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亂世獵人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6 17:57: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2 35047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8 15:41
第八章梟雄謀略


  而陸飛效力於柔然也有近十年之久,十年之中為柔然也立下了不可估量的汗馬功勞。暗殺、阻擊、領兵,無論是哪個方面他都是難得的人才,其武功之高在柔然國已找不出幾個對手,阿那壤為了牢牢抓住這樣一個人才,不惜將自己的大女兒下嫁陸飛,可是誰又曾想到,陸飛竟然是葛榮一手培養出來、故意放至漠外對付他的一顆棋子?

  “柔然是漠外最大的一國,當然也是我們葛家莊看得起的地方,義父讓我在柔然為你們打拼了十年,為你們柔然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今日你死了,也怨不得我!”葛六冷冷地道。

  葛榮望著阿那壤那似乎不敢正視現實的樣子,禁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為自己的安排而笑,為這一幕好戲而笑,更為自己有這麼忠實的屬下而笑。

  他笑得那般開心,笑得那般自在,只不過,阿那壤發現葛榮的笑容在剎那之間變得僵硬,就像是凝成了一塊冰。

  葛榮出手一刀,但卻沒有狂嚎慘叫,他的刀所斬對像是葛六!

  葛榮的刀竟然斬向葛六,那並不是無因,因為葛六就像背叛阿那壤一樣,背叛了他,葛六竟然將一柄短劍刺入了葛榮的小腹,雖然葛榮有神功護體,更以最快的速度凝氣於小腹,但仍然被這一劍刺入了五寸之深。

  葛六的勁力大得駭人,竟連葛榮體內的護體真氣都無法相抗,這的確是一種悲哀,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葛榮的確沒有想到,幸虧他體內的無相神功自然生出一股反抗之力,否則這一劍定會將他捅個對穿。

  “叮……呀……”葛六袖中閃電劃出一柄長劍,竟然被葛榮一刀擊斷,而飲血寶刀毫無阻隔地在葛六胸膛之上劃開一道長達半尺的傷口。

  葛六飛跌而出,葛榮如風影一般掠至,他似乎是一個毫不畏痛的鐵人,手中的刀以一道奇妙的軌跡削向葛六的咽喉,葛六竟然敢對他施以毒手暗殺,這幾乎使葛榮憤怒如狂,絕對沒有人可以背叛他,背叛他的結果只有死亡一途!何況葛六是他一直都信任的人?

  葛六的眼中閃過一絲絕望,葛榮的動作之快,功力之高,的確超出他的想像很多,此刻的他幾乎沒有半點還手之力,即使有還手之力,在葛榮雷霆一刀之下,也只有死路一條。

  胡贊諸人也看呆了,他們似乎沒有想到竟會再次發生這種變故,葛六居然會殺葛榮,他們是義子義父的關係,怎麼會出現這種局面呢?惟阿那壤依然冷靜如恆。

  當然,無論如何,對於阿那壤諸人而言,葛榮受傷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減少極大一部分威脅感,若有人能將之擊殺,那更是好事一件,葛榮一死,突厥、契骨、契丹諸小國就會失去支持,自然會再次漸漸淪為柔然所控。

  柔然在北六鎮與破六韓拔陵那一戰之中,元氣傷了不少,再加上杜洛週領兵直逼柔然心臟,與高車並擊,在突厥內助之下,損失極其慘重。後來,北魏不僅未將北六鎮讓給柔然,爾朱榮反率兵而出,將柔然那一批已經疲憊不堪、傷亡慘重的大軍逐出六鎮,十萬大軍幾乎只有三四萬人回到柔然,雖然掠回了一些財寶奴隸,但卻無法與損失相補,這使得阿那壤對爾朱榮恨之入骨,而當他得知這一策略出於一個叫蔡風的少年腦子之時,他對蔡風也恨上了,只是他一直無緣踏進中土而已,此刻他的密探查出域外吐谷渾和吐蕃有意入主中土,他就想到趁機獲利,這才踏足中土,他對桑達巴罕所做的事了若指掌,卻沒想到竟遇到了葛榮。

  “當!”葛榮的刀被擋住。

  擋住葛榮小刀的,是阿那壤的斬馬刀,阿那壤的表情依然是那麼平靜,如止水一般,給人一種清寒而冷殺之意。

  葛榮退了兩步,阿那壤順手一帶葛六退了二丈,與葛榮相對而立,卻沒有半點受傷之態。

  葛榮的眸子之中閃過瘋狂的殺機,刀尖在輕輕地顫抖,並發出“嗡嗡”震響。

  胡贊等護衛更是糊塗,他們怎麼也不明白阿那壤為什麼去救一個叛徒,一個奸細。

  “飛兒,你沒事吧?”阿那壤語氣極為關切地問道。

  “謝大王關心,幸不辱命,我還死不了!”葛六有些痛苦地低語道。

  阿那壤順手封住陸飛傷口周圍的穴道,以止住血水外流,這才對葛榮展開一個勝利者的笑意。

  葛榮的心在發涼,阿那壤的厲害完全超出了他的估計,眼前的這一切竟是阿那壤與他的好義子上演的一出好戲,這的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葛榮笑了,笑聲有些澀然,沒有人可以看到他的表情,但可以想像得出。

  葛榮的確沒有什麼話好說,他失算了,此刻他方明白為什麼阿那壤一開始就能呼出他的名字?而他敢肯定,他從來都未曾與阿那壤正式會面,雖然他曾暗中見過阿那壤,可是此刻自己戴著面具對方又如何能一眼認出呢?又為何似是專門為了對付他,以致炸塌窖洞的出口呢?顯然是葛六將一切對阿那壤早已經說清楚了。

  “葛榮,你是不是感到有些驚訝和意外?”阿那壤笑問道。

  “的確有些!”葛榮並不否認,只是伸指速點傷口周圍的穴道,強運功力於傷口附近,猛地拔出短劍,並以藥未撒在傷口處,動作極為熟練和利落。

  沒有人可以看到葛榮的表情,但所有人都知道此刻葛榮的臉色一定極為難看。

  鮮血射出近三尺,但葛榮連哼都未哼出半聲,連阿那壤也忍不住暗讚葛榮的忍性之強。

  “其實很早我就知道他的身分,人始終是人,總會有感情的,他也不例外。但不可否認,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才,正因為他是了不起的人才,我才會孤擲一注,將女兒嫁給他,我要用真情改變一個人,當我再次找他談話的時候,並明確地說出他的身分,我卻不殺他,只是讓他選擇自己的所歸,他沒有令我失望,雖然你是他的義父,但他在你的眼裡只不過是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你們根本就沒有感惰,我相信,如果他對於你沒有了一點利用價值,大概你連理都不會理他,對嗎?”阿那壤自豪地道。

  葛榮竟出奇地平靜,傷口處的鮮血已止住外流,他雖然傷得不輕,但仍無法要他的命,此刻他最需要的是時間,能多一點時間調息,也就多一分把握對抗阿那壤的攻擊。

  “不錯,如果他一點利用價值也沒有的話,我頂多只會給他一碗粥喝!”葛榮並不否認,他覺得這的確沒有什麼必要去否認,那是毫無意義的。

  “這就是你失敗的原因,自從你與突厥暗通聲息,想助他們強大,這就是對柔然的威脅,任何威脅到柔然的人,都必須死!你也不例外,這就應驗了你們中原的一句話——將計就計!”阿那壤說著輕鬆地拔出插於腰際的短刃,那竟是一柄設計成兩層的短刃,完全是江湖中那些騙人的術士所用之物,刀尖之上仍沾著血跡。

  “這裡是一個儲滿血的小豬肚子,你沒想到吧?”阿那壤得意地道。

  葛六挺了挺身子,掙開阿那壤的手,向一旁的談紫煙搖搖晃晃地走去。

  阿那壤一愕,似乎也不知道葛六想幹什麼,不由得向他望了一眼。

  葛六轉到秋末波的身後,這才轉頭向葛榮和阿那壤笑了笑,那張似乎仍有些扭曲的臉上,綻出一絲古怪的表情。

  “飛兒,你在做什麼?”阿那壤有些不解地問道。

  “公子,你沒事吧?”秋末波和談紫煙竟突然之間恢復了行動和知覺,一把扶住葛六,關切地問道。

  阿那壤和胡贊諸人同時變了臉色,他們竟被眼前之事弄糊塗了,秋末波與葛六又是什麼關係呢?怎會突然叫葛六為公子?

  葛榮也有些茫然。

  ※※※

  隱約之中,蔡風竟聽到了虎嘯狼嚎自山洞的深處傳來。

  洞內竟會是虎狼的雜居之地,的確有些出乎蔡風的意料之外,對於一個獵人來說,虎狼之聲並不陌生,甚至更有一種親切感。蔡風是一個獵人,當他決定在殺死那老魔頭之後,就會與野狗為伴,寄居山間林中,抑或在溪水邊築造一所茅屋,靜靜地死去,在死之前他只想再去享受一下回歸大自然懷抱的恬靜和自在,所以,他對虎狼的感覺還算是極為親切的。

  想著想著,蔡風竟忍不住移步向虎狼嚎叫的方向行去,對於黑暗,他己經極為適應,此刻的他,衣衫都被電火所燒,幾可算是清潔溜溜,光著屁股辦事,感覺仍有那麼一點不自然,幸虧黑暗使他的羞恥心減小不少,也不覺得怎樣。

  憑著感覺,蔡風知道自己與虎狼漸近,不過,他根本就不怕,也沒有什麼好怕的,對於野獸他天生就不會畏怯,這是獵人的天分,殺虎屠狼更若家常便飯。

  當蔡風發現一點火光之時,已在黑暗的山洞之中走了近一盞茶時間。

  黑暗幽深的山洞中竟然會有燈光,“難道是三子他們找到這裡來了?”蔡風心中打了一個突,他實在不想讓人知道他還活著,不過,他感覺到虎嘯狼嚎便是自那有火光之處傳來,細思之下,不由忖道:“三子諸人怎會與虎狼同室呢?難道他們被虎狼所困?”

  蔡風想到這裡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他倒是要看看那裡究竟藏著什麼樣的秘密,不過,快到燈火通明的一段洞室之時,蔡風的腳步卻變緩了,因為他聽到了鐵鏈的“錚錚”之聲,是那麼清晰,那就說有什麼東西被鎖住了。

  蔡風緩步行至,小心翼翼地伸頭探望,眼下的情景卻讓他愣住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洞中的場面,如非親眼所見,實令人不會想像這個世上竟會有如此的巧合。

  ※※※

  秋末波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些藥末撒在葛六那極長的傷口上,動作是那般小心,那般謹慎,似乎怕弄痛了葛六。

  葛六的眉頭微微一皺,這才向阿那壤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有些陰森地道:“大王,你似乎有些太自以為是了!”

  阿那壤的臉色再變,冷冷地盯著葛六,寒聲問道:“飛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葛六得意地打了個“哈哈”,輕笑道:“你們全都是一群蠢才,本公子不叫陸飛,更不叫葛六,我的生命不屬於任何人,只屬於我自己,量你們也猜不到我是誰!”

  “你究竟是什麼人?”阿那壤和胡贊同聲問道,葛榮的神情也有些古怪。

  “你們別吃驚,也別大驚小怪,本公子身為爾朱家族的大公子,怎會替你這群庸才賣命?”葛六似乎語不驚人死不休。

  阿那壤和葛榮全都禁不住一震,表情之怪,只怕任誰也不敢相信這就是中外兩大頂級人物所應該有的。

  半晌,葛榮也以不敢相信的語調問道:“你真是爾朱兆?那……”說到這裡,他竟然不知該如何去問,這些事情的確太離奇了,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培養了十餘年的葛六竟然是爾朱家族的大公子爾朱兆,那在爾朱家族之中的爾朱兆又是誰呢?”

  爾朱兆露出一個優雅的笑容,道:“我感激你將我養了十一年,要教我武功、兵法,不過,我只能向你表示歉意,因為我的身分不允許我與你同居一流!”

  “二十三年前那對被馬賊殺死的夫婦並不是你的父母?”葛榮聲音有些發冷地問道。

  “不是!那一幕正是我父王所安排,一切計劃只是為了達到一個目的,為對付你的太行群盜,這是他將我送到你身邊的原因之一,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父王早就知道你是煩難的兩大弟子之一,蔡傷的師弟,只想讓我習得佛門最高心法和世間最為霸道的刀法。

  誰知,這個隱藏身分一晃就是二十多年,的確不是一個很短時間呀!”葛六竟有些感慨地道,他並沒有否認當年的那一切。

  阿那壤似乎更為驚訝,心中的感受卻是莫可言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機關算盡,到最後他和葛榮這兩個自詡天下聰明之流的人物全被一個後生晚輩給耍了,更被那沒有影踪的爾朱家族所耍,其中的感受的確無法說清。

  “你既然是爾朱家族的大公子爾朱兆,那我們手中的爾朱兆又是誰?”胡贊奇問道。

  “那隻不過是個替身,不過,他也的確是我們爾朱家族的人,而且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胞弟爾朱明!”爾朱兆悠然道。

  葛榮和阿那壤都愣了半晌,同聲道:“既然你是爾朱兆,我也饒不得你!”

  爾朱兆笑了笑,雖然神情有些委頓,但依然充滿了自信地向阿那壤道:“大王最好不要再用真力,雖然剛才那一刀只是劃破了一點表皮,但你不該拔出那柄短刃,因為我在刃尖抹了一層很特別的藥物,沒有拔出還沒關係,一旦拔出,那刃口的一層薄膜在豬肚子皮上一擦立刻就會破裂,毒水也便滲入了你的血液之中,如果你強行動手,很快就會毒行全身,變成一個廢人!”

  “啊!”阿那壤身後的胡贊大驚。

  阿那壤也忍不住抬起刀尖,竟發現有一點銀色閃光之物,腳下的豬肚子已變了顏色,可見爾朱兆說出之話並沒有錯。

  “哈哈哈……”葛榮大笑起來,他的確有一種想笑的衝動,事情的演變似乎越來越有趣。

  阿那壤的整張臉容都氣綠了,爾朱兆的心思竟如此細密,安排也精巧如斯,的確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爾朱兆,你做得很好,不過,要殺你根本不用阿那壤動手,只要我出手就足夠了!”

  葛榮冷殺地道。

  爾朱兆笑了笑道:“你不妨試試看?”

  葛榮冷冷一笑,左手輕輕一揚,一點白光以快得不可思議之速射向爾朱兆的咽喉,是一柄小刀!

  秋末波和談紫煙大驚,他們的確沒有出手相阻的能力,也根本阻不了,這一刀不僅快,而且準,更是力道大得驚人!

  爾朱兆根本沒有半絲慌亂,他沒有出手相擋,也沒有躲,也許,他根本就沒有躲閃的能力。

  阿那壤知道爾朱兆死定了,葛榮的這一刀的確是絕命之殺,以他對刀道的深究,也知道自己的刀道與葛榮還有些差距,剛才他聽到爾朱兆說葛榮是蔡傷的師弟,這一刻才有些明白。

  蔡傷是中原刀道的神話,在漠外也同樣是,二十多年前,阿那壤敗在了蔡傷的刀下,在此之前,阿那壤自認自己是漠外第一人,那蔡傷自然也可算是漠外刀道神話。

  當年阿那壤並不知敗他之人就是中原刀道第一人蔡傷,只是後來才慢慢弄清楚,而這兩年崛起江湖的蔡風更是蔡傷之子,這是他在查明蔡風身分之時的意外發現。而今日白天他在泰山之頂親見蔡風以那驚天動地的刀法戰敗區陽,他已經完全打消了與蔡傷比刀的念頭.蔡風的刀已是如此,那蔡傷的刀法豈不是更為可怕?因此,阿那壤不想再去赴華山之約,不過,他卻想順手幹掉葛榮,擄走爾朱榮,這對於他來說可是一件極有意義的事情,卻沒想到事情錯踪複雜到這種地步。

  “叮……”一塊石子斜飛而出,竟然與小刀同時墜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向石子投至的地方望去,禁不住全驚呼出聲:”爾朱榮!”——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8 15:42
第九章因果報應


  火光是因為幾盞長明燈,斜斜插在石壁之上,使得石洞的光線變得十分明亮。

  這是一個極為寬敞的地帶,就像是一個石室,雖然兩頭都有通道,但並不影響這石室之中的情形。

  蔡風的確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竟然是金蠱神魔田新球。

  此刻的田新球,將自己反鎖於一個鐵籠之中,更將下身埋入一種焦黑的泥土之中,這種泥土顯而易見是自外面運進來的,鐵籠子之中似乎燃著一種奇異的藥草,那繚繞的乳白色煙霧在田新球的體表隱顯,並不外逸。而幾隻似乎飢餓至極的老虎和豺狼不停地以爪牙抓咬著鐵籠四周的鐵柵欄,大有要將田新球撕成碎片之勢。

  田新球的目光有些呆板和散漫,在乳白色的霧氣之中若隱若現,極盡詭異之感。

  蔡風心中不禁感到有些發寒,這種場面在他的腦子之中依然留著無法磨滅的痕跡。

  “田新球在煉製毒人!”蔡風心頭升起這樣一個概念,而這個毒人竟是田新球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田新球竟會將自己煉製成毒人?以他的武功,以他的頭腦,以他的毒功,為什麼要讓自己去嘗試如此冒著生命之險的事?難道田新球受了什麼天大的刺激嗎?”蔡風的腦海中纏繞著一些無法獲得答案的問題,他當然不知道田新球在黃海的手下死過一次,更不知道黃海已經廢去了田新球的全身功力。

  田新球沒有死,不僅沒有死,還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山洞之中自己煉製毒人,這可真是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了,只怕連黃海和彭連虎知道了,也定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那次官兵找到城皇廟,並未發現田新球諸人的屍體,那是因為田新球根本就沒有死,以他的毒功,要製造假死之象自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卻沒有想到連黃海也失算了,這是任何人也沒有想到的事情。

  蔡風自然不知道這些,但是就是將田新球燒成了灰他也認識,因為此人曾經是他的主人,也是害得他變成一個殺人工具的禍首,更是殺害長生、柳青與十餘名陽邑獵戶兄弟的兇手,也是這個人改變了他生活的原則,改變了他的一切,對於這樣一個人,他的心中竟湧出了無盡無期的感觸。

  恨、憎,更有一種莫名的情感糾纏在蔡風心中,他不禁產生了一種惆悵,一種憐憫之意也油然而生,更多的卻是莫名的殺機。

  連蔡風也讀不懂自己此刻的心情,這時,他可以直接上前,很輕易地殺死田新球,可是他竟然下不了手,他心中想的太多太多,這兩年來的辛酸和苦澀又豈是一言所能道盡的?如今他卻只有一個月好活,而這一切的一切,全拜眼前之人所賜,想到黯然傷神之處,蔡風有些痴了。

  命運似乎總有太多戲劇性的變化,對於他來說,更像是在演著一場戲,但卻是傷感的戲。

  在神池堡中,八個月的痛苦,此刻又在田新球自己身上重演,這就是一種報應嗎?而此刻田新球似乎已到了最後一個階段,他的精神完全鬆弛,正在被野獸的思維入侵,而眼前的這些野獸也將成為他的主人,一個被野獸控制的人,這真是一種悲哀。

  蔡風的心頭一動,也學著狼狗的聲音叫了一聲,天下之間,也只有蔡風懂得野狗的語言,他不僅聽得懂野狗的叫聲,更可以學著野狗的聲音,他剛才叫出一句大意是:“我是你的主人天網,你的敵人是石中天和爾朱榮!”

  蔡風想到了以牙還牙之計,對於毒人的可怕,他知之甚深,以田新球的武功,再成毒人的話,其功力絕對可列入絕頂高手之列,如果能藉毒人之力去對付石中天和爾朱榮這兩個大魔頭,那可就有趣了,到時至少會對石中天和爾朱榮添上無盡麻煩。

  想到石中天,蔡風禁不住咬牙切齒地恨,若不是這個人,他的家庭又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若非這個人,天下的黎民百姓也不會陷身於水深火熱之中,若非這個人,他就可與娘親同享天倫之樂,可以與兄弟姐妹們盡情歡聚。石中天是個罪人,是蔡家的罪人,也是北魏的罪人,更是天下的罪人、而如今的石中天又在哪裡呢?蔡風的心中禁不住蒙上了一層陰影,以石中天的可怕,若是潛伏於暗處,那可真是不好對付。

  那些虎狼似乎感到有異類入侵,全都回身向蔡風這邊撲到。

  蔡風心中並不驚,因為這些野獸都被鐵鍊鎖著,即使未被鎖住,它們那點攻擊力也根本不在他的話下,不過,此刻他不得不顯身了。

  一頭斑斕的老虎迎面撲至,帶著一股腥風,似乎感覺到眼前的確是一塊可口的點心,竟顯得無比狂野。

  蔡風淡淡地揮了揮手,在燈影的搖曳之下,那頭巨虎竟然倒跌而出。

  如今他的功力今非昔比,舉手投足間,所迸發的勁氣已不是這些餓虎飢狼所能夠承受的。

  蔡風此刻並未穿衣服,竟然想在這群虎狼身上打主意,所以,他下手毫不客氣,掌切、足踢,幾隻餓狼被踢得腦漿迸裂,巨虎也被撞得昏頭轉向,無以為繼,它們似乎遇到了剋星,再也不敢向蔡風攻擊,只是低低地怒吼著。

  蔡風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濃烈的浩然正氣也足以震懾群獸。

  “田新球,你叫田新球!聽到了嗎?聽到我說的話嗎?”蔡風的聲音顯得極輕極緩,就像是在夢中囈語一般。

  “你叫田新球,聽到了嗎?聽到我說的話嗎?”田新球呆板地學著蔡風的原話,呆板地重複著。

  蔡風一呆,立刻又以剛才的語調緩聲道:“我叫田新球,我的最大敵人是石中天和爾朱榮,還有魔門的所有人都是我的敵人,邪宗的人也要殺!凡是敵人,都要殺,一定要殺!”

  “我叫田新球,我的最大敵人是石中天和爾朱榮,還有魔門的所有人都是我的敵人,邪宗的人也要殺!凡是敵人,都要殺,一定要殺!”田新球呆板地念著。

  “我要將這話多念幾遍,要牢牢記住我的敵人,一定要殺死他們。”蔡風又沉緩地念道,他的聲音雖然低緩,但卻壓住了餓虎的低吼,清晰地傳入田新球耳中,深深控制了田新球的思想。

  “我要將這話多念幾遍,要牢牢記住我的敵人。一定要殺死他們。”田新球重複地道。

  “田新球是誰?”蔡風突然聲音一改,有些冷厲地問道。

  “田新球是我!”田新球的眸子中依然混沌一片,木然呆板地答道。

  “你的敵人又是誰?”蔡風又冷厲地問道。

  “我最大的敵人是石中天和爾朱榮,以及魔門的所有人都是我的敵人。”田新球木然應道。

  “對付敵人該怎麼辦?”蔡風問道。

  “殺!邪宗的人也要殺,凡是敵人都要殺,一定殺!”田新球答道。

  蔡風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他知道這些話只要烙入了田新球的記憶,將會像真理一樣,由他去執行,絕對不會違命,這將是江湖的一大幸事,也是石中天和爾朱榮晦氣將臨,蔡風極為心喜。

  蔡風又改為極為輕柔的語調低聲念道:“我叫田新球,蔡風是我的主人,我要忠心不二地服從他的吩咐和決定,完成他的命令!”

  “我叫田新球,蔡風是我的主人,我要忠心不二地服從他的吩咐和決定,完成他的命令。”田新球跟著道。

  “我叫田新球,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只有主人,主人叫我活,我便活,主人讓我死我就死!我的生命全都屬於主人。”蔡風又溫聲絲語道。

  “我叫田新球,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只有主人,主人叫我活,我便活,主人讓我死我就死!我的生命全都屬於主人。”田新球重複著。

  “你的主人是誰?”蔡風問道。

  “蔡風是我的主人!”

  “主人的話聽不聽?”

  “主人叫我活,我就活,主人讓我死,我便死,服從主人的吩咐和決定,完成主人的命令,我的生命全都屬於主人。”田新球木然道。

  “我叫蔡風!你看清楚我是什麼樣子!”蔡風又冷聲道。

  “你叫蔡風,你是我的主人!”田新球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地道。

  “對,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聽從我所有的吩咐,完成我的命令!知道嗎?”蔡風冷冷地問道。

  “對,你就是我的主人,我要聽從你所有的吩咐,完成你的命令。”田新球道。

  蔡風滿意地一笑,他似乎想像不到竟會有這般奇遇,這可真是十年風水輪流轉,報應不爽,田新球這叫自作自受,今日居然也落在他的手中,反而被他所控制,這是蔡風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情。

  望著田新球頭頂乳白色的氣體越凝越多,蔡風知道對方很快就要完功了,這也是最後一關。任何一個毒人煉成之前必須苦熬十天十夜,不眠不休。以藥物維持生機並完全解散自己的意識,使自己的神經、脈絡以最大的限度鬆弛,以確保藥物能夠充斥自己的每一寸肌膚和脈絡穴位,這才能讓毒人大功告成。

  蔡風現在能做的,就是殺虎取皮,再以一屍餵飽其它的餓獸。

  ※※※

  那射出石子之人竟然是爾朱榮。

  阿那壤心中大驚,他最先想到的是看守爾朱榮和爾朱兆及叔孫長虹諸人的兄弟,以他的估計,爾朱榮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逃得了,但事實證明他的估計完全失誤。因為事實勝於雄辯,爾朱榮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你怎麼逃出來的?”阿那壤忍不住奇問道。

  “我為什麼要逃出來?在這個世上還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困得住我爾朱榮!不過,今日能夠見到你們兩位難得一見的人物,可真是幸會至極!”爾朱榮說話之間,已如一片雲彩般飄至爾朱兆的身邊。

  “真是沒有想到,我們在議論著你,你卻這麼快就出來了,的確有些令人感到意外。不過,爾朱榮始終是爾朱榮,沒有讓我失望!”葛榮冷冷地一笑道。

  “葛榮與我想像之中也沒差多少,不過。我還要謝謝你對我兒的十一年養育訓導之恩。”

  爾朱榮淡淡一笑,向葛榮微微行了一禮,卻並沒有那種劍拔弩張之勢。

  “爾朱榮,我們之間似乎沒有什麼可以說的,難道你不覺得嗎?如果我知道他是你的兒子,早就不會容他活到現在,不過,最終你還是勝了!”葛榮語氣之中多了幾分憤怒之意,一縷淡淡的殺機自他刀上徐徐散發出來。

  爾朱榮笑了笑,道:“葛兄似乎有點不盡人情,倒不如阿那兄。”爾朱榮說到此處,將話鋒一轉,向阿那壤道:“對了,我還沒有謝過阿那兄呢?多謝阿那兄對我兒看得起,更立他為駙馬,這可真是我爾朱家族之幸。”

  “哼,算我瞎了眼!”阿那壤怒哼道。

  “你不用生氣,我爾朱兆絕對不會辱沒你的女兒,你死了之後,我一定會繼承你的王位,將柔然變成漠外的霸主,甚至完成你未成的心願,統治整個中土。那時候,天下之大,便全都是我囊中之物,你女兒貴為一國之後,為天下所有人敬仰,想來你也會瞑目了!”爾朱兆極為嚮往地道,眸子之中閃耀著火一般的光芒。

  阿那壤不屑地道:“你妄想!”

  “這其實也並不是妄想,只要你今日一死,明天我兒就可回柔然繼承你的王位,任何不服和絆腳之人全都只有死路一條,當我兒名正言順地坐上了柔然王之位時,以柔然的兵力再加上我爾朱家族的十萬大軍,而突厥、契骨、契丹又無葛榮支持,那整個漠外自是手到擒來,根本不在話下。而中土又有我爾朱家族,天下還不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南朝蕭衍的敗亡是指日可待之事,又有什麼不可行的?”爾朱榮自信地道。

  阿那壤心頭髮涼,今日之舉,他的確有些失策,爾朱榮的計劃和野心也實在太過可怕了。

  葛榮的心頭也在發冷,爾朱榮的奸滑和老謀深算的確超乎他的意料之外,禁不住目光向阿那壤移動,恰好阿那壤的目光也轉向他。

  兩道目光在空中一交換,竟似乎達成了一種默契,再同時射向爾朱榮。

  “哦,你們兩位準備聯手了嗎?”爾朱榮禁不住灑熱一笑道。

  “難道有何不妥嗎?”葛榮反問道。

  “當然沒有,我只是覺得這樣比較有趣一些!”爾朱榮自信地笑了笑,又遭:“只是你們兩人恐怕會令我有些失望,因為阿那兄身中劇毒已經沒有能力與葛兄聯手對付我了,看來今晚之事,你們惟有以飲恨而收場了。”

  阿那壤的心頭的確蒙上了一層陰影,他感覺到體內有些異樣,不過,他也不知道對方所說是真是假,只得聲色俱厲地道:“橫豎都是一死,又為何不能賭上一把呢?即使死也要讓你知道我阿那壤並不是好惹的!”

  爾朱榮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是在表示遺憾,向秋末波和談紫煙笑了笑道:“你們兩人幹得很不錯,以後可以不用再流落江湖,如果你們願意回神池堡,也可以安安心心地享受後半生!”

  “謝謝族王!謝謝族王!”秋末波和談紫煙大喜跪下,向爾朱榮磕起頭來。

  “好了,你們扶兆兒先去一旁休息吧!”爾朱榮淡淡地道。

  “是!”秋末波和談紫煙竟顯得異常激動。

  爾朱榮卻向葛榮和阿那壤逼進數步,一股鋒銳無倫的劍氣,無孔不入地散射至每一寸空間,竟然直接威脅到葛榮和阿那壤。

  葛榮和阿那壤同時一驚,爾朱榮未戰已先露這麼一手,的確可見其劍道修為已至化境,以如此功力,他們無法想像爾朱榮怎麼會被桑達巴罕所擒,這的確耐人尋味,可是事實的確如此,又讓人無從說起。

  葛榮很清楚地感覺到,以自己目前的狀態,不可能勝得了爾朱榮,因為他己有傷在身,雖然這不是很重的傷,但高手決鬥,也許就只少許的劣勢都會變成致命的死點,而他就是這樣。此刻葛榮若想將刀道摧至極限,就必須精、氣、神同時達至極限,而當他的勁氣摧至極限之時,傷口不迸裂才怪,這樣就絕對會影響戰機,只會成為致命之處。

  葛榮與阿那壤同時轉身,面對爾朱榮,凝神靜氣,兩人的氣勢竟凝在一起,同時代表著刀的境界,兩大絕世高手聯手對付一個最為可怕的敵人,其氣勢果然不同凡響,也很快壓下了爾朱榮的氣勢。

  葛榮和阿那壤的武功與爾朱榮相比,只不過有稍稍一段差距,但這個距離絕對有限。如果不是兩人都有傷在身,根本就不用懼怕爾朱榮,他們若打不過,至少脫身不是一個難事,以爾朱榮那一點點稍稍的優勢,還沒有能力留得住他們兩人之中的其中任何一個。這是爾朱榮也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所以,他故意布下今日這個兩敗俱傷之局,使得葛榮和阿那壤陷入一個無法脫身之境。

  葛榮和阿那壤有關於爾朱榮被擒的消息全都是來自爾朱兆,葛榮也知道阿那壤將會出現,他只想利用葛六來對付阿那壤,因為阿那壤阻擾了他通往漠外和域外的生意路,任何擋住他生財之道的人,他都想殺。同時如果殺了阿那壤,就會立刻得到突厥、契骨、契丹各國的全力相助,那對於他來說可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只是葛榮萬萬沒想到阿那壤也是想利用葛六這個身分來擊殺他,結果兩人全都中了爾朱榮父子的圈套。而此刻,兩人不得不拋開成見攜手共對強敵。因為,誰也沒有把握能夠獨自應付爾朱榮這個可怕的敵人。

  風寒露重,夜的確很深,森寒的殺氣在虛空之中飄浮,濃得像一層淌在空氣中的冰水。

  胡贊幾人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自葛榮身上散發出來的是一股強烈的刀氣,他與阿那壤之間幾乎將刀氣化作有形,兩人聯合的刀氣的確讓爾朱榮身上的劍氣淡了很多。

  爾朱榮似乎有些訝異,不過,他並未心驚,葛榮和阿那壤聯手的氣勢的確驚人至極,可爾朱榮更相信自己的計劃,沒有把握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做。

  爾朱榮再逼上兩步,阿那壤的身形一晃,嘴角竟溢出一縷血絲,體內猶如千萬鋼針在扎刺。

  “大王!”胡贊忙伸手去扶,這似乎並沒讓他太過驚訝,因為爾朱兆說過已在阿那壤體內下了毒,胡贊心中一直有著一絲陰影,此刻阿那壤毒發,只是在意料之中。

  葛榮卻大驚,本來兩人聯合的陣線根本無懈可擊,無論是在所做的防勢和攻勢之上,都已達成完美,而此刻阿那壤突然毒發,使他的氣勢頓弱,一個人正面面對爾朱榮那瘋長的氣勢,更似乎突然失去了憑籍,如赤裸裸地坦露在風中一般。

  葛榮出手了,他必須搶先出手,無論對方是否有破綻,無論對方是否正期待如此,他根本就沒有等待的機會,除非他想坐以待斃。

  “走!”胡贊一抱阿那壤,向幾名護衛輕喝一聲,便向蒼茫的夜色中奔去。

  遠處有馬嘶,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戰馬。

  “想走?沒有那麼容易!”秋末波冷冷地哼了一聲,斜截向胡贊。

  胡贊“嘿嘿”一聲冷笑,身子倒掠,竟不是逃,而是直逼向爾朱兆,那幾名護衛似乎也明白胡讚的意思,飛速地全力攻向爾朱兆,他們必須擒下爾朱兆,方有可能獲取解藥救治阿那壤。

  “快走!此毒還毒不死我,有高手正向這裡趕來,再不走只怕來不及了。”胡贊懷中的阿那壤臉色有些蒼白地道。

  胡贊一驚,知道阿那壤所說絕不會錯,而且趕來之人敵我難料,但無論是誰,還是小心為妙。

  “斷後,我們走!”胡贊只要阿那壤沒有生命危險就行,以阿那壤這般功力的人,天下雖大,只怕還沒有什麼毒藥可以毒死他,頂多只是暫時受制,只要給他一些時間絕對可以恢復,將毒性排出體外。

  “轟!”正當胡贊準備飛退之時,葛榮與爾朱榮已經不可避免地硬擊了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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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智者失策


  葛榮連退四步,爾朱榮如影隨形,一縷青幽的光亮在火光中乍現。

  光亮乍現之時,劍尖已如毒蛇一般射向葛榮的咽喉。

  葛榮舉輕若重,那輕悠的刀身似是懸著千斤巨石,沉緩地橫切向爾朱榮的小腹,一快一慢相映成趣。

  爾朱榮明明一劍可以殺死葛榮,但他卻放過了這個機會,這讓胡贊有些不解,他甚至弄不明白葛榮的刀法。

  阿那壤的眸子之中暴出一團異彩,低呼道:“好刀法!好刀法!中原的刀道果然多姿多彩!”

  葛榮的表情無人可以看到,他似乎並未聽到阿那壤的稱讚,所有的心神,幾乎全都凝聚於手中的刀上。

  面對爾朱榮,他沒有半刻敢鬆懈,因為他心中十分明白,爾朱榮絕對不想與他同歸於盡,這是他惟一可以拿來作賭注的本錢,也是爾朱榮半途收回長劍的原因。並非爾朱榮不想殺葛榮,而是他不敢保證在殺死葛榮之後,不會被對方的刀所創。畢竟,葛榮這一刀的確精妙,而且霸道至極,他沒有把握,所以,他只好放棄擊殺葛榮的最好機會。

  葛榮小腹上的傷口再次迸出血水,他有苦難言,雖然化解了爾朱榮這必殺的一擊,但是他早一步有傷在身,根本無法全力以赴,如此下去,即使爾朱榮不殺他,他也會因鮮血流盡而亡,更何況,他如此運刀,所耗功力之巨與爾朱榮不可同日而語,看來惟有敗亡一途。不過,他似乎並不在意這些。

  爾朱榮的劍再一次斜絞而上,身子和劍一起,化成一縷暗淡的幽光,人與劍融合為一個整體,抑或是夜色、人、劍已經不再分彼此。

  爾朱榮的消失,葛榮並不感驚訝,而他手中的刀,也在同時消失。

  阿那壤不願走,他也有些不想走,他是一個刀客,是一個高手,而真正的絕世高手決鬥的場面有些人甚至願意用生命為代價去換來欣賞。

  阿那壤自然不是那種不顧大局、莽撞衝動的人,可是他仍為爾朱榮的劍和葛榮的刀所吸引。

  這的確是兩個足以驚世駭俗的高手,葛榮的刀法只讓阿那壤心神激盪,飛越無限,他竟然領悟到葛榮的意境,一種必殺的意境,也是刀道的最高層次。

  葛榮終於使出了讓江湖譽為刀道神話的“怒滄海”,一個自死角擊出最為狂野,最為霸烈、最具震撼,也最為驚險的一刀。

  刀,出現在一抹血紅閃過之處,那正是爾朱榮劍式的極限,最為鋒銳之處。

  爾朱榮的劍式之鋒銳幾乎無堅不摧,無孔不入,似乎沒有什麼可以阻住他的鋒刃。

  “鏘!”一聲清脆的龍鳴,刀鋒徑直斬在劍尖之上,不差一分一毫。

  這幾乎是個奇蹟,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奇蹟。

  葛榮一聲悶哼,小腹傷口處再次噴出一縷血箭,這是一處致命的傷,在這最要命的時刻成為了他的負累,雖然葛榮在極力控制,極力強壓傷口血液的奔湧,以最堅強的毅力不發出聲來,可是他的手仍然忍不住微微鬆懈了一下,那是一下極為細微的顫抖。

  胡贊沒有捕捉到葛榮的這一微小變化,爾朱兆和談紫煙也沒有發現.但爾朱榮卻清楚地感受到了。

  刀與劍貼身滑過,爾朱榮的劍速要比刀身快上那麼一點點,這是肉眼根本無法察覺的速度,但高手卻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們只以一種直覺、一種經驗和手感去判斷。

  爾朱榮的劍的確要快上那麼一點點,葛榮也很清楚地感覺到了,只是他有些無可奈何,這不能怪誰,江湖之中本就沒有什麼規矩可言,而對於他們這一類級別的高手來說,只論成敗,根本不在乎手段,只要能夠擊殺對手,任何手段都可以用。

  爾朱榮是邪道中人,葛榮也同樣是梟雄,同樣是一個只講成敗而不論原則的人,這是野心家們的共同特點,這個世上並不只有獵人才會如此。

  因此,有人說亂世之中只存在兩個角色,那就是“狩獵者”和“被獵者”,你如果論為獵物,沒有任何理由可講,最後終將死於狩獵者之手。

  當然,此刻的葛榮正是被獵的對象,他竟被自己的義子所算計,苦心培養的葛家十傑,居然成了養虎為患之舉,他的確連做夢也沒有想到,身為他義子的葛六竟是爾朱家族真正的大公子爾朱兆!

  的確,他收養爾朱兆那年,爾朱兆已經有七歲了,一個七歲的孩子應該可以記事。葛榮更驚的是爾朱榮的老謀深算和深謀遠慮,二十多年前的他,只是稍露頭角,就已被爾朱榮看準了今日,爾朱榮的可怕的確是不可言喻的,但無論怎樣,這些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爾朱榮的劍。

  “哧……”爾朱榮的劍斜挑而起,在葛榮的胸前劃開一道長長的血槽,而他卻在此刻閃身讓過,再次放過將對方一擊致命的機會,也因此而避開了葛榮的致命一刀。

  葛榮的“怒滄海”完全無法發揮出最強的威力,他的精、氣、神不能夠親密無間地結合,這便使得原本完美的“怒滄海”產生不了傷敵的作用。

  葛榮敗了,敗在爾朱榮的劍下,雖然原因很多,可葛榮敗給了爾朱榮這是一個事實。

  ※※※

  蔡傷靜靜地立在蔡風躍身飛下的山谷之處,望著迷茫的深谷,心頭湧起一陣淡淡的酸楚,手中卻輕輕撫摸著自蔡風身上掉落的獵刀。

  那是馬叔親手打造的獵刀,在蔡風的軀體經受雷電煎熬之時,他身上的所有東西全部都四散飄落,因為他的衣服盡數成為灰燼,而這柄獵刀乃是馬叔所選精鐵特意打造,竟然未有損傷。

  這柄獵刀可算是最後接觸蔡風身體的親密夥伴了。

  蔡風的屍體仍未找到,三子和遊四幾乎出動了所有力量,找遍山谷的每一個角落,但卻並未能找到蔡風的屍體。

  那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蔡風沒有死,自己走了;另一種是被野獸拖去吃了,骨頭,在山谷之中倒是找到不少,但那都是在昨日打上十八盤之時,落入山谷被野獸肯食的屍體,也許,這之中也有幾截骨頭是蔡風的,但沒有人敢肯定。

  葛家莊的弟子仍在尋找,更有英雄莊與各路江湖人馬相助,與葛家莊有點關係的人誰不想巴結天下第一刀蔡傷?他們更是親自見到蔡風那驚天動地、泣鬼駭神的武功,如果蔡風沒有死的話,有幸得到他傳那麼一招半式的,只怕這一輩子受益非淺了。如果能夠巴結上蔡傷,那也會使自己的身價大增。

  因此,參加這次行動的人數幾近上千人,如此多的人,要找遍一個山谷,只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結果很快便出來了,只不過,有些人仍不死心,在寒冷的冬夜,手執火把繼續尋找。

  爾朱天光的大軍在晚上更不敢輕易上山,他心中明白,在這裡要與這樣一群江湖人打仗,那根本就沒有半點勝望,如果是在平原曠野上,以人海戰術,或許還有效,而面對偌大的泰山,區區數千人,顯得是那般單薄,即使驅趕那些山賊和盜寇都無法奏效,更何況是一群江湖中的精英?因此,爾朱天光所率官兵駐於泰安,只是做做樣子而已,隨便在鎮上抓些江湖末流人物充數,以應付任務.對泰安鎮的封鎖只是個空架子,而無甚麼實際的作用,山間的江湖人物依然自由自在地活動著。

  其實眾官兵心中又何嘗不願意如此?面對山上那些武藝高強的江湖人物,他們根本就沒有反抗之力,人又豈會不怕死?尤其當他們知道泰山之上全都是一些神話般的人物時,便有人想到了逃。幸虧,爾朱天光只讓他們隨便守守,稍稍注意一下而已,否則,他們只怕有半數人已做逃兵了。

  泰山之巔,玉皇廟的小沙彌基本上已經安睡,只有戒嗔和晦明諸人仍靜坐在蔡傷身後的仁聖之石上。

  那是一塊已經破碎的石頭,已被蔡風和區陽的氣勁摧毀得不成樣子,中間更塌陷出一個石穴,一個充滿臭氣的石穴。數十年來,區陽吃喝拉撒都在石穴中,其內的臭氣可想而知,不過此刻裡面被葛家莊的弟子以鬆枝熏燒了一遍,更以樟樹皮作料,檀木多次熏燒,這才使得臭氣稍減,在佛門聖地之前,自然不能容下污垢之物的存在。

  戒嗔所擔心的,不僅僅是蔡風的安危,更擔心區陽老魔再出江湖究竟會弄出什麼亂子,以老魔的蓋世功力,天下間又有誰堪與其匹敵?雖然區陽此刻已經身受重創,經脈凍結,可是若等他傷勢盡數復原,到時只怕沒有一人可以逃得了他的毒手。

  四十多年前,區陽的殺性之重,魔念之強,連冥宗內部的人都為之惻目,更憎厭和疏遠,經過四十餘年不見天日的禁閉生活,其暴戾之氣日盛,殺心只怕已無人可阻,這是不爭的事實。

  天下間也許只有蔡風一人可以成為老魔的剋星,也只有蔡風一人有實力殺死區陽,可是此刻的蔡風生死未卜這的確讓人隱憂於心。

  “生死由命,師弟你要節哀呀!”戒嗔竟然嘆了口氣,安慰蔡傷道。

  蔡傷沉默了半晌,淡淡地籲了口氣,平靜地道:“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並不是在為風兒的生死而煩,只是在想,風兒為何竟能夠突破他的極限,如此完美地將'滄海無量'的威力發揮至極限!”

  戒嗔也在深思,徐徐道:“師父曾對我提過,說師伯所創的刀法之中有一式融入天心、人心、佛心的絕世刀法,那必須以至高無上的佛心才能夠發出這樣一刀,以風師侄的功力,也許勉強可以施展,但他那超凡的佛心又是從何而來?難道在生與死之間,他終於大徹大悟了嗎?”

  “不,以風兒的功力,仍然無法發揮出如此刀式,就算他大徹大悟,具有無上的佛心,但他的功力仍無法將'滄海無量'摧至極限。”蔡傷肯定地道。

  “這就奇怪了,風師侄的功力難道會在短短兩日之間飛速提升這麼多?”戒嗔也有些不解地自語道,想了又想,道;“難道真是師父顯靈,早在十餘年前圓寂之時便已算準了今日所發生的事情?還留下了十六個字:'蓮碎石裂,魔現東岳,玉項將滅,佛蓮自現' ,我們一直都無法明了這十六個字的真正含義,可是現在竟似乎完全印證了今日所發生的事情。”

  蔡傷神情激動,禁不住嘆了口氣道:“現在,天下之間惟有'滄海無量'可以擊敗區陽老魔,而風兒又下落不明……”

  “會不會風師弟的佛心仍未達到至高境界,強行摧功,引得天地正氣入體無所洩放,而……”晦明打斷蔡傷的話,卻又只將話語說了一半便剎止了,改口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師叔可別聽晦明胡說八道,風師弟一定福大命大,還活在世上… …”

  “晦明,休要多嘴!”戒嗔微嗔道。

  蔡傷並不以為意,淡淡地道:“晦明所說並非沒有道理,物極必反,任何引用的外力既可傷人,也可損己。而'滄海無量'以己心渡天心,這種借用自然之力很可能將自己擊成飛灰,而散落於虛空中,如果風兒是這樣的話,也算是修成了正果吧!”

  晦明心生悔意,暗怪自己不該如此莽撞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師尊也未曾學過一式刀法,我對'滄海無量'也只是聽說過而已,不過卻知道師弟所說的仍有不足之處!”戒嗔想了想道。

  “哦,師兄覺得有何不對呢?”蔡傷訝然道,他雖然將“怒滄海”練至登峰造極之境,經過十餘年的修心養性,更窺得“滄海無量”的真諦,但卻始終未能盡善盡美地掌握它,甚至有些細節連煩難也無法闡述清楚。

  “師弟所說的以己心渡天心,這雖是刀道的最高境界,也是任何武功的至高無上境界,可卻並不是'滄海無量'的最高境界,道家有'無量壽佛'之語,無量即無盡無窮,水無底限之意,'滄海無量'的境界應是永無止境的,無限無意……”

  “那師兄認為'滄海無量'達到最後境界時又該是怎樣一個場面呢?”蔡傷奇問道。

  戒嗔想了想,道:“什麼都不是!”

  “什麼都不是?”蔡傷和晦明諸人全都奇問道,他們有些不明白戒嗔的話意。

  “對,什麼都不是。'滄海無量'永遠都不可能致人於死命,能致人於死命的就不是'滄海無量',而最後,一切都是空無,惟有空無才是無量。因為它本身就什麼也沒有,自然便無可計量!”戒嗔認真地分析道。

  “空無?!”蔡傷也似乎有所思,雖然他不知那究竟是怎樣一種狀況,可是這並非不可能。

  “'滄海無量'的最高層次,據師尊猜測,那不應該是以人心渡天心,而應是天心自生,人心與佛心、天心完美的結合,根本就不分彼此你我,那就將與宇宙自然融為一體,不生不滅,無窮無盡,那才是'滄海無量'的最高境界!”戒嗔又道。

  “天心自生,自然結合,而不需相引,不生不滅,那不就是進入天道了嗎?”蔡傷驚喜地道。

  “我想應該是!天道之鑰就在我們的手中,只是關鍵在於我們是否能夠好好把握它,讓它去打開天道之門。”戒嗔吸了口氣道。

  “不錯,'滄海無量'並不是殺人的招式,而是救世、普度眾生的招式!”蔡傷恍然而悟,心中一片清明,惟有的只是對煩難的無限尊敬。

  只有當一個具有大慈大悲、擁有廣博胸懷、仁愛蒼生的人才能夠創出這般將佛性推向極峰的刀招,而一改刀法只有霸殺之意的前例,開創獨一無二、舉世無雙的聖招,這樣的人,是值得任何人尊敬和愛戴的。

  煩難不愧為武林之神,的確當之無愧!

  蔡傷想到煩難於北台頂升入天道,那是不是因為他終於悟出了最後一層境界“天心自生”

  呢?而他在北台頂之上所留下的遺錄,是否就是最後一層境界的秘密呢?

  “師伯佛心之深,確已達到了慧遠祖師的境界,只怕在武道的修為更勝當年的慧遠祖師。”戒嗔感嘆地道。

  蔡傷不語,他在輕輕撫摸著手中冰涼的刀身,似乎剎那間明白了為什麼區陽只是重創,而未曾死在那一刀之下,全因那一刀根本就不是置人於死地的招式,雖然能敗敵創敵,但總會留下一絲生機給對手。而真正傷了區陽的,只是那柄怪異的刀。

  “那天下之間就沒有什麼武學可以除掉那老魔頭了?”晦明有些心憂地問道,他心中仍為今日的一戰而驚悸未平,想到那種瘋狂、野性的毀滅力量,如果再次上演的話,那將會成怎樣一個局面呢?

  “天無絕人之路,雖然'滄海無量'不是殺人的招式,但以它來重創老魔卻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只要老魔頭受到重創又有何懼之有?”蔡傷自信地道,心中暗暗決定,待華山事了,一定要去北台頂一探究竟,或許會尋出對付區陽之法。不過,僅只有佛心一項,他仍無法達到大圓滿之境,惟有指望了願能悟出聖舍利之秘,那樣才會有勝算可言,抑或是風兒仍然活著,但世事是否就如人所願呢?蔡傷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

  ※※※

  敗,對於有些人來說、只能以死去衡量,惟有自己死了才會言敗。

  勝,對於有些人來說,也只能以死去衡量,惟有對手死了才會言勝。

  對付狼,只有一個原則可以,以絕滅的手段去對付它們,趕盡殺絕,也是惟一的路子和方法,只要它們還有一口氣,你就不得不擔心它們臨死反撲,這是絕對不可否認的,因此,要對付它們,就一定要往死裡打!

  葛榮和爾朱榮都是這樣的人,不過,葛榮這次並未再出手,受傷而退,他的神情依然自若如常,就像一隻用舌頭舔著傷口的狼。

  爾朱榮自然不想讓葛榮存活於世上,葛榮已被朝廷定為最危險的人物,只憑他那遍布天下的商業網絡和擁有的近百萬義軍,無論是誰,都絕對不能小看這個人,任何時候,只要給了他一個機會,你定會遭到不可想像的報復。因此,只要有機會,爾朱榮豈會不對葛榮痛下殺手?

  鮮血自葛榮的指縫之間滑落,看來他的手指似乎並不夠用。

  冷風習習,葛榮的樣子有些慘烈,爾朱榮正要如影隨形地飛撲而上,爾朱兆卻一陣抽搐,倒地慘嚎起來。

  這一變化幾乎讓所有人感到愕然,惟有葛榮似乎極其從容。

  爾朱榮大驚,爾朱兆是他的兒子,他又怎會不驚?本來攻向葛榮的身形一改,而掠向爾朱兆。

  “還不走?!”葛榮向阿那壤喝道,此刻他卻希望阿那壤永遠都不要死,至少在他未曾消滅爾朱家族的勢力之前,阿那壤不能死去。否則的話,若讓爾朱家族一旦控制了柔然族,那整個中原的各路勢力將很難有出頭之日,他的域外商業網絡也會嘎然而斷。

  阿那壤一驚,他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此刻他與葛榮的利益相同,再也不用擔心葛榮施展出什麼花招,惟一的生路也只有趁爾朱榮察看爾朱兆的時機而逃。

  葛榮最先動身,他行動的速度似乎並不比胡贊遜色,雖然此時他的傷勢的確不輕,但在生命的危急關頭,他已經不再在意這些了。

  “爾朱榮,如果你想要兒子有命活著的話,就趕快清除他體內的'三分天下散'吧!哈哈哈……”葛榮微微有些得意地笑聲由近而遠。

  爾朱兆在慘嚎,鼻孔和嘴角滲出血絲,爾朱榮本想立刻追殺葛榮,以最快的速度擊殺這個最狡猾也最難纏的敵人之後再來照料爾朱兆,此刻一聽對方之言,爾朱兆竟是中了天下至毒之物“三分天下丸”所煉而成的“三分天下散”哪裡還敢猶豫?一手緊按爾朱兆的膻中大穴,一手落在命門之上,他必須阻止毒氣流入爾朱兆的心臟,否則,爾朱兆必死無疑,連神仙也不可能救活他。

  要知道,“三分天下散”不發作則已,一旦發作,在數息之間就會有三種毒氣攻入心臟,絕對無法挽回,如果爾朱榮想先殺死葛榮和阿那壤,那就注定會失去爾朱兆。因此,他惟有先替爾朱兆護住心脈,然後才能慢慢逼毒,以爾朱榮的功力,他還自信可以為爾朱兆逼出毒性,當然,最好的辦法是能找到解藥。

  這毒肯定是葛榮所下,但他又是在什麼時候下的毒呢?爾朱榮也有些疑惑,“三分天下散”乃是極為烈性的毒藥,一般在一盞茶至半柱香時間就會毒發,而在毒發之前沒有一點異常反應,不像“三分天下丸”那般會讓人折磨得死去活來,生死不能,那就是說這毒一定是在今晚所下,而且就是在這個地方。

  想像之間,葛榮和阿那壤的身影已經沒入黑暗之中。當然,如果爾朱榮此刻要追其中一路人馬的話,絕對可以追上,因為他們都受了傷。可是他卻不能放下爾朱兆,若攜帶爾朱兆追擊,其速度就會大受影響,而此刻他更聽到有馬蹄聲傳來,禁不住微微有些色變,向秋末波和談紫煙冷冷地問道:“明兒和二主人關在哪裡?”

  秋末波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地道:“應該是阿那壤那斯劫走了,十三狼他們全都被殺,定是阿那壤幹的。”

  “你們果然是劍宗的好弟子,將來我統一了天下魔門,定不會虧待你們,現在你們立刻去向天光報告,讓他們密切注意阿那壤的動靜,一定要想辦法救出二主人和明兒。”爾朱榮認真地吩咐道。

  “是,屬下明白,我們這就去辦!”秋末波和談紫煙應了一聲,準備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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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卷
第一章落難梟雄


  “同林雙鳥”剛要行動之時,突聞爾朱榮喝道:“慢著,你們不用去了,他們已經被救出來了。”爾朱榮抬眼向那奔近的幾匹健馬望去,只憑幾點火光依然可以辨清,馬背上之人,而秋末波和談紫煙根本就看不清。

  “那是二主人?”秋末波奇問道。

  “不錯,奇怪,是誰救出了他們呢?”爾朱榮有些不解,但迅速道:“我不想與他們見面,兆兒的事交給我,你見了二主人,就告知葛榮和阿那壤的事,讓他去追殺兩人!明白嗎?”

  “屬下明白!”秋末波和談紫煙似乎極了解爾朱榮與來人之間的關係,恭敬地道。

  爾朱榮身子一晃就迅速融入黑暗中,惟留下秋末波和談紫煙靜立在清冷的夜色中。

  馬隊漸近,馬背上之人已可看得極為清楚,但秋末波卻驚訝莫名,他驚的不是馬背上的人,而是馬背下的人。只有一人,一個打扮極為怪異的和尚,健步如飛,在馬隊的前面似是一道異樣的風景,那飛馳的健馬並不能超越他,轉瞬便己至秋末波面前。

  “嗯,怎麼只有你們兩個?剛才不是還有一個人嗎?”那和尚如影子一般立在秋末波身邊,在他的肩上輕輕一拍,奇怪地問道。

  秋末波一驚,此人的功力之高有點超常,他竟然看到了爾朱榮的存在。

  “和尚,你看走眼了吧……”

  “大膽,你們膽敢對大師如此無禮?啪!”馬背上人影一閃,在怒叱聲中,秋末波已被重重摑了一記耳光。

  “不好意思,大師勿怪,這兩個下人不知禮數,得罪之處還請勿怪!”說話之人竟是爾朱榮。

  自馬背上飛下來的人竟是爾朱榮,那氣勢,那容顏,與剛才出手的爾朱榮完全無法分出彼此。

  秋末波和談紫煙也為之一愣,他們雖然早已清楚這之中的隱秘,可是仍為眼前的人給怔了一下,不過,他們立刻恭敬地向和尚行了一禮,歉然道:“小人有眼無珠,冒犯大師之處還請見諒。”

  “哦,原來你們都是一伙的。”那和尚正是達摩。

  原來,達摩也已趕至泰山,能夠參與如此盛會,他自然不想錯過,要知道,他本身就是一個武痴,對於中原武林人物十分嚮往,而且此次又是中原武林的頂級高手雲聚泰山,他豈會不登上泰山一飽眼福?不過,他卻在半途遇到了桑達巴罕談起爾朱榮的事,於是便跟了下來,竟湊巧自阿那壤的人手中救出了爾朱榮以及其一干屬下,其中更包括劉承祿和叔孫長虹,他們更奪了阿那壤屬下的馬匹,只是因為達摩並不想殺生,也就未取那些人的性命。

  不過,達摩聽說阿那壤是漠外第一高手,而且便在這附近,就心生好鬥之心,這才追到此地。

  “阿那壤呢?”達摩揪住秋末波問道。

  “他走了!”秋末波向爾朱榮望了一眼道。

  “你不是那幫賊子一伙的嗎?”劉承祿仔細打量了秋末波夫婦一眼,怒問道。

  “劉老,你別生氣,他們乃是我安排在吐谷渾的,乃自己人。”爾朱榮解釋道。

  劉承祿哪裡還會有什麼不服氣的,爾朱榮雖然算起來比他晚一輩,但對方身為爾朱家族之主,而且武功更列入天下有數幾位高手之列,既然爾朱榮如此說了,他也只好作罷。叔孫長虹雖對那假爾朱兆有所成見,但卻也並非不識大體之人,有爾朱榮在場,他根本沒有發言權,即使想說話都沒有機會,畢竟爾朱榮的威勢不同一般,沒有人惹得起,就是他爺爺叔孫怒雷親來,也要對爾朱榮客客氣氣,這是不爭的事實。

  “阿那壤向哪個方向走了?”爾朱榮問道。

  秋末波有些奇怪,爾朱榮怎會對一個和尚如此客氣呢?這似乎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不過,他見爾朱榮的眼色,便立刻明白其意,也就沒有將剛才的情況說出來,只是指了指阿那壤逃走的方向。

  “大師,劉老,聽說二弟天光已領兵在泰安鎮,不如大家先一起去湊湊熱鬧如何?”爾朱榮提議道。

  “好哇!”叔孫長虹長長吁了口氣道。

  “也好,想來二當家口中的消息應該比較靈通。”劉承祿倒是極想知道眼下天下的局勢。

  “對了,泰山之上葉虛和蔡風誰勝誰敗?”假爾朱兆有點迫切地問道,他不僅僅關心蔡風的戰事,更牽掛著那個大美人哈鳳。

  “聽說事情有些變化,蔡風落到山谷中去了,而且泰山之頂出現了很多奇異的現象,百里之外都可清楚地目睹。”談紫煙道。

  “是呀,葛家莊來了很多人馬,就連葛榮也親自前來了。”秋末波插口補充道。

  所有的人都為之動容,驚問道:“葛榮也來了?”

  “是呀!”談紫煙道。

  假爾朱兆的臉色變得最為複雜,似乎突然之間心事重重。

  達摩在聽到蔡風墜入山谷之時,心神已微有震撼,不由得出聲道:“爾朱施主,我想先去泰山看看,再去神池堡!”

  “哦,大師有事不妨先去辦理吧,我們隨時歡迎大師至神池堡做客,不過,大師若是在近兩日到達泰安鎮,應該可以聯繫上我。”爾朱榮客氣地道。

  達摩不再客氣,他並不明白中原的局式,更無正與邪的分別,自然不知道爾朱榮和蔡傷之間的關係,再說他也不會在意這些關係。

  秋末波只看得眉頭大皺,卻無法明白達摩究竟是何種身分,不過,達摩的武功深不可測,他是感應到了。

  “大師對我們有救命之恩,他日若有緣,不妨前去廣靈劉家做客,我們一定倒履相迎!”

  劉承祿也極為客氣地道。

  “不客氣!”達摩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便掠身而去。

  ※※※

  葛榮與阿那壤分兩路而行,阿那壤有眾侍衛相護,而葛榮卻只是單身一人,倒不是因為他太過相信葛六,而是因為太過自信,而且泰山之上又有自己的強援,任何時候,只要他上了泰山,即使是千軍萬馬也難奈他何,不過此刻的情況就有些不同了,一路奔跑下來,他流血太多,即使功力再高也受不了,更何況又怕爾朱榮追踪而來,使得他連駐足都不敢。

  爾朱榮的出現,葛六變成爾朱兆,那的確是個意外,但也是致命的殺機。

  葛榮眼下最要緊的,當然是包紮傷口,進行調息,爾朱榮的那一劍雖只在他胸前劃開一道長長的血槽,但劍氣已損壞了肌膚之下的經脈,更有可能傷了內臟,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

  以爾朱榮的身手,每一劍所潛在的殺機是絕對可怕的。

  葛榮雖有神功護體,但對付爾朱榮這般高手,仍只是無可奈何,也根本無法抵抗,他只是想不出為什麼爾朱榮來得這麼快,對方不是被桑達巴罕所擒嗎?那為什麼爾朱榮來得如此之快,而且連一點受傷的痕跡也沒有?這不能說不是一個讓人奇怪的問題,當然,世間值得稱奇的事情仍有很多,而葛榮這輩子見過的奇事絕對不少。

  讓葛榮擔心的只是地上一路滴下的血跡,這會暴露他的行踪。否則,如此深夜,他大可坐下來好好休息,根本不必擔心爾朱榮追來,可此刻他卻不敢有絲毫大意。

  而葛榮此刻卻發現一隊人馬馳來,一長串的火把,將夜空照亮,郊野幸虧多是林蔭之處。

  葛榮並不知道來者是何人,但無論來人是誰,對他來說都不會是一件好事,除非是葛家莊的兄弟,但爾朱天光封鎖了泰安鎮,這群人是葛家莊的弟子希望很渺茫,因此,葛榮必須躲避。

  當葛榮竄上樹梢之時,那隊人馬的面目已出現,卻是一隊官兵。

  葛榮不由忖道:“這大概是看到了那煙花信號趕來之人,幸虧自己走得快,否則以重傷之軀抗拒這些官兵,恐怕有些力不從心。”

  “汪汪……”葛榮心中涼了半截,對方居然還帶來了獵犬,這下子可真的要糟糕了,正想著那獵犬已經向他隱身的樹上狂吠起來。

  “希聿聿……”戰馬一陣低嘶,也全都圍了過來,惟有獵犬嗅著血腥之氣狂吠。

  “什麼人?快出來,否則我們放箭了!”其中一名官兵頭目張口呼道。

  葛榮知道再也無法躲藏,只好飛身落下,不過他卻認為對方不能識破他的身分,因為此時他仍戴著面具。

  “昂昂……”獵犬還沒撲上去,已被踢得翻了兩個跟斗,直跌出去。

  “畜生找死!”葛榮低吼道,這還是他未用什麼力,否則那獵犬的腦袋不迸裂才怪。

  那些官兵一呆,他們沒有想到出現的竟是這樣一個戴著鬼臉面具、渾身沐血的人物。

  “你們誰身上有力創藥?快拿些來,大將軍可在其中?”葛榮向前踏上兩步,以一種不怒而威的聲音連串問道,他竟先入為主地把握住這些人的心神。

  那些官兵果然一愣,竟被葛榮的語調和神態給震住了,在沒有弄清對方虛實之下,他們根本就不敢胡亂出手,生怕眼前的這人極有來頭,如果得罪了,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何況,泰山腳下龍虎聚會,什麼身分的人沒有?此刻他們雖然己張弓搭箭,但只是做做普通防衛而已。

  “我問你們有沒有刀創藥?難道沒聽見嗎?你們大將軍的營帳在哪裡?我有要事跟他商量,先將藥拿上來!”葛榮裝作有些氣憤地道。

  那開口說話的官兵頭目還算見過世面,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拋給葛榮,有些漠然地問道:“閣下究竟是什麼人?”

  葛榮拿到刀創藥,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淡淡地道:“你們立刻派人回去告訴你們的大將軍,就說阿那壤潛至中土,而且到了泰安,更有大批吐谷渾奸細潛至了泰安,告訴他劉文才與阿那壤交手後,受了重傷,讓他們快來接我!”

  “啊……”近百名官兵全都大驚,葛榮的話的確讓他們驚異莫名,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柔然王阿那壤竟然也到了泰安,而且還傷了劉文才,雖然他們並未見過劉文才,但是劉家的二當家他們卻知道。

  “你是……”

  “老夫就是劉文才!”葛榮打斷那頭目有些疑惑的話語,沉聲道。

  那些官兵再驚,哪裡還敢以箭矢相對?全都收下了強弓,態度變得十分恭敬,他們從來都沒有想到會見到劉家的二當家,更不知道劉文才長著一副什麼樣子,在他們的想像中,劉文才本就是極為神秘的人物,而眼前這人戴著鬼臉面具,無法看清其真正面目,這本就增添了幾分神秘之感,再則,此人雖身受重傷,可那股凜然霸氣,依然具有極強的震撼力,任何人都可以感受到眼前這人的身分絕不簡單。

  葛榮自懷中亮出一塊令牌,冷傲地道:“要不要驗明身分?”

  那群官兵見葛榮亮出一塊閃著金光的五寸令牌,皆大吃一驚,後聽葛榮這麼一說,才知道對方只是在證明自己的身分,他們哪裡還有什麼懷疑?雖然沒有看清令牌之上刻了些什麼,但那名官兵頭目仍不得不誠惶誠恐地道:“不知是劉大人大駕,小人冒犯之處還請見諒,大人有什麼吩咐我們只管照辦就是!”

  葛榮心頭暗笑,收回令牌,他早就估到這群人根本就沒有膽子敢檢查他的令牌,只要抬出劉文才的名號,就已足夠震住這些官兵,官兵們又豈敢再仔細檢查他的令牌?但如果這些人真的要檢查葛榮手中的令牌,他就只好殺出重圍逃之夭夭了。這塊分牌只不過是他的一面金令而已,哪裡是什麼劉家之物?他這麼做只是孤擲一注,但他心裡卻十分清楚,自己如此做絕對不會輸。

  葛榮之所以能夠擁有今天,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遠見和智慧,更多的是他擅於賭運氣,行事在在出乎人意料之外,但是卻必定能贏,這也就形成了他獨特的魁力。

  “阿那壤也受了傷,他不會逃得太遠,我相信他傷得不會比我輕多少,你們立刻分出一大半人向北追,抓住了阿那壤可是大功一件!”葛榮吩咐道。

  官兵頭目哪有懷疑,更不敢遲疑,要知道,阿那壤雖然助北魏擊敗破六韓拔陵,但是柔然國對北魏的威脅依然存在,要是能擒殺阿那壤,那可的確是大功一件。於是,官兵頭目竟一下子將這隊人馬分成兩組,一組六十人,一組三十人,那六十人領著獵狗向北馳去,而剩下的三十人便守護著葛榮。

  葛榮心頭暗鬆了一口氣,傷口的鮮血也止住了,雖然失血極多,但仍能夠撐下去,他讓一名官兵脫下一件衣服,撕成布條,將傷口扎得極緊,然後望了剩下的三十名官兵一眼,義道:“你們再派人回去通知大將軍,讓他遣人前來接應我,你們要小心吐谷渾的奸細,至少需十人一組,否則只怕會給他們有機可乘!”

  那名頭目一愣,只好按照葛榮的吩咐,再分出十人先行回鎮禀報一切,眾官兵雖然覺得眼前的劉文才有點怪異,卻也不敢稍有微辭。而“劉又才”的架子也極大,居然還要讓他們的大將軍接迎,不過心中皆暗忖道:“大概每一個權大勢強之人都有這麼大的架子吧,劉文才身為劉家第二號人物,自然架子高嘍。”

  葛榮暗自調息,盡快恢復一些功力,對付三十名官兵,以他現在的狀態,似乎仍有些吃力,但要說只是對付這二十名官兵,以寶刀之利,卻不是一件難事,他當然不能去見爾朱天光,那樣只會是死路一條,他可沒有活夠,絕不想就如此死去,因此,他必須支開這些無力對付的力量,以求給自己少添壓力。

  望著那十名官兵策馬反回泰安鎮,葛榮笑了笑道:“回去,每人賞銀五十兩,今日你們出力不少。”說著又向那名頭目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名頭目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恭敬地道:“小人趙忠!”

  “嗯,趙忠,我記住了,你辦得很好!”葛榮故意放高音調道。

  “謝謝大人誇獎!”趙忠嚇得溜下馬來,歡喜之情卻不敢露於形色,那些官兵全都驚羨不已,他們似乎看到了趙忠連升三級的那種得意之態,不過,每人能有五十兩銀子做為嘉獎,也不虧,總算是發了一筆橫財。

  ※※※

  樹林之間火把通明,爾朱天光大為震怒,他接到那十名官兵的飛報,及時趕到,卻仍是顯得遲了些。

  那十名官兵也為眼前的景像給嚇呆了,其中一人禁不住有些顫抖地道:“劉大人明明跟趙隊長在一起,怎會……怎會這樣呢?”

  林間靜寂,地上十餘具染滿鮮血的屍體,橫七豎八地靜靜躺著,每人眉心多了一道血口,趙忠的屍體赫然就在其中。

  爾朱天光靜靜地看著刀痕,有些怒意地罵道;“飯桶,全都是一群飯桶!”

  “劉大人……啪!”那名官兵還沒有將話說完,就被爾朱天光一個耳光打住。

  “咕……”兩顆門牙和著鮮血被那名官兵強自吞入腹中,他沒有想到爾朱天光竟發如此大的怒火,被打了只好自認倒霉。

  “給我追!”爾朱天光怒極狂聲道。

  那些官兵全都有些茫然,不知道所追目標是誰,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追,戰馬有些騷亂,卻並未鬆散陣腳。

  “這個自稱劉文才的人究竟是什麼模樣?”爾朱天光冷冷地向那十名官兵問道,眸子中竟閃過一抹殺機。

  那十名漢子心中倏然一跳,立刻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那名被爾朱天光打落門牙的官兵顯然是十人中的小頭目,他急聲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那人戴著一張鬼臉面具,我們並未能看到他的真正面目……”

  “飯桶!”爾朱天光怒叱一聲,那名官兵在一抹白光閃過之時已經人頭落地了。

  “給我順著血跡找,無論是死是活,一定要將此人給揪出來!”爾朱天光怒吼道。

  “是!”所有官兵迅速分成四組,分別向四面尋找。

  半晌,各路人馬回頭報告道:“禀大將軍,四面都有血跡遠去,而且皆有馬蹄印。”

  爾朱天光一愣,一看地上只有十七具屍體,那另外三具屍體一定被馬駝著朝三個方向馳去,而且屍體還在滴血,這就使人根本就無法根據血跡判斷兇手朝哪一個方向逃走——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8 16:06
第二章父子重逢


  葛榮策馬緩馳,此刻他倒不怎麼擔心追兵,他擁有一匹代步的戰馬倒是輕鬆了很多,殺死那二十名官兵也並不是一件難事,雖然牽扯得傷口極為疼痛,但是經過布帶纏緊之後也不會滲出多少鮮血,就沒有了失血過多之慮。

  葛榮絕對是個聰明人,將三具屍體分放上三匹馬背,然後稍稍用勁在馬腹上一拍,屍體滴著血朝三個方向而去,而他自己則選擇另一方向,血腥味朝著四個方向散發,讓人根本就無從追踪。

  夜靜林寂,惟有孤狼淒號相伴,夜鳥偶啼,為這分靜謐之中增添了一絲陰森。

  葛榮有些茫然,他並不想在泰山腳下現身,如果此刻策馬行向北集坡,只怕沿途會出現一些波折,不如首先就近養傷,待傷好之後,天大地大,又有誰能夠阻攔得了他呢?

  “前途不能去!”一聲清脆而低沉的語調驚醒了葛榮。

  葛榮本能地一帶馬韁,目光之中閃過一絲戒備之色。

  林間暗影之處閃出一人,一襲長衫,表情極為冰冷而不帶半絲情感,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這個人極為年輕。

  “爾朱兆!”葛榮口中吐出三個冰冷的字。

  “不,我不是爾朱兆!”那人冷冷地反駁道。

  “哦,本人忘了你只是假爾朱兆,應該叫你爾朱明才對。”葛榮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他雖然從未與這年輕人見過面,但對於江湖中各後起之秀的名單和畫像他仍能夠極為清楚地掌握,眼前的年輕人正是為葉虛所擒的假爾朱兆。

  “不,你錯了,我也不叫爾朱明!”假爾朱兆神情竟微微有些激動地道。

  葛榮一愕,他也有些弄不明白眼前這位年輕人有何意圖,但對方只不過是空手而來,似乎根本沒有絲毫敵意,更不像是來擋道的。

  “那你究竟是誰?”葛榮有些討異地問道。

  假爾朱兆的嘴唇微微抖了抖,似乎是在強壓著心頭的激動,但聲音仍忍不住有些顫抖地道:“我叫葛明!”

  “葛明?!”葛榮的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身子禁不住在馬背上晃了晃,眸子之中竟閃過一絲淚花。

  “想不到吧?”葛明冷冷地道,似乎有些譏諷地反問道。

  半晌,葛榮才收回神思,竟若大病了一場,有些虛弱地問道:“你娘她……她還好嗎?”

  “你還有臉提起她嗎?”葛明眸子之中閃過一絲晶瑩。

  葛榮仰天一聲長嘆,憶及當年黯然的離別,心頭一陣絞痛,充滿歉意地道:“我不知道你娘那時候懷了你,我知道對不起你們母子,可是求求你,請告訴我她現在在哪兒?如今她還好嗎?”

  “哼,單單一聲'對不起'就行了嗎?娘為你忍受了二十多年的屈辱,偷生了二十多年,就只是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嗎?你好輕鬆,好自在,二十多年來,你一天天壯大了自己的勢力,活得快活愜意,你有沒有想過娘親?”葛明的聲音竟有些嗚咽。

  葛榮心頭一片黯然,但堅決地道:“我有!我沒有一刻忘記過她!更沒有一刻不在思念著她!”葛榮說著激動地撕開胸前的衣襟,在長滿黑毛的胸前赫然烙上了兩個血字——王敏!

  葛明臉色再變,身子竟然有些顫抖,突地,他低聲道;“跟我來!”

  葛榮稍稍平復了心緒,也聽到了不遠處有馬蹄之聲傳來,不敢再作耽擱,一拉馬韁,跟在葛明身後行去,心中卻湧起了萬丈波瀾,不知是喜、是憂、是悲,抑或是苦澀……

  ※※※

  抱犢崮,棗莊和向城的夾角之處,這並不是一個很有名氣的地方,但卻是一個對當地人來說極度危險的地方。

  山不高,地不險,林密多野獸,這並不是原因,而是因為進入抱犢崮的人,很少有人能夠下得山來,

  其實,神秘的地方也不多,只有那麼兩三個峽谷和一個山頭而已。

  這里以人血寫著“擅入者死”四個醒目而且讓人心驚的大字,即使喝醉了酒的人也會酒醒一半。

  當然,這片地域的確有些與眾不同,那就是盛產藥材,谷中氣候濕潤,幾乎適宜任何藥材生長,由於這個原因,至少有十三名藥農入谷便不再出來,有人估計可能真是死了。

  夜晚的抱犢崮,猶如一片鬼域,陰森至極,天上星月皆無光,更顯得詭秘莫測,但仍有行人。

  猶如夜鳥,旋飛的夜鳥,抑或是掠走的山魈幽靈。

  幽靈長驅直入禁地,那是其中的一個山谷。人,不只是一個,而是兩個。

  火光驟亮,似是地人突升,照亮在兩道掠飛的身影之前,兩道身影同時倒飛旋舞。

  “啪啪!”兩聲暴裂的脆響過後,那兩道掠飛的身影重重墜落,而在他們的面前,靜立著一人,此人渾身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死氣,面目完全被遮於一張低壓的竹笠之下。

  “黑心!”那兩人同時低呼道。

  “花杏、費天,你們終於來了!”那擋在兩人身前的漢子以一種死氣沉沉的調子欣慰地道。

  擋路之人,正是石中天三大僕人之黑心僕木耳,而這趕來的兩人赫然有費天在其中,另一人卻是個一臉陰鷙,更有滿臉皺紋的老婦。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主人呢?”費天問道。

  “少主人受了重傷,正在藥池之中療傷。”木耳有些木然地回答道。

  “少主人受了傷?這怎麼可能?是誰幹的?”那老嫗訝然問道。

  “是有'天下第一刀'之稱的蔡傷及其子蔡風聯手出擊,少主人中了他們的詭計,這才受了重傷!”木耳有些憤然地道。

  “少主人?那主人呢?”費天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問道。

  “主人已經歸天,少主人現在就是我們的主人!”木耳認真地道。

  “我要去見見主人。”老嫗道。

  “你們剛來,讓我先去禀報主人!”木耳道。

  “也好!”

  ※※※

  “進來!”葛明在前面已經進入了一個小山洞,淡淡地道。

  葛榮心情異常複雜,他也無法理解那究竟是怎樣一種感受,躍下馬來,邁步進入山洞,此刻的他並未想到可能出現的埋伏及其它。

  葛明背對著洞口,也背對著葛榮,冷冷地道:“以前我只道你薄情,而今才知道,你膽小如鼠,怕死,貪生!”

  葛榮呆了一呆,他的確無話可說,此時似乎說什麼都無法補過。

  “這是你娘說的?”葛榮吸了口氣,心情緩緩平復了一些,問道。

  “不,是我自己說的!但我相信娘也一定這麼想。”葛明冷冷地道。

  “你明白什麼?”葛榮回應道,他畢竟乃一代梟雄,面對一個可能是自己親生兒子的指責,還有些不太適應。

  “哼,這個世上又有多少事我不明白的?這是娘叫我交給你的!”葛明氣呼呼地說道,並自懷中掏出一隻以絲綢包紮了許多層的珠釵,似為純金打造,色彩明艷至極。

  葛榮禁不住軀體震了震,望著珠釵神情一片茫然,心神似乎一下子飛越到二十餘年前,又回到了那個春天。

  繁花似錦,草長鶯飛,翠樹、碧湖。

  衡水湖煙波縹緲,魚游鳥掠,確是一番生機勃勃的清靜之地。

  “啪……”湖水被一塊碎石激起了層層漣漪,更有幾點水花濺在葛榮的臉上,清涼清涼,一種濕潤的感覺驚醒了沉思中的葛榮。

  葛榮根本就不用回頭,便已知道來者是誰,但他卻並沒有做出太強烈的反應。

  “你在想什麼呢?居然這麼入神。”一聲嬌脆的聲音自他的身後傳來,一隻靈巧而白滑的手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

  那時候的葛榮,活脫脫是一個浪子,英俊中多了幾分玩世不恭,不過,他似乎有著他這個年齡之人所沒有的深沉和睿智,這更襯出其狂放不羈和風流倜儻。

  葛榮反手一抓,準確地握住那似可擠出水來、溫潤無比的柔夷,輕輕一帶,身後之人“呀”地一聲驚呼便摔倒在他的懷中,現出一張葛榮自認為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麗容,嬌俏俏的粉面猶如三月的春水,更溶解了桃花的色調,鬼斧神工的線條盡頭卻凝在那讓人神魂為之傾倒的櫻唇之上,剪水般的眸子如兩顆烏黑的龍眼,只不過那流溢的神芒,似乎將人引入一個萬花競豔的春天,那雙眸子之中彷彿包容著整個天、整個地、整個人類的真善美,葛榮此刻仍然清楚地記得,那長長的睫毛每眨合一下,他的心中就會泛起一層漣漪。

  “本來想騙你說不是在想你,可是一看到你的眼睛,我就沒有辦法再騙你了。”葛榮也眨了眨眼睛,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道。

  “你騙人,你眨了眼睛。”那美人嬌聲不依地道,但臉上卻蕩漾著一層幸福的光潤。

  “不錯,我是在騙人,可是我卻不敢騙你。”葛榮笑了笑,忍不住在那讓人心醉的眸子上輕輕親了一口,愛憐地道。

  “哦,好哇,你敢說我不是人?”那美人不依地用粉拳輕擂葛榮的胸膛,嬌聲道。

  葛榮煞有其事地道:“你當然不是人了,你是仙女,是荷花之仙,是牡丹之仙,更是水仙之仙,你是上蒼賜給我的精靈,人間的凡夫俗子哪有你這樣絕美而又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那美人禁不住為之醉倒,緊緊攬著葛榮的脖子,滿目是情地望著葛榮那充滿愛憐的眸子。

  “你眼裡有東西。”美人突然道。

  葛榮一愣,忙伸手擦了擦,竟是一粒眼屎,想著禁不住大笑起來,美人也跟著爛漫地笑了起來,就像盛開了滿地的杜鵑花。

  兩人笑了半晌,葛榮將美人摟得更緊,兩顆心似乎以同一個頻率而跳動。

  “敏兒,如果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會怎麼樣?”葛榮突然轉換話題道。

  “我會跟著你一起走!”那美人毫不猶豫地道。

  “傻敏兒,那怎麼行了,你爹怎會讓你跟著我這樣一個無形浪子浪跡江湖呢?”葛榮淡笑道。

  “我可管不了這些,除非你不要我!”美人有些固執地道。

  葛榮深深地吸了口氣,望瞭望眼前微微蕩起了一絲浪花的湖面,半晌才移目看向那張此時略帶驚惶的美麗容顏。

  “葛大哥,敏兒說錯了什麼話嗎?”美人有些驚悸地問道。

  “沒有,敏兒的話在我的心中,永遠是對的!”葛榮認真地道。

  “你有心事,能對敏兒說嗎?”那美人敏感地問道,眸子之中充滿了希翼。

  “別多心,沒有的事。”葛榮望著那充滿希翼的眸子,強裝歡顏地道。

  “你別騙我了,你要走了是嗎?”美人神情慾泣地問道。

  葛榮知道眼前的美人心思極其細密,有些事情根本就無法瞞過她,不由得吸了一口氣道:

  “我的一位兄弟有些事情需要我去解決一下,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長則半年,短則一月。”

  “那你帶我去。”美人急道,她對葛榮的話並不感到意外。

  “不行。”葛榮堅決地道。

  “為什麼?”美人失望地問道。

  “這件事情極其危險,我不能讓你跟著我一起去冒這個險!”葛榮認真地道。

  “我不怕危險,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美人的話語也是那麼堅決。

  葛榮澀然一笑,道:“你不怕,我怕,如果你有半點損傷,我會感到比殺了我更心痛,更何況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能有半點紕漏,否則只會惹來大禍,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美人似乎也敏感地覺察到事情有些不簡單,禁不住問道:“你是說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葛榮也不想隱瞞地點了點頭,道:“不僅如此,甚至會帶來誅滅九族的危險!”

  “啊,那你不要去做吧?”美人驚問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男子漢大丈夫立身處世,最不能失的,就是情、義、信,更何況我如果永遠都只是一個浪子的話,你爹也絕對不會接納我的,因此,我一定要創出一番屬於我自己的事業,浪子,始終只是一隻孤獨的狼,更不配擁有一個家,但,我必須要娶你,所以我要浪子回頭!”葛榮認真地道。

  美人的臉上升起兩朵紅霞,囁嚅道:“可是你想浪子回頭,也不必去冒險啊,只要你能供我吃,供我住,哪怕是粗茶淡飯,粗布衣服,住的是茅屋竹棚,只要不漏水,我都願意。”

  葛榮感動地在美人臉上輕輕吻了一下,才深情地道:“你是天上的金鳳,怎能住茅屋竹棚,吃粗茶淡飯呢?我一定要讓你如一品夫人般享受榮華富貴,如果讓你受苦,我葛榮就不配擁有你的愛!”

  美人臉上閃過一絲幸福的笑容,滿足地道:“只要你有這份心,我就心滿意足了,我不求榮華富貴,只求你平平安安地守在我身邊,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讓爹推薦你去當官,這不就得了嗎?”

  葛榮自信地一笑,道:“對於為官之道,我並沒有興趣,即使我想做官,也一定會憑藉自己的本領去爭取,我很明白你的心意,但你應該明白我的性格,我相信,在不久的未來,我就可創下一片屬於我們的天地,而且還會天下矚目,我要讓天下人知道,只有天下最美麗的女子才配擁有這樣的生活!”

  “可是…… ”

  “別說了,請相信我!”葛榮一手按住美人的櫻唇,一手拿出一根以黃金打造的珠釵,溫柔地插在美人的髮髻上,道:“這是我昨天讓一名巧手為你所打造,沒想到竟如此協調,你真美。”

  美人心中一陣激動,緊緊地摟著葛榮的脖子,似在夢中囈語般道:“答應我,好好地活看,好嗎?”

  “我一定會的,不為別人,只為你,我也要好好地活著,你等著,我一定會回來娶你!”

  葛榮自信地道。

  “今生,除你之外,我再也不嫁!希望你能遵守承諾。”美人依戀地道。

  葛榮如何還能夠心志不動?終於忍不住吻上了她的櫻唇。

  兩個年輕的生命在迸發,在激揚,熱情如噴出地殼的溶岩,一發而不可收拾,激情衝潰了所有世俗的倫理,衝潰了數千年的道德理念,一切的一切都以最原始的情態上演。

  男女之情本為天地之間最為美妙、最為無法揣測的一種意識。

  一切都發生了,就在這一天,在這桃花盛開的季節,在美麗動人的湖畔,在這靜謐安詳而生機昂然勃發的天地下,他們以坦誠相對,抵死纏綿,將情、愛、欲推向極峰,然後結合,而達到生命的另一種輝煌……

  不知過了多久,細微的波浪聲擊打著湖岸,使得葛榮心頭一陣靜謐,美人安詳地依偎著他,甜美之中蘊著無盡幸福的情懷。

  葛榮輕撫著那微微有些零亂的秀發,感受著這位剛剛將自己的全部身心交給他的美人的溫馴和溫馨。

  “你可不能負我哦?”美人深情地望著葛榮,幽幽地道。

  “不會,我要你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你水遠都是我的仙子!”葛榮深情地道,並在美人的額頭輕吻了一口。

  美人嫣然一笑,滿意而幸福地閉上了眸子,如夢囈般道:“我可能會懷上你的孩子,你說將來我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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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痛憶往事


  葛榮一愣,旋即笑道:“孩子當然姓葛嘍,至於名字嘛,就依你的名字好了,如果是女孩,就叫葛敏,如果是男孩便叫葛明,怎麼樣?”

  “葛敏?葛明?好哇,這名字很好聽!”美人歡喜地道。

  “當然好嘍,我一旦將這件事情辦好,就立刻回來向你求婚,無論你爹答不答應,我一定要娶你為妻!”葛榮堅定地道。

  “你要早點回來,我會等你的!”美人對未來充滿了嚮往地道。

  “我會的……”

  “小姐,時候不早了,該回府了,不然大人回來,小的無法交代!”不遠處傳來一個微微焦急的聲音,打斷了葛榮的話。

  葛榮和美人兒望瞭望天色,快近黃昏,於是整衣相攜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行去。

  不遠處,停著一輛小巧的馬車,馬車的轅上坐著一名蒼老的車夫。

  “根叔,勞你久等了。”葛榮笑著打招呼道,美人兒卻俏臉泛紅。

  “年輕人就是沒有時間觀念,快些上車吧,小姐!”那車夫嘀咕道。

  葛榮向懷中的美人望了一眼,溫柔地道:“我為你趕車!”

  美人心中一陣激動,點了點頭,此刻她早已心係於葛榮之身,一切只聽葛榮的吩咐。

  “根叔,讓我來給敏兒趕車!”葛榮道。

  “你……這可不行,你是府中的客人,怎能讓你趕車?何況要是讓大人知道了,我可真是交不了差。”車夫不依地道。

  “你別擔心,一切全都由我負責,出了任何事我會向王大人交待的,反正遲早總得讓大人知道,你又怕什麼?”葛榮溫柔地將美人送上馬車的車廂,自己卻不由分說地躍上車轅,奪過馬鞭。

  車夫沒有辦法,只好讓葛榮驅車。

  這是葛榮一生中第一次當車夫,也是最後一次,雖然他駕車技術不是很好,可是因其武功超凡,車子雖然顛簸了一些,但卻極為安全,美人更感受到情郎屈身降價為其趕車的那分情意。

  第二天,葛榮真的告別美人,向美人之父也即是朝中三品大員的王濤辭別。王濤身為翼州刺史,權勢很大,葛榮因自身武功極高,在江湖中的名氣正節節攀升,於一次偶然之中幫了王濤一把,這才被請到刺史府作客,並指點那些護院的武功,也因為這樣,他才結識了王濤之女王敏。王敏為葛榮的狂放不羈、文采風流及超凡的武功所傾倒,而葛榮則被王敏那絕世芳容、明艷不可方物的美麗所震撼,於是兩人很快就進入了熱戀之中,但這之間的交往多是偷偷進行,並不敢讓王濤知道。

  王濤雖然欣賞葛榮,但卻極為勢利,只想讓葛榮成為他仕途的踏腳石,更有意將王敏送入皇宮,盼望有朝一日她能得皇上恩寵,當個娘娘什麼的,那王家就可藉機飛黃騰達了。因此,葛榮在王濤的眼中,頂多只能算是一個可用之才而已,自然不會讓葛榮與王敏交往,葛榮和王敏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兩人只能背著王濤,偷偷地約會。

  其實,追求王敏的王孫公子大有人在,其中包括爾朱家族的大公子爾朱榮,叔孫家族的叔孫猛,劉家的劉文才,都是當代傑出的人物,可就是因為王濤一心想做國丈,才拒絕他們於門外,未做明確答复,他自然想不到卻讓葛榮揀了個便宜,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如果王濤知道了這件事,不氣得吐血才怪。

  葛榮走了兩個多月之後,江湖中紛傳葛榮與他的一批死黨盜竊了五十萬兩官銀,並斬殺虞城太守,而這五十萬兩官銀正是告老還鄉的虞城太守的全部家資,此官的錢財大半可算是貪污得來,但無論如何,虞城太守乃是皇親國戚,又豈能被人亂殺?

  北魏偵騎四出,到處追殺葛榮,更勞動了四大家族中的高手。

  有人傳說葛榮與其死黨在太行與宮兵交手,又殺官兵五百,也有人說葛榮已被爾朱家族的高手所殺,而追查葛榮事件的人,對葛榮的親朋好友全都不放過,大有牽連之勢。

  翼州刺史王濤乃是朝中尚書王肅的侄子,王肅曾是鎮南大將軍,無論是朝中還是軍中,都能起到極大的影響力,是以眾官兵雖然查到王濤,但卻沒有人敢動他,只是王濤所受壓力極大,而王敏更終日以淚洗面,更為讓她擔憂的卻是她真的懷上了葛榮的孩子。

  王濤在強行逼問之下,得知真相後幾乎氣得快要發瘋,恨不得掐死這任性的女兒,硬要逼著王敏打掉孩子,但王敏死活不肯,並以死要挾父親。

  王濤也沒有辦法可想,便製造了葛榮的死訊欺騙王敏,更要急著將王敏嫁出去,在孩子與出嫁之間,她必須做一個決定。王濤絕不希望他的女婿是葛榮,一個殺人通緝犯,一個甚至會令整個王家遭到牽連的女婿。因此,王濤必須及時採起補救措施,那就是趁女兒對葛榮絕望之時,斷了葛榮的最後一點點機會。

  王敏聽到葛榮的死訊,幾乎昏絕,幾次想到死,但卻想到與葛榮所懷的骨肉,竟堅強地活了下來,在多方的壓力之下,她無可奈何地出嫁了,嫁給了四大家族中的爾朱家族,這是一樁帶了政治色彩的婚姻,那是在葛榮離開後的第三個月。

  事也湊巧,葛榮在王敏出嫁的那天竟偷偷潛了回來,他找到了那個被打斷雙腿的車夫根叔,車夫的腳是王濤親手打斷的,但根叔對葛榮的印象仍是極好,並沒有怪葛榮連累了他,反而將這三個月中所發生的事情向葛榮細細敘說了一遍,但送親的隊伍已經走了。

  葛榮如遭雷擊,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奪下一匹快馬,飛速追趕送親的隊伍,他根本不怕驚世駭俗,心中惟一的意念就是搶親,他答應過她,一定要回來娶王敏,可是他沒有做到。

  葛榮追上送親的隊伍,但是他以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夠敵得過如此龐大的送親隊伍?何況其中高手如雲,而王濤更是做好了葛榮前來搶親的準備,既然葛榮能夠劫下官銀五十萬兩,自然能夠前來搶親。

  那一場血戰,只讓王敏紅了眼,她親眼見到葛榮殺人,也親眼見到葛榮被傷,葛榮竟奇蹟般地殺盡送親的百餘名官兵,更斬殺二十八名高手,但終於未能撲近馬車,王敏眼睜睜地望著葛榮身上鮮血飛濺,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卻無濟於事,她最後終於被人點了黑甜穴昏睡過去。

  葛榮猶如一頭髮怒的野獸,不知痛苦,不知生死,支撐著他的只有憤怒,那一戰讓所有送親的人為之膽寒。

  葛榮並未奪回王敏,但他卻差點命喪當場,救起他的人是他的一群死黨,那時候爾朱家族也有高手趕到,但葛榮仍是被人救走了。不過,葛榮的兄弟也死了十三人,他們只換回了葛榮的命和八名爾朱家族高手的陪葬。

  那是王濤見過的最殘酷、最慘烈的一戰。之後,王濤竟然有些後悔,後悔小看了葛榮。

  葛榮的武功可以說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之境,居然在數十位高手的圍攻之下,仍將一百餘名官兵殺得一千二淨,更力殺二十八名好手,更戰到最後一刻。自葛榮的身上,他看到了這個年輕人無限的潛力,而葛榮的那幫朋友更是個個捨身忘死,為其去死而毫不皺眉,只憑這一點,就可看出葛榮絕不會是池中之物,王濤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但事情絕對沒有迴轉的餘地。

  葛榮的死黨救出他後,竟在他身上數出了一百三十二處創傷,但葛榮仍奇蹟般地活了過來,抑或他本身就是個奇蹟。

  之後,葛榮銷聲匿跡了幾年,直到北朝太子元詡登基,葛榮才再次出現在北魏的土地上,而且在翼州建下了葛家莊。此時的葛榮早已轟動武林,只因為當年那一戰,而葛榮更是身家不薄,一到翼州便購下店鋪、錢莊,甚至青樓,其勢力發展之快,猶如滾雪球一般。

  王濤本想對付葛榮,但他卻沒有藉口,再則,葛榮此刻變得更加高深莫測,更非單身只影,任何要對付他的人,就必須付出沉重的代價,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而且赤腳不怕穿鞋,王濤有權有勢,有身分有地位,更有家產萬貫,葛榮卻能說走就走,任何敵人根本找不到他,但他的敵人必須時時刻刻提防他的報復,這種情況王濤自然會考慮。再後來,葛榮的朋友遍布天下,更是身負俠名,多做義舉,若對付他考慮的問題也就更多了。只要葛榮不找麻煩,他就已經心安意得了,哪還敢去招惹對方?

  而葛榮以後似乎再也聽不到王敏的消息,那樁婚姻似乎是一件大秘密,竟被封鎖了所有消息,即使自王濤口中也無法得知。

  葛榮的勢力很快就幾乎覆蓋了北魏,更向南朝發展,其經商天才和發展之快,就是王濤無論如何也估計不到。而葛榮越強大,王濤越是感到壓力重,更顯得鬱鬱寡歡,最終病死。

  但王敏一直都未曾拋頭露面,甚至連父親病死也未曾回家一次,而葛榮安插在爾朱家族的探子,也無法得知王敏的下落,一直等了二十多年,葛榮也苦苦經營了二十多年,他恨極了這個世界的那種勢利眼之人,他要讓人看看,並不是只有世家子弟才會有所出息。而此刻,他更是要改變這種崎形的世界,但卻沒有多少人能夠理解。

  ※※※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葛明靜靜地盯著葛榮,就像是在看著一隻受傷的獵物。

  葛榮自沉思之中醒來,輕輕地嘆了口氣,他不想做太多的解釋,只是淡淡地道:“你娘都對你說了些什麼?”

  “什麼都說了又什麼都沒說,她只是讓我將這支珠釵交給你,這些年她一直都將之戴在頭上,直到我出江湖之時,她便在家裡修了座佛堂,讓我告訴你,這是她了斷的最後一樁俗緣!”葛明有些哀傷地道。

  “啊!”葛榮禁不住心神大震,虛弱地倒退兩步,眼角竟滑落出兩行淚水。

  葛明的心頭也在痛,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眼前的關係,只是在心中為一往情深的娘親喊冤、抱屈,但他想不到這個他從未見過面的父親竟然也是一往情深,只是感情無處可寄而已,更癡情到將母親的名字以火烙在胸前,這使他感到眼前的父親也同樣是可憐的。

  “孩子,帶我去見見她,好嗎?”葛榮語氣微轉,帶著誠懇地道。

  葛明嚇了一跳,退了兩步道:“不,不行,那裡太危險,而且娘親根本就不想見外人!”

  “在神池堡,還是北秀容川?”葛榮沉聲問道。

  “你不要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娘親她說過不能讓你知道。”葛明沉聲道。

  “哼,她是擔心我出事,難道你也不相信我有這個能力去毀掉神池堡和北秀容川嗎?我是你爹,是你娘今生最愛的人,而你娘同樣也是我今生最愛的人,難道你希望眼睜睜看著你的雙親相隔兩地苦苦相思,受盡思念之苦嗎?”頓了一頓,葛榮又有些激動地道:“孩子,不是爹沒去找你娘,我這二十餘年來,一共派出了四百多名探子,打探你娘的消息,可是一直都沒有半絲令人滿意和值得欣慰的結果。你以為我沒想過攻破神池堡嗎?我已經為這些事情籌備了二十年,足足二十年哪!這二十年之中,雖然我也娶過女人,但在我起事之前,從來都未曾近過女色,那些女人與我只是有名而無實的夫妻,你以為我開心嗎?你以為我愜意嗎?每天,我打理數百本賬目,每隔一個月去大江南北巡視一番,為的是什麼?為的不就是要摧毀爾朱家族見到你母親嗎?你 為你爹真的志在天下嗎?權力在我的眼中只不過是糞土一堆!只是我知道,在這個世上若沒有權力,沒有實力,就休想去打倒一個強大的敵人!我之所以費盡心思的操勞、起兵,就是為了你娘!”

  葛明禁不住呆了,他沒有想到事情竟曲折成這樣,更沒有想到葛榮用情如此之深,但仍有些疑惑地問道:“可是你不是有兩個兒子嗎?”

  “那全都是我收養的孤兒,我原就沒想到還有你在人世,更不想我的願望和遺志沒有人接手,這才收養了兩個孤兒,這一輩子,我只真正的愛著一個女人,那就是你的娘親,在我眼中,只有她才配做我的妻子,而在葛家後院,我始終虛席以待,等待著有朝一日她回到我的身邊,我不管這二十多年中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管二十多年的風霜改變了她多少,但我依然會一如即往地深愛著她,一如昔日那般疼她戀她。孩子,你告訴我,你娘在哪兒好嗎?”

  葛榮懇切地道。

  葛明的心也軟了,他不知道真正愛上一個人究竟會是什麼感覺,他會為哈鳳做這些嗎?

  此刻的他竟對愛產生了一種恐懼感。

  很難想像,有的時候,愛可以讓一個人去創造奇蹟,是一種動力,一種讓人心驚而且莫測的動力。而對王敏的愛,卻讓葛榮創造了一個奇蹟,一個商業的神話,更造就出了一個軍事天才!葛榮由一名狂放不羈的浪子搖身一變,成為天下勢力和財力最為雄厚也最具威脅的起義軍首領,這之中卻只以一個愛字和情字相連。愛人是他拼搏的動力,二十年如一日地去實現目的,這絕不是一個普通人所能做到的,其中所需要的不僅僅是智慧,更需要一個支撐的信念。

  可以說,除朝廷之外,天下任何一個家族的力量都不可能比葛榮的實力更雄厚,用二十年營造出別人數百年才能打造出來的基業,任何人都應該感到吃驚,蕭衍所說的也不是虛言:

  葛榮在他心中至少可排至第三!

  ※※※

  山洞之中除了野獸的嗚咽之聲外,幾乎是一片死寂。

  蔡風以燈火燒於那虎皮上的血跡,虎肉卻給那些飢餓的豹狼分食,心中卻在為田新球的安排而驚悸,

  田新球的智慧的確深不可測,竟想到以野獸來煎熬他的意志,當初田新球以熬鷹之法摧毀他的意誌之時,就是選擇了幾人對他輪流拷問,以各種手段刺激他,而使蔡風十日十夜不眠不休,精神才完全崩潰,更在藥物的刺激下使本身潛能在不知不覺中被激發了出來,而此刻的田新球,以這些飢餓的野獸淒吼之聲來刺激他的意志,更在鐵籠之上設下機關,只要獸爪一抓到鐵柵欄,就會牽動機關刺激他的神經,讓他不可能入睡,這種以野獸熬鷹之法的好處,就是永遠都不會受到野獸的擺佈,雖然這些野獸在田新球醒來之時都會成為他的主人,但卻因它們不通人語,無法向田新球發號施令,這就是田新球的可怕之處。

  正在思忖之間,蔡風竟捕捉到一絲細微的腳步之聲。

  蔡風心頭一動,暗忖道:“該不會是三子他們找到這裡來了吧?”想著拿起虎皮閃身退到陰暗之處。

  半晌,腳步聲漸近,兩顆腦袋自一旁探了出來,似乎他們對石室之中的虎狼極為擔心,不過看到這些虎狼被鐵鍊鎖著,卻在大嚼虎肉之時,二人禁不住臉色大變,不過仍小心翼翼地貼著洞壁向田新球靠去,手中提著一藍子飯菜。

  蔡風心頭稍稍放心,他只是不想見到故人,對這兩個陌生的人卻並不在意,何況對方只是前來送飯,看來應該是田新球事先所安排的。

  “大爺,大爺……”那兩人輕輕地喚了兩聲,每人手中都緊張地握著刀,顯然是怕受到野獸的攻擊。

  “飯菜給你送來了,我們的解藥呢?”那兩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田新球並沒有回答,但頭頂的煙霧漸斂,顯然很快就會醒來。

  蔡風此刻才恍然,原來田新球竟是以毒來挾迫這些人為他辦事,果然是本性難改,但他對於田新球用毒並不值得奇怪。

  虎狼見又有獵物進來,全都怒目而視,露出貪婪之色,不過,它們似乎被剛才的蔡風給嚇壞了,抑或是此刻飢餓已除,並不是表現得十分兇猛,但那兩人的神情顯得很緊張。

  田新球突地眨了眨眼晴,那呆板的神情慢慢恢復了一些正常,顯然已經功德圓滿。

  “大爺……”那兩人小心翼翼地叫著,他們似乎也清楚田新球已經醒了。

  田新球伸了伸手,“嘩……”地一聲大響,那埋住他下身的泥土竟碎裂成粉末,四散射出鐵籠。

  虎狼一陣慘嚎,似乎這些碎末的散射力量極強。

  蔡風心中暗驚,變成毒人的田新球的功力的確暴增了許多倍,否則也不可能散發出如此強勁的震力。

  “大爺,你醒了?”那兩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田新球此刻似乎才注意到石洞中有人,不由得充滿殺機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大爺,你不記得我們了?你不是讓小的為你送飯嗎?”那兩人一聽田新球如此說法,禁不住慌了。

  “我讓你們給我送飯?”田新球似乎全然想不起有這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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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毒人之主


  蔡風立刻恍然,如今田新球已經成了毒人,前事盡忘,哪裡還會記得這些印象並不深刻的人?不由得立刻緊裹虎皮緩步行出,向田新球冷冷地問道:“你認識我嗎?知道我是誰嗎?”

  田新球神色一肅,恭敬地道:“你是我的主人蔡風!”

  “很好!”蔡風淡淡地道。

  那兩名送飯的人更驚,駭然遭:“你……你就是泰山上……上……的蔡風?”

  蔡風望著兩人結結巴巴的說話樣子,心中禁不住有些好笑,道:“你們是什麼人?”

  “我……我們是……是英雄……莊……莊的弟子,他叫刑志,我……我叫李寶。”那兩人顯然被蔡風的身分給嚇著了,竟然說話結巴起來。

  “他……他們……在找……找你……”那兩人巴結道。

  “我知道!”蔡風淡然道,轉瞬又向田新球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田新球,願聽主人的一切吩咐!”田新球在鐵籠中恭敬地道。

  那兩名英雄莊的弟子顯然不知田新球為何人,畢竟田新球的名字只是在漠外極具盛名,在中原只有少數江湖閱歷極深的一部分人知道,而這兩人只不過是英雄莊中的一些小頭目,自然不知道田新球乃何人。

  “很好,你先在自己腕上咬下一塊肉吃吃!”蔡風冷冷地道,他心中竟然也想出了這個報復的念頭。正好補償當初田新球的要求。

  田新球毫不猶豫地張大嘴巴在右腕上咬下一片血肉,有滋有味地嚼了起來,也不顧鮮血直流,更不感到噁心,那兩人看得直冒寒氣,只感到雞皮疙瘩抖落一地。

  “很好,你出來為這兩位診斷一下,看看他們究竟中了什麼毒,並吸走他們身上的毒。”

  蔡風心中稍安,能夠收服這頭凶魔,也算是天意。誰又能估計到,金蠱神魔將自己煉成毒人之後又會達到怎樣的破壞作用呢?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被蔡風所控制,其後果可真難以預料,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因果報應?

  田新球再嚼了嚼口中的碎肉,伸手往那巨鎖上一捏一扭,竟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那柄大鎖“咔嚓”一聲給擰開了。

  那兩人駭了一跳,田新球的功力的確讓他們大感震驚。

  ※※※

  葛榮緩緩摘下臉上的鬼臉面具,臉色蒼白,但那股自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霸氣和傲氣仍不減,這也許正是葛榮身俱的獨特魅力。

  葛明的心顫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生父的真面目,剛才他自秋末波的口中得知葛榮戴著鬼臉面具,而且身受重傷,就心中在顫抖,天幸,他竟然在這裡真的截住了葛榮。

  “孩子,快告訴我,你娘在哪裡好嗎?要相信你爹有足夠的力量將她安全地帶出來,給你們母子幸福,我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你們的!”葛榮動情地道。

  葛明心一軟,但神情卻蒙上了一層憂色,深深地吸了口氣,無可奈何地道:“我若說出,你必須答應我不能莽撞行事,必須養好傷之後再有計劃地進行。 ”

  葛榮一愣,旋即露出一絲滿足和自信的笑容,雖然葛明的話帶著一絲稚氣,但那種關切之情卻溢於言表,這位與他從未見過面的兒子,顯然對他有著一分真摯的感情,畢竟,血濃於水。

  “你不要笑,別以為我的話多此一舉,更別以為我小孩子氣,其實我們對爾朱家族的了解只是一些皮毛而已,爾朱家族的內部情況錯綜複雜,連我也不完全明白,甚至包括爾朱天佑和爾朱天光!”葛明表情肅穆地認真道。

  葛榮禁不住一呆,眸子之中泛出一縷奇光,奇問道:“這怎麼可能?”

  “我也知道得不太清楚,據娘說,爾朱榮可能不止一個,而是兩個!”葛明斷然道。

  葛榮似乎吃了一大把毛毛蟲般,驚得臉上表情古怪至極,他從來都沒有聽到比這更讓他感到好奇和驚訝的話。

  “這件事情只怕在爾朱家族之中都很少有人知道,娘親也只是從平時的小事中觀察和言語之中發現出這個秘密,而且,在神池堡中有兩個極其神秘的地方,一個是元老堂,裡面究竟是什麼人居住並沒有多少人知曉,只知道這兩人的輩分比爾朱天佑還高,有人說,爾朱家族一脈武功最高的不是爾朱榮,而是住在那裡面的人!”葛明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葛榮心中暗驚,這個元老堂他當然聽說過,他在神池堡中安插的暗探就曾多次提到這個地方,不由得點了點頭道:“這個我知道,曾有四名探子進去,但卻沒能出來,是以,那裡面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而神池堡中的另一神秘地方又是哪裡呢?”

  葛明感到有些訝異,看來葛榮身邊的確有很多人打入了神池堡,心中有憂也有喜,那種情感他也說不明白,一邊是他的親生父親,一邊又是他的養父,不過,他對爾朱家族並無好感,做一個人的替身,他受夠了,再也不想去做什麼替身,一個替身,那始終是別人眼裡不入流的人物。

  “另一個地方,只怕連爾朱天佑也不知其中的詳情,那個地方被爾朱家族列為禁地,裡面的人擅自出來,則殺無赦,外面的人擅自進去,也照樣殺無赦!那裡究竟藏著什麼秘密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要進入那裡,就必須先通過元老堂,沒有元老堂的人批准,即使爾朱天光和爾朱天佑也要受到懲罰,那裡惟有元老和族王方有資格自由出入。至於元老堂,我也沒有機會進去,而元老堂中的禁地我就更沒有機會去了,即使在神池堡中知道這個禁地的人亦不多,本來我也不知,只是在爾朱榮一次醉酒之時偶爾提到禁地,我才知曉。那處禁地,惟有資格進入元老堂的人才有資格知道!”葛明肅穆地道。

  葛榮倒抽了一口涼氣,心中暗想:“看來對於爾朱家族的了解,我的確還做得不夠,而那處禁地裡面又藏著些什麼呢?還有那爾朱榮,怎會有兩個呢?如果有兩個像爾朱榮這般的絕世高手,再加上元老堂中的未知高手,那整個爾朱家族的實力豈不大得驚人?至於元老堂中的禁地,很可能藏著爾朱家族的所有財寶,這才不允許人檀入!”

  “我說這些只是想讓你好好地考慮清楚,並非危言聳聽,而且絕對不容許忽視!”葛明肅穆道。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將你娘親接出來,只要來到葛家莊,就是有十個爾朱榮也不可能動得了她分毫,即使神池堡和塞上北秀容川再如何強大,我毫無畏懼。為了這一天,我足足準備了二十年,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礙我去尋找愛人,就像沒有人可以阻止我揮軍南下一般,只要我樂意,那整個天下也將是我的囊中之物!”葛榮自信地道。

  “可是,你有傷在身!”葛明擔心地道。

  “傷總會好的,我等了二十年,難道還在乎多等十天半月嗎?”葛榮猶如一個永遠也無法崩潰的鐵人,自信就是他的支柱。

  葛明一陣沉默,半晌才道:“娘親所修的佛堂離元老堂不遠,在神池堡內院的東北角近山坡之處!所以你在堡中的探子根本找不到她!”

  “好!你先跟我一起回葛家莊,我們共同去籌備如何救出你娘親!”葛榮果斷地道。

  “不,不行,我不能跟你一起回葛家莊!”葛明急聲道。

  “怎麼,爹爹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難道你就不想跟爹一起去看看你將來的一切嗎?”

  葛榮奇問道。

  “至少,眼下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我如果跟你一起走了,爾朱榮一定會有所懷疑,為避免諸般麻煩,到時我再與你聯繫!”葛明認真地道。

  葛榮立刻醒悟,笑道:“對,對,來日方長。”

  “那我先走了,你不能向北集坡去,他們已算到你可能去北集坡,是以在路上設下了埋伏,而朝徂徠山一帶逸走是安全的,其它地方全都有危險!”葛明再次提醒道。

  葛榮心怀大暢,這大概是他二十餘年來最為欣喜和快慰的一天,但似乎仍有些悵然地道:

  “明兒,難道你不想叫我一聲爹嗎?”

  葛明深深地望了葛榮一眼,聲音變得有些淡漠地道:“我該走了!”說完竟不再叫出葛榮所夢想的一字,轉身投射出洞,惟留下葛榮惆悵地望著蒼茫的黑夜。半晌,才悠悠地嘆了口氣。

  ※※※

  洛陽,宮中沸騰,滿朝皆驚,孝明帝元詡竟於昨夜暴病而斃,變故發生的是那般突然,那樣讓人難以接受。

  孝明帝暴病而亡是今早宮女才發現的,宮娥、貴妃、皇后痛哭之聲使得后宮陷入一片瘋狂和淒慘之中。

  最為震驚的還是尚書李崇,他怎麼也想不到竟會發生這種事情,宮中的文武百官,只有數人有資格去見元詡的遺體。

  惊蜇竟然發生了這種慘事,的確太過突然,滿朝文武淚灑早朝,幸虧太后很快便趕到了現場,此刻太后方顯出了其超常的鎮定。雖然悲泣之色溢於言表,可對皇上的後事安排井井有條,連朝政都—一處理得極為妥當。

  洛陽之內的消息盡數封鎖,元詡的死訊只有文武百官知曉,但卻不能傳出宮外,更不能傳出洛陽。

  太后的理由是怕有損各路將領的鬥志,亂了軍心,更不能助長叛賊逆黨的凶焰,也就將元詡的死訊密而不宣,而太后又提出,朝中不能一日無君,她乃一個女流之輩,自不能親自主政,因此,另立新皇之事又成為眾臣議論的話題。

  翌日,太后和數位大臣決議,立臨洮王元寶暉的世子元釗為帝,元釗卻是一個仍未斷奶的小孩,雖然許多大臣斷然反對,可是卻無法抗衡胡太后的決議,遭受到鄭儼諸人的言詞攻擊。

  朝中大臣多有微辭,但卻不敢說出,胡太后權傾天下,誰也無話可言。

  李崇在新是登基後三天辭官歸隱,舉家遷出洛陽,朝中文武百官和胡太后極盡挽留,但李崇去意已決,仍是辭官而去。

  新皇親政,小兒坐龍椅倒鬧出不少笑談,還專門有奶娘照看,胡太后垂簾聽政,所有決斷全由胡太后決定,官吏罷免、喬遷,史部和刑部及各部完全無法插手,朝綱幾乎大亂,一些敢於直言之臣悉數遭貶或遭斬,更有些人步李崇後塵,辭官而去……

  ※※※

  爾朱天光聞知元詡駕崩,如遭雷擊,再也不管什麼泰山之會,迅速領兵回朝,更自黑白雙奴的飛鴿傳書中得知孝明帝為胡太后毒死,更是大怒。

  李崇也正是明白此節,才感覺到胡太后的可怕,因此辭官還鄉。那天夜裡他很晚才離開御書房,此刻正逢劉公公送參湯入房,後來他親見元詡屍體,又不似暴病之狀,心中早就估計問題出在那碗參湯上,可是他再去找劉公公之時,劉公公竟也恰巧病死,那幾名小太監更是失去踪跡。這事顯而易見是太后指使下毒,他若再不離開這是非之地,只怕胡太后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他了。

  天下皆驚,元詡之死,雖然朝廷內部極力隱瞞這個秘密,但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更何況,洛陽城中各路義軍都有密探,只要宮中有半點異常事情,就立刻會傳出很遠。更何況,另立新皇可是一件大事,又如何能夠蒙蔽過去呢?

  天下本己夠亂,百姓心中不安,戰火紛燒,義軍四起,人心思變,元詡一死,新皇又是一個未曾斷奶的毛頭小兒,天下百姓豈有不亂之理?

  最得意的還是各路義軍,元詡之死使得義軍鬥志大盛,戰意高昂,攻城掠地猛不可擋,官兵戰意大弱,各路義軍中最強的要屬葛家軍,破鉅鹿、克隆堯,直接南下,一路披靡,很快就威脅到邯鄲和刑台。大將元融在定州被鮮于修禮所纏,根本就分身不得。爾朱榮的大軍踞守晉陽,爾朱天光遠在山東,蕭寶寅和崔延伯踞兵黑水,朝中猛將雖多,但能跟葛榮交手的人卻幾乎沒有。

  莫折念生在隴西再結部將又準備反攻,幾乎纏得崔延伯、蕭寶寅欲退不能,而且莫折念生這次的攻勢似乎超乎往常的猛烈。

  胡琛佔據高平,赫連恩、万俟醜奴分兵兩路出擊,也奪下數座城池,戰況之慘烈,實讓人心寒。

  朝內朝外,全都是一片混亂,元詡一死,另立新皇,各路王族反對極烈,其中以長樂王元子攸、高陽王元雍和河間王元琛反對最烈。

  高陽王元雍富貴冠一國,正因其極富,才會反對立元釗為帝,何況,小兒當道,豈不是權力全為胡太后所掌?王室之人又怎能讓胡太后這個外人把掌朝政?

  爾朱榮與眾王相商,擬立長樂王之子元修為帝,北率大軍以“入匡朝廷”為名向洛陽進發,這使得胡太后心頭大震,朝中文武百官都大罵爾朱榮大逆不道,而這種結果更是出乎胡太后的意料之外,但無論如何,洛陽方面立刻重整隊軍和護城軍,對城防各方面都加強力度,而宗子羽林和望士隊的人數也大增,為保太后和新皇安全,皇宮內庭防守極嚴。

  爾朱榮一路南行,所到之處,無人敢阻,一是懾於爾朱榮的威儀,二是各地守將都極度不滿胡太后所為,擾亂朝政,竟全都大開城門,讓爾朱榮長驅直入。

  胡太后在洛陽無可用之將的情況之下,竟取用了一個極為出乎滿朝文武意料之外的人物,那人竟是南朝的平北侯昌義之。

  這的確讓眾臣無法想像,推薦之人正是鄭儼,雖然滿朝文武都知道昌義之的守城之術天下聞名,但是對昌義之卻極有成見,畢竟這人曾是己方的敵人,殺害魏兵無數,滿手沾滿了魏兵的血腥之氣,讓眾臣怎能接受?不過,太后既已答應,就沒有人敢出言反對。

  當然,洛陽中的大臣多是一些文官,對那些武將都頗有偏見,更是一群阿諛奉承之輩,只要能討太后歡心,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更何況他們只相信爾朱榮是亂臣賊子,而在南萬邊關的守將,也有很多將領帶兵回救,因此對爾朱榮的大軍並不是很害怕。

  ※※※

  葛家莊內,蔡傷每日都伴著胡秀玲,泰山一戰已經告一段落,蔡風的踪影全無,眾人只當他已死。葛榮回到葛家莊,告之蔡傷有關阿那壤之事,而阿那壤也派人修書一封送給蔡傷,華山之戰可以取消。

  阿那壤在信中說:“此次中原之行,方知中原人在山川靈氣的熏陶之下,的確臥虎藏龍,未入至漠外,不知沙多,未至中原,不知武源,爾輩武學智慧確非我所能比,二十多年的一次約會,就此揭過……”

  蔡傷也因此少了一樁心事,在調節自己的情緒同時,又在安慰胡秀玲。

  胡秀玲似乎沒想到假太后竟然如此毒辣陰險,元詡的死顯然跟她脫不了關係,再加上親生兒子之死,顯得悲痛萬分,與蔡傷的心情一樣沉重。

  蔡念傷和蔡泰斗全都未曾出戰,而是在葛家莊中陪著蔡傷,他們希望能籍此來平復蔡傷心頭的痛苦。

  葛榮的傷勢漸好,但心事卻似乎日趨沉重,對於各路強攻的將士做了許多萬面的調整,內丘被攻破,包家莊也為陳楚風與高歡諸人率高手攻破。

  眾喇嘛也全都四散,對付慈魔蔡宗之事,黃尊者也是有心而無力,更何況慈魔蔡宗似乎成了葛家莊的朋友,再則,慈魔蔡宗的行動極為隱密,中土林密山高,以他們的實力根本就沒有辦法查出慈魔蔡宗的行踪,如今包家莊被毀,使他們連落腳之處也成了問題。黃尊者似乎從來都未曾想過,與葛家莊相比,包家莊竟如此不堪一擊,就連包向天也逃得不見踪影,更讓黃尊者吃驚和感到意外的,卻是赤尊者的下落。

  赤尊者竟被包向天所擒,想必是為了嫁禍葛家莊,欲借助吐蕃和喇嘛教的力量來對付葛家莊,但是包向天卻沒料到,他還未盼到喇嘛教高手前來中原,事情就已經敗露。

  葛家軍的聲勢大噪之下,其地位在江湖人的心目中更推高了一層,北國三大莊此刻惟剩下一個葛家莊,而葛家莊幾乎成了左右整個北魏的最大一股力量,不僅僅各路起義軍看好葛家軍,就連天下的百姓也都極為看好葛家莊的葛家軍,那是因為這一群來自民間百姓的軍隊絕不會如強盜一般,在破城之後就是一陣亂搶亂掠亂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8 17:03
第五章戰地風雲


  葛家軍有自己的軍備來源,每當攻破一座城池之後,只是有計劃也極有秩序地以稅和租的形式徵聚財糧,至少不會如北魏執政時那般苛捐雜稅,幾乎讓百姓喘不過氣來。

  葛榮的部下有的是人才,不僅有打仗攻城的厲害將領,更有治理和整頓的人才,定軍法、立軍紀,並逐步將葛家軍轉化為正規的軍隊。各路山寨的人馬競相投奔,有的武林人物也不遠千里趕來效力,所有這一切,使得葛家軍以極快的速度澎漲、壯大,雖然也因此帶來了許多麻煩,添了不少亂子,可這在葛榮的眼裡算不了什麼。

  葛榮此刻要面對的就是定州之事,鮮于修禮就像一根毒刺,雖然刺不傷他,但也使他不痛不癢地蒙上了一層陰影。

  破除內丘,燒了包家莊,更奪走了包家莊未能帶走的財物,這就表明葛榮正式向鮮于修禮宣戰,葛家軍與鮮于修禮所領的義軍,兩軍交手是在所難免的,也沒有人可以改變這個局面。

  ※※※

  安國鎮,可謂龍蛇混雜,可算是三股勢力的夾角,那就是定州鮮于修禮的勢力,另兩股就是新樂的葛家軍及博野的官府勢力。

  官府勢力以元融為代表,而元融更是元家數一數二的高手,只是因為其多數身處軍中,在江湖上一向低調而為人所不知而已,但與其交過戰的葛榮和鮮于修禮卻很清楚。

  安國鎮,其實也不能算是個什麼鎮子,根本就不具規模,或許是因為戰亂的原因,使得鎮上已經破敗。

  殘亙斷梁,破敗的酒旗在風中“噼剝”作響,似乎訴說著一種別樣的淒慘。

  這裡常常成為三股勢力的戰場,所以在這裡的人都基本上逃到別的地方去了,惟剩下幾個不想離開故土的老人和少數幾戶人家,鎮上幾乎全都是外地趕來之人。因此,整個安國鎮連一家像樣的酒店和客棧都沒有,只有幾個茅草棚隨便搭起的茶肆,即使鎮中有酒樓,也像這些茅棚一樣,只不過寬敞一些,以幾根木柱架起四角,一層蘆葦氈搭個頂,再鋪些茅草,四周在天寒之時,也以蘆葦毯一圍,擋住風就行,裡面是幾張新舊不一的桌椅,抑或是擦得多了,竟閃著黑黝的光亮,有些潔僻的公子小姐們還不敢坐。

  其實,在這種地方,這裡已經算是極為高檔之處了,至少還可弄幾盆火來暖暖身,更有熱酒上送。牛肉、麵條、饅頭、花生之類倒是俱全,有錢的人還可來上幾道小萊,有大沙河的魚,還有獐子、兔子之類的,只要有錢,那就很好說話。

  這裡也有官道,不過極其荒涼,雜草叢生,似乎並沒有怎麼整理修整,而這些小酒肆茶棚也就在官道旁邊。

  別看這種小酒肆,可生意還不算壞,往來的行人總免不了要在這地方歇腳,因為從這裡到達博野,抑或定州與新樂,都必須再走上大半天的路程。如果不在這裡打尖,歇歇腳,似乎也對不起自己的雙腳和肚子,當然,那些難民們便無法享受這般待遇。不過,自這裡走過的難民並不多,他們可不想在這個充滿殺機的地方經過,自這裡經過的人甚至會被人懷疑為奸細,生命在這裡毫無價值可言,他們很明白這一點。

  走這段路的人,騎馬的極多。

  在一家並不知名的酒肆外的幾根木樁上,栓了七八匹馬,更在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還有幾匹正在荒野上悠閒著吃草的健馬,馬的毛色不一,但都極為健壯膘悍。

  酒肆中喝酒的人有十餘個,而在另一邊的茶店中,品茶的人也不少,一壺熱茶,配上幾個小點心,倒也極富情調,只不過此鎮太過荒涼。

  當然,在如此冷的天氣,人們更偏愛烈酒一些,烈酒不僅可以驅寒,更能夠壯膽。

  風依然極寒,北國之冬,似乎去得很遲,雖然此刻已是二月中旬,草也頂著寒風冒出地面一點新綠,但一片朦朧的生機卻無法否認這是一個極冷的天氣。

  酒肆中倒是極為溫和,聲音也極其嘈雜,高淡闊論之輩似乎很多。

  不過,有幾桌也算十分安靜,不僅安靜,而且氣氛似乎有些死寂。那是靠近內沿廚房的兩桌六個人,佔了整個酒肆中人數的三分之一,另外就是靠門口的一桌,那一桌也是最為愜意輕鬆自在的。

  “公子,那兩桌有人認識小的兩個,該怎麼辦?要不要避一避?”那坐在門口一桌上的兩名車夫打扮的漢子有些擔心地問道。

  “應該叫老爺子,你們若再忘了,我就廢了你們!”一個裝束不太顯眼的中年漢子低聲冷冷地道。

  那兩名車夫打扮之人禁若寒蟬地望了那中年漢子一眼,又將目光移向另一名作老頭打扮的人,誠惶誠恐地道:“是,是,小的一時順口,以後再也不會出現紕漏了,還請老爺子原諒。”

  “算了,以後小心一些,只能叫我老爺子或老爺,你們也不必迴避,認識便認識,沒有付麼大不了的,他們要是發現了你們,就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苦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又怎麼出來行走江湖?”那老者也低低地道,同時端起一杯酒,環目四顧,大有聛睨天下之勢。

  “是,老爺子教訓得是!”那兩人似乎放下了一顆心思,也放開了膽子吃喝。

  “你是怎麼認識他們的?”那老頭突然又問道。

  “惊蜇,泰山腳下,那六人當中有三個上了泰山,並在英雄莊拜見過莊主,當時小的二人負責接待,所以認識。他們是飛龍寨的高手,一個叫鄭飛,一個叫付正華,還有一人叫馮敵,另外三個我們卻不知道了。聽莊主說,鄭飛等三人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好手。”那兩個車夫低低禀報導。

  那老者並未言語,也並不向那六人多瞧幾眼,似乎對六人的身分早已了然於胸。

  “哼,什麼叫高手,只怕刑通那小子都不明白,這樣的人也……”

  “戰龍!”那老者低聲輕喝道,中年漢子立刻停聲不說,他似乎對這老者的話言聽計從.絕對不會違拗。

  “那當然,我們莊主的武功怎能與大爺及老爺子相比呢?你們是江湖中的神話,而我們莊主只是凡夫俗子,他說的高手和好手都是針對凡夫俗子而言……”

  “李寶,別再亂拍馬屁,快些吃了好趕路!”那老老微叱道。

  “是,是。”那說話的車夫忙應道。

  靠近廚房的六個人神情極冷,似乎有著許多的心思而無從解開一般,那沉悶的氣氛與酒肆之中的暖意顯得格格不入,讓人感覺到他們內心的憂慮,那幾人似乎並無心觀察外人,對兩個車夫打扮的人物卻是視而不見。

  “嗒搭……”“籲……”“希聿聿……”一陣馬嘶之聲在外響過,似乎又有一隊人馬行來。

  “不好,是定州的兵馬來了!”酒肆中的掌櫃伸出頭來向茅棚外望了一眼,驚道。

  坐在裡桌的六人全都一震,只見其中一人抓起放在桌旁的連鞘刀向桌上猛力一拍,神情激動地吼道:“我跟他們拼了!”

  酒肆中的人全都為之側目,紛紛將目光移向那大吼之人。

  “老五,別衝動,也許他們並不是衝著咱們來的。”那人身旁的鄭飛一手壓住同伴的肩膀,輕聲道。

  “是呀,到時候咱們再拼也不遲。”一個稍稍年長的漢子也附和道。

  酒肆裡的掌櫃似乎對來人也深感畏怯,變得有些心驚膽顫。

  “我們還是走吧,這些人少惹為妙!”那些本在高談闊論的人突然全都站起身來。

  “各位稍安勿躁,也不必忙著走人,坐下喝喝酒又有何妨?”酒肆內突然一亮,一股冷風湧了進來,幾人掀開了門口的簾子大步行了進來。

  光線又一暗,來人踏入之後,簾又已垂落,隨著簾子一晃一晃的,光線也在輕悠地波動著。

  酒肆之中的聲音立刻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不再說話,惟有門口一桌的那四人仍在悠閒地吃著,“吧嗒吧嗒……”的咀嚼聲顯得有些別具一格。

  那進來的幾人全都以頭巾纏頭,在腦後打個結,外披一襲披風,頗有幾分英武之姿,一看就知是鮮于修禮的部下,而且還是極有身分的人物。

  為首之人冷冷地掃了靠近門口的那一桌四人一眼,然後目光很快便移向內桌的鄭飛和付正華等諸飛龍寨兄弟身上。

  “馮兄,真是幸會呀,我們又見面了!”那為首的鮮于修禮部下皮笑肉不笑地道。

  那六人再也坐不住了,抬頭怒視著進來的幾人,馮敵刻薄地道:“誰與你幸會?不過是鮮于修禮的狗腿子而已,以前我還重你麻鷹是個人物,今日一見,全不是那回事兒。”

  那頭目臉色稍稍一變,他身後的幾人已經拔刀怒目相向,顯然,只要麻鷹一句話,他們就會立刻對馮敵等人發動攻擊。

  “不必跟他們哆嗦太多!”付正華冷冷地道,同時扭頭向麻鷹森然道:“你想要我們的命,就動手來拿吧,別在這裡畏畏縮縮的,像個龜孫子!”

  “死到臨頭,還想逞口舌之利!”麻鷹身後的一人怒叱道。

  “馮敵,我們大帥說過,只要飛龍寨不再與我們為敵,我們就可以不再追究你們殺人的過失,如果飛龍寨願意為大帥效力的話,大帥絕對不會虧待劉大寨主!”麻贗深深地吸了口氣,淡淡地道。

  “哼,鮮于修禮有這樣的誠意嗎?如果有這分誠意,為什麼不答應我們的要求?”鄭飛不屑地道。

  “大帥並不會傷害那名刺客,雖然刺客殺了我們不少高手,但大帥卻沒有傷她,更沒有用刑,這對她來說已是仁至義盡了,也是看在飛龍寨的面子上,否則早已人頭落地!”麻鷹神色一肅道。

  “我看不是鮮于修禮好心,而是他想拿凌姑娘做擋箭牌!”馮敵不屑地道。

  “哼,我們大帥有足夠的實力去應付任何敵人,何需以一個刺客做擋箭牌?真是無稽之談!”麻鷹反駁道。

  “呸,鮮于修禮膽小如鼠,不敢跟蔡公子正面交鋒,也怕葛家莊強攻定州,這才拿凌姑娘當人質,可謂讓人不恥!”鄭飛鄙視地道。

  “既然幾位一致要如此認為,我也沒有辦法,看來與飛龍寨結怨也是在所難免……”

  “那就殺吧!”付正華一聲暴吼.揮刀掠出。

  ※※※

  蔡傷輕輕敲開顏禮敬所住屋子的門,顏禮敬似乎吃了一驚,奇問道:“主人沒有陪夫人嗎?”

  蔡傷對於顏禮敬這句似乎有些不恭的問話,並沒怎麼在意,只是淡淡地道:“我決定要去海外呆上一段時間,禮敬可否願與我一同前去?”

  顏禮敬微訝,但很快便露出喜色,道:“那太好了,中原已無靜土可言,四處皆是烽火狼煙,這种血腥生活的確有些令人生厭了。”

  蔡傷淡淡地笑了笑,似乎是悟道的彌勒,道:“是呀,至少在海外會比較清靜一些,那是完全屬於自己的世界,秀玲需要一個不沾血腥的世界,一個安寧的世界,我答應過她,同赴海外,不再理會世俗中事。”

  “那莊主的事和公子之仇?”顏禮敬有些疑惑地問道。

  “生死有命,生生死死又何必在意太多?眾生之苦,又豈能以一人之力可以挽回?我見過那個年輕人,他說區陽手上的五大經脈惟有手陽明胃經是完好的,其它經絡全都壞死,不足為慮,而且他們的目標並不是我們起義軍,而是四大家族。這些事情便暫由戒嗔師兄和別人去辦好了,我也並非不回中原,只是等秀玲心情平復了之後,再回來解決中土之事,相信為時不晚!”蔡傷淡淡地道。

  顏禮敬這才釋然。

  “爹,你要去海外?”蔡泰斗和蔡念傷的聲音自蔡傷背後傳來。

  蔡傷和顏禮敬同時扭頭外望,只見蔡念傷和蔡泰斗的額頭都滲出了汗珠,顯然是剛練完功回來。

  “嗯,你們來得正好,爹準備明天就與你娘一起去海外住一段時間,我已經跟你師叔說過,他已將出海的船及東西全都準備好了。”蔡傷認真地道。

  “明天?”三人全都吃了一驚。

  “這麼急?”蔡泰斗有些不解地問道。

  “早一些離開中土,你娘的心情也會早一些好轉起來,我走後,你們兩人要互敬相親,多聽你師叔的教誨,切不可手足不和。可惜風兒的命不好,這一生注定劫難重重,你們也不必想著為他報仇的事了,你們只需練好武功就行,以你們的武功在武道上還不入流,即使那個葉虛也比你們強。”蔡傷嘆了口氣道。

  “孩兒愚鈍,若是能有三弟的一半聰明就好了。”蔡念傷感慨地道。

  “並不是你的資質比風兒差,只是因為你的心思沒有風兒純,風兒能在習武之時拋開其它所有的事情。而你所想的事情就多了,泰斗的進展就要比你快一些,不過有朝一日你若能貫通西域和中土兩大佛門絕學,成就一定在爹之上,好好地練,爹相信你一定會超過我的!”

  蔡傷伸出修長而有力的手,輕輕搭在蔡念傷的肩上。

  “謝謝爹爹的鼓勵,孩兒一定更加努力練功!”蔡念傷喜道。

  “孩兒明天送爹!”蔡泰斗並不喜歡太多的言語,更似沒有格蔡傷的表揚放在心上。

  蔡傷對蔡泰斗的這種個性似乎十分欣賞,轉頭朝顏禮敬道:“你去通知擎天和異遊,讓他們收拾一下可用之物。”

  “是!”顏禮敬應了一聲,也便走了出去。

  “走,你們陪我去與你娘好好聚上一天,今天不用做別的事了。”蔡傷輕輕吸了口氣道。

  ※※※

  葛榮聽著探子的報告,心中甚喜,想到很快就能夠見到苦思了二十多年的愛人,那種鵲躍的心情,使一向鎮定的他也顯得有些浮躁起來。

  “傳遊四與何五來!”葛榮向外呼道。

  半晌,遊四和何五連袂而至,向葛榮請了安。

  “目前各路人馬有何異動?”葛榮問道。

  遊四向何五望瞭望,這才回應道:“爾朱榮自晉陽出兵攻打洛陽,此刻快近黃河了,而假太后竟調用昌義之堅守洛陽,弄得朝中人心渙散。”

  “哼哼,南北兩朝的魔門終於正面交手,可有好戲看了,那妖人肯定是陰癸宗的人!”

  葛榮不禁微微有些得意地笑道。

  遊四和何五自然知道魔門的分裂情況,更明白葛榮所指為何事。

  “莊主何不趁此機會統一河北,將魏境東部各路義軍全部控制呢?”何五仍有些不解地問道。

  “北魏的東北部基本上已算是我的了,留下鮮于修禮,只是為了消耗元融的元氣,時機一到,他們很快就會全部消失。過兩天,我有些事情要辦,你們去給我調三百名好手,另外你們二人領兵一萬攻下禦棗口,要快!”葛榮吩咐道。

  “莊主要進軍山西?”遊四和何五同時驚問道。

  “哼,我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趁爾朱榮、爾朱天光和爾朱天佑這群人都不在老巢之時,毀去神池堡,讓爾朱榮吃了蘿蔔失了青菜。”葛榮認真地道。

  “我們對爾朱天佑進行了拷問,但卻始終沒有得到什麼關於爾朱家族的信息,我們是否要殺了他?”遊四狠聲道。

  “殺他是有必要的,但卻不是這個時候,爾朱家族的'天地生死劍'乃劍術之冠,如果能自他的口中得知此劍的秘密,對付爾朱榮就容易多了。 ”葛榮道。

  “對了,我們不如逼他使出'天地生死劍'的劍招,再以莊主的修為悟出其中的奧妙豈不是輕而易舉?”何五腦子一轉道。

  “如何能逼他使出劍招呢?”葛榮問道。

  “我們可以毒物使他暫時失去功力,再給他一柄鈍木劍,讓他與人比劃,並對他諷刺說:

  '失去功力的他連我們莊中的下人都不如,如果他贏了,就放了他,否則每輸一次就斬下他的一根指頭',在求生的意念驅使下,我就不相信他會不使出劍招精髓!”何五自信地道。

  “好,就這麼辦。”葛榮讚賞地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8 17:09
第六章忠僕戰龍


  酒肆之中的氣氛立刻緊張到了極點,其實也並不值得大驚小怪的,只不過是殺機太過強烈了一些而已。

  付正華的刀,並不是用來切肉削水果的,而是殺人的,他要殺的人,是所有鮮于修禮的人!任何想要對付他的人,都必須付出沉重的代價。

  麻鷹的臉色稍稍變了變,付正華比他想像中更為凶猛,刀勢來得極快。

  “呼……”黑影一閃,比付正華的動作更快一倍,自他的身側閃過。

  “轟!”斷木四散而飛,黑影只是馮敵甩出的桌子,被麻鷹一拳劈得粉碎,而麻鷹的另一隻手,卻劃出了一劍。

  碎木過處,付正華的刀己經逼臨麻鷹的眉睫,在桌子的掩護之下,付正華竟然速度加快,再次出乎麻鷹的意料之外。

  麻鷹大驚,閃身飛退,如倒掠之鷹,若閃飛的蝴蝶。

  “當!”麻鷹不得不撤回那劃出的劍,他根本就來不及刺死付正華,因為付正華的刀後發而先至。

  麻鷹倒跌而出,他身後的人忙閃身相扶,同時揮劍出擊,以阻付正華的攻勢。

  那本來高談闊論的人全都縮在一角,他們害怕沾惹上這些麻煩,那在門口的一桌也挪了挪位置。

  “轟!”酒肆的外牆蘆葦席子被擊開幾個大洞。

  冷風灌進來的同時,馮敵和鄭飛幾人全都向外掠去,而且在同時將所坐的板凳當暗器甩出,為付正華開路。

  酒肆的掌櫃心痛不已,但是遇到這種事情是沒有辦法的,人家要逃命,自己總不能為此吝惜幾張椅子吧。

  “嗖嗖……哚哚……”似乎有數不清的勁箭飛射而至,有的自破洞中射入,有的全都釘在蘆葦席外的木柱上,更有的穿透了蘆葦席射入,使四面擋風的席子千瘡百孔,斑斑點點的光線透入,給人一種滄桑而又森然的感覺。

  鄭飛和馮敵猶如肉球一般倒滾回來,二人背部都中了兩箭,衝出去的五人,有三人受傷,有一人中箭倒在外面,被馮敵拉了回來,看來傷勢頗重。

  付正華一呆,顯然他們已經陷入了敵人的包圍之中,外面的伏兵極多,使他們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退出去!”麻鷹低喝一聲,閃身飛速向門外掠去,他不想再與付正華諸人在酒肆中耗下去,既然後援已到,他們就沒有必要與這些人短兵相接,以命搏命,大可放火焚燒酒肆,以亂箭射死這些人。

  “嘩……”麻鷹最先撞開門簾退了出去,接著就是那擊碎木椅的幾人,付正華根本沒有機會追擊。

  “呀……”幾聲驚惶的慘叫傳來,卻是麻鷹和他的一干屬下所發。

  “呼!”門簾再次被撞開,麻鷹以最快的速度帶著身上所中的三支勁箭進了屋子,隨後又有三人連滾帶爬地衝回了酒肆,身上都受了箭傷。

  付正華和馮敵諸人全都大感意外,也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酒肆之中的人全都有些訝然,就連那一直不動聲色的老者也顯得有些疑惑。

  付正華沒有出刀,倒是有種幸災樂禍的意味,他沒有想到麻鷹中的箭比他們更多,不由揶揄道:“難道外面的伏兵並不是你們的人馬?”

  “是元融的官兵! ”麻鷹的臉色有些蒼白地低呼道,同時身子緊貼著一根木柱,這也是最好的擋箭牌。

  “元融的官兵?”酒肆中的人全都一驚。

  馮敵剛才因退得太快,根本來不及看清對方的陣容,不過,對方那一陣勁箭顯然展示出極強的攻擊力,同時也可表現出那一隊人馬的訓練有素,既然對方連麻鷹也射,那肯定不是鮮于修禮的兵馬。

  “裡面的人聽著,奉元大將軍之令,我們前來捉拿你們這群亂賊,如果你們願意棄刀投降,棄暗投明的話,大將軍仁慈,也許會放你們一條生路,如果頑固不化,則休怪刀箭無情,我給你們半盞茶時間!”外面一人沉聲喊道。

  “考慮你媽個頭,老子就是死也不會向你們這些雜種投降,讓元融來給老子磕頭,也許還有得商量!”麻鷹扭頭向外怒罵道,他一行十個人,有六人死在亂箭之下,早就已經豁出去了。

  “大膽逆賊,膽敢辱罵大將軍,給我放火燒了這座破酒肆,我倒要看看烤人肉比烤豬肉哪種味道更好。”外面那人怒道。

  那縮在一角的兩名車夫有些擔心地問道:“老爺子,怎麼辦?”

  “你們怕什麼,又還沒有燒!”那中年漢子叱道。

  兩名車夫嚇得不敢說話,他們似乎十分畏懼這個中年漢子,對老者反倒不怎麼畏懼。

  “怎麼辦?”那幾個高談闊論的漢子也急了,掌櫃的更如熱窩上的螞蟻,苦著臉向麻鷹諸人求道:“幾位大爺,你們就投降吧,這樣大家都不會……”

  “放你媽的屁,老子豈會投降!”麻鷹怒叱著揮劍就斬,似乎要將怒氣全都出在掌櫃的身上。

  “當!”付正華揮刀為掌櫃的擋開這致命一劍,譏諷道:“有本事就出去殺人,在這裡要威風算什麼英雄好漢?”

  麻鷹怒視付正華一眼,恨聲道:“你以為我不敢嗎?”說著抓起一條桌腿,以桌面擋身就要衝出去。

  “老大,這樣不行,他們人多勢眾,出去也是送死!”麻鷹身後的一人急拉麻鷹道。

  “我們若不出去還不是一樣死嗎?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搏上他XX的一回,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麻鷹殺氣沖天地道。

  掌櫃嚇得臉色蒼白如紙,身軀直發抖。

  “外面的人聽著,要放火先等一會兒,這裡面也不全都是逆賊和叛逆者,還有良民和無辜的人,你們要放火也要等這些人出去了之後再行動!”付正華放開嗓門喊道。

  掌櫃的和那幾個高談闊論的漢子全都一呆,他們似乎沒有想到付正華會這樣做,心中禁不住對他多了幾分感激。

  “哼,他們與你們這些逆賊在一起,就是同流合污,也便死有餘辜,給我放箭!”那人在外面指揮道。

  “你他XX的講不講理?你娘在妓院門口溜一圈,難道就是想做妓女去賣身呀?”付正華破口大罵道。

  “是呀,你老爹在妓院門口站了一會兒,不就成龜奴了?”李寶也附和著罵道。

  “哦,這不是英雄莊的李寶兄和刑志兄嗎?”付正華似乎這一刻才發現這兩個改扮成車夫模樣的人物。

  “正是,想不到我們竟在這種地方又見面了!”李寶向付正華一抱拳,苦笑道。

  “你們從泰山這麼大老遠跑到河北來幹嘛?”付正華奇問道。

  “有點事情待辦,今天先不談這個,只是眼下的棘手事情該怎麼辦才好?”李寶含糊其辭地道。

  那中年漢子微微讚許地望了李寶一眼,付正華的目光在老者和中年漢子身上溜了一圈,卻是極為陌生,也沒怎麼在意,如果不是事情緊迫,也許還會問一下這兩人的身分,而此刻卻似乎是半點心情也沒有。

  “好個牙尖嘴利的逆賊,死到臨頭還逞口舌之利!”外面那人似乎殺機大起。

  “嗖……呼……”一支勁箭洞穿了蘆葦席子,直射進來。

  “哎喲……我的媽呀……”勁箭擦過掌櫃的鼻子,嚇得他仰面坐倒,臉色慘白。

  “他XX的,一點都不講道理!”那縮在一角的幾人罵道。

  “格老子的,老子跟你們拼了!”那一堆人中有人開口竟是蜀中口音,讓人聽了怪怪的,卻大感有趣。

  “拼了!”麻鷹操起一張桌子,便衝了出去。

  “哚哚……”一串勁箭射在桌面上,發出一陣悶響。

  “哼,笨蛋!”付正華貼身靠緊一根木柱,掏出一張弩機,指間夾上三支箭矢。

  “老五,你照看好小範!”馮敵向他身邊握刀的漢子吩咐道,說話間也自懷中摸出一張小弩機。

  “媽的,你射,我也射,射死他們!”鄭飛縮身蹲下,將底下的蘆葦席破開一個洞,以便觀察外面的動靜和射出弩箭。

  那幾名鮮于修禮的義軍卻不知該怎麼辦。

  “這麻鷹還算是個人物!”那老者淡淡地道。

  “老爺子,我們該怎麼辦呢?”李寶憂心忡忡地問道。

  “外面有多少敵人?”老者向麻鷹的部下問道。

  “大概有近兩百人吧。”那幾人有些不敢肯定地道。

  那老者端起酒杯,輕輕吸了一口,再夾了幾片肉絲淡淡地、悠雅地嚼了起來。

  “主人!”那中年漢子輕輕地喚了一聲。

  “不可殺孽太重,最好盡量少殺人,但殺幾個也無妨!”老者緩和地道,似是在與人大聊家常,是那般自在和悠閒。

  “是!戰龍明白了!”中年漢子說著站起身來,掀開簾子大步行出,行出之時,那門簾便如一片雲彩般隨其身後飄出。

  眾人大驚,屋內光線陡亮,箭雨如蝗般向這邊射來,更多的卻是射向那行出去的中年漢子,但在眾人眼下似乎出現了一個奇蹟。

  麻鷹腿上中箭,以桌子為擋箭牌,蹲在地上,寸步難行,但卻沒有死!這當然不是個奇蹟,而是另有奇蹟發生了。

  那些勁箭在逼至中年漢子身前三尺之時,似乎被一團無形的氣勁所阻,再難寸進,而紛紛墜地,那些射向門口的勁箭,似乎受到如雲彩般的門簾所牽引,竟然也紛紛墜落。

  掌櫃的和李寶發現了外面那個坐在高頭大馬上的人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神情也古怪至極,顯然,他是眾元軍的首領。

  那些箭手仍不死心地拉著弓弦,但他們很快就死心了,無論他們用了多大的力氣,那些箭始終無法射進中年漢子的三尺範圍之內。

  “我主人不想我亂殺無辜,如果你們不想死的話,全都給我滾,滾回你們的軍營!”中年漢子雙腳分開,不丁不八地直立著,那門簾剛好蓋在麻鷹那張桌子之上,整個人就像一隻拖著尾翼的巨大鳥雀。

  “閣下究竟是什麼人?竟敢插手我們擒拿逆賊的事?”那立在馬首的頭目語調有些發冷地問道,底氣很明顯不足,顯然是為中年漢子的氣勢所逼,那些箭手也全都停止了放箭,這中年漢子讓他們感覺到勁箭全都是垃圾廢鐵,沒有半點作用,甚至使他們感到沮喪。

  “我是什麼人,你沒有必要知道,我現在倒數十聲,如果你們還不撤走的話,我就只好大開殺戒了!”那中年漢子的目光向四周一陣環掃,那些與他目光相對的人,心頭禁不住一陣顫抖,一絲涼意自心底升起。

  那領頭的人心中也打了個突,他也清楚地感覺到,眼前此人的確是個可怕的高手,但他卻不相信兩百人馬對付不了一個武林高手。

  付正華和馮敵諸人禁不住有些訝異地望瞭望李寶和刑志,卻想不到他們自哪裡請來了一個這麼厲害的高手,也想不出這個厲害的人物究竟是什麼身分和來歷,而眼前的老者顯然更為深不可測,他的僕人已經如此厲害,那主人就更不用說了,付正華諸人禁不住全都收起了弩機。

  “十——九——八……三……二……”

  那些官兵禁不住全都神經繃得鐵緊,他們連想都不曾想過,自己如此多人竟然會懼怕一個不明身分的人,所有的箭手禁不住向那領頭的偏將望去,似乎等待著他發號施令。

  麻鷹被同伴拉回屋子,他身上一共中了五處箭傷,可謂悲慘至極,不過此人似乎極有骨氣,竟連哼都不哼一聲,看樣子的確是倔強至極。

  “殺了他!”偏將長刀一揮,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絕對不會對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低頭,至少,他有兩百名兄弟,可以做為賭注賭一把!

  酒肆之中,那老者輕輕嘆息了一聲,淡淡地向李寶吩咐道:“倒酒!”

  馮敵有些異樣地望著那老者,到了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飲酒,可真有些別具一格。不過,他卻無權干擾別人的事,更感覺到眼前這老者的嘆息之聲極為熟悉,就像是對死者的憐憫,對生者的無奈一般。

  麻鷹的眸子之中卻閃過異樣的光彩,似乎發現了寶物。

  “既然你們執意想找死,也便怪不得我了!”中年漢於冷冷地哼了一聲,大手一揮,那張門簾如一片疾掠的雲,飛射而出,更帶起強勁的破空之聲。

  “希聿聿……”戰馬一片慘嘶,馬蹄竟如豆腐般被門簾斬斷。

  十餘匹戰馬跪倒,馬背上之人驚呼著飛跌而出。

  那中年漢子更如幻影一般掠出,根本就沒有幾人能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但聽“砰砰……”十餘聲清脆而響亮的暴響,那十餘名自馬背上飛跌而出、還未來得及落地的人,便已被中年漢子的拳頭擊中,再落地時,已如一堆爛泥般癱軟於地,連慘哼都未曾來得及發出。

  那名偏將像是遇到了鬼似的,手中的長刀飛速斬下,但是他看到的卻惟有一隻拳頭,一隻已經自他刀鋒之下滑過的拳頭。

  “轟!”那名偏將並沒有死,而是被拋了出去,連人帶馬一起被拋了出去,而馬頭已經成了一堆碎骨,甚至沒有馬頭可言,就因為那自刀鋒之下滑過的拳頭。

  偏將驚呼,手中的長刀變得零亂不成章法,其實,任何章法都是沒有用的,在中年漢子的眼中,他的一切就像是兒戲,可笑的兒戲。

  所有的一切,只是發生在眨眼之間,甚至有些人的眼睛還沒有來得及眨一下,戰局便已結束,在中年漢子的手中,捉著的人正是那名驚駭若死的偏將,看那被嚇得烏青的臉色,就像鯉魚的背。

  “你們誰敢動,我就捏死他!”中年漢子的聲音冷得像甩出去的堅冰,使得每一個官兵心頭髮寒。

  官兵們望著地上的馬屍、人屍,似乎返回到了一個讓人無法理喻的世界,他們從來都沒有想到,世上竟會有如此凶狠的對手。那中年漢子的一舉一動,每一細節,都充盈著毀滅性的能量和殺機,那沾滿鮮血的手,便如同魔鬼的舌頭。

  眼前的人,幾乎完完全全是個魔,一個絕對不會在意他人生死的魔鬼!

  眾元軍沒有人敢動,不只是因為偏將的小命捏在中年漢子的手中,更重要的是這些官兵打心底升起的畏怯之意,對這可怕人物的畏怯。任誰見到這種殺人的場面都會為之膽寒心驚,這些兵士雖然身經百戰,但並非不怕死,任何人都有求生的慾望,哪怕是生活在最為艱苦之時,只要沒有絕望就有希望。

  “大家不要……不要亂來!”那名偏將嚇得大搖其手,他完全已被眼前的對手嚇破了膽。

  “哼,當我說的話是放屁嗎?”中年漢子伸手一個耳光,抽在那偏將的臉上,另一隻手依然緊鉗著他的後脖子。

  那名偏將的臉立時如紫茄一般腫得老高。

  “讓他們給我滾!”中年漢子冷冷地叱道。

  “是,滾滾滾!你們全都退開,不准留在這裡丟人現眼!”那名偏將但求能逃得一命,此刻讓他罵元融大概也會照罵不誤了。

  麻鷹在酒肆之中禁不住低聲罵道:“窩囊廢!”

  那老者冷冷地望了麻鷹一眼,卻依然在淡淡地品著杯中美酒,他似乎對外面所發生的事情全不在意。

  馮敵和鄭飛諸人彷彿仍未自中年漢子剛才那瘋狂的殺戮之中恢復過來,那種閃電般的殺戮給人的震撼力是無與倫比的。

  “幾位老兄剛才所說的與鮮于修禮究竟有何怨隙呢?”那老者突然開口向付正華問道。

  馮敵和酒肆之中的人士都神情一肅,注意力轉向這老者。

  付正華有些惑然地望了老者一眼,似乎並不明白老者如此問話的意圖,但對眼前的老者卻不敢不尊敬,不由得道:“這只是我們飛龍寨與鮮于修禮之間的恩怨,前輩也有興趣知道嗎?”

  老者將目光轉投麻鷹,淡淡地道:“我只是想問一下,剛才你們所說的那個凌姑娘,所指可是凌能麗姑娘?”

  馮敵和付正華大驚,相望了一眼,表情極為複雜地再次扭頭望向老者,掩飾不住內心的訝異。

  “正是,前輩難道也認識凌姑娘?”馮敵試探性地問道。

  那老者的眸子之中閃過一縷異樣的光彩,但一閃即逝,更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哀漠之色,同時也端起一杯酒來掩蓋那種無法掩飾的情感,半晌才沉沉地道:“他是我失散了多年的孫女,聽聞她與其父隱居於蔚縣,老夫此次自海外歸來,就是要找他們父女兩人。你告訴我,能麗現在在哪裡?”——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8 17:10
第七章生死蠱毒


  馮敵和付正華諸人大驚,他們想不到竟在這節骨眼上冒出一個凌能麗的祖父來,而且如此突然,如此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心中更有著說不出的歡喜。他們對凌能麗的過去並不太清楚,也不知道凌能麗是不是真有個祖父隱居在海外,他們就連凌伯的事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惟一清楚她是蔡風的心上人,更是蔡傷的義女。聽眼前這老者如此一說,他們全都毫不懷疑,以這老者的身分,又豈會說出這種無聊的謊話?更且,老者一開口就道出凌能麗曾經隱居的地點。

  李寶和刑志像看怪物一般望著老者,表情極為古怪,似乎為老者說自己是凌能麗的祖父而感到驚訝一般。

  “敢問前輩高姓大名?”馮敵恭敬地問道。

  “老夫數十載未入中原,即使說了你們也不知道,長年隱居海外,自己的名字也很少用,老夫姓凌,既來自海外,駕濤驅浪,便名滄海吧。”老者淡淡地道。

  “凌滄海……”麻鷹臉色有些難看地低念道,心中卻在嘀咕:“如果大帥又多了這樣幾個敵人,那可就難辦了。”

  “回凌前輩,凌姑娘此刻身陷定州,被鮮于修禮所擒,我們寨中的兄弟多次營救卻只落個空手而返,還折損了不少兄弟,現在既有前輩出手,事情就好辦多了。”鄭飛臉顯喜色地道,心中卻有些奇怪:“這老者潛居海外,怎地數十年來也不將凌姑娘一家人接去海外呢?

  而海外又有什麼地方呢?難道海裡面還可以住人不成?”

  “鮮于修禮?鮮于修禮是什麼人?”老者假裝胡塗地問道,似乎從來未曾聽說過這個人。

  “前輩長居海外,有所不知,鮮于修禮是起義軍的首領,現在兵力也極為強大,前些日攻破了燕城、定州,還算是個人物。”付正華解釋道。

  老者將目光轉向麻鷹,冷冷地問道:“你是鮮于修禮的人?”

  “不錯!”麻鷹並不想否認,他身後的幾人卻大急,生怕老者突然對麻鷹下手。

  “看你也是個人物,怎就幫鮮于修禮對付一個女流之輩呢?”那老者冷冷地道。

  “亂世之中沒有男女之別,只有強弱之分,強者生,弱者亡,何況她是一個刺客。當然其行動失敗了,如果她成功了,那麼死的人只會是我們大帥。因此,這不算是誰幫誰對付誰,我們只是盡到自己的職責,你要殺就殺,我沒話好說,因為你比我強!”麻鷹冷冷地道,並不畏懼這老者的威儀。

  “你以為你是誰?沒人敢殺你嗎?”話音剛落,麻鷹竟雙腳離地被人提起,而出手之人正是那名中年漢子戰龍。

  麻鷹似乎一口氣緩不過來,臉上變成了豬肝色,根本就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他身後的三人也都受了箭傷,即使沒有受傷,他們也不可能阻止得了戰龍的動作。

  “戰龍放下他!”那老者平靜地道。

  戰龍這才將麻鷹向地上一擲,只摔得麻鷹額頭滲出汗珠,但就是不哼聲。

  眾人望瞭望戰龍手中所提的那名偏將,只見他猶如霜打的茄子,一臉苦相,剛開始的那種威風已經蕩然無存。

  “放了他吧!”那老者淡淡地道。

  戰龍應了一聲,卻自懷中摸出一顆蠟丸,大聲道:“吞下去!”

  那名偏將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也不知道戰龍想用什麼方法折磨他,但要活命,只能乖乖地將蠟丸吞下肚去。

  “好了,你可以走了。”戰龍淡淡地道。

  “大人,你……你給我吃的是……是……”那名偏將心中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問道。

  “生死蠱!”戰龍冷冷地道。

  “生死蠱?!”那名偏將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如死灰一般蒼白,半晌才想起來,忙跪倒於地,向戰龍大磕其頭,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哀求道;“大人,求求你燒了小人吧,如有什麼吩咐,你儘管說,我什麼都答應,什麼都答應,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會盡力去做,請大人饒了小人一次吧?”

  馮敵和其他諸人似乎也嚇了一跳,似沒有想到這戰龍竟然也能夠施下蠱毒,而且“生死蠱”這個名字他們似乎早有耳聞。其實,說到蠱毒,就讓他們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天下用蠱的第一高手金蠱神魔田新球!當然,眼前之人名叫戰龍,不是田新球,而據聞,田新球的武功也未能達到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想來,此人並非金蠱神魔。

  自稱“凌滄海”的那老者並未作何表示,顯然是有意將一切交由戰龍處理。

  “你真的願意聽我的吩咐?”戰龍冷冷地問道。

  “真的,小人發誓……”

  “好了,你先滾吧,七日之中蠱毒不會發作,三日後,你便隻身來此,我會給你解蠱之方,但別以為這七日之中我沒辦法對付你,只要我用意念一摧,不管你在哪裡,蠱毒都會吸乾你的骨髓和腦髓,你看著辦吧!”戰龍冷殺地道。

  “是,是……”那名偏將惶恐地道,但仍有些不死心地望望戰龍,希望對方能夠改變主意,現在就給他解藥。

  “還不快滾?若再不滾,你就在家裡等著受死吧!”戰龍怒叱道。

  “是,是,小人這就滾!”那偏將一臉哭喪,連滾帶爬地向外跌撞而去。

  望著那名偏將狼狽的樣子,麻鷹和他的幾位兄弟心頭都在發寒,他們心中想著,戰龍將會以怎樣的手段來折磨他們?

  “能麗被鮮于修禮關在哪裡?”凌滄海淡然問道。

  麻鷹沉聲道:“我不能出賣大帥,也不會出賣自己的軍情!”

  “跟著鮮于修禮是不可能有好結果的,良禽擇木而棲,亂世之中,你與人講原則,但別人不一定會與你講原則,我勸你及早回頭為妙。”凌滄海飲了口酒,淡淡地道。

  “你說話未免也太自信了吧?誰能估到明日將會是怎樣一個局面?誰又能斷言成敗是非?

  良禽擇木而棲,誰又是好木?誰又是朽木呢?我麻鷹只講自己的原則,只依據自己的眼光去判斷事物,別人如何做我實在沒有必要理會太多!”麻鷹極其倔強地道。

  “砰!”麻鷹慘叫一聲,被戰龍一腳踢得翻了個大跟斗,而插在他背上的羽箭,終因重力一壓,竟一下子刺穿了麻鷹的胸膛,鮮血隨著前胸刺出的箭頭飛射如泉湧,灑落一片淒慘。

  “我只能向你說聲抱歉,因為我是個不相信原則的人,這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戰龍冷殺地道。

  麻鷹的眸子睜得極大,兩腿撐了撐,脖子一歪,就此斷氣,他身邊的那三名屬下從驚愕中醒過神來,禁不住全都撲在麻鷹的身上,呼道: “老大,老大……”叫了幾聲卻並無應答,全都一吼而起,向戰龍撲去。

  “不自量力!你們這幾個怕死鬼也跟著他一起上路吧!”戰龍冷哼一聲,雙袖一拂,一股霸烈無匹的勁氣激撞而出,那三人還未能近身,就已被氣勁貫體,“嘩……”地幾聲,撞開蘆葦席子,摔出了酒肆,跌在地上爬不起來,更有一人也被羽箭貫穿身體,卻非致命的位置,慘呼和哀號之聲不絕於耳。

  凌滄海似乎並不介意戰龍這樣做,對於生死,對於殺戮他絕對不是初次見到。

  “吃吧,戰龍,吃飽了,好去定州!”凌滄海毫不掩飾地吩咐道。

  “是,主人!”戰龍似對凌滄海的話根本就不會加以任何反對。

  戰龍坐定之時,那名語氣中帶著蜀中口音的漢子大步行到麻鷹身邊,蹲下,伸手合上麻鷹那睜得大大的眼睛,自言自語道:“格老子的,骨頭硬,老子敬你是條漢子,好好去吧!”

  “唐兄!”另一名漢子忙行過來,拉住那自語之人,有些擔心地望了戰龍和凌滄海一眼,生怕那漢子的這句話激怒戰龍,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鐵兄,別拉,我唐旦平生就敬重硬漢,說說話又有什麼關係?”那蜀中口音的漢子坦然道。

  “唐兄,我們走吧,還有事情要辦呢。”又一人自角落中行了出來道。

  “各位英雄,我們先走了,告辭!”那名被唐旦稱作鐵兄的漢子極為客氣地向眾人作了一個揖,三人這才有些畏手畏腳地行出了酒肆。

  “幾位兄台可知道能麗被關在什麼地方?”凌滄海悠然問道。

  鄭飛這才醒悟,忙道:“我們暫時不知,但只要我們去定州之後,稍作探察,就一定能夠知道。”

  “何不讓麻鷹屬下所剩的這三個傢伙帶路?”馮敵插口道。

  “這三個人就交給幾位小兄處理了,最好能自他們口中弄清能麗被關在何處,否則留他們也沒用!”凌滄海沉聲道。

  ※※※

  新樂守將白傲是在當天晚上知道安國鎮所發生的事情,禁不住大喜。

  白傲知道,只要內丘攻下,包家莊一破,就是攻擊鮮于修禮的時候了,而這些天來,他也一直在等待機會,等待一個至少有著六成勝算的機會。

  鮮于修禮比葛榮想像中更詭,更老謀深算,一入定州城,就在城內進行大清理,雖然元融攻城攻得很緊,但他仍抽出三分之一的兵力對城內進行治理,這使得城內許多思反之人根本就無容身之地,只得逃出城外。

  鮮于修禮早就防到葛榮會從城內外攻,這也是葛榮的一貫做法,何況定州先為葛榮所佔,如今對方這樣輕易撤出定州,豈會不留下殘餘部眾?是以,鮮于修禮哪怕是花費再多的人力,也要清理城內屬於葛榮的殘餘勢力,以確保定州的控制權。所以,葛榮想攻破定州,絕對不是當初想像的那麼簡單,這也應該是葛榮失策吧!

  葛榮若想控制北魏的整個東北部,就必須首先控制定州城!這是絕對不可否認的事實,因此,他讓白傲在這裡足足準備了半個月。

  而今,定州城肯定有得亂,飛龍寨的實力絕不容小視,雖然飛龍寨曾與葛家莊關係密切,但既然不融入葛家軍中,始終只能算是個外人。因此,白傲自然不介意飛龍寨打頭陣,而且還有兩個神秘莫測的外來高手,因此,他今日所要做的事,就是如何佈置好明日之戰,如何在提防元融大軍的同時又奪下定州城。

  當然,明日應是一場極為艱難的戰局。

  ※※※

  定州,可算是河北的心臟地帶,控制了定州,幾乎將河北攔腰截斷。

  鮮于修禮控制定州,若是再能控制保定,與燕州相聯,其勢力的確可以得到全面鞏固,甚至超過葛榮也並非沒有可能,其眼下的實力就有與葛榮分庭抗禮的能力,只是他沒有葛榮那樣雄厚的財力,更沒有葛榮座下那麼多人才,這也是他一直不敢與葛榮正面交鋒的原因。

  定州城內,氣氛似乎極為不自然,雖然街上的行人依然來來往往,小店酒樓也照樣開張,但很明顯,其生意有些蕭條,說白了,定州只是一座危城。一觸即發的戰爭,使得居民失去了最起碼的安全感,每天,定州只開放一面城門,而且盤守極為嚴格。

  近來,戰事極為頻繁,使得城牆四處千瘡百孔,當然,也有許多人極為放得開,官兵入城,也不會對居民造成多大的傷害,葛家軍更是以治理聞名,自然不會傷害無辜百姓。怕就怕這場攻城戰拖得太久,使得滿城百姓必須幫助護城,這是人們所擔心的事。

  對於這種黑暗朝政的統治,百姓已經吃夠了苦頭,受夠了折磨,早就厭倦了,所有人都有思反的傾向,而起義軍便成了他們的動向。加入義軍不僅有衣穿,還會有飯吃,誰會不干呢?相對來說,葛榮部下的義軍待遇更好一些,這全因葛榮有著富可敵國的財力物力。

  定州城外,由於兩河相交,構成了一片特殊的平原之地,基本上毫無可憑,惟一可憑藉之處就是河道,據定州,可鎖定河道。

  城外,以山丘居多,片片樹林,兼俱特色,不過,為了加強城防,在距城牆五百步之內的所有樹木盡數伐盡,離護城河五里內沒有大樹可尋,這正是守城者堅壁清野的良策,使得任何敵人進入防區之內時,毫無可避之處,大軍若想壓境,必須考慮被城頭的崗哨發現,然後就是勁箭的攻襲。

  城外的城防可謂極其精良,不僅僅有護城河作為天險屏障,還有一道道交錯的鴻溝,這是防止敵人以戰車攻城,任何想攻城的戰車,都需越過土溝,那就得首先添平土溝,而這種費時費力的攻城之法,自然讓人很難接受。

  當然,這種攻城為下策,而講到攻城則有著多種多樣的形式,掠地攻城,也不一定必須用戰車,最後的攻城之法,非強攻硬上,動用戰車之戰本是不得己之戰,所以葛榮常常自內外攻,這也是最高明的策略,亦是最好的攻城之法。

  但,從內部瓦解敵人,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辦到的,更非對每座城池都有效,也許葛榮本來是想延用這個方法去攻破定州城,但依照眼下的情形,這種方法根本是行不通的,鮮于修禮絕對不是一般角色。

  鮮于修禮的確不簡單,葛榮在算計他,他也同樣在算計著葛榮,葛榮讓白傲安置了半個月,而鮮于修禮對葛榮的防範卻是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著。

  任何人面對葛榮這樣的敵人,若不小心謹慎,那才是怪事呢,尤其是鮮于修札,他可是深深領教過葛榮的厲害,而杜洛週更是他的前車之鑑,此刻他的形式比之杜洛週更差,與葛榮的實力根本就沒辦法相比。葛榮的勢力幾乎將他團團包圍,而他可算是在葛榮的肚皮下生存。

  北面,以前杜洛週的勢力範圍全都是葛榮的,那幾乎打通了與塞北的所有通道,雖然有幾座城池為官兵重奪回去,但並未斷去葛榮北通塞外的商業網絡,自琢鹿以下,順太行一脈相聯,而鮮于修禮只不過是在葛榮包圍下的城池之中挖出一塊狹小的天地,他們之間注定只有一個人能夠成王。

  當然,鮮于修禮知道自己起事能夠快速發展,與葛榮脫離不開干係,而定州城更有可能是葛榮拱手相讓,在表面上,他對葛榮不得不禮敬有加,可骨子里巴不得葛榮早死一萬年。

  葛榮也曾多次與他交涉聯合結盟之事,但鮮于修禮卻找理由推脫了,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受人控制的結果,他的野心絕對不比葛榮小,他也從來都認為天下沒有人配約束他,他與破六韓拔陵的結盟是迫不得已,被蔡風所逼,而且是由當時的形式釀成了那種局式,他不得不妥協,正因為他的傲氣,所以與破六韓修遠極不投緣,這就注定使他成為葛榮的敵人。

  既然與葛榮的敵我關係已經確立,他就不得不小心防範。

  鮮于修禮是個極為謹慎的人,對於新樂守將自傲的一舉一動,他都幾乎了若指掌,這是他的自信,任何擁有野心的人,都會有自己的拿手好戲,因為那是他們的自信。

  葛榮會伏下奸細,鮮于修禮也同樣可以做到。

  此刻,白傲究竟潛伏在什麼地方,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雖然他對搖搖欲墜的兵力分佈情況並不清楚,但只要知道白傲在何處便行。

  鮮于修禮此刻站在定州城城牆高處的哨樓之上,放眼眺望,在這塊平原之上,至少可以望到十里開外的景觀.當然,那隻是一片密林,他所看到的,是天空中的飛鳥,以及自地面揚起的塵土。

  鮮于修禮之所以清楚白傲駐兵的方位,並不是靠這般觀察,而是憑藉探子,分佈在各地的探子,他不知道為什麼白傲會潛伏在那裡,但肯定有因,不過,他並沒有必要去理會白傲,因為對付白傲的人大有人在,那就是元融的大軍。

  元融也是一個獵手,同樣也是一個獵物,元融、白傲、鮮于修禮,三人所扮演的是雙重角色,既是獵物,也是獵人,誰狩獵本事強,誰就能活到最後,這是實力與智慧的較量。

  鮮于修禮有方法讓白傲對上元融屬下的頭號先鋒候景,因為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候景,一個年輕但卻極有天分的將才,在葛榮對付破六韓拔陵之戰中表現得極為出色,因此,爾朱榮將他推薦給元融,元融對這個先鋒也很滿意。

  鮮于修禮喜歡看龍爭虎鬥,白傲也是個不俗之人,但他和候景究竟誰更厲害一些呢?

  在很遠的地萬,鮮于修禮看到了飛揚而起的塵土,那是大軍通行的徵兆,而且可自飛揚的塵土中看出其陣容和人數的大概。

  一切都在順利地進行著,鮮于修禮眉宇之間閃過了一絲得意的笑容,更展現出幾許自信,而在他正想轉身之時,他見到了幾匹快馬,如飛般向城下奔到。

  “報大帥,是韓將軍等人!”鮮于修禮身邊的一邊偏將出言提醒道。

  “放吊橋!”鮮于修禮沉聲道。

  “放吊橋……”聲音立刻傳至城下。

  “轟……隆……”沉重而巨大的吊橋緩緩放落,門口的鐵鍊絞動聲刺耳至極,而在此同時,城門打開一道不大的裂縫。

  那幾匹快馬飛速弛過吊橋,竄入城中。鮮于修禮的手掌緩緩握成拳頭,他感到力量應手而生,天下似乎就捏在他的掌中一般。

  快馬停下,在城門的關閉聲和吊橋絞動聲中,幾條人影如飛般掠上哨樓。

  “報大帥,屬下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將候景引向白傲,此刻候景中計向南撲去,弟兄們會陸續撤回!”上樓者正是剛才快馬入城的幾人。

  鮮于修禮似乎極為高興,回頭讚賞地望了幾人一眼,道:“你們幹得非常好,這次定會記你們大功一件。韓遠,你立刻給我調集八千兵馬,我們要痛痛快快地殺一場,讓元融和葛榮看看,定州不是塊肥肉,而是柄刀子!”

  “是,屬下這就去調集兵馬!”那剛剛趕回的為首漢子似乎也極為興奮地回應道,想到能夠得漁翁之利地大殺一場,禁不住熱血為之沸騰起來。

  鮮于修禮的眸子之中閃過一縷幽深莫測的厲芒,望著那塵土飛揚的遠處,自語道:“看誰笑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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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