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大道朝天 作者:貓膩 (連載中)

   
HarukanoHimitsu 2017-10-15 12:23:21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6988772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9-8 23:33
第四十九章 無盡暮色裡落下的一粒光塵

  柳詞走的時候,是一陣春雨。

  元騎鯨走的時候,是一場風雪。

  連三月走的時候,是一片晨光。

  裴白髮與南趨走的時候,天地也生出異象。

  通天境大物離開這片天地,總會留下清楚的印跡。

  此刻的青山群峰籠罩在無盡的暮色裡。

  暮光來自天際各處,色澤極深,如血一般,給人一種極其溫暖、卻又極其恐怖的感覺。

  於是人們知道太平真人死了。

  ……

  ……

  太平真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道緣真人死在南趨偷襲之下,沉舟真人走火入魔而死,其後的青山陷入了很長時間的內亂與虛弱境界之中。直到太平真人帶著景陽、柳詞、元騎鯨與屍狗、陰鳳血洗諸峰,才重續青山道統,完成了復興。

  朝天大陸的的人族也有過很長時間的混亂期,在雪國獸潮面前分崩離析,離些滅族,直到太平真人在朝歌城梅園召集各宗派定下大事,景氏皇朝重掌大權,人族始而中興。

  如果算上景陽與冥師,他一手教出了七位通天境強者。

  冥皇因為他被關進了鎮魔獄。

  他做過果成寺的住持。

  他一手創建不老林。

  這些事情裡的任何一件,都足以讓任何人名留青史,更不要說放在一個人的身上。

  所謂傳奇人物,莫過於此。

  多年後,他忽然想要推翻自己一手建立的梅會制度,殺死世間所有凡人,創建一個嶄新的世界。

  有人覺得他瘋了,有人覺得他走火入魔。

  他成為了人族歷史上最令人恐懼而厭憎的魔頭。

  但誰也無法否認他曾經為人族立下的功勳以及曾經抵達過的地方。

  今天,這位天才而瘋狂的怪物終於死在了滿天暮色裡。

  天光峰頂一片死寂。

  趙臘月站在崖邊,看著隱峰方向,蒼白的臉上沒有什麼情緒,心裡卻不停地默默念著那幾句話。

  我想呼風喚雨。

  我想一瞬千里。

  我想睡在夢境。

  醒在夢裡。

  這是太平真人在神末峰說的話。

  現在你死了。

  可會在另一個夢裡醒來?

  ……

  ……

  太平真人之死,讓很多修行者悵然之餘,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感覺,朝天大陸終於徹底擺脫了滅世的威脅,修行界終於不再繼續生活在那個人的陰影之下。

  談真人、水月庵主、大澤令還在被鹿國公等人護在身後的景堯,都在看著隱峰的方向,情緒則要複雜很多。

  那團雲霧依然不散,在夕陽的照耀下,隱隱可以看到一道身影向著隱峰方向微微躬身,行禮致意。

  白真人在這一刻表達了自己的尊敬。

  很多青山弟子則是早已跪在了地上或者劍上,滿臉哀容。

  墨池老淚縱橫,一些長老痛哭失聲。

  廣元真人看著滿天晚霞,沉默不語。

  晚霞太濃,南忘紅了眼。

  ……

  ……

  無盡暮色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在天空裡蔓延,很快便籠罩了整片朝天大陸。

  從雪原深處那座孤獨而寒冷的藍色冰峰,到極南處的霧島,天空都被染成了紅色。

  無論是修行者還是普通凡人,都看到了這幕異象。

  朝歌城裡,幾位國公與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大臣在自家的宅院裡對著暮色跪拜不起。

  果成寺、風刀教、甚至封山的無恩門裡,很多宗派裡都有蒼老的長老與年輕的弟子對著暮色悲傷不語。

  一艘中州派的雲船在被夕陽照亮的雲海裡穿行,任千竹不知何時離開了一茅齋,站在舟首,歎了口氣。

  嗡的一聲,雲船撞破雲海來到天空裡,只見不遠處還有七艘雲船,舟首的光罩擋著罡風,被夕陽照成了紅色。

  前方,青山群峰隱隱可見。

  ……

  ……

  在無盡的暮色裡,人們感傷、釋然、歡喜,情緒不一而足。

  青簾忽然微動,傳出水月庵主的輕噫,她似乎發現了什麼,震驚異常。

  談真人抬頭望向高空,眼神沉靜如常,似乎是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他身邊的那團雲霧忽然飄動起來,在夕陽的照躍下,彷彿跳動的火焰,準備焚盡世間一切事物。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感覺到了天空高處落下的那道威壓,紛紛抬頭望去,臉色頓時蒼白,眼裡滿是驚恐的神情。

  ……

  ……

  隱峰裡。

  屍狗靜靜看著那邊的山野,眼裡有著淡淡的悲傷。

  方景天的神情有些茫然。

  阿大沉默不語。

  忽然。

  屍狗抬頭望向天空的最高處,眼裡生出難以想像的狂野戰意。

  便是當年輕山劍舟圍雲夢的時候,它在雲端盯著麒麟時,戰意也未如此強過。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那是它發現從天空裡落下來的那位要比麒麟強太多,是它此生未見、甚至無法想像的的強大對手。

  青兒在青天鑒旁,想著太平的離去,不停流著淚,根本沒有發現隱峰外的變化。

  井九伸手擦掉她睫毛上的淚珠,說道:「我有件事情出去辦,你就在這裡,不要知走。」

  隱峰的遠方是一道山脈,崖壁皆石,正是通往劍獄的地方。

  忽然,碧藍的天空裡傳來恐怖的吱呀聲,緊接著大地震動不安,青嶺變形!

  轟的一聲巨響!

  那道山脈消失了,變成了一條線。

  ……

  ……

  無盡的暮色瞬間消失。

  碧藍的天空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在遙遠而高遠的某處,出現一個空洞。

  空洞裡沒有雷域的漩渦,也沒有風暴的跡象,除了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彷彿可以通往另外一個世界。

  那個黑色的空洞裡緩緩落下一個光點。

  那個光點向著地面飄落,因為距離的原因,看著有些緩慢,給人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就像是一粒塵埃。

  但就是這樣一粒微渺的光塵,卻有著難以想像的的威壓與無法形容的高妙氣息。

  地面的人們根本無法看清楚那個光點是什麼,卻能清楚地感受到這些。

  那是怎樣的存在?竟能把威壓與氣息穿過雷域與虛境,落在如此遙遠的地面?

  事實上,那個光點能夠在虛境與雷域之外存在,這便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要知道就算是通天境大物能在虛境來去自如,卻也只能偶爾進入雷域。

  雷域之外……那難道不是仙人的世界嗎!

  那道巨大的威壓與氣息越來越清楚地落到朝天大陸,落到每個人的心間,也落在每件事物之上,包括空氣。

  狂風呼嘯而起,吹斷了崖間的無數棵青樹,飛沙走石之間,猿猴奔逃驚呼甚疾。

  很多境界稍低些的修行者,根本無法在大風裡停留,紛紛馭劍避去各峰。

  如果是以前,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威壓,青山大陣早就已經自主開啟,劍陣甚至已經開始迎敵,但……承天劍已經毀了,青山劍陣沒有了。

  那粒光塵繼續向著地面飄落,看似緩慢,實則極為迅速。

  很多人也已經猜到了那粒光塵的來歷,或者說可能的身份,臉色蒼白,渾身顫抖,根本說不出話來。

  數息後,那個光點離地面更近了。

  這次人們確定它的目標就是青山群峰,只是不知道會落在哪座峰上。

  狂風更加恐怖,就像是虛境之下的罡風一般,修行者們四處躲避,很多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根本不敢抬頭。

  「是上德峰!」

  南忘的衣衫被狂風撕開了兩道口子,露出雪白的小臂。

  她瞇著眼睛,盯著天空裡的那粒光塵,眼裡全無懼意,只有近乎瘋狂的戰意。

  聽到這句話,廣元真人神情微變。

  一道血色忽然照亮青山群峰。

  彷彿無盡暮色重至。

  弗思劍以最快的速度殺向天空。

  緊接著,數十道青山飛劍先後破空而起,殺向那粒光塵。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9-9 02:08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9-9 23:32
第五十章 這就是仙人

  到這個時候,很多人都已經猜到了那個看似微渺的光塵是什麼,雖然真實的答案是那樣的不可思議。

  那還能做什麼呢?除了跪下表示臣服以及迎接。

  不,還可以迎戰。

  井九與屍狗還在隱峰裡,那是青山宗現在最強大的戰力,而通往隱峰的唯一通道便在上德峰底。

  那粒光塵想做的事情非常清楚。

  很多青山弟子同樣在那粒光塵的威壓之下心神失守,無法站起,但還有些人則是一直驕傲地站在狂風中。

  比如南忘,比如廣元真人與成由天,比如趙臘月與顧清、元曲,比如過南山、卓如歲還有顧寒、么松杉、雷一驚那些二代弟子。不是他們不畏懼,而是青山宗修的是劍道,劍道如此而已。

  弗思劍的血光照亮青山群峰。

  緊接著更多的劍光出現,爭先恐後向著那粒光塵而去。

  數十道劍光出現在天空裡,很是壯觀。

  談真人望著這幕畫面歎了口氣,似乎有些同情。

  趙臘月的境界不如廣元真人與南忘,但弗思劍是青山最快的飛劍,也最快飛到了天空極高處,來到了那粒光塵之前。

  卡的一聲脆響,就像閃電般從高空裡落下,清楚地傳到所有人的耳裡。

  這明顯是堅硬事物斷裂的聲音,難道弗思劍斷了?問題在於,弗思劍是仙階飛劍,是青山宗的重寶,在景陽真人與趙臘月的手下,不知斬殺過多少強者妖魔,怎麼可能一個朝面便斷了?

  趙臘月噴出一口鮮血,向後一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弗思劍沒有回來。

  廣元真人的劍,南忘的劍,卓如歲的劍,所有人的劍都沒有回來。

  碧藍的天空裡出現數十道細線,那是飛劍被擊飛、斷裂後產生的痕跡。

  天光峰頂傳來數十聲悶哼,過南山噴出一口黑血,元曲直接昏了過去,其餘的人也各自劍丸受震,重傷倒地。

  只有廣元真人與南忘還勉強能站穩,臉色也是難看至極。

  青山宗的強者們同時出劍,竟是沒有任何作用,慘敗而歸。

  那粒光塵繼續飄落,速度漸漸變慢,但明顯不是青山群劍的作用,是自身的行為。

  此時的光塵,更像是一片落葉,不,甚至比落葉還要輕,比風還要輕。

  終於,那粒光塵來到了青山群峰上空,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個身著白裙的美麗女子。

  那件白裙不知是何織物,柔若流雲,隨風而起,任意舞動。

  衣袂舞動之間,隱隱有淡金色的線條,形成的圖案卻沒有任何規律。

  用美麗兩個字來形容這個白衣女子,其實並不確實,或者說多餘。

  因為任何看到她的人,視線都只會落在她的眼裡。

  她的眼神寧靜而溫和、清澈而深遠。

  像一條小河,卻又有河面上映出的滿天繁星。

  那女子向著上德峰頂緩緩飄落。

  看著這幕畫面,過南山、卓如歲與顧清的眼裡流露出絕望的神情。

  就在這個過程裡,那女子忽然轉頭望向了天空某處,眼神微冷。

  水月庵的青簾小轎在那處。

  剛剛飄揚而起的青簾忽然落下,如凍凝的水面一般,表面的皺起都一絲不動。

  一道血水染紅了青簾。

  ——只是看了一眼,通天境的水月庵主便吐血重傷。

  ——青山宗的強者們不要說阻止她落下,那些飛劍根本無法觸到她的身體,便紛紛重傷,無再戰之力。

  這個白衣女子到底是什麼人?

  「拜見白仙人。」

  「拜見仙人。」

  天光峰上方的天空裡響起談真人的聲音。

  緊接著,越來越多夾雜著興奮、恐懼、惘然情緒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兩個字可能是仙人可能是先人,但無論是哪個詞對這一千多年的朝天大陸來說都只意味著一個人。

  中州派前代掌門、千年來朝天大陸唯一的飛升者——白刃。

  今天來參加青山宗掌門大典的各宗派代表裡,有不少曾經在百餘年前見過朝歌城一役的畫面,但令他們感到不解與震撼的是,今天的白刃仙人明顯要比百年之前的那道分身更加強大,而且更加真實!

  那道無比巨大的威壓與那道高妙的氣息,其實都是無比濃郁而真實的仙意。

  難道今天重回朝天大陸的並不是白刃仙人的一道神識?

  難道白刃仙人真的回來了!

  ……

  ……

  就在人們震驚地想著這些問題的時候,白刃仙人已經來到了青山群峰的上空。

  青山劍陣已毀,還有誰能阻止她的歸來?

  白刃落在了上德峰頂。

  這裡沒有黑石,沒有花樹,沒有碧湖,只有潔白的雪。

  她的腳落在雪地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哪怕是最細微的、像螞蟻行走般的聲音也沒有。

  緊接著,卻有無數悉悉窣窣的聲音響起。

  那是雪化的聲音。

  那是黑色崖石裸露在空氣裡的聲音。

  那是青莖從崖石縫隙裡生出的聲音。

  那是花開的聲音。

  上德峰的冰雪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融化,雪線迅速地向著山下退去,露出越來越多的青松,生出越來越多的野草與花。

  整個天地都感受到了仙氣帶來的自然清新意味與勃勃生機。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道寧靜而悠遠的意味,心情也變得平靜下來。

  忽然。

  黑色崖石間的縫隙就此消失,青莖折斷,然後向下坍塌!

  這種坍塌不是剝落,而是所有的崖石都在向著上德峰裡而去,更應該說是坍縮!

  就像是鼎爐裡的藥材與天地靈氣,驟然間凝縮成一顆丹藥!

  伴著如雷鳴般的轟隆巨響,上德峰不停塌坍,震起無數道煙塵!

  不知道隔了多長時間,煙塵漸漸斂落,畫面出現在人們的身前。

  高逾千丈的上德峰現在只剩下了以前三分之一不到的高度……整座山峰的體積也縮小了很多,完全變成了一座陌生的山峰。

  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些黑色崖石的表面異常光滑緊密,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也沒有任何裂紋,就像是一塊融為一體的鐵球般!

  天空裡傳來近乎嗚咽的嘯鳴,一道嚴重變形的灰劍落了下來。

  那道灰劍落在上德峰側崖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終於承受不住,斷成了兩截。

  「我日你先人……」

  卓如歲臉色蒼白,喃喃低聲罵了一句髒話,再次昏了過去。

  那道灰劍不是元曲的,是他的吞舟劍。

  吞舟劍的層階極高,極為堅韌,就像卓如歲的人一樣,縱然在先前的攻擊裡被白刃仙人重創,也死命地撐了下來,死皮賴臉地也飛回了青山。

  然而當吞舟劍落在上德峰後,卻直接斷成了兩截。

  這時候的上德峰究竟堅硬到了什麼程度?緊密到了什麼程度?只怕就是最高階的法寶也不過如此!

  上德峰都變成了這樣,峰底的劍獄自然早已不復存在,那些過往曾經犯下無數罪孽、凶煞滔天的囚犯自然也都變成了粉末,死的不能再死。

  無數道視線落在上德峰頂。

  修行者們看著那名白衣飄飄的女子,眼裡滿是驚懼。

  她輕輕地落下。

  便把青山踩到了腳下。

  原來,這就是仙人。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9-25 23:36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9-10 23:32
第五十一章 居高臨下

  禪子離開佛座,走到小廟的門檻外,看著天空裡的無盡暮色,生出複雜的心情。

  但那些悵然情緒與喜悅沒有持續很長時間,便被震驚所替代。

  對於一個世界來說,最大的震動不是誰的離開,因為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哪怕今日離開的是太平真人。

  真正的震動是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人,卻再次回到了這個世界,因為那樣的事情以前基本沒有發生過。

  滿天暮光盡斂,南方的天空最高處出現了一道極細的黑線,他知道那應該就是仙人歸來的通道,臉色變得凝重至極。

  下一刻,雪原深處那座冰峰裡傳來了女王的神識,準確地落在他的意識裡,讓他的臉色變得更加精彩。

  雪國女王的神識裡充滿了好奇與躍躍欲試的感覺,很顯然是想去南方與歸來的仙人戰上一場。

  禪子的赤足踏碎門檻,直上高空,對著雪原深處急聲說道:「首先從道理上來說,你不應該離開雪原,其次我們曾經說好了,這次你不要動,我便承你的情。」

  雪國女王的神識裡充滿了輕蔑的味道。

  禪子深吸一口氣,說道:「不是承我的情,我知道你瞧不上,是曹園的情。」

  雪國女王沉默了會兒,神識帶著些依依不捨回到了那座冰峰裡。

  禪子鬆了一大口氣,擦掉額頭上的汗水,落回到小廟中。

  如果今天雪國女王真的南下,去與白刃仙人戰上一場,不管誰勝誰負,這個世界至少要毀滅一半。

  ……

  ……

  冥界的天空依然昏暗,風正在變小,海水正在變少,青煙的數量也不如先前,冥河兩岸的視線漸漸清楚。

  只有冥河裡的火焰還在噴灑著熱量與暗紅色的光澤,似極了暮色。

  一道雪亮的刀芒切開了十餘里長的火焰,斬落一片山崖,然後斂於那座大佛的手中。

  「你此時的情緒有些不妥,確認要與我戰下去?」

  曹園深深吸了口氣,看著黑山深處的一座崖台說道,聲音如鐘聲般傳了過去

  數道青煙從冥河表面分離,隨著他的吸氣進入他的腹中。

  冥師站在崖台邊緣,看著下方混亂而充斥著死亡的戰場,看著不停變淡的青煙,沉默了很長時間。

  淡淡的光線在他半透明的臉上緩慢的折射,就像他此時黯淡而悲傷的心情。

  先生真的死了嗎?

  忽然,一道難以想像的巨大震動從深淵處傳來,如重錘般落在冥界的天空裡,落下好些崖石。

  冥師霍然抬頭望向那處,臉上的光線驟然加速,變得凝重很多。那些在冥河兩岸冒著生命危險廝殺的士兵,那些正準備去偷襲曹園的冥界強者,也感受到了那道宏大而恐怖的氣息,臉上流露出驚恐的神情。

  那是他們無法想像的存在,那是令他們本能裡想要避開的威壓。

  曹園看著昏暗的天空,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喃喃說道:「天地六動……」

  冥師臉色難看說道:「……仙人歸來。」

  他想到童顏手裡的景雲鐘,想到忽然在戰場上失蹤的大祭司,心情變得異常沉重。

  中州派到底在謀算什麼?問題是既然把仙人都請了回來,又哪裡需要什麼謀算呢?

  ……

  ……

  白刃仙人回到人間,一腳便把青山踩到了腳底,只是那些帶著震駭目光看著她的修行者們,大多數都不理解,為何她的目標是上德峰而不是天光峰。

  如果說是不想沾惹太多殺孽,仙人完全可以選擇劍峰或者是別的地方。

  只有青山宗峰主們知道原因,那是因為劍獄在上德峰底,而通往隱峰的唯一通道就在劍獄裡。白刃仙人把上德峰變成了一塊堅逾法寶的石頭,便等於是把劍獄裡的所有囚徒連同劍獄本身一道毀了,那條通道就此被完全堵住。

  屍狗與井九是青山宗最強大的戰力,也可能是唯一能夠對白刃仙人帶來一些麻煩的人物。

  能夠給仙人帶去一些麻煩的人,必然是朝天大陸最了不起的大物。

  連三月死了,柳詞死了,曹園重傷,現在井九與屍狗又被封在了隱峰裡。

  就算井九是萬物一劍,擁有著世間最銳利的鋒芒,又如何能夠突破白刃仙人用神通凝成的上德峰?

  那麼現在還有誰能夠……稍微給白刃仙人帶來一些麻煩?

  ……

  ……

  雲海驟散,數艘中州派的雲船顯露出身影,在青山群峰間投下巨大的陰影。

  修行者們很是震驚,再次確認這一切都是中州派準備好的手段。

  很多視線落在談真人與他身邊那團雲霧上。

  中州派算到太平真人會在青山掌門大典上現身,必然與景陽真人兩敗俱傷,甚至影響到青山劍陣,於是請白刃仙人回到人間……問題是白刃仙人為何會回到這個世界?

  要知道這可不是仙識分身,而是仙人自身,當那條通往雷域之上的通道關閉後,她還能夠再度飛升嗎?

  中州派鎮壓青山,一統朝天大陸,固然是極重要的事情,與飛升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為何會回來?

  修行者們看著上德峰頂那名白衣飄飄的女子,眼裡的情緒除了敬畏便是惘然。

  太平真人死去。

  白刃仙人歸來。

  修行界的局勢乃至整個朝天大陸的歷史從今日起必將徹底改變。

  可是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太平的做法有些激進,想法卻沒有錯,雷域之上並非仙界,而是黑暗、寒冷至極的陌生世界,在那個世界裡,有著無數遠超想像的強大存在,如果讓他們發現這個世界,隨時可能毀滅我們。」

  白刃仙人的聲音在朝天大陸所有地方迴盪著,就連蓬萊島的人們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世界的天地元氣隨著飛升者的數量增多而逐漸稀薄,最終那道屏障會消失,弱小的你們便會暴露在那些冷酷的視線之下,景陽二度飛升會帶來極致的危險,所以我必須回來阻止他。」

  太平真人也說過,現在的景陽是萬物一劍身,飛升需要帶走難以想像數量的天地元氣,這個世界的毀滅也許就近在眼前。

  原來都是這個道理。

  聽著很有道理。

  「什麼亂七八糟的,這道理根本不通。」卓如歲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看著上德峰頂的白衣女子嘲弄說道:「你說師叔祖飛升會帶給這個世界危險,所以要殺了他,那你怎麼不自己解體而亡,把仙氣還給這個世界先?」

  白刃仙人看著他問道:「你想死嗎?」

  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情緒,淡然至極,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卻引發了極複雜的情緒。

  畏懼、緊張以及難過。

  這是青山宗的口頭禪,今天卻人被用在了青山宗的身上。

  奈何是仙人。

  包括廣元真人、南忘在內的青山強者們都受了傷,屍狗與井九這兩個最強大的戰力被封在了隱峰裡,青山還能怎麼戰?

  「我是這個世界的守護者,自然也是你們的守護者。」

  白刃仙人望向天光峰頂的青山強者們,平靜說道:「我不會殺死你們,包括景陽。」

  趙臘月在雀娘的攙扶下站起身,盯著她說道:「你已經殺過他一次了。」

  「他當時已經飛升,我若不殺了他,無法阻止他離開。」

  白刃仙人淡然說道:「現在他還沒能飛升,我不需要殺他,只需要永遠把他關在隱峰裡就行。」

  高空裡的那條黑色通道正在緩緩合攏,速度很慢,吞噬著四周的光線。

  仙人凌空,陽光不再,繁星照耀著世間,夜色提前來臨。

  忽然,滿天星光淡了幾分。

  一道的聲音響了起來。

  平靜而淡然如水,卻又無比堅定。

  「我不喜歡被困在一個地方,不管是井底還是這個世界,我都要出去,誰都無法阻止我,師兄不行,你也不行。」

  無數人震驚地望向聲音起處。

  天光峰頂,元龜正在緩緩地咀嚼著一片星光。

  它馱著的那塊方碑上的裂縫不停變深,忽然有無限星光從中間溢散出來。

  咔嚓數聲脆響,方碑驟然碎裂,明麗的星光照亮了峰頂,所有人下意識裡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一隻巨大如山的黑狗出現在滿天繁星之下。

  它踏著銀色的雲層,眼神冷漠地看著上德峰頂的白刃仙人。

  井九站著它身上,懷裡抱著一隻渾身是血的白貓。

  碎石滾動的聲音響起,方景天與三名蒼老的修道者先後從星光裡走了出來。

  原來那座方碑居然是隱峰的另一道出口!

  在場的人者們自然識得銀眉飄飄的方景天,卻沒有誰對那三個蒼老的修道者有任何印象。

  一道有些震驚與不確信的聲音響了起來。

  「您是……莫成峰的……程……程師叔?

  墨池看著一位蒼老的修道者,眼裡滿是驚訝的情緒,說道:「您……您居然還……活著?」

  緊接著,又有數道震驚的聲音響了起來。

  「魯師伯!雷破雲說您飛升失敗,已經道消身隕,您怎麼……怎麼還在?」

  「滅雲長老……您是滅雲長老嗎?六百年前是您接引我進的青山啊!」

  聽著這些聲音,感受著那三名蒼老修道者身上深不可測的氣息,各宗派的修行者們再次震驚。

  白刃仙人降世,廣元真人、南忘等青山強者盡數重傷,無力再戰,青山的局面一塌糊塗,眼看著可能被滅門,結果一轉眼井九與屍狗便站了出來,更冒出來了三位通天境大物!

  這就是數萬年大宗的底蘊嗎?

  那中州派設這個局有什麼意義?白刃仙人用神通把上德峰變成死去的法寶又有什麼意義?

  難道這一切都是在青山宗的預料之中?

  無數道震驚的視線落在雲海之上,落在白衣飄飄的井九身上。

  「你居然真的回來了,我有些失望。」

  他居高臨下看著白刃說道。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9-11 23:31
第五十二章 天上地下

  滿天繁星裡有一條黑線,通往遙遠而未知的世界。

  黑線下端是上德峰,峰頂站著一位自那個世界歸來的仙人。

  雲海在星光下閃著銀光,屍狗靜靜地站在雲海上,就像浮出海面的礁石,給人一種不可撼動的感覺。

  井九抱著阿大站在最高處,居高臨下看著那個仙人,平靜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相信所有人都再也無法忘記這幕畫面,無法忘記這一刻。

  白刃仙人看著井九,臉上出現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

  她的眼神一直淡然而溫和,但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俯瞰蒼生的平靜。

  在她的眼裡,不管是水月庵主還是南忘這樣的通天境大物,都是孩子,都是子民。

  直到這時候,她才終於流露出一絲真實情緒。

  不是因為井九這時候站得比她高,而是因為對方曾經與她站在同樣的高度過。

  「你算到我會用真身回來?」她看著井九輕聲問道。

  「算到這種可能,但我不希望看到這種可能,畢竟是你是前代的飛升者。身為修道者好不容易出去了為何要回來?不管你用什麼理由……」井九望向雲海下的群峰說道:「哪怕理由是這個世界,這依然是懦弱的行為。」

  白刃說道:「你修的是無情道,又怎知什麼才是真正的勇氣。」

  「為了這個世界而歸來,放棄探索未知世界的可能,這便是勇氣?如果真是這樣,當年墜仙島上那位謫仙為何要天天把自己灌醉?」井九說道:「不要忘了,你們是飛升者,是人族的代表,你們的懦弱便代表著人族的懦弱。」

  繁星在夜空裡默默看著大地,人們默默看著那片雲海,看著白衣飄飄的井九,心裡生起極強烈的敬畏。

  除了他,有誰能夠與歸來的仙人如此平靜對談,甚至帶著些居高臨下的教訓口吻?

  井九說道:「不過回來也好,當年你的偷襲讓我不得不重來一次,今日我送你離開,也算了一段因果。」

  「就憑你?」白真人的聲音從那團始終未散的雲霧裡透了出來,比平日裡更加冷漠強硬,「即便我沒算到隱峰另有出口,讓你們逃了出來,可是那有什麼意義?你與夜哮再強又如何是先人的對手,還是說你依然藏著什麼手段?」

  這句話讓那些剛剛因為隱峰長老從星光裡歸來而興奮的青山弟子再次陷入惘然與沮喪之中。

  是啊,今天青山宗的對手是真正的仙人。

  那粒自天而降的光塵,直接震飛了那些仙劍,震傷了廣元真人、南忘、趙臘月等青山強者。

  她只看了一眼,便讓那頂青簾小轎染上了血……

  就算掌門真人與夜哮大人再強,就算那三位不知道具體輩份的前代師長境界再高,在仙人面前又有什麼意義呢?

  今夜青山宗的強者就算盡數死在當場,也最多只能拖延一些時間,根本無法改變根本的局面,就算刀聖、禪子、布秋霄盡數來援也不行……

  現在的朝天大陸沒有飛升者,便沒有誰是白刃仙人的對手。

  而如果現在的朝天大陸有飛升者存在,他又怎麼還會停留在這個世界裡?

  只需要做最簡單的推論,便可以知道白刃仙人在這個世界裡是無敵的。

  那麼有沒有什麼法寶或者陣法能夠抗衡仙人?

  也許青山劍陣可以。

  但今天青山劍陣已經毀在了井九與太平的手下。

  中州派這次真的很能忍,哪怕已經準備好了請仙人歸來,也一直沒有出手,直到那對師兄弟真的分出勝負,並且打爛了所有家底——難道青山宗就像歷史上所有那些強大至極的宗派一樣,最終都會毀於內亂?

  那麼現在青山宗還能做什麼?

  ……

  ……

  雲行峰裡。

  平詠佳站在滿天飛劍裡,看著遠處的上德峰,看著那個仙人,臉色蒼白,害怕的渾身發抖。

  他的雙手顫抖得更加厲害,不停釋出劍意,想要把滿天飛劍重新排列成陣。

  然而青山劍陣是歷經無數代祖師才修成的絕世殺陣,他再如何天賦驚人,又如何能做得成這件事情?

  凌亂的劍意在崖石裡與他的心裡不停來回著,他越努力越絕望,最後無力地跪在了地上。

  ……

  ……

  「景陽,現在的你遠不是我的對手,為少作殺孽,你便降了吧。」

  「夜哮君,你替人族鎮守妖邪萬年,功勞極大,我也不想殺你。」

  「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

  「沒有人是我的對手。」

  白刃的聲音再次傳遍整個朝天大陸。

  這是真正的仙音,永遠那樣淡然卻又是那樣的不容質疑。

  這便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這甚至不是無法戰勝,而是根本無法觸摸的境界。

  「是嗎?」

  井九摸了摸懷裡的阿大,把它放到屍狗的身上。

  他直起身體,看著白刃說道:「我不這樣認為。」

  上德峰的最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悶響。

  光滑的黑色崖面上出現一道清楚的裂痕。

  現在的上德峰在白刃的仙家神通之下,已經坍縮成如一坨精鐵般的存在,極為緊密,堪比法寶一般。

  就連仙階飛劍都難以斬開,為何此時會出現一道裂痕?

  那道裂痕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兩側延伸,越來越開,也越來越深。

  伴著恐怖的震動摩擦聲響,無數黑色的碎粒從那道裂縫裡噴射出來!

  咔嚓一聲,上德峰就這樣裂開了!

  白刃從峰頂消失,瞬間來到十餘里的高空中,變成一粒光塵。

  不愧是歸來的仙人,她的速度竟是比井九用幽冥仙劍時還要快上數倍之多!

  但她並不是這個世間身法最快的存在。

  上德峰的裂縫裡生出一道雪線,以更加難以想像的速度向著夜空而去。

  一道極細的煙塵從雪線裡分開,向著天光峰裡而來。

  夜空裡的雲與水霧遇著那道雪線,盡數凝結成冰,還來不及飄落,便被雪線帶動繼續向前。

  滿天繁星照耀著世間,那道雪線帶著無數冰晶來到最高處,與那粒光塵相遇。

  轟的一聲巨響,無數冰晶瞬間蒸發無蹤,變成無數道光流,向著四面八方而去!

  夜穹震動不安,星光搖晃!

  一道恐怖的氣浪從高空來到地面,變成狂暴的颶風。

  山崖驟然碎裂,無數古樹倒塌,天地彷彿都要倒轉一般。

  「孽畜敢爾!」

  夜空的狂暴光流裡裡響起白刃仙人的聲音。

  仙音再次傳遍整個朝天大陸。

  只不過這一次不再那般平靜淡然,滿是驚怒之意。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9-12 23:42
第五十三章 雪姬
  
  當那道雪線剛剛從上德峰裂縫裡生出的時候,便生出了一道極細的灰線,就像花草生長之初極不經意地探出一根細蔓。

  那道灰線向著天光峰而來,驚著了峰頂的所有人。

  廣元真人與南忘震驚之餘,趕緊戒備。

  卓如歲以最快的速度躲到了元龜的身後。

  顧清擋在了雀娘與趙臘月的身前。

  好在那道灰線沒有什麼殺傷力。

  伴著一聲沉重的悶響,天光峰的崖壁上出現一個洞,山石簌簌落下,柳十歲躺在碎石上,捂著胸口,衣服上到處都是血,黑臉變得蒼白了很多。

  看到是他,趙臘月等人很意外,或者說驚喜。

  井九與屍狗從隱峰裡出來的時候,沒有帶著柳十歲,眾人都以為他隨著太平真人一道死了,就算沒死,上德峰被白刃仙人一腳踏成那副模樣,也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誰知道他居然還活著,而且那道雪線的主人與仙人戰鬥的時候,還沒忘記把他扔回天光峰來。

  「這是怎麼回事?那邊是誰?」

  卓如歲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柳十歲身前,急聲問道:「那人如此之強,難道是道緣祖師?」

  那道雪線散發出來的氣息,明顯高於朝天大陸所有層階,甚至與仙人相近,不然怎麼能讓白刃仙人去到那般高遠的夜空裡。

  怎麼猜想他都想不出來,青山宗怎麼有如此恐怖的人物,下意識裡便在心裡編了個故事。

  想到這種可能,他忍不住罵了一句極髒的髒話,心想師祖和師叔祖這兩個怪物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誰都敢關在劍獄裡……青山宗真有欺師滅祖的習慣嗎?

  柳十歲哪裡知道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卓如歲便想了這麼多有的沒有,有些茫然說道:「那並非我派的前輩。」

  卓如歲看著夜空裡的那道雪線,感受著極遙遠的夜空裡傳來的震動,震驚說道:「我X……仙人居然都鎮不住他!這到底是誰啊!」

  所有的視線都在望著夜空裡的那些光流與噴射而出的冰晶,即便隔著遙遠的數十里距離也是那樣的清楚,甚至快要佔據整個夜空一半的領域。

  人們驚駭異常,心想那道雪線之上究竟是什麼人,居然敢與仙人正面交戰,而且能夠持續這麼長時間!

  直到這時候,那兩道巨大力量交接形成的氣浪才降臨到地面,變成恐怖的颶風在群峰之間穿行,瞬間吹散雲海,帶落無數山石,樹木更是成片的齊腰而斷,喀喇之聲不絕於耳。

  這時候不止卓如歲,別的修道者也紛紛躲去了避風處,不敢與這道堪比天地之威的氣息相抗。

  呼嘯的狂風剛剛停歇,便有雪花降落,一道難以想像的極寒氣息落在青山群峰之間,那些斷樹的木茬上瞬間蒙了一層淺淺的霜。

  那道雪線回到了上德峰頂,風雪裡隱隱可以看到一個很矮小的身影。

  過往無數年裡,上德峰因為地底寒脈以及雪流劍法的緣故,終年風雪不斷,但也從來沒有這般寒冷過。

  伴著一道淡金色的清風,白刃從夜空裡緩緩落下,眼眸裡有著金色的煙霧氤氳,那是仙意殘留,可以想見在前一刻的戰鬥裡,她並沒有壓制自己的境界實力。

  更令人們感到震驚甚至有些茫然的是,她的衣袂一角已經切落,隨風飄拂之時,向夜空裡灑去極細微的光點。

  飛升後的仙人乃是真正的離塵之身,無論身體還是衣服都是仙氣所凝,這幕畫面說明她在先前的戰鬥也受到了損傷。

  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夠傷到仙人?

  白刃看著上德峰頂的矮小身影,聲音微寒說道:「露出你的真面目!」

  這也是所有人此刻最想知道的答案。

  那人究竟是誰?

  風雪漸漸平靜,被無所不在、如春風般的仙氣融成了水,滋潤著今日遭受了無數損害的青山群峰。

  那道身影終於顯露出了真面目。

  群峰之間與天空裡響起無數聲驚呼。

  因為他們看到的不是人。

  那是一個雪人。

  她有著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珠,沒有口鼻,也沒有耳朵,頭髮披散在身後,應該是個女孩。

  她裹著一床厚厚的棉被,棉被上繡著鳳凰與花枝,看著已經極為陳舊,這時候已經濕透,邊緣正在滴著水,就像是滴血一般。

  如果那真的就是血,說明她也受了傷,而且比白刃仙人的傷重很多。

  任何人看到雪姬的第一刻都會覺得她很可愛,就像當年的童顏與青兒那樣。

  接下來,他們便會感覺到恐懼,因為這是高階生命天生具有的威壓。

  今天青山裡的這些修道者也是如此,尤其是那些隱約猜到雪姬可能來歷的人們,更是臉色蒼白至極,下意識裡便想要逃走。

  「這就是那年你從雪原帶回來的雪國女王后代?你們居然把她一直養在劍獄裡……難道你們就不擔心為人族帶來大劫難!」

  談真人嚴厲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聽到這句話,場間一片嘩然,那些沒有猜到雪姬來歷的修行者們,更是震驚異常。

  一百多年前雪國女王產下了一個後代,這是朝天大陸誰都知曉的大事件。

  其後雪原震動不安,雪國女王與她的後代展開了一場無情的戰鬥,最終把她的後代逐出了雪原。

  在修行界的認知裡,那位女王的後代已經死在了禪子的手裡。

  難道她居然還活著?

  按照談真人的說法,青山宗竟是一直把這個可怕的怪物養在劍獄裡?青山宗究竟想做什麼?

  「便是當年的血魔教也不敢做這樣的事情,你們青山宗卻一直在做,你們這算什麼正道領袖呢?」

  談真人看著井九歎息說道:「為了與吾派一爭高下,你們竟是連人族的安危都不放在眼裡了?」

  井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可能是覺得很無聊。

  卓如歲卻不這樣想,一臉無辜說道:「中州派連仙人都喊回來了,我們請個外援很過分嗎?」

  這當然很過分。

  中州派與青山宗的戰爭,終究是人族自己的事情,雪國卻是懸在人族頭頂上無數年的最大危險,青山宗暗中養著雪姬,真可謂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白刃眼眸裡的金色煙霧更加明亮,說道:「就算你母親來了也不是我的對手,就憑你也想攔住我?」

  她是朝天大陸的守護者,青山宗的做法真的激怒了她。

  她不會允許雪姬繼續活下去。

  雪姬從來沒有什麼情緒,至少沒有表現出來過,就算前一刻被白刃罵孽畜的時候都是如此。

  直到聽到這句話,她那雙烏黑如墨石的眼眸裡忽然閃過一道亮光,那代表著怒意還是輕蔑?

  她的手從裡面伸到領口,解下了厚重的棉被。

  就像一位將軍,在最後的戰場上解下了染血的大氅。

  青山群峰裡響起無數聲驚呼。

  雪姬一拳轟向了夜空。

  她的拳頭很小,雪白無暇,看著就像一個可愛的雪球。

  但天地間再沒有比這個更可怕的拳頭了。

  雷域裡的那些漩渦驟然明亮,卻沒有雷電落下。

  群峰間生起無數狂風,然後凝於一點,彷彿要把夜空擊穿。

  白刃伸出右手,一掌拍向上德峰頂。

  轟的一聲巨響,天光峰下的石林不停倒塌,震起無數煙塵。

  不管是神末峰的猴子還是適越峰的猴子都避去了洗劍溪處的山崖,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被仙家神通變得無比堅硬的上德峰……消失了,或者說沉到了地底。

  雪姬的身體不停地淌著水,打濕了身下的黑色大地。

  轉瞬間,那些水便變成了冰,接著又有雪落。

  所有人都感覺到她此刻的氣息與威壓要比先前更加強大!

  金色的光點從夜空裡飄落。

  水是血。

  金色光點也是血。

  寒意是血。

  仙氣也是血。

  只看誰流的更多。

  從現在來看,這一次驚天動地的正面對抗,白刃仙人竟然不是雪姬的對手!

  白刃站在夜空裡,靜靜看著地面的雪姬看了很長時間,忽然問道:「你到底是誰?」

  「她不是女王的女兒,她就是雪國女王。」

  井九對白刃說道:「她才是這個世界最強的存在。」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9-13 01:45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9-13 23:38
第五十四章 銀溪

  一百一十八年前,大陸北方的那座冰峰震動不安,直至雪原邊緣。

  刀聖曹園與禪子在白城小廟裡看了很長時間,確認是小的。

  於是禪子去了。

  經文滿天,光鏡蔽日,那道雪塵就此消失,不知是回了雪原,還是就此死去。

  數日後,從中州派帶走青天鑒的童顏被玄陰宗圍殺,井九「剛好」路過,把他帶到了冷山邊緣,卻被王小明的烈陽幡所困。

  火焰滿天,熱浪融岩,雪姬從山那邊的雪地裡站了起來。

  她滅了滿天玄火,奪了宇宙鋒,攔住了井九的去路,接著忽然陷入昏睡。

  井九帶著她去了三千院,在圓窗禪室裡堆了如山的棉襖,設置了數道陣法,才沒讓大原城被冰雪淹沒。

  雪姬醒來後,被他帶去了青山。

  群峰無人,柳詞與元騎鯨都遠遠地避開。

  雪姬被他騙進了劍獄,關在了千里冰封後的那間囚室裡。

  除了他與柳詞、元騎鯨,所有人都以為,雪姬是雪國女王那年產下的女兒。

  包括事後通過某些痕跡,猜到此事的太平真人與中州派,都以為這就是此事的全部真相。

  只有井九從一開始便知道並非如此。

  雪姬就是女王。

  他不說,就當自己不知道。

  雪姬見他不說破,也就當他不知道。

  直到一百一十八年後的今天,她才現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

  ……

  白刃仙人說自己是天上地下最強的那個存在,沒有對手。

  井九的這句話就是說她錯了。

  這個世界最強的存在從來都不是人族的修行者,包括曾經飛升的他,而是雪國的女王。

  無數道視線都落在雪姬的矮小身影上,充滿了驚恐與畏懼。

  不管是哪家宗派的修行者,下意識裡在夜空裡、在浮雲上向著更遠處避開。

  地面堅硬緊密的黑色崖石,覆滿了冰雪,就像是北方的雪原。

  雪姬站在雪地上,理都沒有理那些修行者,看著夜空裡的白刃,眼神冷漠淡然至極。

  她的身形很嬌小,很可愛,卻散發著難以想像的強大氣息。

  她站在地上,就像頑童在街口堆起來的小雪人,卻把天空裡白刃的氣勢都壓了下去。

  就像是一位君王在城門上俯瞰著自己的子民。

  就像是一位宗師在看著流雲。

  就像是一位聖人在體察著天地。

  不,這些形容都不準確。

  她就是天地自身,有著難以被撼動的穩定感與難以企及的高度。

  隨著她的視線,無數道極細的雪花,破空而起,捲向夜空裡的白刃。

  看著這幕畫面,遲宴很是震驚,心想難道這……這是雪流劍法?

  事實上,上德峰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強的雪流劍法,元騎鯨就算復生也無法做到。

  那些細流裡的雪花,比地底寒脈最深處還要更加恐怖。

  數十粒金色的亮點從白刃的手指間落下,就像是沙子,如星辰般均勻地分佈在她身體的四周,擋住了那些自地面而來的雪流。

  青山群峰裡到處都有崩落的石頭,有些被風捲到了極高處,這時候才紛紛落下,穿過那片金光與雪流對峙的區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便消解成了柳絮般的碎末。

  在場的修行者們根本無法參與到這種層級的戰鬥裡來,只能像那些石頭一樣,充滿敬畏地觀看著,沉默而緊張地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我先前確實有些大意。」白刃看著雪姬平靜說道:「但現在既然知道了你是大的,自然不會再有任何輕視。」

  雪姬依然保持著沉默,嬌小身軀散發出去的寒意卻是越來越可怕。

  夜空裡繁星點點,沒有一點陰雲,卻忽然落下了暴風雪,在極短的時間裡,便蓋住了青山群峰。

  眼看著夜空裡的無數雪流,便要把白刃凝在當場,她身形驟虛,出現在數里之外。

  夜空裡出現數十道極細的金光,然後漸漸隱去,最終凝結成她身邊的數十道金色光粒。

  雪姬再次望向她,那些夾雜著冰晶與雪花的寒風,席捲而去。

  「我是仙人,就算你是朝天大陸最高級的生命,又能拿我如何?」

  飄渺的仙音迴盪在青山群峰之間。

  那道極深的寒意隨之而動,就像一隻大筆在夜空裡不停塗沫。

  繁星彷彿都被凝固住了,對白刃卻無法造成任何影響。

  天光峰頂的積雪越來越深,哪怕是境界深厚的修行強者們都無法承受天地間的寒意,臉色蒼白,發出痛苦的呻吟。

  白刃來到天光峰頂的夜空裡,對著井九說道:「難道這就是你可笑的計劃?」

  她是在天地之間來去自如的仙人。

  就算雪姬擁有源自天地的恐怖力量,也拿她沒有辦法,那些無差別的攻擊,很難傷害到她,只能毀滅這個世界。

  「你又錯了。」

  井九站在風雪裡,看著她說道:「既然我算到你可能回來,自然要準備好殺死你的手段。」

  聽到這句話的人們很是茫然不解,心想如果你是當年飛升的景陽真人,或者還能插手這種層次的戰鬥,可是現在你能做些什麼呢?無數道視線穿過恐怖的風雪,落在井九的身上,看著他舉起了右手。

  就在這個時候,屍狗緩慢地在雲海裡向後退了一步。

  無數積雪從它的身體上落下,把雲海砸出了無數個洞,隱約可以看到群峰間的畫面。

  群峰皆雪,唯有幾處保留著青翠的顏色,有一條溪水緩緩流過青色的峽谷。

  那條溪水旁有很多建築,是剛入門的青山弟子學習所在的洗劍閣,對面的崖壁上有依山而修的洞府和小院,是那些年輕弟子的住所,還有很多茂密的森林,曾經是神末峰猿猴們新開闢的家園。

  平時在陽光的照耀下,洗劍溪看著就像是群山間靜靜擱著的一條金鞭。

  今天在滿天繁星的照耀下則像是一道銀鞭。

  不管是金鞭還是銀鞭,都是鞭子。

  井九的右手伸到風雪裡,彷彿要握住什麼東西。

  洗劍溪忽然開始加速奔湧,水面上的薄冰碎裂無蹤,彷彿便要離地而起。

  沉寂很長時間的猿鳴驟然響起,無比雜亂而尖厲,顯得非常緊張,又有些興奮,甚至帶著些野蠻的嗜血意味。

  洗劍溪的盡頭是道山崖,那是承劍大會的地點,瀑布上懸著數十塊巨石,往年供各峰師長與賓客坐著觀禮。

  忽然,那些巨石飄離了水面,漸漸合在一起,組成一個長型的圓石,表面的裂縫看著就像是拼湊起來的鹿皮。

  如果這時候異大陸的巨人從大漩渦來到青山,這塊長形圓石對他來說就像個手感極好的刀柄。

  井九在風雪裡的右手忽然緊握,彷彿帶著極沉重的力量,向上抬起。

  轟鳴巨響裡,洗劍溪離開了峽谷!

  蜿蜒的溪流變成透明的水流,向著夜空裡飄去,在星光的照耀下泛著銀色的光澤,就像是一條橫亙在天地之間的銀色巨鞭!

  ……

  ……

  當井九的手伸向風雪時,白刃仙人便察覺到了問題,眼裡流露出意外的神情。

  她從夜空裡消失,破開滿天風雪,瞬間便去了千里之外!

  她繼續遠離,數息之間便來到了南河州,濁水在大地間緩慢流淌,漸有凍結的徵兆。

  雪姬對天地的影響太恐怖,而她的身法更是不可思議。

  不愧是真正的仙人,不管是井九的幽冥仙劍、屍狗踏雲、還是別的任何飛劍都不可能比她更快。

  她轉身望向青山,心想那個雪國女王倒確實是個麻煩,難道今夜暫時罷手?

  忽然,她望向更高的夜空,眼神微變。

  滿天星光驟暗,一道巨大的銀鞭自虛境裡落下!

  啪的一聲脆響!

  那道銀鞭根本無視她的仙渺身法,無視那數十粒蘊著無上仙意的金色光點,準確無比地打中她的腳踝。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9-14 23:32
第五十五章 殺仙

  洗劍溪變成了一根銀鞭。

  它從青山群峰間飛出。

  穿過風雪。

  打碎星光。

  破開虛境。

  落在數千里之外的濁水上空。

  溪水為鞭,至柔至勝,無形亦無意。

  白刃就算是仙人,也無法避開。

  銀鞭打中她的腳踝,柔軟地繞了三圈,繫了一個死結,然後把她拖回了青山群峰之間。

  衣裙微破,金光飄落,此刻的仙人看著有些狼狽。

  她盯著井九,沉聲喝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井九說道:「你飛升之前給雲夢山留下六道仙菉,青山宗歷代祖師飛升的時候當然也會留下些東西。」

  他的聲音迴盪在風雪以及群峰之間。

  場間一片嘩然,接著是死一般的沉默。

  是的,洗劍溪就是青山祖師留給弟子們的鎮山法寶。

  若真有仙人級別的強者,來到青山放肆,這鞭子可以用來打人,也可以用來捆人。

  「青山宗太陰險了!」

  白刃的臉色有些蒼白,眼裡有些痛楚的意味,更多的是憤怒。

  飛升之前,她是中州派的掌門真人,是白家的先人。

  飛升之後,她是真正的仙人。

  哪怕是先前與雪姬戰鬥的時候她受了些傷,也不像此時這般狼狽。

  一道難以想像的威壓,從她的身體裡生出,帶著彷彿實質般的金光,向著群峰間落下。

  衣袂輕飄,無風而動。

  那道銀鞭,在夜風裡被繃的極直,彷彿隨時會斷裂,卻又始終沒有斷裂。

  冰晶與雪花落在那根銀鞭上,漸漸把顏色變白。

  「就憑這根鞭子想留住我?」

  白刃看著井九沉聲喝道。

  井九的手在風雪裡握著虛空。

  那根鞭子若隱若現。

  「我說過,我的目的是殺死你。」他說道。

  白刃說道:「仙人不死的道理,難道你不明白?」

  井九平靜說道:「上次在朝歌城你是怎麼死的?」

  白刃神情漠然說道:「那不過是我的一道分身,而且青山劍陣已經被你們自己毀了。」

  承天劍在太平真人與井九的手裡變成了無數塊廢鐵。

  青山劍陣就此崩解。

  雖然那些劍還在。

  但沒有了承天劍,沒有了陣法,還有什麼力量能夠帶動那些劍?

  那不是屬於人間的力量。

  此時的局勢無比緊張。

  就像那根洗劍溪化作的鞭子般緊繃。

  沒有任何人敢發出聲音。

  風雪群峰,異常安靜。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很奇怪的聲音響了起來。

  「嚶嚶。」

  人們望向聲音起處,發現這聲音竟是雪國女王發出來的,不由很是吃驚。

  這位朝天大陸最可怕、最強大的生命,居然就像牙牙學語的小孩,或者是不會說話……

  「你嗎?」

  白刃看著雪姬嘲弄說道:「你徒有一身蠻力神通,連交流都不會,又如何懂得如何使用神通?」

  雪國女王的神通足以震撼天地,想要殺死天地之外的仙人,卻需要某種方式把神通變成更加有效的攻擊手段。

  對人族修行者來說,那種方式便是劍道或者道法。

  在她漫長的生命裡從來沒有學過道法,可能是沒有必要,因為朝天大陸沒有什麼生命能威脅到她。

  在很多猜測裡甚至認為,因為天道至公,雪國女王也許根本無法學會道法。

  可真的是這樣嗎?

  ……

  ……

  卓如歲沒有看著夜空裡的白刃仙人,也沒有看著雪國女王,而是盯著懸崖邊某處。

  那裡的積雪半掩著半截灰色飛劍,那是他可憐的吞舟殘骸。

  他盯著那裡,不是心疼不捨,而是因為他發現……吞舟劍正在微微顫動,漸漸從雪地裡鑽了出來!

  嗖的一聲,吞舟殘劍破空而去!

  緊接著,先前那些散落在各處的飛劍,都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紛紛自雪地裡、崖縫裡飛了出來,向著某處而去。

  雲行峰頂,平詠佳的雙腳忽然離開了地面,驚慌失措之間,發現身周那些劍意凌亂而混亂的飛劍,忽然間振奮起來,成群結隊向著夜空而去!

  無數道飛劍離開青山弟子,離開群峰,向著夜空而去,在星光照耀下,如萬道銀鱗。

  青山劍陣在這一刻,彷彿重生了!

  ……

  ……

  無數道飛劍向著夜空而去。

  萬劍所指之處,是仙人。

  比這些飛劍更快的是雪國女王自己。

  她背著雙手,看著越來越近的白刃,眼裡沒有任何情緒。

  無數道飛劍在身後。

  此時的她就像是一位劍道萬古未有的大宗師!

  學不會人族的道法?當年在大原城外的三千院裡,她只看了兩眼,便學會了承天劍。

  在青山劍獄的這一百多年裡,她藉著那條通道裡的千里冰封劍陣,更是學會了井九的所有劍法!

  這就是朝天大陸最高階的生命。

  不管是景陽還是白刃,都沒有資格在她面前談什麼修道天賦。

  ……

  ……

  白刃的雙眼無比明亮,生出強烈的警惕,想要避開這片劍雨以及雪國女王的鋒芒,卻被井九手裡的鞭子繫住,無法分離。

  擦擦兩聲輕響,雪姬來到她的身前,雙手落在她的肩上,高度剛好平齊。

  看著那雙幽黑眼眸裡的冷酷意味,白刃知道不妙,發出一聲憤怒的清鳴。

  這一道仙音如簫如笛,更如風雷,在夜空裡連環炸開。

  無數道金光從她的衣袂間射出,毫不留情地穿過雪姬的身體。

  嗤嗤嗤嗤,密集而可怕的穿透聲音裡,雪姬的身體上出現數千道極細的小洞,濺出無數道清水。

  那些清水剛剛離開她的身軀,便被強大的仙識震碎,變成一片霧氣。

  霧氣被劍影所亂。

  劍鳴當空。

  無數道青山飛劍飛入霧氣之中,穿過了白刃的身體。

  雪國女王神情漠然鬆開雙手,向著地面飄落。

  夜空裡,白刃仙人望向自己的身體,微微挑眉,似乎有些不理解發生了何事。

  下一刻。

  滿天繁星忽然變得極其明亮,夜色驟無,彷彿來到白天。

  無數仙氣從白刃的身軀裡噴湧而出,如金色的氣浪向著四面八方而去!

  這一刻的她,就像是太陽。

  ……

  ……

  通天境大物離去,天地都會生出感應,更何況是一位仙人。

  狂風呼嘯,仙氣橫流,夜如白晝,萬物復甦,冰雪消融。

  不知道隔了多長時間,天地間的巨大震動才漸漸平靜,青山群峰間那些垮塌的山崖表面生出了很多新草,斷折的蒼松林裡生出了很多蘑菇。

  夜空裡繁星如前,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仙人不在了。

  那些金色的光點,那些威壓與仙識,都消失在了風中,只剩下一片虛無。

  青山群峰死寂一片,如無人看守的巨大墳墓。

  人們茫然地看著夜空,心裡也只剩下一片虛無。

  ……

  ……

  滿天風雪再起,雪姬從夜空裡落下,落在了重新聚攏的雲海之上,散發出來的寒意,瞬間把她腳下的雲層凝成實質,結出無數冰晶。

  仙氣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無數道細洞,不停地淌著水,傷勢看著極重,她的眼神卻是極其冷漠驕傲。

  親手殺死一名仙人,便是她也有些得意。

  這時候發生了一幕很詭異的畫面。

  一隻甲蟲忽然出現在雪姬的臉上,然後慢慢從左至右爬過。

  只有神末峰的人與卓如歲知道,這隻甲蟲的名字叫做寒蟬。

  隨著寒蟬的爬行,雪姬的臉上出現一條血線。

  那道血線緩緩裂開。

  就像咧嘴。

  「呵呵~」

  一道聲音從那道咧開的血線裡飄了出來。

  那聲音很稚嫩,就像一個小女孩。

  卻又無比冷酷而強大,像那座最高的冰峰。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9-15 23:32
第五十六章 飛雪

  覆蓋青山群峰的冰雪盡數被散開的仙氣融化,彷彿春天來臨,卻又迅速被未散的寒氣凍結,變成崖側掛著的冰柱,提醒人們冬天並沒有完全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不知何處崖下的冰柱斷裂,在地面摔碎。

  這彷彿是鐘聲,讓人們醒過神來。

  有人這時候才發出驚恐的呼喊,有人開始痛哭流涕,有人興奮地握緊了拳頭,更多的人則還是沉默不語,因為他們還處於震驚茫然的情緒裡。

  白刃仙人死了?

  仙人死了!

  仙人自上界歸來,這是典籍裡從來沒有記載過的異事,而仙人隕落……更是聽都沒有聽說過,想都沒有人敢想。

  仙軀不是更勝金身的存在,近乎不死不滅嗎?怎麼可能被摧毀?那仙人怎麼可能被殺死?

  緊接著,人們看到了寒蟬在雪姬臉上爬過的詭異畫面,身心更寒。

  那隻寒蟬爬到了雪姬頭頂,安安靜靜地做了一個佩飾。

  阿大從屍狗的毛裡小心翼翼探出頭來,看到這幕畫面,不禁羨慕嫉妒至極,當然更多的是畏懼。

  就像所有看著雪姬的視線一樣。

  只有很少的幾道視線沒有看著雪姬,而是看著井九的右手。

  比如屍狗,比如談真人,比如水月庵主。

  井九依然握著洗劍溪,沒有放下的意思。

  那麼他的意思就非常明顯了。

  ……

  ……

  白刃仙人被洗劍溪所化的銀鞭所困,才無法避開雪姬帶著青山劍陣的狂暴一擊,就此消亡。

  整個局面陡然倒轉,中州派雲船上的長老弟子們震驚無語,有些甚至直接昏了過去。

  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青山宗接著向中州派發起反攻?

  不,在那之前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如果那件事情處理不好,不管是中州派還是青山宗都會成為只存在於歷史上的兩個名字。

  對人族而言,雪國女王比太平真人要可怕無數倍。

  太平真人想要滅世,是一直沒能成功的謀劃,而北方雪原的獸潮則是人族遭受過很多次的滅頂之災。

  青山劍獄已經沒有了,就算還存在,難道青山宗還能把她繼續關進劍獄裡?

  不要忘記,現在的她不像當年那般虛弱,更恐怖的是,她居然學會了青山宗的劍法,甚至可以操控青山劍陣!

  這樣一位更加可怕的雪國女王,會給人族帶來多大的災難?

  人們這時候只能指望井九有什麼方法可以控制雪姬。

  可他依然沒有鬆開洗劍溪,便可以判斷出他這時候很警惕,那就是沒有什麼好方法的意思。

  風雪漸疾,天地更寒,青山群峰的氣氛漸漸從茫然變成緊張。

  無數道視線在雲海之上來回,一時望著雪姬,一時望著如山般的屍狗,滿是擔心。

  井九忽然從屍狗身上飛起,落在雪姬身前。

  看著這畫面,人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心想就算你是景陽真人轉世,但離那位如此之近……和找死有什麼區別嗎?

  「你還不走?」井九看著她說道。

  他的口吻就像在送別一個特別能吃的客人。

  雪姬盯著他的眼睛沒有出聲。

  「你知道我出來後會搶你的承天劍,所以才會故意先毀了它?」

  「我當然不希望承天劍還存在,只不過自己一個人很難毀掉他,而承天劍落在你的手裡會是最糟糕的結局,我要放你出來,就要毀了它。」

  「你跟著我出去大殺四方,有什麼不好?」

  「出去自然是要出去的,但我只能作為我出去,不能作為你的劍一起出去。」

  「真是可惜啊。」

  「時間要到了。」

  ……

  ……

  對視一眼,無數神識交流。

  就像很多年前在雪原那樣。

  雪姬收回視線,望向夜空。

  仙氣的殘留還在夜空裡輕輕拂動,但已經極淡,只有她這種層次的生命才能清楚地感受到。

  滿天繁星之間有一條若隱若現的黑線,正是白刃仙人歸來時的通道。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條黑線越來越繼,表明通道正在關閉或者說崩解。

  雪姬深深地吸了口氣。

  青山群峰裡狂風再作,更勝先前。

  不管是松林裡的積雪還是崖峰裡的雪,都被這場狂風帶了起來,到處飛舞,然後順著風勢去了雲海之上,被雪姬盡數吸入了腹中。

  上德峰被仙家神通壓平,地底的寒脈也遭受了極大損害,只聽得喀喇數聲,無數寒意從崖石縫隙裡鑽了出來,變成無數道冰晶,也來到了雲海之上。

  雪姬把地底寒脈的那些靈氣也盡數吸了進去,烏黑的眼瞳裡閃過一抹亮光,似有些滿意,腹部微微鼓起。

  上德峰的長老弟子們本就極為難過,此時更是憤怒至極,地底寒脈被這個怪物吃了,那將來雪流劍法還怎麼練?

  談真人、水月庵主等人的神情則是非常凝重,因為他們隱約猜到雪姬要做什麼,也明白了井九為何敢把她放出來。

  某處忽然傳來一名修行者驚恐的呼喊聲:「天上是怎麼回事?

  人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滿天繁星忽然消失,夜空裡出現一道極大的漩渦。那道漩渦裡隱藏著無數道雷電,蘊藏著難以想像的威壓,隱隱散發著氣息,就像是一只恐怖的巨眼,無情地注視著大地上的生命。

  那是虛境之上的雷域。

  那道雷暴漩渦是天劫的前兆!

  「天劫!」

  「是誰人要渡劫!」

  談真人等的視線落在雪姬的身上,有些震驚與釋然。

  要渡劫的不是哪個人,就是她。

  天空裡那道黑線越來越細,已經隱隱有了斷開的跡象。

  「走。」井九說道。

  雪姬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甚至是自己最後的機會,毫不猶豫把寒蟬吞進嘴裡,破空而起。

  大風落在她的臉上,沒有拂落半點雪星,她的眼神也沒有任何變化,只有無比的堅定。

  數息之間,她便穿過了罡風來到了虛境之中。

  天地生出感應,那道雷暴漩渦變得更加恐怖,旋轉的更快,不停閃射出藍色的光線。

  「這天劫怎麼這般可怕!」

  青山群峰裡響起無數聲驚呼。

  在場的不少人曾經看見過景陽真人飛升時的天劫,有人也見過西海畔中州派用那道仙菉引落的天劫。

  和今夜的這次天劫相比,那兩次天劫要顯得溫和太多!

  那道雷暴漩渦竟是佔據了一半以上的天空,給大地帶來了難以想像的威壓。

  沒有修行者敢停留在天空裡,站在山間看著彷彿就在眼前的雷暴漩渦,恐懼的無以復加。那道雷暴漩渦裡至少有著數萬道雷電,任意一道都足以將一名通天境大物轟成青煙,如果同時落下會是怎樣的畫面?

  「太強了……」

  南忘看著天空,聲音微顫說道。

  雪姬這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小白點,在那條狹窄的通道裡不停向上飛著。

  看到這幕畫面的修行強者們,都有與她相同的感慨。

  趙臘月的眼裡滿是嚮往。

  人族強者們感慨的不是天劫,而是雪姬的境界與生命層階。

  飛升者的境界越高,天劫的威力便越大。

  在修行界的記載裡,所有的天劫都不如今夜這場天劫可怕。

  這也就說明了,雪姬的境界實力要超過人族歷史上所有的飛升者。

  她能承受這場天劫嗎?

  人們帶著各種各樣情緒與期待,看著天空裡的恐怖景象。

  天空驟然變白!

  數百道雷電同時從雷暴漩渦裡落下,在地面看著就像是一座由明亮光線構成的巨山,向著雪姬鎮壓而去!

  碧湖峰頂的湖水狂搖不靜,道殿自主開啟,裡面供著的一根未成熟的雷魂木,瞬間形成完美的焦色。

  那數百道雷電在半空裡便消失了,只是一些餘韻落到地面,居然便有如此大的影響。

  那身處雷暴之中的雪姬呢?

  耀眼的閃電斂沒。

  轟隆巨響抵達地面,卻壓不住無數聲驚呼。

  雪姬還在天空裡。

  她向著更高處而去。

  那些恐怖的雷暴竟似乎避開了那條通道!

  雷暴不停落下。

  風雪已然變成了大雨。

  人們站在暴雨裡,抬頭看著天空,看著她越飛越高。

  那條黑線越來越細,眼看著便要斷了!

  就在最後的時刻,雷域裡忽然出現一次極恐怖的放電。

  數千道閃電在高空密密織著,發出嗤嗤的響聲,綻放出耀眼的光芒,看著就像是被陽光照亮的巨大雪花。

  那條黑線如棉線般頹然斷裂,在閃電裡分崩離析,化成灰燼。

  通道就此斷絕。

  「我再也不回來了……哈哈哈哈哈。」

  天空裡忽然傳來雪姬的聲音。

  她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但所有人都清楚地感覺到了她聲音的快活味道。

  那是自由。

  那是自在。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9-16 23:32
第五十七章 束雲

  過了很久很久。

  元龜忽然抬頭向著夜空望去。

  屍狗也看了一眼。

  井九挑了挑眉。

  他們聽到了一聲輕咦,似乎雪姬遇到了些什麼。

  天空裡的那道黑線已然斷絕,雷域裡的恐怖風暴沒有了目標也漸漸散去。

  世界彷彿回到了過往尋常的樣子。

  那聲輕咦卻還在他們的心裡久久不去,就像是遠方的雷鳴。

  其餘的人沒能聽到這聲輕咦,只聽到了雪姬最後的笑聲以及那句話。

  「居然會說人話……」卓如歲喃喃說道。

  心大如他都被震撼的有些神思恍惚,更不要說別的修行者。

  無數道視線落在滿天繁星之間。

  人們心裡生出強烈的虛無感。

  太平真人死了。

  白刃仙人死了。

  雪國女王飛升了。

  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情,就像是無數道巨浪,不停地衝擊著他們的道心。

  見過滄海,溪水自亂,見過真實的天地宇宙,渺小自現。

  朝天大陸的修行者們會因為今夜的事情發生怎樣的改變,至少今夜無人知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澤令從風雨幡裡現身,望向井九微驚問道。

  景堯與鹿國公等人也從江山圖裡走了出來,望向井九。

  大陸最強大的、最可怕的雪國女王為何會在青山宗?又為何會與他聯手對付白刃仙人?

  而且她最後竟然平地飛升了!

  井九說道:「雪姬是誕生於這片天地創始之初的生命,按我的推算,她存在的目的應該就是保證這片天地的穩定。從某種意義來說她才是這個世界的守護者,白刃先前當著她的面說那句話,有些可笑。」

  山崖間傳來一位崑崙派長老沉怒的聲音:「雪國乃是我人族大敵,數萬年間不知多少人族強者死在雪國女王手下,歷年獸潮裡,更不知有多少無辜百姓死去,真人居然說她是這個世界的守護者,何其荒謬!」

  「她是這個世界的守護者,又不是人族的守護者。」井九說道。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那位崑崙派長老臉色難看至極,峰間眾人沉默不語。

  「此方天地之靈自然無法離開此方天地,哪怕她早已抵達藏天下的境界,而她很想出去,就像所有生命一樣……」

  井九繼續說道:「不知何時她想到一個方法,那就是再造一個自己守護此方天地,如此方能覓到一絲離開的機會。」

  「就是當年梅會,你與白早被困雪原的時候?」

  青簾小轎裡響起水月庵主有些困惑的聲音。

  井九說道:「不錯,之前的雪國女王有沒有用過這種方法無人知曉,但這位我很確定。」

  談真人神情木訥卻又嚴肅至極說道:「她被逐出雪原,豈不是表明現在雪原裡的那位更加強大?」

  井九說道:「她那時候因為生產正處於最虛弱的時刻,當然也有可能是故意示弱,遮蔽天機離開雪原。」

  趙臘月看了他一眼。

  井九明白她的意思,說道:「我不會去雪原。」

  就算現在的雪國女王沒有雪姬強,他也不會去冒險。

  而且這毫無意義。

  就像當年連三月邀他去雪原一樣。

  「不管是故意示弱還是真的虛弱險些被自己的女兒殺死,雪姬離開了雪原,被我帶到了青山,直至今日。」

  井九說完了他願意說的故事。

  水月庵主問道:「可是你怎麼能說服她替你做事?」

  這也是在場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的地方。

  雪國女王為何要幫助青山對付仙人?

  要知道就算她是朝天大陸最高階的生命,這依然很冒險。

  「我答應給她創造一個飛升的機會。」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她的層次太高,天劫太強,如果沒有別的方法,很難直接離開。」

  很多人都想到了先前的畫面,再次生出顫慄的情緒。

  那片佔據大半天空的雷暴漩渦。

  那道向著地面碾壓而至的天威。

  這是朝天大陸出現過的最強天劫。

  如果雪姬要與那道天劫硬抗,誰能算到最後的結果?

  她通過那條通道向天外去,明顯輕鬆很多。

  那正是白升仙人降世的通道。

  人們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了,望向雲海之上的井九,眼裡滿是敬畏的神情。

  原來你把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已經提前算清楚了?

  ……

  ……

  星光照著雲海,如雪原。

  照著群峰,如雪裡的墳堆。

  照著那團霧,如天蠶絲的繭。

  今天是朝天大陸千年來最重要的一天。

  比血魔教覆滅重要。

  比梅會重要。

  比冥皇被關進鎮魔獄重要。

  比太平真人閉死關重要。

  比景陽真人飛升重要。

  但從始至終白真人都一直安靜地站在那片雲霧裡,很少說話。不管是太平真人死去,還是青山劍陣崩解,又或者是中州雲船破雲而出圍住群峰,甚至就連白刃仙人被雪姬打死的時候……她都沒有什麼反應。

  彷彿中州派的謀算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你這次確實很穩,直到確定師兄死了,劍陣毀了,才讓白刃回來。」

  井九看著雲霧裡的身影說道:「但沒有意義。」

  「你殺了太平,毀了承天劍,斷了自己所有後患,借雪國女王殺了我家仙人,甚至連時間都算的那般精確,逼著她立刻就要飛升離開,我甚至在想,青山劍陣與隱峰的崩解可能也都是你想看到的結局,那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滅了我中州派?」

  白真人的聲音從雲霧裡飄出,沒有任何情緒,比如悲傷,比如憤怒,只是清冷至極。

  奇怪的是,很多人卻她的聲音裡聽出了一些嘲弄的意味,彷彿對井九極為輕蔑。

  今日青山先有太平真人之亂,後又承受了仙人滅頂之威,包括廣元真人、南忘在內的絕大多數強者身受重傷,無力再戰。

  但青山還有屍狗,還有井九,還有從隱峰裡走出來的那三位隱世長老。

  即便談白二位真人的境界極高,中州派雲船裡強者極多,又如何有資格輕蔑對方?

  「我不是一個貪心的人,沒有想過要把雲夢山從這個世界上抹掉。」

  井九說道:「像你我兩家這種地方,總會留著一些後手,比如洗劍溪,比如仙菉,比如隱峰與後谷,那很麻煩。」

  那些藏在青山隱峰與雲夢後谷的隱世長老們,一心想著飛升破境,脫生死之苦,就算遇著再重要的事情都不願理會。

  但如果青山宗與中州派要被滅門,他們想不出手也不行。

  他是最不喜歡麻煩的人,自然不想反攻雲夢,把中州派滅門。

  「那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雲霧裡的白真人問道。

  井九說道:「把你留下來。」

  話音未落,他手裡的鞭子便向星空裡落了下去。

  清澈的溪水映著星光,映出了無數張震驚的臉。

  沒有人想到,他居然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向中州派發起際是攻。

  白刃仙人飛到了千里之外,也無法躲開這根銀鞭,更不用說那團雲霧。

  啪的一聲脆響。

  銀鞭落在雲霧之上,以奇快無比的速度繞了幾圈,就像是捆粽子一樣。

  雲霧裡隱隱可見白真人的身影,有些變形。

  幾絲霧氣,從銀鞭落處飄了出來。

  談真人張開右手,射出無限金光。

  金光裡有座極小的石塔。

  峰間某處響起一聲驚呼。

  「十方鎮妖塔!」

  傳聞中這座鎮妖塔是血魔教主當年用來煉化萬妖之血的寶塔,也曾經被他嘗試用來做通天殺陣的主塔,隨著血魔教的毀滅,這件法寶早已遺失無蹤,無人知曉在何處,誰能想到竟是一直在中州派的手裡!

  所有人都緊張到了極點。

  到底是這座十方鎮妖塔厲害,還是青山祖師留下的洗劍溪強大?

  然而就在下一刻,發生了一件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天光峰四周響起無數聲不可思議的驚呼。

  談真人右手一翻,十方鎮妖塔破空而起,向著那團雲霧落下!

  他的目標竟是白真人!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9-17 23:32
第五十八章 雲深

  今天青山大典上發生的事情太多,就像不曾停歇的雷鳴,不停在人們的心裡落下。

  當雪國女王飛升之後,所有人都以為今天的事情會暫時到此為止,誰想到還有這樣的一道驚雷!

  井九居然與中州派掌門談真人向著白真人聯合發起了攻擊!

  當十方鎮妖塔向著那團雲霧落下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無語,然後生出完全不一樣的感受或者說想法。

  廣元真人與南忘還有青簾小轎裡的水月庵主、加上大澤令那些老輩人物,都想起了關於雲夢山的很多傳聞,比如白家,比如贅婿之類的字眼。卓如歲想的是殺妻證道四字,顧清想的是怎忍如此四字,柳十歲想的是豈可如此,元曲則是瞪圓眼睛,心想難道白刃仙人還沒有死透,還有道仙識藏在那團雲霧裡?

  只有像墨池那樣的老實人才以為談真人是想用十方鎮妖塔破掉井九的鞭子。

  那根銀鞭神異至極,卻不是妖物,而是一道溪水。

  如果談真人想救人,不用景雲鍾也應該用別的法寶。

  洗劍溪在雲霧表面流淌著,泛著銀色的光澤,透著股至弱而不能斷的氣息。

  雲霧未散,裡面的那道身影也沒有什麼動作。

  想來白真人也明白,這是青山宗藏著用來對付仙人的手段,她的境界再高,也無法脫離其束縛。

  十方鎮妖塔來到了雲霧的上方,灑落無數金光,熾烈至極。

  雲霧就像遇著太陽的冰雪一般,漸漸融化消蝕,裡面的那道身影也漸漸清楚起來。

  ……

  ……

  最震驚最驚恐的是天空裡那些雲船裡的中州派修行者們。

  白刃仙人剛死,掌門真人忽然與青山聯手,要鎮殺白真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這一切都是幻覺?難道這片星空是假的?難道天地倒轉?

  任千竹站在雲船最前方,看著天空裡的畫面,面色微白,眼神的情緒異常複雜。

  忽然,他感受到身後傳來氣息波動,霍然轉身,法寶已然離袖而出。

  「婁師弟,你想偷襲我嗎?」

  他盯著一名青衫中年人沉聲說道。

  那位青衫中年人冷笑說道:「誰知道你接下來會做什麼?」

  這位姓婁的中州派長老是位化神後境的大強者,與任千竹不同,卻是掌門真人的嫡系。

  類似的畫面在中州派的雲船裡到處都是。

  掌門真人忽然向白真人動手……

  中州派自然分成了兩派,局勢緊張到了極點,說不定下一刻便是滿天法寶亂飛的景象。

  任千竹忽然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神情微凜,伸手收回了法寶,轉身望向天空裡的那團雲霧。

  世間沒有幾個人見過白真人的容顏,就算曾經見到過,誰又曾經那是不是真的呢?

  人們看到的永遠是那團雲霧。

  即便是當年朝歌城一役,那團雲霧也沒有散開過。

  誰都能夠想到,這團看似柔弱的雲霧,必然是白真人最重要的本命道法,極難破掉。

  直至今日,這團雲霧終於被青山宗的銀鞭束縛在了星空裡,然後在十方鎮妖塔的金光之下漸漸消融。

  雲霧裡的那道身影越來越清楚,白真人的真容便要顯露在天地之間。

  這個時候,她的聲音從那團雲霧裡傳了出來。

  「這幾百年來我白家有何處對不起你嗎?居然把我當作妖物來鎮殺。」

  白真人的聲音就像先前那樣淡然,沒有任何情緒,彷彿早就已經料到了今日之事。

  但就像先前她對井九說話一樣,人們能夠從她的聲音裡清楚地聽到輕蔑與嘲弄的意味。

  談真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哪怕他與對方是同修無數年的道侶。

  因為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而且回答沒有任何意義。

  他是朝天大陸境界最高的修道者,是中州派掌門。

  但中州派是白家的,白家有仙菉還有一個隨時可以回來的仙人。

  太平真人今天曾經問他,他為何沒有走出那一步,原因很複雜,但想來肯定與白家有關。

  那他是什麼時候做出這個決斷的呢?

  是一百零年前與井九在雲集鎮的那次談話,還是去年與井九在冷山的那次談話,或者是白真人決定用白早來承受白刃仙人的一道仙識,又或者是那年雲夢山高台之上沒有烤魚也沒有飯菜的桌子看著太孤清?

  沒有人知道答案,因為沒有人知道談真人與井九去年在冷山談了些什麼,除了他們自己以及趙臘月。

  但人們很確定,他們早就達成了協議,不然出手不會如此默契,白真人竟是沒有任何準備與辦法。

  事實上,當青山掌門與中州掌門聯手偷襲的時候,又有誰能有辦法呢?

  人們望著雲海上的談真人與井九,心情很是異樣。

  這真的太絕了。

  忠於白真人的中州派修行者們陷入了絕望。

  雲霧繼續消融。

  絕境已至。

  白真人對井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真以為自己能算到一切嗎?」

  話音方落,雲霧驟散,金光灑落,溪水四濺。

  雲霧裡的那道身影隨風而化。

  星空之下,一片死寂。

  談真人的額頭極為寬廣,就像是大地一樣,此時多了幾道皺紋,就像是被河水切割出來的溝壑,顯得有些愁苦。

  井九問道:「她在哪裡?」

  沒有人知道他在問誰。

  天光峰的崖石崩塌的極嚴重,有幾株古樹卻僥倖地存活下來。

  某棵古樹最高處的梢頭,停著一隻青鳥。

  它看著夜空下的大地,眼底隱有懼意。

  ……

  ……

  夜色與陽光一樣,都比雨露公平,來時便要籠罩四野。

  當青山群峰被星光照耀的時候,遙遠北方的冷山也是一樣,黑崖泛著詭異的光澤。

  被各修行宗派與朝廷搜刮了無數遍的荒原,再也找不到任何寶物,也沒有什麼邪道修行者的氣息,只有地面上那些溝壑表明前面這些年,這裡是怎樣的熱鬧。

  一個白衣女子在荒原上緩緩行走,不見其疾,舉步卻是數十里,看著就像是一團雲霧。

  數百道溝壑在她的腳下流淌而過。

  最後她來到一道極大的地縫前停下腳步,望向夜空。

  夜空裡除了星光還有些極淡的金色細線,那是仙氣微粒的痕跡。

  白刃仙人死亡,灑落了無數仙氣,因為層階太高的緣故很難被修行者直接吸收,卻能讓這個世界的天地元氣數量增加很多。

  按道理來說,她這時候應該感到悲傷或者憤怒,

  不管是白刃仙人的死亡還是道侶的背叛,都是極充分的理由。

  但她的神情卻是那樣的平靜,甚至有一種很滿足的感覺。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HarukanoHimitsu

LV:15 支援小組

追蹤
  • 96

    主題

  • 56479

    回文

  • 2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