動問道:「可是父皇查明真相了?」

    兩名侍衛默不作聲,只衝他抱了一禮,便左右將他架起徑直往外去。

    這架勢,不善!

    「你們做什麼?放肆!」

    他掙紮著一看,這是去往正殿的路,莫非是皇帝宣他了?

    那……侍衛這等態度,莫不是馮挺之案出了岔子?不好。

    轉眼他便被侍衛帶到了皇帝跟前跪著。

    「兒臣給父皇請安。」

    他面上佯裝平常,可實際上心裡很慌亂,絕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想來應該是潁王查案查出什麼不利於他的事情來了。

    皇帝卻怒目橫瞪,呵斥道:「孽障!還說你無心謀逆!」

    皇帝抬手一揮,隨即上前一名侍衛,那侍衛手中捧著一團以黑布包著的東西,走到林蘇青跟前時,便將那團東西放下。

    林蘇青抬頭看了看怒髮衝冠的皇帝,又看了看地上放著的東西,有一種莫名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還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像是在衝撞著他的膝蓋。

    他嚥了咽喉嚨,手顫抖著去拆開那黑布上打的活結,攤開布頭一看:「握草!」

    他脫口而出,嚇得往後一趔,居然是顆血淋淋的人頭!

    「你說什麼?」他那一聲被皇帝聽了去,但皇帝並沒有聽清是什麼意思,隨即蹙著眉頭直瞪著他。太子比從前能說會道,卻不如從前穩重了。

    驚悚之際,林蘇青忽然聽到身後有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大哥,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這聲音!

    他回頭一看,不正是阿德嗎?

    「你怎麼會在這裡?」林蘇青聽到阿德叫他大哥,心中一鈍,阿德莫非就是潁王……

    那……那日在林中,他莫不是早就暴露了嫌疑?難怪他對潁王的情況瞭解得一清二楚!果然姦詐狡猾!

    既然當時不戳穿他。莫非,要現在戳穿他?

    大事不妙了……

    林蘇青心中狂跳不已,腦子裡不停地思考著對策。

    只見阿德勾著嘴角,似笑非笑的走近來。

    「大哥,馮挺原本是東宮的宿衛,得你賞識,才被提任為慶州都督。卻沒想到啊,他都督做久了,竟生出了雄心豹子膽,居然起兵造反。」

    阿德笑道:「不過你不用擔心,做兄弟的已經幫你解決掉這個禍害了。」

    什麼?林蘇青從錯愕中回過神來,回頭看了看那黑布帕上的人頭,怒目圓瞪,咬牙切齒,似乎死得格外憤憤不平,那就是馮挺?

    阿德更是上前來,低眸看了林蘇青一會兒,而後蹲在林蘇青跟前,同他一起看著馮挺的人頭,道:「可惜了,本也是名驍勇善戰的人才。」

    林蘇青愣住了,不由得喃喃低語:「馮挺怎麼會反呢……」

    就算不瞭解馮挺的具體為人,但從過往書信中可見馮挺對太子忠心耿耿,沒有太子的旨意,他怎麼可能會反。

    「大哥近日都在修養,兩耳不聞窗外事,可能有所不知。」阿德倏然抬眸盯著林蘇青,道。

    林蘇青聞言,亦抬眸盯著阿德,二人目光較衡之間,阿德若有笑意。

    「馮挺率兵,將慶州附近的大小城郭悉數攻下,連左武衛將軍都死在了他的長槍之下,最後還是不得不由臣弟親自前去,才得以將叛軍盡數剿伐。」

    阿德說「盡數」二字之時,刻意放緩了語速,有刻意警醒只意,也多有戲謔之意。

    語罷,阿德站起身來,俯視著林蘇青,感慨道:「誰也不曾料想,馮挺,區區一個守城的都督,居然能與我泱泱大軍抗衡半月之久。著實不簡單啊。」

    此話意有所指,指的便是林蘇青,阿德是在引導聽者去揣測是馮挺的軍隊是為了造反而精心訓練過!

    果然,皇帝的怒火更盛。

    「混賬!逆子!」他一把擲出金樽酒盞,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林蘇青的頭上,「逆子!」

    林蘇青頓時眼冒金星,瞬時就感覺頭上有汩汩的鮮血流淌下來。

    「大哥!」平王驚呼。

    皇帝自己也愣住了,他的手從擲出金樽酒杯後,就遲遲僵著沒有收回,似乎是在為自己的失控失手,而感到了後悔。

    頃刻,林蘇青的臉就被鮮血染滿,連視物都有些模糊發紅。他在心中不停地提醒著自己,要冷靜,林蘇青,你要冷靜,這其中定然有蹊蹺,定然有……

    蹊蹺是、蹊蹺是、蹊蹺是……

    腦子突然靈光一現,令他茅塞頓開。

    他顧不上去擦拭流淌下來的血液,當即叩首,高呼:「父皇!兒臣有冤!」

    皇帝疾言厲色,斥道:「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4 11:35
第五十章針尖對麥芒

    「父皇!事有蹊蹺,兒臣真的有冤!」

    林蘇青用力叩頭,頭上的傷情更嚴重了,腦子登時黑了一下,他緊閉雙眼擺了擺頭努力恢復著清醒。

    「父皇,倘若馮挺真的是因為兒臣才起兵造反,那麼,自兒臣離開東宮來到這方寸天池,已有近半月未歸,更無親筆書信與東宮任何人往來。他們必然會以為兒臣出了事,與此同時,兒臣因為運送盔甲一事被父皇您召走的消息,應當早就傳到慶州為馮挺所知。」

    突然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林蘇青用力搖了搖頭,強打起精神繼續道:「試問,如此境況之下,馮挺還敢造反嗎?他若造反,不就坐實了兒臣蓄意謀反的罪名嗎?」

    「如您認為,馮挺是兒臣的黨羽的話,那麼,無論兒臣是否真的有造反之心,為了保證兒臣的安危,他馮挺便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起兵!」

    林蘇青確信道:「可是,最不該起兵的他,卻起兵了!父皇,這其中定有蹊蹺!」

    頭上淌下來的鮮血染紅了衣襟,亦染紅了地上磚面。

    苦肉計唱到這個份上,林蘇青老皇帝絲毫不心疼,他只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了。

    他伏首又是一磕,聲音悶響,彷彿將整個大殿都震了一震,他眼前更是直接黑了許久,整個人險些暈了過去,他憑藉劇烈的疼痛感,保持著一絲清醒。

    氣息虛弱道:「父皇,定然是有人從中作梗,策反了馮挺,絕不是……兒臣之意……」

    透過眼前模糊的紅色,他看見皇帝面色浮上了幾許焦灼,看起來太子的性命安危,那皇帝是在意的。他心中頓時安慰了些許,原來皇帝還是在意他這個兒子的,畢竟骨肉至親。

    於是又道:「兒臣忠心於父皇,忠心於父皇的江山社稷,兒臣不可能反。如若兒臣有絲毫造反之心,就讓兒臣被五雷轟頂!」

    「那大哥的意思,是誰策反了馮挺?」

    阿德的故意發問,引得平王不忿:「潁王這話不是問得多此一舉嗎?大哥連宮門都出不得,又從何知曉是誰策反了馮挺。」

    阿德道:「或許是馮挺想搏一條活路呢?」

    平王直言反駁:「馮挺才幾個兵?朝廷又沒有派人去抓他,他搏哪門子的活路?」

    「或許正是聽聞了太子出事的消息,才想破釜沉舟搏一搏呢?」阿德咄咄逼人,像極了那日深林裡的阿德,卻又不像那個滿心憂思猶豫不定的阿德。

    林蘇青看著潁王阿德與平王爭論時的模樣,心中十分感慨,還是那副面容,卻已然不是先前那個人了。

    他在心中自嘲似的冷笑了一聲,看來潁王是抓住了馮挺這件事,要死咬到底了。倘若此計不成,那關於他這個太子的真實身份,恐怕在今後也會被潁王大做文章吧。

    潁王,果然是個狠角色,能忍能放,知進知退。

    可是……林蘇青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在深林之中,潁王只是作為阿德時,與他的談話……說那些是何用途?莫非是在同他訴苦?那麼他不得不懷疑,潁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實在摸不清楚。

    「夠了!」皇帝怒喝一聲,潁王與平王同時噤聲,誰也不再言語,皆是垂面抱拳向皇帝:「父皇喜怒。」

    皇帝橫眉瞪目,難掩心中的怒火,他在看了幾眼林蘇青後,又是垂眸看了一眼馮挺的首級,繼而分別看了看平王與潁王。

    皇帝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些別樣的意味,那意味令林蘇青一時間揣摩不透。

    儲君之爭,或許皇帝已經瞭然於心,孰是孰非,真相如何,或許也早已有所眉目。

    皇帝當真認為是他這個太子要謀反嗎?不見得,或許皇帝對整個案情,早就已經有所懷疑。

    林蘇青抬頭向潁王看去,潁王察覺了他視線,也側目看著他,似是冷眼旁觀,然而昔日目光銳利逼人的潁王,此時卻率先挪開了視線。

    皇帝看著他們,許久,盱衡厲色道:「今太子司馬駿,結黨連群,潛謀不軌……」

    林蘇青大驚,皇帝這是在給他定罪?馮挺造反的緣由根本就解釋不通,解釋不通就明顯是有蹊蹺!事有蹊蹺便這樣就給他定罪?

    他不僅詫然想到,比起潁王,皇帝其實更忌憚太子吧?為什麼,明顯潁王勢力更強勢,皇帝為什麼會忌憚太子而多餘潁王呢?

    林蘇青頓時如夢初醒,他想到了那日在深林之中,副將所說的巫蠱的影響……或許!皇帝知道潁王命不久矣?!

    那也就說……握草……猜到了真相的林蘇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震驚於這殘酷的真相,根本無心去聽皇帝在說什麼。

    家喻戶曉的是這盛世、這繁華、這安定,都是所向披靡的潁王打下來的,卻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打下來的……原來……原來潁王之所以如此驍勇善戰,是因為… …

    「啟稟陛下,右丞相梁文復求見。」

    忽然有人急報,打斷了皇帝的話,也打斷了林蘇青的思慮。

    皇帝頓時詫異,若有所悟,陷入沉思。

    一直侍奉皇帝的總管太監,上前一小步,謹慎道:「陛下,興許與太子謀逆一事有關。」

    皇帝思忖著,掃視了一遍林蘇青、潁王、與平王,沉默了良久後,才道: 「宣。」

    然而,梁文復並不是隻身前來,他還領著幾名侍衛,還押解著兩名士兵隨在身後。潁王一見,當場怔愣。

    梁文復捧手長揖一禮,道:「老臣,參見陛下。」

    「平身。」皇帝著眼一看,押解的不正是魯四和趙達嗎?怎的梁文復特地將這二人逮了回來?

    皇帝道:「朕允了他二人退伍還鄉,你作何將他們抓捕回來?」

    梁文復捧手揖禮,不曾抬頭,道:「啟稟陛下,他二人並不是返鄉,而是險些去了閻羅殿。是老臣派去的人救援及時,才使得他二人九死一生。」

    魯四與趙達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連連跪求:「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梁文復斜了他二人一眼,道:「因他二人犯了欺君罔上之罪,因此,老臣才命人將他二人捉拿。」

    皇帝眉心一跳,蹙著眉頭看著梁文復。

    梁文復不疾不徐,有條不紊道:「陛下,魯四與趙達原本是左翊衛大將軍吳藝麾下的兩名小將,事前奉命押運物資一百件鎧甲,去支援戍守慶州的將士,然而卻在途中收受賄賂,受奸人唆使,改道來了方寸天池,因誣告太子謀逆,犯下了欺君之罪。」

    那二人絲毫不敢狡辯,連連磕頭認罪:「陛下饒命啊,陛下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陛下饒命……」

    皇帝擰眉立目看著這二人,俄而側身看了看潁王,又看了看平王和太子,問道魯四與趙達道: 「何人指使?」

    魯四因為害怕而變得口舌結巴,磕磕巴巴道:「化、化政郡、郡公王、王志。」

    「王志?」皇帝大怒,「傳!」

    然而潁王卻抱拳啟奏道:「父皇,王志與馮挺勾結成黨羽,起兵造反,兒臣已經當場將其斬首示眾了。」

    梁文複眼神一緊,以眼尾餘光斜目向潁王。

    平王亦是看向潁王,顯然都已然猜透了來龍去脈。

    「斬了?」皇帝這句話出口,像是在問話潁王,又像是無奈的自言自語,君心似海底針,難以捉摸。

    真相昭然若揭,皇帝卻半遮半掩,林蘇青無力的頹坐在地上,頭腦昏沉如灌了重鉛,全靠雙手支撐著不暈倒過去。

    不言而喻,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已經或多或少的看見了真相,可是誰也無法去點明。拔出蘿蔔帶出泥,一旦點破出來,誰的臉上也不光彩。

    世間並不是非黑即白,甚至真相往往近在咫尺,卻總會礙於種種,誰也不能去揭開那一層掩蓋的薄紗。

    皇帝將如何斷?

    繼續下詔令廢掉他這個太子嗎?

    還是去深究潁王?

    原本是潁王出給太子的絆子,今下,難題卻都轉移給了皇帝。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都在靜心等待,或生或死。

    「陛下……」老太監突然細聲細氣的冒出一句話,打破了這令人膽顫的靜謐,驚得大家紛紛看向他。

    而他卻安之若素,懷抱拂塵,手自然地攏在袖子裡,躬身上前,向皇帝稟報導:「陛下,太子的傷勢愈發嚴重,是否速傳御醫?」

    林蘇青一愣,這是老太監在藉他的傷勢,給皇帝台階下,也是在給所有人台階下,林蘇青明白,隨即他便裝作暈倒栽了過去。

    原本只是佯裝,卻沒想到,在他躺在地面,閉上眼睛以後,呼吸之間竟真的黑睡了過去……

    「傳御醫!」

    一切便結束在了皇帝的一聲急吼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00:10
第五十一章兄弟會談

    昏睡之中的林蘇青,眼前忽然出現一幕熟悉的畫面——二太子殿下將摺扇一收,看著他,平淡道:「所謂命數,不過是一些選擇。」

    選擇?

    尚在疑惑之際,一切卻戛然而止,歸於虛無。

    他倏然甦醒,猛地睜開了眼睛,驚得侍奉在一側的侍從和侍女們駭了一跳,旋即是歡天喜地,侍女們激動得手拉手,歡呼:「殿下醒了!太子殿下醒了!」

    「奴婢這就去稟報皇后娘娘!」一名侍女激動的撩開珠簾出門去,

    轉眼便有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在侍女的攙扶下,急不可耐地自己提著裙袍邁了進來。

    侍女為那位夫人撩開珠簾,她一眼便看見了滿頭纏包著紗布的林蘇青,眼淚頓時就如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滴落。

    驚喜過望,以致感泣。

    「我的兒啊,你可擔心死母后了!」她一進來就坐在床邊抱著林蘇青抹眼淚。

    那淚水中五味陳雜。

    龍虎之爭,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肉;古往今來,為了那一個位置,多少暗鬥明爭,她也是清楚的。

    她原本以為皇帝早早的立下了太子,就能夠避免那些個爭鬥……誰知,誰知人心向來不知足也不安定。

    大約天下母親的懷抱都相似吧,林蘇青忽然有些眷念這個懷抱。

    這個溫暖的懷抱令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不知她現在如何了,過得好不好,旋即他的眼眶也跟著濕潤起來。他在這邊過得實在是不好,他有許多的辛苦和委屈無從道起。

    恰在這時,平王來了,他瞧見紅著眼眶的林蘇青,登時怔愕:「大哥……?」

    皇后聽聞,鬆開懷抱,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回頭道:「瑞兒來啦。 」

    「兒臣給母后請安。」平王捧手揖了禮。

    因了平王這意外的一句,皇后回頭看時,也注意到了林蘇青的眼眶和星點淚痕。她心中頓時又是一揪。

    而後見平王走近時臉色深沉,心事重重,想來平王是有事要來與太子商議。

    她遂託辭道:「險些給忘了,母后得把太子醒來的消息,去告訴給太后,她也是擔心了極了。你們兄弟倆先聊著吧,母后晚些再過來。」

    「恭送母后。」平王與太子不約而同到,太子礙於有傷不便下床,但平王禮數十分周正,與他平時散漫不羈的模樣判若兩人。

    目送完皇后離去,林蘇青見平王一副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的樣子,與先前口無遮攔的做派更是截然兩樣,必然是有什麼事關重大的話。

    「你們都先下去吧。」林蘇青對周圍侍奉的侍從與侍女們道。

    「是。」侍從和侍女們皆是行了禮便退出了房門。

    平王緊跟著就要去將門關上,林蘇青卻是抬手拉住他。

    「慢著,越是開著門才越不會惹人竊聽。都在明處,更好察覺。」

    關了門說話,就算外面有人偷聽,他們連看也看不見。但若是開著門說話,但凡有人靠近,多少都會看見影子,會有所察覺。

    「大哥明智。」平王覺得十分有理。

    而後平王便隨手將凳子挪到床跟前,對著林蘇青坐著,不等林蘇青發問,他便單刀直入先說道:「大哥,你方才可是心寒至極了?」

    平王問的是他方才眼眶濕潤的事,自然不是心寒於潁王,而是傷懷於自己無法回家,傷感於孤身無所依靠的母親。

    但是這當然不能與平王說起,他遂就著平王的提問,說起潁王之事。

    「是我自己疏漏,給他製造了機會。」

    林蘇青頭疼得緊,腦袋上纏著的繃帶令他的頭越發的感覺沉重,只得倚靠著床邊坐著。

    「有些話,你我兄弟之間,我便不見外的說。」平王連忙伸手去扶了他一把,同時說道:「你若不除他,就是沒有機會,他也會製造機會。大哥,此人不除,必是後患。」

    為了防隔牆有耳,他們均不直呼「潁王」,只是以「他」代指。

    林蘇青抬手指了一指,平王領會他的意思,起身去端了一杯茶水給他,這一細緻令林蘇青心中甚感欣慰。

    他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才道:「只要不留他在京城,他便製造不了什麼機會。」

    「難道要再將他調去打仗嗎?讓他的兵權握得更多更大嗎?」平王思路很是清晰,「再到那時,恐怕他也不再需要製造什麼機會了。」

    這話說得相當直白,可見平王與太子平素是十分親密,可謂是無話不講。

    平王見林蘇青依然猶豫,更是苦口婆心地勸言道:「大哥非要將這個禍害留成今後架在脖子上的大刀嗎?」

    「言重了。」

    一聽到「禍害」兩個字,林蘇青心中就是一觸,他最是聽不得這個詞。

    他不以為然道:「父皇已經年邁,即將退位。我們只須防住潁王,不被他奪了東宮之位。等到今後父皇退位,順利登基就是了。潁王成不了禍患,也成不了大刀。」

    林蘇青覺得坐久了之後,腿有些酸脹,他起了起坐在床邊,將腿放下,擦在榻幾上,一邊捶打著腿,一邊道:「沒有必要非得將這個人給殺了,只需要將他意圖稱帝的心給『殺』了即可。」

    那日在深林,潁王還是阿德時曾說過,如此圖謀,不過是為求自保。

    既然如此,那麼他們便只需要使潁王知曉,就算太子將來繼位了,也不會與他們潁王府的任何人為難。

    他們是親生兄弟,潁王原本也不想爭位,做這點溝通應該不存在難事,亦不存在隔閡。

    只是唯一要擔心的事,得想出一個盡善盡美的理由,去解釋那日他認不出潁王身份的緣由。謹防哪日被潁王揭穿,可就糟糕到極致了。

    「大哥,你這是婦人之仁!」平王憤懣自己這位大哥性情軟綿,同樣是兄弟,性情怎的差距如此之大!

    他執意道,「大哥,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只要他人不死,你就壓不住他那顆野心!更別妄提讓他釋懷了!」

    「你若還想在今後順利繼位,你就應該速戰速決,乾脆利落的斬草除根!」平王又道。

    「大哥,你不看他的野心,你也要看看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是些什麼心吧?」平王憤懣不平道,「一群做慣了殺伐之事的草莽野夫,根本懂不起什麼國家大事,更不會明白治理國家並非全憑武力!大哥,就憑這些,就是他不反,他底下的那些人也會逼他反的!」

    這個層面當日在深林時,潁王阿德自己也說過……

    如是想來,其實還挺唏噓的。是潁王這般心機叵測的人,卻也同他說過真心實意的話。

    如果不是那日的巧遇,料想誰也不會知道,連潁王自己也在憂心——終有一日壓不住自己手下部將們的勢頭。

    或者說……來自部將們對潁王當前處境的不服氣?

    來自部將們對潁王的另一種方式的擁戴?

    總之,有一點是十分清楚的,那就是——潁王自己並不想奪嫡爭位。

    平王見林蘇青心有耿耿,陷入沉思始終不發一語,令他覺得自己頗有一種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之感。

    於是,乾著急之餘還堵上了幾分火氣和悶氣,道:「我這樣苦心孤詣,又不是為了我自己。我還不是為了大哥好,大哥你怎麼就不懂我的一片苦心呢!」

    「大哥懂,大哥怎麼會不懂。」林蘇青從茬神中歸回來,安撫平王道,「只是,世間有許多事情,不是非得要用殺伐才能去解決的。」

    見平王還是忿忿地不解氣,林蘇青又勸慰道:「就好比,他現今處境困窘,他下不來,也上不去。然而他的部將們無法理解,只是一味的替他感到不服氣,抑或者是想隨他攀登到更高處去。」

    「然而正是因為來自不同群體的不同想法,便造成了不止你我、乃至父皇都深感困擾。興許潁王自己也格外困擾。」

    林蘇青捧著茶杯,感受這透出來溫熱,繼續道:「我想到了一個解決這個困擾的方法。」

    「這還有解決的方法不成?」平王不理解。

    林蘇青諱莫如深道:「潁王下不來,我們就『幫』他下來。」

    「幫他?我們還要幫他?!」平王大惑不解,忖了良久後問道,「如何幫?」

    林蘇青放低聲音,悄然道:「我們可以抽了他腳下的磚瓦呀。」

    「抽……磚瓦?」任平王平日裡如何穎慧,一時間竟是聽不懂他這位大哥在說什麼鬼話。

    林蘇青瞥了他一眼,神神秘秘道:「不敵其力,而消其勢。」

    平王忖了又忖,登即恍然大悟!

    「抽薪止沸?」旋即佩服不已,「大哥英明!可是當真能有效嗎?」

    「反正還有得試,為何不試試?」林蘇青儼然十拿九穩的模樣,令自來對太子的決策十分聽從平王,就是不信也便多少信了。

    「大哥既然有了主意,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反正我覺得,要想真的一勞永逸,還是除了比較實在。」平王還是頗有微辭。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00:10
第五十二章 瞎琢磨

    其實林蘇青的確是有些把握,鬥智鬥勇於他來說並不算難事。至少比在青丘時,與那些個妖邪鬼怪做抗爭要簡單太多。

    普通凡人做事通常是講究方式方法,正因為如此,也便有著許多周旋的餘地。因此,縱使潁王手段再如何厲害,至少潁王不會施展邪術妖術,令他防不勝防。有得招架,就有得迂迴,有得迂迴,便也就有得保命的機會。

    動一動腦子的事情,他自認為還算是擅長應付的。

    林蘇青與平王聊了不多時,便接連又有許多人過來看望他,一來二去,轉眼已然日暮西下。

    當各自散去後,林蘇青已經疲憊不堪,他倒頭便睡了過去。

    接下來,一連數日,林蘇青對外都宣稱是在休養,誰也不見。但「誰也不見」其實是做給外人看的,他要用來掩飾——皇帝不曾來親自來探望他。

    試想太子受傷昏迷,皇帝不去探望,這若是傳了出去,叫文武百官們如何作想?只怕多少原本支持太子的人,會因此而動搖決心。

    不過皇帝不來,林蘇青的確是疑惑了許久。

    回想上次潁王中毒,皇帝次日便出宮去潁王的府上探望。然而他作為為皇帝分憂解難的一國太子,頭上的傷勢還是被皇帝親手砸出來的,皇帝卻只是在後來幾日傳人送來一些補品,和珍貴藥材,本人卻不過來。儘管口諭上說的是因太子靜休,他又政務繁忙,所以才沒有來驚擾太子休養。安慰的好話和東西倒是給得不少,但這意思比起親自探望,著實差得十萬八千里。

    令林蘇青始終感覺,皇帝似乎不太喜歡他這個太子。不過仔細一想,皇帝似乎對他們三兄弟,哪個也不喜歡。

    作為太子恐怕要憂慮了,但林蘇青作為外人看來,倒是可以理解這個皇帝的心思。

    真太子謀略過人,治理起國家具有深謀遠慮可謂是井井有條。

    潁王驍勇善戰,手握大小兵權,目前找不到削他兵權的理由。

    平王聰穎機警,果敢且狠絕。平日裡看起來是只游手好閒的小貓,惹急了卻也是頭咬人的虎豹。

    這一母同胞的三兄弟,對於尚且享樂還不想退位的皇帝來說,誰都不是省油的燈,誰都對皇位都有威脅,他很難會喜歡設誰。

    不過,說起來是閉門謝客,要靜心休養,但此期間他實際上並沒有閒著。

    他無時不刻的在翻閱真太子曾經的筆錄,以及真太子處理過的政務,以便更加熟知當前局勢,好做出準確的判斷,想出萬無一失的策略。

    而且他有特地吩咐梁文復與陳叔華,在此期間,朝廷裡發生的大小事件,都要輪流來稟報於他。

    也正是如此,他才知道了——馮挺一事時,皇帝曾當面承諾潁王,在事情查明之後,要廢儲,改立潁王為太子。他們是聽平王說的。

    為此林蘇青琢磨了許久,平王為何不直接告訴他曾有過這件事?難不成是擔心他有傷期間不宜情緒波動?

    想不明白,平王的心思居然比潁王還難以猜想。

    好在是,不論平王對他是否真心實意,他們現在是盟友,在潁王的權勢還沒有完全削除之前,平王是不會對他這個太子不利的。

    平王心裡必然很清楚,若是太子倒了,便誰也保不了潁王不會對他這個平王出手。

    林蘇青站在平王的角度思考過這個問題,倘若平王也有奪嫡之心,憑平王自己,與哪方實力都抗爭不過。

    但是如平王這般聰穎之人,他必然也是知道,潁王是軟硬不吃的脾性,摸不到缺點。而太子有明顯的缺點——以及過分正直仁厚。

    不是他林蘇青附身才如此,而是真正的太子就是如此。過分正直仁厚有時候並不是優點,是容易為人所利用的缺點。

    估摸著平王要麼打的就是這個算盤,要麼平王的確是無私支持他這位太子大哥的,而他林蘇青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不過這些都不算最緊要,最緊要的是,皇帝終究沒有裁撤太子的東宮之位。

    個中緣由,其實都心知肚明,秘而不宣罷了。

    但,他們本以為皇帝會像往常那樣,就此讓整個事件過掉,卻沒想到皇帝下了一道詔令,命各宮各府裁撤幕僚門客。

    對此,東宮又是一番小會商討。

    陳叔華道:「想來,陛下認為潁王之所以會起奪嫡之意,究其緣由是受了府中的幕僚門客所煽動,認為幕僚們有禍亂朝綱之嫌。由此,皇帝其實是想藉著各宮各府的裁撤之由,主要是針對潁王吧。」

    「除了在職的官員們,先讓其餘人避一避吧,有需要時,本宮再著人召見。」

    皇帝無非是想要他們兄弟之間互相牽制,好穩固他自己的皇位罷了。隨他去,反正他只要保住了儲君之位,等皇帝一下線,他隨時就上線,倒也無妨。

    他遂又問道:「各王府中,被裁撤的人裡頭,有沒有哪些是不該裁卻裁了的?或是哪些裁得有疑點?」

    二人交視,小小討論片刻後,梁文復回覆道:「縱觀所有裁撤的人選,絕大部分都是一些江湖人士,但凡是在朝廷中認了一官半職的,都不曾真的撤走,只是見面更隱秘了罷。不過,有一個人,卻十分可疑。」

    林蘇青懸筆一頓,抬眸問道:「誰?」

    「潁王的兵曹參軍孫路,沒有犯下任何大罪,不知何故,被潁王流放了……」梁文復撫摸著花白長鬚沉思道。

    陳叔華道:「潁王的諸多功績,都少不了孫路的出謀劃策。此次潁王卻藉以裁撤幕僚之名,將孫路流放,著實令人不由得生疑。」

    「本宮倒覺得沒有什麼好起疑的。」林蘇青私心一琢磨道,「大約正因為這個孫路為潁王做過不少貢獻,比如有些還不太光彩又經不起查證的事?而潁王呢,自然不能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便順水推舟,叫他『合理』的遠走高飛。這一計做得甚妙。」

    林蘇青一言,聽得梁文復與陳叔華愕然了良久,林蘇青又道:「不過,這只是本宮的一種推測,你們派人暗中去查一下,潁王在流放孫路的同時,是否給孫路的家人提供了什麼幫助。」

    梁文復與陳叔華又是愣了一愣。

    「你們愣什麼?本宮若是推斷有誤,大可提出來便是,不必拘泥。」

    梁文復與陳叔華面面相覷,交流著眼神,看得林蘇青不明所以,但,他估摸著這二人是有什麼事情在瞞著他。

    林蘇青將手裡的奏章一扔,佯作慍怒道:「何事直說,何故藏著掖著。」

    梁文復與陳叔華連忙起身,捧手跪下,請罪道:「殿下,有一件事,還請殿下恕罪。」

    林蘇青頓覺意外,罪?

    「二位素來謹言慎行,本宮怎麼不知二位曾犯過什麼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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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赴約

    「老臣與陳大人,有以下犯上之罪。」梁文復謹慎道,「吾等曾對殿下的身份,有過懷疑。臣等有罪,望請殿下恕罪。」

    陳叔華附道:「請殿下恕罪。」

    原來是這樣的事。

    他先前只說磕傷了頭,失了些記憶,拋開這些,儘管他有意效仿,但行為習慣多少與真太子存在差異。而梁文復與陳叔華這樣的心腹重臣,與太子是相當親密的,種種變化單單說是失憶,的確經不起推敲。

    何況,太子失憶乃是大事,明面上怕引起動亂不對外提及就罷了,但私下裡他也不曾召過什麼御醫。

    林蘇青揣度著梁文復與陳叔華想法,是以他二人這樣的城府,定然早就起了疑心。

    不過,今日他們二人既然坦誠的說明的懷疑,想必是已經相信了他的身份。

    雖然不知道他二人是根據什麼來輔佐判斷,但於他來說,信了便是好事。

    林蘇青擱下毛筆,起身走出案桌扶他二人起來,笑道:「本宮突然失憶,且言行舉止多有異常,你們心生疑心,實屬情理之中,本宮不應怪罪你們。」

    細細回想起來,他二人心中生了疑心,卻依然忠心耿耿,是忠臣,就更不該怪罪了。

    何況,這種事,怪罪才更令人起疑。

    林蘇青忽然想到,梁文復與陳叔華現下深信不疑,那麼今後就算潁王意圖揭穿他,好歹有這二人以做證人。天助我也呀!

    正如此感慨著,立馬卻又失落起來,天哪裡助了他。天若是助了他,他怎麼會來到這邊世界,又怎麼會被二太子調來體會做太子的感受?他現在本該是吹著空調打遊戲的。

    一茬神,想到零星種種,心中頓時悵然若失。

    唉,也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呆到何時去,先不論回不回得去原先的世界,關鍵是他何時才能做回他自己?他至今沒有想明白二太子調他過來究竟是為了考驗他什麼。

    他在心中體會這二太子的用意,相比作為自己,和附身為太子,到底哪一個他更願意做?

    只能說,各有各的好處,各有各的危險。

    且暫時將作為自己時比做「之前」,將作為太子時比作「現在」。

    他在「之前」的危險自是不用說,幾乎整日提心吊膽,被誰吃了,被誰害了,被誰抓了……

    而「現在」則需要將心機算盡,步步為營,如走珍瓏破險峰,一步一子,不容錯不容悔。

    可是,相比與那些超脫他能力之外的妖異作抗爭,顯然與這些和他一樣的凡人來鬥智鬥勇,容易許多,安全許多。

    至少凡人還是講理的,至少「現在」他不會被人當做禍患。

    優勢如此鮮明,若要叫他做出選擇,如果可以的話,他更願意從此做誰?

    想起來,他便十分猶豫。

    在「之前」,即使危險重重,弱肉強食,妖異毫不講理。但是,他有機會飛昇成仙,有機會回到原來的神界。

    而「現在」,他未來可能會成為皇帝,如果想成為一代明君,那便只得空有後宮佳麗絕色,日夜操勞於江山社稷。不僅要應付朝堂之上的明爭暗鬥,還要平衡後宮裡的爭奇鬥艷,並擔心隨時會生出的戰亂和變故。從此以後的人生,都不再是自己的,而是整個江山的,所有百姓的

    一想到這裡,他心中忽然有了選擇,付之一笑,還是做自己比較瀟灑自在。

    這岔神的一笑,令正在幫他看奏摺的梁文復與陳叔華不明所以,忙問他道:「殿下因何事歡喜?」

    「啊?」他一怔,回過神來,掩飾道,「不為何事,自己瞎琢磨罷了。

    他笑的是,曾經那個終日只曉得翻閒書打遊戲追漫畫的自己,居然有一天會嫌棄做皇帝。

    更有趣的是,連他自己都無法清楚,這想法究竟是源自志向遠大,還是出於眼高手低。

    他笑的還是——他的內心,終究是個不甘墮落的人。如若能選,他選擇往更高更遠更瀟灑的日子去。

    如是想著,他又是淺淺一笑。將梁文復與陳淑華看得心中直犯嘀咕,太子的腦子沒事兒吧?

    「大哥!」突然一聲響亮的聲音在門外亮起,將他們的各自的神思拉扯了回來。

    林蘇青落筆擱下,抬頭便見一身輕裝的平王興致勃勃的邁了進來,開門見山就道:「大哥大病初癒,咱們去打獵放鬆一下?」

    又是打獵……

    林蘇青揉著眉心,委婉道:「我上回怎麼受的傷你可還記得?」

    平王咧嘴一笑:「這回絕不了,就是你騎著踏雪踩螞蟻,我也不逗你了。走吧!」

    見委婉同平王不起作用,林蘇青乾脆直言拒絕,毫不留情面道:「不去。」

    平王的性格叫林蘇青很難形容,商議正事時,他言辭犀利,思路敏捷。縱使一片苦心付水東流,但轉眼就能拋開所有,尋歡作樂。

    也不知該誇他少年心性不記事,還是該誇他公私分明,行事豁達。

    「大哥!適當的外出走走,有益身心,你大病初癒,也該勞逸結合。」平王說著就來拽著他胳膊往外拉。

    「我不去。」林蘇青繼續拒絕,覺得這樣說沒有說服力,乾脆岔開話題,道,「你怎麼一心就想著去打獵呢?是東西不好吃?還是美人不好看?」

    「無關其他!」平王一聽便知道林蘇青是在拐著彎的說不想去,於是直言道:「我寧可不要美人,寧可不吃飯,也要去打獵,你去不去?嗨呀大哥,你去吧。」

    林蘇青連連撒開他的手,想將臂膀抽出來,可是平王蠻力十足,他抽不掉,也掰不開,無可奈何道:「男子漢大丈夫,你怎的耍起無賴了。」

    太子與平王兩兄弟的這一出,看得梁文復與陳叔華暗地裡偷笑。

    「啟稟殿下!」門口忽然有侍衛高聲來報。

    來得是時候!終於幫他尋了個脫身的機會,林蘇青連忙抽出臂膀,平王也非常知事的撒了手。

    林蘇青理了理衣襟,問道:「何事?」

    「回稟殿下,吾等在東宮門前的石獅子口中,發現了一封書信。」

    林蘇青抬手時,侍衛恭敬躬身,雙手將書信捧上前來,稟奏道:「已經搜查過宮門附近,不曾有可疑身影。是否追查?」

    「先不必。」林蘇青的回答直截了當。

    太子所處的東宮位於皇城之內,能將書信置於東宮門前,必然是宮裡頭的人,若要是去追查,必然是千絲萬縷之事。

    他接過那封書信,封面沒有任何題字與落款,他嗅了嗅,也無任何脂粉香氣,送信之人應當排除女性。

    接著他拆開取出信箋,展開一看,書以行草,筆格遒勁,且內容十分簡短。

    只道:「聽雨閣,酉時一聚,阿德。」

    阿德所留?

    平王見林蘇青一臉迷惑,上前來問道:「何人書信?」

    林蘇青順手才將書信遞給平王,並道:「潁王以個人身份約本宮酉時去聽雨閣一聚。」

    細想他僅留「阿德」一名,既無封號也無朱印,自然不是以皇子身份吧?

    陳叔華道:「潁王約殿下於天色昏沉之時在宮外相見,恐怕有詐。」

    「陳大人說得在理,就怕潁王預有埋伏,只等殿下前去赴約。」梁文復也道,「會不會是因陛下金口玉言卻出爾反爾,令潁王懷恨在心,想劍走偏鋒了?」

    林蘇青有些不明白:「謀殺太子,罪過可不小,他該不敢冒這個大不為吧? 」

    陳叔華道:「太子自行出宮,若是在宮外有了危險,誰又說得準是誰下的手?何況潁王若要行此計策,必然謀劃充分,不會被抓住任何把柄。 」

    平王倏然一喜,拉著林蘇青的小臂道:「大哥!不如我們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梁文復立刻聽出了平王的言下之意,他忖了忖,詢問著:「平王殿下是說,太子殿下也率人前去……包抄潁王他們?」

    「正是此理!」

    平王欣慰點頭,隨即道:「大哥,不必你親自以身犯險,我找人喬裝成你,替你 約,只要潁王一露面,我們就……」他做下一個手起刀落的手勢。

    梁文復與陳叔華見狀,皆是立即明白了平王的意思,他二人面面相覷後,點點頭十分認同。

    而林蘇青卻看得心中一驚,登即反對:「不可,畢竟是親兄弟,怎可手足相殘」

    他可不想來附身一趟,給這位賢明的太子背負一個弒殺手足的千古罵名。

    「再者,潁王是以乳名相約,萬一他並沒有設下埋伏……」

    平王卻不以為然,道:「不會的,潁王是怎樣的心性大哥最是清楚不過,你不防他,他也是要防你。他不可能孤身前去。」

    梁文復與陳叔華連連附議。

    「平王殿下說得是。」

    「太子殿下,平王殿下所言不可不聽啊。」

    他們說得是有幾分道理,的確有相當大的可能。林蘇青不得不加以斟酌。

    他行思坐想,研精覃思,倏然靈機一動:「本宮心有一計。」

    他折身過去抓緊與他們吩咐道:「你們預先挑選一些潁王面生的人,喬裝成聽雨閣的客人,安插在聽雨閣,隱藏於客流之中。」

    「屆時,本宮按時赴約。」他說著舉起一盞茶杯,示意道,「本宮以擲杯為信號,杯子一落,你們即刻動手。」

    平王正欲說什麼,林蘇青當即打斷道:「如若本宮不曾落杯,誰也不得輕舉妄動。」這一句話便是特地說與平王聽的,

    「大哥你這樣婦人之仁,實在不可取。」只見平王的臉色頹了下去,「可是你都這樣決定了,我們也只得照辦了。反正,我不認同你的做法,我認為,要想真正的安穩,必須對潁王斬草除根。」

    ……

    酉時,天色陰沉昏暗。

    風如拔山,雷聲千嶂,黑雲翻滾如墨水浸染,遮去半邊天際。

    林蘇青身著常服,乘著馬車,微服來到宮外東南處的聽雨閣。這次赴約,雖然事先做好了安排,但他仍然緊張得提心吊膽。

    聽雨閣的建築十分宏偉且十分獨特,紅磚碧瓦,坐西朝東。統共有三層樓閣,約莫有七八丈樓高。

    樓頂是以層疊的如意斗栱托舉而成,像是飛簷翹角的頭盔,粗一看恢弘大氣,細一看精緻細美,小到門窗都是精緻的雕花。

    而聽雨閣最富盛名的是,整座建築不曾使用一釘一鉚,從大大小僅憑木頭構件相互承托彼此勾連,很是與眾不同。

    「客官裡邊兒請~」小二大老遠就開始招呼著,「客官您幾個人呀?趁來還是留了座?」

    聽雨閣內賓客盈門,無數個迎賓小二傳來岔去的招呼著。

    林蘇青環顧四周後,回答著小二的熱情。

    「不用,我是來赴約的。」

    接待他的這位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緊接著道:「小的一見您就知道您是貴客,請問客官是否留過廂房?您只需簡要的報個字兒,小的這就能替您去查明白~」

    「不必了,我自己找就行了。」說著林蘇青年宮便朝樓上而去。

    他見樓下人頭攢動,嘈雜不堪,想必阿德是不會選在一樓約他。

    上了二樓,放眼一看,都是些文人雅士。或舉杯訴情懷,或期期艾艾說憂愁,抑或是慷慨激昂的評議國家大事。大致聽了一聽,其中有幾個不怕掉腦袋的,話說得十分自以為是且十分猖狂。有些亂,想必阿德也不會約在這層。

    於是他又接著上三樓去,剛準備上樓,守在二樓樓梯口的小廝連忙伸手將他攔住。

    「客官對不住,三樓以上,今日都不待客。」

    「為何不待客?」林蘇青訝異,心中直覺——阿德應該就是在三樓沒錯了。

    小二如實道:「今日被一位貴人包下來宴客了。」

    「你所說的貴人今日要宴請就是本公子。」

    「這……」小二以為林蘇青故意為難,連忙道,「客官,這玩笑開不得,上面那位咱可招惹不起。」

    「你且去報,就說……林中舊友。」

    小二見林蘇青態度儼然,尤其堅定,不似故意為難他。他想了片刻,遂領了吩咐。

    「公子稍等,小的上去問一問。」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00:11
第五十四章 小樓風聽雨

    林蘇青等了不多時,就見方才的小二連忙跑下來,迎接他。

    「抱歉抱歉,有勞公子久等了,是小的侍候不周,公子您樓上請。」

    小二很是惶恐,連連道歉:「實在是小的眼拙,還請公子恕罪。」

    「無礙。」林蘇青往樓上看了一眼,便提著衣袍往三樓上去。這時候小二並不跟著,引了路他便退了下去。

    「公子,小的就先告退了,有什麼吩咐您二位招呼就成。」

    林蘇青點點頭允了小二,便逕自上樓去。每邁一步,越往上走,木製樓梯特有的聲響便逐漸清晰,令他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

    有些緊張,越往上越有些緊張,一共十五層台階,他數得清清楚楚。當最後一步邁上來時,他一眼便看見了坐在靠窗位置的潁王,且一眼就掃完整個三樓,除了潁王以外,果然一個客人也沒有。

    三樓甚是寬敞,只搭了六套桌椅,比較注重裝飾型陳設。四面靠牆設著立式摺疊的屏風,各式各樣,有沉香木料雕刻的鏤空屏風、有織錦畫布的刺繡屏風、有寄情山水的書畫屏風、也有雲母水晶等頗為貴氣的屏風,五花八門,不一而足。

    單單是這些屏風裝點,三樓便區別去其他樓層,格外雅緻。

    「你要找的人,都在那些屏風後面。」潁王巋然坐著,隨意說道。

    林蘇青心裡一驚,這顯然不是指那些是藏在後面的,而是被他「處理」了扔到後面的?

    「既然你如此說,我便去瞧瞧。」林蘇青佯裝輕鬆一笑,實則心中惴惴不安,難怪三樓無人卻沒有人通稟。

    但是,他所說的去看看,不僅是看看自己的那些人是否都「在」,更是要看看屏風後邊還有沒有異樣,比如藏著潁王的人?

    他如是說著,便朝那些屏風一一瞧去,邊瞧邊假意玩笑道:「不知為何,我近來膽量愈發的小了,前幾日還被一隻大耗子嚇得冒了一場冷汗。適才給母后和太后請安時,她們還特地囑咐今日有雷,想來她們是以為我連打雷都怕了。」

    聽著只是閒嘮家常不關緊要的廢話,可林蘇青此時說這些卻不是與潁王閒聊的。

    他話裡有話的在警示潁王兩件事。

    其一,因為他膽子小,出來必然是設有提防。其二,此次出來,皇后和太后是知道的,他若出了事,皇帝也會知道。不過這是臨時編的假話,他其實並沒有告訴她們。

    「你也可以不看,太子受驚,我擔待不起。」潁王只是眸子轉來看了林蘇青一眼,並不在意他看與不看。

    但他這一句話令林蘇青心中一驚,這意思即是——那些人都死了……

    「那便不看了。」林蘇青說著便走到潁王所在的桌前,與潁王對面落座。

    他此時頭疼得緊,真是千算萬算算不到潁王包場,千算萬算算不到潁王會直接殺了他派的那些人。

    所幸他在聽雨閣以及聽雨閣的附近,安插了不少暗衛,擲杯為號,他們便會立即衝上來救援。

    林蘇青長嘆了一口氣,道:「怎麼這麼久了小二還不上茶水來。」

    分明是酒館,在三樓的六張桌面上,其餘五張都是空桌,只有他們所坐的這一桌,放了一筒竹筷子,甚至連空杯盞都沒有。

    林蘇青打量幾張桌子的眼神,被潁王盡收眼底,他隨意道:「我特地吩咐了小二不上酒水,大哥你不介意吧?」

    見林蘇青一愣,潁王繼續道:「沒有酒水,誰也不用猶豫是喝還是不喝,便誰也不必擔心誰中了誰的毒。省了那些旁枝末節,才好專注於談話。」

    都已經打算清楚了,才來問他介意不介意,這不是水仙不開花在和他裝蒜嘛。

    林蘇青只好道:「不介意,少喝一口也渴不死人。」心中卻恨不得原地爆炸,這叫他如何擲杯?難不成扔筷子?

    他心事重重,潁王的心好毒。

    隨後他又看了看這處位置。潁王所挑選的位置,桌子靠在窗邊,而他們二人是對面而坐,座位處均是一堵牆。

    如是看來,二人落座的位置有牆壁遮擋,即可以抵擋從窗外射來的暗箭,而桌子靠窗,便視線開闊,遂能通過窗戶將窗外一覽無遺。

    這扇窗戶便如同一條繩子,他們倆是兩頭的螞蚱,若是出了什麼事,潁王跑不了,他林蘇青也跳不了。

    潁王選的這個位置,取了一個平衡,對彼此都公平,好位置。

    「怕是要落雨了。」林蘇青觀看窗外逐漸陰沉的天色,而後他張望著整間三樓,假意是觀察光亮,餘光卻是在掃視四周的一切,特別是那些能藏人藏物的地方。

    「應該讓小二掌燈了。」

    他以為自己做得已經很不經意,卻還是被潁王一眼點破:「你不必警惕,三樓只有你我二人。」

    突然一聲驚雷落下,就在窗外不遠的天空,雷聲很大,震耳欲聾。忽然下起了雨,與與驚天的雷聲截然不同,雨嚇得十分細密。

    潁王看向窗外綿綿的絲雨,閒情逸致道:「雷聲很大,雨卻很小。」

    林蘇青聽不出這句話是否別有用心,他也看了片刻的雨,大約是因為這雨,莫名的心就靜了許多。

    他撐著臉看了一會兒潺潺雨幕,又看了片刻雨幕下來來往往穿梭的行人。心裡惆悵,實在看不懂潁王想做什麼。

    不過他很快想明白,與其提心吊膽搜腸刮肚的猜測和提防,不如有話就趕緊說明,有屁就痛快的放。越拖越晚,對他越是有害無益。

    於是,他偏過臉看著潁王,玩笑道:「你特地叫我過來,不會是叫我來陪你看雨看人的吧?」

    潁王側目盯著林蘇青,勾唇一笑,像是在笑林蘇青的等不得。而後道:「雨是尋常的雨,人,卻不是尋常的人。」

    林蘇青一愣,何出此言?莫非是要聊他的身份?

    他當然不能直接承認。

    「是是是,你不是尋常人,你是潁王,是戰功彪炳,奉功卓著的大元帥大將軍。」他打著哈哈笑道:「我亦不是尋常人,我是太子,是國之根本。」

    潁王抬眸瞧了林蘇青一言,像是附和道,卻像是話裡有話。

    「尋常人只道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確比不得你我。高處不勝寒,生死盡在一念之間。」

    林蘇青揣著明白裝糊塗,笑道:「好端端的談什麼生死。咱們倆不都是千歲千歲千千歲嘛。」

    潁王這算盤打頗深,他愣是猜不透。

    大約是見林蘇青始終不上道,潁王皺了皺眉頭,其實在潁王看來,林蘇青必然是在裝傻,但他亦是摸不透林蘇青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二人各自悶了良久。

    林蘇青光吃餃子不拜年,等的是潁王自行說破,可偏偏潁王穩如泰山,就是什麼也不說。他很是無奈,他一定要憋住,這種時候,他不能主動,他一主動就容易露餡。

    他餘光睨了潁王一眼,便繼續悶坐,看誰憋得過誰。

    又過了良久,雨都下大了,果然潁王的性格還是躁了些,終究悶不過林蘇青。

    他終於按捺不住,直白的提了出來:「閣下的救命之恩,本王算是報過了。」

    林蘇青聽得心中一緊,閣下?稱呼如此生疏!

    潁王果然懷疑了他的身份!

    更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出言竟然是如此斬釘截鐵,彷彿已然抓到了他不是真太子的把柄了似的。

    一句話就令他有些慌了,究竟是認?還是不認?

    他思來想去,反反覆覆的揣度了幾回。還是不認吧。

    要想安身立命,打死不承認才是硬道理。

    「二弟為什麼突然稱呼為兄為『閣下』,如此生疏?」

    潁王卻是一聲嗤笑,這一聲笑令林蘇青心中更是緊張起來,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

    「二弟?」潁王又是一聲輕笑,「閣下有所不知,本王上面還有一位兄長,不過在前幾年病逝了。」

    啥?林蘇青心中怔愕,這是撞人槍口上了?怕是要全劇終了……

    這下二太子不得不調他回去了吧?

    雖然心中胡七八糟的亂想這,但他面子功夫做得充足,他用了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感嘆道:「哎呀沒想到為兄這腦中的傷勢,居然真的有這麼嚴重!為兄竟一直不將它當回事兒呢!」

    隨即對潁王笑道:「不瞞你說,為兄先前磕傷了腦子,御醫提醒過會影響一些記憶,為兄始終沒當回事兒,也不見遺忘了什麼,不成想,竟是真的有影響。」

    潁王一雙虎目緊緊的盯著林蘇青,盯了良久,而後才似隨意道:「哦,其實我上面沒有兄長,只有一位姐姐,和親去了。」

    「……」

    林蘇青先是一驚,這他媽的是在故意玩他呀!旋即他就去回想自己方才說的藉口,仔仔細細的回想了一番,幸好沒有什麼紕漏,更沒有直接改口叫他三弟。否則還真的要完蛋了。

    而後他連忙假裝賠不是:「傷情方面,不是為兄要刻意隱瞞,是父皇有交代,不能對外提及此事。」

    把責任甩給皇帝吧,為了讓自己的謊話都已佐證,他隨即故作沉重的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你可還記得為兄府上設宴那日?後來聽聞你無端中毒,也沒顧上去瞧你,其實為兄那晚也不好過。」

    「便是那晚為兄吃了醉,回寢宮時,不甚跌了一跤,把頭磕傷了,一睜眼醒來,記得一些人,也忘了一些人,還嚇壞了不少人。」

    他瞥了一眼潁王的反應,這個算是解釋了為什麼上次在樹林時,沒能認出他身份來吧?

    「舊傷漸好,卻又在方寸天池又添了新傷。」哀嘆地搖了搖頭,傷神起來:「有些時候分明是方剛發生的事情,轉眼就給忘得一乾二淨。就比如,明明剛用完午膳,轉眼卻去責備膳房為何遲遲不備膳食」

    他說有頭有尾,煞有介事。

    「御醫如何說?」潁王神色不變的問他。

    「御醫說是顱內受到了震盪,只是暫時影響一些記憶。今後可能會自癒,自己想起來,也有可能丟的便丟掉了。」

    話音落下,林蘇青本以為潁王還會說些什麼,然而潁王卻閉口不言。

    越是這樣的沉默,便越是令他心虛。並且潁王不僅不發一語,連面色都絲毫不變,林蘇青心中不由得有些焦灼,唯恐潁王如上回那般,悶不吭聲的憋大招。

    轟隆!

    突然驚天一聲巨雷,彷彿就劈在他們所坐的窗外,登時嚇得林蘇青渾身一抖,著眼瞧向潁王,卻見潁王巋然不動。

    林蘇青自知丟了大顏面,於是,他幹咳幾聲復而坐得端端正正,單方面裝作何事也不曾發生。

    潁王緊緊地盯著他,良久後,唇齒牽動,毫無情緒的道:「編,繼續編。」

    轟隆!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雷驚在耳畔。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00:11
第五十五章 殺還是不殺?

    大雨滂沱傾盆而下,窗外突然風雨大作,來勢急遽而猛烈。耳邊的一切只剩下瓢潑的雨聲,刷拉拉的混響。

    林蘇青沒有聽清潁王方才的話,於是問道:「你方才說什麼?為兄沒有聽清。

    潁王肅冷著一張臉,抬手將撐著窗戶的叉竿抽掉,窗戶啪的一聲被風吹得閉上,將風雨聲盡數隔絕在外,整個樓閣內,便依稀只能聽見窗外簌簌地雨響。

    潁王目光如火炬般炯炯發亮,猶如一頭虎豹,將林蘇青當做獵物般緊盯。

    林蘇青心中頓時覺得不妙,他連忙審視四周,沒有任何人影出現,整個三樓,仍然只有他二人。

    「閣下不必緊張。本王說過,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便不會有第三個人。」潁王話音剛落,不巧小二上來了。

    「客官,風雨大作,可否將窗……」

    小二話還沒說完,眉心當場被一支筷子擊穿。

    「不識時務。」潁王冷冷道。

    林蘇青見狀整個人都僵住了,不禁嚥了咽喉嚨。他從小二那邊收回目光,看了看潁王,又看了看桌面上的那一筒筷子,一眼數不清有多少支。

    他的心中有些發憷,就算是一對一,他也不是潁王的對手啊……

    「阿德。」林蘇青壯起膽子,目光迎向潁王,「為兄明知與你之間的過節,卻仍然隻身前來,便不曾將生死掛在心上。」

    他直視著潁王,貌似坦誠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為兄就是為兄。只是與往常有所不同的是,也許是天意安排,讓為兄失了記憶,將你我先前的糾葛忘得一乾二淨。」

    潁王的面色忽然有所動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林蘇青繼續道:「無論你信或不信,不管曾經在我們之間存在過什麼過節,是誤會抑或是恩怨,為兄如今都已經想得很明白,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已經結束了。所以為兄坦坦蕩蕩的來了。」

    雨聲簌簌淙淙,雷聲隱隱沉沉。

    「結束了?」潁王反問,隨即道:「我方才說,上回的救命之恩已經還了。指的是,上回,我原本可以就地殺了你,無人可知。而我卻沒有,便算是還了你一條命。」

    林蘇青心中一凜,只見潁王目光狠戾道:「你方才說一切都過去了,我卻無法體會什麼叫都過去了。你是太子,我是潁王,就算你我二人覺得可以過去了,可實際上,卻永遠也過不去。」

    竟從這幾句話裡,聽出了潁王的幾分無奈。

    可是這份無奈是真的,還是假的?林蘇青此刻卻不敢去信。

    大約是因為他方才為了取信於潁王,假情假意在先。當先下面對潁王似真情實意的吐露時,他下意識的就有些質疑。

    潁王漠然的看著林蘇青,隨即將雙手攤放在桌面上,對他道:「現在只有你我二人,你可以殺了我,以絕後患。」

    說著,目光頓時一沉,道:「你若不殺,東宮之位,我勢在必得。」

    林蘇青震愕,這是作何?莫非是在試探他?

    如果他真的動手,恐怕剛起殺心,就跟那小二同一個下場。

    他看了看潁王此時的神情,十分肅重不似在戲弄,且目光尤其坦蕩,亦不似在試探……該不會是真的叫他選吧?

    殺?還是不殺?林蘇青猶疑起來,

    潁王既已放出決心,便必然會不擇手段,力爭到底。屆時或許他不僅保不住這位太子的東宮之位,甚至連這位太子的性命都不見得能保得住。

    殺?

    可是太子與潁王乃是同胞親兄弟,他林蘇青雖然不是潁王的哥哥,但既然擔了「哥哥」這個身份,這叫他如何過得了良心,如何下得去手。

    何況,如若以太子之手殺了潁王,那今後就算真正的太子登基繼位,坐上皇帝寶座。屆時,不論他如何懷瑾握瑜,如何勵精圖治,都將背負千古罵名……

    手足相殘,何其殘忍不仁。

    不殺?

    可若是不殺,或許今後死的就是太子,就是他。

    殺?還是不殺?

    林蘇青研精竭慮,冥思苦想,始終想不出一個結果。

    不過,他倒是忽然想到,或許他今後可以用別的方法牽制住潁王,使潁王奪不了嫡。

    那麼……既然奪嫡的風險還有機會可以控制,便不算是走投無路不得不殺。何況眼下,萬一潁王的所作所為真的只是為試探於他,那他一旦動手,怕便是自尋死路……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賭不得,殺不得。

    林蘇青連忙打起了親情的幌子,道:「你我是同胞血肉的親兄弟,你怎麼能叫我殺了你?我又怎麼能下得去手?」

    他伸手握住潁王的手,溫和道:「你是弟弟,我是哥哥,無論你今後創下了多麼驚天動地的豐功偉績,做哥哥的,都不會因為嫉妒而去扼殺你。哥哥只會為你感到驕傲,為你感到自豪。」

    林蘇青見潁王目光中的懷疑有了些動容,連忙又道:「雖然你說,這不是你我之間就能決定的事情。可是,你想一想,歸根究底,終究還是你我之間的事罷了。」

    潁王目不轉睛地盯著林蘇青,神色有了細微變化,但也依然堅毅,依然執著於等待,等待林蘇青回答——殺或是不殺。

    林蘇青見他如此堅決,油鹽不進只為等一個結果,便沉沉的長嘆了一口氣,無力道:「我不會殺你的。」

    「那好。」一直沉默的潁王這時才開口說話,卻並無多餘的感情,「今後,你我便各憑實力。」

    潁王語罷,倏然起身,便頭也不回的下摟離去。

    林蘇青見他下了樓,連忙將窗戶打開一條縫隙朝樓下追尋他的身影,不消多時就看見樓下有一員將士牽著兩匹馬走到聽雨閣門前,在雨裡等著。

    潁王一出聽雨閣,翻身上了馬,與那員將士頂著傾盆大雨策馬離去了。

    當潁王與那名將士的馬蹄聲聲逐漸遠去,消失在雨幕之後,於樓下大大小小的商舖之中,陸陸續續冒出來許多喬裝打扮的商人、客人,連同路上的個別行人,大家不約而同的抬頭望向林蘇青所在的這扇薄窗。

    林蘇青將叉竿重新支上,窗戶大開,風雨被強風吹了進來,涼颼颼的讓他的頭腦變得格外清醒。

    這時,閣樓內亦是一窩蜂地湧上來一群人,其中有方才在一樓高聲聊天的鄉紳,有一身穿金戴銀的暴發戶,有初來乍到的小二和傳菜小廝,也在二樓與人品茶論道的秀才,喝酒作樂的浪子……

    各色各樣的喬裝打扮,各有花樣的隱藏身份。

    他們其中有來自東宮的府兵,有來自平王的侍衛,也有來自吳藝軍營裡的一些將士。

    他們齊刷刷跪在林蘇青面前,等候下一步指示。

    林蘇青訥訥地坐在原位,半晌想不通透。

    原來,潁王此行,只帶了一員將士……

    砰!狂風倏然大作,將窗戶的叉竿打落,窗戶砰地一聲關閉的前一刻,強風竄進來將室內的屏風吹得東倒西歪。

    一具一具喬裝後的屍體,在那些屏風之後橫七豎八的堆疊著,觸目驚心。

    所有人,都在那一剎那愣住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00:11
第五十六章 潁王當殺

    原來他們安插來的暗衛,果然都被「處理」了。

    執行此次任務的暗衛,無一不是精挑細選而來,且身手皆是不同尋常。

    可潁王卻能以一人之力盡數除掉,令每個人身上只留了一處傷口,皆是一支竹筷子一擊斃命。

    沒有大動干戈,也沒有血流成河。每個人除了傷口處流了不多的血水,連地板上都不曾沾染。

    如是細想下來,若是潁王當時對太子出手了……而太子並沒能擲杯為號,便誰也不知,誰也不曉……

    如此絕佳的機會,潁王卻沒有這樣做。

    再看潁王此趟出來,僅僅帶了一名將士,那一名將士甚至連聽雨閣的大門都沒有進,說明他帶著並不是為了防備太子的。

    自潁王進了聽雨閣,必然是發現了太子的安排。他是要與太子單獨會晤,連個小二都容不得,又怎會能容得下這些暗衛呢?乾脆便除了。

    在明明了知道太子安插了人手之後,卻依然坐等太子前來,也完全沒有召自己的將士進門。這不是自信不自信的問題,按理潁王也該會擔心自己的安危才是。

    可是他卻沒有。

    原來,潁王的確是隻身前來會的太子。

    原來,潁王是做好了決心,今日可能會死在了這裡。

    所以他當時問的那個選擇,並不算是試探,是真的在讓太子選擇——殺還是不殺?

    林蘇青驀然地回想起潁王翻身上馬與將士頂雨離去的背影,心中莫名的生出一陣心酸來和悲傷來。

    分明是魁梧偉岸的身姿,卻在那一刻的雨幕中,是那般的寂寥黯然,就像一株凋零的枯木,令落雨都變得格外寒涼淒瑟。

    其實潁王……很痛苦吧?

    ……

    林蘇青怔愣了許久,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的東宮。

    回來以後,在侍從的伺候下換了身衣裳,又一個人愣愣的坐了許久,直到侍從特意提醒:「殿下,平王與梁大人、陳大人他們,還在等您吶。」

    他才不得不回過神來,打起了精神去往書房。

    隨後,他將事情的經過挑挑揀揀地告訴了平王和梁文復與陳叔華。

    他感慨道:「潁王的坦蕩至此,這一番氣魄,本宮是自愧不如啊。」

    「大哥,你太自作多情了!」平王卻與他看法想左,直言道,「就算只有他一個人,在那種誰也無法立即沖上去的情況下,但凡有突發情況,他大可直接挾持你,誰也不敢奈何他。是不是他一個人在,又有何分別呢。」

    陳叔華聽得心有餘悸,憂心道:「是呀,既然是那種情況,殿下你就不應該繼續上去呀!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呸呸呸,這張嘴盡說胡話。」

    梁文復熟思審處後,倒是沒有與他們一起討論潁王是否真的打算隻身赴約。

    他疑惑道:「潁王此舉十分異常呀。難道真的只是為了賭殿下一個態度?他完全沒必要冒這個風險呀……」

    林蘇青心虛,其實除了問他選擇,潁王還試探了他的身份,但是這不能說。他怕被梁文復猜出什麼來,當即岔開了話題。

    「興許是想故意引本宮出手吧,如此他是以求自保,從而除掉本宮的藉口便有了。」林蘇青將自己最開始的猜測與大家說道。

    「比如,他只是作為弟弟請我這個大哥喝茶聊天,而我這個大哥卻對他動了殺心,那麼他為求自保……不慎失手殺了我這個大哥……等等等等,皆是理由,多得是。」

    陳叔華一想,說的也有理,認同道:「幸好殿下沒有中了他的奸計,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潁王約他去聽雨閣的真正緣由是為了什麼,誰又能完全準確的猜到呢。

    就連身在其中的林蘇青,也沒能完全猜透潁王的目的。

    他只是隱約有些覺得,或許在潁王看來,有些話恐怕這輩子都不能與旁人道起,但是他林蘇青這個太子其實是個「陌生人」,與和他這個「陌生人」說一說,聊一聊,其實是一种放松吧?或許潁王只是想找個人排解一下心中的焦慮。

    抑或者,在潁王看來,不論這個太子是不是本人,都已然不是他的對手。就像他臨走時撂下的那句話——東宮之位,他勢在必得。

    「潁王已然胸有成竹的有了打算,今下可不好辦呀。」陳叔華憂心忡忡,反反覆覆的揣度著潁王的態度。

    「那又如何?把他的竹子給拔了,不就得了?」林蘇青他乍然冒出的一句輕巧話,令他們愕然不已。

    陳叔華問道:「殿下已經有了良策?」

    林蘇青謙虛一笑道:「良策算不上,頂多算是個投機倒把的手段吧。」

    他正打算說上一說,平王卻按捺不住,急急上前兩步道:「要什麼計策,依我說,直接除了,永絕後患。」

    「為什麼非得除了他不可呢?」林蘇青不知怎的就是聽不得這樣的話,語氣中微微帶了些慍怒。

    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了,不該對平王發火氣,但等不及他多作解釋,平王便急道:「我還不是為你著想?」

    平王分明年紀小上幾歲,可他著急的神情,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為兄不是那個意思……」林蘇青方才的確不是故意要訓斥平王,不知為何一聽到「永絕後悔」這樣的字眼,他心中就特別排斥。

    大約是因為他自己也總是被人視作當除的禍患,這說法令他很不痛快。大約還因為,他瞭解潁王諸多的苦衷,和諸多的身不由己。他知道,潁王其實並不是他們所認為的那樣一個陰險狡詐,為了奪嫡不擇手段之人。

    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梁文復突然開口道:「老臣以為,平王殿下所言極是。」

    「連梁大人也……認為潁王當除嗎?」林蘇青舌僵。

    見他遲疑,梁文復起身,鄭重諫言道:「太子殿下,若潁王不死,其勢力必反無疑。只怕越是往後,潁王勢力將愈發龐大,屆時再難除他。」

    梁文復當即跪下,莊肅諫言道:「殿下,此事不宜遲,唯快不破。」

    「本王有一計!」平王正想獻計如何根除潁王極其黨羽勢力,不等他說出口,林蘇青當場拒絕:「不可!」

    「大哥!」平王急火攻心,「你怎麼就是想不明白呢!」

    「殺了潁王並不是萬全之策,你們聽我說。」林蘇青一急,連「本宮」的架子也顧不上擺了,捉住平王的胳膊要把他拉到桌前大家一起圍坐,平王惱怒不肯,他多拽了幾次,平王才勉強的順他過去坐下。

    林蘇青看著大家繼續道:「潁王的部將們大多是出身寒微,要麼是困頓之時受潁王賞識,要麼是前朝降俘過來後得以重用。」

    「多年來,他們追隨潁王征戰殺伐,幾十條心早就擰成了一根繩。倘若我們設計殺害了潁王,又如何去應對他的那些部將?」

    林蘇青面色凝重的看看了眾人,再道:「留著他們?他們勢必會想盡千方百計為潁王報仇。盡數剷除?那麼,便將是江山之損失,天下之損失。」

    梁文復與陳叔華扶著鬍鬚沉思,林蘇青凝視著餘怒未消的平王,又道:「我們仍然需要這些揚威域外的將士,今後也仍然需要這些將士們馬足龍沙,展土開疆。」

    這些權衡的道理平王怎會不明白,但那都是遠處的事情,而眼前的事情才是當務之急。

    他心中倍感無力,惴惴不安道:「大哥,你當著眼於當前,我就問你一句,潁王若不除,你當如何安身立命?」

    梁文復亦是一臉憂心難卻,侷促道:「漠北突厥的新任可汗,與我朝和親不過一年半載,便頻頻驚擾內地,擄掠百姓人口,搶奪救賑的財糧,前線已多番發來凶訊,恐怕明日早朝陛下便會提及,假使這次抗擊突厥,又是潁王掛帥……恐怕……」

    說是議著,梁文復當即站起,躬身捧手,肅重道:「殿下,不可顧此失彼,婦人之仁啊。」

    陳叔華起身捧手附議:「殿下,潁王不除,東宮之位難保。」

    平王反倒不似方才那樣衝動,大約是由於多次勸諫無果,於是對這位太子大哥失望到了極致罷,他現下只是些許頹喪,撐著腦袋寂寥地撥弄著空茶杯,無力的嘆道:「豈止丟個東宮之位,倘使潁王得了大統,你我怕是誰也活不成。」

    林蘇青見大家都因為他不願意剷除潁王,而憂慮忡忡,平王已知勸不動,卻也只是放棄,並不同他生氣計較,更不同他反目。

    大家已然意識到即將可能面臨的性命之憂,卻仍要與他為伍,這令他心中倍感欣慰。

    而同樣是親生兄弟的平王此刻展露的真心實意,也令他深深的感受到了來自親情血脈的牽絆。平王也是在為他的安危和未來著想。

    平王與太子尚且有如此手足親情,潁王又何嘗不是呢?潁王有潁王的難處罷了。

    如是想著,林蘇青心中大定,更加不能讓這場權術爭鬥,演變成殘酷慘烈的手足相殘。

    他勾著嘴角,笑道:「你忘了,我先前說過的話了?未必非得除了他才能解決問題。」

    隨即他招手讓梁文復與陳叔華也坐下來,示意他們圍攏。

    四個人幾乎頭碰頭時,林蘇青慎重說道:「我打算這麼辦……」

    一番低聲耳語,平王一聽,又驚又喜:「真的?」

    「我還沒說完呢,你著什麼急。」

    平王聞言又立馬豎著耳朵湊上去聽,隨即驚愕道:「大哥你當真要如此?」

    林蘇青堅定的點點頭默認了下來,梁文復反覆忖度著林蘇青方才的所提的計策,發著愁:「好是好,可行是可行,怕就怕……潁王他不答應啊……」

    「他不敢不答應。」林蘇青胸有成竹,篤定道:「他若是敢不答應,父皇那兒,他可就不好交代了。」

    上回馮挺一案,皇帝雖然不深究亦不深判,可是已然在心裡留存的大疙。

    心結這種東西,素來都是易結不易解,料潁王暫時不敢再生什麼是非。

    這個計策他仔細忖度過,大家聽後也都心知肚明,的確是個可行的好計策。而今一看,想要削弱潁王的兵權和實力,唯有此計是最為可取。

    平王也終於有所妥協,卻是有些埋怨道:「既然大哥有了權宜之計,卻不早說,害我們白鬧心一場。」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00:11
第五十七章 你方唱罷我登場

    一夜臥聽風吹雨,點點滴滴,愁腸百結,只嘆驚雷摧不動江山。

    若問這世間哪種最要命,便是命。

    這一宿遷思回慮,輾轉反側,林蘇青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睡著,抬眼便看見天色已然濛濛發亮,雨聲也不知不覺的停了,門外不知何時已經立好了侍從和侍女在等候。

    他一絲睏意也無,便起身下床,去開了門。

    雨後初晴,風將淺淺淡淡的花草馨香與泥土氣息一通捲起,撲面而來,令人頓覺心曠神怡,本來就沒有睏意,瞬間就更是神清氣爽了。腦子裡居然還下意識的反應出,泥土的氣息其實是放射菌的孢子與濕氣形成氣溶劑。不禁暗自發笑。

    今日的心情,很不錯。

    時逢每四日一回的朝會,今日林蘇青穿戴不同往日的常服,而是威嚴大氣的太子朝服。

    經過侍女的一番整理,此時的他,更是丰神俊朗。頭戴的是玄表朱裡的素緞袞冕,以犀簪貫紐,青纊充耳,前後垂墜九旒白玉珠,區別於皇帝的玉簪導貫,金飾綴冕,和十二旒白玉珠。

    身著的是紋織九章的玄衣纁裳,章紋數亦區別於皇帝朝服的十二章。

    其中有龍、山、火、華蟲、宗彝五章紋在玄色的上衣上。

    取龍之神異變幻;取山之穩重鎮定;取火之明亮光明;取宗彝之意為供奉孝養;而華蟲色彩繽紛,則取意文彩卓著。

    另有藻、粉米、黼、黻四章紋在纁色的下裳。

    藻取潔淨之意;粉米取有所養之意;黼是左青右黑的斧形圖案,遂取隔斷、果斷之意;半黑半百的黻形圖案則取明察辨別、背惡向善之意。

    之外,還有金寶、瑜玉、珠翠作配,配飾繁多,數不勝數。

    ……

    從天未破光便開始收拾,當這一身朝服終於穿戴規整時,金烏已然掛上了天際。

    東宮雖然位於皇城之內,但他不能直接從東宮出發去往宣政殿。必須先從北門出去皇城,繞皇城半周,同其他上朝的百官一樣,從位於皇城的正南面的長極門入宮。

    朝會之日,皇城內禁止一切人等騎馬,他出了府門便乘上輿轎,由四人抬著行完出宮的路,直到抵達正南面的長極門也不曾下轎。

    與他差不多時辰來的大臣們,此時在長極門,已經要下轎,但他是太子,他不必。

    文武百官們一看見太子的輿轎來了,連忙讓到一側,或捧手或抱拳的跪下,呼:「太子千歲。」

    這一路遇到不少正往宣政殿去的官員,無一不是立即行禮並目送:「太子千歲。」

    這些是不必他回應免禮的,當他的輿轎離去,官員們便會自行起身繼續前行。

    直至過了聖興宮,只離宣政殿距離一段不算遠路時,林歲青的輿轎才停下來。跟轎的侍從掀開轎簾,扶著他下了轎子,侍從墊著腳替他再度整理了一番儀容。

    這一身朝服著實沉重,林蘇青估摸著——光是頭上頂著的袞冕,估摸就有將近十斤重吧?

    走得很是勞苦,感覺脖子都被壓短了。加之身上穿戴的那些個珠玉翡翠也是重得非同一般,這一趟上朝如同負重訓練,想來假使身子單薄些,恐怕根本撐不起這身行頭。

    沿途路過不少身披盔甲的巡邏兵衛,先不說炎炎夏日那一身重盔鐵甲,有多麼悶熱,單是那一身重量,光看著都令人覺得更加辛苦。

    林蘇青想到他前些日子翻查的資料。開國前,當時太子還不是太子,也是一位能征善戰,文武雙全的驍勇戰將。但與擁有眾多奇能異士的潁王不同,潁王大多靠投入消耗大多人力與物力,打得曠日持久,太子大多是主導戰況,速戰速決。

    仔細算下來,太子所戰皆是大獲全勝,而如今被頌口載道的潁王,還曾敗過幾回。不過,有數幾回勝仗皆由太子、潁王還有平王,這三兄弟共同參與。因此不清楚那些記載中有沒有因為年長者為尊的說法,存在將一些戰果歸功於太子的可能性。

    具體如何,他無法去核實,總不能揪著誰去問?反倒將自己這個偽太子的身份給暴露了。

    想到這裡,林蘇青便把腰板兒挺得筆直,要將這份龍駒鳳雛的氣節振作起來。

    ……

    宣政殿前方各有鸞鳳兩處閣樓,閣樓前又分別設有鐘樓和鼓樓。現下,文武百官都紛紛立於鼓樓前,等候監審入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本次的朝會便眾口同聲的高呼中,正式開始。

    文武百官輪番上奏,哪裡需要撥款,哪裡又鬧天災,哪裡要增稅,哪裡要建房……國庫還有多少,軍需還缺什麼……諸如此類。

    上奏之中有許多是林蘇青審批過的,也有些可能新是方剛發生還沒來及遞摺子,或是新遞了摺子,未曾標註加急文件,他就沒來及處理。

    文官說話慢條斯理,拐彎抹角,聽得林蘇青直打哈欠。

    一輪又一輪的爭論後,一系列的國內之事終於議完了。

    「陛下,臣有要事啟奏。」林蘇青趕忙提了提神,捧著笏板出列。

    此為朝堂之上,便沒有父子,只有君臣。

    潁王和平王從方才就一直在往林蘇青這邊瞧,但林蘇青此時卻穩住氣,為了避嫌,不同他們二人有任何的目光接觸。

    他手捧笏板,高舉過頭頂,莊肅道:「陛下,近來突厥屢屢再犯,肆意入侵我國邊境一帶。臣以為,應當立即特派軍隊,前去抗擊突厥。」

    皇帝聞聽陷入深思,下意識地就要點名潁王,他剛張口,話還沒出口,平王立刻捧著笏板出列道。

    他自薦道:「臣自請前去戰線抗擊突厥!」

    平王一言剛出,殿下文武百官隨即議論紛紛,小聲嘀咕。

    「平王素來游手好閒沉迷狩獵,怎麼率得了兵。」

    「本官聽聞平王素有『寧肯三日不食,也不可一日不獵』的作為。而今居然突發奇想,要尋起邊境的樂子嗎?荒唐呀。」

    「此言差矣,平王曾經也是一員少年猛將,為當時的陛下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呢!」

    「是呀,曾經的平王若是好好培養,也不必潁王差多少。可惜了,自陛下登基後,平王便終日吃喝玩樂,不務正業了。」

    「自從陛下立下儲君後,邊疆戰事便一直都是由潁王掛帥出征,平王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依本官來看,八成是太子指示的。」

    大殿朝堂智商,文武百官亂七八糟的嘈雜的議論著。其中不乏持有質疑的,亦有贊成的,還有不明所以的,欲探究其目的的……

    「陛下。」平王掃了一眼眾官員,繼續說道,「臣僅僅於年少時,隨兄長們打過幾回仗,還從未獨自參與主導過任何一役。」

    平王裝模作樣起來,毫無破綻可言。

    「及冠以來,更是一回參與都不曾有。」平王說得情真意切。

    看得林蘇青這個知情人都忍不住為之動容,心中十分滿意的聽著平王繼續曉皇帝以理,動皇帝以情。這一齣戲一定要做足做真。

    「潁王百戰百勝,甚是令臣羨豔。臣亦想做一名流芳百世的大英雄,做一個英明神武的常勝將軍。」平王當即抱拳跪下,「請陛下恩准,賜臣一個金蹄踏穿大漠塵的機會。」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00:12
第五十八章 釜底抽薪

    平王的這番話說得很是令林蘇青滿意,生生將一件簡單的抗擊任務,表成了一個任重而道遠的艱難險阻。且將身為臣與子的態度巧妙的融合表現。不顯得過於激進,也不顯得過於卑弱,平日倒是小瞧了他的嘴皮子。

    皇帝面色和潤,看來也是很欣慰。

    林蘇青趁熱打鐵道:「陛下,平王難得有心於功業。臣以為,抗擊一任,不妨交付於平王。」

    太子一言既出,隨即便有太子一黨的大臣們相繼附議進言。

    「平王少年英豪,也曾嶄露頭角,有過不菲戰績,臣也認同,此次抗擊突厥之任,可由平王掛帥。」

    「臣附議。」

    「臣附議。」

    ……

    有認同,自然也會有反對,遂有支持潁王一黨的大臣當即站出來反對。

    「臣以為,還是由能征慣戰的潁王被甲執兵比較妥當。」

    「平王在單獨作戰方面,經驗有所不足,若有心一試,臣以為,不妨有潁王主導,平王為副,最為穩妥。」

    「臣附議,由潁王掛帥最為穩妥。」

    ……

    一時間朝堂之上,眾說紛紜。甚至還有人寧願推薦吳藝等其他將軍,也不願冒險由游手好閒的平王掛帥一試。

    但這一計,林蘇青是做了完全之準備,他算計的便是潁王手中言官少,武將多。

    「臣不以為然,百勝將軍也並非是生來就成的。」

    於是,立馬又大臣高昇進言。

    「平王年少也曾多次參與大小戰事,是否能獨當一面,也得先披甲一戰才知,各位同僚怎可厚此薄彼。」

    此話說得甚是刺耳,說的是潁王曾有第一次掛帥的機會嶄露頭角,平王為何不能有。

    「臣贊成此次抗擊突厥,由平王親征。也好讓突厥蠻子見識見識,我朝用兵如神的將領應有盡有,驍勇善戰的威武之師,紛如牛毛。讓蠻子們再不敢起絲毫侵犯之心。」

    這話說得也忒毒。

    弦外之音隱喻著在外敵看來我朝只有潁王的軍隊能一戰,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將領拿得出手,戳的是皇帝心中的結,如若沒有潁王,是否成得了事,是否還能鎮得住邊疆,問的是皇帝,難道我朝當真要以潁王今後一將獨大嗎?

    大臣們輪番上陣,口誅言伐,一時間分不出誰對誰錯。

    林蘇青悄悄地窺探著皇帝的反應,他正是賭著皇帝心中不想讓潁王的權勢越來越大。

    皇帝自然是希望能不用潁王就不用,而皇帝還擔心,派其他將士,都是太子的人。無論太子與潁王哪一方獨大,對於他的皇位都是一種威脅,他還不想退位,他要平衡這些勢力。

    抗擊突厥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倒的確不用潁王親自出馬,也的確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扶持出平王。

    老太監甚是會察言觀色,瞅了瞅皇帝,又瞅了瞅殿下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亂糟糟的文武百官,隨即他將懷裡抱著的拂塵一定,搭在臂彎上,揚聲高呼:「肅——靜——」

    大殿之下當即鴉雀無聲。

    皇帝清了清嗓子,他知曉此事為難,認真說會引人揣測目的,所以他特地假以隨意的語氣,道:「那就由平王去吧。」

    潁王的臉色登時沉了下去,餘光瞟向林蘇青,是誰也能猜到,扶持平王起來雖然是點中了皇帝的需要,但必然也是太子的目的。

    這是利皇帝平衡三王,也利太子阻礙潁王的發展,唯獨不利潁王。

    林蘇青回了潁王一眼,便收回目光,目不斜視,這是無聲的較衡

    「陛下。」平王揚聲又道,「抗擊雖是小事,但突厥自來蠻橫無理,一旦兵戎相見,大戰極有可能一觸即發。」

    潁王一怔,他猜到了平王提什麼!

    隨即便聽平王道:「臣想向陛下借調一些驍勇慣戰的精銳將士,以增強兵力,助臣克敵制勝。」

    平素只知打鳥獵兔的平王,突然胸有大志,且有謀略長遠,皇帝龍顏甚悅,加之平王起來,實在對他這個皇帝有利,雖然不能表露欣喜之情,但是還是從他的語氣中露出了幾分。

    皇帝直接應允道:「你去各軍營裡挑,將名單報給兵部即可。」

    平王卻左右為難,踟躇了片刻,才試探的問道:「陛下,臣心中其實已然有了人選。只是……」

    「只是什麼?」皇帝問道。

    「只是……有一些乃潁王帳下的將士,臣不知潁王願不願意借調給臣……」

    大殿之上所有目光登時一緊,不約而同看向了潁王。

    不等潁王作何反應,梁文復捧著笏板有意無意道:「潁王大將風範,怎會拘泥小節,平王多慮了。」

    陳叔華接著梁文復的話道:「平王大可將所需的將士名單悉數點出,興許可以與潁王打個商量。」

    一個白臉一個紅臉,又是大臣之言。潁王的臉色頓時鐵青,面部的肌肉咬得靜脈暴突,筋肉緊繃,想必是硬生生的憋著一口悶氣。

    而皇帝的臉色亦是晦暗深沉,梁文復與陳叔華這兩句話看似無意,看似是在給平王建議,實則句句刺的是皇帝的心結。

    朝堂之上又是一番竊竊私語。

    皇帝不問,他只是肅沉著臉色,看著潁王。

    片刻,潁王臉色陰沉地跨步出列,抱拳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天下人是陛下一人之下的人。能為國效力,為陛下分憂,上至王公貴族,下到黎民庶子,理當萬死不辭!」

    原本支持潁王的官員們,得見潁王自己都應下了,便誰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暗自裡揣著疑惑——分明就是太子為了打壓潁王,藉機扶持平王上位,從而削潁王兵權架空其勢力,潁王作何要應下呢?

    有些人想明白了,有些人卻仍然疑惑。有些人高興了,有些人卻憂慮重重。

    今日的朝會最重要的一事已經議下結果,也再無其他,老太監瞅了瞅,於是拉長了聲音揚聲道:「今日事畢,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後大家便懷揣各自疑惑和不同的心情,散朝了。

    ……

    而下朝剛回府上的潁王,迎面便撞見昔日的部將正齊聚一堂,在等著他回來。所以他剛邁入府們,部將們便立即沖上前來問詢。

    「殿下,屬下聽說陛下冊封平王為行軍大將軍,還把咱們弟兄都借調去他帳下了,是真的嗎?」

    「殿下,換作他人屬下都不會有這等疑慮,為何偏偏是平王?」

    「是呀殿下,平王遊蕩懶散慣了,終日只知鬥雞走狗,這保境息民的責任,陛下怎的交給他了?」

    「殿下您為何要答應啊!」

    潁王凝著神看了看她們,不發一語,緊蹙著眉頭徑直入了府。

    部將們本就焦頭爛額,而此時潁王卻一反常態的沉默不語,令他們的心中更不是一番滋味。

    有烈性者當即跪下:「殿下,屬下誓死不去平王帳下!」

    旋即眾部將齊齊跪下,異口同聲道:「誓死不去平王帳下!」

    潁王心中原本紛亂如麻,憤懣令他不知該如何與部將們說起。此時又見他們鐵膽忠心,寧死不屈,心中頓時如同打翻了五味雜壇,在感動之餘,湧出了陣陣酸澀,陣陣苦楚,陣陣忍了又忍的心痛。

    憤懣不平之情愈加強烈,叫他如何回答他們呢?

    他沉痛地嘆了一口氣,心情實在複雜得難以言說。

    「殿下,咱們弟兄誰都不是貪生怕死的鼠輩,只要對國家有益,弟兄們甘願赴湯蹈火生死以赴。」

    方才領頭跪下的那位將士道:「可是殿下,您若答應了此事,弟兄們的生死恐怕就不在戰事中,而是在平王和太子的手心裡呀!弟兄們就是死也死得憋屈啊!」

    「是呀殿下,這一去平王帳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平王對咱們可任打任殺,隨便尋個由頭便可將咱們『軍令處置』。殿下,屬下寧可戰死,也不甘受如此屈辱!」

    「殿下,屬下寧死不去平王帳下!」

    「殿下!您不如給屬下一刀,讓屬下死在殿下的手裡,也好死得其所!死得痛快!」

    「殿下!屬下求一個痛快!」

    「屬下也求一個痛快!」

    「殿下,我們也求一個痛快!」

    見潁王仍舊凝眉不語,眾部將們心裡急如火焚,異口同聲呼道:「殿下!」

    潁王心裡苦,也辛苦痛啊。昔日同生共死的弟兄,今下每一聲每一語,無不似剔骨尖刀,在他的心上千刀萬剮。可是當時局面,他騎虎難下,他實在是不得不應下。

    倘若他不答應,便是坐實了功高蓋主,目中無君的罪過,皇帝會如何作想,豈不給了太子一黨口誅筆伐的機會,他怎可冒此風險。

    他死了也就罷了,一個腦袋砍了就砍了,只怕要無端禍連這些弟兄們……唉!

    「殿下!」部將們再次呼道。

    潁王實在不忍見他們如是這般,他拍了拍幾位將士的肩膀,無奈的嘆了又嘆。

    「各位,都是隨本王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本王又怎麼願意讓你們去受任何屈辱。」

    潁王一個一個將跪在地上的部將們一一扶起來。

    「你們去了邊境,若是平王有意要殺你們,你們或逃或降,都有一條生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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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