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亂世獵人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6 17:57: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2 35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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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勇闖帥府


  定州城南十五里處,白傲似乎吃了一驚,他自然看到了那揚起的塵土,正當他奇怪的當兒,探子飛馬來報。

  “報將軍,候景帶領大隊人馬向我們這邊靠近!”那名探子氣喘吁籲地躍下馬,驚報導。

  “怎麼會是候景?他們怎會朝這個方向奔來?”白傲感到大惑不解。

  “他們本來是向西進發,可是中途似乎受了什麼影響,竟改向南行,矛頭似乎是衝著我們而來!”那名探子有些緊張地道。

  白傲臉色有些難看,忖道:“候景這小子詭計多端,行軍總有出人意料的變化,難道這次他早就知道我伏兵於此,而故意弄些玄虛,兜個圈子其實只是為了對付我們?”想著想著,白傲沉聲吩咐道:“傳我命令,所有人準備隨時應戰!”

  “將軍,那定州方面?”白傲身邊的軍師有些憂心忡忡地道。

  “我知道,鮮于修禮想揀便宜,沒這麼容易!傳我令諭,命西北兩路人馬放棄攻城計劃,當鮮于修禮出城時,立刻截斷他的後路,我要讓他空得意一場!”白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冷酷的笑意。

  “是!”軍師似乎對白傲的當機立斷極感欽佩,這種臨陣改變戰況、隨機而動的作戰策略才是攻防之上策。

  “備馬!”白傲低呼道,同時向身邊的幾位偏將道:“你們各領兵一千,聽我號今!”

  說著,白傲折下一截樹枝,在地上輕劃著,顯然是這塊地形的草圖。

  “一營、二營、三營,以奇兵直攻候景,以騎兵衝亂他們的陣式,五營和六營自左右兩翼突擊,七營繞至敵陣後方,趁敵明我暗之勢,對敵人後翼進行攻擊,製造敵人後方混亂。

  但切記,你們的任務並非擊潰候景的前鋒軍,只需稍戰即退,其它任務便由一、二、三營和五、六營去做,你們的主要任務是要迎頭痛擊鮮于修禮來揀便宜的大軍。四營和八營後備,哪方出現虛位,立刻補上,但大家切記,我們的目標不是與候景硬幹,我們要想大獲全勝,就必須逼迫元軍與鮮于修禮所領的大軍退出定州城!咱們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擾亂候景陣角,亂他軍心並迫使其後撤,他們自然會有鮮于修禮去對付!而五、六營對付鮮于修禮的前鋒,一、二、三營則負責對付鮮于修禮的兩翼,候景的殘餘力量自會有四營和八營應付,你們明白嗎?”白傲一邊吩咐著,一邊以樹枝迅速地在草圖的大概位置上點動著。

  那些偏將也都是身經百戰之人,對於定州的形勢也極為熟悉,白傲所點之處當然看得十分清楚。

  “而你去通知西北四營的兄弟,他們的位置應該是這裡!”白傲又指了兩個位置對身邊的軍師道。

  “屬下明白,請將軍放心!”那軍師極為佩服地道。

  “好,我們立刻出發,候景的兵馬並不比我們少,甚至在兵刃方面更為精良,但我們卻有身在暗處的優勢,再說他們根本不明我方軍情,因此,我希望大家能夠好好協作打好這一場仗!”白傲翻身躍上健馬,雄心萬壯地道。

  林間頓時殺氣沖天,伏於各處的葛家軍似乎全都甦醒了一般。

  白傲對自己的佈置極有信心,他的大軍是在天仍未亮而出發的,夜裡驚起林鳥,遠處根本看不到,就算對方有探子知道他藏有伏兵,卻不知伏擊的人數,而天一亮,他們就已到達目的地。林中宿鳥早已飛盡,更不會有煙塵驚起,因此,白傲所領的葛家軍可謂極度隱密。

  那些偏將迅速策馬而去,各自回到自己的營中,白傲縱馬馳向一個山坡,在親兵簇擁之下,號角之聲立刻驚碎寧靜的天空……

  號角之聲後,就是瘋狂的喊殺聲與馬嘶聲……

  ※※※

  天空之中的塵土更為高揚,十餘里外,也隱約可聞那千軍萬馬的喊殺之聲,定州城上展出一片喜色。

  鮮于修禮全身披掛,望著那飛揚的塵土,豪氣頓湧,高聲道:“傳我命令,開城殺敵!”

  “轟……隆……”吊橋緩降,那已經在城口列好隊伍的戰士自三道城門內如潮水般湧出城外,鮮于修禮自哨樓飛身直下,躍馬橫刀,雄心勃勃地呼道:“誰要是能拿回白傲與候景的人頭,賞銀一千兩!”

  軍情立刻大噪,眾將士的鬥志狂漲。

  ※※※

  定州帥府,戒備極為森嚴,自然是提防有刺客入襲帥府。對於葛榮的手段,任何人都不敢稍有掉以輕心,更何況前不久便有刺客刺殺大帥,後又有飛龍寨的兄弟鬧事,帥府之內竟再一次加強守衛。

  守衛森嚴的帥府,之所以守衛森嚴,是怕有人潛入,如果對方不是潛入,那這些守衛也便如打手差不多。

  其實,守衛不一定有用,對於普通人來說,守衛就像是堅硬的大門,不得其門而入,但對於有些人來說,那隻不過是擺樣子的紙人。

  帥府大門口有四名守衛,可是仍有人入府了,他們並不知道,因為這人不是自大門口進入的,當然,大門口也有入侵者,是一個表情極為冷峻的中年漢子,似乎沒有人可以自他的表情中看出其喜怒哀樂。

  任何人一眼就可看出來者不善。

  門口的四個守衛發現這個人後,就感到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其中一人沉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中年漢子朝四人望瞭望,竟然笑了笑,有幾分嘲弄和不屑的味道,那怪怪的笑容使那張冰冷的臉更為詭異和莫測,中年漢子沒有答話,只是伸手愛憐地輕撫著門前的那頭大石獅,哺哺自語道:“這石頭倒挺冷的!”

  “哈哈,原來是個傻子!”四名護衛的其中一人自以為是地道,但他很快就凍結了自己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駭異和驚詫,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手印。

  深深的手印,猶如獅腹開了一個洞,手印深達五寸。

  四名守衛感到自己的血脈都有些僵硬。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半晌過後,那四名護衛才回過神來,驚悚地問道。

  “四天前那女刺客關在哪裡?”中年漢子向帥府的台階上邁了一步,冷冷地問道。

  “你是她……她一伙的?”那四名護衛驚聲問道,同時也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她被關在哪裡?”中年漢子再次冷冷地問道。

  “來人哪……嗚……呀……”“砰砰……”一陣零亂的暴響,那四名護衛還未來得及呼喚助手,就已經被擊得五臟俱裂而亡,屍身更撞入門內的大院之中。

  “哼,找死還不容易!”中年漢子昂首闊步地踏入帥府的大門,反手一揮,那兩扇紅漆大門竟自動關閉起來。

  慘叫之聲驚叫了院內的守衛,那跌入院中的四具屍體立刻引來了十餘名護衛,但中年漢子似乎根本就像沒有看見一般。

  “什麼人膽敢來帥府行凶,給我殺!”其中一名護衛凶霸地撲來。

  “去死吧!”中年漢子兩指陡伸,準確無比地夾住刀鋒,輕輕一扳,那護衛根本就把持不住刀身,刀鋒竟然迴轉反噬,在他仍未來得及反應之時,刀鋒已經割破了他自己的咽喉。

  中年漢子出手,猶如拈花一般,清爽利落之中卻稍帶了點邪異的韻調。

  那十多名護衛大驚,同時向中年漢子飛撲,多件兵刃自不同方位攻至。

  中年漢子冷哼一聲,身上的披風如充滿氣體的斗篷猛地鼓起,一股無形的勁氣旋轉而出,如狂濤般激盪成一片氣場,那些攻至的兵刃便如陷入了泥沼而無法自拔一般,掙扎之下,竟然根本無法接近中年漢子的身體。

  “去吧!”中年漢子冷冷地低呼一聲,雙臂一震,那十餘名護衛絲毫不能抗拒地被拋跌而出。

  這群人只不過是些普通的士兵而已,又如何能與眼下的這位頂級高手相提並論?

  這中年漢子,正是戰龍!

  對於眼前的大帥府,戰龍根本就未曾將之放在心上,更何況,鮮于修禮此刻已率大軍出城作戰,在城中所剩下的雖然仍有數千人,但卻必須守護城防,即使大軍壓境也全沒有什麼好怕的,帥府之中,有的是人質,一開始,戰龍便選擇背水一戰,他之所以關上大門,就是為了斷去府內外的基本聯繫。

  “咔……嚓……”帥府前院之中的護衛幾乎全都驚動了,近百人自各個角落中湧出,他們之中有許多人親眼見到戰龍震飛那十餘名護衛,知道此刻必須動用更多的人。

  戰龍的步子極其悠閒,但卻很快,跟眼下這群小卒纏個沒完那實在沒有多大的意思,即使殺死這些人,也不能動搖鮮于修禮的根本,像這種護衛,隨便可以抓一大把。這一群人,只能當獵狗用用,放放哨,把把風,根本就無法登上檯面。

  戰龍在邁步的同時,東出一掌,西擊一拳,衣袖翻飛,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住他向前邁步的節奏,反而這些護衛慘叫不迭,更是陣容混亂,潰不成軍。不過,這群人顯然都極為勇悍,居然不懼生死。

  戰龍所過之地,一片狼籍,血濺滿地,呼喝聲、慘叫聲及重物倒塌聲。再加上風聲,使整個外院一片沸騰。

  慘叫之聲更傳出很遠很遠。

  戰龍也清楚地感應到,有高手向這邊趕來,當他擊斃第三十八名護衛之時,已經越過外院,輕鬆地踏入內院。

  內院,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假山古木,看上去極其典雅,琉璃、青磚,更將古樸之風盡展於外,一種靜謐而安詳的世界,在戰龍踏入的那一刻給打破了。

  帥府極大,外院呈環形環包內院,內院卻分東南西北四廂,四廂再圍出內庭,內庭又分為幾部分,有家眷住所,有帥堂所在,更有寢宮等設置。

  那群護衛,在戰龍踏入內院的那一刻,他們就立刻停止了攻擊,而是清理戰場,更各司其職地回到原先崗位,這似乎是一種默契。

  戰龍止步,以衣袖輕輕撣去衣衫上的塵土,但卻無法撣去衣衫上的血跡,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動作只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做給擋在他面前之人看的。

  此時擋在他面前的才十人,但眼下的十人絕對不像外院的那群廢物。

  “你是什麼人?”開口相問者正是鮮于修禮最強硬的臂膀鐵腳鮮于戰勝。

  “凌姑娘在什麼地方?快點將她交出來,否則,我定將你這狗屁帥府一把火給燒個精光!

  雞犬不留!”戰龍狂傲無比地道。

  鮮于戰勝呆了一呆,似乎沒有想到眼前的對手狂妄得有些近乎瘋傻,居然敢在定州城內如此口出狂言,禁不住大感好笑。

  “閣下與那女刺客有什麼關係?”鮮于戰勝冷冷地道。

  “這個你沒有必要知道得太清楚,你只要交出她就行!”戰龍依然狂傲至極地道。

  鮮于戰勝不屑地笑了笑,向身邊的幾人打了個眼色,十人的身形立刻散開,成一張弧形大網緩緩張開,將戰龍圍於中心。

  “哼,老夫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樣狂的人,倒要看看你有什麼過人之處!”鮮于戰勝陰冷地道。

  戰龍身上的衣袍無風自鼓,如一層層浪濤在軀體上翻湧,森寒的殺氣如湧漲的雲朵,向四面八方漫湧開來。

  鮮于戰勝望著眼前之人的氣勢瘋長,立於身前猶如高山嶽亭,心頭微驚,但在突然之間,他似有所覺,忍不住驚呼道:“你是金蠱神魔田新球?”

  戰龍一驚,氣勢頓滅不少,那九名伺機良久的漢子卻絕不想放過任何機會,猶如脫籠猛獸一般向戰龍撲到。

  ※※※

  西廂,在前院和內院東廂被戰龍鬧得不可開交之時,凌滄海卻悠然而入,如同散步和遊樂,恬靜自然中,多了幾分灑脫,雖然有幾名護衛前來相阻,但他卻在輕鬆至極的情況下就將之無聲無息地放倒,而此時的守衛大部分注意力全都在東廂那喧鬧的地方。

  誰也想不到大白天的會有人來帥府搗亂,相對而言,晚上帥府的守衛還要森嚴一些。

  “沙沙……”凌滄海的耳中傳來了一陣掃地的聲音。

  望著整潔清爽的地面,竟然仍有人在掃地,而且出現得似乎有些突然。

  凌滄海的眼中閃過兩名蒼老的駝背老翁,一人一把掃帚在那本已極為乾淨的地面上用力地掃著。

  凌滄海靜靜地駐足,眸了中閃過一絲冷厲的寒芒。

  這兩個老頭雖然並未說話,但凌滄海的直覺告訴他,他們是真正的殺招,真正殺人的人並不需要將刀掛在脖子上。

  “你們也想阻止我?”凌滄海深深地吸了口氣,冷冷地望著眼前兩個掃地的老者,寒聲問道。

  “我們只是負責掃地,任何垃圾都必須清理出去!”其中一名老者微微直起了身子,斜斜望了凌滄海一眼,用暗啞的聲音道。

  凌滄海禁不住有些好笑,淡淡地道:“你們這種掃地之人可還真辛苦,我為你們感到悲哀!”

  “謝謝你的善良,其實那全是沒有必要的,人的命運所決定,誰也無法改變,我們的命天生就這麼苦,當然不能逆天而行,我勸閣下還是何來何去吧! ”那一直沉默的老頭也挺了挺身,雙手拄著掃把悠悠地望了凌滄海一眼,深沉地道。

  “正如你所說,這是命運所定,如果你們能交出四天前那名女刺客,我可以一走了之!”

  凌滄海淡漠地道。

  “我們是兩個下人,只是負責清掃垃圾,對於刺客之類的事,你找錯人了!”兩名掃地的老者再次拿起掃帚佝僂著腰一下一下地掃起地來,似乎對凌滄海的存在不再加以理會。

  凌滄海深深吸了口氣,他知道多說無益,眼前的兩老者是不可能屈服的,於是大步自一邊繞去。

  “呼……”一股強橫而霸殺的勁氣自其中一把掃帚上瘋湧而出,直襲凌滄海的腰際,快捷無倫,這與那老頭的佝倭形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任何人都難以相信這老者竟有如此快而利落的身手。

  “啪!”凌滄海反手一掌切出,無聲無息,但那劃出的弧蹟之中,似乎帶著極淡極淡的一層紫氣。

  手掌正好切在那把掃帚的帚頭之上,發出一聲極為清脆的交擊聲。

  “噝噝……”帚頭之上的竹枝猶如柄柄軟劍,倒纏凌滄海的手掌,更散發出縷縷鋒銳的劍氣。

  凌滄海微驚,另一把掃帚卻如巨斧般無聲無息切斬向他的腋下,銳利無倫的氣勁全都凝斂於根根竹枝上。

  “嗯,這才有些味道!”凌滄海絲毫不懼,右掌緊貼帚頭平削如刀,紫氣大盛,隱現一柄朦朧的氣刀。

  “哧……”那如軟劍般的帚頭似乎受不了對方無堅不摧的氣刀之切削,竟零零散散地灑落數十根竹枝。

  凌滄海身形微微一旋,衣袖拂出,如一團烏雲緊裹那自腋下攻至的掃帚帚頭,同時撤步,反身向那老者的懷中撞去。

  “砰……”掃帚把柄在一聲暴響之下,竟然裂成兩半,一縷青幽暗淡的電芒暴射而出,直奔凌滄海的咽喉。

  那是劍,一柄鋒利殺人的劍,而劍的主人,就是攻向凌滄海腋下的那名佝僂的老者,那駝背彎腰的掃地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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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鐵劍七子


  凌滄海這次倒是吃了一驚,但那柄劍並沒有刺死他,而是被擋住了,只因為一根指頭。

  擋住利劍的,是一根曲彈而出的指頭。

  “叮!”一聲清脆至極的響聲過處,那青幽的電芒顯出了它的原形,只不過被指頭抵住劍尖的劍身彎曲成一個美麗的弧,閃著幽暗的光影。

  “噝……”那把攻向凌滄海腰際卻無攻而返的掃帚又以快捷無倫的速度自下盤掃至,更帶著劍風的銳嘯。

  凌滄海惟有躍起,如昇騰九霄的雲龍,一聲淡淡清吟,蕩漾在兩個掃地老頭的耳畔,兩名老者同時閃退,而手中的掃帚更以舉天之勢直逼而上!

  地面之上,捲起一縷縷悠然的旋風,凌滄海卻如一柄巨刀橫在虛空,鋒銳的殺氣帶著狂野的壓力,以開天闢地之勢直斬向兩名老者。

  兩名老者神色大變,但此刻的他們根本就沒有回頭之路可以選擇。

  “噼……啪……”掃帚碎裂,似乎完全無法承受那無堅不摧的霸殺刀勁。

  “噹噹!”兩聲脆響之後,凌滄海的身形又現,卻如掠過的鷹隼,斜掠至地面,一切平靜得如人剛睡醒一般。

  那兩名掃地的老者,手中的掃帚已碎裂成粉末,灑落得滿地都是,但他們卻各執一柄劍,幽暗而清亮的劍身倒映著他們爬滿皺紋的臉。

  臉色有些蒼白,額角的皺紋溝裡更有幾點汗珠,他們的衣袖也被絞碎一幅,地上更有幾點鮮血,殷紅殷紅的。

  兩個老頭的目光全都散落在凌滄海身上,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半晌,那兩個老者方幽幽地道:“你勝了!但我們想問一下,你叫什麼名字?”

  凌滄海笑了笑,心中卻暗驚這兩個老者的武功,那可怕的劍術絕對可以算得上天下間第一流的,可是他卻從未聽說過鮮于家族中藏有這般劍道高手。

  “我叫凌滄海!”凌滄海想了想道。

  “不,我們要知道的是閣下的真姓實名!”那兩個老者吸了口氣,認真地道。

  凌滄海一呆,有些訝異地望了這兩個老者一眼。

  ※※※

  定州城外十餘里處,候景已經感覺到氣氛不對,他派出去的探子竟然沒有人回報,而且剛才那隊義軍也來得古怪,是以,他所率的部眾很快就停住繼續前行。

  在他的後方,大軍早已結營而扎,他只不過是向南偏了些,追出數里,參加追擊之人只是部分輕騎。他當然不可能帶領全軍前來犯險,對於他來說,可算後備極嚴,隊伍的銜接很緊,只要稍有異變,他的陣形可隨時改變。

  “報將軍,那隊人馬突然消失在前面的林子中,恐怕有詐!”一名前旗的偏將調過馬頭向候景禀報導。

  候景心中正有疑慮,聽偏將如此一說,忙下今道;“全軍聽令,列陣備戰,後隊先撤回大營,與元將軍匯合!”

  “是!”那些將士一聽,全都變得緊張起來,人說逢林莫入,難道前面的林子中真有伏兵?

  候景望瞭望身後兩千餘名兄弟,突然心中一跳,似乎隱隱聽到如悶雷滾過的馬蹄聲,不由臉色大變,大呼道:“弓箭手,準備!”

  候景很快明白自己中伏了,不過,他似乎沒有想到對手是葛家軍,如今他所領的是騎兵,來去如風的騎兵,也是最為靈活的作戰小組,任何敵人要對付他都得付出代價。不過,候景並不想與葛家軍先打照面,因此,他下令撤,邊撤邊戰,因為他相信,有人會為他解除後顧之憂。

  而此時,葛家軍已如潮水般瘋湧而出,聲如海嘯山崩,天地為之色變。

  漫山遍野都是敵人!

  ※※※

  鮮于戰勝的確有些吃驚,他所面對的竟然是在塞外最可怕的對手金蠱神魔田新球。他曾見過田新球,而且並不止一次,在破六韓拔陵的軍中見過,而鮮于家族和塞外的烈焰魔門更有些往來,是以鮮于戰胜對金蠱神魔田新球的了解比中原人士多得多。

  金蠱神魔的武功相對來說,不一定勝得了鮮于修禮,較之破六韓拔陵更要遜一籌,但比起鮮于戰勝卻稍勝半籌,這一點鮮于戰勝很清楚。不過,金蠱神魔的可怕卻是那讓人心寒的用毒手段和下蠱手法,可稱得上是毒藥宗師,這也是他成為塞外最為可怕人物的主要原因。

  此刻的金蠱神魔雖對面部稍稍易了容,但仍無法逃過鮮于戰勝的眼睛,不過,此刻田新球的功力高得可怕,舉手投足間,都帶著毀滅性的霸殺之氣,面目陰鷙得駭人。

  鮮于戰勝心中禁不住存在著許多疑慮,是什麼原因使田新球的功力增長如此之快呢?而且武功招式比之以前,更精奇了不知多少倍!他們十人聯手,竟無法困住對方,更被逼得團團轉,形式如危卵,所幸金蠱神魔田新球並沒有下毒放蠱,否則,只怕他們惟有死路一條。

  “梅老!”鮮于戰勝禁不住高呼道,他不得不動用最後的殺手鐧,也即是包家莊掃地之人,梅家七老——寒梅七友。

  風聲過處,幾條青灰色的身影不急不徐地向東廂趕來,每人手上都拄著一把掃帚,看那佝僂駝背的樣子,田新球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你們這幫膿包,居然讓掃地的下人來幫忙,看他們那死氣沉沉的樣子,就能救得了你們嗎?……”田新球橫腿揮掌,力道大增之下,竟有三人被甩飛,擊得大口大口吐血。

  “砰!”鮮于戰勝心頭一喜,他竟一腳踢中了田新球的小腹,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就己發現自己的腳似乎只是踢在一堆綿絮之中,根本就沒有著力之處,不僅如此,對方的小腹上更生一股強大的吸力,而在此同時,田新球的膝蓋斜撞。

  鮮于戰勝慘哼一聲,他那被譽為鐵腳的腳傳來一陣劇痛,幾欲撞折。

  “唰……嘩……”三把掃帚處自三個不同方位襲至,三股強猛的勁風似組成了三道氣牆,向中間猛擠田新球,似乎想擠扁對手。

  田新球不得不鬆開鮮于戰勝的腳,身子一旋,順手奪過一件兵刃,斜斜切出。

  “噗……”接連十八刀全都斬在掃帚的帚頭之上,只斬得竹枝亂飛。

  田新球飛退,那三名老者再次並肩而立,三把掃帚都被斬得亂七八糟。

  鮮于戰勝撫摸著腳,臉色一片蒼白,他身後是六名氣喘吁籲,殺得幾乎精疲力竭的屬下。

  田新球與三個老者相互對視,目光有若刀鋒一般在虛空中交纏著,只讓氣氛變得更為緊張。

  “幾個老不死的還有兩手!是不是捨不得走進棺材裡呢?”田新球譏嘲道。

  “世上還有許多垃圾沒有清理,如此早地躺進棺材,閻王也不肯。”三個老者淡淡一笑道。

  “田新球,我們鮮于家族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來與我們過不去?”鮮于戰勝有些怒恨地道。

  “哦,你居然也知道我叫田新球,不過,你鮮于家族又是什麼東西?我只知道鮮于修禮抓了不該抓的人,而我只是前來要人的!如果你們願意將凌姑娘交出來,一切就此作罷,否則別怪我田新球不客氣!”

  “田新球,你太狂了,算起來,我們與你烈焰魔門還有些淵緣,既然你不識好歹,我也不必與你客氣!梅老,殺了他!”鮮于戰勝憤怒地道。

  田新球的眸子之中暴閃出一縷冷冷的殺機,那森寒肅殺的氣機如實質存在的流水一般,淌過虛空,淌過每個人的心頭。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尤其是鮮于戰勝,他似乎感覺到那股氣機已經鎖住了他的心神,一種無可抗拒的孤立讓他只想發出一陣狂嚎。

  “很好,我就先殺了你!”田新球的目光直逼鮮于戰勝,冷冷地道出這幾個字。

  所有的人心中再寒,鮮于戰勝禁不住退了兩步,他實在沒有膽量直接面對田新球,他自對方的話中感受到了那種強烈無比的自信和殺機,這讓他對眼前所有的力量失去了信心,似乎發現死神在逼近,此刻他竟有些後悔剛才不該向三老下達那樣的命令。

  ※※※

  凌滄海饒有興趣地望著兩個拄劍而立的老者,微微有些訝異地問道:“你們認為我所說的不是真名實姓嗎?”

  “在禪宗之中用刀的人並沒有多少,而姓凌的更沒有,而禪宗的後人中似乎也沒有姓凌的,如你這般武功,這般年齡,又豈是這般名不見經傳……”那老者說到這裡禁不住剎住話音,臉色有些變了,哺哺自語道:“滄海,滄海……怒滄海,凌滄海……”

  “你是煩難的什麼人?”另一名老者一聽同伴喃喃自語的聲音,禁不住驚訝地問道。

  凌滄海眸子之中再次閃過一絲訝異,不答反問道:“那你們又是什麼人?”

  兩個老者一愣,相視望了一眼,吸了口氣道:“我們也早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幾十年未出江湖,只記得當年江湖中人都稱我們為寒梅七友,抑或寒梅七子之類的!”

  “寒梅七友?”凌滄海吃了一驚,問道。

  “閣下也聞過在下等人的賤名?”那兩個老者並不感到意外地道。

  凌滄海臉上立刻顯出不屑,更多了幾絲鄙夷,冷冷地道:“江湖中人都以為你們死了,沒想到卻在這里幹起了掃地打雜的活兒,真讓人失望,你們空有一身好劍術,卻不去複興鐵劍門!哼……我真為你們感到有些不值!”

  那兩名老者的神情立刻綻出一絲慚愧和痛苦之色,更幽幽地嘆了口氣,似乎有些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覺,一縷難言的蒼涼之感在虛空中漫開。

  凌滄海似乎也覺得自己說得太直接了,但想到當年名動天下、紅極大江南北的鐵劍門如今卻是冰消雪融,在江湖中不堪一提,心中就有一肚子氣。

  “不錯,我們的確是罪人,哈哈,空負一身劍術卻為人掃地打雜而不去複興鐵劍門,你說得很對!”兩老者拄劍跪倒,眸子之中滑出幾行慚愧的淚水,清澈至極,自那皺紋溝裡滑落地上,竟有一種讓人心酸之感。

  說起來,寒梅七子可算是比客夜星和劍痴都高一輩,七人劍術之高,當時在江湖中享譽極盛,惟有天癡尊者及鐵劍門老一輩人物可比。更難得的是七人所組合的劍陣,即使天癡和煩難這等武林項級人物也無法占得便宜。當時七人被譽為鐵劍門最有潛力,也最有前途的新一輩。可是在邪、冥兩宗禍亂江湖之前的一個月中,他們七人竟然同時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在江湖中出現過,於是有人認為他們一定被邪、冥兩宗的人給害了,而鐵劍門的高手在邪、冥兩宗那一役當中幾乎元氣盡傷,七十多名不世好手所剩無幾,而天下間,也幾乎沒有哪一派出現過那麼多的高手。有人說,如果那一役中有寒梅七友駐守鐵劍門,以他們的劍陣就足以殺死不拜天座下四大殺手之首的意絕,也定會為鐵劍門挽回二十餘名高手的性命。那一役之後,鐵劍門殘存的弟子只盼寒梅七友未死再回來重震鐵劍門,可是這七個人就像一個謎一般,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兒。

  卻沒有人想到,幾十年後,曾傲視江湖,風流倜儻的寒梅七友竟是如此佝僂的老頭,在鮮于修禮的大帥府充當掃地工作,真讓人有些心寒,不過,這之中定有什麼秘密,當然,這個秘密凌滄海並沒有興趣去探查。

  “那名女刺客被關在什麼地方?”凌滄海不想將時間耗在沒有必要的事情上,他更擔心,如果寒梅七友同時出現,只怕他也無法與之對抗,更沒有多大勝算,如果一言不合,他只有盡最快的速度殺死眼前的兩人,而讓七人無法聯陣,這樣至少會立於不敗之地。

  兩個老者似乎對凌滄海不再有什麼舉措,反而相對望瞭望,吸了口氣道:“請跟我們來!”

  ※※※

  田新球如風一般,在那三把掃帚尚未能近身攔截之時,就已撲向鮮于戰勝,一個要他命的人,那他就必須先要了對方的命,這絕對不算是狂,而是人的本能。

  鮮于戰勝大驚,他沒有想到田新球竟然真的要先拿他開刀,他身邊的六個人,慌忙同時出擊,但是卻擊了個空。

  田新球並沒有真的出擊鮮于戰勝,而是長嘯一聲,倒撞向那三個掃地之人。

  眾人全都被田新球這聲東擊西的打法給蒙住了,在反應之上,根本跟不上節奏。

  “轟……”田新球的刀在每把掃帚柄上硬斬了一下,同時,腳底更掃出強橫的一腿。

  三個老者因錯估田新球的攻擊對象,竟被同時震退。

  田新球並不追殺,再長嘯一聲,又調頭撲向鮮于戰勝,而此時那六名高手幾乎都接近力盡虛脫之時,根本無力再擋田新球這變幻不定的攻擊。

  “哧……當……轟!”田新球的刀,在幾件幾乎毫無力道可言的兵刃上劃過,以無可匹敵之勢震開六人,而一拳重重擊在鮮于戰勝踢出的腳上。

  鮮于戰勝一聲慘嚎,他竟聽到了自己的腿骨折斷的聲音,這的確是可怕而驚心的聲音,對於鮮于戰勝來說,至少是這樣的。

  “哼,居然敢殺我,就讓老子先送你下地獄吧!”田新球如發狂的魔神,在殺意狂漲之下,頭髮根根直豎,形像極為嚇人,而他的刀,更是劃過一道弧光切向鮮于戰勝的脖子,他殺死鮮于戰勝的決定似是絕對無法更改的。

  當然,要殺鮮于戰勝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至少還得擺平那三個掃地的老頭。

  三個老頭當然不是弱者,甚至比田新球想像中的還要厲害那麼一點點。

  刀未至鮮于戰勝的脖子,掃帚倒是先一步攻向了田新球,根根竹枝如散漫飛揚的利劍,銳利的劍氣破開田新球的護體氣場,直逼他的背門。

  如果田新球執意要殺鮮于戰勝的話,那他身受重傷是在所難免的,為了一個窩囊廢而身受重傷根本不值,是以,田新球只得回刀自保。不過,三個老頭的確激起了他的殺性,而場中陸陸續續趕來了大批高手,似是為田新球的嘯聲所召,不過,這些人根本就插不上手。

  田新球與三個老頭的動作太快,而且其氣勁飛旋之中,根本沒有人可以近身。

  鮮于戰勝死裡逃生,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那條傷腿根本就無法動彈,也不知道是否就此廢了,不過,骨折是肯定的。幾名高手扶著鮮于戰勝退至內庭,他們只願三老能夠擊敗這瘋魔一般的田新球。

  不過,事實上卻不如他們想像中的那樣,三老根本就不可能鎖住田新球,不僅鎖不住對萬,田新球還不時抽身殺人,半晌過後,就有七人成為他的刀下亡魂,只嚇得那些人不知該如何出手。

  鮮于戰勝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向後庭跌跌撞撞而去,十餘名好手相護,倒也風光,只是那條腿痛得他呲牙咧嘴。

  走入內庭,他覺得似乎可以鬆一口氣了,但是他眼中出現了另一個人,那是鮮于修禮的二兒子鮮于獵。

  鮮于獵跌跌撞撞地自內庭中衝出,口中卻狂呼:“快截住他!快!快……”

  眾人全都為之駭然,只見鮮于獵似乎受到極大的驚嚇一般,如瘋子般跑出。

  “二公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人忙衝上去想要伸手相扶。

  “快,快,幫我擋住他……呀……”鮮于獵一句話猶未說完,一道青影閃過,鮮于獵在慘叫聲中飛撲而出。

  “吧嗒”一聲落於地上,背部的肌肉全部內陷,所有的人都清楚地聽到鮮于獵體內骨骼的暴裂之聲,可當眾人剛剛醒悟是怎麼回事之時,鮮于獵已經如一攤爛泥般躺在血泊之中。

  “公子,公子……”有人驚呼,不過眾人的眼前多了一道身影,一個穿著青衫的老者,不!他的懷中還抱著一個似乎已經死去的女人。

  那蒼白而泛著死灰色的臉是如此絕美,猶如綻開在雪野上的一株蓮花,只是嘴角和鼻間那絲淡淡的血跡破壞了這至純至潔的聖意。不錯,這個絕美的女人死了。死得那麼安詳,那麼寧靜而又是那般讓人心痛。

  鮮于戰勝大驚,那老者手中所抱的不正是四天前刺殺鮮于修禮未遂的凌能麗嗎?而這神秘老者又是自哪裡來的?再則凌能麗又怎會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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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血祭亡魂


  青衫老者的眼裡滑下兩行清澈的淚水,輕輕地滴落在凌能麗那沒有血色慘白的臉上,是那般晶瑩剔透。

  老者以青衣輕輕拭去凌能麗鼻前嘴角的血跡,顯得那麼溫柔,那麼深情,似是怕驚醒了一個熟睡的嬰兒,驚碎了一個美麗的夢。

  淚水仍從老者的眼裡不斷滑落,老者聲帶泣腔,充滿悲憤和無限心痛地喃喃自語道:

  “都怪我!都怪我!我為什麼不早來一步?為——什——麼?為— —什——麼?”說到最後,聲音竟是吼出來的。

  “能麗,你安息吧,我已經殺死了逼你的人,你等著,我會殺盡所有傷害過你的人,用他們的血來祭奠你,讓他們來給你陪葬!”那老者拭去滑落在凌能麗嬌容上的淚水,剎時如同變了一個人,似乎一個自地獄中甦醒的魔王,那濃烈的殺機,似乎如一團在他周身點燃的烈火,讓人感到空氣中散發出一股邪異的死亡之氣。

  “嚎……”老者仰天一聲悲嘯,聲裂九天,如萬馬奔騰,如海潮擊岸,其聲浪如一排排有形之波向四面八方輻射開去,無盡的悲傷,那飽含痛苦的情緒使得天空之中的風雲驚變,鳥雀盡墜。

  烏云如被一隻無形的手牽動著撕裂、聚攏,變幻出無窮無盡的組合,似乎與地上長嘯的老者心神相呼相應。

  “鮮于修禮!你——死——定——了!”那老者悲嘯良久,才咬牙切齒,以濃烈的殺氣逼出這幾個字。

  鮮于戰勝的功力極深,但仍然受不了那聲長嘯,心臟如活物一般狂跳,臉紅耳赤,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那十餘名高手全都面色蒼白,搖搖欲倒。

  “凌施主,別傷及太多無辜!”說話者卻是匆忙趕來的寒梅七友之二,剛才與凌滄海交手之人,他們的臉色也變了很多。自凌滄海的悲嘯之中,他們清晰感應到對方那深不可測的功力,早已達到天人交感之境,如果這樣一個人亂殺起來,只怕整座帥府之中大概沒有幾人能夠倖存,即使寒海七友聯手也不一定能困住此人,何況如今帥府之中只有五人,另外兩人在左城跟隨包向天。

  凌滄海冷冷回眸,那兩個老者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如此可怕的眼神,那眼神中的殺機似乎一下子凍結了他們所有的神經,因此,他們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任何話對於眼前這人來說,全都是多餘的,他們知道沒有任何人可以阻住凌滄海殺人的決心!

  這,也許是一場浩劫,而之所以會發生這一切,全因那已經成一攤肉泥的鮮于獵所致,兩個老者禁不住全都嘆了口氣,他們盡力了。

  凌滄海的目光投到了鮮于戰勝身上,竟叫出了他的名字:“鮮于戰勝,這是你們自己造的孽,我要你們整個家族的所有人都來為我的能麗陪葬!”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鮮于戰勝竟被凌滄海的目光逼得說話有些結巴,他從來都沒有在心底如此畏怯過一個人,他不怕死,可是如今面對眼前這人的眼神,他寧可選擇死,這是一種比死更可怕的感覺。

  “想知道嗎?待會兒我殺了他們後再告訴你!”凌滄海將凌能麗的屍體交到左手,緊了緊手腕,憐惜而傷感地道:“能麗,你在看著嗎?看我如何殺死你的所有仇人!”說話的同時,右手向胸前一橫,並迅速切出。

  那十餘名高手在凌滄海說話之時,已經恢復了活動能力,此刻見對方出掌,全部奮力回擊,但他們立刻又改為後退,飛快地後退!

  他們不是不想出擊,而是他們感覺到這種出擊只是在送死,毫無必要的送死,甚至沒有一點活命的機會,所以他們飛退!

  這些人全都想錯了,進是死,退也同樣是死,他們似乎永遠也無法掙脫凌滄海這一掌的控制,那種毀滅性的氣機似乎一張張富有彈性的網,將他們全都網在其中,無論如何掙扎,都只會愈掙愈緊,愈掙愈無法脫身,甚至連動手的能力也沒有,更別說退出去了。

  他們能做的,惟有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擊出的這一掌在眼前不斷地擴大,然後便成了整個天,整個地,直到吞沒了他們的生命,他們所體會到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個夢魘,一個永遠也無法醒來的夢魘!

  十餘名剛剛恢復神誌的好手全都死了,死在一掌之下,一式平淡而簡單,但似乎充滿了魔力的掌式,如果區陽或不拜天看見這一掌,一定會大吃一驚,甚至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凌滄海這一掌竟已達到托天冥王掌的最高境界,這是一式創自悲痛和憤怒的魔掌,可此刻的凌滄海竟然完完整整地擊出了這一掌。

  鮮于戰勝的臉色如死灰一般蒼白,那兩個觀戰的老者似乎也深深讀懂了這一掌的境界,體味到其中讓人完全無法捉摸的抽象意識。其實,他們什麼也沒有體會到,只是其心神被這一掌的氣勢所吸引,思想被氣機所控制。

  凌滄海伸手一提鮮于戰勝的脖子,鮮于戰勝就像一個廢人,連半根指頭都無法動彈,“你聽好了,我是誰!”說著湊到鮮于戰勝的耳邊,低低念出了兩個字。

  鮮于戰勝臉色再變,卻多了一絲憤怒和不甘,但也在此時,他聽到了自己脖子斷裂的聲音,這也是他所聽聞到的最後一個音符。

  “啪!”凌滄海冷酷地將鮮于戰勝的屍體摔在地上,緊抱著凌能麗的屍體向後院跨去,惟留下那兩個老者在愣愣地猜測著凌滄海剛才所說的是什麼。

  凌滄海……

  當凌滄海趕到內院的東廂時,田新球已經將三個老者攻得有些手忙腳亂,地上更有十餘具屍體。

  凌滄海一聲清嘯,大步向三個老者行去,一手抱著凌能麗漸漸轉涼的軀體,數丈空間,似乎根本就只是一步跨過,空間對於他來說,已經全都不成約束。

  “砰砰砰!”三聲暴響,三個老頭全都被震得飛躍而出,手中的掃帚碎成末屑,露出裡面青幽古樸的利劍,只是每個人的嘴角都溢出了血絲,就只因為凌滄海一掌,平平淡淡的一掌。

  他們根本就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這個突然而至的神秘老者,竟以單掌傷了他們。

  其實,他們知道這一掌並非那麼簡單,至少他們感覺到了這一掌在虛空中變換了一千七百三十四種角度。

  這是什麼掌法?他們連想都未曾想過,不過卻知道正是剛才悲嘯之人所發。

  “新球,給我殺盡所有鮮于家族的人!”凌滄海以一種不可抗拒,但又充滿無限殺機的聲音冷冷地對田新球道。

  “是,主人!”田新球服從地道。

  那圍在內院之中的眾好手全都禁不住心頭髮寒,這個田新球已經足夠讓他們頭大了,而田新球身邊此刻又冒出一個武功更為高深莫測的主人,那結果會是怎樣?實讓人難以預料。

  那三個老者手中握劍,不知是否該攻擊之時,卻發現自內庭中趕出來的另外兩個老者,五人相視望了一眼,那自內庭中奔出的兩人嘆了口氣道: “罷了,罷了!”

  田新球得到主人的命令,下手之重比剛才更狠更猛!

  ※※※

  帥府之中出了亂子,守城之兵自然被驚動了,大隊大隊的人馬全都湧在街頭,將帥府層層包圍,他們相信帥府內的高手會驅出敵人,而且,他們未得帥府內召喚,不敢擅自入內。

  不過,剛才那一聲裂天驚雲的長嘯,使得許多兵士都被震得頭昏腦漲,戰馬更是騷亂成團,場面極其混亂。

  那聲長嘯,的確夠驚心動魄的,即使守在城樓上的官兵也感覺到了那強烈的音波震盪,舉城皆驚。

  帥府外院的護衛也全都為之色變,不過,很快他們就看到了元兇,一隻滴血的手,一臉陰冷的殺機,那人木無表情地背負著一具淒美的軀體,緩步踏出外院,那如高山嶽亭般的氣勢霎時籠罩了外院的每一寸空間,死亡氣息在其中不斷醞釀著。

  外院的護衛似乎明白了什麼,至少他們知道內院之中的人已經沒有幾個能夠很好的活著,抑或內院之中根本沒有人活下來。

  “嘩……”內院的門碎裂成七八大塊,兩道人影飛射而出,猶如著了魔的瘋子,但他們一看到那背負著屍體的人,又如撞見了鬼一般,折身就向兩個不同的方向沒命地奔逃。

  這兩個人,外院的護衛都認識,這是內院的副總管和教頭,平時不可一世、趾高氣揚的兩人,此刻竟比落水的野狗更狼狽,更是有些形似瘋癲,抑或他們真的被什麼東西刺激得傻痴了。

  那手掌染血的人似乎記起了什麼,將手上的血跡擦去。用來擦拭血蹟的是一名護衛,他也像其他護衛一樣想逃,但是卻無法逃出那染血的魔手。

  血跡擦乾淨之時,那名護衛竟嚇得昏死過去,而這個時候,內庭竟然火頭大起,顯然有人在縱火燒院。

  府外的義軍一陣騷亂,卻是因為那兩個幾近瘋狂的人沒頭沒腦地直衝出去,沒有人擋得住他們,他們似乎已經無法分別自己的人和敵人,而更讓眾兵士大感吃驚的是帥府起火了,那些護衛們紛紛湧出帥府,似乎帥府之中真的出了魔鬼一般!正當所有人都驚疑不定的時候,帥府的外院門庭竟一開一合晃動起來,似乎受著一隻魔手的牽引,景況詭異莫名,那些義軍也個個膽寒,張弓搭箭,強弩盡數對準帥府門口的每一個角落。

  “呼!”一道蒼鷹般的身影電射而出,那些強弩弓箭手竟然來不及瞄準目標,立即放弦射箭,但是他們的箭矢全都落空了,也在同時,他們聽到了弓弩折斷的聲音,不僅如此,還有骨頭碎裂之聲。

  馬匹驚嘶,在慘叫聲傳出之前,動物始終比人對危險的覺察力要強一些,那沉沉的死亡之氣和如烈酒般濃烈的殺氣在虛空之中散漫開來,但這卻並非出自那個從門內飛射而出的中年漢子的傑作。

  殺人者,正是田新球,閃開弩箭,一口氣擊殺擋在門口的二十七人,然後他駐足了,殺氣和死亡之氣卻是來自他的身後,一個抱著一具絕美屍體的老者!

  “就……就是他們……”那些死裡逃生的護衛心有餘悸地高呼道,但他們由於心神太過緊張,所說之言連完整的意思也表達不清楚。

  那老者雙手抱著那具絕美的女屍,目光卻從沒移開過,一直深情而哀傷地望著懷中那安詳的屍體,那恬靜的淒美,猶如熟睡的嬰兒,更如一朵淒美的冰花,只是沒有了半絲生機。

  老者緩緩邁著步子,似乎對圍在帥府之外的大軍根本就沒看見,更似乎感覺不到這些人的威脅和那濃烈而緊張的殺機。

  正如那沉沉的死亡之氣息,眼前這老者的心完全沉浸在一種死亡的哀漠之中。

  田新球向老者身邊一立,環目掃視著,每個與其眼神相對之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看到那雙眼睛,他們都禁不住想到暗夜裡的魔鬼。

  “放箭!”一名偏將終於再次發號施令。

  “嗖嗖……”無數勁箭強弩,如蝗蟲般射出,但是在他們仔細看時,所有的勁箭全都落空了。

  當那名偏將發現這個讓他驚駭若死的結果之時,一桿長槍已經貫入了他的胸膛,田新球離他只不過才三丈遠,只是這杆長槍不知究竟是如何到田新球之手,又如何射出來的,這就像是一個謎,謎底當然就是死亡。

  那名偏將至死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他根本無法相信,死亡會來得這麼簡單、這麼突然和直接,但不可否認,他已經死了。

  當眾人再次望向那老者的時候,他已經抱著那具女屍坐在了那名死去偏將的戰馬之上,一匹毛色極純的白馬,與那睡美人的衣衫和臉色一樣潔白,而那老者猶如盤於孤崖之頂的古柏蒼松。

  田新球也擠上另一匹戰馬,那馬的主人如小鳥般被田新球提著,“哇啦哇啦……”地亂叫,幾乎嚇得暈死過去。

  箭雨再射,但卻如同折翼的鳥雀般在兩匹馬前一尺遠近就盡數墜落。

  戰馬長嘶一聲,如被貫注了無窮無盡的生機,音似鳳鳴龍吟。

  長嘶過後,兩匹戰馬撒開四蹄猶如追星逐電般向城門口衝去,所過之處,猶如秋風掃落葉,慘叫聲、驚呼聲、骨碎聲、槍斷刀崩聲、弓弦聲、呼喝聲、風聲……不絕於耳。

  長街幾乎被血所染,戰馬是踏著血水奔行的,死亡、殺戮,幾乎成了定州城內的主旋律。

  百姓嚇得盡數躲到屋中閂門不敢外出;商店關門,也是怕殃及池魚;街頭,惟有各路留守在城內的義軍自四處奔湧而出,只為了截殺這兩個燒毀帥府的人,但兩匹戰馬所過之處,無人能阻,擋路者死,更無一合之將,這些普通的義軍根本就無濟於事,只要他們不被困住,誰能耐何?

  城門口堵聚了近千義軍,似乎下定決心要與這兩個殺人無數的魔頭決一死戰。他們所想的,的確沒錯,誰又能獨力戰胜千軍萬馬呢?人海戰術,即使你擁有通天本領,只要是凡夫俗子,就有力竭之時,那一刻也就是你的死期!但他們估計錯了,田新球與凌滄海根本就不從城門經過,而是直接驅馬上得城牆。

  所有的追兵全都愣了愣,就連駐守城門的人也都感到意外,對方竟然將戰馬驅上高達四丈的城牆,雖然戰馬躍上城牆並不難,但要想自城牆上出城,簡直是天方夜談,不說城牆,單論城外那三四丈寬的護城河就不是人可以逾越的。

  在這個世道,總會有太多出乎人意料的事,也有許多人擅於製造奇蹟。在追兵漸近,並向城牆上的兩人兩騎包圍過來時,那兩匹戰馬再次一聲長嘶,竟躍空而起,向城外的虛空飛縱,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以讓所有人都為之驚嘆的雄姿向護城河對岸縱去。

  城頭上的守兵,全都忘了放箭,呆呆的,一切似乎都不再現實,猶如置身夢境一般。

  “嘩……嘩……”護城河水激起兩個巨大的浪頭,在兩匹戰馬即將墜入河中之時,那激起的巨浪似乎起了一個反托作用,三人兩馬再次躍過半丈,安然落在對岸,然後揚長而去,惟留下城頭上那些驚得目瞪口呆的守兵和將領,在回味著剛才那讓人永遠也無法忘懷的一幕,而久久未自神話中醒轉過來。

  ※※※

  戰場之上,殺得如火如荼,天昏地暗。

  侯景飛速退去,但白傲似乎早就算準了會出現這種場面,他以優勝的兵力夾擊,雖然候景的騎兵靈活性極大,也十分勇猛,但最終只能倉皇而退,不過,因事先下達撤退命令,因此以快騎而逃,損失並不大,卻極為狼狽。

  後方,候景所領的大軍剛剛安紮好大營,還沒有來得及仔細佈署,白傲的騎兵已經衝至,一陣亂殺,又是放火,將那些營帳燒得七零八落,只一瞬間,候景大軍的後方便陣腳大亂,但白傲這一營的將士也幾乎損失了一半,畢竟在人力方面與候景後方部隊要差一截,若非事起突然,那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白傲這一營的將士全軍覆滅。

  白傲這一營的衝殺如風,殺過後立刻就退,而此時候景也己狼狽歸營,與大部隊匯合,這些人調頭痛擊白傲的追兵,卻為白傲伏於兩翼的人馬所阻。

  候景被殺得節節敗退,而在退卻的同時,那些官兵漸漸顯出其優良的素質,由於自一開始就事出突然,使他們幾乎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連陣容也未能組合好,但在拼殺後撤之中竟逐漸穩住陣腳。

  自傲在後陣猛擂戰鼓,那強攻候景的幾營將士迅速自側邊逸散,根據原定的攻擊路線和計劃,很快就撤離戰場,而在候景穩住陣腳之時,白傲的人馬已經撤得差不多了,惟留下滿山遍野的屍體和破敗的營帳。

  鮮于修禮遠遠聽到戰鼓的巨響,心頭大喜,戰鼓所表示的就是進攻信號,在那震天的喊殺聲中,顯然白傲與候景已經交起鋒來了,而且是場大混戰,於是他就地結陣,準備對任何後撤的敗陣之軍施以致命的一擊,他以鋒銳之師對付一群沒有銳氣的敗軍應該不會有問題,人說殺敵一萬,己損七千,這兩方交戰,絕對會釀成兩敗俱傷的結局,而他就是得利的漁翁。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候景已經穩住陣腳的大軍飛速向他推移而來,而白傲的大軍似乎倉皇而逃,一小部分逸入旁側的樹林之中。

  這是個很出乎鮮于修禮意料之外的結局,他似乎沒有想到白傲敗得如此之快,而且候景追得這樣急,使得他根本來不及去追殺白傲的殘兵就要與侯景直面相對。

  候景的大軍如潮水般向鮮于修禮的隊伍掩至,無論是誰,都是他們的敵人,既然與鮮于修禮的戰爭是不可避免的,那就不如此刻了結。

  候景卻心中大急,他在看到鮮于修禮時,就已經知道事情不好,他與鮮于修札可能都中了白傲的算計。

  白傲的隊伍看上去是一小部分一小部分逸走的,但是退而不亂,顯然是故意如此,且極有組織。

  如此一來,白傲完全有可能趁他與鮮于修禮交鋒之時,強攻定州城,先一步奪取定州,到時對付起來可就又要大費周章了。

  鮮于修禮似乎也看出了不妥,白傲的兵馬雖然只是數百人一營,可是卻極有秩序,更似乎明知他在這裡,還繞身至此,故意引候景向這邊追來。

  候景一聲令下,兵分兩翼,同時向鮮于修禮夾擊,他在想,白傲若想攻下定州城,也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仍有足夠的時間去對付白傲,不過惟一讓候景擔心的,就是白傲不是去攻城,而是在一旁等著他們兩敗俱傷之時,再出手揀便宜,那可就不好玩了。

  定州城西與城北的兩路葛家軍按照白傲所說的路線,飛速向南面進發,他們要截斷鮮于修禮的後路,使之斷去與城中的聯繫,如果城內之人大開城門相救,那就正中白傲的計算。

  從戰略上,白傲的所有佈置的確精準到位,無可挑剔,他將鮮于修和和候景巧妙地拉攏,然後改被動為主動,時間和地點都把握得極準極妙。

  不過,事情總很難依照人的推斷去判斷什麼,戰爭更是千變萬化,常常會有出人意料的情況發生。而博野、新樂與定州相隔極近,快速行軍只要幾個時辰,因此,三路義軍幾乎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也更不會出動什麼戰車之類的,糧食補給問題也幾乎不存在,這種快速的作戰方式,其虛實也就更難以揣測,因此,戰事隨時可能千變萬化。

  白傲命令的西北兩路伏兵行軍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順利,甚至有些艱難,不僅僅艱難,更是險極。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他們行軍向南面進發時,便遇到了偷襲和埋伏。

  這的確太出乎他們意料之外了,倉促之下,這兩路人馬被殺得潰不成軍,被亂箭幾乎射殺了大半,剩下的部眾倉促逃逸而去。

  兩路人馬有四千之眾,但片刻之間,僅餘一千餘人突出重圍,而且都是傷痕累累,通向南邊的路被盡數截斷,使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去對付鮮于修禮,反而被伏兵追得向西逃逸。

  伏兵竟是鮮于修禮的,沒有人知道鮮于修禮什麼時候在這塊地方布下了伏兵,但這些伏兵絕對是鮮于修禮所屬,而且領隊的就是鮮于修禮的得力干將宇文肱,這個曾殺死衛可孤的人物,最終還是加入了鮮于修札的軍中,因為宇文家族與鮮于家族在塞外的關係甚為密切。

  字文肱也算得上一個人物,其數子都是厲害人物,其中以第三個兒子宇文洛生和幼子字文泰最出風頭,也很受鮮于修札的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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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卷
第一章主帥之死


  白傲獲知西北兩路的伏兵竟然被宇文肱所敗,而且正在逃逸,心中禁不住大驚!他第一個想到的問題是宇文肱為什麼能如此準確地算到他伏於西北兩面伏兵的位置?而且直到他發動之時才對自己的伏兵迎頭痛擊,那隻有一個可能。就是這一切都在鮮于修禮的算計之中。

  而鮮于修利選擇自南城門出擊也是故意引他的伏兵繞至南面,而他調動兩路伏兵斷絕鮮于修禮的後路,也正中了鮮于修禮的陷阱。

  此刻細想起來,也覺得的確有道理,否則,鮮于修禮絕對不必如此早早地開城出擊,他大可在城樓上看到他們兩敗俱傷後再出城追殺。可是鮮于修禮卻沒有這麼做,反而選擇了險中求勝,在白傲與候景仍未分出勝負之時出城,這的確不是鮮于修禮的一慣作風,除非他另有安排。

  而事實證明鮮于修禮的確有一些讓人吃驚的安排,而且極為有效,這同時再次打亂了白傲的原計劃。

  候景剛才與白傲一陣硬拼,一氣亂殺使得白傲所領兵士損失了小半,無論是士氣還是其它方面,都大打折扣,而鮮于修禮這次所出動的,全都是精銳部隊,白傲竟然被擊得節節敗退,死傷無數。

  鮮于修禮對白傲即將兵敗之事似乎全都不放在心上,因為在沒有開戰之前,他就已經對此結局成竹在胸,白傲今日未戰已先敗了,這絕對不是誇張,儘管白傲是個極為了不起的將才。如果單憑兩軍對壘,白傲不一定會輸給他,甚至在謀略和兵力佈置上,還會勝過他,但戰爭並不能只靠將軍的謀略和技巧,而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且對於敵方的軍情絕對不能一無所知。

  對於白傲的軍情,鮮于修禮所知極為清楚,而他對於白傲來說,卻全是未知之數,相較之下,白傲再如何具有軍事才能,也只能處於下風。更何況,在白傲的隊伍中有他安插的棋子,這也是鮮于修禮對付白傲的信心所在,更是他為什麼能夠清楚地知道白傲所有佈置的根本原因。

  白傲所遇到的情況的確令他頭大,他自然不能與官兵聯手對付鮮于修禮,可是定州城雖然毫無天險可憑,但卻也是堅城一座,想要強攻只怕也是不易。

  “報將軍,定州城中出現異常騷亂,城中兄弟飛鴿傳書說,有人燒了鮮于修禮的帥府,而且街上到處都是義軍的屍體,據探子回報,東城頭聚集了大量的義軍,而且還看見兩人驅馬自城牆飛躍出去!”一名傳訊部屬策馬如飛般趕至,遞上一支縛有紙條的羽箭。

  白傲一看字條,大喜問道:“是不是飛龍寨的兄弟所為?”

  “好像不是!……”

  “報,定州東面城頭有訊傳至!”又一名傳訊部屬匆忙趕至,氣喘吁籲地大喜道:“鮮于修禮的帥府內幾乎沒有活口,所有高手全都失踪……”

  “到底是怎麼回事?”白傲目光一移,落在一個渾身是水、仍在發抖的漢子身上,問道。

  “屬下……自……河里水道潛……潛出之前,偷偷進入帥府,發現滿地都是屍體,一片狼藉,幾乎沒有活人,後來有大隊定州軍士撲入帥府救火,屬下才逃了出來,而街頭滿地都是定州軍的屍體,不是被刀斬,就是被重掌法震死,更多的卻是身體全無傷痕,一路蔓延到東城門,恐怕死了七八百人之多!”那漢子顯然是剛才自城中的水道潛出,此刻天氣仍冷,所以凍得牙關直打顫,但說到後來,也口齒漸清。

  “是什麼人做的?”白傲暗叫天助我也,脫下身上的披風給那渾身濕透的報訊屬眾披上,問道。

  “好像只是兩個人,但他們究竟是什麼來路屬下並不清楚,只是這兩人的功力高得出奇,依屬下看,這兩人的武功天下已經沒有幾人可以勝過他們,恐怕只有老爺子才有能力辦得到。”那人認真地道。

  “兩人?這究竟是什麼人呢?”白傲心中急速思索著,但立刻道:“傳我命令,立刻攻城,並通知城內所有人手,開門為我們接應!”

  白傲身邊的將士神情都變得激昂起來。

  “哧……”一溜赤紅的火焰升上天空,在虛空之中暴出七彩之色,然後化成濃濃的黑煙,歷久不散。

  白傲望瞭望天空那團煙雲,驀地在定州城東也升起了這樣一束煙雲。

  “傳我命令,自西城門強攻!”白傲高揮手中的馬鞭,大聲激昂地道。

  ※※※

  西城門,守城之兵似乎比較少,因為東門現出那幕煙雲,人們都以為敵人很可能自東門進攻,但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的估計有些失誤。

  數以萬計的人馬向西城門湧至,有戰車,有云梯,更有人合抬大樹向西城門護城河無畏地進發。

  護城河不寬,如果有大樹浮滿水面也同樣可以做為強攻的墊腳石。盾牌手在前面如浪潮般向前推湧,更有木盾手,手持巨木盾,一步一插盾,同時以木盾作掩護張弩搭箭還擊城頭的箭手。

  那些抬著大樹的人,樹頂也橫搭出幾張橫伸的大盾,如生出的雙翼,擋住頭頂不受城頭的箭雨襲擊,而樹幹本身也是一個極好的掩護體,前面的樹梢上稍有些樹枝,一晃一晃,可混淆城頭箭手的視線,甚至可以阻止箭矢的射擊,而這些人在將大樹拋入水中之後,立刻取盾掩護。

  城頭的擲石機如瘋子一般向下拋射巨石,這也是攻城之人難以抗拒的殺招。

  擲石機可以遠擲,因此戰車和盾牌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

  如果一塊大石頭擊在樹幹上,則所有抬樹的人都會被撞得東倒西歪,潰不成軍,那大樹更有可能將一旁的盾牌手砸傷,這樣他們就無法再抗拒城頭的強弓硬弩了。

  雖然如此,但白傲的隊伍之中並沒有很多繁重的戰車,基本上算是輕裝,在城下箭雨的掩護之下,長長的雲梯緩緩向前移動。

  已有二十多棵大樹推入護城河中,雖然無法抵達對岸,但卻也不能被水沖走,因為大樹的根部都係有繩子,一旦拋入河中,兵士迅速將繩子套在河邊打下的鐵柱上,而樹身被河水沖得迅速打橫一棵接一棵,很快就能夠建起一座座寬闊的浮橋。此時,城內也傳來了喊殺之聲,顯然是城內的接應人馬趕到。

  白傲遙遙望著那城上城下戰得激烈的將士,心中湧起一股沖天豪氣。

  鉤索如飛蝗般拋向城垛上,眾軍士奮不顧身地趁城頭和城內的混亂,攀梯而上,那些抬樹而至的人馬更為賣力,白傲搭弓而射,每箭必殺一敵,那種掌握別人生死大權的感覺竟是那麼美妙,他不清楚別的將領,是否也有著同樣的感受。

  “殺!殺……”白傲正在全神貫注地面對城頭之時,自北面竟突然殺出數千兵馬來,卻是宇文肱追敵返回。

  白傲大驚,親率兩營士卒飛迎而上,他不能讓宇文肱破壞他的攻城大計,而且此刻陷身這種戰局只會是一件異常麻煩的事,一個不好,會有全軍覆滅的可能。

  “殺!殺……”白傲也大吼一聲,伏於兩翼的後備軍配合著他所率的兩營將士自三個方向同撲而出,箭雨亂飛。

  攻城軍的力量稍減,但依然有人攀上了城頭,不過上了城頭,仍能夠活著的人卻不多。

  城內也亂成了一鍋粥,潛伏於定州城內的葛家軍多半是一些好手,殺人如斬瓜切菜,使得城內四處大亂,他們更在城內到處放火,引得守城之兵不知敵人在何方,到底有多少人馬。

  候景似乎沒有估計到鮮于修禮厲害如斯,一陣混戰,幾乎所有將士全都是渾身浴血。

  鮮于修禮遠遠望見定州城內濃煙四起,心神大亂,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被人攻破了城池,總之,他此時已無心再與候景糾纏下去。

  在候景感到難於應付之時,鮮于修禮竟下令撤退,在強勢之下撤退,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城內的烽火使得他無心戀戰。

  候景的大軍死傷累累,鮮于修札一撤.他們士氣立刻大振,緊迫而追,這些人已經殺紅了眼,當然,也有人趁機逃命。

  ※※※

  字文肱毫不畏怯,藉著剛剛殺敗白傲伏兵的那股銳氣無畏地衝殺著。

  白傲沖在最前面,在他殺意大盛之時,突地感到後心一涼,竟有一支暗箭自他後背透入,禁不住一聲慘嚎,跌下馬背。

  暗箭竟是來自白傲身後的葛家軍中。

  “將軍!”有人忙扶起氣息奄奄的白傲,驚呼出聲,這一箭乃是致命的一箭,更何況白傲自馬背摔下,遭到馬蹄的踐踏,哪還有活命的可能?

  白傲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征戰沙場數載,在生與死的邊緣曾多次徘徊,最終居然會如此死法。主帥一亡,葛家軍的陣腳立時大亂,本來高昂的士氣,一下子落到了低谷,一陣沒有章法的廝殺,那攔截宇文肱的人馬立刻被沖潰。

  人心思變之下,字文肱的部下更是高聲呼道:“白傲已死,敵無主帥……”如此一呼之下,聲勢大作,那些攻城的士卒在不明就理的情況下,全都亂成一團。

  雖然葛家軍在人數上佔了優勢,但主帥一失,使眾將士氣低落,無心戀戰,很快就潰不成軍,所有的陣線如潮水般四散逃逸,幾名葛家軍的偏將奮力相抗,極力想重組大軍,但卻力難回天,兵敗如山倒,幾名相抗的前鋒將領因得不到援助反遭敵軍圍困斬殺。

  “殺呀……”字文肱本為一代將才,此時見己得利,更是殺得性起,縱馬一路狂殺,所向無敵,山野中遍地橫屍,葛家軍丟盔棄甲,戰資遍地。

  白傲所率領的那些葛家軍本是一群從各處歸順葛榮的烏合之眾,所以訓練極少,紀律和軍規的概念不深,在團體配合方面根本無法與正規軍隊相比,因此,只要有半點鬆懈,就立刻如散沙一般崩潰。如果是葛家軍的精兵團,那就與這不可同日而語,那些都是寧可戰死也不肯退縮的人物,相互協同作戰能力之強,比起訓練有素的皇家軍也不逞多讓。

  字文肱追殺十里,殺敵近萬,戰績之巨,戰果之佳,只怕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而他的兵士也死傷近兩千,可這與死傷一萬的葛家軍來比,又算得了什麼?

  字文肱還想繼續追殺,但他看到那自對面奔來的鮮于修禮及其所領大軍,還有後面追殺的候景。

  “殺!”字文肱大吼一聲,如猛虎出籠般直衝而出,向候景撲去。

  一時,殺機如烈酒般散漫於這片原野之中,每個人都為之瘋狂.都為之震奮。

  鮮于修禮一見字文肱追得葛家軍四處逃逸,屍橫遍野,禁不住大喜,眾將士也士氣大漲,立刻配合宇文肱,調頭反向候景猛撲。

  “殺!殺……”一時喊殺之聲漫遍山野,整個大地都為之震顫。

  候景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會突然殺出一個宇文肱,而宇文肱所領將士的士氣之旺,幾達前所未有之境,每個人都殺得近乎瘋狂,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能否活著,腦海中惟有“殺意”!

  候景剛剛扳回的一點優勢,立時盡失,反而局勢更為糟糕,可是這已非人力所能挽回。

  不過,官兵所受的訓練比之這群烏合之眾的義軍要強多了,主帥未死,仍在極為頑強地拼鬥著,只是節節敗退,死傷更是難以統計。

  一退十里,候景仍在頑強地死命抵抗,但是他的後部力量已經撤離,而先鋒殘餘部隊也是且戰且退。

  鮮于修禮靜立馬首,四周圍滿了親兵,他只是在一旁觀看這場讓他最感滿意的殺戮,這次行動他對宇文肱太滿意了,宇文肱的確是個最為優秀的戰將。

  此時鮮于修禮已開始整兵,所謂窮寇莫追,何況,他的士卒也損失慘重,這個偌大的戰場還要收拾,而城中到底出了什麼事,他仍不清楚,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城中將所發生的亂子處理妥當。也許,葛榮和元融還有另一批人潛伏著,若再冒然追殺下去,一旦出現變故,他也輸不起。再說追殺候景的事,他完全可以放心地交給宇文肱,宇文肱的作戰經驗絕對是一流的。

  鮮于修禮回兵,仍有數千人的陣容,傷者相互扶持,走在後面,鮮于修禮居於中間的核心部位,聲勢浩蕩,這隊人馬更多了一股得勝的興奮和歡喜之情。

  旌旗飛揚,步兵一字排開,騎兵相護鮮于修禮,高揚的帥旗,在微冷且帶著淡淡血腥氣息的風中獵獵作響。

  鮮于修禮高踞駿馬之上,極目四顧,躊躇滿志,八面威風,金甲之上點點血跡,更顯得其氣勢銳不可當,極目之際,鮮于修禮禁不住一聲長嘯。

  但可怕的是鮮于修禮沒有聽到自己的嘯聲,不是沒有聽到,而是在他嘯聲發出的同時,另一聲比之更為高亢,也更為幽遠的嘯聲在不遠處響起。

  那嘯聲似乎來自九天之外,恍惚間卻摧人心魄,忽而嘯聲轉低,卻沙啞得如同九幽之下的悶雷。

  每個義軍的心禁不住狂跳,血氣陡升,一種無可名狀的感覺和一隻魔手似乎在抓撓著他們的靈魂,啃噬著他們的心靈。

  戰馬驚嘶,人立而起,本來整齊的陣容全都亂了套。

  鮮于修禮為之色變,他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引發的嘯聲還是他人與之唱著同一個調子,但他聽出了嘯聲中那沉重濃烈的殺機。

  良久,那嘯聲愈轉愈低,然後似乎全被地面所吸收,但所有人的心神仍未平復。

  包括鮮于修禮,他不僅聽出了嘯聲中的殺機,更聽出了嘯聲中的哀傷,那沉迂低徊,逆轉而下之勢就像是在哭泣,幽幽的咽泣。

  究竟是誰如此哀傷?究竟是誰擁有如此可怕的力量?擁有如此強烈的殺機?

  殺機真實的存在,存在於每一寸空間,每一寸讓人心驚的空間,竟遠遠地壓過了數千大軍的氣勢。

  鮮于修札的眉頭皺了皺,目光自數千士卒的頭頂掃過,隔著天、隔著地,隔著寒意仍濃的春風,他看到了前方一匹白馬與一個人,一個青衫老者,側身對著他。

  不,應該是兩匹馬,兩個人,只是那白馬和青衫老人太引人注目了,抑或是他給人的那種感覺太清晰了,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一個世界,一個孤立於這個世界之外的世界。

  天是他,地也是他,他仍是他,獨立於這個世界之外,那是一種明悟,是一個奇異的個體,但卻代表的,似乎是死亡之境!

  老者轉過頭來。

  讓人不敢相信的卻是,那雙眼睛,深湛如大漠般開闊的蒼穹,不見底,不見邊,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魔力在那雙眼中不斷擴張,然後,鮮于修禮發現自己被吞沒了,完完全全地吞沒在那充滿魔力的眼神中。也在這時,他更進一步捕捉到了那眼神之中的內涵,清楚地感受到了那眼神之中的情感,悲哀、痛苦、孤寂等一切人類的情緒都在那兩道眼神中激盪,也在淡化,孕育出無盡無期的孤寂。

  孤獨者,是鮮于修禮,他似乎成了蒼茫宇宙中唯一生存的人,找不到伴侶,找不到溫暖,找不到親情,找不到光明,甚至不知自己置身何處,那種讓人心酸、心寒、絕望的孤獨使他忘了自己置身於數千兵馬的大軍之中,忘了剛才戰爭的勝利,忘了所有的名與利,忘了一切,包括他自己。

  大軍全都不由自主地止步,沒有人下命令,但這是不約而同的,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來自那老者身上的氣勢,如浩瀚無際的大海,如連綿千里的山脈,更讓人感覺到北極冰源的寒意和荒蕪。

  鮮于修禮醒來了,是因為他坐下的戰馬失控,戰馬也似是受到了某種刺激,人立而起,差點將他摔下馬背,鮮于修禮有些狼狽,但他醒了過來,自那空無的孤寂中醒過神來,發現那眼神依然是眼神,老者依然是老者,而自己卻在數千將士之中,不再孤獨,不再絕望,他禁不住感動得想哭,欲痛痛快快地哭一場,這也是一種明悟,對生、對死、對權力和榮華富貴的明悟。不過,他很快又在心頭升起了一絲寒意,冰涼徹骨的寒意,因為他知道眼前的這名老者代表著死神的來臨!

  鮮于修禮想不出自己得罪了什麼人,以至惹來這麼一個可怕的敵人,他的那數千將士似乎也逐漸甦醒,同樣知道了對方的來意,那是對方以一種無比的精神力量傳遞出的意念。

  意念,即為——我將殺你——一鮮于修禮!——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8 17:16
第二章悲創死境


  老者調轉馬身,正面與鮮于修禮相對,兩匹馬轉身的動作極為協調。

  “金蠱神魔田新球!”鮮于修禮一聲驚呼,他終於認出了其中一人。

  不錯,這兩人正是田新球與神秘的凌滄海,他們終於還是來了,依舊是那馬,依舊是那身裝束,只是此時兩人似乎融入了蒼茫的天地中,與自然會為一體,無始無終,渾然無間,又龐大無匹,非任何人力可以抗衡。

  凌滄海和田新球開始驅馬向鮮于修札逼去,一步一步地逼近。

  每一步,鮮于修札都禁不住心顫一下,凌滄海的眼神,根本就不受距離的影響,越過千軍萬馬,直接射到他的臉上、眼中、心內。

  鮮于修禮的身前層層疊疊盡是人影,刀、槍、劍、戟、矛、斧……明晃而鮮亮,強弓硬弩,全都對準漸行漸近的兩馬兩人。

  鮮于修利完全受不了那種壓力,那種似被一種無形的精神力緊鎖緊逼的壓力,凌滄海的目光似乎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所有的塵念智計全都沒有絲毫作用,對於凌滄海,他似乎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包括他內心的畏懼。

  鮮于修札一揮手中的斬馬長刀,一聲號令,弦聲暴響,萬箭齊發,滿天箭雨,直向凌滄海射去,連陽光也在瞬間失去了光明。

  箭矢來到凌滄海與田新球身前一尺之處,紛紛墜地,如折翅的哀鳥。

  強弓利箭,竟然不能攻入他們的護身真氣,這等境界,只怕天下間已經沒有幾人可以辦到。

  鮮于修禮遍體生寒,周圍雖然有數千士卒,團團護衛著他,但他的感覺就像是赤裸裸的一個人,暴露在荒蕪的沙漠中,受著風沙無情的吹襲,就連手中的斬馬長刀也似乎極為冰冷。

  凌滄海和田新球步過箭雨,開始與前排的義軍短兵相接,他們在敵陣中迅速前進,所有試圖阻攔他們的人,都立斃當場,竟然沒有一個人可以使他們的步伐慢下半分,他們雖是赤手空拳,但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都是最驚絕的殺人利器,包括座下的馬匹!

  不,凌滄海的背並不是可以殺人的,因為他的背上竟背了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似乎熟睡,抑或死去的女人。

  鮮于修禮在感到一陣絕望的恐懼時,他終於看清楚了凌滄海背上所背負的人,那竟是凌能麗!

  他看到了凌能麗那張沒有血色,卻絕美如冰中雪蓮的俏臉,死亡,是自她的身上傳來,她似乎已經斷了所有生機。

  鮮于修禮似乎明白了眼前這老者為什麼要殺他,只是不明白曾與他有過交情的田新球,也幫這個不知來歷的老頭前來殺他。

  義軍雖然有大勝後的豪勇,但仍擺脫不了紛紛在兩匹馬周圍仆倒的命運。

  義軍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這兩人已不是人,而是魔,是鬼!

  是神!

  凌滄海和田新球像是暴風雨中聳立的高山,任是最強勁的狂風,也不能使他們有絲毫搖動,無數的兵刃在他們的身前猶如弱柳塵末一般,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鮮于修禮突地一陣明悟,明悟凌滄海那深邃而飽含情感的眼神,明悟那不動如山的氣勢,明悟那獨立成天地的浩然正氣之中的意念,他禁不住念出了兩個字——蔡風!

  一切都沒有半點值得人稱奇之處,在鮮于修禮的明悟之中,一切都是順理成章,一切都成了理所當然,不過,他卻永遠也無法明白田新球怎會幫助蔡風來對付他?!

  鮮于修札可以肯定,這老者就是蔡風,絕對可以肯定!對於蔡風的感覺,他實在太清晰了。

  其實,此刻鮮于修禮想到了逃,可是他卻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鉗住,那是蔡風廣大無匹的精神力量,凌滄海就是蔡風!

  “大帥,快走!”鮮于修禮身邊的親兵團很清楚眼前的形式,知道憑這區區數千普通兵士根本就不可能阻擋得了這兩個魔神般的可怕人物。

  他們的確太可怕了!

  鮮于修禮一震,似乎又再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感覺到部下的存在,勇氣再次回流入手中的刀,但他不敢面對蔡風,絕對不敢!他的勇氣只是用來逃命。

  蔡風的可怕,他見識過,金蠱神魔的可怕他也見識過,但此刻的蔡風和金蠱神魔似乎完全脫胎換骨成了比往昔更可怕十倍的魔神,變得讓人根本無從揣測。

  鮮于修禮幾乎已經絕望,惟一的一點勇氣就是選擇逃,奔逃,在他的親兵團相護之下沒命地飛逃!

  就在他轉過馬頭之時,他感到後心一涼與幾聲慘叫,扭頭之際,鮮于修禮發現三名親兵被一桿長槍串成了糖葫蘆,而槍尖在他的後心劃開了一塊皮肉。

  這杆槍出自蔡風之手,沒有誰看見他是如何奪過這杆槍的,只是見到他手中有亮光閃過,然後幾乎在同一時間便聽到將鮮于修禮團團護住的親兵發出了慘叫。

  鮮于修禮駭得幾乎魂魄盡散,更加沒命地策馬向遠處飛馳,他的身後是一隊隊持盾的人牆,一群願意為他去死的親衛。

  恍惚間,鮮于修禮似乎感覺到蔡風背上的凌能麗動了一下,那是他在發現三名親衛串成串時最後一眼望向蔡風,他自蔡風的肩頭髮現凌能麗似乎睜了睜眼,也許是他看花了眼,被嚇糊塗了。

  慘嚎之聲、兵刃相交之聲、呼嚎聲、馬嘶聲,使得原野上成了一片煉獄。

  主帥一逃,定州義軍立即四散而逸,有誰還敢不要命地對這魔神一般的兩人進行攔截?

  雖有數以千計之人,但是真正能夠派上用場的人卻不多,而能夠對這兩人構成威脅的人更是沒有。

  ※※※

  定州城內,混亂一片,四路的守城軍都在對擾亂的葛家軍進行圍剿,城外少了憂患,自然可以全力對付城內的動亂分子。

  城中的葛家軍伏兵也很快明白白傲的攻城之軍被擊潰,因此開始四散而竄,大街小巷打游擊一般,以定州城內的數千兵力,想要堵死每一條胡同,似乎有點困難,更何況這些在城內活動的人個個都身手不凡,以一敵十還是沒有問題的,因此竄房越閣使對方不易—一應付,不過,箭利弓強,卻使葛家精英也死傷極其慘重,可城內的定州義軍同樣損兵折將,雙方都沒有討到什麼好處。

  不過,攻城的計劃卻是再也不存在了,對於鮮于修禮來說,消除了隱患也值得,但鮮于修禮是這樣認為的嗎?

  而此刻的鮮于修禮什麼也不敢想,只知縱馬狂奔,忙著逃命,因為他的對手實在太可怕了,也不知道前面究竟是什麼地方,但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不過他剛才並沒有眼花凌能麗的確睜開了眼睛。

  凌能麗睜開了眼,最先覺察到的卻是蔡風,他與背上的凌能麗氣脈相通,精神和氣機將兩人融為一個整體,否則,他絕不能保證凌能麗的屍體無傷,正因為他將背上的凌能麗以氣機相串,才能構成一個渾然無間的整體,也更為靈活和自然,可以說,他們的生機是聯繫在一起的,如此一來,自然是蔡風最先覺察到凌能麗生機的恢復。

  凌能麗居然活了,蔡風禁不住心頭狂喜,而殺戮並未因此停止。

  凌能麗睜開眼睛的第一感覺就是自己被綁著,而且有一股旺盛的生機和暖流在她的體內激湧,流竄,整個身子猶如一片鴻毛,懸浮於不著邊際的虛空中,不!應該是一個人的背上,而兩根軟帶緊纏住她的腰肢和身子,與此人綁在一起,而暖意與生機就是自此人的身上傳過來的。

  她看到了對方有些灰白的頭髮,與那微帶皺紋的個半邊臉——這是一個老人,卻充盈著比年輕人更旺盛的生命力。

  一匹白馬在他的座下,而驚心動魄的慘嚎、呼叫有點嘈雜,她更看到一個個生命在他的馬下仆倒,有的飛出老遠,但她卻知道,這些人不可能再活著,而讓她心驚的卻是眼前人山人海,顯然背負自己的人正置身於千軍萬馬中廝殺,而敵人,竟是所有的人!

  此刻,凌能麗感受到了與他綁在一起之人的狂喜,那種心情清晰地印於她心中,如今他們一脈相聯,雙方的精神完全融合,哪怕一絲一毫的情緒,都不可能瞞得了對方,可是,她卻不明白,這人究竟是誰?但她卻知道眼前的千軍萬馬是鮮于修禮的義軍,她仇人的部下,她也記不清自己怎會在這裡,如何從定州帥府之中來到了這個戰場?而這裡又是哪裡?背負著她的老者為什麼要殺這些義軍?

  她看到了鮮于修禮的帥旗,帥旗斜斜地插著,顯出鮮于修禮那倉皇奔逃的背影,她從來未曾想到,戰爭會是這個樣子。

  凌滄海兩騎很快衝出了敵陣,鮮于修禮的背影在遠處林間若隱若現,那些定州的起義軍哪裡敢追?全都四散而逸,這兩個人太可怕了,眾起義軍並不想死。

  生命始終都是值得留戀的,即使再怎麼艱苦,活著就有希望,對於這兩個神秘如死神般的人物,他們惟有以敬而遠之的方法避開。畢竟,這是一群沒有什麼組織觀念的烏合之眾,主帥一逃,人心盡散,如一盤散沙般,各自流竄,他們並不像鮮于修禮的親兵,那些人乃是經過特別訓練的,為了王帥,他們可以犧牲一切,包括生命!

  遠處再次傳來喊殺之聲,卻是字文肱率兵回返,如潮水般的大軍再次向蔡風和田新球湧來。

  “這是哪裡?”蔡風背上的凌能麗有些虛弱地問道。

  蔡風扭過頭來,目光深深地註視著凌能麗那逐漸恢復紅潤的消臉,心中激起了無限的喜悅和激動。

  凌能麗真的沒有死,他所有的殺機一時間蕩然無存,此刻的心情,又豈是語言所能描述的?

  蔡風呆了,呆呆如傻子一般,眼神沒有半絲移開地轉首注視著背上的麗人,他怕自己目光一旦移開,眼前的玉人就會一去不反复似的。

  凌能麗掃了眼前這張陌生的面孔一眼,禁不住低下了頭,不敢正視那熠熠的目光,也無法理解這老者眸子裡如海潮般的柔情,心中更是一陣羞急和恐慌,暗自思忖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會這樣?這人又是誰?他這樣背著我又有何企圖?”但更讓她暗自心驚的卻是那如潮水般湧來的義軍。

  殺喊之聲夾雜著如雷馬蹄聲使整個山野狂震,讓人根本無法靜下心來細想,熱血也隨著沸騰、激湧。

  “放開我,你們想幹什麼?”凌能麗恐慌地要求道。

  蔡風一愣,卻轉向田新球笑了笑,那種歡悅之情溢於顏表。

  “主人,要不要繼續殺?”田新球望瞭望漫山遍野湧來的義軍,恭敬地問道。

  蔡風心情極好,殺意也盡消,更覺得有些倦意,畢竟他們是人而並非神,功力也會隨著長時間的殺戮而慢慢消耗,在前一刻,是仇恨支撐著蔡風狂熱的殺機,而此刻他卻是滿心歡喜,哪裡還有殺人的慾念?而且,這一陣殺下來,也不知擊殺了多少人,手上沾了多少血跡,他不想再去多殺太多無辜,不由道:“我們走!”

  “殺啊!”義軍狂怒地喊道,他們並沒有見過剛才蔡風殺人的場面,可是他們卻知道鮮于修禮是因為這兩個人而逃竄,因此,他們要殺死這兩個人。

  箭雨如瀑布般自蔡風和田新球後面趕至。

  “嘣!”那捆紮凌能麗和蔡風的兩根軟帶被蔡風的真氣給震斷。

  凌能麗一驚,但立刻發現自己竟坐到了馬前,而箭雨卻在他們的身後紛紛墜落,連馬匹都未曾受傷。

  凌能麗心中的驚駭是無與倫比的,眼前這老者的動作之快,功力之深厚幾達天人之境,那些箭雨如受一面無形的屏障所擋,而這無形的屏障正是自老者身上散發出來的先天真氣,而她也同時看到了田新球,但是她並不認識改裝之後的田新球。

  這兩個神秘的人物竟以兩人擊潰千軍萬馬,這使她如置身夢中,可她清楚地感覺到這不是夢,而且真實得無話可說,她嗅到了淡淡的血腥,那是灑在這片原野上的熱血,地上一具具屍體是那般真實,漫山遍野,難道這就是戰爭的本質?凌能麗那顆善良的心在顫抖。

  此時她感覺到有些冷,其實這只是一種感受,一種心寒的感受,為戰爭,為死者,為那瀰漫的烽煙。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凌能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問道,竟然顯得無比冷靜,望著蔡風的目光,是那般無畏。的確,世俗的風霜讓她改變了很多,整個人都變得成熟,遇事不慌,顯得那般冷靜,似乎恐懼再也無法威脅到她的心靈。也許,她知道,要發生的事她阻止不了,不會發生的事,她不用擔心,因此,也就沒有任何事情值得她去掛慮,如果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那也便不會有什麼好怕的,她已經死過一次,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蔡風強忍住心中的激動,可是言語之中的歡喜卻是無法掩飾的。

  凌能麗一愣,這語調極像一個人,在她的心中禁不住多了一陣幽思,可是命運卻總是喜歡捉弄人,她禁不住暗中嘆了口氣,忖道:“也許,這就是造化弄人吧?”

  “這些人全都是你們殺的?”凌能麗奇問道,雖然她對一切都沒有什麼很大的興趣,可是對於這件事似乎仍然有些好奇,因為這就像一個神話。

  “不錯!”蔡風並沒有否認。

  戰馬在飛馳,橫屍幾乎長達一里,死者逾千人,凌能麗看得心底直冒寒氣,若說這是以兩人之力所殺,的確讓人有些難以相信,可是這似乎又是真實的事,因為並肩作戰的人只有這兩人。

  “我怎會在這裡?”凌能麗吸了口涼氣問道。

  “我以為你……你死了,所以便背你殺出定州城,誰知你仍活著。”蔡風說話的語氣微微有些激動。

  凌能麗愣了半晌,禁不住深深打量了蔡風幾眼,心中卻湧出了一種莫名的感受,她覺得對方那眼神的確有些似曾相識,熟悉而又陌生。

  一個以為她死了,反而背著她的“屍體”殺出定州城的人,究竟有何意圖呢?是個好人還是壞人呢?為一個已死的人而冒著生命之險殺出定州城,誰肯做呢?

  凌能麗心頭一動,想到剛才鮮于修禮逃竄的身影,禁不住試探性地問道:“你一出城就前來擊殺鮮于修禮?”

  蔡風愣了一愣,竟避開凌能麗那有些逼人的目光,默認了。

  凌能麗心中的情緒猶如江海倒捲,她隱隱感覺到,眼前這個陌生的老者和中年漢子之所以格殺鮮于修禮及其千軍萬馬,全都是因為她,這樣兩個陌生人只以為她死了,就背著“屍體”殺出定州城,再在千軍萬馬之中追殺鮮于修禮,不用說也知道是為了她。可這世上又有誰會為她去做這些不要命的瘋事呢?而且根本不圖回報,哪怕付出他們的生命。這使她感到困惑,也同時心中湧起無限的感激,其實,連她自己也無法讀懂那種感情,對於這兩個人,她也不知該如何感謝,可是她卻想不起有這樣兩個曾經相識的人。

  “你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凌能麗有些感動地問道,此刻她知道眼前這兩個神秘莫測的人對她絕對不會有惡意,一個肯為死去的人而拼命的人,絕對不會在這個死人活過來的時候傷害她。

  蔡風想到自己只有一個月都不到的生命,心中禁不住一嘆,更泛起一陣揪心般的痛,半晌才道:“我受朋友之託,答應他要保你平安!”

  凌能麗再一愣,此時那些喊殺之聲漸傳漸遠,原野之中,處處都是屍體,處處都是一片淒慘的死氣,冷風捲過,戰場的餘煙裊裊飄蕩於虛空中,似乎是為千萬死去的靈魂唱著哀歌一般。

  凌能麗似乎沒有想到竟會死這麼多人,她似乎也從來都未曾經歷過戰場的場面,以前只是聽說戰爭的殘酷,可是此刻親歷戰場,那種殘酷的場面比她想像中更要強烈百倍。

  很快,蔡風諸人就已經甩開了鮮于修禮的追兵,鮮于修禮也很清楚,即使他屬下的那些騎兵追上蔡風又能如何?那隻是送死,這兩個敵人太可怕了,但是他卻知道,有這樣的敵人存在,他永遠都不會有安寧的日子。

  定州城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情,鮮于修禮還必須盡快回城處理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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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脫胎換骨


  蔡風剎住馬匹,田新球也同樣剎住了,因為前面橫著一排健馬,這條路並不是很寬,那一排健馬已經將這條道路全部堵住。

  “劉寨主!”凌能麗驚喜地呼道。

  蔡風的目光在這一排人臉上掃過,正是飛龍寨主劉高峰和付正華諸人,一行八人佔滿了整條山道。

  “凌姑娘,你沒事吧?”劉高峰見凌能麗安然無恙,禁不住大為心喜地問道,同時目光有些異樣地望瞭望蔡風和田新球,卻並不認識這已經改裝的兩人。

  “啊,寨主,我說的兩個神功蓋世的大俠就是這位凌滄海前輩與戰龍大俠!”鄭飛忙搶著介紹道,言詞之中充滿了無限的敬意,顯然對凌滄海與戰龍能身入定州城救出凌能麗而敬佩不已。

  “久仰,劉高峰見過凌前輩,我們己在寨西店準備了酒宴,還請前輩賞臉。”劉高峰恭敬地道,他自然聽鄭飛諸人說起過凌滄海,更得知凌滄海就是凌能麗的祖父,是以格外尊敬,而且此刻凌滄海能自定州城中救出凌能麗,不用說也可知道其的確身懷絕世武功。

  “老爺子,你們回來了!”刑志和李寶歡喜地自眾人身後擠了出來,劉高峰迅速策馬讓開道路。

  “凌姑娘現在可以祖……”

  “哈哈,各位盛情我心領了,不過老朽仍有要事待辦,不能相陪。”蔡風忙以沙啞的聲音打斷馮敵所言,旋又對馬前的凌能麗道:“凌姑娘,就是他們託我們保你平安的。”說話之間,目光在馮敵諸人臉上掃視一遍。

  馮敵諸人一愣,滿頭霧水地望著蔡風,不明白蔡風此話是什麼意思,皆心中忖道:“這就奇怪了,凌姑娘不是他的孫女嗎?怎地不稱她為孫女而喚凌姑娘呢?而且不承認是他自己一定要救凌姑娘,反而將功勞歸結於他們身上呢?”

  “凌前輩不是凌……”

  蔡風一笑,打斷付正華的話道:“適逢其會,應該的,你們不必說什麼感謝的話、劉寨主,你的情我心領了,至於酒宴嘛,你給我留著,我什麼時候有空,就來找你們共謀一醉,如何?”

  劉高峰乃是老江湖,立刻明白眼前這老者不希望別人提起他與凌能麗的關係,雖然他不明白這之中有什麼隱情,但既然人家不想他人提起,如果硬要強提的話,反而不好,不由得笑道:“既然凌前輩的確有事,我也不想強人所難,不過,隨時歡迎你去我們飛龍寨作客,別說一桌酒宴,就是十桌、百桌,只要凌前輩高興,也無所謂!”

  蔡風笑了笑有些滑稽地道:“那太浪費了。”

  劉高峰一愕,旋即也跟著笑了起來,道:“前輩教訓的是。”

  “凌姑娘,老夫此地之事已了,我們就此別過吧。”蔡風說著躍身下馬,向劉高峰道:

  “我的坐騎送給凌姑娘,你現在也要還我 條腿吧?”

  劉高峰和眾人全都一愣,立刻明白蔡風的話意,跟著笑了起來,他們只覺得這老頭有點玩世不恭之意,語意恢諧,更使人能體會到他那無羈的性情。

  “如果前輩不介意我這匹黑色溜湫的炭頭的話,就送給前輩代步好了。”劉高峰躍身下馬,拉著坐下的那匹毛色如黑碳般更帶一絲油光、沒有半根雜毛,神駿異常的駿馬笑道。

  “嘿,其實我早就看中了這匹馬,現在你說出來當然是最好不過了。”蔡風聳聳肩輕笑道。

  劉高峰與眾屬下禁不住全都為之捧腹,此老的確有些滑稽,使他們很難將之與一個絕世高手聯繫在一起。

  凌能麗心中禁不住升起一股崇慕之情,她想到了義父蔡傷,想到了師父五台老人,那都是慈祥溫和的長者,而眼前的老者雖然也身懷絕世武功,可給人的感覺卻是那般平易近人,隨和可親,與人所想像中一派嚴肅的宗師形象相去極遠。

  凌能麗躍下了馬背,一下撲跪而下,蔡風似乎早有準備,伸袖一拂,笑道:“凌姑娘大可不必行如此重禮,老夫怕折壽三十,你就隨便說聲謝謝好了。”

  凌能麗只感一股柔和的勁氣相託,竟無論如何都跪不下去,知道對方執意不受此大禮,又聽他這般一說,只覺好笑又是感激,不過,此老行事古怪,單憑這些言語之中就可以聽出。

  “前輩對小女子有再造之德,甘冒大險出入千軍萬馬,如此大恩豈是'謝謝'兩字可以包涵的?請前輩受小女子一拜!”凌能麗執意要拜地道。

  蔡風心中暗中忖道:“我豈能受你此禮?要拜我爹還行,拜我卻萬萬不可。”見凌能麗執意要拜,不由得大急道:“我最討厭這些繁文縟節,你最好少來這套,如果不願意說聲'謝謝'那就拉倒,我也不稀罕你這跪拜什麼的。”

  凌能麗更是一呆,心中忖道:“這老前輩可真是怪了,竟如同小孩子心性,如此倔強。”

  馮敵和劉高峰諸人禁不住全都看傻了,皆在暗自嘀咕:“你既然是凌姑娘的祖父,不說一拜,就是十拜百拜也受得起,而且你對人家又有救命之恩,受一拜又有什麼關係?”他們隱隱猜到眼前的老者身分並不簡單,但卻不會有什麼惡意,否則也不會冒此大險去救凌能麗了,可是他又究竟是何種身分呢?能身俱如此功力的人,放眼整個江湖也是少之又少,雖然劉高峰諸人並未見到眼前這老者真正出手,可是馮敵卻見過田新球出手,而能成為如此一個高手的主人,其功夫自然更高了。

  “不知戰兄他日可否同來飛龍寨?今次能救出凌姑娘,戰兄可是出了很大的力呀,在這裡,劉某代表全寨兄弟向戰兄弟表示真誠的謝意,但願他日戰兄與凌前輩同聚飛龍寨,劉某定當倒履相迎。”劉高峰似乎也覺得有些冷落了田新球,不由誠懇地道。

  “哈哈,好說,你謝過我主人就行,其實,我也沒什麼功勞,我只是聽主人的吩咐辦事而已,不過今後如有機會,定會上飛龍寨喝上幾杯!”田新球早已不記得往日的事,就算記得也只是一點點零碎的、十分模糊的印象,對飛龍寨的記憶非常淡,因此並不知道對方就是與他有著深仇大恨的冤家。

  “既然前輩如此堅持,小女子只好說聲謝謝了,如果有什麼事情用得上小女子,小女子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凌能麗果決地道,同時也立身抱拳鞠了一躬。

  “哈哈,我用得上你的地方,只有一個。”蔡風語氣一轉道。

  “前輩但說無妨!”凌能麗不再拘束地道,她對眼前這個古怪的老人的確十分感激,就像是尊重義父一般。

  “我用得著你的地方,就是你要好好活著,八十年後,再請你幫我買副棺材,如此而已。”蔡風語氣雖然滑稽,但其心卻善,他只想凌能麗能夠好好地活下去,只要再過八十年,管你買不買,那時候你已是九十多歲了,就算死去也不冤,是以蔡風心中忖道:“再過一個月,你就永遠也見不到我了,不過,只要你能好好活著,我死也少了一分牽掛。”想到無奈之處,禁不住暗自嘆了一口氣。

  蔡風的話讓劉高峰,凌能麗諸人全都一怔,他們似乎沒有想到對方竟會說出這樣一件事,想想八十年後,那是怎樣一個光景?劉高峰不由忖道:“八十年後,你還不一百四十五歲了?

  哪有如此長命的,即使凌姑娘八十年後也快一百歲了,而自己諸人肯定都已經撒手歸西了。”

  “怎麼,怕我不能再活八十年嗎?孫遊岳為老夫測得一字,說老夫能活到一百八十八,老夫今年六十八,八十年後才一百四十八歲,即使孫遊岳測的字不太準,打個折扣也可活到一百五十歲,我讓凌姑娘八十年後送副棺材,是有備無患,你們以為我會那麼早就死呀?不過,那棺材一定要豪華而且舒服,凌姑娘不會吝嗇吧?”蔡風胡謅道。

  眾人中只有馮敵和劉高峰聽說過孫遊嶽大師,他兩人心想:“如果孫遊嶽大師真的這麼說了,那事情可能的確不假。說到孫遊岳,可還算得上是陶弘景大師的半個師父,就是因為孫遊岳傳授符圖經法給陶弘景,這才使陶弘景成為天下無人不服的聖手,也走出了武道涉足醫道和其它,這也是陶弘景武功無法追及天癡尊者的原因。”

  “如果小女子八十年後還活著,一定會為前輩送去。”凌能麗對眼前這老者再多了一分感激,對方似乎看穿了她並沒有想好的念頭,才會說出如此一個可算是請求的要求。

  “那我不管,你想辦法也要讓自己再活八十年,我看得出來,你只要好好活著,一定可活一百二十歲,雖然比老夫差了些,可也十分不錯了。我跟你說啊,八十年後,不見不散,嘿嘿,說不定到時候老夫返老還童,變成一個年輕小伙子也說不准呢,但願到時候你還這麼美。好了,不跟你聊太多了,李寶,咱們走!凌姑娘,我們八十年後見!”蔡風嘿嘿一笑,翻身躍上馬背,向凌能麗認真地道。

  凌能麗一呆,隱隱聽出蔡風語氣中的酸澀之意,但她卻不敢肯定。

  李寶和刑志也不要馬車,跨上兩匹馬就走。

  “前輩,前輩……你仙居何地呀?”劉高峰似乎想起了一個重要的問題,禁不住高喊道。

  “哈哈,在天之涯,海之角,有事老夫會找你們的,省得構買棺材,這種便宜老夫怎肯不佔?”蔡風高聲笑答道。

  “寨主,你們不知道凌前輩住哪兒嗎?”凌能麗驚奇問道。

  劉高峰搖搖頭道:“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來歷。”

  “啊!”凌能麗一驚,問道:“他不是說是你們託他保我平安嗎?”

  “我們沒有哇,他說是……是……”馮敵吞吞吐吐,卻不知該下該說。

  “是什麼?”凌能麗心中升起一團疑霧,問道。

  “他說是你的祖父,這次自海外回來就是要去獵村接你前往海外,剛好在這裡得知你的消息,就前往定州城了。”馮敵最終還是將事實說了出來。

  “什麼?我的爺爺?”凌能麗訝然驚問道。

  “是呀,他是這麼說的,我們也不知道凌姑娘有沒有祖父,見他武功這麼神奇,既殺元融的人,又殺鮮于修禮的人,反正不會是我們的敵人,就由他們去了,誰知道他們竟真有這麼大的神通,將凌姑娘自鮮于修禮的魔爪中救了出來!”付正華補充道。

  凌能麗聽呆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怎麼,他不是凌姑娘的親人嗎?”鄭飛訝然問道。

  凌能麗搖了搖頭,忖道:“難怪他也姓凌,叫凌滄海了。”突然心頭一動,隱隱捕捉到一些什麼。

  “那凌前輩又是怎麼救出你的呢?”劉高峰疑惑地問道。

  “我一醒來之時,就發現被他縛在背後。”凌能麗也有些茫然地道。

  “啊!”所有人全都為之愕然。

  “事情是這樣的……”凌能麗便講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自凌能麗被鮮于修禮所擒之後,由於她的絕世姿容早已懾服了鮮于修禮,當時土門花樸魯送凌能麗入鮮于家族之時,鮮于修禮還沒怎麼在意,不過他的二兒子鮮于獵卻為之傾倒,更一直產生了非分之想,幾次為凌能麗以死相協,這才使鮮于獵沒有得手。而後來,鮮于修禮將凌能麗獻給破六韓拔陵,鮮于獵幾乎為之得了相思病,而凌能麗的言行性格與聰明慧潔也深深吸引了鮮于修禮,那時他就有些後悔不該將之獻給破六韓拔陵,不過,最後卻是誰也沒有得到凌能麗。

  這次,凌能麗因報父仇而刺殺鮮于修禮,反而遭擒,雖然眾將士要殺她,但鮮于修禮卻以她可要挾蔡傷和蔡風、更可牽制葛榮的理由保住了凌能麗,其實卻是懷有私心地將她藏在內庭,這樣一來,卻把鮮于獵的異心給誘發了,鮮于獵又怎肯放過凌能麗?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鮮于修禮不在帥府的機會,就要行非分之舉,此刻的凌能麗哪還有反抗之力?為免於羞辱,她假意依從,卻以先沐浴為由,而趁沐浴之機服下一種假死之藥,將所有的生機斷絕六個時辰,這是一種沒有經過驗證的極度險藥,稍有不慎就會真的一命嗚呼,而凌能麗卻毫不猶豫地賭上一賭,哪怕是死,至少不會受人污辱。

  當鮮于獵發現自己上了凌能麗的當時,對方已經氣絕,心臟不再跳動,身體逐漸冰涼,在他心神意亂、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蔡風卻破門而入。

  蔡風一探凌能麗的鼻息和心脈,他也以為凌能麗真的死了,那種悲傷和痛苦之情竟使他撫屍呆愣愣地蹲著,只知不停地滑下久未流過的淚水,殺意也在狂漲。

  鮮于獵一見有陌生人闖入,並抱住凌能麗的屍體,禁不住大驚,又見蔡風呆如木頭,此時不下手還等何時?抓起一張檀木大椅,“嘩……”地一聲直劈蔡風的頂門。

  檀木椅竟碎裂成無數塊,而蔡風心神依然如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般懵然不覺,頭頂上還有幾塊碎木,也不還手,甚至連看也不看鮮于獵一眼。

  鮮于獵駭呆了,望著蔡風那悲痛欲絕的眼神,心頭在發寒,不過,蔡風仍在流淚,便證明他並沒有死,鮮于獵再次抓起一張大椅,又是一劈,卻是同樣的結果,椅子碎成木屑,而蔡風猶如露出一角的巨石,那露出的一角雖小,但即使千百人一齊搖,它也定穩如泰山,分毫無損。

  鮮于獵劈碎了第四張檀木椅後,整個人都幾乎嚇瘋了,那種心靈上的震撼,是無與倫比的,他以為自己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鬼,魔鬼!在慌亂中,他抓到了一柄刀,也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誰留下的,總之,他己經完全記不清了,此刻他的思緒全都驚嚇成一片混亂。

  他的刀斬落在蔡風的頭頂,但是刀依然是碎裂了,裂成十九截,而蔡風似乎一點都未曾感覺到,此刻的鮮于獵已經陷入了瘋狂,他揮掌拼命地擊向蔡風身上,可他感到一股無匹的反彈之力震得他倒跌而出,手臂也同樣被震碎。

  蔡風似乎這才清醒過來,也許是鮮于獵擊中了蔡風的神藏穴,使蔡風自悲痛之中回過神來。

  蔡風抱著凌能麗的屍體,緩緩立身而起,眼中盡是殺機地掃了地上零亂的碎片一眼、似乎有些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鮮于獵此時幾乎已經陷入瘋狂,見蔡風站起身來,嚇得連滾帶爬地向外跑去,口中惶恐地喊道:“快截住他!快!快……”

  蔡風立刻明白眼前這人正是逼死凌能麗的兇手,悲痛霎時化為殺機,這一刻他發誓要殺死所有逼死凌能麗的人,不管誰阻攔他,都得死!於是就釀造了定州城中無邊的殺戮,更大破鮮于修禮的義軍……

  聽到這兩個神秘人物竟在千軍萬馬中追殺鮮于修禮,還殺得定州軍四散奔逃,鮮于修禮狼狽逃竄,劉高峰等人幾疑自己聽錯了,更對這兩個神秘人的身分充滿了猜測和幻想。

  但卻沒有人能夠猜出這兩人的身分,更想不到天下間哪來這樣兩個厲害的人物,出入千軍萬馬如入無人之境,幾有當年常山趙子龍之神威,長坂坡之戰,七進七出,擋者披靡!

  “難道那兩人真是自海外歸來?”馮敵暗自忖道。

  “對了,李寶和刑志是泰山英雄莊的弟子,那兩個神秘人物是不是英雄莊的高手?”鄭飛突然發言道。

  “不可能,英雄莊絕無此絕世高手。”

  凌能麗說完卻不再言語,也似乎並未聽到眾人的議論,她只是在想那似乎熟悉無比卻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凌滄海在最初與她對話之時,與剛才同劉高峰對話的聲音有些不一樣,那就是說,凌滄海可能只是在掩飾著自己的原聲。

  那個令凌能麗熟悉又似有些陌生的聲音,還有那種眼神,那灼熱狂喜而又充滿似水柔情的目光,在他們被綁在一起時,當時她並沒有註意,可此刻想起來,對方那種眼神是多麼熟悉,那不像是自己夢裡千百度出現過的眼神嗎?可是,對方只是個老者……

  “寨主,凌姑娘,三子公子有事求見!”一名小廝打扮的漢子飛馬趕來,遠遠地呼道。

  凌能麗一驚,自思索中醒過神來,劉高峰也吃了一驚,調轉馬頭,忙問道:“三子公子在哪裡?”

  “他在寨西店中等候寨主和凌姑娘。”那小廝一帶馬韁,健馬“希聿聿……”一聲低嘶,立即打橫,看來小廝的馬術還算不錯,手勁也似乎極不賴。

  “我們快回去,別讓他久等了。”劉高峰心中微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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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替天行道


  “泰山的傳聞是真的?”劉高峰臉色極為難看地盯著三子問道,凌能麗卻平靜得駭人。

  三子望了凌能麗一眼,心中升起一絲隱憂,嘆了口氣道:“凌姑娘,請節哀順變。”

  劉高峰也呆住了,江湖中傳說蔡風在泰山一戰中死去,卻沒想到居然是真的,一時之間他竟接受不了。

  凌能麗沒有回答,依然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

  窗外,樹身微微有些嫩黃色,那是新生的葉芽,風仍寒,從呼嘯的風聲可以聽出,很靜,也不知是受了屋內的感染還是本身就很靜。

  “他是怎麼死的?”凌能麗語調平靜至極,讓三子和劉高峰都感到驚訝,更有一些不安,他們寧可看到凌能麗將情緒發洩出來,哪怕是哭一場,可是凌能麗是那般冷靜,好像蔡風是一個與她毫無關係之人。

  三子暗自嘆了口氣,這個問題,他剛才已經講得極為詳細,包括山上的每一個細節,可是此刻凌能麗仍又問起,顯然是她剛才根本沒有聽進他說的話,那就是說,凌能麗只是此刻才自蔡風的死訊中恢復神誌,才懂得思考。這的確不是一件什麼好事,但三子理解凌能麗的心情,如果死者換成凌能麗,相信蔡風也會有這般反應,因為他太了解蔡風了,於是三子將蔡風如何與葉虛決鬥,如何又出現了區陽,如何救哈鳳,如何墜入山谷,眾人尋找不到屍體,甚至連蔡風說自己已經出家的事也重新細細敘說了一遍。

  凌能麗這才似乎認認真真地聽了進去,臉上的神情變化無常,聽完之後,半晌方道:

  “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死了,對嗎?”

  三子一呆,並未否認凌能麗的問話。

  “那就是說他仍有可能活著,至少你們還沒有找到他的屍體。”凌能麗再次重複著同一個意思,卻換了一種說法。

  “是的,但山谷下有幾堆被野獸啃光的白骨,雖然這些白骨之中也許沒有阿風,但也不排除他葬身獸腹的可能。”三子不得不說得認真一些,也好斷絕凌能麗的念頭,正如蔡風的意思——他不想因為他而害了別人一生。

  凌能麗一呆,依然不死心地問道:“白骨就在他落入的山谷之下。”

  “那倒也不是,是在十八盤附近的山谷下。”三子吸了口氣道。

  “那是說在十八盤有人墜入山谷?”凌能麗依然十分平靜,可眸子裡卻滿懷希翼地問道。

  “不錯!”三子沒有否認,他覺得沒有否認的必要。

  凌能麗神色微喜,定定地望著三子問道:“他沒有留下什麼話嗎?”

  “他有封信要我轉交給你!”三子想了想,還是決定將蔡風的信交給凌能麗,他知道凌能麗斷不了塵念,也只好讓她看看蔡風所留的信件。

  凌能麗接信在手,迫不及待地拆開,可是在即將看到內容時,禁不住又有些猶豫起來。

  ※※※

  林秀,山青,一河微帶寒意的水,“嘩啦啦……”地流過,如一曲唱響的民謠,古老而又清新。

  一縷飄渺的笛音如纏綿淒切的怨鳥在清啼,使林間河上蕩漾著絲絲縷縷的哀漠。

  河畔,微顯青綠色的草地上,幾匹健馬悠然地啃著青草,最為神駿的一匹色調碳黑,如緞子一般光滑的黑毛泛著油亮的光澤,更找不出半根雜毛,那正是劉高峰送給蔡風的坐騎—

  —烏龍寶馬。

  河畔,一塊方石之上,蔡風靜靜地坐著,如一尊亙古靜立的雕像,一縷悠揚的笛音就是自他口中送出。

  林中很靜,在笛音的繚繞中,也便更顯靜得可怕。

  李寶和刑志遠遠地呆著,蔡風吩咐過,任何人都不得去打擾,也許,他的確需要靜一靜。

  李寶有些疑惑,他不明白為什麼蔡風竟會如此處理今日之事,更以假面目面對劉高峰諸人,甚至以假名字對劉高峰做出推脫,但李寶從笛音之中似乎聽出來了一些什麼,雖然他並不懂音律,可是這種將情感寄於音律之中的情調他卻懂。

  “戰龍!”蔡風頓住音律,輕聲地呼道,他出了山洞並不想直呼田新球其名,在江湖中,見過田新球的人不多,但聽說過這個名字的人卻不少,他並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此,蔡風稱田新球為戰龍。

  田新球很快出現在蔡風的身後,恭敬地道:“主人有何吩咐?”

  “我要摘回鮮于修禮的人頭!”蔡風肯定地道。

  “戰龍明白,我這就去!”田新球不假思索地道。

  蔡風長長地籲了口氣,似乎大徹大悟,剛才他不僅僅是在想著今日之事,更在觀察自己體內毒蠱的情況,奇怪的是,今日經歷瞭如此長時間的殺戮,竟然未曾牽引出毒蠱的反噬,更未見萎縮的經脈抽搐之狀,甚至覺得氣脈順暢異常,這種狀態比之他最強橫之時更舒泰,在殺戮中,他並未用心去體會,而且心神完全陷入了一種悲傷欲絕的境地,腦海中更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

  讓蔡風吃驚的還有另一件事,他竟然大開殺戒殺了那麼多人,這與他一向所修的無相禪有些違背,無相禪注重的是以善為本,除惡自然有必要,可也不能亂殺無辜,絕不主張多造殺孽,以仁心處世。

  蔡風在這一點比蔡傷做得好,那也許是因為蔡風自小所處的環境與蔡傷不同,蔡傷雖然悟性極高,更是武道的天才,但是其殺心太重,奔戰於沙場,因此,蔡傷的無相禪真正步入化境還是在他退隱太行之後。在無相禪的潛移默化之中,蔡傷佛性漸深,殺性卻大減,因此,蔡傷根本就不輕易再出手,而此時的蔡傷與當年的蔡傷相比,卻是絕對不可同日而語。

  蔡風自小到大,都受無相禪的洗禮,在無相神功漸深的過程中,他的性格雖保持著那種頑劣不羈的習性,但是性情卻極為淡默,對於繁華紅塵與名利地位根本毫不在意,反而嚮往那種山林清幽的生活。雖然他並不介意殺人,可事事都會為別人留下一條後路,不會將一件事情做絕,因此,在他的手中,許多本該死去的人,現在仍活得十分自在,可是,今日之舉卻是一氣亂殺,擋路者死,這種殺性之強絕對值得關注。

  “難道是泰山一役中,我染上了區陽的魔性?”蔡風有些懷疑地自問道,可那是根本是不可能的,自己當時接引天地之氣,以天地浩然正氣擊潰了區陽那充滿魔意的殺招,自己有龐大無可匹敵的浩然正氣護體,已是百邪不侵之軀,若說是在那一刻被魔氣所侵,那根本就不可能。

  “可是體內的異樣殺性又來自哪裡呢?”蔡風禁不住心中有些惑然,突地,腦中靈光一閃,他想到了一個讓他興奮莫名且激動無比的可能……

  ※※※

  看完信,凌能麗愣了半晌,神色之間顯得有些慘淡。

  三子和諸人也感到一陣淡淡的哀傷,可是卻無言相勸,有些事情是人無法勸說的,惟有讓她自己好好地清靜一下。

  “老爺子準備今日出海!”三子突然道。

  “啊!”劉高峰與凌能麗同時吃了一驚,凌能麗收拾了一下情懷,神惰有些落寞地問道:

  “義父怎會出海呢?”

  “老爺子早就想在海外尋找一片靜土,過著安定而平靜的生活,海鹽幫出海的船隊在海中間發現了一座極大的荒島,上面無人居住,那裡有山有林也有水,島上可以種地打漁,足夠容納數千人,早就有兄弟在島上開荒、整理,現在老爺子準備和夫人及胡家的人一齊移居到那座孤島,老爺子只想在那裡調節一下心情,如今元詡死了,夫人心中無法不悲傷,此次出海,老爺子就是要將他們送去安全之所,還有陽邑的一些兄弟,聽說,那裡還不止一座島呢,周圍有很多小島環繞,相隔都不是很遠,如果有足夠的人力,我們完全可以組成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園。”三子有些嚮往地道。

  凌能麗神情依然極其落寞,劉高峰卻對海外充滿了嚮往,不過,看到水他就有些心慌,他也見過大海,那種氣勢,只讓他好幾天都未平復心神,對於水戰和坐船他是一點也不在行,如果讓他每天在一個四周都是水的島上生活,只怕會受不了,但聽三子說出那些美麗的小島,也禁不住問道:“那些島嶼距此遠不遠呢?”

  “遠近都有,遠的坐船要兩三天才能達到,而且還要順風、否則只怕要五六天;而近的以老爺子的功力,幾乎可隔空凌渡而過。”三子認真地道。

  劉高峰倒嚇了一跳,不再作聲,心忖近的還好,如果遠的要用那麼長時間方才到達目的地,他可真怕了,不由有些擔心地道:“這麼長時間,要是迷路了怎麼辦?”

  “這個你別擔心,就像咱們獵人一樣,白天看太陽,晚上觀星星,都可以辨別方向,何況海鹽幫還有航船的高手,更有司南指引方向,怎會迷路呢?他們還繪了航海圖呢!”三子說到海外,可就顯得極有興致。(注:司南,乃是中國四大發明之一指南針的前身。)

  劉高峰想想也是,暗中忖道:“這叫隔行如隔山,靠山稱強,靠海稱王,如果換了自己而不是海鹽幫的人,肯定會被水泡死,哪還敢出海?說起來倒很容易,但做起來就不行了!”

  凌能麗似在想別的問題,對蔡傷出海的事全沒在意。

  三子和劉高峰望了一眼,都明白對方的意思,全都立身而起,向外行去,或許,凌能麗需要的是一片靜謐空間,讓她靜靜地想想。

  凌能麗對三子和劉高峰的離去看也沒看一眼,只是在三子行至門口正要反手帶上門時,她突然道:“三子,這信是不是阿風在泰山之戰前已經寫好了的?”

  三子一愣,本來準備關上門,但卻只好回頭點點頭道:“不錯,我想也是,這是他在與葉虛交手之前讓我轉交給你們的。”

  “還有誰有信?”凌能麗訝然地扭過頭來望著三子問道。

  “劉姑娘、葉媚小姐及定芳小姐,阿風一共給我五封信,另一封卻是交給老爺子的。”

  三子回答道。

  凌能麗目泛奇光,突然一下子恢復了生機,歡喜地道:“阿風沒死,他沒有死!”

  屋外的三子和劉高峰全都一愣,表情顯得有些怪異,三子有些擔心地問道:“凌姑娘,你沒事吧?”

  “你才有事呢,阿風他一定沒有死!他只是故意躲著我們,不想與我們相見罷了!”凌能麗白了三子一眼,肯定地道。

  三子和劉高峰對凌能麗的話一時摸不著頭腦,三人隔著門檻,兩個男的在屋外,一個女的在屋內,相互對視著,情景的確有些莫名其妙。

  半晌,劉高峰和三子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相視傻傻地笑了笑,又同時走了進屋,有些訝異地問道:“凌姑娘為何如此肯定?難道這封信有什麼不妥嗎?”

  “不,我一直都不相信阿風真的死了,而且隱隱感覺到他就在我們身邊出現過,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何不出來與我們相見,所以一直都只當那是一個幻覺而己。當看到這封信時,顯然阿風是不想我為他掛懷什麼,雖然他狠下心來寫了這些,可我卻知道是因為他中了奇毒,那次我為他把脈,後來查了許多醫典,雖然沒有什麼大的收穫,可卻知道他肯定是中了一種奇毒,他以為自己活不長了,又想讓我不再為他傷心,因此寫了這封狠心的信來刺傷我,所以他才不敢與我們相見,躲著我們每一個人,不想讓我們為他擔心太多!”凌能麗有些激動地道,更多了幾許感傷和哀婉。

  三子不禁也呆住了,他很了解蔡風,雖然沒見到那封信,但已經將信的內容猜了個大概,此刻經凌能麗證實,顯然自己並沒有猜錯,而他也不反對凌能麗的看法,因為那並非沒有道理,凌能麗對蔡風的了解之深不下於他。

  想了想,三子深深吸了口氣,還是決定將達摩的話說出來,道:“其實,凌姑娘所猜沒錯,即使阿風在泰山一役沒死,他也不會有多長時日可活,最多只有一個月時間!”

  “這是為什麼?”劉高峰驚問道,凌能麗的神色再次轉為慘白。

  ※※※

  蔡風的這個結論的確讓他欣喜莫名,那就是說他可以不死了!

  沒有比這更讓此時的蔡風更激動、更歡喜了,當一個人從必死的痛苦之中找到了活路,那種感覺又豈是筆墨可以形容的?

  “轟……嘩……”蔡風得意忘形之下,竟踢碎了坐下的大石頭,石屑墜落中發出一串清脆而悅耳的聲音,蔡風發現從來都沒有聽到過比這石子落水時更好聽的音律了。

  李寶和刑志大驚,卻見蔡風狂喜之下,不住地倒翻筋斗,只翻得他們眼花繚亂,突然他們一驚,同時覺得身形一緊,被蔡風的雙手左右同時抱住,又一氣亂翻,只嚇得他們“哇哇……”亂叫,昏頭轉向,當他們嚇得快要昏迷之時,突然又覺身子一輕。

  “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不死了,我可以好好地活著了!真是太高興了……”蔡風語無倫次地呼道,同時緊了緊懷中抱著的兩個大男人,再放開,又如猴子一般蹦了出去。

  李寶和刑志被對方那一陣快翻早給嚇糊塗了,蔡風這麼一放手,二人全都“撲通撲通”

  地歪倒於地。

  蔡風一驚,停下身子,似乎一臉傻氣地問道:“怎麼全都倒了?”

  “老……老爺子,我們……可受不了。”李寶苦著臉道。

  蔡風禁不住大笑,伸手握了搔頭,不好意思地道:“全怪我得意忘形,待會兒請你們喝酒做為賠禮好了。”

  李寶和刑志不明所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些擔心地道:“小的不敢,怎敢怪老爺子呢?”

  “不,現在你們就叫我公子,也不必稱什麼老爺子了!”蔡風頓時豪氣上湧地道。

  “是,公子!”李寶和刑志相視望了一眼,有些訝然地道。

  蔡風兩手橫抱於頭頂,仰首蒼穹,豪氣乾雲地高呼道:“今日,就是我蔡風新生之日,從今日起,我一定不會辜負美好的生命!既然蒼天如此倦戀我,我就要代表蒼天,去澄清天下,安頓萬民,替天行道!……”

  李寶和刑志大驚,望著豪氣沖天的蔡風,心中禁不住湧起了無限的敬意,蔡風在這一刻,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在不自覺中,氣勢隨著豪氣的激湧而瘋漲,更生出一股無可抗拒的霸者之氣,似乎天地與萬物全都緊緊握在他的手中,更有一種聛睨天下的皇者之風,那是一股自骨子裡升起的氣勢。

  李寶和刑志禁不住跪了下來,虔誠至極地跪拜在蔡風的身前,這似是對自然的一種崇拜,對強者的一種信仰,更為蔡風那豪氣乾雲的話語激得熱血沸騰,更恨不得立刻握起兵刃替天行道。

  這種改變,只怕連蔡風也沒有想到,不過蔡風知道自己死不了,那是真真切切的。泰山之巔,接引天地浩然之正氣,並不只是殺敵,更將他的體質重新塑造強化了一遍。

  天地浩然正氣本是萬邪剋星,在天地浩然正氣入體之時,那股聚斂天地之靈性的正氣,擴充了蔡風的每一道經脈,並在其中膨脹、流動。蔡風本來萎縮的經脈遭到這股浩然正氣的充斥,立刻又恢復生機和活力,本來潛藏的毒質更無所遁形,在無窮無盡、龐大無匹的正氣逼壓下,沒有任何毒質可以再與之相抗,竟全部化為煙灰逸出體外,而那毒蠱也是生命,一種邪惡的寄生生命。在蔡風與天地融為一體時,他所代表的即是天地之間正氣所存,那無情卻有靈性的浩然正氣只會摧毀一切存在於其中的邪惡生命,雷電交纏之中,毒蠱竟化為無形,更沒有任何生命可言。因為當時的蔡風已通悟佛心,達到佛之極境大圓滿,其本身沒有任何雜念,否則只怕連蔡風自己也可能化為飛灰。而毒蠱卻沒有佛心相護,豈能倖存?因此,在蔡風使出“滄海無量”最高境界時,他就已經是一個新的自己了,無論是肌理抑或經脈,都超出人的想像,成了比毒人之身更強的自然之體。

  而蔡風自身更是在不知不覺中吸納了冰魄寒光刀中兩代域外高人的佛門另一派至高禪勁,使他的功力達到了一個前無古人的境界,甚至連冰魄寒光刀上的邪靈之血也全被浩然正氣噬滅,但有一點只怕是任何人也沒有估計到的事情卻發生在蔡風身上。

  那就是蔡風吸納的域外佛門至高禪勁“龍象禪勁”與他體內的無相禪勁及道家的太乙罡氣,三大正道極致勁氣竟在天地浩然正氣的接引和衝撞之下完完全全地融為一體,組成一股融合中外佛道三股力量而成的異樣真氣,再非龍象禪勁,也非無相禪勁,更非太乙天罡,這是一股只屬於蔡風,而天下獨一無二的先天正氣!

  而這股先天正氣,具有中土佛家的善,域外佛門的大歡喜、大圓滿,更有道家的清靜,聚而成之則化成了天地威霸氣勁,天乃皇者之象,地乃帝者之象,蔡風也因此不能再以三界之中的善來評其邪魔佛之別,可以說,他的思想已形成一個獨立主體,就像是他自身便構成了一個獨立異於這個實體世界的世界。他既是天,也是地,又是自己,而他在得知自己不會死之時,性情也豁然而開,豪氣應天而生,再不受無相禪小思想之限,而成縱觀天下、俯瞰蒼生的大氣候。

  這一刻,蔡風徹徹底底地改變了其思想和性情,這也許才是他真實的本性——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8 17:19
第五章賭霸南朝


  凌能麗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地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三子就將蔡風如何發現自己中了毒,如何經蔡傷和達摩運功相助,而又決意迎戰葉虛等等從頭到尾細敘了一遍。

  劉高峰這才聽出了個大概,禁不住長長嘆了口氣。

  “我知道阿風在哪裡!”凌能麗有些軟弱地道。

  三子和劉高峰同時一震,驚問道:“在哪裡?”

  “凌前輩就是阿風,天下間也只有阿風才會為我做出如此犧牲,也只有他的易容之術讓我們無法看破!”凌能麗肯定地道。

  “什麼?凌滄海前輩?”三子奇問道。

  劉高峰怔怔地愣了半晌,就將今日所發生的事重講了一遍,三子也禁不住聽傻了。

  “難怪他的行為如此怪異,想來是公子不想讓我們知道他的身份而已。”劉高峰有些恍然地道。

  凌能麗不再言語,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她一開始就覺得凌滄海的言行舉止有些異樣,令自己有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更對那眼神似乎極為熟悉,如果說蔡風只剩下半個月的生命,那他不讓凌能麗認出來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而最後要求凌能麗八十年後為其準備棺材,更是胡謅,只是希望她能夠好好地活下去而已,也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阿風一定還會回來的!”凌能麗突然肯定地道。

  三子和劉高峰再次一愣,他不明白凌能麗為何能夠如此肯定,如此有把握,兩人不由滿懷疑問地望著凌能麗。

  凌能麗吸了口氣道:“如果阿風真的只有一個月的生命,那他一定會幫我去做一件十分危險,但一定會去做的事!”

  “殺鮮于修禮?”劉高峰立刻明白,反問道。

  “不錯,我相信阿風一定會將鮮于修禮的人頭送上來,而且就在最近兩天,只不過是他偷偷地來抑或讓別人代送,我就無法斷言了!”凌能麗肯定地道。

  “那我們可以派人潛入定州探查、監視,照樣可以查到阿風的下落!”三子立刻起身,有些激動地道。

  “如果阿風不想現身,派人守也沒用!”凌能麗嘆了口氣道。

  “那該怎麼辦?”劉高峰問道。

  “我也不知道。”凌能麗無可奈何地回答道。

  的確,這個問題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難事,因為這不是任何人說了就算的,既然蔡風化名為凌滄海,不以真面目與他們相見,那再去勉強也勉強不來,世上亦沒有任何人可以勉強得了蔡風!

  “那戰龍又是什麼人呢?”劉高峰遲疑地問道。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對了,馮敵不是說李寶和刑志是泰山英雄莊的人嗎?而阿風也是在泰山失踪,相信他們兩人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凌能麗突然道。

  “可是我們根本就找不到李寶和刑志的所在。”劉高峰有些無可奈何地道。

  ※※※

  一大早,蔡傷便攜著準備好的所有物甚,離開了葛家莊,與其一起走的人,有元定芳、胡秀玲、鐵異遊、楊擎天、顏禮敬、蔡艷龍、蔡新元……及一干陽邑的獵戶兄弟,更有一批葛家莊的忠實弟子,一行百餘人,聲勢也不算小。至於僕婦,早就已經在海邊海鹽幫的總舵之中,那是自洛陽出走的胡家僕婦。

  胡孟自洛陽辭官後,帶領家眷秘密移至海邊的漁村,在海鹽幫的相助之下,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身份。

  胡家自身的僕婦就多達兩百人,雖遣散了一批,但仍有百餘人,當然其中有些人早一步就已送出了海外,他們帶去狗、雞、鴨、羊、牛之類的六畜,並帶了大量的工具,以開墾荒島為主,完全可以在島上建起一個全新的家園。

  蔡傷這次所帶的人中,包括能造船的工匠,會織網之人,可謂是眾多人才一應俱全。

  蔡傷一走,葛家莊似乎清冷了不少,蔡念傷與蔡泰斗依依不捨地與蔡傷作別,葛榮也親自送行,不過,蔡傷並不希望他們相送,因為戰局十分吃緊,沒有必要太過勞師動眾,更何況他們一行盡是高手,天下又有誰敢在他們頭上撒野呢?

  ※※※

  定州城中的騷亂之狀讓鮮于修禮大為驚愕,而帥府更被付之一炬,幾乎沒有活口,對方這種肆虐殺人的手段卻是在他管轄之內,兵力最強盛的定州城,而帥府之中的高手更是死傷殆盡,城中的街道上全是義軍的屍體,血灑遍地。

  這種狼狽之狀,讓鮮于修禮感到心寒,城內的葛家軍有的越過護城河,只有少數人逃得性命,其餘的全部被截殺。

  鮮于修禮沒有半點勝利後的喜悅,絕對沒有!他的心頭在發寒,宇文肱的心也在發寒,所有偏將、副將,以及護城的將軍都在心頭髮寒,他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鮮于修禮,該如何向他交代。

  城外打了勝仗,可城內卻是大敗而特敗,雖然殺了所有作亂的人,但那又怎樣?對方卻燒了整座帥府,殺了府中所有的人,更死傷近千軍士,這對於士氣來說,打擊無疑是不可抗拒的,也是無法估計的。

  鮮于修禮心中盛滿了殺機,濃濃的,讓那幾名守城的偏將不敢正視他的目光。

  鮮于修禮要殺人,宇文肱知道,換成是他,也會殺人,而且必須殺!

  “把他們給我拖出去斬了,如此一群窩囊廢!”鮮于修禮終還是忍不住發作出來。

  這裡是別府,比起帥府,小了很多,但鮮于修禮依然具有同樣的威嚴。

  “大帥,饒命呀……大帥……”那幾名守城和巡城的偏將驚恐地呼道。

  “殺!既然你們都是一群廢物,留著又有何用?”鮮于修禮想著那些曾經熟悉的兄弟竟全都葬身定州,而且死得如此突然,他心頭禁不住大痛,更發誓要殺死蔡風為他們報仇!不過,他卻在擔心蔡風和田新球那絕世強橫的武技,天下間幾乎已經沒有了敵手,縱橫於千軍萬馬中,如入無人之境,而以他們兩人之力竟使偌大一個定州城一片狼籍,更殺死了他那麼多的好戰士,如果這些守將率兵能夠齊心協力的話,也定不會釀成這種苦果,是以,此刻鮮于修禮惟有將氣出在這些辦事不力的偏將身上。

  “大帥……”那幾人在慘呼聲中被刀斧手拖了出去,鮮于修禮連眼皮子都未曾眨一下,他只是在想,蔡風怎會變得這般可怕,即使田新球的武功也已達到了登峰造極之境,兩年不見,怎會進展如此之快呢?而且,他們又怎會走到一起?還來對自己進行無情的殺戮?同時鮮于修禮也在暗自慶幸,如果不是逃得快,只怕他此刻已被長槍釘死在地了。

  那一槍貫穿三人的胸膛,力量之強,的確驚人至極,而他慶幸自己未被射死。

  字文肱沒有說什麼,也不想為那幾個偏將討情,在他的心裡就是這麼認為,該殺便殺,這些人的確死有餘辜,領軍不力,就惟有以死相謝!

  “給我加強這裡的守衛,而且必須是好手!我想明日就回左城,這里便交給宇文將軍了!”鮮于修禮的確怕了蔡風,留在此地,身邊的高手所剩無幾,若以蔡風和田新球那種絕世身手,這些士兵根本就不可能抵抗,連帥府之中的高手也傷亡殆盡,這個小小的別府又能存什麼大氣候?

  宇文肱似乎也明白鮮于修禮怕的是什麼,但他知道不能說,說了只會引起鮮于修禮的不快,於是淡然道:“一切都由大帥吩咐!”

  鮮于修禮心中酸溜溜的,鮮于獵死了,鮮于戰勝也死了,這些親人全都死在蔡風的手中,可他卻無力報仇,反而要躲避可怕的敵人,這是何等的可悲?何等的可憐?自己空有數十萬大軍,又有何用?連人家單槍匹馬都罩不住,權力又是什麼東西?力量又是什麼東西?

  鮮于修禮無法明了自己心中的感覺。

  “大帥,末將在查看屍體之時,似乎並沒有發現寒梅七子的屍體,不知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些什麼蹊蹺之處?”宇文肱欲言又止地道。

  “哦,沒有寒梅七子的屍體?”鮮于修禮訝然問道。

  “沒有!”宇文肱肯定地回答道。

  鮮于修禮眸子之中射出森冷的寒芒,雖然他並不知道寒梅七子的真實身份,可是包向天給他推薦寒梅七子之時,極為尊重他們,更說過,這七人的武功之強,已達爐火純青之境,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不過,鮮于修禮在見到那幾個快死的干老頭時,根本沒有在意,他自然不信這七人有什麼過人之處,當然,又不好違拗包向天的一番好意,幸好這七人一慣只是做著清掃地面的工作,很好安排,此刻聽宇文肱一提,鮮于修禮倒也記起了這七個人中的五人來,而他們呢?

  “立刻派人仔細再查一遍,如果有他們的消息,馬上來報!”鮮于修禮沉聲道。

  ※※※

  洛陽,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從未想過會被戰火波及的洛陽居民竟首次感覺到心頭的惶恐,他們首次發現,戰爭原來也不遙遠,不僅僅不遙遠,而且迫在眉睫,一觸即發。

  百姓不安,朝中又怎能安定?爾朱榮的大軍長驅直入,根本沒人相阻,很快就會兵逼黃河,直接威脅洛陽。

  洛陽在不斷地強加防範,更在黃河之畔布下大軍。

  對於洛陽來說,仍有數万兵馬可以調用,但洛陽方面幾乎失去軍方的支持,李崇一去,元詡一死,本對胡太后專橫不滿的武將此刻全都對洛陽之事愛理不理,沒有王族的支持,沒有叔孫、劉家兩大家族的支持,他們幾乎陷入了孤掌難鳴之境,而且軍中許多人威懾於爾朱榮的神武,而鬥志不強,幾乎成了洛陽致命的弱點。

  胡太后立臨洮王元寶暉的兒子元釗為帝,名不正言不順,而且如此小孩又豈能管理朝政?

  太后想獨攬朝政之野心眾臣皆知,在歷史上,還從沒有過女人執掌朝政的史例,而北魏是個注重戰功戰績的武國,由鮮卑族主權,若讓一個女人左右朝政更是道理難通。因此,雖然戰亂紛起,可是惟有先清內才能抗外,是以爾朱榮絕對只會先清理朝中之事,再去對付義軍。

  天下之亂,始於朝中,這並不是空話,更不是危言聳聽。

  於公於私,爾朱榮都絕對不容胡太后穩住陣腳,胡太后從來都對爾朱家族極為排擠,這才使得爾朱家族在許多方面無法放開手腳,因此,爾朱榮絕對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挫敗胡太后銳氣的大好機會。

  叔孫家族和劉家也都是北魏的大家族,但也不想真的出面搭管什麼,只是與爾朱家族交涉了一番,只要爾朱榮答應他們不要做得太過分,也就不插手這檔子事。

  爾朱榮自然不敢得罪叔孫家族與劉家,如果有這兩家出面,那麼元家的許多人會立刻轉向,那他立刻就會處於絕對的劣勢,無論是在武功上還是威望上,叔孫家族的老祖宗教孫怒雷絕不輸於他,而劉家的老太爺劉飛與叔孫怒雷一樣,其武功深不可測,完全是爾朱榮的父輩人物。無論誰當權,即使皇上也不敢得罪這兩人,甚至每年都要送去嘉禮。

  爾朱榮同樣不敢得罪這兩家人,因此,只得答應,並且保證不會做得太過分,他自然明白,這兩人所代表的乃是鮮卑貴族的利益,絕不想讓胡太后獨欖朝政,胡太后也是漢人。當年孝文帝一心漢化,將鮮卑族與漢人的文化及習俗融合,而使鮮卑族不再排斥漢人,加強國內的安定。是以,執意讓元恪取漢族仕人之女為後,事實證明,孝文帶的作法的確使漢族文化與鮮卑文化得到融合,也使北魏民族矛盾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國泰民安了十餘年。

  可是今日,若由胡太后掌權的話,那很可能整個朝政會傾向漢人,而多年被積壓的民族矛盾又復甦了,凡是鮮卑貴族都無不擔心漢人當權,那樣他們的特權就會受到損害,所以明里不說幫助爾朱榮,暗中卻支持爾朱榮。

  胡太后頒下懿旨,但劉家和叔孫家族都避而不接,甚至沒有回應,此刻這個假胡太后才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麼糟糕,而下旨召崔延伯和蕭寶寅回京護駕,那邊卻以義軍正在反攻,無法抽回兵力為由,儘管最後仍派出了一部分兵力回洛陽護駕,但卻故意行軍緩慢,根本就不可能在爾朱榮逼臨黃河之時及時趕回,這使假太后孤立起來。

  ※※※

  樑都建康,泰山之戰也成了議論的重點,其實,泰山之戰的確足以成為天地間的一件異事。

  南朝的武林人物,也有極多人參與了泰山之會,親歷那驚心動魄的場景,將之描繪成神魔之決,天人交戰,使得江湖沸揚一片。

  建康更是三教九流的匯聚之地,獲取消息自然極快,經過半個月,早已在建康城各個行業中傳遍。

  而賭場中什麼樣的人物都有,消息傳達之靈通,賭場排在第一,第二是酒樓茶肆,第三是青樓妓院。

  江湖人物是一個最喜歡吹大氣的群體,有什麼事兒如果讓他們不說,不去吹噓一番,只怕比讓他們不吃飯還難,越是庸手越喜吹噓,而江湖之中庸手比高手多得多。

  泰山之戰的精彩,不僅僅是一種吹噓的本錢,更有一種若不與別人共同分享其中的精彩就不舒服的衝動,即使江湖中有身份的人物走到一起,也忍不住想細細分析其中的精彩,探討兩大絕世高手的神乎其技,那是一種享受,比喝濃茶烈酒更爽的享受。

  沒有人會否認泰山之戰的魅力,這使得很多未能一睹泰山決戰之精彩的人大感可惜。

  也的確,泰山上出現的全都是天下間的頂級神話般的人物,聚集著中原和域外各路絕世高手,那會是何種氣勢?可想而知。

  只要讓人想到蔡傷、蔡風、爾朱天光、爾朱天佑,甚至爾朱家族中的元老都出現在泰山,更有多年淡跡江湖的叔孫怒雷這般人物全都匯聚泰山,而域外的高手全都是與中原這些高手平級,能在中原這麼多高手眼下乘鳩而去,這更使泰山增添了無限神秘色彩。

  有人說泰山之巔玉皇寺的主持戒嗔大師的武功甚至可與蔡傷相提並論,那就是說,泰山之上的高手又多了一位佛門高僧。

  更有人說,連陶老神仙、爾朱榮、葛榮,甚至北方柔然國的大王阿那壤也不遠萬里來到泰山。

  這幾乎成了所有天下頂級人物、傳奇人物、神話人物的聚會,似乎從來都沒有哪一戰有如此多的絕世人物出現,大概也從來都沒有哪一戰有如此大的吸引力,這是可以想像的。

  凌通似乎沒有想到在當了大老闆之後,竟然會聽到蔡風的消息,而聞得許多人將蔡風當做一個神話在傳誦,那種心情是何等的激動。

  不知道蔡風的消息己經兩年了,凌通一直以為他死了,可此刻得知蔡風不僅沒有死,而且再次成為舉世矚目的人物,這讓他如何不激動?不萬分欣喜?

  破魔門的兄弟有一部分人也來幫助凌通打理事務,他們更成了凌通的貼身護衛。

  想殺凌通的人極多,凌通幾乎是處在梁朝幾大王系當中的巨石,一下子似乎擊碎了幾大王系之間的平衡。

  凌通賭坊的崛起,立刻成了樑都建康最為顯眼也是最紅最熱門的行業,很快搶了至尊賭坊和通吃賭坊的風頭,無論是規模,還是生意之興隆轉眼成為幾大賭坊之首,而且所有的服務都是一條龍,更實在優惠,同時也更安全可靠。因此,掛上凌通賭坊名號的支系,如酒樓、青樓、畫舫都遠勝它處,而玄武賭坊因為與凌通賭坊有關,成了兄弟賭坊,也使其場聲譽大增,財路不僅未減,反而更廣。

  凌通似乎有的是人力在賭坊中維護秩序,任何想惹事生非的人,都只會是很慘的結局,而凌通更想出一些優惠方法,讓每個輸得精光的賭徒都可以領到一張專用卡片,這張卡片可以在凌通酒樓中享受一頓相應面值的酒菜,或是在青樓中使用,而在凌通賭坊之中典當物品也極其方便,如果當天當,當天贖,只要你是在賭坊中花錢,不會收任何回扣,這使得凌通賭坊如日中天。

  開業時間並不長,但聲譽立刻建立了起來,而且讓人信得過,就算眾人無法相信賭坊,但卻相信蕭衍親筆所題的“凌通賭坊”四個金字,與一副金字對聯— —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8 17:21
第六章賭界奇才


  凌通賭坊無論是手段,還是其它各種謀略上,都藉簽葛榮當年經商的方法。其實,此刻的南朝與葛榮有著極大的聯繫,在凌通賭坊的各項策略上,都向葛家莊的商業高手討教過。

  通過破魔門的關係,葛榮也毫不藏私,是以,凌通賭坊才會有三天的流水席及一些相關的活動,讓人入畫坊、賭場、酒樓中參觀,做了一種口碑的宣傳,使得凌通賭坊很快深入人心。

  就是因為其不將自己的經營視為秘密,請人參觀,這使得人們更快更好地了解和接受它,同時也消除了與世人之間的隔膜和距離,讓人有賓至如歸之感,自然也便使其名聲大增,更以其富麗堂皇、豪華典雅而深深征服了人們的心,包括文人墨客、風流雅士。

  一些名流墨客還留詩賦詞以贊,這更具一種別樣的感染力,也深深吸引了很多人,凌通命人將這些文人墨客所留的詩詞歌賦全都由他們以各自的筆法記錄下來,無論是名士還是無名之輩,只要詩詞好,全以宣紙掛於酒樓抑或青樓中,使這些地方幾乎成了百家爭鳴的儒雅之地。建康本是文化極度繁盛之地,只因在蕭衍的大力提倡下,建康城中的文人墨客從來都沒有今日如此之多,因此,凌通賭坊很輕易地抓住了一群文人墨客的心,凌通酒樓更成了文化名樓,文人們以能夠在這座富麗堂皇的酒樓中高談闊論為榮。

  雖然青樓、酒樓、賭坊為一條龍服務,可也是獨立的單體系,不過,無論是酒樓、青樓還是賭場,裡面都是絕對的安全,任何人鬧事,絕對只會自討苦吃。

  凌通賭坊與各樓的建起,立刻形成一股凌通狂潮,自然有其它同行業的人眼紅,眼紅自然會想盡辦法挫它銳氣,可是凌通的支持者卻是來頭極大的靖康王,更是數家大主顧的聯合,不管是在財力還是官場上,他們都不可能勝過凌通,因此只好找人鬧事,可是鬧事者卻發現,不管是凌通賭坊,還是凌通酒樓、青樓中任何一個小廝都可能讓他們毫無抗拒之力,似乎打雜的小廝也是老江湖,想鬧事的人根本無法逃過他們的眼睛,因此到目前為上,還沒有鬧出一件事情,這幾乎使同行的人們都心膽俱寒,也更無法捉摸凌通究竟是何來歷。

  此刻的凌通的確是個難以對付的人,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那群高手護衛,就連他本身也是個高深莫測的高手,至少,在建康城中傳說,凌通的武功十分高深,而那幾次刺殺更是很好的證明。

  凌通還成了南朝公主和郡主們的話題,一個如此年輕卻高深莫測的人,的確可謂前途無量,誰都想去試試這個使她們深深吸引的年輕人,但凌通卻全力推託了,更不給那些郡主們機會,他只是專心地練武,以及精研兵法,蕭衍還讓他學習音律,這使得凌通所有的時間全都排得滿滿的,有空之時,便陪陪蕭靈大瘋一場,要么安黛公主也纏了過來,不過,此刻凌通又有了新的事情和目標,那就是蔡風的再度出現,使他的心全都激活了,很想到外面的江湖中闖上一闖,與他最崇拜和嚮往的大哥哥共闖江湖,那可是多麼愜意的事,如果再加上麗姐,簡直太妙了。

  ※※※

  元軍的慘敗,令元融極為震怒,候景幾乎不敢抬頭與元融對視。很難說他在戰局之上沒有漏洞,無論是行軍抑或其它方面,他都處於劣勢。

  元融竟出奇地沒有怪候景,也沒有責訓他,只是讓他今後好好地努力。

  在與義軍交手的日子裡,官兵還沒取到多大的勝利,而此刻朝中亂套,雖然此刻元融的心已經夠亂,可候景作戰失利,剛好是他拒絕將軍隊盡數調回洛陽共對爾朱榮的理由。

  爾朱榮推長樂王長子元修為帝,自然比太后獨攬朝政強。其實,元融與長樂王的關係本就極好,而當初孝文帝立漢人為皇后之時,他便極力反對,因此,雖然他在元家的地位極高,可是在朝中也無法真正得到什麼好處,必須憑藉自己的實力一步步打出來,所以他不喜歡任由一個女人的擺佈,當然,他也絕不想將來的天下由爾朱榮掌管,這是元家的天下,雖然同為鮮卑族,但卻必須保持元家的主導地位。是以,他必須要派一些人手參與此事。

  ※※※

  新樂軍士慘敗,白傲被內奸射殺,這使得新樂士氣大為低落,城中的守將更怕鮮于修禮趁機反撲。

  新樂城並不是一座堅城,城中的守軍並不多,白傲所率的那一股兵力逃回來的卻只有極少數,幾乎死得所剩無幾。

  新樂城此刻的守將為飛鷹隊的隊長蒼鷹,而他此刻已飛騎傳信給正室的懷德,讓其派兵前來增援,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白傲身死的當天晚間,新樂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城中的城門本來早就關了,可是這卻完全無法阻止此人的入城。

  將軍府在城內,而此人卻直接進入了將軍府。

  蒼鷹吃了一驚,這人的來到,如鬼魅幽靈般,竟然讓他的侍衛毫無所覺。

  “你是什麼人?膽敢夜闖將軍府!”蒼鷹放下手中的文書,沉聲問道,他只感到眼前這不速之客的面目極為陌生,對方是一個蒼老的老頭,他記不起在他熟識的人中有這類人物。

  “蒼鷹,新樂城中還有多少可用兵馬?”那老者大咧咧地坐下問道,卻並沒有回答蒼鷹的問題,但無論是站著抑或坐著,老者都不可掩飾地散發出一股濃烈而又給人壓抑的氣勢,就像一座永遠也無法攀登的山峰。

  “你究竟是誰?來人啊!”蒼鷹突然感覺到心底有些寒意,禁不住呼道。

  那老者笑了笑,伸手在臉上一抹,那滿是皺紋的皮膚剎那間竟光潔如玉,那雙眼睛仍在笑,但卻是一張年輕而充滿朝氣的臉,眼中更閃爍著無盡的智慧,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明朗,渾身更散出一股來自骨子裡的霸傲之氣。

  “沙沙……”守在外面的護衛推門闖入,刀、槍、劍、戟全都指向神秘的不速之客,更有強弩,可是這不速之客似乎根本不將之放在眼裡。

  “快收起來,不得無禮,還不見過三公子!”蒼鷹先是一愣,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才回過神來,忙呼喝道,同時自己也單膝跪下,無限崇慕地道;“蒼鷹叩見三公子,不知三公子駕到,有失遠迎,還請三公子見諒!”

  那不速之客哂然一笑,道:“好說,起來吧,我們今晚要乾一件大事!”

  那些衝入屋中的護衛禁不住全都愣住了,誰也沒有想到,眼前這位不速之客竟是他們久聞其名、未見其人、轟動天下的三公子蔡風,眾人禁不住都傻眼了。

  在葛榮軍中,人們都稱蔡風為三公子,那是因為有蔡泰斗和蔡念傷兩人的存在,當他們兩人出現之後,所有的人也都改口稱蔡風為三公子,這是對蔡傷的一種尊敬。

  葛榮有兩子,也同樣在軍中,更是軍中的重要人物。長子葛存遠乃是葛榮十大驍將之首,次子葛悠義乃十大驍將之末,在軍中也極受人尊敬。

  葛榮也從來都不會縱容兩子,當然,兩人身為葛榮的兒子,傲氣自然有一些,但對各路將領倒還是極為客氣,因此也不是很惹人厭。而蔡泰斗卻不同,他不喜歡多說話,但是卻絕對身先士卒,能夠與士卒同甘共苦,其所統之軍,軍紀之嚴,比之任何一隊都要強悍,由蔡泰斗所轄的兵馬,士卒們都訓練得絕不會退縮,因為退縮者先斬!但,卻沒有人會怨蔡泰斗,因為他本身就是以身作則,任何一次沖在最前的是他,退在最後的是他,雖然他是主帥,可受傷最多的也是他!他與將士們已建立起了一種不可分割的聯繫,因此,在軍中,蔡泰斗比葛榮的兩子還要讓人敬佩。

  蔡風雖並未直接參與過軍機,也沒有領兵上過戰場,可是卻幾乎成了江湖中的神話,他所做出的事,比攻城掠地更驚心動魄,其事蹟早已深入人心,無論是官兵還是義軍,無不對蔡風有著一分嚮往之意,而且軍中的許多厲害人物全都與蔡風有關,蔡風幾乎可以說成了葛家莊中的精神中心之一,是以,這些護衛對蔡風的嚮往和崇拜已不下於對蔡傷的崇慕了。

  “三公子不是……不是在泰山……”蒼鷹有些驚疑不定,卻欲言又止。

  蔡風淡然一笑,並沒有解釋,只是重複著前一個問題:“新樂還有多少人馬可用?”

  蒼鷹遲疑了一下,道:“大概還有五千可用之兵!”

  “五千,攻城還夠,但要控制整座定州城卻似乎仍有些欠佳!”蔡風想了想道。

  “三公子打算進攻定州城?”蒼鷹一驚,問道。

  “不錯,我只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因為今晚我要割下鮮于修禮的臭頭,如果趁城中大亂,飛鷹隊偷入城中,開城門,放吊橋,又是夜深無備之下,要攻破定州城並不是一件難事,可是這樣也會使他們狗急跳牆,定州城中的兵力並不比我們的兵馬少,因此,想要控制定州城還是一件難事。”蔡風吸了口氣道。

  “三公子要殺鮮于修禮?定州城中可是高手如雲啊!”蒼鷹擔心地道。

  蔡風悠然一笑,道:“立即聚會所有兵力,準備今晚破除定州城!”

  蒼鷹心中微感激動,向那幾個不知如何是好的護衛道:“傳三公子的命令,聚合所有兵力,準備出戰!”

  “我們利用這點時間可以商討一些細節問題!”蔡風淡然笑道。

  “立刻給我將幾位偏將傳來!”蒼鷹沉聲吩咐道。

  “是!”那幾名護衛匆匆行了出去。

  ※※※

  是夜,風淒氣冷,冀州城外滏陽河畔,一盞悠悠的漁火孤零零地漂在河上。

  小小的漁船,晃悠之下,在水面上蕩起了層層波粼,細碎如灑落在河面之上的瑩火。

  淡淡的米飯香氣自小船中飄出,顯然是有人在做飯。

  小船上,在漁火的反襯下,映出一張粗糙但絕對充盈著剛性的臉,這人正是慈魔蔡宗。

  此刻的他已不再穿那讓人心驚的狼皮,卻是一身黑裝,看上去與夜色融為一體。

  滏陽河水悠悠,“嘩嘩……”的水聲和著鳥啼、獸吼,倒也別有一番幽靜之意。

  慈魔蔡宗竟改陸地而轉水路,舟行水上,其行踪自然會更飄忽無定,而且翼州更是葛榮的勢力範圍中心,黃尊者諸人想要知道蔡宗的行踪更多了一層顧忌。因此,一直以來,他們都無法弄清楚蔡宗究竟身置何處。

  泰山一戰之後的蔡宗似乎一下子消失了,但許多人都知道,明白蔡宗行踪的大概只有葛家莊不多的幾人,而慈魔蔡宗之所以隱身河上,只是因為他對蔡傷所賜的刀道精要太感興趣了,甚至有些痴迷。

  往日的他,刀法只能靠自己摸索、偷學,更自創,卻從來未曾真正得到大師的指點,雖然其恩人傳授過他內勁的轉運之法和武道基本功法,可對於刀道來說,卻只算是盲從,而蔡傷被譽為中原刀道第一人,其刀中的精要境界,對他來說,那是無法估量的。

  蔡宗在見過蔡風的刀法之後,才真正了解自己刀法的差距,那似乎是一個永遠都無法逾越的層次。蔡風的刀道境界,已經不再是人類思索的範圍,但蔡宗至少已經明白,刀道究竟可以達到怎樣一種層次,他心中有了一個更高的奮鬥目標。

  而泰山之行,讓蔡宗知道了天下間的高手究竟有多少,那種絕世的人物又有多少,而自己的分量充其量不過只是一個小角色,根本不可能躋身頂尖之列,也只有這樣,他才可以發現自己的差距,看到自己的不足。

  蔡宗知道自己必須加強努力,武道絕對不可能有半絲僥倖的心理,任何事情都要靠他自己的努力,值得慶幸的是,他遇到了蔡傷,一個刀道的神話,蔡風的父親,那蔡傷的刀道境界是否比蔡風更高呢?雖然蔡宗並未見蔡傷出手,可那如淵如岳的氣勢已經足以讓人知道他那蓋世的強霸之勢。

  這十余天的苦悟,蔡宗對蔡傷所贈的刀道精要幾乎達到痴迷境地,不過,他早己將這些背得滾瓜爛熟,那些圖形也記憶極清,留住這部書只會增添許多危險,如果落在一個壞人手中,那後果似乎極為不妙了,說不定還會引起禍端,因此,蔡宗將這卷刀道精要拿出來為這頓晚餐添了些柴薪,也許這頓飯因此而更香一些。

  晚餐的確很香,蔡宗似乎好久未曾吃到這樣香的米飯了,順便之下,以兩隻野鳥作菜餚,幾隻野蘑菇下湯,倒是極爽的一頓晚餐。

  也不知怎的,蔡宗的脾性自泰山歸來之後似乎變了不少,首先,他再也感覺不到冰魄寒光刀的那股兇邪之氣,甚至刀身之中潛伏了數百年的邪王之血也全給逼了出來,而刀身之中所潛伏的澎湃佛勁也不再存在,因此,蔡宗對冰魄寒光刀可以控制自如,再也不會顧忌被冰魄寒光刀所控制。

  蔡宗知道那股兇邪之氣和邪王之血正是毀去區陽手背經絡的禍首,那絕對不是妄談,因此,他知道區陽手背的破壞經絡是不可能修復的,除非他也能夠如同蔡風一般接引天地間的浩然正氣,逼散體內的邪殺之氣,但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蔡宗隱隱地聽蔡傷談過,接引天地浩然正氣的首要條件就是必須深具佛心,可區陽一身魔氣,根本不可能擁有一顆博大的佛心。

  正想間,小舟輕輕地震動了一下,雖然只是輕輕地震動一下,但似乎一下子觸動了蔡宗那鬆弛的神經。

  他的警覺性更勝一頭狼,因此哪怕只是一點一絲異動,也不可能逃過他敏銳無比的觸覺,同時他的心中立刻生出一絲異樣的感應,似乎覺察到水底下的那點異動。

  “嘩……”蔡宗抓起身上的黑木鈍刀,破開船倉之頂而出,如一隻夜鳥般飛撲向岸。

  “轟……轟……嘩……”河水如同攪翻了一般,蔡宗所乘的小木船竟被炸得四分五裂,碎木四射飛散。

  “嗖嗖……”一輪勁箭如飛蝗般標射向身在虛空中的蔡宗。

  蔡宗身子向下一沉,卻踏上了一塊飛射而出的木板,木板的衝勁將他的身子橫帶出五尺,卻向河水中墜去,那些勁箭也盡數落空,而蔡宗卻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似乎估不到敵人竟下如此狠手,剛才如果不是他自倉頂躍出,而是自倉門衝出,只怕會變成刺猬了,更可能被那炸裂的碎木擊傷。

  蔡宗並未沉入水中,因為此時自河水中湧起一股極高的浪頭,浪頭推起一塊碎木,剛好成了蔡宗的墊腳石。

  “嘩……”水中突然冒出一根長長的分水刺,向蔡宗無情地捅至,準確狠辣無比地直迎蔡宗的小腹,他們似乎算準了蔡宗的落腳之處。

  蔡宗吃了一驚,但卻藉浪頭一沖之力,在木板上一點,身子斜掠上岸,所有的動作快捷無比,但衣衫仍被分水刺劃開一道長長的裂痕,冷冷的寒風灌入,使他變得更為清醒。

  “嗖……”又是一簇勁箭沒頭沒腦地向他射來,似乎根本就不讓他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啪……”這次蔡宗早有準備,鈍術刀一絞,所有射來的勁箭盡數絞成粉碎。

  不問可知,在中土,惟一想殺他的人,就是包家莊和黃尊者那一群喇嘛,今夜這些人終究還是找上門來了,若想擺脫這些人的糾纏,他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這些人永遠離開這個世界,打發他們去西方極樂世界。

  蔡宗並不想與對方纏鬥,雙拳畢竟難敵四手,雖然此刻他的武功大有進展,可是終究力量太過單薄,對方既然在水中安排了殺手,可見存有必殺他而後快之心了。

  走!是蔡宗第一時間的想法,他不能處在被動,處在被動只會兇多吉少,所以,此刻的蔡宗如一溜煙雲般向暗影中掠去。

  但事實並不如他想像的那麼簡單,他想走,卻有人不讓他走。

  在勁風襲體前,蔡宗出刀了,他不能讓別人佔去先機,那對於他來說,會是致命的,因此蔡宗必須搶先出刀!

  “轟轟!”兩聲沉重的悶響中,夾著幾聲慘哼,有人飛躍而出,當然不會是蔡宗,只是因為蔡宗刀上的力道太過霸道。

  火光亮起,林間剎時明亮了很多,蔡宗看清了有些讓他洩氣的佈置。

  黃尊者、赤尊者並排而列,他甚至發現了一個此時他最不想看到的人,但也是他曾經最想見到的人。

  這人竟是吐蕃國的大喇嘛——華輪!——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8 17:22
第七章域外宗主


  蔡宗的心幾乎有些發冷,他竟然遇到了這個人,而且是在最不想遇見對方之時。

  “慈魔,你應該值得驕傲了,能讓本座親自來請你回西域,你可以算是域外第一人!”

  華輪看上去並不老,很像一個只有四十餘歲的中年人,可是蔡宗卻知道這人至少有七十多歲了。

  “我的確應該感到驕傲,華輪,你是來應對我的挑戰嗎?”蔡宗深深吸了口氣,悠悠地道,在這個時候,他惟有以最平靜的心態去面對這一群人,他也知道,這將是他遇到的最艱苦的一次決戰。

  在西域,敢挑戰華輪的人,他是第一個。當然,還沒有人敢去挑戰藍日法王,也許有,但他卻並不知道。

  “憑你也配與大喇嘛決鬥?!”說話之人是久別了的赤尊者。

  “哦,你還沒有死嗎?剛才施放暗箭偷襲的人也有你的分吧?”蔡宗有些冷然地譏諷道。

  “放屁,本尊者……”

  “赤尊者!”華輪沉聲喝道,打斷了赤尊者的話。

  赤尊者先是一愣,即而才明白自己說了粗話,暗自心驚之下,念了幾遍妄生咒,他被包向天關了這麼長時間,心性大亂之下,連佛心也大減。

  “本座並不想殺你,只要你願意跟本座回西域,我可以讓你在佛前懺悔,不再追究你過往所犯的罪孽!”華輪淡淡地道,語調極為平和。

  蔡宗不屑地笑了笑,道:“剛才如果不是我反應得快,只怕早已葬身河底了吧,我只是為你這尊貴的大喇嘛感到惋惜,不敢光明正大地面對我,卻在暗地裡算計人,而且今日更是以眾欺寡之勢,真是為你們感到可憐、可悲、可嘆,要殺便殺,不要故作慈悲,我不稀罕你們的饒恕,那些死者都是你們這群披著羊皮的人狼所害,你們應該早早地去死,到佛前懺悔的人更應該是你——華輪!”

  “慈魔!你別執迷不悟,這樣你絕對不會有好結局的!”黃尊者冷叱道。

  “多謝你的關心,說到死,我早就已經死了成百上千次了,今日我之所以仍然活著,那是蒼天憐我惜我,如果你們要我這條命的話,不妨來取就是,但你們總會有人給我陪葬!”

  蔡宗冷冷地道。

  華輪深深地望了蔡宗一眼,那深邃而又明亮的眼睛似乎渡上了一層迷幻的色彩,他似乎要看到蔡宗的內心深處。

  蔡宗毫無畏怯地對視著華輪,目光如銳利的刀鋒,更透著一股森森的寒意。

  華輪眸子之中的異彩越來越濃,蔡宗依然冷靜如岳,雖然臉上有一絲恍惚之意,但藏於內心深處的潛在意念使他的心靜如止水。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蔡宗的目光終於開始鬆散、動搖,林間一片死寂,遠處的夜鳥在惶恐地鳴叫著,似乎是在呼喚著死神的降臨。

  黃尊者和赤尊者漸漸露出喜色,為蔡宗的表現而歡喜。

  華輪眸子之中的異彩越來越濃,就像是兩盞奇異的燈,任何與之對視的人都禁不住心頭一陣搖曳……

  “華輪,我是不是真的蔡念傷?”蔡宗突然目光再次如刀一般鋒銳,直刺入華輪那充滿異彩的眸子裡,更說出了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話。

  “不錯!”華輪一怔,如遭雷噬,踉蹌地倒退數步,在無措之中,他的心神完全不受控制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蔡宗的心神也為之一怔,爾朱復古沒有說錯,他就是真正的蔡念傷。

  蔡宗心神一怔之時,華輪又立刻恢復了平靜,畢竟他的修為高過蔡宗,剛才他只是想以密宗的攝魂之術擒住蔡宗即可,並不願造成太多的殺戮,誰知出乎他意料的是蔡宗不僅不受制,反而將他制住,他哪裡知道,蔡宗自小的生活環境使其心志堅強無比,而且他體內自小就有一股連他自己也完全猜之不透的神奇異氣。蔡宗惟一知道的就是這股真氣博大而純正,所以才能排出邪異之毒,每次不知不覺地逼出了他體內的毒素,在排毒的過程中,這股真氣雖然也慢慢轉化,也變得根本就不懼邪氣,而他手中的冰魄寒光刀乃採集天地之冰晶所造,本就暗含天地靈氣,當刀內的邪魔之氣被浩然正氣逼出之後更具佛意,也便使得蔡宗的心頭始終保持著那種明悟和清靈。

  心若冰晶,不塌不驚,蔡宗將計就計,只想問出自己的真實身分,而天底下知道他的真正身分之人只有兩個,一個是華輪大喇嘛,而另一人卻是藍日法王,也許還有別人知道,可是蔡宗並不清楚,因此,蔡宗怎肯放過如此大好機會?

  要知道,攝魂大法若不能控制別人,那它就會反噬其主,而華輪正好著了道兒。

  “蔡宗,你勝了,不過,你這樣做只會讓你沒有活下去的餘地,本座本不想殺你,念你是個人才,可是現在你必須死!本座現在就送你去佛祖面前懺悔吧!”華輪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地道。

  黃尊者和赤尊者在華輪說完最後一個字時,便雙雙飛撲而上。

  ※※※

  夜色之中,滏陽河顯得很靜,在夜色的深處,仍有一條靜泊著的船,沒有人在意它,抑或它根本就不值得任何人在意。

  船在水中靜靜地停泊著,隨著起伏的水流微微蕩漾著。

  黑暗中,船頭上隱隱立著一人,如桅杆一般,沒有人看得見這人的目光在望著什麼,也無法看清他的臉色,其實,也沒有必要知道他在看什麼,做什麼,想什麼。也許,他只不過是滏陽河上的一個匆匆過客,他的出現,只是一個適逢其會的巧合,因此,別人根本就沒必要去在意這個人,似乎並不值得。

  其實,當這個人是個過客也未嘗不好,更可以當他不存在,因為沒有人注意到他。

  黃尊者和赤尊者還不是同樣照打不誤?他們必須殺死蔡宗,因為蔡宗知道了一個可以讓他們計劃完全破滅的秘密,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

  他們深知問題的嚴重性,如果眼前的蔡宗就是蔡念傷的話,那他與蔡傷便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甚至包括葛家莊,那就是說,他們想要殺的這個年輕人幾乎可以算是與中原最可怕的一群人物有著聯繫,如果事情洩漏出去,只怕他們全都會死得很難看。

  而葛家莊中又有另一個蔡念傷的存在,如果眼前的蔡宗是真正的蔡念傷,那麼另一個蔡念傷一定與吐蕃抑或喇嘛教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否則藍日法王絕不會讓他們勞師動眾、不遠萬里前來中土追殺這樣一個年輕人,還動用了大喇嘛,可見其中關係重大,並不是三言兩語就可解釋清楚的。

  蔡宗此刻卻並不想死,他心中的激動是無與倫比的,他終於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分,至少,在他的心中是這麼認為的,他至少可以依據這條線索繼續查下去。當然,他不排除華輪的回答只是一個幌子,目的是要讓他與蔡傷的大兒子蔡念傷拼個你死我活,而華輪的功力與他相比,高出極多,也許當時並未真的心神受制,只是故意裝出這番模樣,誘使蔡宗上當。

  蔡宗自然不能不慎重考慮和分析,不過,他沒有什麼時間去仔細推敲,必須全力應付黃尊者和赤尊者兩位高手的攻擊。

  蔡宗不是進,而是退,他不想自林間外衝,而是退向河中。

  “轟……當……”兩聲瘋狂的暴響,蔡宗的身子禁不住劇烈地搖晃著。

  黃尊者一出手就動用了紫金金剛杵,兩大高手聯擊之力的確不是蔡宗獨力所能夠阻抗的。

  不過,蔡宗打一開始就沒有準備相抗的意圖,只是迅疾退身,在身子急退之中,卸去了對方大部分勁力,而他再以鈍木刀承受,並藉力飛退,斜斜撞向旁邊一名持弩搭弓的苦行者。

  這群苦行者居然也用弓用箭,可見華輪今次的確是志在必得。

  “噝……”那些苦行者忙射出勁箭,但是蔡宗的動作的確夠快、夠勁,黑木鈍刀在那幾支火把光線的搖曳之中震了出去。

  濃烈的殺機如潮水一般狂撞而出。

  “哼!”黃尊者的輕哼自左側傳來,他的速度也並不比蔡宗慢。

  “喳……”在蔡宗絞碎幾支勁箭之時,立刻旋身正對黃尊者的紫金金剛杵,他無法避開黃尊者的攻擊。

  “嘣嘣……”鈍木刀在紫金金剛杵上連擊了十七下,沉悶的鈍響密集而細碎地響起,在這些細碎的響聲中,那群苦行者忍不住驚呼,手中的弓弦全都自行繃斷,他們根本就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赤尊者卻暗中吃了一驚,蔡宗功力的確精進了許多,竟在絞碎那些勁箭之時卻以無形的刀氣割斷了每張弓的弓弦。

  華輪的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詫異,蔡宗的刀法不再只是凶霸狠殺,在強烈之中又多了陰柔的殺意,而且功力更比幾個月前增強了許多倍。

  “轟!”赤尊者再次加入戰團,蔡宗又被震飛,這次飛出極遠。

  華輪暗叫不好,他再也顧不了什麼身分,搶身出擊。

  華輪一動身,就已在蔡宗的面前出現,速度之快,完全突破空間的局限,似乎他本身就立於蔡宗的面前。

  蔡宗雖然預防了華輪的攻擊,可是卻似乎做不到華輪如此之快。

  華輪的拳頭在即將擊中蔡宗的胸膛之時,一道璀璨奪目的亮芒在夜空中閃過。

  空氣似乎在剎那間凝成了霜雪,沉重得駭人,而那一股森冷的奇寒更使這片夜空死寂得沒有半點生機。

  蔡宗的冰魄寒光刀出現在華輪那寬大的喇嘛袍腋下,而黑水鈍刀正橫於華輪拳頭擊到的胸前。

  “砰!”一聲沉悶的暴響過後,蔡宗倒跌而出,華輪的拳頭並未擊在他的黑木鈍刀上,也未擊在他的身上,可是卻有一股無形熾熱的勁氣狂野無論地註入黑木鈍刀的刀身上。

  華輪旋身落地,冰魄寒光刀根本未能對他造成任何威脅,但他那隔空一拳絕對已讓蔡宗氣血混亂。

  的確,華輪的功力之高,根本就不是蔡宗所能夠比擬的,雖然蔡宗屢獲奇緣,但真正的實力是靠平時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

  蔡宗重重地墜向河中,而在河中,等待他的同樣是致命殺招。

  “哧!”分水刺分水而出,一顆烏黑的腦袋自水中破出,在黑暗的夜色中,根本就看不清水下之人的面貌,只覺那腦袋如碩大的烏龜xx一般暴露於水面,而一根閃著幽光的長刺向落下的蔡宗刺去。

  水陸兩地皆有人要致蔡宗於死地,這的確是一件比較麻煩的事。

  但蔡宗自幼便在逆境中生存,從來都未畏懼過任何險阻,自然也並不會在意今日這種九死一生的局面。

  冰魄寒光刀在斬空之時,便移向身下,雖然是在蔡宗氣血翻湧之時,可是這一擊的威力絕不容小覷,何況他根本就不是志在擊殺水中這人,而只是擋開分水刺,更有另外的打算。

  此刻河面上的浪頭幾乎已經平靜,那些擊碎的木片此刻在河面上飄浮著。

  “叮!”冰魄寒光刀成功地擊在分水刺上,雖然讓分水刺滑過刀鋒,但卻被黑木刀所阻,正擊在黑木刀身之上。

  那人迅速沉入水中,而蔡宗藉這微弱的反彈之力躍起,冰魄寒光刀在水面劃開一道細細的波紋。

  奇蹟也就在這一刻出現了。

  冰魄寒光刀一入水,水面立刻結成一層寸許厚的冰。

  蔡宗落足冰上,冰魄寒光刀在水中以一個極為優美的弧線,劃上一圈,刀身沒入水中半尺。

  “裂……”蔡宗腳下的薄冰裂成數片,但又迅速凝結,在蔡宗的腳下出現了圓圓的一塊厚達半尺的堅冰,而蔡宗腳踏冰上順水而流。

  “嘩!”那名水底殺手自冰底竄出,但動作已顯遲緩,顯然是無法抗拒那奇寒刺骨的冰涼。

  “去死吧!”蔡宗冷冷地喝道,冰魄寒光刀以一道優美至極的電弧閃亮劃出。

  “當!”瘋狂的勁氣自刀身湧出,那名水中漢子如一隻踩水的水鴨,被震得在水面掠過一道白亮的水槽,滑出兩丈多遠,卻無法再動彈,因為他已與水凍結在一起,成了一塊冰,雖然此時並未死去,但一時手腳僵硬,也無法動彈了。

  蔡宗“嘿”地一聲怪笑,腳下的浮冰猶如汽船一般,在水面上滑過一條水線,竟向那名結成冰的水中刺客而去。

  “我讓你嘗夠水的滋味!”蔡宗舉刀欲斬。

  “呼!”兩股熾熱的掌風自身後疾拂而至,蔡宗一驚,來不及回身,便將冰魄寒光刀一轉,接著迅速劃出。

  “轟!”蔡宗的身子再次滑脫浮冰,自冰上震出,卻是華輪踏水攻來。

  蔡宗大驚之下,腳下剛好落在那名水中刺客的身上,那也是一塊滑溜的冰。

  華輪的身子同時一震,冰冷刺骨的水卻打濕了他那雙布鞋。

  蔡宗忙腳下運勁,那名刺客連同周身所裹的浮冰向後滑出五尺,蔡宗的冰魄寒光刀自水中劃出,又結出幾塊浮冰,更在幾塊木板之上換氣向華輪攻去,他可沒有華輪這種踏波而行的功力。

  華輪在雙腳無法踏到實物的情況下也不敢硬接蔡宗的攻擊,即使他功力再高,但水面終究無法承物,只能憑藉功力在水面滑行,而且根本就不能在同一個位置逗留,只要稍一停頓,就有可能沉入水中。

  蔡宗凌空下擊,以蒼鷹撲兔之勢將自己本身的重量加在刀勢之中,更增添了這一刀的威力和霸殺之氣。

  華輪雙手一錯,在胸前叉了一個十字,身形微移,也踏上了一塊浮冰,幾乎在此同時,蔡宗的冰魄寒光刀和黑水鈍刀全都重擊而下。

  極寒的刀氣與熾熱的拳勁在虛空之中磨擦出一聲銳嘯,更在虛空中絞起一團旋風。

  “轟!轟……”蔡宗再次彈上空中,他的每一個毛孔都似乎感受著那團旋風的暴發能量,面對這個他極盼望挑戰的對手,此刻其心才真正平靜下來。

  在他被華輪兩股交錯的勁氣轟上天時,他似乎隱隱捕捉到了一種刀意,蔡傷所闡述的那種空靈而虛無飄渺的境界,身在虛空之中,那種飄渺的感覺使蔡宗的心更貼近自然,彷彿感覺到那悠悠的流水是自心上滑流而過,冷寒之風也是自心上掠過,一切的感覺都變得極其靈敏,極其生動。

  蔡宗再次出刀,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他只知道自己應該出手,應該去捕捉那更美好的事物,所以他出刀了。

  出刀,如拈花,如拂塵,沒有任何可以捕捉的規律,簡潔卻又是那般賞心悅目,那種弧度猶如一道劃破天際的流星。

  遠在岸上的黃尊者和赤尊者皆吃了一驚,蔡宗的變化的確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而冰魄寒光刀更能夠快速在河面上結冰,這的確是一件極為奇異的事。

  黃尊者和赤尊者自也不能閒著,折下兩根樹枝,如蜻蜓點水般向河中心的斗場掠去,其他的苦行者功力不及,只能在岸上觀望,而手中的弓箭也全都被毀,使得他們失去了遠攻的優勢,這也是蔡宗的戰略之一,如果不毀去那些弓箭的話,他根本就不可能在河面上自由攻擊。

  華輪的眸子之中再次閃過異樣的光芒,蔡宗在這一刻似乎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只怕連蔡宗自己也無法理解的人。

  那氣勢,那殺意,那種清晰而又讓人陌生的氣機,都讓華輪感到了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可怕。

  ※※※

  定州城內,別府再次起火,更有人在大聲呼喝:“鮮于修禮死了!鮮于修禮死了……”

  聲音淒厲,更有裂入雲霄之勢,定州城的每一個角落都似乎震動了。

  喊殺聲再一次驚碎了定州城,幾個軍營起火,不僅如此,城中的糧倉也緊接著起火,簡直是禍不單行。

  那些驚慌的護衛正在慌亂救人之時,突地發現大火之中衝出一人,全身以毛氈相掩,更似滿身都燃起了火焰。

  護衛們大驚,紛紛讓開,他們也不知道出來的人究竟是誰,只好以冷水狂澆,欲澆滅大火。

  “哈哈哈……”一聲驚天動地地狂笑,在眾護衛之間響起,卻是那自別府中衝出來的火團。

  火團突地爆開如一片火雲般飛出,而那毛氈之上似乎淋有一層膠油,這麼一抖,那火油四散而射,火星如雨般在眾護衛之間爆開。

  “呀……”慘叫之聲不絕於耳,那些救火之人反被火燒,膠油所到之處立刻引火焚燒,有些濺在人的臉上手上,那慘叫之聲更是淒厲異常。

  火雲落下,一條如幽靈鬼魅般的人影自火雲下鑽出,帶起一陣狂野的旋風,所過之處,護衛們被沖得東倒西歪,更沒有人看清這人是何面目。

  “快救大帥!”那些護衛再也不理如妖魔般闖出的人,也不管那些痛苦不堪的同伴,急朝別府內衝去。

  宇文肱衣冠未整地策馬而出,身後的數百親衛全都向別府趕來。

  城中四處起火,這使得城中陷入一片混亂,而混亂之中,宇文肱更見一道如幽靈般的身影向他掠來,若非他的功力極高,也根本無法在暗影之中發現這道人影。

  “嗖!”字文肱以最快的速度射出一支勁箭,目標是那幽靈般的魅影。

  “哚!”箭矢落空,字文肱那連珠的第二箭來不及射出,就已感到一股凌厲的殺機籠住了他的整個身體。

  “哈哈……”大笑之聲正是發自那道如鬼魅般的幽靈口中。

  字文肱身後的親衛大驚,策馬全都擋在宇文肱面前,宇文肱的第二箭根本就不敢射出,因為他完全捕捉不到對方的方位,對方就像是一道虛影,一切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

  字文肱沒有射出第二箭,而是連弓帶箭一起甩了出去,帶起一陣銳嘯,以一個他認為可能截住對方身影的角度甩了出去。

  大笑聲中,一聲輕脆的“嘣”響依然清晰可聞,猶如古箏附和蕭音,弓斷、箭折,而那道如幽靈般的身形如電射掠至。

  字文肱第一眼看到的是顆人頭,血淋淋的人頭,似乎剛剛被割下,但他卻並未看得太仔細,然而憑直覺,他感覺到這顆腦袋是鮮于修札的,這是一種難明的直覺。

  “砰砰……”一陣悶響夾雜一陣悶哼,在看到那顆人頭之後,字文肱還發現了一隻拳頭,一隻幾乎比鮮于修禮的腦袋還大的拳頭。

  當然,這只是一種幻覺,一種不真實的幻覺,可又是那麼清晰而實在。

  “咔嚓!”一名親衛的胸腔內陷,五臟六腑幾乎全被這一拳的壓力將之自口中擠了出來,這是一名為宇文肱擋拳的死士!

  宇文肱想出手,可是他的刀根本就沒有來得及拔出,那名胸腔內陷、筋骨盡碎的親衛的屍體已經重重撞在他的身上。

  這一撞幾乎讓他窒息,腦袋嗡地一聲響,不由自主地飛跌而出,滾落馬下。

  宇文肱看到了踩向他的馬蹄,不過他仍然有最本能的反應力,在地上一滾,更躍身抱住一匹戰馬的馬腹,他卻因禍得福逃得一命。

  那幽靈般的魅影一愣,見字文肱滾落馬下便不見了,而此刻他又身陷眾親衛的包圍圈中,也就不再為字文肱而煩,長嘯一聲,一手提著鮮于修禮的腦袋向一旁的房頂掠去。

  弓弦響過,箭雨卻在他的身後墜落,那人的身法之快,箭矢根本就追不上準頭,而眾親衛根本就沒有一點力量阻住這個人,可見此人是如何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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