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大道朝天 作者:貓膩 (連載中)

   
HarukanoHimitsu 2017-10-15 12:23:21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6988782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8-9 23:04
第十九章 百年結果

  小荷緊張到了極點,哪裡說得出話來,只知道不停地搖頭,也不知道是說不用謝,還是說我根本沒想幫你,是被你逼的……

  柳十歲把她護到身後,看著太平真人說道:「說吧。」

  太平真人走到書桌前,拉開椅子坐下,看著他似笑非笑說道:「你難道不應該喊我一聲師祖?」

  柳十歲說道:「我早已從白如鏡門下離開,與你更無任何關係。」

  太平真人說道:「那從景陽那邊論呢?」

  柳十歲說道:「他是我家公子,與你何干?」

  太平真人看著他微笑說道:「沒有一見面便喊打喊殺,看來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成熟穩重了不少。」

  「我打不過你。」柳十歲給出了一個最簡潔明快的解釋。

  太平真人看了他兩眼,說道:「你體內異種真氣的問題已經完全解決,境界不在趙臘月與卓如歲之下,已經算是修行界真正的強者,難道就不想嘗試一下?」

  很多很多年前,柳十歲與小荷寓居在果成寺外的菜園裡,按照井九的吩咐修行佛法,以求鎮壓住體內的異種真氣。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第一次認識了太平真人,並且從對方那裡得到了很多指點。

  當然,這並不影響後來他跟著趙臘月,把太平真人從果成寺一路追殺到大澤。

  「公子在朝歌城都沒能殺死你,我當然遠不如你。」

  柳十歲的解釋依然是那樣的簡單,而且明確,顯得非常有說服力。

  太平真人忽然說道:「我們先吃飯?」

  當年在果成寺外的菜園裡,他去給柳十歲解經的時候,每次都要吃頓好的,酒也要喝佳釀。

  小荷有些害怕地看了柳十歲一眼。

  柳十點盯著太平真人,點了點頭。

  小荷鼓起勇氣從他身後站了出來,遠遠繞開太平真人坐的地方,向樓下走去。

  太平真人說道:「如果還有跳水泡菜,不妨多夾些。」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險些把小荷嚇哭了,她雙腿有些發軟,扶著牆壁才艱難地走下了樓。

  「你就不擔心我纏著你,她跑了出去?」柳十歲盯著太平真人的眼睛說道。

  「狐妖至情至性,你為了她能活著大逆本性不向我出手,她又怎麼捨得丟下你讓你一個人死?」

  太平真人看著他的眼神裡滿是對世情人心的洞悉與同情。

  柳十歲看著紙上的那篇古賦,沒有說話。

  太平真人微笑說道:「你是景陽這一世第一個帶在身邊的人,但說起來我一直覺得你和我更像。」

  柳十歲說道:「公子說過。」

  太平真人繼續說道:「從濁水除妖,到叛門別投,再到回歸青山,如是種種,我也曾經歷過。」

  柳十歲說道:「公子也說過。」

  太平真人說道:「那我想做的事情,他有沒有詳細對你說過?」

  柳十歲抬起頭來看著他說道:「如果你想通過類似的這些經歷,告訴我人心的險惡,說服我贊同你的理念……你就不該殺了村子裡的所有人。」

  太平真人笑了笑,說道:「你覺得那些人不該死?」

  柳十歲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不可能是所有人,更不可能是那些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太平真人說道:「你說的對,所以我不應該說該不該死,而是應該說他們死不死對這天地有何意義?」

  柳十歲雙拳微微握緊,說道:「你是有大智慧的人,應該知道對我說這些也沒有意義。」

  太平真人看著他平靜說道:「我當年經受那些劫難的時候,是一個人。我沒有師父,沒有同伴,沒有幫手,景陽他們都還不夠強大,而你今天能在這裡對我說這樣的話,只不過是因為你的運氣比我好,當你經受這些劫難的時候,景陽都幫你頂了下來,不然你覺得你還會是現在的你嗎?」

  如果柳十歲在濁水底吃了那顆妖丹、被關進劍獄之後,沒有顧清讓猴子去搬救兵。

  如果他回到青山之後,沒有井九帶著神末峰頂住方景天的壓力。

  如果他再次被關進劍獄之後,沒有井九幫他從隱峰逃走。

  如果沒有井九,就沒有後來的果成寺與一茅齋……那麼他會吃多少苦?

  這些苦處合在一起再乘上十倍,大概就是太平真人當年吃過的苦。

  柳十歲沉默了會兒,說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讓我變成你這樣的人。」

  很多年前他叛出青山,便得到了西王孫的信任,直接領入雲台重地,這便是太平真人的意思。

  太平真人說道:「因為我很想看到,他最看重的傳人變成了我這樣的人,他會有怎樣的感受。」

  柳十歲說道:「你還想殺了趙臘月。」

  太平真人說道:「不錯,因為趙臘月就像是第二個他。」

  柳十歲有些不解問道:「扮演這種神明一般的角色,暗中影響我們這些人的人生,你覺得很有趣嗎?」

  太平真人說道:「你為何不去問他?」

  柳十歲說道:「公子從來不會要求我做什麼,只會告訴我可能發生什麼,讓我自己做選擇,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

  太平真人微笑說道:「可最終你們還是無法擺脫我們兩個人的影響,不管當年還是現在。」

  「不……你們都影響不了我。」

  柳十歲說道:「公子曾經說過我比你們兩個都要強,雖然我不知道自己強在哪裡,但我相信他。」

  不管遇著什麼事,聽到什麼話,太平真人的臉上始終都帶著那份親切的、乾淨的笑容,直到這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挑了挑眉,準備說些什麼。就在這個時候,樓梯處傳來小荷怯生生的聲音:「要不然吃完飯了再聊?」

  今夜的菜很是豐盛,極次於井九與趙臘月去果成寺菜園的那一次,跳水泡菜更是裝了足足三大碗,看著便讓人垂涎欲滴。

  太平真人豎起筷尖,在魚腹上劃下一整條拖泥送進唇裡,美美地吃了下去,有些含混不清說道:「你知道當年濁水裡的鬼目鯪是從哪裡來的嗎?」

  柳十歲抱著飯碗,驟然警覺,說道:「聽說是被冥界的人驅游過來的。」

  太平真人用勺子盛了些青菜煎蛋湯,呼嚕嚕地吃了,又問道:「那顆妖丹旁邊的血魔教秘法呢?」

  柳十歲放下飯碗,盯著他的眼睛說道:「那是西王孫用來誘叛青山弟子的手段。」

  太平真人又夾了一塊臘肉,送進嘴裡噗哧噗哧地嚼了,說道:「南趨老兒一脈常年躲在霧島上,去哪裡找到血魔教的秘法?至於這種誘叛手段,難道你不覺得有些眼熟?噫,這臘肉不錯,用的松柏枝極上等。」

  柳十歲越來越心驚,說道:「難道那些都是你的手段?那又能如何?」

  「那顆妖丹和血魔教的秘法,你覺得就這麼簡單?」

  太平真人放下飯碗,擦了擦嘴,又喝了口濃茶,看著他說道:「你應該知道我曾經在果成寺做過一任住持,略通佛法。」

  略通佛法自然是自謙之詞。

  佛法在很多時候,說的就是因果二字。

  而果成寺佛法裡,最玄妙難言的是兩心通。

  太平真人看著柳十歲笑了笑,說道:「當年濁水底的妖丹與血魔教秘法是因,今天我便要來摘你這蘋果。」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9-15 23:34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8-10 23:15
第二十章 一朝入魂

  可能是因為今天飯菜太過豐盛,小荷因為恐怕手抖的有些厲害、做出來就用了些時間,再加上吃飯的時候不停說話又用了些時間,不知不覺間夜色已至,桌上的燭火早已點燃。

  千里風廊的風呼嘯而出,即便窗上附著陣法,依然能夠聽到嗚咽的聲音,從木板縫隙裡鑽進來了一些氣流,吹得火苗不停飄著,如鬼火一般。

  小荷隱約聽明白了太平真人與柳十歲的對話,臉色蒼白至極,身體微微顫抖。

  柳十歲盯著太平真人的眼睛,管城筆已經落在手裡,劍鐲也不再顫抖,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快走!」

  小荷大喊一聲,攔在了柳十歲的身前。

  數根散發著極濃妖氣的尾巴破空而起,向著太平真人轟去。

  燭火搖動的更加厲害,就連空氣彷彿都要被撕扯開來。

  她以前就是不老林的厲害刺客,與柳十歲在一起生活了百餘年,稍微有些怠於修行,境界實力較諸多年前還是深厚了不知多少。這是她的搏命一擊,即便是中州派的那些長老應付起來也極為困難。

  太平真人卻是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靜靜看著柳十歲。

  擦!一根殷紅色的羽毛平空而生,穿過那些挾著極強威力的狐尾,輕而易舉地穿透小荷的身體,把她釘到了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很多年前在海州城外的海神廟裡,不二劍刺穿她的身體時,也是相同的位置。

  太平真人與井九是朝天大陸劍道修為最高的兩個人,最為清楚一個人或者妖物最薄弱、最致命的地方。

  小荷被那根紅色羽毛釘在牆上,不停地吐著血,眼看著便要不行。

  柳十歲沉聲說道:「放開她。」

  忽然,他發現了問題。

  因為他竟然無法抬起自己的右手,就連管城筆都快要握不住了。

  太平真人靜靜看著他的眼睛,眼神裡充滿了寧靜的意味。

  柳十歲的眼裡出現一抹堅毅的神情,咬破舌尖,噴出一道血花。

  書桌上的那篇古賦隨風而起,迎在那道血花之上。

  心血為書,擋住了太平真人的視線。

  嗡的一聲。

  太平真人從原地消失。

  那隻殷紅色的小鳥出現在空中,向著那篇古賦飛去。

  嘩嘩,古賦燃燒起來,瞬間成灰。

  得此一阻,柳十歲終於回復了一些對身體的操控,提起管城筆向那隻小紅鳥揮去。

  一道彩虹碾壓燭火,照亮室間,便要破窗而去。

  就算無法攔住對方,但至少可以示警!

  朱雀振翅!

  兩道彷彿火焰般的巨翼,出現在房間裡,卻沒有真實的溫度,把管城筆帶起的彩虹盡數吸了進去!

  柳十歲調起身體裡所有的浩然正氣,啪的一聲打開折扇,揮向了那兩道火翼。

  風勢驟疾,火翼非但未散,反而更加勢盛。

  兩道火翼的中間,那隻小紅鳥用烏溜溜的黑眼珠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任何情緒。

  柳十歲知道到了最後的關頭,毫不猶豫命令不二劍斬向自己!

  他不知道太平真人想做什麼,但知道一定不能就這樣繼續下去。

  轟的一聲。

  火翼開始狂暴地燃燒,然後驟然斂滅。

  漸有極微弱的笛聲響起。

  ……

  ……

  天還沒亮,柳十歲便帶著小荷離了客棧,坐著馬車進了千里風廊。

  縱然是世代養在一茅齋的神符馬,進了風廊深處,迎著呼嘯的巨風,想要前行也極為困難。

  柳十歲與小荷卻沒有下車的意思,更沒有馭劍而行,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傷。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終於到了傳說中的蛟池。

  水面上的荷葉早就被大風掀翻過來,好在都是異種,不用擔心會斷折,只不過看著就像裙子飛起蒙著臉的少女,那些荷花就像是快要掉落的首飾,未免有些狼狽。

  一茅齋的書生們終於注意到這裡的動靜,紛紛趕了過來,看著車廂裡臉色蒼白、滿身血漬的柳十歲與小荷,不由吃了一驚,喚道:「師叔,這是怎麼了?」

  那匹可憐的神符馬終於不需要繼續與狂風作戰,被牽去了避風處歇息,柳十歲與小荷則是被書生們抬進了一茅齋。

  齋裡來了各宗派的不少客人,忽然看到這個畫面,不禁很是震驚,紛紛站起身來。

  任千竹注意到了小荷耳垂上的那顆耳墜,那顆耳墜應該是紅寶石所製,殷紅如血,很是美麗。

  柳十歲與小荷的傷勢極重,自然不會有任何耽擱,很快便被送到了一茅齋深處,來到了奚一雲的身前。

  如今的一茅齋,除了那些老先生,便是奚一雲的地位最高。

  他神情驟變,以最快的速度給二人餵了草藥丹,然後扶起柳十歲開始給他治傷。

  沒過多長時間,柳十歲便醒了過來,卻沒有說話,而是看了看四周。

  奚一雲明白他的意思,揮手讓齋裡的書生們都離開,問道:「發生了何事?」

  「昨夜太平真人來了,看他想法應是準備用果成寺的兩心通控制我的心神,就像我們當年所猜測的那樣,控制天近人的法子。」想著昨夜的遭遇,柳十歲餘悸未消,說道:「我用了管城筆與不二劍都沒有用,眼看著要不行的時候,公子給我的那根骨笛忽然飛了出來,不知為何,他竟表現的十分畏懼,就這樣走了。」

  奚一雲很是吃驚,說道:「他來一茅齋做什麼?」

  柳十歲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頓了頓後,他接著低聲說道:「我懷疑與先生成聖有關。」

  聽著這話,奚一雲的神情更加凝重,看著他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再過些天青山掌門大典就要開始,你過去?」

  這是一茅齋原先的計劃,但現在太平真人忽然出現在千里風廊,柳十歲還受著傷,為何會急著讓他離開?

  這裡面隱藏著很多問題,柳十歲很快便想明白了,說道:「你擔心?」

  奚一雲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情要小心一些。」

  柳十歲沉默了會兒,說道:「好。」

  奚一雲接著說道:「小荷留在齋裡,我會把她照顧好。」

  這句話裡依然隱藏著別的意思,柳十歲懂,而且接受,說道:「多謝師兄。」

  小荷知道他要離開,有些不安,顫聲說道:「怎麼了?」

  柳十歲安慰說道:「沒事。」

  奚一雲說道:「我也希望沒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8-11 23:02
第二十一章 世界毀滅之前

  當那隻小紅鳥在千里風廊逆風飛行的時候,一個頭髮稀疏、鼻頭糟紅的老頭子去了果成寺,或者說回了果成寺。

  禪子在雪原,老住持已經圓寂,現在的果成寺真正能鎮壓邪派高手是山門大陣。

  但不知為何,這座大陣像一百多年前那樣對那個糟老頭子沒有任何用處。

  這個容貌醜陋、令人印象深刻的糟老頭子,自然便是玄陰老祖。

  老祖輕車熟路地從後門進了果成寺,找到曾經炒過好幾年菜的廚房,掀開一個隱蔽的箱籠,端出猶有餘溫的燜豬蹄,美美地啃了一口,含糊不清說道:「這麼多年了,還是只會藏在這些地方。」

  下一刻,他臉色驟變,眼裡湧出悲傷的意味,慢慢吐出一顆斷牙,再沒了吃東西的心情,把燜豬蹄放了回去,對著那個含笑看著自己的老僧說道:「不准笑。」

  老僧微笑說道:「住持當年經常說,我們要笑看人間事,習慣了。」

  「這樣的事情雖然已經發生了好多次,但我還是不習慣。」

  玄陰老祖用油乎乎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幾十根頭髮,看著老僧說道:「你這個講經堂首座也是他的人?」

  這位老僧便是果成寺的講經堂首座,禪子不在,他便是果成寺輩份最高、地位最高的那個人。

  「我當年初入寺裡,便隨住持學經。」講經堂首座微笑說道。

  玄陰老祖乾脆坐了下來,扳著指頭數道:「你一個,以前的律堂首座一個,肯定還有很多個,這果成寺豈不就是他的?真人還弄這麼麻煩做甚?」

  講經堂首座歎息說道:「弟子們無能,境界低微,幫不了住持什麼。」

  玄陰老祖不贊同說道:「你的境界確實差了些,不及我百一,但放在果成寺也算是厲害人物。」

  講經堂首座說道:「總是不及禪子,更不如曹園遠矣。」

  玄陰老祖忽然轉了話題,說道:「準備好了嗎?」

  「我這輩子佛法學的不好,境界也低微,全部時間用在研究咒陣上。」

  講經堂首座微笑說道:「通天井畔的咒陣,沒有人比我更熟悉。」

  「那還等什麼?」玄陰老祖揉了揉紅鼻子,說道:「走吧。」

  海風吹拂著稀疏的頭髮以及沒有頭髮的頭頂,這便是來到了東海畔,站在了那口陰森至極的通天井畔。

  玄陰老祖站在崖畔,低頭看了眼幽黑的下方,面無表情說道:「這裡的咒陣如此強大,你確定能破掉?」

  「我說過,用了一輩子的時間來研究如何破掉這座陣法。」講經堂首座說道:「當然這座咒陣裡還有很多是水月庵佈置的,那就非我所能了。」

  話音方落,一位水月庵師太從崖石間走了出來,看著玄陰老祖面無表情說道:「破掉這座咒陣之後,先生便要運集畢生魔功修為,從海底打破通天井裡的三十三重天,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您應該很清楚,您確定到時候不會手軟?」

  玄陰老祖大聲笑道:「我就喜歡你們這些正派高人嘲諷我這個邪派老祖不夠冷酷無情的樣子。」

  ……

  ……

  千里風廊的風。

  東海裡的水。

  還需要什麼?

  二者都是朝天大陸通往冥界的最重要通道。

  但要說到通道,最著名以及最大的卻是在大海深處。

  那裡有座極大的漩渦,號為鳴泉秘境。

  青山宗的雷魂木便是出自此間。

  初冬的某天清晨,一聲淒厲的鳴嘯穿透了轟隆的落水聲,在海裡傳出去極遠。

  不知道隔了多少時間,平靜的海面忽然隆起,隱隱可以看到水下有巨大的黑影。

  緊接著,海面上出現了無數道白色的水線。

  那些黑影與白線都是妖獸們的痕跡。

  過往無數年裡,冥界為了禍亂朝天大陸,不知道暗中蓄養、驅使了多少妖獸來此。

  那些隱藏在濁水裡的妖獸,在百餘年前盡數死在柳詞的劍下,但在滄茫無垠的大海裡依然藏著數量極多的妖獸。

  今天伴著那聲厲嘯,所有的妖獸都來到了大漩渦旁,緩緩現出身影,望向天空裡的那個小黑點,表示出了絕對的臣服。

  那個小黑點更像是一個細細的黑線,因為陰鳳的尾羽實在是有些長。

  它飛在虛境與真實之間,居高臨下看著海面上的那些妖獸,眼神漠然,彷彿君臨天下。

  即便它是通天境的青山鎮守,也沒有辦法召喚馭使這些實力恐怖的妖獸,更不要說在那天的時候它還要命令這些妖獸投身大漩渦以為血祭。之所以它能夠把如此多的妖獸召喚至此,是因為它的嘯聲裡有著太平真人烙上去的神魂印記,更因為被罡風拂亂的斑斕羽毛裡隱著無數道極小的符文,正不停地灑落在海上。

  極遙遠的海的那邊,有座極大的島嶼,朝東的那面有座高山。

  那座高山是位巨人。

  陰鳳的嘯鳴跨越無垠大海來到這邊時已經微不可聞,就連那些纖細敏感的精靈都沒有聽到,依然在花裡沉睡。

  巨人睜開眼睛醒了過來,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低聲說了聲阿加。

  ——這就是景陽說過的蚊子叫嗎?確實有些煩人。

  他沒想到的是,自己隨便的輕聲自語,對樹林裡的那些精靈來說就像是雷鳴,也很煩人。

  半透明的花朵展開,精靈戰士們舉著長矛與弓箭飛了出來,對著高山般的巨人不停地訓斥著什麼,展現著自己的勇氣與無畏。

  ……

  ……

  雲霧散開,談真人沿著石階緩步走到峰頂,望向雲海那邊的太陽。

  不知道是朝陽太盛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的額頭要比當年顯得更加寬廣,那件簡樸的布衣卻還是當年那一件。

  「任千竹去一茅齋了。」

  白真人走到他的身邊,面無表情說道:「不管布秋霄能否成聖,只希望他像以往這些年一樣保持中立就好。」

  談真人知道她說的淡然,實則還是很有壓力,說道:「流雲不與清風爭,風也散不了雲。」

  白真人沒有接他的話,說道:「青山大典的時候,你要不要隨我一起去?」

  談真人看著遙遠的天邊,忽然說道:「當年剛入雲夢的時候,你對我說過一句話。」

  「看著天邊,死在眼前?」白真人說道。

  談真人收回視線,看著她認真問道:「你確定要去?」

  白真人神情漠然說道:「放心,我會等他們先死一個再出手。」

  談真人歎了口氣,說道:「那裡是青山。」

  「那難道就這麼看著他們越來越強?」白真人說道。

  談真人說道:「花草樹木、精怪日星,強自有強的道理,怎能被外力打斷?」

  白真人漠然不語,心想只要外力足夠強,沒有不能被打斷的規則,哪怕是因果。

  談真人知道無法說服她,說道:「就算太平與景陽會有一人死去,青山大陣如何破?」

  白真人說道:「太平若要與景陽爭,必爭之物便是青山大陣,這便是我們的機會。」

  談真人忽然覺得有些疲倦,說道:「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吃到早兒做的菜了。」

  白真人說道:「她做的菜不好吃。」

  談真人說道:「我去三千院看過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

  「那你呢?」白真人看著他漠然說道:「你的修道天賦遠超同儕,猶在我之上,為何到今天還無法踏出那一步?你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清醒過來?」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向雲霧裡走去。

  雲深不知處。

  不知是何處。

  應該還在雲夢山,卻彷彿已經到了別處。

  無形的階梯通往了極高的地方,空中靜靜懸浮著黑色的石塊,組成一座看似簡單、實則無比複雜的陣法。

  白真人走到黑石之間,揮了揮衣袖,一道精純至極的氣息隨之散開,均勻地落在那些黑石上。

  黑石開始散發出幽冷的光澤,如果視線在上面停留時間過長,極可能會誤以為是通往深淵的道路。

  接著那些黑石開始緩緩轉動起來,光澤也隨之閃動,彷彿變成了星辰,只不過比朝天大陸能夠看到的星空要稀疏很多。

  或者那才是真實的星空。

  遠方隱約可以看到一顆火球,卻奇異地感覺不到任何熱度,只有寒意。

  白真人對著這片星空跪倒,說道:「白淵拜見先人。」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8-12 23:32
第二十二章 回來吧,回來喲

  不知道隔了多長時間,一道充滿了威嚴味道、但並非絕然無情的聲音從遙遠的彼處響起:「何事?」

  白真人不敢抬頭直視那片虛空,縱然那片虛空裡並沒有真實存在的身影,低聲說道:「晚輩誠請先人歸來。」

  那道聲音變得更加飄渺而高遠,就像根本不應該在人間能夠聽到:「何故?」

  白真人說道:「連三月死了,曹園重傷,先人歸來可以輕易殺死他們所有人,阻止景陽再次飛升。」

  那道聲音消失了片刻時間後再次響起。

  「我留下的仙菉還有一正一副兩道,那麼這次誰來承接?」

  說話的人自然便是朝天大陸最後一個飛升者——白刃仙人。

  中州派不知用了何種秘法,居然能夠與上界的仙人直接通話。

  更令人想不明白的是,白刃仙人竟似乎一直在朝天大陸不遠的地方,才能如此快便回應中州派的呼喚。

  白刃仙人為中州派留下了三主三副六道仙菉,在極端情況下,確實可以分出一道仙識重新回到朝天大陸,但那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需要非常合適的仙軀承接。

  上次白刃仙人分出一道仙識降臨,白早用了很多年的時間煉化仙菉,也要付出自身魂飛神散的代價。

  現在白早還在沉睡,水月庵與青山宗都盯著三千院那邊,而且她現在的身體裡已經擁有無數仙氣,如果白刃再次降臨,必然會立刻崩解,甚至會直接摧毀整座大原城。

  白真人自然是最適合的人選,但她不會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平靜說道:「請您……真正的歸來吧。」

  那道聲音又一次沉默了很長時間,再響起時,變得格外清冷。

  「你知道你的要求意味著什麼嗎?」

  如果飛升成功的仙人回到朝天大陸,那便基本上沒有再次飛升的可能。

  「先人心繫蒼生,一直不忍遠離,既然如此,在外界守著與在裡面守著,有何區別呢?」

  白真人平靜說道:「當年墜仙島那位謫仙歸來,是因為對未知的恐懼,而您若歸來,是要守護這片大陸與人族。如果這次您不歸來,再無人能壓制青山宗,那些劍修必然會大肆搜刮天地元氣為其所用,他們甚至動用邪派,想要佔了崑崙派的靈脈……如果井九真的帶著無數天地元氣飛升,這個世界怎麼辦?」

  ……

  ……

  那場春雨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柳詞真人離開這個世界已經很長時間。

  按照他留下的遺詔,井九接任了青山掌門,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在掌門大典上方景天忽然通天,阿飄從石階上飄了起來……

  他就這樣被太平真人逼出了青山。

  直到一百多年之後,他在朝歌城一步通天,把方景天再次打入隱峰,這場推遲很久的大典終於將要再次開始。

  以青山宗如今在修行界毫無爭議的領袖地位,這場大典自然是最大的盛事,到時候所有的修行宗派都會派來賓客祝賀。

  有些出人意料、又讓人覺得情理之中的是,第一個抵達青山的是柳十歲。

  他到的實在有些太早,大典的各項準備遠遠沒有妥當。

  只是想著他與井九之間的關係,青山也沒有真把他當作什麼賓客。

  柳十歲去了天光峰,與過南山、顧寒、卓如歲等人見了一面,聊了聊這些年。

  過南山等人很歡迎他的到來,又覺得有些奇怪,心想你怎麼會到天光峰來,難道不應該先去神末峰拜見掌門真人嗎?

  直到他們送柳十歲下峰的時候,看著柳十歲去白如鏡長老以前居住的洞府前砍了些老竹子,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啞然失笑,搖頭無語。

  卓如歲帶著他直接馭劍去了神末峰。

  來到峰頂,柳十歲對井九與趙臘月行禮後,很自然地接替了顧清的工作,開始煮茶。

  飲過些茶,敘了些閒話,柳十歲便開始砍竹子,修理已經壞了好些處的竹椅。

  他現在是一茅齋的大人物,回到青山便開始做這些雜務,如果落在外人眼裡,必然有些荒唐,他卻做的那般自然。

  哪怕在青天鑒幻境的楚國皇宮裡相處過很長時間,卓如歲依然還是有些不適應這種事情,走到顧清身前低聲說了幾句話,好像與火鍋有關。

  竹椅需要修,自然無法再躺,井九走到崖畔坐下,雙腳與雲海隔著數尺的距離,閉著眼睛,曬著初春的陽光,彷彿要睡著一般。

  不知道什麼時候,阿大回到了神末峰,神不知鬼不覺地爬到了井九的……肩上,穩穩當當地趴在那裡,瞇著眼睛,彷彿已經睡著。

  趙臘月負著雙手站在崖邊的另外一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元曲在道殿裡準備掌門大典的事宜。

  平詠佳和阿飄與柳十歲見面次數不多,對這個傳說中的大師兄很是好奇,蹲在他的旁邊,不停地詢問著舊年的那些事情。

  柳十歲一面修著竹椅,一面笑著回答他們的問題。

  今天人到齊了。

  照著神末峰的春日,好生溫暖。

  ……

  ……

  這樣溫暖的日子,最適合吃火鍋。

  就像那些寒冷的日子,那些喜悅的日子,那些悲傷的日子一樣。

  各式鮮美而極致的食材,擺滿了桌面,火鍋裡陰陽相對,霧氣蒸騰。

  趙臘月端坐在上位,長箸在眼前靜靜擱著,眼神淡然寧靜,毫無爭先之意。

  卓如歲與元曲、平詠佳、阿飄則是神情嚴肅,勢若將要出柙之虎。

  顧清端了碗清湯送到崖畔。

  井九躺在新修好的竹椅上,翻了兩個身,滿意的嗯了一聲,接過滾燙的清湯一飲而盡,更加滿意。

  柳十歲不在桌邊,拿著一把小劍在切肉、收拾菜疏。

  不愧是世間第二鋒利的絕世名劍,他根本不需要動用血魔教秘法替那些深凍的極品牛羊肉解凍,便能輕而易舉地切成薄厚合適的片或塊或粒,送入湯中自然呈現不同的美妙口感。

  各色牛肚被切成模樣不一的花,各色菜蔬被擺成一盆大花,在火鍋的四周盛開著。

  趙臘月舉起筷子,夾起肉送到唇裡,滿意的嗯了一聲。

  筷落如風亦如雨,更像是劍。

  數道劍光疾掠而過,鍋裡的肉頓時都沒了。

  「適越峰送了很多過來,何必這麼急。」

  柳十歲端著剛切好的一大盤肉走了過來,看著空蕩蕩的火鍋,忍不住笑了笑,滿是寵溺的神情。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8-13 23:14
第二十三章 故地重遊

  阿飄的修為境界稍差些,被燙的有些說不出話,只能對著柳十歲豎起大拇指。

  平詠佳則是滿臉讚歎與仰慕說道:「不愧是大師兄,劍法真好。」

  元曲忽然想到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年前,那次試劍大會之後,他曾經與顧清討論過神末峰的排序問題,下意識裡看了顧清一眼。

  顧清神色如常,就像是沒有聽到平詠佳的話,元曲還是有些不安,又吃了些肉,便放下筷子,向著崖邊走去。

  來到竹椅旁,他蹲下身子,輕聲說道:「依照門規,大典當天,您需要拿出承天劍,接受所有青山弟子的朝拜,您看……」

  顧清剛從朝歌城回來的時候,便說過這個問題。

  誰有承天劍,誰就是青山掌門,這是當年井九用來堵方景天的原話,不管是因為門規還是這句話,承天劍總是要現世的。

  井九摸了摸阿大,說道:「就這麼辦。」

  阿大閉著眼睛,緊緊抱著寒蟬,就當是睡著了,沒有聽到這句話。

  沒用多長時間,火鍋便吃完了,適越峰的弟子過來收拾殘局,同時帶來了一位適越峰長老與幾名清容峰的少女弟子。

  那位適越峰長老對井九恭謹行禮說道:「掌門真人,您的禮服已經制好了,請試穿一下可否?」

  清容峰的少女弟子們壓抑住緊張與好奇、興奮,抱著手裡的華服款款拜倒。

  井九沒想到做青山掌門居然這麼麻煩,看了元曲一眼。

  元曲趕緊解釋道:「一百多年前那次,柳詞真人離世不足十年,依門規一切從簡,今日……」

  聽人解說青山門規也是件極麻煩而無趣的事,當年井九不願見元騎鯨便有這方面的原因,他直接從竹椅上站起身來,對那名適越峰長老無奈說道:「快些。」

  看著洞府石門緩緩關閉,卓如歲等人對視一眼,差點笑出聲來。

  柳十歲拿著不二劍在衣袖上擦了擦,然後在手腕上一扣,重新變成劍索。

  如果放在以前,不二劍今天被拿來切了這麼多肉,也沒有被仔細清洗,必然會極為惱火,震動不停,但今天可能是因為離井九太近,顯得極為老實。

  柳十歲走到崖畔,站到趙臘月身邊。

  趙臘月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這一百多年裡,除了井九在果成寺昏迷不醒的時候他們曾經有過一番長談,其餘的時候很少見面。

  但他們是最早追隨井九的人。

  更準確地說,他們本來就是景陽當年留給青山的人。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的關係也是特殊的,有種非常獨特的默契。

  他們曾經在桂雲城裡聯手殺死過洛淮南,聯手追殺過太平真人,彼此之間不需要言語,便能知道對方想做什麼。

  但今天趙臘月有話想要對他說,因為那非常重要。

  「他可以走了。」

  聽到這句話,柳十歲沉默了會兒,說道:「那就走吧。」

  大道不必一直同行。

  「他走後你想做些什麼?我是指除了修行之外。」趙臘月看著他問道。

  柳十歲望向雲海的那邊。

  那是遙遠的天邊。

  「我想呼風喚雨。」

  「嗯?」

  「我想一瞬千里,我想遨遊四海。」

  柳十歲笑了笑,說道:「我還想睡在夢裡,醒在夢境。」(注:法老的我想)

  在夢裡沉睡,醒來是現實。

  若現實如夢境,那便是好的。

  反過來想,則是夢還身前疑入夢的意思。(注:我的。)

  趙臘月明白這四句話,卻不明白他有何指。

  便在這時,伴著沉重的摩擦聲,洞府石門再次開啟,井九走了出來。

  那位適越峰長老與幾名清容峰的少女捧著華服跟在身後,臉上滿是不安的神情。

  「怎麼了?」趙臘月迎了上去。

  井九說道:「不喜歡。」

  趙臘月上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領,說道:「是啊,你還是穿白的好看。」

  柳十歲看著這幕畫面,又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

  ……

  在神末峰住了三天,柳十歲說要去其餘諸峰逛逛。

  他已經一百多年沒有回來過了,顧清等人很理解,井九躺在竹椅上擺了擺手。

  猿猴們忽然大聲叫了起來,顧清聽了聽,發現無甚意思,便沒有理會。

  柳十歲沒有馭劍,順著石階而下,負著雙手,看著崖間的籐蔓與流下來的細水,似乎對什麼都很感興趣。

  沒走多長時間,便來到了一座有些古舊的木屋前,他停下腳步,走進去看了看那些黑茶,自言自語道:「這就是顧清修的那間房子嗎?」

  木屋外,猿猴們的叫聲此起彼伏,他向窗外看了一眼,皺眉說道:「真是聒噪。」

  整個世界頓時變得安靜下來。

  離開木屋,柳十歲繼續向峰下行走,初春時節,又有青山大陣,山風清涼宜人,他卻取出了那把折扇慢慢搖著,隱隱可以看到扇畫上似乎畫著一朵花。

  青山九峰,神末峰最孤,只有清容峰在相對較近的地方,就這樣望著它。

  柳十歲來到清容峰下,對值守的清容峰弟子報上名號,說想上峰遊玩一番。

  那些清容峰的少女知道他就是傳說中的柳十歲,很是吃驚,趕緊向他行禮,表示不用通傳師長,請他自便。

  看著他消失在山道上的身影,這些少女們再也控制不住心裡的情緒情緒,紛紛議論起來。

  「聽說柳師叔的道侶是位狐妖,所以才沒能留在青山,今天一看他滿身正氣,哪裡像妖邪之輩?」

  「娶狐妖不代表自己就是妖,現在朝歌城裡的神皇陛下便是狐妖生的,又能如何?」

  「說起來柳師叔搖扇子的模樣,真不像是修道中人,更像個書生。」

  「你這個小傻瓜,柳師叔現在是一茅齋的大人物,本來就是書生啊!」

  ……

  ……

  柳十歲自然不知道那些少女在身後議論什麼,在山道上緩步行走著,遇著花便停下聞一聞,看著古松便伸手摸一摸,顯得頗有興致。

  時隔多年,再次回到青山,他就像個孩子一樣,對所有的景物與變化都充滿了好奇。

  待他來到梨澗谷時,有位清容峰長老在那裡迎著他。

  柳十歲說道:「師姐,聽聞梨花釀味道極佳,能不能賞些與我喝?」

  那位清容峰長老微微一愣,示意弟子去山洞取了罐酒。

  柳十歲行禮致謝,拎著那罐梨花釀飄然而起,便來到了秋語台上。

  秋語台是清容峰第二高的地方,天氣好的時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峰頂那塊黑色的巨石以及石後的那株花樹。

  如果運氣好或者不好,甚至還能看到清容峰主南忘。

  今天的天氣很好。

  柳十歲坐在秋語台的亭子下,緩緩飲著至清至純的梨花釀,微笑看著那邊。

  霧氣漸散,顯露出清容峰頂的畫面。

  南忘倚在黑石上,提著一個小酒壺,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意甚閒適,不復當年醉態酣然的模樣。

  柳十歲看著那處,眼裡都是溫暖的笑意,飲了口酒。

  有清風徐徐而起,拂落花樹上的花瓣,紛紛灑灑落在南忘身上,如輕撫一般。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9-15 23:34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8-14 23:29
第二十四章 我見青山

  「這位柳師叔真是個怪人,來峰間賞景倒罷了,居然開口便要峰主最喜歡的梨花釀,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

  一名清容峰少女看著秋語台上的那個亭子,細眉微挑說道:「這時候還敢盯著峰主看,難道就不怕惹得峰主不喜,將他打殺了?」

  那位長老說道:「休得胡言亂語,放尊重些,要知道他可是掌門真人最得意的傳人。」

  那位少女眼裡滿是不敢置信的神情,說道:「景陽祖師最得意的傳人不是神末峰主嗎?」

  那位長老說道:「柳師弟與神末峰主的境界孰高孰低無人知道,但他肯定是掌門真人最信任的人。」

  ……

  ……

  喝完那罐梨花釀,柳十歲便離了清容峰,去了雲行峰。

  雲行峰裡劍意太盛,除了趙臘月等極品人物之外,無法在裡面長期修行生活,所以長老弟子們都生活在峰下。

  那片宅院裡到處都可以看到青煙,能聽到法器轟鳴的聲音,都是修復飛劍的動靜。

  柳十歲報上身份,求見雲行峰主。

  前任雲行峰主金思道自然無臉再留在這裡,但也沒有勇氣進隱峰,最終選擇了出外雲遊。

  現在的雲行峰主是平詠佳,他在神末峰賴了好幾天,最後還是被顧清趕到了這裡,哪怕趙臘月曾經暗示過他可以住在神末峰……顧清用的理由是門規,而且平詠佳的修行與所有人都不同,就應該在這裡。

  前些天,柳十歲與平詠佳還在神末峰裡一起吃火鍋,不知道這時候為何又要見他。

  那些長老與弟子們聽到柳十歲的要求,苦笑連連,說道新任峰主來了之後什麼話都沒有說,直接上了峰,便再也沒有下來。

  聽到這個答案,柳十歲覺得好生有趣,婉拒了眾人的陪伴請求,自己一個人向著雲行峰上走去。

  雲行峰就是劍峰,峰裡除了石頭便是劍,沒有花草樹木,也沒有溪流美景。

  所以與在神末峰和清容峰不同,這一路上他沒有看什麼風景,很快便消失在雲裡。

  沒過多長時間,他便到了劍峰極高處,陽光終於可以穿透雲層,把荒蕪的山崖照亮。

  幾隻鐵鷹發出金石相擊般的叫聲,振翅飛起,繞著山崖不停飛舞。

  柳十歲走到崖前,看到了並排的三個洞口,有些好奇地坐進了左手邊的那一個,摸了摸四周緊密的石壁,心想這和果成寺裡面壁的苦行僧也沒什麼區別。

  他跳了下來,走到最右手邊的洞前,歪頭望向裡面閉著眼睛、彷彿沉睡的平詠佳。

  他看了很長時間,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看出來,直起身體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真是有些古怪。」

  然後他便下了雲行峰,彷彿就是專程過來看平詠佳一眼。

  接下來他去了適越峰,找到一片看著已然荒蕪的藥園,在某塊石頭下摘了片明顯不凡的七葉蓮,送進嘴裡生嚼了,然後去了一間停火多年的廢棄丹房,在某個架子下面摸出一瓶丹藥盡數倒進了腹中。

  不管是那片荒蕪的藥園還是那間廢棄丹房,都在適越峰極偏僻的地方,根本無人打理,就連適越峰的長老弟子都不見得知道其存在,也不知道柳十歲是怎麼能知道這兩個地方,還能從裡面找到那兩樣東西,更令人不解的是,那片七葉蓮與那瓶丹藥的藥力應該極為霸道,他就這麼服了下去,難道就不怕出問題?

  柳十歲吃完丹藥後,在丹鼎裡靜坐了片刻,稍微消化了些藥力,便從丹房後方的窗子裡跳了下去。

  山風呼嘯撲面而至,接著便是常見的雲霧,啪的一聲悶響,他的雙腳落在實地上,卻不是峰底,而是一道隱藏在雲霧裡的石樑。

  石樑上那些如竹葉般的足跡早就已經被百餘年的山風拂沒。

  柳十歲順著石樑走到昔來峰,沒有驚動任何人,去了後峰某處,取了些書冊看了片刻。

  接著他去了兩忘峰,順著那道繞崖而上、沒有任何分岔的山道向著峰頂而去。

  見著天空裡的劍光與那些年輕有朝氣的弟子,他的眼裡露出欣慰的神情。

  來到峰頂,便再無去處,顧寒聞信離開洞府來到崖邊,還沒有來得及與他說句話,便見著一道明亮至極的劍光照亮天空,投往了遠處的上德峰。

  一名兩忘峰弟子帶著羨慕與嚮往的神情說道:「那就是不二劍嗎?」

  顧寒點了點頭。

  有弟子帶著些不服說道:「掌門真人也是偏心,柳師叔現在已經是一茅齋的人,不二劍是青山重寶,怎麼還能由他保管?」

  顧寒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說道:「如果你知道他曾經為青山立下多少大功,便不會有這樣愚蠢的問題。」

  ……

  ……

  上德峰的崖壁上到處都是積雪,就連空氣都是那般寒冷,吸一口進去,彷彿吞下了無數把小刀子。

  雪松簌簌而動,落了一場小雪,柳十歲沒有理會臉上與身上的雪屑,深深地吸了口空氣,流露出想念與滿足的神情。

  他悄無聲息經過上德峰弟子們的居所,掠向後峰那片陡峭的崖壁,落在一塊大石上。

  很多年前,元曲與玉山曾經在這裡看過星星。

  柳十歲不知道這件事情,站在石上看著青山諸峰,神情漸漸冷峻,就像是上德峰的風雪,然後他轉身一閃便消失在了崖間。

  那道天光從極高處落下,照亮地面。

  屍狗靜靜趴在那道天光下,如一座黑山。

  劍獄一切如常,還是那樣的安靜。

  彷彿沒有人來過。

  那道通往隱峰的門不知何時卻已經開了。

  柳十歲行走在青青的丘陵與矮峰之間,最終駐足於一片野花之前。

  那片野花生得極好,滿山遍野,甚至有些遮天蔽日的感覺。

  他沒有拾起野花間的那根竹笛,只是靜靜看著那座山峰某處。

  隔著花海、黑土與石壁,他看到了昏睡中的方景天。

  他踩花而起,帶著花香上了彷彿靜止的雲海,破海而前,來到了極遙遠處的那座石山前。石山裡有很多洞穴,洞穴裡有很多青山前人的遺蛻,都是未能通天而死,至於青山歷史上那些曾經通天、卻未能飛升的強者,大部分都像柳詞與元騎鯨那樣,化作了春雨冬雪或者光點。

  「如果我死了,不會化作虛無,將一切歸還給這個世界。」

  柳十歲說道:「到時候就把我放在這裡,將來若有哪個青山弟子需要,過來吃我一口肉,還能有些用處。」

  不知道他為何要說這樣一句像是遺言的話。

  隱峰無人,也不知道他這句遺言是說給誰聽的。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9-15 23:34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8-15 23:06
第二十五章 大典

  狂風呼嘯不停,一茅齋裡的古柏有陣法保護,不擔心會倒下,但窗外遠處的那些柳枝早已盡數橫了起來,而且已經斷了很多,就像是激流裡的水草。

  小荷坐在窗前,看著這幕畫面,心裡如湖水一般生起無數驚濤駭浪,卻不敢有任何顯露,緊緊地咬著嘴唇,隱有血跡。

  那顆紅寶石耳墜,在她的耳垂下輕輕搖擺著,就像是血凝成的一般,美麗至極,又有些詭異。

  ……

  ……

  深海裡的風浪更加險惡,如碧藍色的巨牆,不時出現,不時落下,不知轟死了多少魚群。

  大漩渦裡的轟隆聲更加震耳欲襲,彷彿雷鳴一般,卻掩不住高空裡陰鳳的嘯鳴。

  受到鳳嘯與羽符的召引,越來越多的妖獸從海洋各處游了過來,在海面上形成無數道白線。

  最先抵達的數隻妖獸已經在漩渦畔血解而死,散發著強烈的血腥味道,竟連向著地底不停湧落的無數海水都無法衝淡。

  ……

  ……

  這裡是大海極深處,便是如此巨浪,想要傳到朝天大陸也得是多日後的事情。

  東海畔風平浪靜,初春的風微微拂著野草,崖壁上的那些黃色符紙輕輕顫動,連嘩嘩的聲音都沒有。

  果成寺講經堂首座與那位水月庵的師太坐在深草之中,氣息寧靜至極,彷彿已與天地合為一體。

  除了像水月庵主這樣的通天境界大物,別的修行者就算來到通天井畔,也無法發現他們的存在。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的氣息已然與此間的符意完全相同,伴著輕聲的吟唱,那些黃色的符紙正在漸漸變淡,更恐怖的是,那些深深刻在崖壁裡的經文也在變淡。

  彷彿有一場無形無聲的罡風正在不停侵蝕著那些崖壁,比正常歲月流逝速度快無數倍地抹滅所有痕跡。

  安靜的東海深處,玄陰老祖閉著眼睛,靜坐在海水裡,稀疏的頭髮隨暗流飄動,如被魚群啄食過多的水草。

  一道極其幽暗的氣息從他的身體散發出來,卻並未遠離,漸漸凝結成黑煙,把海水染成墨般的事物,看著極為可怕。

  ……

  ……

  禪子不在果成寺在雪原,水月庵主乘著青簾小轎去了青山。

  掌門大典正式召開,天下各宗派的代表都去了那裡。

  果成寺、風刀教也派出了代表,鏡宗與懸鈴宗這些與青山親近的宗派自然也到的極早。寶通禪院與別的一些少理世事的宗派也來了,就連崑崙派都來了,還有像三都派、清風樓這樣的小宗派沒有拿到請柬也趕了過來。

  天光峰石林前的高台上坐滿了客人,只有像水月庵主、大澤令這樣的大人物才有資格在峰頂有座,當然像雀娘與瑟瑟這樣的人會得到特別的照顧。

  峰頂最好的位置卻沒有留給那頂青簾小轎。

  神皇景堯坐在椅子裡,明金二位供奉以及鹿國公等朝中大人物安靜地隨侍在旁。

  這是修行界最盛大的一次聚會,無論是當年的中州派問道大會還是無疾而終的上一次青山大典都不及此次。

  天地佳時未至,大典還沒有正式開始,不時有人會望向天空裡,不知道是在期待什麼還是警惕什麼。

  高空裡的雲層忽然變得有些凌亂,生出無數道飛絮,然後漸漸分開,顯露出一艘巨大雲船的身影。

  中州派到了。

  看著這幕畫面,有些人面露釋然,有的人則是更加緊張,尤其是當他們感覺到那兩道極其高遠強大的氣息之後。

  談白二位真人同時到訪,這是準備做什麼?

  眾人猜疑不定的時候,青山群峰裡忽然生出一道極其森然的氣息,從北到南緩緩移動,彷彿要把天空切開一般。

  中州派的雲船以最快的速度後撤,直至數百里之外才緩緩停了下來。

  天空沒有被切開,這只是青山劍陣開啟了一條通道。

  談真人從天空裡走了下來,落在天光峰頂,與廣元真人、南忘揖手為禮。

  廣元真人認真還禮,南忘理都不理。

  緊接著,天光峰頂出現一團雲霧,霧裡隱隱可以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看不清楚容顏。

  除了在雪原的刀聖曹園與禪子,世間所有的修行強者都到了。

  如果這些修行界的強者忽然發難,必然是一道難以想像的力量。

  青山宗對此卻是絲毫不懼,不然也不會把談白二位真人放進來。

  當年在朝歌城,無數人親眼目睹過萬劍齊下的那幕畫面。

  仙人都會被青山劍陣殺死,誰敢在青山放肆?

  沒有人想過,各宗派強者都來到了青山,這意味著朝天大陸現在很空虛。

  空虛這個詞一般是用在防禦上,那朝天大陸的敵人又在哪裡呢?

  ……

  ……

  南忘看著那團雲霧,冷哼一聲,想要嘲諷對方幾句,卻不知該怎麼說。

  她是南蠻部落的真神,勝在一個蠻字,言語上的本事著實不怎麼樣。

  這時,峰頂響起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音。

  「我一直很好奇一個問題。」

  卓如歲看著過南山一臉無辜說道:「難道談真人當年與她拜堂成親的時候,也沒見過她長的究竟咋樣?」

  過南山真正無辜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說便說,為何每次都要與我說?

  有些青山弟子聽著卓如歲的話,有些不安,心想難道這便是要當場開打的意思?

  而像大澤令等修行界的大人物卻反而放下心來,因為……白真人沒有一掌把卓如歲拍死,這就表明了今天中州派的態度。

  中州派想借此次掌門大典向青山釋放善意,更準確來說他們是來求和的。

  ……

  ……

  清雅的禮樂聲響起,雲海微動,自有肅然氣息。

  廣元真人拂袖,回日劍破空而去,在天光峰頂承接日光,變得無比明亮。

  南忘彈指,無數道劍弦生出,微散日光,凝成錦瑟劍,靜靜懸著。

  緊接著,無數破空聲起,青山各峰長老與弟子紛紛召出飛劍。

  一時間,碧藍的天空裡出現千道飛劍,形狀各異,劍意不一,合在一處卻是森然至極。

  看著這等陣勢,各宗派修行者震撼無語。

  就算方景天廢了,現在青山宗還有三位通天大物、三位鎮守大人,更恐怖的是還有七十餘名破海強者,更有數位破海境巔峰!

  再過百年,這將會是什麼樣的陣容?

  ……

  ……

  崖壁後有腳步聲響起。

  無數道視線望了過去。

  白衣輕飄。

  井九走了出來。

  趙臘月站在他的右手後方,沒有抱貓。

  跟在他後面的是顧清,抱著劍。

  元曲抱著掌門大典需要的金冊。

  卓如歲抱著自己,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大概是不方便的緣故,阿飄沒有出現。

  平詠佳還在劍峰沉睡,如百年前一樣,完美地錯過了這場大典。

  有很多視線落在了井九的左手後方。

  柳十歲站在那裡。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8-16 22:37
第二十六章 還是我來吧

  各宗派的修行者來到青山後,沒有發現一茅齋的書生,生出了很多疑惑。

  就算布秋霄正值成聖的關鍵時刻,但以一茅齋與神末峰這百餘年的關係,總要派些弟子前來才是。

  直到這時候看到柳十歲,眾人的疑惑才得到了解答。

  誰都知道柳十歲與井九之間的關係,他現在又是一茅齋的大人物,這個安排確實極為妥當。

  有些心思陰暗的人則想的更多些。

  最受布秋霄喜愛器重的弟子便是奚一雲與柳十歲,將來的繼任齋主肯定就是在他們兩個人當中挑。據說一茅齋內部因為此事已經分成兩個派系,奚一雲與柳十歲表面上毫不在意,依然親近,互相尊敬,但誰知道暗底裡如何?

  現在布秋霄無法視事,如果是奚一雲讓柳十歲來參加青山大典,是不是想借此表明些什麼意思?

  不理那些人在想些什麼,青山大典還要繼續。

  大澤令做為修行界賓客代表致辭,各種頌詞,卻沒有人覺得過諛,因為……那些頌詞的對像是井九。

  那些彷彿史書般的頌詞,就像花朵一樣在天光峰四周飛舞著,帶起雲海裡的絲絮。

  人們看著峰頂的那個白衣男子,心情有些複雜,有仰慕有敬畏,更多的卻是惘然。

  哪怕再活一世,這個白衣男子依然是朝天大陸最了不起的人物,還是景陽真人。

  當然,終究還是有了些變化。

  景陽真人當年不問世事,常年隱居在神末峰裡,沒有留下傳人。

  這一世的井九還是很懶,卻弄出了很多事來,還收了很多弟子。

  趙臘月已經是破海巔峰的大強者,柳十歲從氣息來看只怕也不在她之下。

  卓如歲不是他的弟子,也是受其影響極深。

  顧清與元曲已經是青山乃至朝廷的重要人物。

  平詠佳已經是雲行峰主。

  再加上鏡宗雀娘以及那個誰都知道、誰都不敢提的冥界女皇……

  更不要說還有果成寺、水月庵這些外援。

  在人們帶著複雜情緒的眼光注視下,大澤令宣讀完了頌詞。

  果成寺十餘位高僧出列,以石塔露水為井九淨額。

  接著各宗派代表獻上禮物。

  神皇景堯親自致禮。

  元曲是此次掌門大典的總管,深知井九性情,盡可能地簡化了流程,門規裡的那些唱禮、演劍都盡數取消,但這些流程依然持續了很長時間,此時太陽來到中天之上,被青山大陣一隔,沒有什麼熾熱的感覺,只覺燦爛。

  廣元真人走到石碑前,再次宣讀柳詞真人留下的遺詔。

  接下來便到了最後的環節。

  井九只需要取出承天劍,接受青山九峰長老弟子的朝拜,便會正式成為青山掌門真人。

  舉劍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動作,便是凡人裡的三歲兒童都能做到,天光峰頂的氣氛卻變得凝重起來。

  百餘年前井九便是因為不願意拿出承天劍,最終被迫離開青山。

  今天呢?

  那時候的井九是破海境界,拿出承天劍很可能被人奪走,太平真人要用承天劍收服他,他當然要穩妥起見。

  現在他已經是通天境大物,戰勝方景天後,在很多人看來他只怕已經是通天上境,快要與刀聖、談白二位真人平起平坐。

  再加上青山劍陣在手,又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井九沒有在意那些落在身上的視線,走到小廬前,轉身坐到了椅子上。

  那把椅子紋絲不動。

  趙臘月與柳十歲等人站在了椅子後面。

  「這椅子是我親手修好的,怎麼樣,結實吧?」

  卓如歲與顧清並排站著,得意說道。

  顧清看著他微笑說道:「聽說這椅子本來就是你弄壞的?」

  這番對話自然無人聽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井九的身上。

  ——這把椅子是青山掌門之位。

  坐到這把椅子上,是一個極具象徵意義、極重要的動作。

  井九卻是如此隨意。

  就像平時坐到那把竹躺椅上。

  就像以前他坐到宇宙鋒上。

  就像躺到顧家的那輛馬車裡。

  就像與柳詞鬥嘴。

  就像與元騎鯨大眼瞪小眼。

  就像反手牽住連三月的手。

  井九看著天邊,沉默不語。

  天光峰頂一片安靜。

  沒有一個人說話。

  遠處上德峰有截冰柱從洞府上方落下,在地上摔得粉碎,不大的聲音傳到此間,驚著了好些人。

  井九收回視線,反手拿出了一樣東西。

  陽光正盛,照在他的右手上。

  承天果然不是劍。

  是劍鞘。

  鞘上刻著古意盎然的花紋。

  沉靜黑暗的鞘口,隱隱散發著極淡卻高妙至極的劍意。

  井九握著承天劍鞘的手很穩定,沒有任何顫動。

  所有人都知道,他絕對不會放手。

  不管是承天劍鞘還是這座青山。

  廣元真人緩緩拜倒。

  南忘拜倒。

  趙臘月拜倒。

  成由天拜倒。

  顧清拜倒。

  ……

  ……

  所有的青山弟子拜倒。

  遠處劍峰隱隱傳來劍意波動,雲霧漸散,想來片刻後便會是萬劍來朝的壯觀畫面。

  青簾微動,水月庵主坐在裡面,微微躬身。

  果成寺十餘名高僧口宣佛號,合什為禮。

  各宗派修行者或者跪倒在地,或者大禮參拜。

  便是談真人與霧氣裡的白真人也微微欠身。

  所有人都對著井九行禮。

  這是對青山宗的尊重。

  是對景陽真人的尊重。

  更是朝天大陸修道者對大道二字的尊重。

  然而。

  天光峰頂有一個人沒有動。

  那是最不可能的一個人。

  修行界都知道,他是被井九從那個小山村裡帶到青山的,他願意為了井九去死。

  為何今天這樣重要的時刻,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趙臘月抬頭望向那人,眼神微變。

  廣元真人與南忘看著那人,眼裡滿是不可思議的情緒。

  無數道視線落在那人的身上,帶著不解、震驚與惘然。

  沒有動的人就是柳十歲。

  當井九舉起承天劍鞘的時候,他的唇角微翹,露出一抹意味難明的笑容。

  他靜靜站椅子的旁邊,從始至終都沒有動。

  直到所有視線都落在他的身上,他撣了撣衣裳,向前走了一步,看著井九說道:「還是我來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8-17 22:36
第二十七章 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一百多年前,朝天大陸落了場春雨。

  承天劍歸青山,插進那塊石碑裡,帶回了柳詞的遺詔。

  就在青山宗的大人物們爭執不定的時候,忽然有風過峰頂,拂動一件白衣。

  在無數道視線裡,井九走到了那座石碑前,踩著元龜的殼站了上去,伸手取下承天劍鞘,然後走到椅子前轉身坐下,對所有人說道:「我來吧。」

  一百多年後,還在天光峰頂,還是在相同的地方,有人走到椅子前,對他說了句很相似的話:「還是我來吧。」

  那個人是柳十歲。

  天光峰頂寂靜無聲。

  人們震驚無語。

  廣元真人與南忘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因為隱約猜到了一種可能。

  ……

  ……

  「原來是這樣。」

  井九看著手裡的承天劍,忽然問道:「你認識我多少年了?」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柳十歲卻愣住了,有些不確定說道:「一百四十九年?」

  風再次拂過廬下。

  井九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柳十歲的的眼神發生一絲極微妙的變化,變得清冷了很多,說道:「從雲集鎮算起,確實是一百四十九年。」

  井九說道:「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柳十歲的眼裡流露出掙扎的情緒,說道:「就是一百四十九年。」

  接下來,他忽然取出扇子,在天光峰頂的清風裡不停扇著,彷彿極熱。

  「是一百四十九。」

  「確實是。」

  「但那說的是離開青山。」

  「不。」

  ……

  ……

  爭吵聲隨著扇風不停響起。

  人們看著廬下的畫面,錯愕無語。

  沒有人在與柳十歲爭執,他是在自己和自己爭吵,而且最令人不解的是,他們說的不都是一百四十九年嗎?

  忽然,所有的爭吵聲消失了。

  柳十歲看著井九問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井九說道:「是的,一百四十九年前你離開劍獄,而我認識了他。」

  柳十歲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說道:「我不相信你能算到所有。」

  井九說道:「不是算到,而是剛好。」

  當年他飛升失敗。

  同時,那個人離開了劍獄。

  他穿過地底的河流,去往那個小山村,見到一個十歲的小孩子。

  那個人在雲集鎮酒樓裡被趙臘月的劍索縛住,假死而遁。

  這便是故事的開始。

  距今剛好一百四十九年。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井九看著他平靜說道:「大道在前,你做的這些事情看起來何其無聊?」

  柳十歲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只是拿回自己的東西,哪裡無聊?」

  井九靜靜回視著他,說道:「這是我的東西。」

  柳十歲問道:「如果真是你的東西,你為什麼這時候還不收回去?」

  井九的右手握著承天劍,按道理應該隨時能夠收回去,此時的情形卻有些怪異。

  承天劍鞘微微顫動著,發出嗡嗡的聲音,落在上面的陽光被震碎成如雪屑般的事物,似乎它也不知該往何處去。

  劍出青山,這裡的人們最明白劍是什麼。

  不是你握住劍,這把劍便是你的。

  對劍的控制從來不是如此。

  劍的歸屬也向來不會這般計算。

  井九看著他認真說道:「這把劍是柳詞給我的。」

  「柳詞把承天劍給了你,不代表就是你的。」

  柳十歲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因為當年我沒有給他,所以這把劍還應該是我的。」

  廣元真人與南忘看著柳十歲,臉上的表情極其怪異,有些不確認地問了句:「師父?」

  柳十歲笑了笑。

  還是那張微黑的臉。

  神情還是那樣的真摯。

  但就是這樣一笑,便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

  太平真人。

  ……

  ……

  峰頂的寂靜頓時變打破,人們震驚至極,高呼出聲。

  「太平真人!」

  「他是太平魔頭!」

  是的,只有太平真人才能說出這句話。

  當年他並沒有把承天劍傳給柳詞。

  只不過景陽帶著柳詞、元騎鯨把他關進了劍獄裡。

  沒有審判,沒有傳位,只是偷襲。

  如果從青山道統來說,承天劍當然還是他的。

  一道血紅色的劍光照亮天光峰頂。

  沒有人明白,那個人明明是柳十歲,為何卻變成了太平真人,這是傳說裡的奪捨,還是控制神魂?

  趙臘月沒有想這些,站了起來。

  弗思劍與她的視線一道,對準了太平真人的眉心。

  很多年前,在雲集鎮的酒樓裡,她用弗思劍縛住對方,接著便是一道飛劍從窗外來,洞穿了對方的眉心。

  她不知道對方羽化成功之後,現在境界到底有多高,甚至不知道應該如何殺死對方,只能按照當年的經驗做著準備。

  帶著清寂意味的宇宙鋒也出現在峰頂,隨時可能落下。

  那道灰色的曲折怪劍悄悄地隱藏在宇宙鋒的身後。

  卓如歲站在元曲身後,伸出右手對準了太平真人的背後,臉上滿是興奮的神情。

  神末峰的弟子們根本沒有任何猶豫,便開始準備戰鬥,其餘的青山弟子卻處於震驚茫然的情緒裡。

  這時候有幾名青山長老從人群裡奔了出來,對著太平真人跪倒行禮,驚喜呼喊道:「掌門!您回來了!」

  墨池長老心情激盪,也正準備出去行禮,忽然想著這幾百年來的事情,緩緩收回腳步,發出了一聲痛苦至極的歎息。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呼喊聲響了起來。

  有人在喊掌門,有人在喊師父,有人在喊師祖……

  不管太平真人被關在劍獄裡多少年,不管修行界怎樣說他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但對青山宗的某些人來說,他依然是師父,是師祖,是掌門……

  只是祖師爺回來做什麼?

  他要爭掌門嗎?

  那我們應該支持誰?

  這個時候,井九做了一件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他鬆開了握著承天劍鞘的右手。

  鬆手,不代表真的放手。

  他無法把承天劍鞘收回去,是因為承天劍鞘受到了太平真人的控制。

  在這種時候,手有沒有握著劍鞘並不重要。

  承天劍鞘沒有落到地上,靜靜懸停在他與太平真人之間,微微震動著,發出如野蜂般的嗡鳴。

  井九起身,向崖邊走了幾步。

  承天劍鞘隨之而動。

  太平真人也走到了崖邊,與他隔著數丈的距離,彼此並不對視。

  承天劍鞘依然在二人中間。

  廣元真人與南忘對視一眼,知道師父與師叔對承天劍鞘的控制力度應該是差不多的。

  趙臘月卻看出了更多的事情,知道井九不想他們參與進來,因為他們的境界太低,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比如說這時候強行出手,可能殺不死太平真人,卻會傷害到他附體的柳十歲?

  不得不說,她確實是最瞭解井九、也瞭解他與柳十歲關係的人。

  太平真人明顯也很瞭解這一點,才會冒險去千里風廊,付出很大代價構織出這個局面。

  井九如何破局?

  他抬起眼來,望向雲海裡某處。

  那裡有一頂青簾小轎。

  青簾隨微風而動,隱約可以看到水月庵主的身影。

  不需要言語,水月庵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青簾再動。

  一朵粉嫩的桃花在簾間盛開。

  水月庵主踏雲而至。

  很多修道者直到此時才知道水月庵主的模樣。

  她看著就像是一個很普通的少女,穿著素色的裙子,眼神明亮至極,隱隱有幾分連三月的感覺。

  她看著普通,實則是朝天大陸有數的強者。

  雲海驟然碎出十餘道空洞,那是她留下的腳印。

  只是瞬間,她便來到了天光峰頂,帶著強大的難以想像的威勢,手掌一翻,拍向太平真人的胸口。

  這時候的天光峰頂,井九與太平真人在爭奪承天劍,唯一能阻止她的人便是廣元真人與南忘。

  廣元真人與南忘對視一眼,沒有動。

  啪的一聲輕響。

  水月庵主的手掌落在了太平真人的胸口。

  看似可以摧山翻海的一掌,最後落下的時候卻是那般的溫柔,就像是一縷清風。

  因為她的目的不是把柳十歲打死,而是要把太平真人從柳十歲的身體裡打出來。

  井九沒有讓趙臘月等人動手,而是走到崖邊看了青簾小轎一眼,便是這個意思。

  當年在朝歌城裡,連三月能把白刃仙人從白早的身體裡逼出來,水月庵主自然也能做到類似的事情,太平的神魂再強也不可能強過白刃。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太平真人的身體微微搖晃,唇角溢出一道鮮血,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別的事情發生。

  一道彩虹照亮天光峰頂。

  水月庵主輕哼一聲,化作一道清光,退回青簾小轎之中,竟是受了些傷。

  天光峰四周一片驚呼,眾人望向太平真人的視線裡充滿了驚畏。

  人們不知道水月庵主那一掌裡的深意,看著他與井九爭承天劍,還能與水月庵主正撼一記,以傷換傷,心想這是何等樣可怕的修為境界!

  太平真人收回管城筆,看著井九神情漠然說道:「很多年前我就對你說過,人不可能踏進同一條河流裡,同樣的方法你在朝歌城用過,難道還想在我身上再用一次?」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8-18 23:33
第二十八章 爭青山

  水月庵主的這一掌證明了她與井九的猜想是錯的。

  太平真人用的手段不是神魂附體。

  柳十歲沒有奪捨,那為何會變成太平真人?

  崖外的天空裡響起一道蒼老而微顫的聲音。

  「兩心通?」

  說話的人是一位果成寺的高僧,而同時井九也想到了。

  太平真人羽化成功,變成靈體般的存在,兩心通越發強大,但這種控制必須在一定的距離之內才能生效,他這時候究竟藏在柳十歲身上何處?

  「一茅齋的本事確實有些奇怪,那個小子沒有看穿我,卻莫名警惕,讓我來青山尋你求援,卻不知道這也在我的算中。」

  太平真人說的自然是奚一雲與他的那番頗有深意的對談,只可惜奚一雲那時候只以為他在柳十歲身上做了什麼手腳,卻不知道他已經控制了柳十歲。

  至於小荷也是受了他的神魂影響,只是下意識裡恐懼而茫然,卻不知道那些情緒的來源。

  井九說道:「十歲天賦高,心志堅,修了百餘年浩然正氣,根本不會被你的兩心通控制。」

  太平真人說道:「你算盡所有,難道就沒算到當年那顆妖丹有問題?」

  井九面無表情說道:「「不管你在哪裡,只要殺死他,你也無路可逃。」

  太平真人流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說道:「你在朝歌城裡連白早都捨不得殺,何況這個小傢伙。」

  說完這句話,他擦了擦唇角的血水。

  井九聞著風裡飄來的味道,說道:「補天丹?七葉蓮?」

  太平真人笑著說道:「果然是最瞭解我的師弟。」

  井九說道:「我看過你留下來的筆記。」

  聽到這番對話,別的人倒還罷了,廣元真人與兩名適越峰極資深的長老則是神情驟變。

  太平真人說道:「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這具身軀的存滅,所以補天丹與七葉蓮的害處,你不用說。」

  井九果然不再說話,右手忽然一翻,對準了天空。

  不停震動的承天劍忽然靜止下來,變得異常明亮。

  鞘口處那些極淡的劍意飄搖而起,噴薄而射,如倒射的雨滴一般,穿透青山大陣,在極高遠的天空裡留下了十餘道孔洞。

  那些孔洞的位置極高,竟已經到了虛境。

  孔洞裡隱隱有幽藍與緋紅的顏色,可能是雷域裡的那些雷暴。

  太平真人屈指。

  承天劍再次震動起來,而且比先前更加劇烈,彷彿在掙扎一般。

  鞘口裡溢出來的劍意變得就像千里風廊裡的柳枝,不停亂飄,再也無法維繫。

  青山大陣無聲關閉,高空之上的雷域異象就此消失。

  忽然,一直安靜待在他手腕上的劍鐲,伴著珵的一聲清鳴,化作清亮鋒利的小劍,向著太平真人的眉心刺去!

  從一茅齋到天光峰頂,不二劍始終沉默,彷彿臣服,直至此時,它才終於喚醒了柳十歲的一抹神識,發起了偷襲!

  除了萬物一,不二劍便是青山品階最高、最為鋒利的仙劍,此時全力一擊,威勢真是強的難以想像!

  然而只聞得嗡的一聲,不二劍停在了太平真人的眼前,再也無法前進一分!

  太平真人的眼裡出現一抹寒意,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不二劍,含怒一彈。

  不二劍化作一道劍光,飛向了遠處的劍峰,擦的一聲,深深地鑽進了山崖裡,不知何時才能再次出來。

  ……

  ……

  雲行峰裡的霧氣消散了很多,崖間很多飛劍已經探出頭來,有的已經來到了天空裡。

  它們是受到承天劍鞘的召喚,準備向新任青山掌門朝拜,誰曾想下一刻便發生了如此劇烈的變化。

  這些飛劍並無靈識,只能憑著劍意行事。

  忽然,峰頂最高處的山崖裡出現一道極細小的破洞。

  那是不二劍留下來的。

  峰間的飛劍彷彿受到了某種震動,紛紛飛了起來,崖石簌簌落下,震起無數煙塵。

  一道灰色的飛劍破空而起,便要殺向天光峰。

  當當兩聲脆響,一道淡青色的飛劍斜刺裡飛了過來,將其擊飛在地。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飛劍開始互相攻擊,很明顯,有些飛劍準備向天光峰發起攻擊,有些飛劍則是在做阻攔。

  天空裡到處都是飛劍的影子,到處都是飛劍撞擊、追逐的聲音,無數道劍意向著四面八方散去,鐵鷹早就驚地遠遠飛離,而崖間殘留的雲霧則是瞬間被切割成了碎絮,消失無蹤。

  劍峰高處的山崖,平詠佳還在那個洞裡沉睡,他對劍意的感知最為敏銳,此時峰間劍意大亂,他的氣息也隨之而亂,臉色變得異常蒼白,耳朵裡漸漸流出血來。

  飛劍亂戰漸漸停止下來,然後分作了兩邊,看著就像是靜止在空中的暴雨,彼此對峙,畫面極其神異。

  ……

  ……

  數道清冷卻純淨至極的劍意從承天劍鞘裡飄出來,向著青山群峰而去,所到之處,天地皆有感應。

  天光峰上的人們感受到了劍峰處的異動,但看不到具體的畫面。

  廣元真人與南忘的神情異常凝重,知道師父與師叔對承天劍的爭奪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直到此時,他們才終於確認原來青山劍陣的陣樞就是承天劍!

  難怪青山門規裡會明確說,只要拿著承天劍才有資格做青山掌門!

  那萬物一又是什麼呢?難道就是青山劍陣的陣源?

  承天劍不在的時候,元騎鯨又是如何控制青山大陣的呢?

  天光峰崖前的雲海生起狂波,顏色也變得灰暗很多,只是瞬間便凝結出了無數水滴,迸射而出!

  一場暴雨向著崖畔的井九與太平真人而去。

  「不要!」廣元真人望向峰頂某處大聲喝道。

  在那處,大澤令神情凝重地祭運著一張大幡。

  那張大幡裡彷彿隱著無窮雷電、如傾海般的雨水。

  這正是傳說中的八方風雨幡。

  大澤令調集了天地自然之力,想要給太平真人致命一擊。

  先前他與各宗派的修行者一樣,想著青山自己應該能處理太平真人之事,哪裡想到太平真人回到青山後竟是如此強大。

  水月庵主與井九明顯有默契,才會發出那次攻擊,既然如此,他當然也應該做些事情。

  只聽得嗤的一聲響。

  滿天暴雨驟然消失,雲海平靜如氈。

  大澤令噴出一口鮮血,臉色蒼白至極,看著手裡被削斷了一角的八方風雨幡,不可思議顫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談真人扶住他,渡入一道靈氣,歎道:「這是青山劍陣。」

  ……

  ……

  無數若隱若現的劍意出現在崖畔。

  有風過便會被切成碎片。

  便是陽光落在那些劍意上,都會閃閃發光。

  這些劍意繚繞著井九與太平真人的身體,更準確來說是以承天劍鞘為中心,把他們兩個人罩在了裡面。

  在人們的視線裡,他們這時候在發光,發著無數的劍光。

  廣元真人先前想要阻止大澤令,不是心向太平真人,而是擔心他會受傷。

  爭奪承天劍,便是在爭劍峰,爭青山劍陣的所有權。

  青山劍陣源自萬物一。

  這也同時意味著萬物一劍的控制權。

  群劍已起,青山劍陣已經落下,籠罩著井九與太平真人,只是不知道最終會讓誰萬劍穿心而死。

  在這個過程裡,他們等於同時被青山劍陣保護著,與真實的世界隔絕開來,不管是大澤的風雨幡,還是景雲鍾這樣的法寶,都無法過去。

  水月庵主這時候也再無能為力。

  只能看崖畔的那對師兄弟究竟誰能獲勝。

  劍意越來越多,越來越凌厲,越來越森然,劍光越來越亮,崖壁上生出無數道裂縫,雲海緩緩向下沉降。

  峰頂的人們快要承受不住了,站在近處的趙臘月等人衣衫上出現無數裂口,隱有青絲落下。

  天地元氣變得更加混亂。

  青山大陣顯出真身,一道廣闊無限的青光罩住了群峰,表面不停流動著光線,隱隱出現了一些縫隙。

  遠處的碧湖峰頂忽然生出一片烏雲,雷電轟然落下,照亮了那片碧湖,湖上已然生出千堆雪,看著極其駭人。

  上德峰頂忽然落下一場暴風雪,只是十餘息時間,便積了數尺的雪,有松樹承受不住積雪的重量,喀喇聲裡紛紛斷裂。

  碧空裡也出現了閃電,雲行峰裡的劍意更是森然雜亂至極,山崖不停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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