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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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卷第七章孤絕無相


  武林一大盛會洛陽劍會的歷史出現了驚人的重複:四十五年前洛陽劍會百餘名劍客悉數被殺,成為當時武林四大奇謎之一。四十五年後的今天,洛陽劍會再度成為血腥屠場。

  雖然這一次亡於洛陽劍會的中原劍客的人數少於前一次,但倍受江湖中人尊崇的“武林七聖”之一古治被害,這足以震驚整個武林。

  很快,諸般傳言迅速傳遍江湖。

  據說這一次洛陽劍會中奪得劍魁的竟是牧野靜風之子牧野棲!

  據說幽求亦在劍會中出現,但最終卻生不見人,死未見屍。

  據說洛陽劍會中被殺的人除了江湖中人外,竟還有禁衛軍和大內侍衛,只是他們皆已喬裝改扮。

  種種傳言,不一而足,一時間江湖中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而傳言之所以能讓世人熱衷於它,正是因為它半真半假,亦真亦假。

  這次洛陽劍會中僥倖存活的中原劍客寥寥無幾,而這幾名僥倖活了下來的人多已身受重傷,人們更難通過他們對傳言一一印證。事實上,即使他們印證了某件事實,無須多久,這個事實又會成了傳言。此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

  除了神秘的牧野棲之外,思過寨的範離憎是唯一全身而退的中原劍客。

  對於身為范書之子的範離憎忽然成了思過寨中人,江湖中人皆大為愕然。

  種種傳言當然也傳到了黑白苑。

  黑白苑的“若愚軒”。

  天儒老人緩緩來回踱步。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是天儒老人熟悉的腳步聲,未等那人進入,天懦老人已先問道:

  “可有棲兒的消息?”

  進來之人正是天儒之僕卜貢子,他恭聲道:“少主人的確成了洛陽劍會的劍魁。”頓了頓,又道:“這兒有他的一封密信,請主人過目。”言罷將信箋雙手遞上。

  天儒老人當即拆閱,他的目光匆匆掃過,一向十分冷靜的他,這時臉色突然變了,顯得格外凝重。

  信上只有一行字,而且書寫得極為潦草,顯然是在焦慮緊張之時所寫。

  “師父,速速轉告悟空前輩,枯智前輩的身分已經暴露!”

  ※※※

  東海斷歸島。

  氣象恢宏的無間殿。

  容櫻一回斷歸島無間殿,未等她稍作休息,就有人匆匆趕到,說要面見宮主。

  來者鼻高目陷,身軀高大如山,極為悍勇,正是風宮玄流君火宗宗主鮮于皆安。此人刀法與中原武學大相徑庭,邪異霸道,風宮玄流與武林正道對峙五年,死於鮮于皆安刀下的高手不計其數。

  容櫻見來人是鮮于皆安,即令下人退後。

  鮮于皆安縱然邪霸凌人,但對容櫻卻不敢有半絲不恭,他恭聲道:“宮主,滑么不顧太陰宗宗主的安危,欺上隱下,混淆視聽,以至於讓太陰宗宗主得以前赴洛陽,至今下落不明。

  依屬下之見,此人罪已致死!”

  容櫻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道:“太陰宗宗主的話,滑么敢不從麼?即使要殺他,也不必急在一時。”

  “是。”鮮于皆安又道:“還有一事——守在藥鼎山的人已悉數被殺!”

  容櫻目中寒光倏閃,她冷冷地道:“戰魔甲是否有了差錯?”

  鮮于皆安不安地道:“戰魔甲已不知所踪!”

  “此事除你之外,還有誰知曉?”

  “屬下是親自前去洞中查看的,戰魔甲失踪之事,屬下尚未對任何人提及!”

  容櫻微微頷首,臉色陰晴不定,良久方道:“有沒有探尋到戰魔甲的下落?”

  “屬下知道此事關係重大,若是驚動太多的人,只怕會有所閃失,故只能暗中追查,但屬下親自挑選出守在藥鼎山的弟子悉數被殺,已無跡可尋。”

  “無跡可尋?”容櫻冷冷笑道:“只怕未必!”

  她的目光變得深邃而陰冷,縱是悍勇霸道如鮮于皆安,與之相光相遇,仍是不由心泛寒意。

  “嗚……”

  警號聲倏然在斷歸島上空響起,慘厲的警號聲讓人心神皆震。

  容櫻一字一字地道:“看來風宮已屬多事之秋!”

  她的神情反而顯得異常冷靜。

  是的,她這一生中經歷的驚濤駭浪太多太多。

  不等容櫻吩咐,鮮于皆安立即道:“宮主,待屬下去查個明白!”言罷即匆匆高去。

  這時,警號聲已止,斷歸島又恢復了原來的沉寂和與肅殺。對於斷歸島的防衛,容櫻有足夠的信心。

  她在大廳中央的交椅上坐下,靜候鮮于皆安的回复。

  不多時,鮮于皆安匆匆返回,他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剛剛經歷了一件異乎尋常的怪事,容櫻不由心中一動,她的目光落在了鮮于皆安懷中抱著的一隻木盒上。

  鮮于皆安單膝跪下,雙手高捧木盒,道:“宮主,斷歸島三里之外出現了一艘船,船身呈現烏黑色,船上只有三人。已有宮中弟子分乘五艘小船將之團團圍住,烏船上有一人卻取出此木盒,說是要將此物轉交給宮主,只要宮主見了木盒中盛裝的東西,就必定會去他的船上與之面晤!”

  容櫻皺了皺眉頭,沉聲道:“你打開木盒看看吧!”

  “是。”

  鮮于皆安退出數步,方將木盒開啟。他擔心木盒中暗隱機括,故退開了數步,以免對容櫻構成威脅。

  木盒開啟,鮮于皆安定睛一看,神色大變。

  只見木盒中赫然有一管泛著幽光的笛子,以及一塊玉佩。那笛子竟是風宮神器骨笛。

  容櫻身軀一震,霍然起身——鮮于皆安極少見容櫻如此喜怒形於色,忙道:“也許這管骨笛亦與前次所得的那樣,未必是真品。”

  容櫻斷然道:“無須多說,我必須會見此人!”

  言罷,她的身形倏然化作一道虛影,掠空而出,其速之快,縱是鮮于皆安這樣的絕頂高手亦難辨其形。

  容攖雖不能立即判斷出那骨笛是真是假,但僅憑那塊玉佩就足以讓她震愕不已。

  她一眼就認出那玉佩是幽蝕之物,玉佩是她在幽蝕年幼時便讓其佩帶的,已相隨了幽蝕數十年。

  若是那管骨笛是真的,那豈非說明那前來斷歸島的不速之客與幽求、幽蝕皆有關係?

  ※※※

  風宮白流無天行宮。

  自風宮白流的彭城行宮、江南行宮失陷後,牧野靜風已久未見笑容。

  此刻,他卻是心情愉快,面帶笑意。他的情緒感染了他人,讓禹詩、炎越等人暫時少了些壓抑、敬畏之感。

  牧野靜風把玩著手中的“縱橫劍”,對恭立於身側的牧野棲道:“先前為父對你的種種佈署尚有些疑慮,沒想到最終你不但平安返回風宮,更成了洛陽劍會的劍魁!哈哈哈……如此一來,無疑可大長我風宮威風,讓與風宮作對的大大小小的門派心生敬畏!”

  禹詩亦道:“最妙的一著無疑是少主針對容櫻老妖婆所設之計。事情果然不出少主所料,老妖婆為了防止秘密外洩而將其替身擊殺了。”

  牧野棲淡淡一笑,道:“讓容櫻殺了她自己的替身,只能算是略有收穫,我所希望的,是讓容櫻對枯智心生疑慮,並最終除去枯智!”

  牧野靜風道:“棲兒,你是如何推斷出老宮主被殺之謎?以及容櫻與幽求之間的種種關係?看得出容櫻已相信洩露她秘密的人就是枯智。而事實上白流與枯智向來猶如水火,更不用說枯智會向白流透露此事了。”

  牧野棲道:“這其中也沒有太多的玄奧,只是以人之常情推測而已。容櫻對幽求的處處維護,我已親眼目睹。此計的關鍵在於不可直接說出向我白流洩密的是枯智,而是要留下一條不易察覺的線索,讓容櫻能夠推測出這一個虛構的事實。如此一來,對方就會對此深信不疑!”

  頓了頓,又道:“枯智身為玄流智囊,多年來為風宮玄流出力甚多。這一次即使容櫻不取他性命,至少可以使她對枯智心生戒備,從此他 再難齊心協力,這對我自流無疑大為有利!”

  牧野靜風道:“但願容櫻會在盛怒之下殺了枯智,那時我等就可藉機一統風宮!”

  ※※ ※

  容櫻乘坐一艘快舟離開斷歸島,向海中駛去。此船為容櫻的座船,船身雖不甚寬大,卻結構奇特,船上共有十二名最為出色的水手。

  快舟如飛,三里之距轉眼掠過,遠遠望著前方有五艘小船將一艘漆黑的船隻團團圍住,容櫻即刻下令減速,快舟在水面上憑著慣性繼續向前滑行,那五艘風宮玄流的船隻見容櫻竟果真親趕赴不速之客的約會,皆愕然失色,立即移開船隻,為容櫻那艘快舟讓開一條通道。

  客櫻所乘的快舟與那艘烏黑船隻相距十丈之處停了下來。

  烏船上的三人皆在船艙中,容櫻沉聲道:“來者何人?為何不現身相見?”

  “哈哈哈……”笑聲方止,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自那艘烏船船艙中傳出:“容櫻宮主,你果然來了。”

  “沒有人敢在我容櫻面前故弄玄虛!閣下者不想葬身此處,就交出我兒幽蝕!”容櫻勝色陰沉,眼中有著驚人的殺機。

  “容櫻宮主,你所關心的難道只是你的兒子麼?”

  容櫻眉頭微微一跳,緩緩地道:“你應該明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絕非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一個人的秘密被太多的人知道,亦是一件很不妙的事情。”那低沉渾厚的聲音道。

  容櫻沉吟不語,半晌方對所有的風宮玄流屬眾道:“你們全部退回島上吧。”

  沒有人敢違抗容櫻的命令,很快,五艘船隻皆返回斷歸島,連容櫻那艘快舟上的十二名水手亦分乘那五艘船隻一併返回。

  “容櫻不愧為容櫻,果然膽識過人,難怪能凌駕於千百風宮男兒之上!”

  “廢話少說!為何你一直不敢露面?”

  “其實見不見本人並無區別,你應該聽過'此我非我,撲朔迷離'的說法吧。”

  容櫻心頭大震,她神色凝重地道:“你是天罪山化身萬千的孤絕無相?”

  “不錯,我就是三藏宗大宗主孤絕無相!”

  世間又豈會有以“孤絕”為姓的人?

  只是既然有以“幽”、“水”為姓的人,那麼有“孤絕”此姓亦不足為怪。

  因為,他們本就是不一般的人,他們似乎將天下所有炎黃子孫視為敵人,他們的姓氏亦自成體系,與神州炎黃子孫的姓氏截然不同。

  容櫻冷叱道:“風百與三藏宗同為戰族子民、你竟敢挑起內訌?況且三百年前的戰族血盟中,戰族共推當時的風宮宮主為戰族之皇,風宮自是理所當然成為戰族宗主,你今日的舉止,有沒有將戰族血盟放在眼裡?!”

  “哼,三百年已過,世事變幻萬千,風宮如今四分五裂,朝不保夕,已與其地位毫不相稱!何況五星逆行之時將至,戰族一雪千年恥辱的時機己到,重聚戰族血盟之事已迫在眉睫,戰族之皇自應由戰族強者繼任!”

  容櫻哈哈一笑,道:“孤絕無相,聽你此言,莫非你自信就是戰族的最強者? ”

  這時,孤絕無相方從烏船船艙中走出,立於船頭,與容櫻遙遙相對。

  此人高大偉岸,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與幾夫俗子迥異的氣質,淵亭嶽峙,雖是一襲布衣,卻有著一股讓人難以正視的威壓。

  他赫然是都陵、“足劍”的師尊!

  原來,都陵、“足劍”的師尊,亦即三藏宗大宗主孤絕無相!正因為如此,當申屠破傷為奪血厄劍攻襲思過寨時,“足劍”與申屠破傷一同出現在思過寨。

  孤絕無相極為自負地一笑,道:“我孤絕無相當然是戰族最強者!”

  容櫻不屑地道:“事實如何,戰族血盟時自可見分曉!”

  孤絕無相道: “我送上骨笛與玉佩,是要告訴你,在戰族血盟召集之日,風宮玄流必須擁戴我孤絕無相為戰族之皇!”

  容櫻終於明白了孤絕無相的真正用意。

  她面寒如冰地道:“若是本宮不答應又如何?”

  孤絕無相道:“你沒有理由不應允,幽蝕是你的兒子,幽求是你的情人,大概你還不想讓他們雙雙送命吧?但本宗主絕不會親自取他們性命,只是據本宗主所知,幽蝕、幽求兩入之間仇隙極深,本宗主會讓他們自相殘殺,到時候不知是父親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是兒子殺了親生父親!容櫻宮主,你又作如何猜測?”

  容櫻的臉色有些蒼白了,她的瞳孔驟然收縮,無形殺機迅速瀰漫開來,遍布四周,快舟周圍數丈內的海水忽然如同沸水一般翻騰不已,情形詭異駭人。

  她一字一字地道:“你已沒有機會活著離開此地!”

  孤絕無相神色平靜地道:“你不該心存'以武相試'之念。以本宗主的真正實力,即使公平挑戰,亦能成為戰族之皇。我之所以這麼做,是不想為決出戰族之皇而有太多的傷亡,那必會有損戰族力量!”

  容櫻一言未發,雙掌徐徐上揚。

  無形氣勁隨著掌勢而起。

  本是風乾浪靜的海面上忽然有微風生起,無形之風以不可捉摸的軌跡在虛空中飄忽閃現,並越來越強烈,很快風聲如嘯,形成了強大的氣旋。

  天地變色,雲霧聚合。

  “轟”!

  巨響聲中,兩船之間的海水被氣旋所牽帶,突然澈起二丈多高的巨浪。

  容櫻雙掌倏然圈送,空前強大的內家真力洶湧而出。

  一聲驚天暴響,海浪被擊得粉碎,化作漫天星雨。

  就在那一瞬間,容櫻疾掠而出,穿入漫天飛雨之甲。

  剎那間,她的身形凌空急旋,漫天飛雨受其驚世氣勁牽動,立時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以鋪天蓋地之勢向孤絕無相疾襲而去。

  風聲如鬼哭神號,海水浪濤洶湧,濁浪滔天,一招之下,已有吞天滅地之勢。

  無孔不入的勁風劃過虛空,竟猶如有兵刃破空,噝噝有聲,剎那間彷若有千刀萬劍鋪天蓋地般噬向孤絕無相。

  這正是“風魔訣”的驚世力量!

  肅殺之風,無跡可尋,無形可辨,殺機萬千!

  孤絕無相能否在這曠世強招之下全身而退?——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0:52
第三十六卷第八章智魔聖心


  斷歸島上的風宮玄流弟子一直在焦慮地遠望三里開外的那兩艘船隻。不過,他們並沒有太多的不安,因為他們相信容櫻的驚世武學足以傲視天下。

  眼見三里之外的海面上突然風起雲湧,濁浪滔天,風宮玄流弟子皆興奮莫名。

  他們知道那定是容櫻以其生平絕學“風魔訣”對敵,對於風宮鎮宮絕學,他們有絕對的信心。

  雖是相距三里之遙,但驚天地、泣鬼神的洶湧海嘯聲仍是清晰可聞,只見那邊海浪澎湃,而數十丈開外卻風平浪靜,實為奇象。

  倏地,一聲驚天動地般的巨響過後,一切歸於平靜。

  平靜得有些詭異!

  風宮玄流弟子見三里之外的海面歸於沉寂,立知戰局已定。

  孰勝孰敗?

  倏地,有人低聲驚呼:“那艘黑色的船隻離開了。”

  聞者皆驚,定睛一看,果真如此。

  ——這豈非預示著敗的人是容櫻?

  立即有兩艘快舟如離弦之箭般從斷歸島劃出。

  遠遠地,他們看見容櫻佇立在船頭,不由暗鬆了一口氣,容櫻的快舟結構獨特,足以抗拒驚濤駭浪。

  雖然有兩艘船向容櫻靠近,但她卻始終未轉身看一眼,兩艘船上的玄流弟子心中不由忐忑不安,驚惶失措地道:“宮主……”

  容櫻終於轉過身來,掃了他們一眼,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淡然道:“回島。”

  ※※※

  斷歸島天符樓底層。

  在戒備森嚴的一間屋子裡,只有兩個人:容櫻與枯智。

  此時,容櫻臉上的一慣平靜已蕩然無存,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中更有怨毒之色!

  她聲音有些低啞地道:“枯老,風宮鎮宮絕學'風魔訣'是否真的有秘笈傳世?”

  枯暫深深陷下的雙目微啟,道:“'風魔訣'的確有一部秘笈。”

  “如此說來,那部秘笈如今是在白流群逆手中?”容櫻道。

  枯智微微點頭。

  容櫻忽然咬牙切齒地道:“幽無尊那老鬼好不陰毒,沒想到他已命歸九泉,仍能害我!”

  她的眼中閃著如毒蛇般的光芒,瘋狂而怨毒。

  枯智心中“咯登”一聲,容櫻這種目光對他而言,印象太深刻了。

  四十五年前的那個夜晚,容櫻與他密謀對付幽無尊時,他在她的眼中便看到了這樣的光芒。

  在她逐出牧野靜風的祖母——牧野笛之母時,他在她的眼中也看到了這種光芒。

  但他卻只有恭敬地道:“宮主息怒……”

  容櫻正視著他,道:“枯老,你可知幽無尊當初如何待我?他假意傳我'風魔訣',其實傳給我的'風魔訣'有所殘缺,根本無法將'風魔訣'的絕世威力發揮至極限!”

  說到這兒,她的呼吸略顯急促,臉色更為蒼白,半晌方又道:“他如此老奸… …巨滑,始終……沒有完全信任我。”她說得極為緩慢,緩慢得讓人吃驚。

  枯智忽然道:“宮主,你……是否受傷了?”

  容櫻身軀微微一震,立即斷然否認道:“沒有。”隨後面無表情地道:“枯老此言何意?”

  枯智道:“屬下只是聽宮主說習練的'風魔訣'有所殘缺,方斗膽相問。因為越是玄奧莫測的武功,就越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容櫻目光一閃,道:“枯老果然獨具匠心,所知甚多。”

  枯智忙道:“不敢,屬下知道宮主智謀絕世,任何人都不能與宮主相比,所以屬下也就不怕在宮主面前露拙了。”

  容櫻將枯智的言行神情前前後後迅速回憶了一遍,當下道:“我要在天符樓三樓獨處一日,試著將'風魔訣'殘缺之處彌補起來。你要讓人好生守護,宮中事務,就由你及兩位宗主暫且代為處理即可。”

  枯智心中略感有些意外,卻仍是不假思索地道:“屬下謹遵宮主令諭!”

  容櫻點了點頭,轉過身向外走去。

  枯智臉上出現了複雜莫測的神情。

  容櫻離去之後,他在一隻蒲團上盤膝而坐,雙目微閉,雙手交疊於膝上,似乎已無思無慮,如老僧入定。

  多少年來,他就在這種靜坐中度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彷彿這就是他永恆的生存方式。

  一個能在這種獨自靜坐中度過如此長的歲月之人,一定是一個極有耐心的人。

  事實上,枯智的確是一個有著驚人耐心的人,他深深地知道,在這種無聲的日子中,其實暗藏著一個驚人的秘密。

  儘管他在風宮玄流的地位極高,但尋常玄流屬眾與他謀面的機會卻極少。

  也許,孤寂是世間最可怕、最難以忍受的,因為它吞噬的不是人的血肉軀體,而是人的靈魂。而在漫長的孤寂中生活過的人,必然有著超越常人的敏感。

  因為,他更多地是用心去感知外界的一切,而非聆聽。

  看似沉寂如石的枯智此刻心中卻是思緒萬千,一個個念頭閃過他的心間。

  “她究竟有沒有受傷?”

  “為何幽蝕下落不明,她卻如若無事?”

  “在海面與她一戰的人,究竟是何方高手?”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哨然滑過,在這間地下室中並不能看到外面的天空,但枯智卻能憑著不可思議的直覺,感覺到黃昏的降臨。也許這與他數十年如一日地靜坐於地下室中不無關係。

  過了一陣子,屋內漸漸變得昏暗了。也就在這時,有短促而尖銳的鳥鳴聲傳入室中,枯智雙目倏睜,他的眼睛在一片昏暗中熠熠生輝。

  他站起身來,在光線黯淡的地下室中默立了片刻後,毅然走出了地下室。護守天符樓的精銳好手齊向枯智施禮,枯智只是微微頷首,其中一人在他身後恭聲道:“枯老,是否需要人隨行?”

  枯智道:“不必了,宮主在天符樓靜休,你們要好生守護,不可讓宮主受到絲毫驚擾。”

  那人恭然應“是”,隨即重新隱入天符樓陰暗不顯眼的角落裡。

  枯智離開天符樓後,朝歸斷島西向而行。斷歸島西向設有“觀天台”,“觀天台”在西方一開闊處,仰望星空,一覽無遺。枯智除了在天符樓地下室靜坐外,偶爾也會在“觀天台”

  觀摩天象。正因為枯智能洞悉天象玄機,所以他在風宮玄流中有著不可替代的地位與作用。

  也許是因為白天孤絕無相驚擾後,斷歸島的防衛力量大概已集中於島嶼四周,在斷歸島核心地帶反而防務疏鬆,一路上,枯智並未遇到多少玄流弟子。

  夜空中,那短促而尖銳的鳥鳴聲又響了起來,此刻枯智正穿行在一片高大茂盛的松林之中,他忽然停下了腳步,靜靜立於林間,屏息凝氣,剎那間,靈臺一片清靈,周遭一切聲音都清晰入耳,卻並不嘈雜。

  枯智靜立了片刻,忽然有了奇怪的舉止。

  他迅速從懷中掏出一隻瓷瓶,撥開木塞,隨即將瓷瓶中之物傾倒於自己的衣襟上。

  黑暗中,無法看清瓷瓶中倒出來的為何物,也未聽見任何聲音,想必應是水狀之物。

  做完這一切,枯智繼續前行,但腳步卻明顯放慢了許多。

  “噗噗噗……”林子上空忽然傳來了鳥兒振翅的撲擊聲,枯智眉頭微微一挑。

  幾乎就在同時,一隻夜鳥在夜色下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穿過松林,射向枯智,臨近枯智時,雙翅一斂,準確地落在了枯智的肩上,發出低沉而短促的鳴叫聲。

  此鳥身子並不甚大,羽色幽暗,雙翅收攏後,體形猶如紡錘,在鳥的爪子上,赫然繫著一隻小竹管。

  枯智迅速解下小竹管,從小竹管中取出一捲紙團,那鳥低聲鳴叫後,雙翅一振,已如箭般在密林中穿飛,瞬間消失無踪。

  枯智將紙團攏在手中,繼續前行,似乎方才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半個時辰後,枯智從“觀天台”返回“天符樓”,進入幽暗的地下室中。

  他對這裡的一切都那麼熟悉,縱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他也能準確地判斷出室中一切擺設所在的位置。

  數十年來,枯智一直孤身獨處,很少讓人伺候他。事實上他幾乎沒有什麼需要他人伺候的事,枯智一向只吃粗茶淡飯,從沒見他飲過酒,與斷歸島的奢華形成一個十分鮮明的反差,枯智的生活幾近於清苦。

  那個紙團仍握在他的掌心,按照常規,他應點亮油燈,看一看紙團中究竟寫了什麼。

  但,自從枯智跨入門內的那一刻起,他便一動不動地立於黑暗中,似乎突然間他已化作一尊無聲無息的石像。

  室內一片死寂!

  枯智的心卻漸漸提起,他的身心彷彿承受了極大的壓力,因為在跨入門內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室內隱隱有一絲異乎尋常的氣息。

  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生活在這裡,縱是有極為微妙的變化,亦足以被他敏銳地捕捉到。

  更何況此刻充斥室內的是比殺氣更為可怕的——死氣!

  殺氣是尖銳的,而死氣卻是無孔不入,那是一種可以在瞬息之間摧毀人的鬥志的絕霸之氣。

  修為稍弱者面臨這比驚人殺氣更為可怕的氣息時,無疑將鬥誌全無,心膽俱裂。

  枯智一動也不動。

  他知道在黑暗中隱有一個絕對可怕的對手,以至於在這個本應為他所熟悉的空間,他竟絲毫沒有佔盡地利的感覺。相反,在跨入門內的一瞬間,他便驀然感覺到自己步入了一個必殺之局。

  對手藏於黑暗之中,殺機卻無處不在,充斥了每一寸空間。

  能夠數十年如一日孤寂靜坐的人,他的冷靜絕對是很少有人能夠企及的,但此刻枯智的手心卻有冷汗滲出。

  最讓他心驚的不是隱身於黑暗中的對手的武功,而是在這戒備森嚴的斷歸島最核心處,怎會有如此可怕的對手?

  倏地,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頓有所悟,心神大震,脫口道:“是你!”

  就在他的話剛出口的那一瞬間,一股空前強大的氣勁已以滅天絕地之勢席捲而至。

  對手趁枯智心神震愕的那一瞬間發動攻擊,實是高明至極。

  枯智不敢怠慢,立時將自身修為提至極限,向那股空前強大的氣勁疾迎過去。

  兩股驚世力道悍然相撞,頓時爆發出一聲可怕的巨響!勁氣橫溢,以青石相砌的牆壁再也無法承受這股氣勁的衝擊,轟然倒塌。

  枯智只覺胸中氣息一滯,如受重錘悶擊,他的身形立即順勢向後倒飛,去勢極快,立時將身後的門框撞得四碎。

  枯智未作絲毫停滯,單掌順勢拍擊側牆,身形更快,彷若有一根無形的繩子在牽引著他的身軀反向倒掠。

  天符樓地下室甬道曲折,但枯智卻極為熟悉,他的速度快不可言,身形如電,彷若在天符樓地下室穿掠的旋風。

  就在他離入口處不過數丈遠時,倏聞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枯老,如此行色匆匆,所為何事?”

  是君火宗宗主鮮于皆安!

  鮮于皆安在入口處叉手而立,背插那把曾殺戮無數的“火冷刀”,刀身狹長,通體赤紅,邪氣逼人。

  他立身於入口處的台階上,居高臨下望著枯智,一臉驕橫霸氣,這是他面對枯智時從未有過的表情。

  枯智頓知鮮于皆安在此出現並非偶然,而是要將他攔截於此。

  身形略停,身後已有衣袂掠空之聲響起,一個身影快如無形之風,飄然落在他身後三丈開外。

  枯智頓時身陷困境!

  “枯智,你已沒有機會再見天日了,因為此處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枯智身後那人道。

  “果然是你。”枯智道。此人的聲音對他而言太熟悉了——他身後的人赫然是容櫻!

  “原來你根本沒有受傷。”枯智又道。

  “不錯,我只是要讓你放鬆警惕而已。數十年來,我一直視你為心腹,沒想到最終連你也敢背叛我!”容櫻的聲音極冷,冷若千年玄冰,那股寒意足以穿透人心。

  枯智緩緩轉身,終於看到了容櫻,容櫻的眼中有驚人的殺機!人世間最不可忍受的也許就是背叛,而自信自負的絕世高手更難以容忍他人對自己的背叛。

  在他們心中,所有的一切必須以他為中心,一切都應在他的運籌掌握之中。

  枯智曾猜測容櫻已受傷,但容櫻卻予以否認了,正因為她否認了,枯智反而更堅信容櫻的確已受了傷——而這正是容櫻所要達到的效果!

  洛陽之行,使她對枯智已起了疑心,所以枯智的一舉一動其實已在她的嚴密監視之下,枯智在樹林中所做的事,自然也沒能避過她的耳目。由這一點,足以證明枯智的身上隱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方才容櫻與枯智一拼之下,已感覺到枯智的武功之高,尚在她的意料之外,這顯然是因為枯智一直有意隱藏了自己的武功修為所致,這使容櫻更添恨意。

  她寒聲道:“知道戰魔甲隱藏之地的人,本只有你我二人,如今戰魔甲卻已不知所踪,定是你洩露了這個秘密。非但如此,你還向他人透露了本宮與幽求有關的秘密,以至於使風宮玄流陷入不利之境!你追隨我數十年,應當很了解我的性情,沒有人可以阻礙我,任何不利於我的人,都必須死!”

  枯智的眼中忽然閃過驚愕之色,似乎對容櫻所言有些疑惑不解。

  容櫻察覺到了他的神情變化,但在她看來,這定是枯智為混淆他人視聽,她絕不會再為枯智的假象所蒙蔽。

  想到幽求、幽蝕因為枯智的緣故而落入孤絕無相手中,容櫻恨意狂枳,不除枯智難消她心頭之恨。

  容櫻對枯智一向倚重,以至於在幽蝕對枯智有所排斥時,她對枯智的信任並未因此而改變。而今日卻在未給枯智任何申辯機會的情況下對他出手,枯智如何不知容櫻殺他之意已不可更改?此時他面臨容櫻、鮮于皆安兩太強故的攻擊,形勢危在旦夕。

  飛速轉念間,枯智心意已定,一聲沉哼,身形驀然暴起,浩然真力疾貫右掌,向頂上樓層全力轟擊。

  震天巨響聲中,以青石鋪砌而成的底層樓板被擊穿,枯智亦由破開處穿掠而上。

  天符樓乃枯智一手規劃營建,第三層為藏放風宮宗卷秘笈之處,故這一層結構最為複雜,不但暗藏機括,其佈局更符合陰陽五行之理,縱是身為風宮玄流之主的容櫻,對其中的佈局仍是無法與枯智相比,若是枯智退守於此樓層中,只怕對付起來極為棘手。

  想到這一點,鮮于皆安立即隨之而起,直撲樓層破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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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卷第九章損兵折將


  容櫻大驚,她心知枯智極富智謀,鮮于皆安雖然悍然絕霸,但與枯智相比,只能算是一介勇夫,他如此貿然追擊,極可能會吃虧,想要喝止,卻已遲了。

  鮮于皆安的身形從那道缺口處疾閃而上。

  就在他上半身穿過缺口的那一剎那,一股驚人氣勁已以排山倒海之勢當頭壓下。

  鮮于皆安倏然反手拔刀。

  “火冷刀”拔出的一瞬間,他猛地意識到自己的“火冷刀”刀身太長,而破開的洞口空間有限,絕難施展。

  進退兩難之間,不容他有更多的選擇,惟以左手單臂強拼。

  “咔嚓”一聲驚天動魄的暴響,鮮于皆安的單臂與枯智全力一撼,立處下風,左臂骨骼盡斷,一聲悶哼,鮮于皆安的身軀更斜斜跌撞而出。

  枯智一擊得手,末做絲毫停滯,立即施展絕世身手,自樓內甬道樓梯直上三樓!

  幾乎就在他離開的同一刻,容櫻已在第一時間出現在天符樓第一層——這正是枯智沒有趁鮮于皆安受傷之機擴大戰果的原因。他知道一旦被容櫻纏住,就絕無脫身的機會。

  容櫻眼見枯智的身形在二樓的樓梯口一閃而沒,心知他必然會在瞬息間退入第三樓層,略一猶豫,她並沒有繼續追擊。

  這時,鮮于皆安亦忍著傷痛趕到,他的五官因痛苦與憤,恨而扭曲了,顯得猙獰可怖。

  未等鮮于皆安開口,容櫻已道:“枯智老匹夫早存異心,一定已在天符樓內的各種機關上做了手腳,不必追了。”

  話音剛落,倏聞上方接連響起短促而淒厲的慘叫聲,隨即是人體倒地之聲。

  容櫻、鮮于皆安神色皆變,他們心知一定是天符樓的護衛被枯智所殺。為了保密以求奇襲之效,除了鮮于皆安外,容櫻並未對他人透露此事。她擔心枯智潛伏於風宮數十年,已在暗中形成一股勢力,值守天符樓的人當中,或許會有他的人。

  正因為他人對此事不知情,所以對枯智毫無防備,難免使枯智有了可乘之機。

  正在這時,斷歸島警號四起,是因為天符樓的異變已驚動了全島。

  畢竟,天符島乃斷歸島的核心,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全島的震動。

  樓外四起的警號聲提醒了容櫻,她暗自忖道:“玄流屬眾尚不知內情,一旦枯智從天符樓脫身,自己的部屬未必會攔截他,雖然斷歸島孤處大海之中,要離島而去絕無可能,但以枯智的武功,除自己之外,斷歸島上尚無一人能超越他,島上莽林叢生,要圍殺枯智必然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容櫻念及此處,立即與鮮于皆安一道撤出天符樓外,聞風而至的風宮玄流弟子一見容櫻安然無恙,心神略略一鬆,幾名統領紛紛上前,靜候容櫻的吩咐。

  容櫻沉聲道:“枯智叛逆風宮,已為本宮察知,此時正在天符樓負隅頑抗,爾等速速在天符樓四周布防,不可讓枯智走脫!”

  乍聽此言,眾皆大驚失色,誰會想到引起紛亂的竟會是地位尊崇的枯智?若非是由容櫻親口說出,只怕他人會認定這是內部爭權爭勢所致。

  很快,數以百計的風宮屬眾已將天符樓團團包圍,無數支火把將方圓數十丈內照得一片通明,枯智絕無脫身的機會。

  鮮于皆安振聲呼道:“枯智,今日你已插翅難飛,橫豎難逃一死,不如與老子痛痛快快地一戰,勝過做縮頭烏龜!”

  喊聲未落,忽聞“砰”地一聲響,便見一個人影自天符樓東側破窗而出,眾人一愕,心道枯智怎會如此經不住激將?卻見那人已如秤砣般急墜而下,砰然落地,腦袋重重地撞在岩石上,白花花的腦漿四濺。

  卻是一名早已斃命的天符樓守衛!

  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又有一個身影破窗而出,此人身在空中便大聲呼道:“救我……”

  聲音嘶啞扭曲,讓人不忍多聽。

  地上立即有幾個人同時掠身而起,向那人迎去,準確地將其接住。

  但那名守衛卻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他的身子一陣劇烈地抽搐,喉底發出“咕咕”的聲音,終未再吐出一個字,就此而亡。

  容櫻臉色陰沉得可怕,殺機在她眼中猶如毒蛇般閃動。她心知枯智此舉的用意是欲激起她的怒火,一旦她中計闖入天符樓,他便可以藉助天符樓內的重重機關,暫時困住她,而他則藉機脫身。故容櫻雖然恨不得一舉斬殺枯智,但也只能強捺怒火,幾名“吉祥營”弟子欲守護於容櫻周圍,卻被她怒聲喝退。

  而這時枯智已將天符樓上所有守衛制住,天符樓守衛的武功並不弱,但枯智甫一出現,猝然出手,出其不意的攻擊使對枯智毫無戒備的守衛立時被斃殺數人,隨即枯智啟動樓內機括,對樓內情形頗為熟悉的守衛突然發現他們再也無法在樓中從容進退。本是被他們用以防禦攻擊外敵的機括已無法啟動,而從不為他們所知的機關卻對他們發起致命的攻擊。

  一時間,枯智雖是獨自一人對敵,身陷困境的反而是天符樓眾守衛,枯智在天符樓傾注的一番心血,此時終於大顯神威。

  枯智望瞭望被自己點了穴道放倒於地的四名守衛,腳下一挑,又有一具守衛的軀體穿窗飛出,樓下立時響起一片怒吼聲。

  枯智嘴角處浮現出一絲冷笑,他與容櫻共處數十年,知道自己此舉反而會讓容櫻強耐性子。

  他這才取出那張早已被揉成一團的紙條,小心翼翼地展開。

  無須點燈,樓外的光線足以讓他將紙條上的內容看得清清楚楚。

  枯智對於紙上的筆跡是那麼熟悉,他的目光匆匆掃過,看著這熟悉的筆跡,心中思緒萬千,難以自己。

  只見紙條上寫道:“枯智,自你潛入風宮數十年來,一直未忘師門重任,忍辱負重,終使風宮形成白、玄兩流對峙的局面,其勢力因此而大減,為師甚感欣慰。只是如今局勢已變,為師得知風宮玄流之上已察覺了你的身分,雖然暫未對你不利,想必只是欲將計就計。虎狼之穴,不宜久留,為師盼你早日設法脫身。如今風宮勢力已遠不如前,你我師徒重聚之日,就是江湖正道剿滅風宮的揭幕之時!”

  原來,枯智竟是悟空老人的三大入門弟子中的大弟子!

  這是一個隱藏了數十年的秘密。

  ※※※

  悟空老人、天師和尚、枯智皆為“玄門”傳人,玄門與儒門一樣,皆為隱世武門,門中弟子雖有驚世駭俗的武功,但江湖中人卻對此知之甚少,甚至不知“玄門”、“儒門”的存在。

  “皇、儒、玄、墨”四大隱世武門自他們誕生之日起,便肩負著維世之重任。他們以壓制乃至最終剿滅蚩尤戰族後人為宗旨,為達到這一目的,四大隱世武門的弟子不惜忍辱負重,隱姓埋名,蚩尤戰族後人未出,四大隱世武門絕不會輕易插手江湖中事。

  蚩尤戰族之人自然也深知由軒轅黃帝身邊四士所創的四大隱世武門絕不可小視,故他們一直在等待五星逆行之時,試圖借助天象異變之機蓄勢而發。

  但五星逆行乃千年罕遇之天象,故自軒轅黃帝以來,蚩尤戰族多在蜇伏之中,而四大隱世武門亦極少現身於江湖中。

  數百年來,多少人為爭奪武林至尊的地位而紛爭不息。笑傲江湖者,或為英雄,或為梟雄,風雲一時,世人又何嘗知道,那些曾被世人公認為絕世無雙的高手之所以能“無雙”,只是因為四大隱世武門從不輕易插手江湖爭鬥之故。

  武帝祖誥為“武林七聖”之首,被視作武林第一人,世人皆相信其時江湖中沒有任何人的武功能超越他。而事實上,當祖誥被世人尊為“武帝”之時,其師奇儒、師兄天儒的武功皆在他之上。

  數十年前,風宮尚未分裂為玄、白二流,風宮宮主為幽無尊,其時風宮的勢力已強大到無以復加之境。江湖傳說以當時風宮的勢力,足以與整個中原武林相抗衡,此言並未誇大其辭。

  一直對風宮暗中關注的四大隱世武門對此憂心忡忡,“玄門”悟空最終使出一著奇招,讓他的大弟子枯智設計進入風宮內部,伺機引起風宮內訌,從而削弱風宮力量。

  枯智在風宮潛伏數年後,他的武功心智皆出類拔莘,數年間便成了“吉祥營”統領。

  “吉祥營”乃風宮精銳,幽無尊身邊的侍衛便是由“吉祥營”中人擔任,其統領的地位僅在當時三大宗主的禹詩、炎越、寒掠之下。

  枯智之所以能在幾年時間內榮陞為“吉祥營”統領,是因幽無尊、幽求、容櫻三者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十分微妙,使得枯智有了可乘之機。

  容櫻本為風宮一位小統領之女,自幼便有驚世容貌,心智過人,幽無尊偶然發現自己的屬下有如此女兒後,竟為之心動,起了佔有之心。只是當時容櫻年僅十三,故幽無尊只是先將她召至身邊,容攖之父如何不知幽無尊的心思?但能有討好宮主的機會,他又怎會放過?

  容攖在幽無尊身邊侍候他時,方深深感受到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快樂,當時風宮的勢力如日中天,幽無尊一呼萬應,那種睥睨眾生、惟我獨尊的感覺,絕非常人所能想像的。

  容櫻當時雖然年幼,卻已會觀顏察色,當她知道自己雖然名義上只是幽無尊身邊的一名侍女,而事實上在不久的將來必然會改變這一點時,她開始嘗試著玩弄權術。

  很快,與她父親有宿怨的另一名小統領因為她的略施小計,而被幽無尊下令處死,成了她最終步入風宮最高地位過程中的第一個犧牲品。

  小試牛刀,即獲得成功,容櫻頗為興奮——也就在這時,枯智開始留意這位貌如天仙,卻狠辣歹毒的容櫻。

  容櫻漸漸不滿足於僅僅依賴幽無尊的庇護,她設法讓幽無尊答應傳她武功,她要擁有自己的力量。

  幽無尊身為一代戰魔,最終卻抵不住容櫻的廝磨,答應了她的要求。從此容櫻成了幽無尊的第六個弟子,與她五位師兄及幽無尊的長子幽求一道習練武功,因為容櫻年齡最小,固其師兄及幽求皆稱她為阿七。

  也就是從那時起,容櫻與幽求開始了那段注定難得善終的孽情。

  幽求雖比容櫻的五位師兄年少,但他資質異禀,天分極高,其武功修為尚在五位師兄之上,尤其以劍道修為最為出神入化。容櫻在初見幽求的那一剎那,就被眼前這位高大偉岸、冷傲不凡的年輕人所深深吸引。

  在此之前,她已知得到她是幽無尊的最終目的,雖然幽無尊比她年長許多,但在她看來,幽無尊的地位權勢以及他身上那股強者霸氣足以彌補這種不足。

  但在遇見幽求之後,容櫻的想法卻動搖了。

  如果某種情感可以勉強、可以將就、可以權衡利弊,那這種情感絕不是真正的情感,這種情感是極為脆弱的。容櫻與幽無尊之間甚至連這種脆弱的情感也不存在。所以,當她遇見幽求後,心緒的改變在所難免。

  而幽求雖然孤傲,但卻無法抵抗容櫻的魅力,兩個年輕人不可避免地互生情愫。

  幽無尊隱隱察覺到了這一點,他本欲強行阻止幽求與容櫻來往,但最終因念及幽求是他的長子,且極具武學天賦,他已有意把將來的宮主之位傳給其子,故思忖之餘,終還是聽之任之。他自視為一代絕強霸者,建立戰族不世基業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他又怎會因為一個女人而與自己甚為倚重的兒子反目?

  容櫻之所以願意舍幽無尊而轉投幽求,除了幽求的確有讓她心動之處外,更因為她相信幽求將來亦會成為至高無上的風宮宮主。

  但兩人相處久了,她忽然發現幽求太過執迷於劍遒,既不屑於權力角逐,亦不擅於此。

  對幽求而言,“劍”才是他生命中最為重要的,甚至連她都無法超越“劍”在他心中的地位。

  這是容櫻所絕對不能容忍的。

  冷靜下來之後,種種顧慮在容櫻心中浮現。幽無尊可以捨棄她,但日後極可能會出現第二個“容櫻”,也許幽求在風宮中的地位會因此而改變。而迫在眉睫的威脅則是來自幽求的母親——亦即牧野笛之母米煙。

  米煙身為幽無尊之妻,對容櫻自然絕無好感,先前若非幽無尊一力維護,容櫻多半已被米煙剷除,這時米煙已有身孕在身,若是產下一子,雖然此子與幽求一樣都是米煙的親子,但米煙極可能因為對容櫻的憎惡,而偏向幼子。米煙近些年來雖已不再受到幽無尊寵愛,但她身為宮主夫人多年,宮中自有不少親信,而幽求又無意於爭權奪勢,也許將來的宮主之位反而會落入米煙的幼子手中。若是如此,那時容櫻必然會處處受制,舉步維艱。

  念及這一切,容櫻對自己的選擇萌生了悔意,與幽求的相處亦因此而疏遠了一些。

  這便給了枯智實現分裂風宮的一個絕好機會。

  容櫻在權欲與情感之間難以取捨,枯智便伺機接近容櫻,然後告訴她有一計可以讓她既擁有風宮至高無上的權力,又不會失去幽求,那就是除去幽無尊!

  幽無尊一死,米煙幼子尚在襁褓之中,再無人能對他的地位構成威脅。

  枯智提出此計,無疑要冒極大的風險,但容櫻在此之前所顯示出來的果斷、狠辣,使枯智堅信容櫻的膽識野心非比尋常,只要有成功的把握,她一定會付諸於行動。

  而枯智向她獻上的計謀無疑是出奇致勝的一招。

  容櫻與幽求情愫暗生之後,幽無尊就開始潛心修練戰族的最高武學“劫魔道”,枯智身為玄門弟子,對戰族這一至高無上的武學自然有所了解,知道修練“劫魔道”時,必須斷情斷欲,若妄動情慾,必將真氣逆岔,心碎而亡。幽無尊之所以在容櫻離開他之後,才開始修練“劫魔道”,就是因為顧忌這一點。

  枯智為了使容櫻不起疑心,在全盤托出他的計劃的同時,亦提出了要求,他與容櫻約定一旦容櫻執掌風宮大權之後,必須使他的地位凌駕於禹詩等三大宗主之上。正因為如此,容櫻才相信枯智之所以要與她攜手對付幽無尊,是出於他自己的利益。

  容櫻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最終同意了枯智的計劃。

  他開始藉故疏遠幽求,幽求性情狂傲,雖然難以忍受容櫻的冷淡,但卻絕不會乞求容櫻。

  容櫻卻並不就此罷休,她終於使幽求在忍無可忍之下,與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大聲爭執,從此形同陌路。

  幽無尊身為容櫻之師,自然要過問此事,容櫻伺機對申無尊顯示出她嬌媚的一面,這一次她是有意而為,自是風情萬種,幽無尊對她的佔有欲重新燃起。

  容櫻趁機提出要委身於他,驚世豔女失而復得,幽無尊欣喜之餘,便應允了,並令精通玄術的枯智擇一黃道吉日,他準備接納容櫻為第二夫人。

  這正中枯智下懷,當下他便有意說出一個早在他計劃中的時間。

  幽無尊感到在枯智所提議的時間內成親,他的“劫魔道”武學尚未大成,恐有不妥,本欲推遲,但最終仍是答應了。

  幽無尊何嘗料到三四年前還是爛漫無知的少女容櫻竟會包藏如此大的野心?幽無尊具備了一個強者的一切優點,同時也具備了強者常有的弱點——那就是極度的自負。何況他有自負的理由,自他成為風宮宮主之後,風宮勢力日漸膨脹,風宮弟子數以千計。

  無須幽無尊做任何事,與容櫻成親的一切皆由他人打理。在成親之日即將到來之時,風宮中人發現幽求忽然不知所踪,眾人當然能猜出其中原因。

  婚禮如期舉行。

  有關“劫魔道”的秘密,縱是連禹詩這等身分的人也無從知曉,因為一旦被太多的人知曉“劫魔道”修練時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對幽無尊將會增添不少潛在的危險。所以,幽無尊雖然暫時無法接近女色,卻並不曾讓風宮中人知曉。

  直到圓房之時,幽無尊找了個藉口,要容櫻與他分室而居——當然,以他的身分,不需任何藉口,容櫻亦必須完全遵從。只是在這種事上,男人絕不願讓女人對自已有所懷疑。

  他卻不知這早已在容櫻的預料之中,更不知道這正中容櫻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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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卷第十章分魂裂魄


  幽無尊做夢也不會想到,就在他的身邊,枯智與容櫻已完成了謀殺他的重要環節。

  原來,枯智早巳為容櫻尋來替身,在幽無尊與容櫻分室而居之時,容櫻在枯智的掩護之下,藉機離開風宮,而她的替身則留了下來。

  有了枯智的掩飾,再加上幽無尊刻意迴避容櫻,以至於此事竟未被任何人察覺。

  ——新婚之夜,新房中守著孤燈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新娘。

  ——真正的新娘在新婚之夜卻在一個偏僻的酒舖之中與她的情人幽求渡過了纏綿激情的一夜。

  容櫻的替身在易容之後,與容櫻的身材容貌一般無二,身懷不俗武功,更重要的是她曾習練過傳自異域的“分魂裂魄”之術。

  在以後的數十年裡,她做為容櫻的替身亦出力甚多,最終卻因為牧野棲的計謀而死於容櫻手中。

  幽無尊納容櫻為第二夫人後,一直深居簡出,風宮屬眾皆以為宮主是沉溺於溫柔鄉中,卻不知事實上幽無尊是在潛心苦練“劫魔道”。每日修練之時,他皆令枯智在周圍布下重重護衛,外人絕難進入。

  但他卻沒有料到要對付他的人,恰恰就是枯智!

  半個月後,幽無尊第一夫人米煙產下一子,即為牧野笛。

  容櫻果然極有手段,她利用幽無尊閉關修練而米煙又因剛在產期中的機會,大肆攏絡宮中勢力,排除異己。因為有最接近幽無尊的枯智相助,容櫻很快形成了自己的派系勢力。

  枯智見時機成熟,就在幽無尊獨處密室修練“劫魔道”至關鍵時刻時,讓容櫻的替身進入此屋。

  若非有枯智的佈署,他人要闖入密室,將要面對重重關卡,縱是能悉數突破,幽無尊亦早已警覺。

  這一次,那女子卻一路暢通無阻。

  當她推門而入的那一剎間,幽無尊抬眼見來人是“容櫻”時,難免一驚。

  一驚之下,立即給“分魂裂魄術”可趁之機。

  原來,“分魂裂魄術”與天竺的“攝魂大法”、苗疆的蠱毒一樣,皆是以自身的心神控制對方。若是平時,以幽無尊的曠世修為與絕霸之氣,他的心神自也是極為強大,“分魂裂魄術”根本無法在他身上起到作用。

  但此刻幽無尊正在全力衝關,全身的精氣元神處於一種極為微妙而復雜的相對平衡中,任何外界的作用都可能會破壞這種平衡,輕則使之前功盡棄,重則使之真氣逆岔。

  幽無尊的修為已高至常人無法想像之境,縱是在這種情形下,他仍能強抑心神,只是因為發現進入密室中的人是“容櫻”時,他的警惕之心立減。

  “驚”為心亂,而警惕一去,其心則弱,那女子立即施展“分魂裂魄”之術,藉此契機,成功地激起幽無尊心底的情慾。

  幽無尊腦中一陣迷茫,渾然忘了習練“劫魔道”的大忌,為眼前風情萬種的“嬌妻”所深深吸引,立即向她撲至……

  在他進入她的軀體的那一剎間,靈臺出現短暫的清醒,他頓時意識到有些不妥,但滾滾而鉅的情慾及懷中豐腴溫熱的胴體使他身不由心,箭已在弦,不得不發。

  ※※※

  幽無尊心碎而亡後的一切事宜,皆自然而順利。

  五日後,米煙被逐出風宮。

  七日後,禹詩、炎越、寒掠皆對枯智的地位凌駕於他們之上而感到不滿,因此與容櫻決裂。

  容櫻在枯智的輔佐下,成功地登上了風宮宮主之位。

  十日後,幽求因聽說父喪而返回風宮,容櫻為消除眾人疑慮,按照枯智之計,以幽求違背風宮規矩、擅自介入武林中事為理由,斬去幽求十指,此事果然消去了大多數人心中的疑慮,不再胡亂猜測幽無尊之死是因為容櫻與幽求之間的私情而起。

  從此,枯智成為容櫻的心腹,在風宮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容櫻卻不曾料到枯智之所以全力扶持她,其目的並非在於獲得比禹詩、炎越、寒掠三人更高的地位,而是為造成風宮分裂的局面,讓風宮的勢力在內訌中不斷削弱。

  枯智無疑做得極為成功,數十年來,風宮玄、白二流紛爭不息,牧野靜風入主風宮白流後,更是如此。無論玄、白二流在相戰中孰勝孰負,真正的贏家其實是枯智,以及枯智身後的玄門。

  ※※※

  一幕幕往事閃過枯智的心頭,雖僅在閃念之間,枯智卻彷若又重複了一次他的生命的軌跡。

  數十年來,他一直深居簡出,因為他自知自已是知道容櫻秘密最多的人,惟有保持低調,讓容櫻不會感到有來自他的威脅,她才不會對他有所猜忌。同時,此舉還可讓他盡可能避免對武林正道的直接殺戮。

  枯智一直盡力將玄流引向與白流角逐的爭戰中,但他不能一味如此,容櫻是一個絕不簡單的人,枯智偶爾亦不得不違心地為容櫻對付武林正道出謀劃策。

  在隱世武門眼中,整個武林不過是一局棋,對弈的雙方就是四大隱世武門與蚩尤戰族,為了贏得全局,有時不得不犧牲部分棋子。

  所以,在武林正道眼中,枯智無疑是為虎作悵,助紂為虐,眾人皆知枯智乃風宮玄流智囊,因此對他的恨,甚至超過對玄流三大宗主的恨,就如同當一個人殺人時,人們最仇恨的是操刀的人,而不是那把刀。

  人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有的人並沒有做出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卻成了名震武林的英雄;有的人則如地下暗河,縱是激流洶湧,亦無一人知曉。

  而這一切,在進入風宮之前,枯智早已料到。

  枯智面向西方,鄭重下跪,聲音低緩地道:“師父,風宮玄流的確已是強弩之末,可惜弟子已無法等到玄流覆亡的那一日。弟子知道世人在我死後亦會唾罵我,對於這一切,弟子並不在乎,只望師父能在心中說一句:'總不枉為師一番教誨',弟子死而無憾。”

  言罷,他向西方恭恭敬敬地叩了幾個響頭,方站起身來。

  容櫻見樓內久無動靜,心中忖道:“難道他已殺盡了所有守衛?”

  正思忖間,忽聽有人驚呼道:“天符樓起火了!”

  果然,濃煙自天符樓的窗口滾滾而出,並越來越大。

  容櫻心中“咯登”一聲,頓知枯智已抱有必死之心,所以要引火焚樓。如此一來,容櫻為免樓內宗卷秘笈被焚,惟有強行攻入樓內。

  容櫻猜出了枯智的用意,心中極怒,眼見樓內火勢越來越猛,熊熊烈焰已衝上樓頂。

  容櫻長吸了一口氣,終於對風宮屬眾下令道:“不惜一切代價殺入天符樓!”

  此刻的容櫻對枯智恨至極點,她已失去了平時的冷靜。

  ※※※

  斷歸島數里之外的海面上有一片礁石叢。

  一艘小舟隱於礁石之後,船上有三個人影,皆身著夜行服,他們一直在悄然觀注著斷歸島上的動靜。

  斷歸島上沖天而起的火光映入了他們的眼中,苦侯了數個時辰的三人皆有了興奮之色,疲憊之感一掃而空。

  眼見島上的火光越來越亮,船上一人終於打破沉默,低聲道:“可向少主飛鴿傳書了。”

  很快,“撲撲…的振動聲中,一隻灰色的信鴿自船上飛起,向風宮白流所在的方向疾飛而去。

  ※※※

  三日之後。

  江南越州清風樓。

  清風樓雖以“樓”為名,其實在此樓外圍是一佔地甚廣的園林,園內花徑蜿蜒,湖石玲瓏,亭台樓閣,風光旖旎。無怪乎世人皆稱武林中最有財勢的是金劍門,而十大名門中最有財勢的則屬清風樓。

  自清風樓樓上龐紀成為正盟盟主之後,清風樓頓時成為世所矚目之焦點,越州城內的江湖人物亦隨之增多。

  這一日午後,一輛雙駕馬車直駛清風樓,在清風樓園門外戛然而止,一身勁裝的車夫一躍而下,身手甚為矯健,顯然是身懷武功的高手。

  正門外兩名專職迎客的清風樓弟子卻對此見怪不怪。這些日子以來,拜會龐紀的武林中人太多,駕 車的車夫身懷武學也是極為尋常的事,若是絲毫不諳武學,反倒不正常了。

  他們表情依舊,亦未向那輛馬車多看幾眼,神情木然,在等候車上的人出現後再上前相迎——如今他們的樓主已是正盟盟主,自然需得不亢不卑。

  奇怪的是馬車停下後,卻遲遲不見車內的人下來。那兩名清風樓弟子心中皆有些詫異,正待上前相問,卻聽得車內有一清朗的聲音傳出:“在下不便現身,請二位大哥見諒,相煩二位禀告龐盟主一聲,就說一位姓任的朋友欲拜會他。”

  那兩名清風樓弟子相顧愕然,心中略有不忿,暗忖道:“我家樓主已為正盟盟主,縱是十大門派的掌門人見他,也要以禮相待,這姓任的究竟是什麼來歷?竟不肯下車!”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人立即向園內奔去。

  不過片刻,那人已飛奔而回,遠遠便道:“任朋友請入園,在下為任朋友引路。”

  他的同伴更是愕然失色。

  車夫虛擊一鞭,馬車徑直駛入園內,剛才那名入園禀報的清風樓弟子在車前指引,馬車在園內以青石磚鋪就的路上迂迴轉折,最終在一座三層土木結構的清風樓前停下了。

  龐紀早已立在清風樓前等侯,他的神色謙和,卻自有一股威儀。

  馬車在離他數丈遠的地方停下,這一次,車上的人終於下車了,但見他頭戴竹笠,笠帽壓得極低,根本無法看清他的面容。

  龐紀卻已拱手道:“任兄弟駕臨,龐某有失遠迎!”

  那人還禮道:“龐盟主客氣了,實是在下冒昧!”

  龐紀哈哈一笑,趨步上前,攜其右臂,道:“入樓詳談如何?”

  兩人進入清風樓內一間密室,有人奉上茶點後便退走了,密室內僅剩龐紀與那頭戴竹笠之人。此室雖為密室,卻佈置得雅典精緻,使人身置其間,並無大多的神秘壓抑之感。

  頭戴竹笠之人這才摘下斗笠,現出一張俊朗得無可挑剔的臉。

  他赫然是牧野棲!

  顯然,龐紀早已料到了這一點,所以他的神色極為平靜。

  但他們二人中,一人為正盟盟主,一人為風宮宮主之子,兩人共處一室,本應是極不尋常的事。

  龐紀首先開口道:“任兄弟是為風宮玄流的事而來的吧?”他已知道“任玄”是牧野棲的化名,卻仍是以“任兄弟”相稱,顯然是頗有意味的。

  牧野棲道:“龐盟主真是料事如神,在下的確是為此事而來。看來,有關玄流的情況,龐盟主已了若指掌,無須在下多言了。”

  龐紀道:“風宮玄流三大宗主中,除了遠在風宮天山莫寒行宮的金羽宗宗主朱元客外,太陰宗宗主幽蝕下落不明,君火宗宗主鮮于皆安身受重傷,更重要的是風宮玄流智囊枯智已被容櫻親手斃殺,所以今日的風宮玄流已是氣數將盡。”

  牧野棲心中微震,暗道:“這一番話,我本是打算說與他聽的。”

  口中卻道:“不僅如此,更重要的是枯智在風宮玄流的地位極高,如今枯智被殺,對玄流震動極大,人心浮動,如今可謂是一舉攻下玄流的太好時機。”

  龐紀微微領首,道:“不知任兄弟有何良策?”

  牧野棲心道:“只怕你心中早已盤算好了,卻有意讓我說出,將來若有差錯,便有推卸責任的餘地,只是這一次斷無失敗的可能。”當下略作沉吟,道:“如今風宮玄流有天山莫寒、東海斷歸島兩大行宮,其中以東海斷歸島為玄流基業所在,至於天山莫寒行 ,只是玄流備下的退路,一旦在中原失勢,可有退卻之地。玄流這兩大行宮相距太遠,我們盡可分而滅之。”

  龐紀將身子坐正了一些,道: “願聞其詳。”

  牧野棲道:“在下設法讓風宮白流在約定的時間內攻擊天山莫寒行宮,龐盟主則率領正盟中人對斷歸島圍而不攻,靜觀斷歸島的變化而改變應對之策,若是容櫻欲解天山之圍,則斷歸島勢力再度削弱分散,龐樓主自可一舉攻下斷歸島;若是容櫻見正盟壓境,不敢輕舉妄動,那麼風宮白流自可一舉攻下天山莫寒行宮。那時,東海斷歸島就成孤立無援之勢,絕對無法支撐太久!”

  龐紀撫掌笑道:“此計甚妙。”頓了頓,又道:“不過為何是由正盟圍困斷歸島,風宮白流進攻天山莫寒行宮?而不是與之相反?”

  “因為在下沒有足夠的把握說服自流進攻斷歸島。龐盟主可曾留意到風宮五大行宮的共同之 是什麼?”

  龐紀末答,因為牧野棲已有答案,牧野棲接道:“五大行宮的共同之處就是都相當隱密,在家父入主風宮之前,風宮的勢力極盛,江湖中人卻對此一無所知,足見其隱密性。風宮的目的是要雄霸武林,在整個謀略上,是以'攻'為主的,所以除了隱密性之外,斷歸島並無太多的優勢。”

  “不錯,以島為據點,不利於四面出擊。”龐紀道。

  “對風宮而言,如今已為天下共同矚目,絕無任何隱密可言,因此對自流而言,以較大的代價攻下斷歸島毫無用處的,而只須以部分力量便可對付的天山莫寒行宮更具誘惑力。”

  “若是白流一舉攻下天山莫寒行宮,進而盤踞於天山莫寒行宮,這與由玄流盤踞天山莫寒行宮又有何區別?”龐紀皺眉道。

  “當然有區別,只要風宮玄流勢力不復存在,風宮僅餘白流後,在下自可憑自己的身分,使風宮做出錯誤的決斷,以不斷削弱風宮勢力。”

  龐紀頷首認同,他嘆了一口氣,道:“實不相瞞,若非是苦心大師親口所言,龐某實難相信風宮白流宮主之子會為削弱風宮勢力而出力,先前任兄弟與思過寨之間的恩怨糾紛中,龐某早巳猜知任兄弟是清白的,故見正盟諸派對任兄弟全力追殺很有些不以為然,只是清風樓亦是正盟一支,不便多說什麼,只能暗中為任兄弟略盡綿薄主力。不知為何任兄弟最終卻沒有按照龐某指引的方向走脫,而是反其道而行?”

  牧野棲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龐紀亦哈哈一笑,道:“所幸苦心大師及癡愚禪師其實早巳知道真相,他們之所以追殺你,是因另有計謀。”

  “惟有如此,在風宮看來,在下已與正盟勢不兩立,對在下歸順風宮之舉方會深信不疑。”牧野棲道,心中卻暗自忖道:“此計雖然有效,卻使留義莊傷亡極大,連莊主夫婦二人亦被殺,照此看來,此計絕非身為佛門高僧的苦心大師、癡愚禪師所定,而多半是龐紀的計謀。至於他為我指引的出逃之路,很可能是他早已料到我對他必然心存疑慮,所以有意指引了正確的路線,我反其道而行,正好遂其心意……”

  想到這一點,牧野棲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沮喪,暗覺那一次自己終是略輸龐紀一籌。

  龐紀喟嘆道:“癡愚禪師這麼做是為整個武林大局著想,但卻自感留義莊傷亡大重是他之過,不願再為正盟盟主。”

  說到這兒,他話鋒一轉,道:“風宮玄流雖然有內訌,勢力日漸削弱,但他們在斷歸島苦心經營多年,且又是在海上,正盟水上力量相對有所欠缺,縱是能對斷歸島形成合圍之勢,亦必傷亡極大!”

  牧野棲胸有成竹地道:“在下已有一計,可分散斷歸島的力量。”

  龐紀望著他,片刻後緩緩點頭,道:“龐某會與十大門派的掌門人商議此事。”

  牧野棲心道:“枯智乃悟空老人的弟子,卻被容櫻所殺,悟空老人對玄流自然恨之入骨,所以必會促使十大門派同意進攻斷歸島。枯智雖然是我有意讓父親洩密而被誅殺,但我這麼做的目的只是為了鏟滅玄流,成大事者又怎能顧忌太多?況且我已事先告訴悟空老人枯智身分已暴露,他們絕不會懷疑 事是因我而起,只會以為是容櫻行動太快,縱是我事先通風報信,仍是救不了枯智。”

  口中卻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恭候龐盟主的佳音!”

  ※ ※※

  容櫻靜坐於無間殿中,身邊的人已讓她悉數喝退。她的心緒極不平靜,接踵而至的變故使她第一次感覺到窮於應付。

  她隱隱覺得有危險向玄流逼近,但一時間卻無法看出危險究竟是由何而來。

  枯智背叛,戰魔甲失踪,幽求與幽蝕雙雙落在孤絕無相手中……這一切在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使一向冷靜的容櫻亦心緒大亂。

  由兩側的窗戶可以望見天符樓,如今的天符樓已被燒得面目全非,容櫻已下令全力修復,此刻嘈雜的敲打聲、撞擊聲不時由天符樓方向傳來,清晰地傳入容櫻的耳中,使她更為煩躁不安。

  她索性站起身來,在空蕩蕩的大殿上來回踱步。

  偌大的大殿中只有她一人,只有一個神情陰晴不定的她。

  忽然間,一種異樣的感應侵入了她的心中,當她明白那是孤獨的心情時,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但那種心情的的確確是孤獨。

  往事一幕幕閃過她的心頭:

  ——幽無尊端著酒杯的手因為她容櫻的出現而凝於空中,他的眼中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光芒,而年僅十三歲的她則向萬眾敬畏的宮主澀然一笑,那是幽無尊第一次見到她。

  ——與她父親有宿怨的風宮一名小統領在臨死前,以絕望、仇恨以及懼怕交織而成的眼神望著她。他的雙眼瞪得極大,而她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紅暈。在血腥與死亡面前,她更為美艷。

  ——幽求一劍削斷她的髮髻,她的滿頭秀髮飄散開來,而她則向幽求嬌媚一笑。

  ——簡陋的酒舖中,夜色深沉,灶爐裡的火仍在嗶剝作響,她與幽求以沒有任何間隙的方式緊緊相擁,愛的浪漫一次一次地席捲著她的身體,席捲了她的靈魂。

  ——幽無尊以極為醜陋的姿勢,倒在了她的化身那曼妙動人的赤裸裸的胴體上,他已心碎而亡……

  ——她跨出了最後一步,然後在風宮宮主的位置上緩緩入座,戰風颱前,數以千計的風宮弟子跪伏於地。那一刻,她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感——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1:33
第三十七卷第一章輝煌不再


  昔日一幕幕的輝煌反而使容櫻更深切地感到孤獨,她忽然發現自己擁有的其實很少很少,最終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她的身後傳來了腳步聲,無須回頭,容櫻亦知來人必是鮮于皆安。

  果然,鮮于皆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宮主,戰魔甲已有下落!”

  容櫻一震,霍然轉身,沉聲道:“戰魔甲何在?!”此時,她的落寞神情已一掃而光,眼神犀利而冷酷。

  鮮于皆安道:“戰魔甲落在了新近才在江湖中崛起的派幫'丐幫'幫主手中。”

  “丐幫?”容櫻皺眉道:“好古怪的名字。”

  鮮于皆安道:“丐幫弟子皆為叫化子,故以丐幫為名。”

  容櫻沉聲道:“幾個臭叫化有什麼本事?他們怎能得到戰魔甲?你的消息是否可靠?”

  “那些叫兒子的確身手平平,甚至有不少丐幫弟子根本不諳武功,但丐幫幫主的武功卻足以躋身絕世高手之列!”鮮于皆安解釋道。

  容櫻目光一跳,沉吟道:“本宮從未聽說過有丐幫這一幫派,可他們的幫主竟有絕世武功——此事倒有些蹊蹺!”

  “此人名為白辰,據說曾是白流中人,後被牧野靜風廢了武功,卻不知為何,如今他的武功不但已然恢復,而且突飛猛進,功力倍增。丐幫與當地官府一向不合,針鋒相對,在丐幫弟子四十多人被擒時,白辰在逾千兵卒中從容進退,割下兵卒右耳數以百計,皆放入一個布袋中,一時間信州大震,人人皆言丐幫與官府作對!此事甚至驚動了朝廷,連所謂的'皇俠'亦前赴信州,欲助官府壓制丐幫。”

  容櫻冷哼一聲道:“所謂的'皇俠',不過只是皇帝的一條狗而已,又有何用?”

  說完沉吟片刻,接著道:“戰魔甲乃戰神遺物,風宮前任宮主在戰族血盟中成為戰族戰皇,故戰魔甲由風宮看護,若是在戰族血盟重開之日,風宮無法交出戰魔甲,只怕不能向整個戰族交代,而且對角逐戰族之皇亦極為不利!”她看了鮮于皆安一眼,又道:“你傷勢未癒,此事便由'吉祥營'去辦吧。”

  “是。”鮮于皆安應了一聲,卻並未退下,神情似乎猶豫不決。

  容櫻道:“何事吞吞吐吐?”

  如今枯智已死,風宮玄流可倚重的人更少,故容櫻對鮮于皆安的態度較往日已有所改變。

  鮮于皆安道:“屬下的人探知素女門門主前往江南清風樓,此事也許……恐怕不簡單!”

  容櫻面如凝霜。

  她寒聲道:“清風樓的龐紀已是正盟的盟主,秦月夜那賤人前去清風樓,就等於與正盟接觸……”

  “會不會是……是秦月夜欲與正盟結盟?”鮮于皆安有些不安地道。

  “我兒曾欲借幽求之力削弱素女門的力量,然後一舉鏟滅素大門,此計本無不妥,床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素女門是與我玄流相距最近的幫派,卻一直不肯歸順風宮,早晚必須除去。只可惜上次未能成功,大概秦月夜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欲與正盟結盟,因為她知自以她們的力量根本無法與我風宮相抗衡!”

  “宮主之言,甚為入理,想必素女門定是有如此打算,素女門雖然不足為患,但若是與正盟結合,卻必使風宮如鯁在喉!”

  容櫻眼中閃過一抹殺機,沉聲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先下手為強,趁秦月夜離開素女門之機,將素女門連根拔起!”

  她心中道:“玄流屢屢受挫,眾人意誌已有些消沉,攻襲美女如雲的素女門,對他們來說,必可使之大大振奮!素女門一滅,既可消除玄流隱患,又可恢復眾人無往不利的信心!”

  果然不出她所料,聽容櫻決意攻襲素女門,連鮮于皆安的臉上都有了興奮之色。

  ※※※

  素女門所在的島嶼比斷歸島略大一些,地勢卻極為平緩。

  此島原來人跡罕至,自然亦無名,素女門立派於此島後,因門下弟子皆為女子,愛美之心與尋常人並無二致,島上與世隔絕,眾素女門弟子難免百般無聊,便在島上栽上四季花木,尤以桃花最多,於是便將此島稱作桃花島。

  桃花島東岸為一片沙灘,沙質細軟,沙色金黃,而島中林木翠鬱,山丘起伏平緩,景色恰人。

  夕陽西斜,海面上金光湧動,連沙灘上的沙石也被映照得泛起金色的光芒。

  幾名年輕的素女門弟子在沙灘上嬉戲打鬧,如銀鈴般的笑聲在海風中傳出很遠,如美麗的貝殼般撒遍整個海灘。

  遠處的海面忽然出現了三艘巨船,正藉著漲潮時的潮力,揚帆順風駛向桃花島,其速甚快。

  海灘上的素女門弟子並未在意,依舊在追逐打鬧。

  三艘巨船被浪而至,很快已在半里之內,三艘船上各有五六十人,皆著一襲黑色勁裝,正是風宮玄流屬眾。

  中間那艘巨船上立著一身形高大如山之人,陷目隆鼻,與中原人的容貌迥異,正是風宮玄流君火宗宗主鮮于皆安,他的“火冷刀”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更為邪異可怖的紅色光芒。

  在圍殺枯智一役中,鮮于皆安除最初被斷一臂外,後來身上復又再添數處傷口,對於枯智的驚世身手,即使以悍勇著稱的鮮于皆安也不由心萌寒意,最終仍需容櫻親自出手。

  鮮于皆安雖然傷勢未癒,但素女門終非大幫派,何況秦月夜已離開了桃花島,前去清風樓,故鮮于皆安向容櫻請戰,容櫻亦應允了。

  望著海灘上幾名嬉鬧的素女門弟子,鮮于皆安眼中的邪異光芒更加熾烈,海風將那幾名素女門弟子的衣衫吹得緊貼于玲攏凸凹的嬌軀上,顯出驚心動魄的美好線條。

  鮮于皆安哈哈笑道:“據說素女門的女人皆貌如天仙,而且武功源自《素女心經》,講求有欲無情,定是風騷入骨,床上功天了得,我等攻下素女門後,便可好好享受一番了!”

  一時怪笑陣陣,淫邪之語不堪入耳。

  在海灘上嬉戲的幾名素女門弟子終被怪笑聲所驚動,她們先是疑惑地向三艘巨船張望片刻,倏然驚叫一聲,飛奔離去。

  鮮于皆安大笑道:“今日就殺個痛快,玩個痛快!”

  未等船隻停穩,一百多名風宮玄流弟子已迫不急待地躍身下船,猶如一團可怕的烏雲,向幾名素女門弟子逃離的方向疾捲而去。

  鮮于皆安的臉上浮現出殘忍而瘋狂的笑意,他覺得無論以什麼方式對待嬌美的女人,都是一件刺激而痛快的事,即使是殺人,殺美麗的女人也有一種異常的快感。當他的刀劃開如凝脂般的肌膚,深深進入對方的軀體時,他能由刀身的輕顫與溫熱感受到那美麗動人的嬌軀的變化。

  鮮于皆安以極為流暢的動作拔刀在手,“火冷刀”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驚人的光弧。

  縱是傷勢未癒,他也不願錯過殺女人的機會。

  就在他拔出“火冷刀”的那一瞬間,他的表情倏然凝固,那邪惡的笑容凝固於他的臉上,顯得極為詭異。

  他聽到一種異乎尋常的聲音。

  那是兵器與沙土磨擦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隨即,便見無數的白色光芒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倏然閃現,彷若是陽光突然穿透了層層烏雲。

  驚人的光芒來自於他們的腳下。

  他們腳下那片海灘之中!

  細沙被一道道如刺眼的陽光般的光芒挾裹而起,在空中顯示出千奇百怪的形狀,而道道白光則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向風宮玄流弟子的雙腳卷去。

  本就因海水而咸腥的空氣此時更是鹹腥得化不開,一道道血光標射而出,與細沙混作一處,然後拋落地上。

  驚絕人寰的慘叫聲立時將方才充滿淫欲的怪叫聲完全淹沒,有數十名風宮玄流弟子的身軀突然矮了半截,隨即如被伐倒的朽木般重重栽倒。

  栽倒之後,他們的雙腳卻依舊立在沙灘上,形成了一幅極為詭異可怖的畫面。

  一道隱於細沙中的寒光向鮮于皆安下盤席捲而至。

  鮮于皆安雖被眼前這一幕所深深震撼,但他的反應仍是絕對迅速。

  “火冷刀”自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斜斜到出,刀光掠過,飛揚在空中的細沙被凌厲刀風生生衝擊得向兩側射出。

  “當”地一聲暴響,“火冷刀”及時封住了那抹寒光。

  與此同時,鮮于皆安的腳下、身軀、手臂乃至五指,皆有了一連串極為快捷的變化。

  這一連串的動作最終組成了一招。

  一招極為可怕的刀法!

  一聲痛呼,一隻手臂已連同一把彎如新月的刀一起飛出。

  鮮于皆安的腳下不可思議地平滑半尺,彷若他腳下所踏的不是鬆軟的海灘,而是光滑的堅冰。

  他的刀亦隨著他身形的移動而斜斜向下疾劃而出。

  一種只有在生命消亡時方會產生的顫栗由他的刀上傳來,對於這種感覺,鮮于皆安太熟悉了,他知道自己的刀又奪走了一個亡魂。

  但他的心卻如墜冰窖。

  此時,已有數十個身披黃色斗篷者從沙灘下如幽靈般穿出,與風宮玄流弟子混戰一處。

  顯然,這是一個早有預謀的伏擊。

  換而言之,鮮于皆安的這次偷襲,其實早已在對方的預料之中,更讓鮮于皆安不安的是他己看出這些身被黃色斗篷的人竟然沒有一個女人!在從無男人的素女門中出手的卻是男人。

  鮮于皆安心中頓時掠過不祥之感。

  風宮玄流屬眾以驍勇凶悍著稱,但面對如此突如其來的襲擊,仍是讓他們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再加上又有數十人被斬傷下肢,給他們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

  但由於風宮玄流的人數佔有優勢,且悍勇擅戰,因此在最初的混亂之後,很快穩住了陣腳,並開始大肆反撲。他們終是人數佔了優勢,且極擅搏殺,身披黃色斗篷的人漸漸難以抵擋,開始向島中央地帶撤退。

  風宮玄流屬眾如何肯就此罷休?立即全力追殺身披黃色斗篷者且戰且退,雙方不斷有人倒下。很快,風宮玄流屬眾已向桃花島核心深入了近半里。

  鮮于皆安臉上卻並沒有絲毫欣喜之情,他心中不知為何總有一抹揮之不去的陰影,心神不定間,他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神色一變,驀然轉身。

  僅是轉身一望,鮮于皆安已心頭大震。

  他赫然發現他們所乘的三艘巨船此刻離岸已有近一里之遙,並且巨船與桃花島之間的距離仍在不斷地拉大。

  鮮于皆安立知不妙,立時嘶聲喝道:“不可再進!”

  話音未落,一聲尖銳的警笛聲倏然穿入每個人的耳膜,讓人心神不由為之一震,但見遠處叢林中人影閃動,向這邊疾掠而來。當來人離風宮玄流屬眾尚有二十丈時,迅速呈扇形散開,對他們形成了合圍之勢。

  但見這些人共分三路人馬,一部分是方才退卻的身披黃色斗篷之人;一部分是全身黑色勁裝,腰間系

  有白色綢帶的人。

  剩下的,就是數十名美艷動人的女子,顯然是素女門弟子。

  三路人馬共有二百餘人,已在風宮玄流屬眾之上。

  奇怪的是那些身著黑衣、腰繫白色綢帶的人竟一無例外地臉蒙黑巾。

  鮮于皆安心中忽然掠過一個念頭:“他們是黑白苑的人!”

  黑白苑在數月前攻襲風宮彭城行宮一役後,從此就成為世所矚目之焦點,江湖中人對黑白苑獨特的衣飾自然已有所知,故鮮于皆安能識出他們是黑白苑的人。

  事實也的確如此,在三路人馬中人數最多的黑衣人正是黑白苑黑道的人。那居中而立者有著一雙陰寒深邃的眼睛,此時雖是黃昏,但與他的目光相觸,卻讓人頓如置身茫茫的寒夜之中。

  此人正是黑白苑黑道總領敖中正!

  他的身上隱隱透著一股詭異陰森的氣息,讓人不由想到了血腥與死亡。

  與敖中正並排而立的是一美艷少婦,身著紅衣,身材美妙,柳腰纖細,一雙美眸有著讓人心動的慵閒風情,她赫然是素女門掌門人秦月夜。

  鮮于皆安身後有一人驚呼道:“她……她怎麼在此?”說話者目瞪口呆地望著秦月夜,此人正是向鮮于皆安禀報秦月夜已前在清風樓的人。正盟與風宮對敵多年,相互監視,相互盯梢,自是不足為奇。

  鮮于皆安反手一掌。

  “啪”!

  說話者已被重摑了一個巴掌,立時吐出兩顆門牙,卻不敢多說一個字。鮮于皆安乃風宮三大宗主中最為殘暴者,如今在他狂怒之時,又有誰會自討苦吃?他人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喘。

  此時,鮮于皆安當然知道自己已進入對方所設的圈套中。

  伏擊、詐敗、盜船、反包圍——一切都佈署得嚴密細緻,天衣無縫,鮮于皆安心知這必定是黑白苑中人做的佈署,而非相對勢力薄弱的素女門所能做到的。

  黑白苑的配合協戰能力與風宮已不相上下。

  秦月夜望著鮮于皆安道:“想必閣下就是鮮于皆安了,今日你已無法活著離開桃花島,如果不出意外,此刻斷歸島也應在十大名門的重重包圍之下!”

  鮮于皆安神色微變。

  因為“吉祥營”的一部分人馬為奪取戰魔甲,已前在越州,加上他又率領了一百多人襲擊桃花島,此刻斷歸島上的力量已大大削弱,若是十大名門趁機進攻,的確有較大的勝算。

  但他很快鎮定下來,他知道在這種局面下,屬下的戰意極為重要,不可使他們的信心被對方的言語所動搖,當下他大笑道:“癡愚老和尚等人全是貪生怕死、瞻前顧後之輩,他們絕不敢真的全力以赴,因為他們擔心白流的人會藉機端了他們的老巢!若是他們想在兼顧白流的同時,與我玄流相戰,無疑是癡心妄想,最終不免葬身東海!”

  說到這兒,他目光一沉,獰笑道:“今日老子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戰族的無匹戰力!”

  “力”字甫出,“火冷刀”一壓倏揚,頓時攪起漫天黃沙,而他的身形已惜機疾掠而出,猶如鬼魅過空。“火冷刀”在漫天黃沙中以不可捉摸的軌道劃過。

  當刀光閃現時,冷冷的刀氣已閃電般迫近一名素女門女弟子,直取她秀挺的嬌胸,招式十分歹毒。

  風宮玄流弟子高聲怪叫,興奮莫名。

  這正是鮮于皆安要達到的目的。

  “嘶”地一聲,鮮于皆安刃鋒一偏,刀勢幾乎是貼著那年輕女子的身子平平滑過,她的胸前長襟立時被刀氣劃開,潔白而挺拔的大半個Rx房頓時裂衣而出。

  那一抹白光與少女的驚叫聲將風宮玄流屬眾的血一下子點燃了。

  素女門弟子的武學源自《素女心經》,《素女心經》乃世傳房中術、歡喜道,囊括男女合歡之精絕微妙,所以由此行化出來的“素女大法”講求靈欲由心。一旦“素女大法”達到最高境界,足以顛倒眾生,讓男人悉數拜伏於其石榴裙下,任她宰割奴役,因此《素女心經》是一種陰柔至極的武功。

  這位素女門年輕弟子的修為自然並不太高,但因習練“素女大法”的緣故,任何一名素女門弟子的一笑一顰一舉一動間,無不暗蘊風情萬種。縱然只是一聲驚呼,亦充滿香艷刺激的感覺。

  當然,她是無意而為之。對素女門弟子而言,展現女性的風情已成了她們生命的一部分,猶如一個人的正常呼吸般自然而不經意。

  未等鮮于皆安對那名素女門弟子有更多凌辱之舉,冷叱聲中,秦月夜已飄然而至,一團淒迷的劍光在離鮮于皆安數尺遠的地方迅速瀰漫開來,猶如無孔不入的水銀般自各個角度向他侵襲而至。

  鮮于皆安的“火冷刀”順勢而掃,在那光潔如玉的酥胸上劃開一道驚人的傷口後,已極為準確地封住了秦月夜的攻擊。

  但秦月夜的劍法融入“素女大法”中的精髓,極具纏綿陰柔。與對方的兵器前一接實,立即如附體之蛆般難以擺脫,刀與劍在極小的範圍與角度內完成了快不可言的變化,其變化之微妙,皆僅在電光石火間發生,常人根本無法分辨,只覺一團銀芒與道道血紅色的光弧糾纏不息,場面驚人而詭異。

  那名素女門弟子被同門救下了。

  鮮于皆安的刀法以狂霸見長,對於如此微妙的較量並非他所長,當下一陣暴吼,以內家真力生生震開秦月夜的劍,迅即倒滑出半步,借扭身之力, “火冷刀”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弧線,刀鋒與空氣劇烈磨擦,發出可怕的“劈啪”聲,一刀之下,已有劈岳斷海之勢。

  這才是鮮于皆安真正的刀法!

  秦月夜突然如風如霧般飄然而起,彷若她的身軀太過輕盈,以至於經不住鮮于皆安刀風的捲裹,隨著刀勢的凌厲氣勁而飄飛。

  這是絕對不同於其它任何輕身功夫的身法,其姿勢之優美,難以言喻,讓人一見之下,頓時忘了這是一場生死存亡的搏殺。

  縱是與她交手的鮮于皆安,亦不由心搖神蕩。

  而她的劍卻是“他人皆醉我獨醒”,其凌厲殺機隱於陰柔,輕曼的身法中,更為詭異而不可捉摸。

  索女門偏據東海,與中原武林幾乎隔絕,故素女門的武學與中原武學相通之處甚少,因此素女門在中原江湖人眼中顯得詭異神秘,也就不足為奇了。

  而鮮于皆安的刀法源自域外,與中土刀法亦是大相徑庭。他與秦月夜交戰的情景,與眾人平常所見,實是大有不同。

  十數招過後,鮮于皆安漸漸有些焦躁,他身為風宮玄流三大宗主之一,為風宮玄流征戰無數,罕逢對手,今日卻連一介女流之輩也久戰不下,自是又驚又怒。

  其實秦月夜的武功本就甚高,加上鮮于皆安身上傷勢未癒,尤其是被枯智一掌震得骨骼盡碎的左臂更成了他極大的累贅。如此一來,雙方勢均力敵也在情理之中。

  這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敖中正擔心一旦夜幕降臨,也許在混戰中,對方會藉夜色逃遁,縱是不能逃離桃花島,亦頗為棘手,當下他決定即刻對已身陷包圍中的風宮玄流弟子發起攻擊。

  敖中正右手在腰間一帶,“鏘”地一聲,一柄寬而闊的刀已赫然在手。

  他的刀比尋常之刀厚了一倍,刀的前端卻是方方正正,根本沒有月尖。

  黑白苑的人亦是訓練有素,其配合之默契與風宮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當敖中正拔刀在手的同時,一片兵刃出鞘的聲音隨之響起。

  在殘陽的映照下,他們的兵器映射出森然的光芒,天地間似乎一下子寒冷了不少。

  敖中正緩緩吐出一個充肅殺之氣的字:“殺!”

  聲音低啞陰沉。

  僅聞其聲,就足以讓人心泛寒意——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1:34
第三十七卷第二章東海之戰


  丑時末。

  斷歸島西北島岸有一段向島中央凹陷的地段,而且岸邊水位較深,並無礁石,玄流將這一段島岸略加改造修建,就成了一處船塢。船塢旁搭建了一間兩層木樓,結構簡單卻頗為紮實,是供在船塢值守之人歇息的。登上屋頂,就可眺望遠方以觀察海上的動靜,因為海島風大,故木樓的第二層留了好幾扇不關閉的窗口,這樣就可以減小海風的衝擊力。

  此刻,木樓屋頂上掛著的那隻淡黃色的燈籠雖然被繩子繫住,卻仍在風中輕顫不已。

  因為鮮于皆安已率一百多人奔襲桃花島素女門,故今夜守在船塢處的三個人不厭其煩地爬上二樓眺望遠方,一則因為玄流已迫切需要一場胜利,同時攻襲素女門對他們而言,無疑是頗具誘惑力的。

  這時,木屋裡一個尖細的聲音道:“嶽山,該你去看一看了。”

  被稱作嶽山的人道:“依我看,鮮于宗主進襲桃花島,豈有輕易撤出的道理?可惜我嶽山不是君火宗的人,否則非去桃花島痛痛快快玩上幾個嬌娘們不可!”

  一陣怪笑後,一個沙啞的聲音接道:“素女門的女人也絕不簡單,門中有不少人功夫頗為了得!”

  嶽山道:“是床上功夫還是什麼功夫?若是床上功夫,老子倒能與她們大戰數百回合。”

  那尖細的聲音道:“據說素女門中人個個貌美,且風騷入骨,依我劉銹之見,宮主早該將素女門攻下了,讓那麼多美女閒著無人伺候,未免暴殄天物。”

  也許是因為劉銹提及了宮主容櫻,一時間他的兩位同伴都未接話。

  過了片刻,劉銹又道:“左眼跳,美人到,老子左眼一直跳,多半鮮于宗主已挾著素女門的大美人小嬌娘返回了,老子便多跑一回!”

  過了片刻,“吱呀”一聲,木屋的門開了,一個人自屋中走出,聳了聳肩,縮了縮脖子,然後沿著設在屋外的木梯爬上第二層。

  卻聽得劉銹在屋頂略顯興奮地道:“有三艘船!”

  嶽山與另一人初時不信,後來終還是抵不住誘惑,相繼出了木屋。

  此時,即使只是站在木樓外一片平整的岩石上,亦能看到遠處船上的燈光。

  方圓十里之內,除了風宮玄流的船隻外,又有誰敢在夜間行船?

  何況風宮玄流為了防禦對手的進攻,在斷歸島四周海域皆布下了種種障礙,僅留一條水道可通往斷歸島,非風宮的船隻,絕難靠近。而這三艘船卻長驅直入,嶽山等人自然不會有絲毫疑心。

  船漸漸靠近,只聽得船上不由傳來女人的驚叫聲,嶽山等三人聽得全身燥熱,暗自羨慕君火宗的人。

  很快,三艘船相繼駛進,船塢中的水被蕩起陣陣浪花,拍打著石階。

  最前面的那艘船艙中忽然有一女人尖叫著逃竄而出,很快又有三個男子追出,在她絕望的呼救中被對方擒獲,怪笑聲與驚叫聲混作一團。

  嶽山高聲道:“來船可是君火宗弟兄的船?”其實此間只不過是一種習慣罷了,船上一人應道:“三位兄弟辛苦了一夜,這個娘兒們就歸你們了!”

  言罷那人已將方才被擒住的女子高高拋出,向嶽山三人飛來。

  這時劉銹已下得樓來,與嶽山二人站在一起,他們聞聽此言大喜過望,幾乎同時迎向“飛來艷福”。

  嶽山的武功在三人中略勝一籌,且人高臂長,在第一時間一把抱住了那女子的纖纖細腰,怪笑道:“好細柔的腰身,老子……”

  喉底忽然一甜,後面的話已被一片冰涼封在喉底。

  他的瞳孔倏然睜大,只見一團淒迷的光芒在他身側瀰漫開來;隨即他的眼前出現了一片紅色,在生命消亡的那一瞬間,他隱約聽到了劉銹低低的悶哼聲。

  三人幾乎不分先後地倒下了。

  秦月夜冷冷地看了三具尚未冷卻的屍體,低低罵了一句:“賤男人!”

  這時,船上的人迅速下船,並以極快的速度向斷歸島奔去,黑白苑黑道的二十名“天”

  字級高手奔在最前面,猶如一支利箭般直取風宮要害——無間殿!

  原來,桃花島一役,素女門與黑白苑已大獲全勝,鮮于皆安亦被誅殺,風宮玄流尚有十幾人被生擒,以黑白苑黑道的手段,自然能讓這十幾名生擒者答應為他們引路、很快,斷歸島警號四起。

  但黑白苑、素女門倚仗奇襲,已在風宮玄流警覺前迅速突破斷歸島外圍防線,並分作幾路向幾個方向快速襲進。

  半刻鐘後,斷歸島上烈焰四起,熊熊烈焰將這片夜空照得亮如白晝。

  甚至在通向斷歸島的那條水道上也已燃起了火焰,猶如一條在海面上蜿蜒起伏的火龍,蔚為壯觀。

  顯然,黑白苑、素女門在進入斷歸島的同時,已在船隻經過的線路上撒了產於西域的黑油,此物極易燃燒,且能浮於水面上。

  離斷歸島數里之外的海面上,早有近二十艘船隻嚴陣以待,這些船隻體型都不甚大,每艘大概可容納二十餘人,但船身狹長,船速極快。所有的船身都漆上了黑膝,與黑夜融為一體。

  此時,每艘船上皆已滿載十大名門的弟子。

  被眾船簇擁於中間的船上甲板前共有九人:華山掌門人遊天地;靜慈庵新任掌門九苦師大;少林掌門癡愚禪師;武當新任掌門玄元道長;思過寨寨主佚魄;留義莊現任莊主喻幕;天下鏢盟盟主陳農醫;左尋素之子左項。

  而立於眾人中間,神情謙和的中年人,正是現任正盟盟主龐紀!

  崆峒派如今僅有七人倖存於世,自然再也無法開宗立派,讓崆峒派已故掌門人左尋秦之子左項躋身此列,只是出於對左尋秦的尊重。此時左項年僅十五,也許是因崆峒派的血腥慘變之故,左項少言寡語,神情憂鬱。

  斷歸島騰騰烈焰縱是在相距數里外的這邊,仍是清晰可見。

  龐紀轉身向船艙揖手施禮道:“大師,黑白苑的人已衝上斷歸島,並依約以焚火為號,請前輩示下。”

  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老衲僅為對付容櫻而來,至於今日的大局,自是應由龐盟主主持。”

  龐紀這才下今所有船隻向斷歸島全速進發。

  這時,範離憎正在另一艘船上,與思過寨的二十名弟子同在一處,與他同船的還有穆小青、廣風行。

  範離憎的武功已在佚魄之上,加上悟空老人對他甚為器重,因此這艘船上的思過寨弟子自然惟他馬首是瞻。

  近二十艘船如離弦之命向斷歸島迫近,氣勢驚人。船上的人皆是各門各派的好手,奮力划槳之下,足以將船隻送出數丈。

  臨近斷歸島,船隻由橫向排列化為縱向排列,駛在最前面的正是范離憎所在的那艘船。

  前方的海面上出現了一條火龍,一直延伸到斷歸局,範離僧事先已得知這條火龍是用以指明通向斷歸島的水道的,只是因為海中亦有暗流,故黑油也在緩緩漂動,但正盟中人早已辨明了這一帶海域暗流的流向,依時間推算,船隊選擇了由火龍向南偏移三丈的線路,繼續全速前進。

  這一方式果然有效,範離憎所在的船隻一路暢通無阻,不過片刻,已進入船塢。

  此時,島上的震天殺聲已清晰可聞,尤以靠近船塢這一帶最為密集,想必是因為風宮玄流已察覺到正盟的意圖,欲在他們上岸前將其擋住,但黑白苑的人卻全力死守這一帶,以接應正盟中人的到來。

  範離憎一聲清嘯,猶如龍嘯九天,其聲遙遙傳出,幾乎響徹整個斷歸島,黑白苑及素女門的人聽到此聲,立知正盟中人已全面壓至,皆為之一振。

  而范離憎已如巨鳥般掠空而出,身若輕煙,瞬息間已至黑白苑弟子與風宮玄流屬眾激戰之處,目光迅速掃過全場,發現風宮玄流中有一使長槍者銳不可擋,長槍吞吐如電,他的身側已倒下了三人,當下毫不猶豫地拔劍向此人閃電般迫進。

  長槍一振,在空中劃出一道驚人光弧,因為其速太快,以至於槍身竟彎成了一道驚人的弧線。

  “嗡”地一聲顫鳴,瞬息間萬點寒芒倏然迸現,槍尖破空之“噝噝”聲驚心動魄,彷若已充斥了每一寸空間,剎那間,範離憎的身形幾乎完全被漫天槍影所吞沒。

  緊隨範離憎而至的穆小青見此情形,雖知範離憎的武功已在思過寨屬眾之上,但心中卻仍是不由為之一緊。

  範離憎冷哼一聲,冷劍倏吐,無跡可尋,穿過對方的重重槍影,準確地貼於對方的槍身上。

  那人只覺手中長槍奇重無比,一驚之下,雙臂一掄,槍身倏然反挑。

  範離憎的劍竟猶如不散的幽靈,隨之而起,一股無形的絞旋之力,在範離憎翻腕間悄然而生。

  那人該覺手中長槍好像富有了靈性,竟難以把持。

  大驚之下,他立即雙臂齊貫內家真力,試圖免去兵器脫手之辱。

  範離憎一聲冷笑,腳下以不可捉摸的方式再進一步,同時藉擰身之力,手中之劍在極小的範圍內飄掠閃掣,極盡玄變之能。

  看似不經意的揮灑間,卻產生了一股更為可怕的力量,長劍沿著對方的槍身長驅直入。

  “咔嚓”一聲,那人雙臂竟被由范離憎劍身所透出的神鬼莫測之力道生生絞斷。

  慘呼聲還未來得及呼出,已被範離憎一劍封於喉底。

  他的身軀重重向後倒去。

  此人乃風宮玄流君火宗的一名統領,沒想到與範離憎甫一相接,就已殞命。

  風宮玄流中人見範離憎劍法驚人,立即有四人自幾個不同方向朝範離憎圍殺而至,四件兵器組成了強悍的合擊之勢,配合無間。

  範離憎一聲長笑。

  長笑聲中,他竟沒有絲毫退避,反而更進一步,劍芒乍閃,如同茫茫夜色中突然綻放的一朵銀白色的花瓣。

  一聲悶哼,一個使單刀的人已然中劍,身軀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跌落在一丈開外,墜地之時,胸前方有血箭標射。

  四人合擊之勢一破,範離憎的劍勢更銳不可擋,冷劍猶如一抹無法抗拒的詛咒,向另一個以單鐧為兵器者長驅直入,徑取其前胸。

  正是“破傲四式”中的“無情冷”!

  劍未加身,那人卻已覺一股涼意直透其前胸,他的心臟不由自主地收縮了,驚駭之中,單鐧疾封如盾。

  但曠世劍招“無情冷”又豈是他所能抵擋的?在“無情冷”之下,他的嚴密防守竟若有千瘡百孔,被對方一劍洞穿。

  被一劍洞穿的不僅僅是他的防守,還有他的身軀,乃至他的鬥志與靈魂亦被那一劍所洞穿!他的所有力量忽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踪,連哼都未哼出一聲,就此斃命。

  與此同時,範離憎右腿已自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反踢,正中一人面門,立時將那人踢得暈死過去。

  剩下的一人見此情形,心中不由暗生怯意,生生化攻為守。

  但已遲了。

  一道劍芒以迅如奔雷的速度向他咽喉處疾射而至。

  沒有任何復雜的變化,只是快到了極限。

  那人幾乎是剛捕捉到那一抹寒光,範離憎的劍就已抹過了他的咽喉。

  劍過命亡!

  他的軀體在空中打了個旋,隨即重重仆倒在冰冷的地上。

  正盟中人的出現以及範離憎在舉手投足間斃殺五人,頓時使欲奪回船塢的風宮玄流屬眾心中產生了極大的震撼。

  這時,正盟諸派弟子除二十餘人留守船上外,其餘的人皆已上岸,三百多人全集中於船塢附近的石坪上。

  穆小青見此情形,忽然心中“咯登”一聲,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正盟中人如此集中,實是太過危險!

  此念一起,她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船塢旁的石坪上地勢平坦,而兩側則是陡峭的山坡,除了隨範離憎一道沖殺於最前面的思過寨弟子外,其餘的人多半處於兩側山坡相關的石崖上。穆小青立時想到風宮在此苦心經營多年,絕不會忽視對這船塢的防守。而防守對手由船塢攻入的最有效的方式無疑是由石坪兩側山坡發起攻擊。

  穆小青不敢怠慢,忙對范離憎道:“范兄弟,兩側山坡上會不會有蹊蹺之處?”

  範離憎迫退一名風宮屬眾,迅速掃視了石坪兩側的山坡,神色亦為之一變,沉聲道:

  “待我去看看!”

  話音甫落,人已如驚鴻般掠出,無人能擋其去勢。

  龐紀此時亦已立足於石坪上,眼見範離憎突然轉向一側山坡,一怔之下立即醒悟過來,急忙振聲道:“諸位快散開!”

  與此同時,他已施展上乘絕學,向另一側山坡上疾掠而去,華山派掌門人遊天地緊隨其後。

  這時,一陣沉悶的震鳴聲倏然響起,兩側山坡的岩石後突然有石彈彈出,向正盟中人云集的石坪處拋射而至。

  山坡上果然設有埋伏,而且是以拋石為攻擊武器。

  眼見十數顆大小如斗的圓石彈呼嘯而至,正盟中人大驚之餘,立即閃身避讓,因人群過於密集不易散避,幾個武功較高者當即掠身而起,各以兵器向尚未落地的石彈全力擊去,以求將之封擋開。

  數聲暴響,幾顆石彈被擊得粉碎。

  幾乎就在同時,有人驀然驚呼道:“火藥!”

  不錯,這些石彈竟是被挖空了的,裡面塞滿了火藥,石彈被擊碎後,火藥立時飛揚開來,其獨特的氣味很快被正盟中人察覺。

  正盟中人頓時意識到自己已處於極度危險之境。

  石彈依舊不斷拋射而下,雖然暫未引燃,但風宮玄流的人必然早有準備,一旦他們擲下火種,已碎裂開來的石彈倒也罷了,但那些未碎裂的石彈必會被引爆,其殺傷力可想而知。

  幾個人影立時從人影中閃出,以快不言的速度向兩側山坡掠身而上,他們皆是正盟中的頂尖高手。

  這時,範離憎已趕至彈射出的石彈的亂石堆之後,但見這邊赫然有五架拋石車,每架拋石車旁皆有三人,在拋石車之間,果然已備有易燃之物。

  正盟中人由船塢上岸後,因為石坪上空無一物,堅石上再也無法設陷階、伏樁,故警惕之心有所放鬆,風宮玄流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方造成出其不意的攻擊效果。

  拋石車本是攻陷城池所用之物,江湖廝殺時絕少用它,因為單單以石彈是絕難對身懷武功之人構成有效攻擊的。

  但風宮玄流卻將火藥隱於石彈之中,若非因為正盟中人太過密集難以閃避,只有將石彈擊碎以避其攻擊,那麼也許正盟中人一時間絕不會想到石彈還另有妙用,一旦被火種悉數引爆,後果不堪設想。

  範離憎來勢之迅猛,尚在對方意料之外。

  當下立即有六名風宮弟子向范離憎撲至,而其他人則開始試圖引燃火種擲向石坪。

  幾件兵器同時破空而至。

  範離憎已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延誤,他立時將自己的功力提至極限,“破傲四式”中的“縱橫怒”傾灑而出。

  劍氣如嘯,交織成網,一招之下,已將幾名風弟子的所有攻勢悉數封殺。

  而范離憎的身形已如輕羽般飄然掠空而起,欲自對手之間閃過。

  但身形甫起,幾件兵器再次向他下盤席捲而至。

  而此時另一側已傳來敲打火石的聲音。

  範離憎一聲清嘯,身形凌空斗折,猶如長虹貫日般倒射而下,漫天劍氣如狂風驟雨般傾灑開來,強橫劍氣竟籠罩了方圓二丈範圍之內的每一寸空間,劍芒倏燦,組成一張嚴密的劍網,剎那間已將所有攻勢盡封於一劍之下。

  未等對方撤招,範離憎手中之劍憑藉身形斜斜蕩開之勢,在空中留下一道玄奧莫測的軌跡,劍芒閃掣之處,已有兩顆大好頭顱高高拋飛。

  範離憎之所以以如此狠辣手法殺人,其目的是要使對方的人知難而退,以便自己能爭取更多的時間。

  他的手段卻並無效果,也許是因為風宮玄流的人早已料定今日只要落敗,他們必難脫一死,故對范離憎的攻勢絲毫未因同伴的死亡而減弱,一根長鞭如毒蛇般向范離憎頸部席捲而至。

  那使長鞭者一招甫出,突然發現手中長鞭已化作兩截。

  大驚之下,未等他反應過來,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銀色的光芒,隨即他便聽到了自己的頭顱中響起金屬與頭骨相磨擦時發出的聲音,一陣可怕的劇痛由他的眉心處迅速傳遍全身,他“啊”地一聲驚天動地的驚叫後,便覺眼前一黑,就此而亡。

  範離憎一劍斃敵,倏然抽劍反掠,擋開一桿短槍後,身形已借槍、劍相碰之力向前竄出。

  這時,已有一人將火種引燃,就要向下方拋擲而出,範離憎大驚之下,腳下一挑,一顆擺放於地上的石彈疾飛而出,向那手持火種之人的面門徑直撞去。

  石彈驚人去勢使那人心生怯意,不由自主地退出一步。

  僅僅是退出一步,範離憎已閃電般欺身而進,寒劍以斬絕萬物之勢暴削而出,血光拋灑處,一隻手臂連同那人手中所持的火種一道飛出。

  範離憎眼見火種向山坡下落去,心中不由一沉,卻見一個人影自亂石前沖天而起,一道劍光閃過,那隻斷臂連同火種一起被挑射到遠處。

  範離憎這才鬆了一口氣。

  也就在這時,對面的坡上忽然傳來震天動地的巨響,聲如驚天之雷,整個斷歸島都為之微微震顫。

  範離憎大驚之下,很快明白過來,一定是對面山坡上的石彈已被引爆,想必那邊與這兒的情形相去不遠,也有不少石彈,一旦堆積在一起的內藏火藥的石彈被引爆,其威力自然驚人。

  思忖間,範離憎身前的山岩亂石堆被飛射過來的碎石撞擊得“啪啪”作響,同時下方有痛呼聲、怒喝聲響起,想必是正盟中人已被殃及,至於隱於對面山坡上的風宮中人,自然更難倖免。

  空氣中頓時瀰漫著一股火藥、硝石的氣息,其中還隱隱夾雜著血腥之氣。

  範離憎身邊的風宮中人亦被驚人的爆炸聲深深驚駭,一時間對范離憎的攻擊出現了短暫的中斷。

  這時,那個挑飛斷臂的人影已飄然落在了與範離憎相去二丈遠的地方,原來是思過寨現任掌門人佚魄。

  範離憎心中飛速轉念:“石彈在山坡口炸開,究竟是因為風宮中人的疏忽所致,還是另有原因?”

  正自思忖間,利刃破空之聲已再度向他飛速逼近,對面山坡上的驚變使范離憎更加明白這些石彈的可怕,當下出手更為快捷辛辣,“破傲劍法”本就極為霸道,對付武功比範離憎相去甚遠的風宮弟子,自是有凌壓一切之勢,劍起劍落間,又有數人倒下。

  這時,只聽得有人大聲呼道:“喻少使被炸傷了!”

  範離僧心中一沉,他知道所謂的“喻少俠”一定是留義莊現任莊主喻幕。以喻幕的年紀、武功,實是不足以成為十大名門的掌門之一,留義莊中比他更有實力者大有人在,但留義莊之所以有“留義”之名,是因為先任留義莊莊主一反常規,竟是由喻頌、衛高流兩位生死之交擔當,他們二人同任莊主之位數十年,竟從未有隔閡,成為武林佳話。而他們的子女成了武林人人稱道的伉儷,喻、衛兩家因此在武林中頗有清譽,留義莊中人感念喻頌、衛高流兩位老莊主的高義,同推衛高流之子衛倚石、喻頌之女喻七弦夫婦為莊主,自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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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卷第三章顯山露水


  範離憎曾在留義莊見過喻幕,同時亦知當時喻七弦、衛倚石為維護喻幕而亡,深深為之感動。若是今日喻、衛兩家僅存的後人喻幕再有個三長兩短,實是蒼天無眼。

  這時,佚魄及其他幾位正盟高手已圍殺過來,本已因範離憎銳不可擋的衝殺而潰不成軍的風宮弟子再也無法利用拋石車拋出石彈,很快就被剿殺殆盡。

  此時,兩側山坡上的威脅盡除,正盟中人立即全力向島中央衝擊,一直在苦苦支撐、試圖將正盟及黑白苑眾人圍困於船塢附近的風宮弟子終於無法支撐,陣腳一亂,很快被人數佔有絕對優勢的正盟及黑白苑眾人分割包圍。

  範離憎等人見正盟中人不再集中於石評之上,此時即使再有石彈的攻擊,已不會有大多的威脅,當下範離憎便掠下山坡,他留意到有人正在忙著照應傷者,想必其中就有方才被石彈炸開時受傷的喻幕。因為在船上還留有人馬,故重傷者皆被送回船上。

  這時,穆小青掠到他的身邊,低聲道:“喻少俠傷得很重,已暈迷不醒。”

  大概因為她也曾參與留義莊抵禦牧野靜風攻襲的那一戰,故對留莊義的事亦甚為關切。

  範離憎心想正盟攻擊斷歸島之前早已做了周密佈署,自然也料到了必會有傷亡,應早已做好了準備,只要喻慕未亡,正盟中人一定能及時施救。

  此時血戰正酣,故範離憎只能點頭示意,已知曉此事,就未再多說什麼。

  眼見範離憎身大如輕風,向廝殺最為激烈的地方殺去,穆小青似乎有什麼話未來得及說,她微微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

  ※※※

  斷歸島無間殿。

  震徹斷歸島的廝殺聲及金鐵交鳴聲自然傳入了無間殿,沖天的大火亦將無間殿照亮了。

  容櫻卻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無間殿的一間密室中。

  她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上,身前的長几上放著幾件東西:泛著幽幽光亮的骨笛,幽蝕自幼便佩於身上的玉佩,剩下的那件則是一頂暗黃色的戰盔。此戰盔顯得極為粗獷。

  容櫻靜靜地坐著,似乎外面的廝殺聲與她毫不相干。

  她的心中卻是思緒如潮。

  其實,在枯智被殺的那一刻,她心中就有了不安之感,隱隱感覺到有威脅向風宮玄流逼近。

  直到鮮于皆安向她禀報說素女門有與正盟聯手的跡象時,她便相信這正是與自己預感相應的事,於是她決定先向素女門下手。她相信除去素女門應不會有什麼困難,但當廝殺聲在斷歸島上空響起時,她忽然驚醒過來,明白自己已陷入了正盟早已布好的圈套中。

  即使沒有人向她禀報,她也能推測出正盟進攻斷歸島的過程。

  讓她難以接受的不是正盟的攻擊,而是正盟所布下的圈套在她看來並不十分高明,但事實上她卻仍是中計了。

  對於一個一慣以計謀對付他人的人而言,中了這低等的圈套幾近於恥辱。

  由屬下略顯驚慌的表情中,容櫻斷定這一次正盟為了進攻斷歸島投入了很大的力量,由此看來,正盟似已有必勝的把握。

  而他們必勝的籌碼無疑是因為枯智的身亡、幽蝕的失踪。

  枯智是為臥底而進入風宮——這一點容櫻已確信無疑,否則枯智在容櫻對付他時,不會絲毫不做申辯。

  問題在於枯智究竟是哪一門派的人?

  枯智被殺後,容櫻在他的身上找到了悟空老人所寫的紙條,由紙條的內容可以推測,枯智絕不是風宮白流的人,亦不會是戰族其他分支的人,而在此之前,容櫻曾一度認為枯智是為風宮白流效力。

  但以枯智的心智,他怎會如此疏忽,將這張紙條留下而不毀去?

  這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枯智有意假造了這張紙條,將容櫻引入迷局;二是枯智覺得是否毀去紙條已並不重要。

  前一種可能性很小,因為這種手段實在算不上高明,何況當時枯智被重重圍困,又怎能寫下這張紙條?

  若是後一種可能性,那麼枯智又為何會覺得是否毀去紙條已不重要了呢?

  一定是因為枯智已完全相信紙條上所說的:他的身分已被容櫻識破!

  因為寫這張字條之人的確是他的師父,所以枯智才對此深信不疑。而事實上容櫻只是對他存有戒備之心而已,尚未知曉他的真正身分。那麼,難道是枯智的師父欺騙了枯智?

  以容櫻的觀點推測,師父欺瞞自己的弟子並非絕不可能,但容櫻更傾向於一種可能,那就是枯智的師父亦是為他人所利用!

  枯智對他師父所言自然深信不疑,恰巧容櫻對他已有了疑慮猜忌,如此一來,之後的事就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問題在於為何正好是在容櫻對枯智有疑慮時,枯智才收到這張字條?

  “這是一種巧合,還是他人有意做的安排?”

  容櫻抽絲剝繭般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理了一遍,最終歸結於這一個疑點上。

  容櫻的疑點是源於牧野靜風對她說的那一番話,在容櫻看來,知道她隱藏多年的秘密的惟有枯智一人,若非是枯智向牧野靜風洩密,牧野靜風又怎會知道幽無尊的死因以及她與幽求的關係?

  但事後深思熟慮之餘,容櫻發覺了不少可疑之處,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枯智在風宮玄流的地位很重要,牧野靜風當然明白,如果枯智的確在暗中與牧野靜風有交往,牧野靜風又怎會向容櫻透露如此重要的信息?而今夜一旦斷歸島被攻下,得利的將是正盟中人,而不是風宮白流的人,以牧野靜風的智謀,又怎會做出如此不明智的舉動?

  其實,這些疑點,容櫻本應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發覺,但當時因為她得知幽求與幽蝕極可能已在洛陽劍會相遇,而幽蝕與幽求一向積怨甚深,兩人極可能會發生衝突。故一向冷靜的容櫻亦因此而心煩意亂,牧野棲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才成功地騙過了容櫻。

  讓容櫻對枯智起疑心的是牧野靜風,那麼讓枯智的師尊相信枯智身分已暴露的人又是誰?

  容櫻決不會想到在風宮白流地位特殊、又能讓正盟信其所言的牧野棲,所以容櫻一時無法將這兩件事集中於同一個人身上。

  但無論如何,她已明白今夜正盟的全面進攻絕非偶然,而是蓄謀已久,而枯智的死則是一個極好的契機。

  自知道戰魔甲是落在白辰身上,而白辰是曾被牧野靜風廢了武功的人之後,容櫻已知道無論如何,枯智絕沒有同時洩露戰魔甲的隱藏之地及幽無尊之死兩個秘密。因為前者得利的是風宮白流的仇家,而後者得利的是風宮。

  容櫻相信無論其中曲折如何,枯智被他人所利用已是事實。

  如今,幽蝕落在了孤絕無相的手中,鮮于皆安戰死,枯智被殺,“吉祥營”的統領官漠已為戰魔甲趕赴信州;斷歸島的勢力大為削弱,風宮玄流被正理設計攻入島上之後,大勢已去。

  容櫻並無驚惶之色,僅這一點,足以說明她能成為曾勢壓天下武林的風宮之主絕非偶然。

  她相信成就大事者,就應審時度勢,能明智地取捨進退。此刻,她所思慮已不再是如何守住斷歸島,即使她有回天之術擊退正盟中人的攻擊,之後白流勢必趁玄流大傷元氣而出擊,那時斷歸島必定無法再次倖免。

  何況今日要想擊退正盟中人談何容易?

  容櫻將那管骨笛握在手中,輕輕地揣摩著。

  她的眼神閃爍不定,似是將做出一個重大的決定。

  ※※※

  半個時辰之後。

  廝殺聲由四面八方不斷向無間殿靠近,此時,激烈的金鐵交鳴聲已退至無間殿數十丈開外。

  門外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宮主,正盟的人已逼近無間殿!”

  容櫻平淡地道:“知道了。”

  頓了頓,又道:“你讓守衛'墨樓'的人來見我!”

  “是!”

  外頭的人應了一聲。

  容櫻這才站起身來,將那塊玉佩放入懷中,手中握著骨笛,走至窗前,推開窗子向外望去。

  一片火光立時映入了她的眼中。

  在火光的映射下,一場血腥廝殺展現於她的眼前。

  她以近乎淡漠的神情望著那慘烈的一幕幕,對她來說,血腥的廝殺已司空見慣,已無法讓她動容,她的思緒超越了廝殺中的傷亡。在她的眼中,生命已不足為道,更重要的是勝與負,成與敗。

  風宮玄流中人無疑是驍勇凶悍的,但因缺乏如鮮于皆安那等級別的絕頂高手,缺乏枯智那樣的智囊,他們的驍勇凶悍亦改變不了他們必亡的命運。

  容櫻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了在天符樓前盤膝而坐的一位僧人身上。

  雖然相距近十丈,但容櫻仍是一眼就認出那位白須飄飄的僧人是少林高僧苦心大師。

  苦心大師盤坐於地,雙手合於胸前,默數佛珠,他的雙眼微閒,神情慈祥安寧,彷彿此刻他仍是置身於莊嚴肅穆的佛門中,在他耳邊響起的並非金鐵交鳴聲,而是迴盪於佛門大殿的木魚聲。

  本性自靜自定,只緣觸境,觸即亂。

  見亂不亂,是為不亂。

  容櫻冷冷一笑,將窗子掩上了。

  這時,門外有人道:“屬下柳屈人拜見宮主,宮主有何吩咐?”

  容櫻目光一閃,道:“進來吧!”

  一人推門而入,反手掩上門,向容櫻施禮之後,便恭立一側。

  此人臉色白中泛青,雙目微陷,眼中閃著幽幽光芒,讓人一見之下就會產生一種極為不適之感。

  容櫻望著他,靜默片刻,方開口道:“'墨樓'還能守多久?”

  柳屈人道:“一刻鐘內絕不會有任何閃失!”他的聲音極為奇特,尖銳刺耳,但說話時的唇舌似乎並未如何動作,彷彿聲音並非來自他的口中。

  容櫻微微點頭,道:“本宮讓你飼養的血蝙蝠,今日是否可派上用場?”

  柳屈人道:“自宮主吩咐後,屬下歷時二十年,已飼養出奇毒無比的血蝙蝠,尋常人只要被血蝙蝠噬咬一口,就會立即毒發而亡!”

  容櫻臉上有了滿意的笑容,卻又道:“血蝙蝠從未派過用場,你如何知道被血蝙蝠咬傷後會立即送命?”

  柳屈人道:“屬下不敢辜負宮主的期望,宮主交給屬下的被擒的正盟中人、白流逆賊,屬下全都好好地利用了。屬下以他們試驗血蝙蝠的毒性,待他們死後,再以他們已有屍毒的軀體餵養血蝙蝠,如此一來,血蝙蝠的毒性方不斷提高。”

  說這一番話,他眼中閃爍的幽幽光芒更甚,似乎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頗為自詡。

  容櫻頷首道:“很好。今天本宮就要以你的血蝙蝠讓正盟中人悉數葬身於此!”

  柳屈人道:“宮主,如今血蝙蝠尚不能分辨敵我。”

  容櫻漫不經意地道:“那又如何?”她看了柳屈人一眼,接著道:“若是不用血蝙蝠,玄流屬眾也難逃一死。為戰族大業而亡,是他們的畢生榮耀!”

  “是!”柳屈人道。

  他的眼中卻閃過了一絲不安之色。

  “當然,你已立下了奇功,應另當別論。”容櫻道:“如何能讓血蝙蝠擇人而噬?”

  柳屈人道:“噬人之血本就是血蝙蝠的本性,只要將'墨樓'中數以萬計的血蝙蝠一同放出,它們自會向人發起攻擊。不過,血蝙蝠與尋常蝙蝠一樣,冬日有休眠的習性,如今冬日將至,血蝙蝠的攻擊力會相對減弱。”

  “有沒有東西可以促使它們的攻擊力達到最佳狀態?”容櫻問道。

  “有。”柳屈人道:“只要將它們最熟悉的人的血灑人墨樓之中,它們的兇性就會大發!”

  “原來如此。”容櫻道:“你下去吧。”

  柳屈人正待離去時,容櫻忽然又道:“等等。”

  柳屈人轉身靜候容櫻的吩咐。

  容櫻緩聲道:“本宮思來想去,也想不出有人會比你的血更讓血蝙蝠感到熟悉。”

  柳屈人的神色立時變了,他本是蒼白的臉色此時更是變得紫中泛青,眼中充滿了絕望之色。

  ※※※

  範離憎及思過寨弟子進攻的是地間殿後側。這邊是一片叢林,林木茂盛,風宮玄流弟子早已在此佈下了重重機關,思過寨弟子剛剛進入林中,未及防備,很快就有數人受傷。範離憎見狀忙讓思過寨弟子匯聚到自己的身後,由他在前面開路。

  此時整個斷歸島都被火光照得一片明亮,縱是在這片叢林中亦是如此,範離憎觀察了一陣後,心中已有了主意。

  他拔劍在手,對身後的人低聲道:“小心機括!”

  隨即身形驀然如離弦之箭般向前標射而出,直取一棵粗大的松樹。

  劍光疾閃!

  他的右足在這棵松樹樹於上一點,人已斜向飄出,如此依法炮製,剎那間他已凌空掠出二十餘丈開外,其身法之快,讓人無法看清他在林木間如何閃掣疾進,只見一道如夢如幻的劍芒不時在他身側閃現。

  範離憎終於在二十餘丈外落定。

  思過寨眾弟子心中皆忖道:“難道他是指望我等皆以這種方式掠過這片叢林?

  可又有幾人能達到這等身手?“

  正自思忖間,卻聽得“咔咔”聲響,與他們挨得最近的那棵松樹開始向僧所在的方向倒去。

  一怔之下,眾人這才留意到松樹半人高處已有一道平整光滑的劍痕,顯然是被範離憎一劍削斷。

  很快,那棵松樹傾壓於另一棵樹上。

  只聽得“咔咔”之折斷聲以及枯葉的碰撞磨擦聲不絕於耳,隨即“轟”地一聲巨響,幾棵樹幾乎同時重重倒於地上。

  接著就是一連串機括啟動的聲音,無數暗器在虛空中閃射,設於暗處的勁弩、翻板亦被啟動,一時天翻地覆,聲勢駭人。但機關暗器所攻擊之處並無一人,自然是無用處、範離憎所用毀去機括的方法雖然簡單,卻極為有效。

  思過寨弟子廣風行大笑道:“如此這般倒也痛快……”話音未落,箭矢破空之聲再度響起,比方才更為激越尖銳,十數支勁矢向廠風行如電射至。

  箭矢赫然是由前方枝葉茂盛的大樹中射出的,顯然有風宮玄流的人隱伏其中。

  穆小青見箭矢來速奇快,怕廣風行有失,立即揮到封擋。

  “燕門快劍”快不可言,振腕之間,劍光流燦,十幾支箭已悉數被磕飛。

  與此同時,範離憎已在第一時間掠空而起,直取射出箭矢的那一片密不透風的大樹枝葉間。

  數聲慘叫,隨即聽到人體砰然落地之聲。

  穆小青見無間殿與這片叢林之間有一片空闊之地,心忖置身於這片叢林之中終是不利,只要能衝到那片開闊的空地上,對方便無地利可倚。

  想到這一點,她便率先沿著範離憎開闢的“通道”向無間殿逼近,果然再無機括被引發。

  她剛衝出叢林,範離僧亦仗劍而至,望著無間殿低聲道:“此處應該是風宮玄流的核心所在,為何防守並不十分嚴密?我本以為要接近它需得血戰一場。”

  穆小青微微點頭,以示她亦有同感。

  這時,廣風行等人亦已趕到,廣風行見此情景“咦”了一聲,顯得甚為吃驚地道:“那屋子好生奇怪,竟沒設一扇窗子!”

  範離憎、穆小青循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見院牆內有座樓,此樓自上而下竟是一片墨黑色,更為詭異的是此樓竟未開設任何窗戶,由范離憎等人所立的這個方向望去,它似乎是完全封閉的。

  穆小青自言自語般道:“此樓有些蹊蹺!”

  廣風行道:“殺入院中去看個究竟便是!”

  穆小青搖頭道:“絕不可小覷風宮玄流,還是等各路人馬全攻到這里後再做定議吧,以免被玄流各個擊破。”

  範離憎正待開口,忽聽得一聲輕微異響由東向十丈左右的地方傳來,他心中一動,目光立即掃向那邊。目光所及之處,赫然發現突然有一人如幽靈般自院牆中閃出。

  乍一看,那人猶如有穿牆破壁之術,堅實高聳的院牆對他似乎毫無阻隔作用,但范離憎斷定那人是由設在院牆中的暗門走出來的,因為相距頗遠,故有此錯覺。

  當範離憎察覺那人好像是一女子時,心中不由一動。

  也就在這時,那女子迅速轉身向他們這邊望了一眼。

  範離憎的目光與之相撞,心中頓時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直覺告訴他:此女子絕非尋常之輩。

  閃念間,那女子倏然如風飄起,以驚人的身法向東方飛掠而去。

  範離憎神色大變。

  因為他立即斷定此女子的武功已臻驚世駭俗之境,斷歸島上除了容櫻之外,應絕無第二人有如此可怕的身手。

  電光石火間,那人影已掠出極遠,其速之快,已近乎無跡可尋。

  廣風行等修為稍有不及者,雖因範離憎的神情察知東向有異乎尋常之事,但他們竟已無法捕捉那快如驚鴻的身影。

  廣風行忍不住問道:“范兄弟,怎麼了?”話剛出口,範離憎已如怒矢般向東向電射而去。

  他只答復了二個字:“容——櫻!”

  說出“容”字時,範離憎尚在他們身側,待到“櫻”字傳入他們耳中時,範離憎己在數丈開外,他已將自身修為提至極限。

  穆小青聞言一震,心中飛速轉念,在極短的一剎那,她已拿定主意,立即向范離憎身形消失的方向追踪而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2:03
第三十七卷第四章血蝠舞空


  容櫻武功之高不言而喻,範離憎的劍法雖已足以躋身當世絕世劍手之列,但其修為與容櫻相比,仍是不能相提並論。穆小青惟恐範離憎勢單力薄,於是毫不猶豫地追踪而去。

  穆小青遠遠望見範離憎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樹旁。

  當穆小青匆匆趕到時,驚訝地發現在那棵榕樹旁竟有一個地道的入口。

  範離憎略顯急切地道:“穆姑娘,由此地道遁走的人極可能是容櫻,你將此事告知龐盟主,我設法盡可能追上她並將之拖延住!”

  穆小青立即道:“萬萬不可!以容櫻的武功,本不應擔心被我等察覺行踪,更不會急於逃遁,即使她真的是容櫻,這麼做必有陰謀。也許她是欲將正盟中人引入洞中,然後利用洞中的有利地勢對付正盟。”

  範離憎果斷地道:“也許事實真的如此,但此刻已無法顧及太多,若是此役仍不能徹底鏟滅風宮玄流,日後必會死灰復燃!”

  言罷立即躍入洞中。

  行出幾步,忽聞身後傳來腳步聲,範離憎回首一看,卻是穆小青也隨之進入了地道中。

  未等範離憎開口,她已先道:“廣大哥他們已經趕到,我與你保持一定的距離,一旦有何變故,至少我可以抽身而退,向龐盟主他們求援。”

  範離憎聽說已由廣風行等人向龐紀禀報,同時也知穆小青雖然靜嫻少語,卻極有主見,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當下也不再勉強。

  範離憎持劍在手,全神戒備,越往深處越是黑暗,只能感覺到地道一直在向下延伸。

  走了一陣子,穆小青忽聽範離憎道:“苦心大師,依晚輩愚見,那容櫻只怕早已走脫了,地道內一片昏暗,絕難再追上她,不如折返吧? ”

  穆小青一怔之下,頓時明白定是范離憎已察覺到容櫻就在左近,他如此說一則可以詐敵,同時亦可提醒穆小青多加小心。想到這一點,穆小青的心不由漸漸提起,想到容櫻那驚世駭俗的武功,縱是一向沉穩而有主見的她,手心仍是有冷汗滲出。

  她悄悄將右手握在了劍柄上,同時有意把自己的腳步打亂,忽快忽慢,忽輕忽重,以便讓容櫻無法憑腳步聲判斷出進入地道中的究竟有幾人。

  範離憎的確已察覺到了容櫻的存在,雖然他並未聽到對方的呼吸之聲,更不曾見到她的身影,但范離憎卻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容櫻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絕世高手的氣息。

  範離憎之所以說出那一番話,其用意是提醒穆小青,讓她後退。他相信以穆小青的聰慧,一定能明白他的話中用意。沒想到事實卻與他所估計的完全不同,穆小青非但沒有後撤,反而試圖以她偽作的腳步聲來混淆容櫻的視聽。

  讓他略感欣慰的是穆小青與他的確保持了三丈距離,若是容櫻即刻出手,他自忖尚能抵擋一陣子,讓穆小青有抽身而退的時間。

  自容櫻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高手氣息給范離憎造成了極大的壓力,讓他一時間不敢輕易邁進一步。

  驀地,他的身後響起了“咔咔”兩聲輕響,隨即聽到了“隆隆”之聲響起,地面在微微發顫。

  範離憎心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地道中布有機關,而且這'隆隆'之聲極像是石門落下的聲音!”

  幾乎就在同時,他的身前一丈之外亦響起與剛才相同的聲音。

  身後的聲音傳來之處在二丈左右,範離憎沒有把握能在石門落下之前退出,而身前則有容櫻蜇伏於黑暗中,若貿然向前,也許更為危險,僅僅片刻的猶豫間,便聽到兩聲悶響,果然是前後落下了兩道石門。

  洞中頓時變成了一片死寂。

  範離憎身處黑暗中,他知道自己此刻已身陷危境。

  他的心中湧起一股悲壯之情,此刻他最希望的就是容櫻亦在此間,那麼他尚可與之一戰,縱然戰敗,也要使容櫻付出代價。

  但他知道容櫻一定安然置身於兩扇石門之外。

  範離憎暗忖道:“所幸身後落下的石門應在我與穆姑娘之間,她一定安然無恙……”

  此念未了,忽聽得穆小青在他身後不遠處低聲道:“范兄弟,你……無恙吧?”

  範離憎心中大震,脫口道:“你……你怎麼也被困於這裡?”

  穆小青遲疑了片刻,方道:“我……我已來不及脫身了。”

  範離憎大為不解,心道:“縱然石門落下時她的確置身於石門之內,但要退出應有充足的時間,她怎會無法脫身?”

  忽聽得有人在黑暗中冷冷笑道:“好一對有情有義的年輕人,既然如此,本宮就成全你們,讓你們葬身於此。比起正盟中其他人受到血蝙蝠噬咬而亡,你們可謂是太幸運了!”

  頓了頓,又道:“遺憾的是本宮只是引來你們二人,若是能將正盟中的所有蠢物全引到這兒,那麼本宮就可不廢吹灰之力,讓他們全都灰飛煙滅!”

  範離憎心中一沉:“血蝙蝠?”

  “ 你們已被封於洞中無法進退,惟有任本宮宰割的份兒。”

  穆小青心中一震,靠近範離憎,低聲道:“她要用毒!”

  她的聲音猶如蚊蚋。

  但容櫻竟已聽清了。

  她冷笑道:“不錯,本宮要試一試可讓人淪為行屍走肉的'心語散'的效果如何,相信你們從此將對我惟命是從!”

  ※※※

  守在地道入口處幾名思過寨弟子聽得地道深處傳出沉悶的撞擊聲,頓時心中一驚。廣風行已前去禀報龐紀,其他幾人商量了片刻,終於決定除留兩人守在洞口處外,其餘的人全部進入地道中察看動靜。

  地道中漆黑一片,此時再也聽不到裡面有什麼聲響,走了一陣子後,行走於最前面的人沉聲道:“前面的路被封死了!”

  他的聲音在地道中“嗡嗡”作響,顯得很是沉悶,讓本就忐忑不安的思過寨弟子心中更是一沉,每個人心裡都浮現一個念頭:範離憎、穆小青二人多半兇多吉少。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尖銳的鳴叫聲,聲音絕非人類所發出的,卻與眾人平時所聽過的鳥獸叫聲亦截然不同。那尖銳的鳴叫聲中又隱隱有些發顫,顯得格外詭異和淒厲,猶如千萬個鬼魅發出的淒號聲。

  這可怖的聲音初時不甚響,但很快就響遍了整個斷歸島。眾人雖然皆是鐵錚錚的漢子,此時亦不由心泛寒意。

  倏地,一聲嘶吼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這聲音極近,顯然是在洞口處思過寨的人發出的。

  隨即聽得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叫聲傳至,聲音響至極高處突然戛然而止,頓時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那聲音……已在洞口……外!”一個壓得極低的聲音道,似乎在擔憂會驚動了什麼。

  沒有人應聲,因為眾人的心神已被洞口處傳來的呼喝聲所吸引,那聲音中充滿了驚駭與絕望。

  今夜前來斷歸島的無一不是思過寨中的精英,是什麼樣的變故使守在地道洞口外的兩名思過寨弟子如此驚駭?

  ※※※

  此時,斷歸島上正上演著慘絕人寰的一幕!

  正盟群雄在奮力衝殺之時,首先聽到了夜空傳來奇異的尖銳鳴叫聲——這正是在地道中的思過寨弟子所聽到的聲音。

  群雄先是不甚在意,但很快那尖銳詭異的鳴叫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響亮,很快幾乎整個斷歸島的上空都被這種聲音所充斥。

  群雄這才不由自主地仰首望去,但見天空中赫然有成千上萬隻黑色的蝙蝠在飛快地上下飛舞,那尖銳的聲音就是由這一隻隻黑色的醜陋的怪物發出!

  眾人心中頓時感到某種危機向他們逼近,他們皆是久歷江湖之人,能夠憑直覺感受到潛在的危險。

  也就在這時,他們的對手——風宮玄流弟子忽然齊齊神色大變,在他們臉上出現的是面臨死亡時才會有的極度驚駭與絕望之神情。

  更有甚者竟放棄了對正盟群豪的抵抗,抽身而退,向林木茂盛的地方疾奔而去。

  有人以極為粗啞的聲音大呼:“宮主,我們為你而戰,你卻為何要捨棄我們?”

  呼喊聲中,一個正盟中人趁機揮刀向他斬去,他竟似若未睹,任憑利刀深深沒入了他的身軀之中。

  他的目光死死注視著殺他的人,以他殘存的生命力吐出最後一句話:“血蝠舞空……生靈俱滅……”

  此言就如同魔鬼的咒念,並很快開始應驗。

  漫天盤旋飛舞的血蝙蝠發出尖銳刺耳的尖叫聲,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驚人的黑色弧線,向仍在交戰的正盟中人與風宮玄流的人疾衝而下。

  正盟中人沒有意識到這是死神的降臨,而風宮玄流的人雖然明白死神接近,但他們此時正處於劣勢,就是有心棄戰,卻已身不由己。無論是風宮弟子還是正盟中人,皆開始承受血蝙蝠肆無忌憚的瘋狂攻擊。

  初時正盟群豪並未太在意,相反,當他們目睹風宮玄流弟子的驚慌失措時,他們心中暗暗竊喜,並藉機長驅攻入。

  很快,雙方皆有人被快捷靈活的血蝙蝠咬傷,被咬傷時,眾人覺得併不如何疼痛,如同被針扎了一下,只是當血蝙蝠冰涼的身子突然緊緊吸附於人的肌膚上時,那種感覺讓人極為不適。

  被容櫻視作最後“致命武器”的血蝙蝠歹毒可怕,被噬咬者不過片刻就會毒發身亡。

  當接二連三的人突然暴斃後,正盟群豪這才真正明白風宮玄流的人在血蝙蝠出現時為什麼那麼驚懼!

  漫天飛舞的血蝙蝠忽聚忽散,如同籠罩在斷歸島上的一片代表死亡的烏雲,它們詭異的尖叫聲不可阻擋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心中,讓人感到極度的不適。

  在血蝙蝠如欲滅絕一切的瘋狂攻勢下,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正盟群豪與風宮玄流弟子的廝殺已漸漸停止,所有的人都開始以手中的兵器封阻血蝙蝠的進攻。

  寒芒閃掣!

  場中不少人本是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此刻他們卻為了生存而不得不與這些醜陋而渺小的畜生相鬥。

  刀光劍影閃過之處,血蝙蝠發出最後恐怖的嘶叫,血肉飛濺。

  縱然有成百上千的血蝙蝠被殺,但更多的血蝙蝠卻仍是前撲後繼,見人就噬,彷彿惟有將它們完全殺絕,方能結束這一如惡夢般的場景,而血蝙蝠數量之多,卻又讓人覺得它殺之不絕。

  它們的攻擊可以自任何角度開始,而且始終保持極快的速度。身手較弱者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一旦他們的防守出現了漏洞,如幽靈般無處不在的血蝙蝠立即趁隙而入。

  一名風宮弟子的右臂被一隻血蝙蝠噬咬一口,那人立時揮刃毫不猶豫地向他自己的右臂斬去。

  血光濺射,他的右臂應聲落於地上,那隻血蝙蝠竟仍是緊緊吸附於他的斷臂之上。

  他一邊瘋狂地揮舞著手中的刀,一邊向無間殿衝去,數十隻血蝙蝠緊追不捨。

  此刻,欲隱入無間殿的人極多,那人好不容易靠近了無間殿的正門,就在他要進入無間殿的那一剎間,忽感後頸一涼,隨即如針扎般微微一痛。

  一股絕望之情立即由那人的心頭升起,萬念俱灰之下,他竟反手揮刀,向自己的後頸斬去。

  一聲尖叫,依附於他頸上的血蝙蝠立時被砍成兩截,與此同時,他的刀亦深深砍入自己的頸部,鮮血標射而出,他的身軀如朽木般向前重重倒去,倒在離無間殿僅一步之距的地方。

  面對血蝙蝠似乎無可抗拒的進攻,不少人漸漸陷入了半瘋狂狀態,一時間斷歸島猶如阿鼻地獄,短短時間內,正盟中人及風宮玄流弟子已毒發而亡逾百人,不少人爭先恐後地向無間殿內逃避,但因為進入殿內的人太多,擁擠於殿門口,以至於淤塞了通道,那些人自也無法逃避血蝙蝠的攻擊。

  不知為何,無間殿亦開始著火,但其中原因,沒有人會去留意,甚至無從知道焚燒無間殿的人是正盟中人還是風宮玄流弟子。風宮玄流弟子因恨容櫻連他們也不放過,縱火焚燒無間殿亦非絕無可能。

  苦心大師全身上下透著一股佛門先天浩然真氣,真氣四向橫溢,充斥於周遭每一寸空間,血蝙蝠根本無法近身,尚在丈餘開外就被勁氣激飛。這時,苦心大師目睹眼前這可怖的一幕,不由心生悲天憫人之心,然而,縱然他身俱佛門無上絕學,但此時面對這些毫無靈性的畜生,亦是一籌莫展。

  這時,癡愚禪師匆匆掠至,向苦心大師施禮後,道:“師叔,局面已至如此境地,惟請師叔以我佛門'獅子吼'解此厄難!”

  苦心大師眼中慧光一閃,隨即嘆了一口氣。

  癡愚禪師立知苦心大師定是擔憂一旦他施展出佛門絕學“獅子吼”後,即使可以逼退血蝙蝠,但同時亦會傷及一些武功較弱之人,這對心懷慈悲的苦心大師而言,實是不易決斷。

  癡愚禪師默然無語了。

  苦心大師亦知除此之外,再無它法可解這場血光之災,他終於下了決心,悲天憫人地長嘆一聲,合什於胸,佛門無上內家真力提至最高境界。

  “阿……!”

  “彌……!”

  “陀——佛!”

  “智慧無窮,四如意足,六波羅密滿足之聲,十力勇猛,大悲為尾,按住四禪清淨窟宅,為諸眾生而作獅子吼,以破魔軍!”

  佛門絕學“獅子吼”既響又遠,懾伏一切。

  佛祖釋迦牟尼生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創出“獅子吼”有云:天上地下,惟我獨尊。

  佛門“獅子吼”已不僅僅拘泥於佛門內家真力,更與佛道禪心息息相關,若非悟透六道三界之高僧,斷不能有“獅子吼”之玄奧修為。

  苦心大師終是不忍傷及無辜,故初作“獅子吼”時,僅以四成功力送出,以使眾人有所防備,隨後其功力迅速提升,誦及“阿……”字時,其聲已如滾滾春雷,傳遍整個斷歸島,漫天飛舞盤旋的血蝙蝠被這佛門梵音所驚懾,攻勢大減,且有不少血蝙蝠開始驚惶而退。

  但飽含苦心大師畢生修為的“獅子吼”已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接踵而至。

  剎那間,天地之間似乎只剩猶如怒雷般炸響的“陀佛”二字之聲,眾人雖已有所準備,但功力較弱者仍是無法抵擋這空前強大的“獅子吼”,不少人只覺心神皆震,如遭重錘悶擊,鮮血狂噴。

  遍布全島的火焰在這驚天地、泣鬼神的“獅子吼”的衝擊下,竟為之一黯。

  漫天血蝙蝠再也無法承受這空前強大且無可迴避的衝擊,紛紛如黑色的落葉般飄落,那情景極為奇異。

  在無間殿附近地帶,無數的血蝙蝠墜落地上,在地上鋪了一層,讓人觸目驚心。

  血蝙蝠的尖銳鳴叫聲消失了。

  金鐵交鳴聲消失了。

  斷歸島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只有火焰吞吐之聲。

  連遠處的海鷗拍擊斷歸島海面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忽地,“噹啷”一聲脆響,打破了這片死寂,眾人一怔,循聲望去,卻是一名清風樓弟子手中的劍不知為何突然墜落於地,而此人的臉色亦顯得極為痛苦駭然。

  未等龐紀發問,那人突然踉蹌了一步,隨即緩緩向後倒去,如同一棵被伐倒的樹。

  幾乎就在同時,又有一名風宮玄流的人亦悶哼一聲,向前仆出,仆倒於地時,已寂然無息。

  兩人先後莫名而亡,讓眾人的心情皆為之一沉,心中頓生不祥之感。

  忽然有人脫口道:“定是這些蝙蝠身上散發出來的毒氣鬱積於島上所致!”

  說話者是一位老者,腦袋恰似一隻鳳梨,上窄下寬,頭上毛髮稀朗,卻扎了一根細長的辮子,看上去十分刺眼,此人正是最不像俠者的大俠——華山掌門遊天地。

  遊天地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似乎是為了印證遊天地的話,他的話剛剛說完,又有一人痛苦地倒下,此人卻是思過寨弟子。

  眾人頓時如墜冰窖,若真的是因為血蝙蝠被殺後,它們體內毒素升騰於虛空,形成籠罩全島的毒氣,那麼縱然有絕世不凡的武功,也絕對難以倖免,更何況這其中還有不少武功相對較弱者?

  剛剛消退的驚懼不安這時再一次向眾人心頭席捲而至,甚至比面對血蝙蝠的進攻時壓力更大——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2:04
第三十七卷第五章失心之毒


  範離憎得知容櫻的確是欲以毒物對付自己時,不驚反喜。

  因為他想到了自己曾先後兩次本該已中毒時卻安然無恙,他雖無法明白其中原因,但這至少不是壞事,也許憑藉這一點,他可以再次渡過一劫也未可知。

  此念甫起,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幾乎失聲:“穆姑娘又該如何是好?縱然自己真的可以免受容櫻毒手,但穆姑娘豈非絕難倖免?”想到穆小青本來完全可以不需處身於這種危險之境,卻因為他的緣故而被困於此間,且隨時有性命之危,範離憎不由焦慮萬分。

  一急之下,他的背上又有冷汗涔涔滲出。

  倏地,範離憎心念一閃,忽然將身側的穆小青攬入懷中,一下子吻在了她的香唇上。

  突如其來的動作使穆小青大吃一驚,下意識地要推開範離憎,卻被範離憎緊緊擁抱,她又驚又怕又嗔又羞,一時間全身酥軟無力,一股異樣的暈眩向她襲來,一顆芳心突突亂跳,她的身子方抑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時,範離憎在她的耳邊以極低的聲音道:“穆姑娘,在下絕無惡意,你……信嗎?無論你信或不信,都要止住鼻息,以口吸氣! ”

  未等穆小青答复,範離憎已再一次吻上了她已變得滾燙的雙唇。

  穆小青雖然不明白其中細節,但她仍是隱約感到範離憎的舉動並非出於惡意,她不再掙扎,依順地任憑範離憎擁吻著,這時,她才感覺到範離憎正向她口中呼入氣息。

  “莫非,這就是他要我以口呼吸的原因?”穆小青心中思忖著,雖然一切都顯得那麼突兀而不可思議,但她仍是依照範離憎所言,止住鼻息。於是,範離憎與她已是同呼吸了,氣息由范離憎吸入之後,再度送入穆小青的口中——那種感覺極為奇異,以至於一向冷靜的穆小青有些恍惚了,渾然忘記了自己身置何處。

  原來,範離憎想到既然自己似乎不畏毒物,那麼若是由自己向穆小青度入氣息,或許可同時保全穆小青,雖然此舉並無根據,亦無把握,但以眼下情景,只有姑且一試了。

  容櫻似乎察覺到範離憎有應對之策,她在黑暗中冷冷笑道:“無論你們以何種方式,都無法抵禦'心語散'的侵襲,即使你們可以無呼無吸,它仍可由你們的肌膚滲入。在此之前,本宮尚未動用過'心語散',但願你們不要今本宮失望,喪命於'心語散'!本來,取你們性命對本宮而言乃輕而易舉之事,大可不必費諸多周折,可是本宮……”

  範離僧心中頓時一涼,暗忖道:“原來如此,若是所謂的'心語散'真的霸道絕倫,即使我未受'心語散'所製,穆姑娘也多半已難以倖免,若穆姑娘心神受她控制,那該如何是好?”

  心中疑慮重重,一時間無計可施。

  這時,他已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這股氣息並非來自穆小青身上,極可能就是“心語散”

  的氣味。

  此時範離憎與穆小青身處封閉的空間內,無法脫身,只能讓“心語散”不斷侵入他們的體內。

  過了一陣子,範離憎驚喜地發現自己並未有異樣的感覺,不由欣喜萬分,暗忖道:“難道我真的已百毒不侵?”這時,只聽得容櫻緩聲道:“年輕人,我已是你們的主人,把你們手中的兵器放下,聽候主人的吩咐吧!”

  她的聲音低沉而緩慢。

  範離憎聽得容櫻這一番話,頓時明白“心語散”是怎樣一種毒物,同時也明白了容櫻剛才所說的話意,心中不由狂喜道:“如此看來,我真的已不受萬毒的侵害,因為我心中一直十分清醒!”

  縱是心裡十分清醒,範離憎思忖之餘,仍是手一鬆,任憑手中之劍墜落於地。

  劍身墜地的聲音在洞中迴盪開來,顯得格外清晰。但隨後他立即悄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劍又重新拾起,緊緊握於手中,整個過程他未發出一點聲音。

  “很好!”容櫻的聲音十分平緩,似乎不帶任何感情,隨即聽她又道:“為何只有一件兵器?”

  範離憎心中一震,飛速轉念:“為何穆姑娘不依言將兵器擲到地上?是因為她與我一樣,並未受'心語散'控制,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想到穆小青一向聰敏,若她並未受“心語散”

  影響,那麼應該能領悟自己假意擲下手中之劍的用意,從而亦會有所舉措。

  很快,範離憎發現自己如此推測著實可笑,因為即使穆小青未被容櫻的毒物作用從而心智被其控制,但她又如何能知道他也安然無恙?

  想到這一點,範離憎忙伸手握住穆小青的手,用一力地握了握,他希望穆小青對他的舉措有所反應,但他卻失望了,穆小青沒有任何動作,仍是悄然靜立於黑暗中。

  範離憎頓覺有些不妙,無論此時穆小青是否會惟蓉櫻之命是從,至少她已有些異常,一旦事實真的一容櫻所言,穆小青會變成一個毫無自己的思維,猶如行屍走肉的人,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想到這一點,範離憎心中大為不安,容櫻寧可不取他們性命,而要以“心語散”對付他們,這說明“心語散”比死亡更為可怕。

  範離憎越想越心驚,更讓他冷汗涔涔的是他根本沒有大多思忖的餘地,一切都已迫在眉睫。

  縱是范離憎有超乎常人的冷靜理智,此時亦有些驚慌失措了。

  終於,他一咬牙,悄然出手,向穆小青的暈睡穴點去,為了不驚動容櫻,他出手時的速度很慢,直到在即將觸及對方身體時方內力疾吐,好在穆小青與他相對而立,絲毫沒有防備之心,故被他一擊而中。

  範離憎立即將她扶住,以免身體倒下驚動容櫻。

  與此同時,他已拔出穆小青腰間的劍,將之擲於地上。

  這時容櫻忽然無聲無息了。

  範離憎心中頓時有了一絲不安,無論是誰,當他面對一個曾讓整個武林談之色變的女人時,都會感受到空前的壓力,何況此時範離憎本就處於不利之境,此刻範離憎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賭,連他自己都知道成功的機會少之又少,一旦容櫻察覺出其中有異,他就絕對沒有任何機會生存。

  過了並不甚久的一段時間——在範離憎感覺中卻已極為漫長——容櫻終於再度開口了,她道:“你們應該為主人將斷歸島來犯之敵悉數殺盡! ”她的語氣雖然依舊平淡,但范離憎卻隱隱感覺到在這種平淡中隱含有不易察覺的驚喜。

  範離憎立即斷定容櫻並未起疑。

  當下他嘶啞著聲音道:“是,要把斷歸島來犯之敵悉救殺盡!”

  容櫻笑了,笑聲中,範離憎聽到“隆隆”之聲,他知道一定是容櫻啟動了機括,使兩壁的石門重新升起,他忙將暈眩的穆小青扶著倚坐於地道旁,同時將劍倒提於身後。因為風的流動,範離憎明顯地感覺到那股淡淡的幽香已消失了,黑暗中響起了腳步聲,是從範離憎正前方向他這邊走來。

  範離憎心知是容櫻向他走來,他的心情反而不可思議地冷靜下來,並將自己全身的肌肉完全放鬆。

  他知道武功高至如容櫻這般驚世駭俗的境界,即使他未出手,她仍極可能由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殺機感覺到危險的存在。

  範離憎讓自己周身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骼、每一條神經都處於完全放鬆的狀態,惟有心中的劍意奔湧不息。

  容櫻一邊向他緩步走來,一邊道:“年輕人,本宮看出你們的武功尚是不弱,既然'心語散'真的有如此神效,本宮倒應好好地加以利用了。”

  範離憎靜靜地站著,憑藉容櫻的說話聲音算著她與這邊的距離。

  說話間,容櫻與範離憎已相距不過數尺。

  範離憎只覺自己的心弦繃得極緊極緊。

  驀地,洞外傳來渾厚而充滿驚天動地無上震力的誦佛之聲:“阿—一彌—一陀佛!”

  這正是苦心大師為對付血蝙蝠而使出了佛門“獅子吼”神功,雖是深在地下通道中,飽含苦心大師畢生修為的“獅子吼”仍是極具震撼力。

  縱是容櫻亦不由為之一驚。

  也就在極短的一瞬間,範離憎出手了。

  這是他惟一的,也是最後的機會,所以甫一出手,他就已將自身的劍道修為發揮至前所未有的最高境界。

  如今,以劍道修為而論,他的劍道修為已在絕世劍客幽求之上,在生死存亡係於一線之際,範離憎已將自己生命中的所有潛能都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完全傾灑而出。

  他使出了“破傲四式”中最直接簡練的一式“無情冷”,因為他知道在容櫻這種級別的高手面前,任何繁雜的變化都會給自己帶來致命的後果。

  他的劍幾乎是在與流逝的時光角逐。

  他的劍已快至無可描述之境。

  縱是如此,容櫻仍是有所舉措,她的右掌閃電般突破範離憎的劍勢,拍在他的肩肋處。

  範離憎搶先出手,且出招已快不可言,但兩人卻不分先後地擊中對手。

  黑暗中有血腥之氣瀰漫開來,由劍身所傳來的感覺,讓范離憎相信他的劍已傷了容櫻,而且傷得不輕。

  兩人同時倒掠而出。

  範離憎哈哈笑道:“容櫻,你聰明一世,沒想到還是上當了!”事實上容櫻那一掌亦傷得他不輕,此刻他的右肩肋處劇痛加裂,使他的五官皆因痛苦而扭曲了,他惟有強忍劇痛,故作從容,以使容櫻心懷戒備,最好能知難而退。

  容櫻嘿嘿冷笑一聲,道:“沒想到'心語散'竟毫無用處,不過受本宮一掌,你小子也絕不好過!”

  她的聲音顯得甚為緩慢。

  範離憎猜知容櫻一時間已無法全力出擊,否則以她的性情,被他刺傷後,必會立即還以顏色。他將自己的身軀緊緊貼在地道的一側,忍著軀體之奇痛,將劍緊握於手中,盡可能讓自己的氣息平穩,以免讓容櫻窺出虛實,他心中思忖著:“沒想到我在那麼近的距離突然出擊,她竟仍能有所反應。”

  只聽得容櫻又道:“原來你是范離憎!惟有幽求所傳的劍法,才有這般傲氣!”

  在斷歸島地面上,她雖曾與範離憎照面,但那僅僅是一瞥而已,直到範離憎向她出手後,她方由范離憎的劍法上做出判斷。因為幽求的緣故,她曾派屬下為幽求、範離憎守護“試劍林”,故她知道範離憎之名也在情理之中。

  範離憎聽得此言,更確信容櫻傷勢甚重,她之所以與自己說話,只是為了爭取時間調息養氣而已。

  一時範離憎在該不該主動出手之間猶豫不決。

  事實上,容櫻的確傷得極重,她之所以受到重創,除了因為範離憎的劍法本就高明之極,且她本以為範離憎已被“心語散”所製,故絲毫沒有防範之心外,亦因為範離憎所使的劍法是幽求的“破傲四式”。雖是在黑暗中,容櫻仍能清晰地感覺到惟有如“破傲四式”那樣的劍法才會具有如此傲氣,範離憎已盡得“破傲四式”的精髓,恍惚間,容櫻心中幾乎錯覺向她疾襲而至的不是范離憎,而是對她愛恨莫名的幽求,以至於她心神一怔,範離憎的劍便趁隙而入。

  一時間,兩人各有顧忌,默默對峙。

  這時,地道中忽然又響起了腳步聲,且很雜亂,顯然不是一人。

  範離憎哈哈一笑,道:“容櫻,沒想到最終你仍是難逃一死!”其實他亦不知來者何人,聲音傳開來,很快有人驚喜地道:“範公子,你還活著? ”

  說話者正是思過寨的弟子。

  範離憎悄無聲息地向容櫻那邊踏入數步,卻有意讓自己的劍尖與石壁輕輕碰響,他要故布假象,讓容櫻誤以為他仍有能力反擊。

  只聽得容櫻冷笑一聲:“今日算你命大,終有一天,本宮會親手取你性命!”

  她的聲音初時極近,但很快越去越遠——她果然退走了。

  範離憎長出了一口氣,頹然倚靠在石壁上,只覺全身猶如虛脫般無力。

  思過寨的幾名弟子循聲趕至,其中一人打亮了石火,只見範離憎的臉色十分蒼白,而穆小青則無力地倚在通道側壁上,雙眼微閉,不由皆暗吃了一驚,當他們的目光落在地面的血跡上時,更是神色皆變。

  範離憎明白他們的心思,道:“穆姑娘是被我點了暈睡穴……容櫻受傷逃走了。”

  思過寨弟子又如何知道其中的細節?眼見範離憎手中的劍上果然有血痕,看來他所說的多半不假,不由驚愕不已,不明白以容櫻的武功,僅憑範離憎一人之力又如何能使其受傷而退?

  範離憎道:“龐盟主知道這邊的情況嗎?”

  眾人遲疑了片刻,方道:“島上似乎發生了異乎尋常之事,廣大哥前去向龐盟主禀報,卻一直沒有動靜,亦未見廣大哥返回,我等剛要去看個究竟,恰好聽到洞中石門開後的聲音,於是又折返而回。”

  範離憎不無擔憂地忖道:“若龐紀得知容櫻下落,當立即調集高手趕到這邊才對,如今卻遲遲不見有何援手趕往地道中,那麼多半已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以至於他們無暇抽身。

  看來,攻擊斷歸島也許並不順利!”

  想到這一點,範離憎再也不能耽擱片刻,他將穆小青扶起,解開了她的暈睡穴,穆小青嚶嚀一聲輕咳,睜開眼來。

  範離憎見她安然無恙,心中大安,忙將她放開,道:“穆姑娘,你沒事就好,隨我們一道出去吧!”

  穆小青點了點頭。

  範離憎因為關心外面的局勢,加上地道中光線昏暗,故也未對穆小青的舉止多加註意,見她既無中毒之症,亦能對自己所言頷首認可,便斷定她與自己一樣未受“心語散”的影響。

  當下他與思過寨那幾名弟子一道快步向外走去,穆小青跟隨於眾人之後。

  ※※※

  伺養於“墨樓”中的血蝙蝠數以萬計,在苦心大師使出“獅子吼”之前,就已被正盟群豪及風宮玄流中人誅殺了成千上萬。血蝙蝠固然凶悍,但它們最可怕之處在於其數目之多,讓人防不勝防,但被眾人擊殺的血蝙蝠幾乎一無例外地扭身碎骨,血肉模糊,它們體內所蘊藏的毒素因此而四散飛濺。

  其中有不少血蝙蝠被拋灑於熊熊烈焰之中,毒氣更是快速蒸發於虛空,所有的毒氣匯作一處,最終形成了可怕的殺機。

  鬱積而成的毒氣比血蝙蝠本身更為可怕,因為它是無孔不入的,只要身在斷歸島,就難免吸入毒氣,眾人剛剛避過血蝙蝠之劫,早已身心疲憊,此刻再受毒氣侵襲,更難以抵禦。

  龐紀功力深厚,一時間自不會有何危險,他思忖之餘,立即振聲呼道:“諸位快趕到上風方向!”他的聲音清朗,由渾厚真力送出,讓驚駭失措之人頓時清醒過來,辨明風向後,皆向東跑去。

  忽聞一風宮玄流的頭目嘶聲喊道:“不要讓他們搶占上風方向,我們風宮弟子今日已難免一死,有毒氣相助,可謂天賜良機,讓我們與他們同歸於盡吧!我等乃戰族子民,戰死沙場是我等的無上榮耀……”

  與此人相距不遠的華山派掌門人遊天地為之氣結,立即施展“小隱步”身法向此人閃電逼進,很快兩人便纏戰在一起。

  但此人所言卻使風宮弟子在絕望中萌生戰意,他們相信無論如何,都已難免一死,既然如此,眾人自然欲作最後反抗。

  因血蝙蝠的出現而中止的血戰再度在斷歸島上演,且因為有毒氣在同時威脅著雙方的生命,這一場廝殺更為慘烈。

  滔天殺氣籠罩著整個斷歸島,讓人如置身於森然可怖的地獄之中。

  苦心大師、癡愚禪師雖然一同出現在斷歸島,但他們仍嚴守佛門戒律,即使出手,亦絕不傷對方性命,以免破了佛門殺戒。此刻,兩位高僧目睹眼前這慘絕人寰的一幕,心中皆震撼莫名。

  此時此刻,生命竟顯得那般脆弱!

  苦心大師忽然道:“掌門人,師叔歸天之後,你無須將師叔葬在少林塔林,只需讓師叔置身寺毘盧閣的那口蓮花缸中即可。”

  癡愚禪師大震,忙道:“師叔何出此言?”

  苦心大師回首對癡愚禪師淡然一笑,緩聲道:“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濟飢,希發掩泥,投崖飼虎。古尚如何,我又何人?”

  他的微笑顯得那麼慈祥、安寧,充滿了悲天憫人之情,癡愚禪師頓有所悟,縱然癡愚禪師已深具佛心,古井不波,但當他明白苦心大師意欲何為時,仍是不由湧起一股愴然之意,低聲誦道:“大和尚為法忘形,實乃肉身菩薩!”

  苦心大師飽含無限慈悲、無限智慧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的一幕幕……

  “開二大指豎之惻如牆壁形,想卵如金剛杵形,右繞身三轉,隨核心大小,即成金剛堅固之城,是為'方隅金剛牆印'! ”

  苦心大師不疾不徐間將佛門浩然真力提至最 境界,佛門大手印之“方隅金剛牆印”已從容而出。

  佛門神功浩然如海,深不可測,無形先天真氣以苦心大師為中心,向四周橫溢,充盈於虛空之中,斷歸島的毒氣因佛門大手印“方隅金剛牆印”而自四面八方聚合而至。

  毒氣初時無形,但到後來,虛空中漸漸顯現一股黑色的雲團,絲絲縷縷的黑色雲團越聚越大,很快,斷歸島中央地帶的上空形成一團黑沉沉的霧障。

  苦心大師竟以浩瀚如海的佛門內家真力將飄向四面八方的毒氣聚作一處,其內家氣勁猶如一道無形氣牆,,將之牢牢圈於其中。

  最終,在無間殿前方的虛空中形成了一團籠罩竟十數丈範圍的黑沉沉的霧障。

  毒氣在佛門大手印的無上威力下,竟聚作一處,任憑其左沖右突,亦無法自“方隅金剛牆印”中突出。

  無論是正盟中人還是風宮玄流弟子,皆為這驚世駭俗的一幕所驚呆了,待他們明白這是苦心大師以佛門內家真力所致時,更是深深為其所震撼。

  一時間,本是在生死決戰的雙方忽然齊齊罷兵,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驚人一幕。

  苦心大師法相更為莊嚴肅穆,但見他雙手合掌,二根中指交叉向外,兩拇指呈寶形狀,一切都顯得神聖而不可侵犯……

  此乃謂之“大虛空藏供養印”,亦是佛門大手印中至高無上的手中!

  “大虛空藏供養印”甫出,那團由毒氣聚合而成的黑氣受到牽引,仿著已化虛為實,向苦心大師飄然射至。

  苦心大師的身軀似乎化作有形無實的一片虛無,那團黑氣飄射而至,與他的身軀相觸,很快隱入他的軀體之中,再也不見踪影。

  癡愚禪師目睹如此情形,更為師叔的無上胸懷所感,他緩緩跌坐於地,低聲念著《大涅槃經》……——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06
第三十七卷第六章捨身成佛


  天空中的黑氣越來越少,越來越稀薄,到後來已完全消失。

  不知什麼時候起,天邊已出現了一抹曙光。

  苦心大師合什而立,絢麗的曙光映照著苦心大師的身軀,猶如佛光熠熠,讓人頓生敬仰之心。

  天地清泰,和風輕送,斷歸島的兇戾之氣一掃而空,一種前所未有的超脫釋然的感覺漫過每個人的心間,眾人的心靈猶如受了一次洗禮……

  斷歸島一片寂靜,只有遠處的海浪聲,以及癡愚禪師低沉的誦經聲。

  苦心大師雙目已閡,靜寂無聲地站立著,海風吹過,他的僧袍輕輕飄拂,彷彿隨時都會乘風化去。

  佚魄察覺有些異樣,他不安地道:“大師……大師……”

  苦心大師依舊如故,無聲無息。

  佚魄驚愕地望著癡愚禪師,道:“大師他……他怎麼了?”

  癡愚禪師望著佚魄,緩聲道:“老衲師叔攻德已滿,已禪定歸天。”

  佚魄怔住了!

  他以無限尊崇的目光望著苦心大師,恭然跪下,喃喃自語道:“大師……圓寂了……”

  “一一心中一切心,一一塵中一切塵,一一塵中一切心,一一塵中一切剎,一切剎塵亦復然……”

  癡愚禪師的聲音十分沉緩,一字一字地深入每個人的靈魂深處,讓人莫不感到無比的震撼。

  苦心大師為救眾生,竟以佛門無上神功將毒戾之氣悉數收納於一已軀體之中!

  大慈與一切眾人樂;大悲拔一切眾生苦……

  ※※※

  信洲最大的酒樓“元曲酒樓”。

  軒轅奉天臨窗而坐。

  在任何地方,軒轅奉天都是極為惹眼的,他高大偉岸的身軀,他的刀,以及由他舉手投足間所展現出來的難以描述的氣度,都讓他時時刻刻會被他人矚目。

  他是為尋找白辰而來的。官府為追緝殺賈政的兇手,已使出百般手段,無奈白展武功太高,根本不是官府中的差役兵卒所能對付的。賈政官爵甚高,他的被殺甚至驚動了朝廷,連“京城雙捕”亦為之驚動,但據說“京城雙捕”仍是奈何不了白辰。

  軒轅奉天身為“皇俠”,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他要助朝廷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丐幫雖是創於信州,但與信州官府卻猶如水火,故軒轅奉天進入信州之後,竟未曾遇見一個叫化子。

  他的目光不時掃向窗外的長街,以期有所發現,但直到他喝完了三壇女兒紅,仍是不見街上有一個叫化子出現。軒轅奉天很是失望,同時思忖道:“我一路上聽說信州的叫化子與官府已成生死仇敵,常有廝殺,今日看來,果然如此!”

  眼見日頭西斜,軒轅奉天暗覺如此等待下去,只怕不會有何收穫,也許得另謀他計了。

  他飲盡了最後一杯酒,正待招呼小二時,目光倏然一跳,神色微變。

  他看到的並非叫化子,卻比看見叫化子更讓他震驚——因為此人赫然是水筱笑。

  水筱笑正走在街上,腳步略顯匆忙,她是背向軒轅奉天的,但軒轅奉天仍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是水筱笑。

  一種極為複雜的心情頓時湧上了軒轅奉天的心頭,他一時躊躇不決,不知是否應該與水筱笑相見,更不知相見後又該如何。眼見水筱笑優美動人的身影在人群中時隱時現,很快即將在轉彎處消失時,軒轅奉天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他猛地站起身來。

  他本就引人注目,如此突如其來的舉止更是讓眾人側目而視。軒轅奉天無暇理會眾人的驚愕目光,放下一錠碎銀,匆匆下樓,向水筱笑那邊追去。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軒轅奉天不便施展身法,只能快步而行,所幸當他疾行一陣後,終於見到了離他十幾丈開外的水筱笑。

  當軒轅奉天向水筱笑靠近時,水筱笑突然有所驚覺,她的腳步亦加快了。

  兩人便如此相距十幾丈距離向西疾行,軒轅奉天見水筱笑似乎不願見他,心中不由有些猶豫,遲疑中,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大聲道:“水姑娘請留步!”

  不料他此言一出,水筱笑竟不顧驚世駭俗,施展絕世身法,飄掠而去。

  街上行人忽見有一妙齡女子凌空飛掠,皆大驚失色,疑為天人,一時間都駐足觀望。

  軒轅奉天亦不由為水筱笑的絕世身法所折服,心道:“看來她的功力已完全恢復了。”

  在人們驚愕之際,他亦沖天而起,越過層層房舍之頂,向水筱笑疾追而去。

  兩人的身法皆已快不可言,數里之距,很快疾閃而過,片刻間兩人已到了城外。軒轅奉天將自身修為提至極限,卻不能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大急之下,軒轅奉天高聲道:“水姑娘,你我之間發生的事,終須有個解決,難道你能如此迴避一輩子麼?”

  水筱笑聽得此言,身形頓緩,最終止住了。

  軒轅奉天換到她的身後,道:“此事你的確有太多不對之處,但……但大錯已鑄,若是……你真的改邪歸正,也許總會有個解決的辦法,總之… …總之……”

  他心中復雜莫名的思緒一時間又如何表達得清楚?

  水筱笑終於緩緩轉過身來,容貌美至極致,以至於讓人難以正視,軒轅奉天雖知她詭詐百出,仍是不由為她的絕世容貌所震撼,縱是與她已有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經歷,卻依舊難以正視水筱笑近乎完美無缺的容顏,他微微側過了目光。

  水筱笑道:“你認錯人了,我並非你想找的人。”

  軒轅奉天道:“你……”他心中忖道:“縱然你可以將彼此間曾發生的一切淡然視之,我卻反而沒有你那麼超脫。雖然我不知自己是否在恨你,無疑的是我已永遠也忘不了你。”

  的確如此,如果要讓一個人水遠記住你,有兩種方式,要么就是讓他刻骨銘心地愛你,要么就讓他刻骨銘心地恨你。

  水筱笑退後一步,道:“你若再糾纏不清,就休怪我無情!”

  言罷她轉身就要離去,軒轅奉天一急之下,一把將她的手臂扣住。

  未等他說出一個字,“鏘”!利劍出鞘之聲倏然響起,一團幽冷的光芒掣閃而出,向軒轅奉天撲面而至,劍勢極快,毫不留情。

  一驚之下,軒轅奉天只好鬆開手,同一時間,憑藉自身驚人的修為,整個身軀猶如被無形的繩索牽引著向後倒掠,堪堪閃過對方致命的一擊。

  軒轅奉天萬萬沒有料到水筱笑竟會真的出手,且毫不留情,不由又驚又怒,反手就向“伐罪”摸去。

  在他的手觸及“伐罪”的那一瞬間,他的動作突然僵住了,臉上神情亦變得有些古怪。

  半晌,他才顯得有些吃力地道:“你真的不是……水筱笑?”

  他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他赫然發現眼前這位“水筱笑”的右手五指完整無缺,所以她還能用劍,而真正的水筱笑的右手五指本已斷缺其四。

  這一特徵無論如何也是偽裝不了的。

  軒轅奉天這才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位女於,雖然此時他已知對方並非真正的水筱笑,但一時間仍是難以看出她與水筱笑有何不同之處。

  他的心中不由升起一個念頭:“莫非她們是親生姐妹?否則世間又怎會有如此酷似的人?”

  若只看身材、容貌,軒轅奉天的確無法將眼前這位女子與水筱笑分開來,畢竟他與水筱笑共處的時間並不長。

  但細觀之下,此人與水筱笑仍是有些區別,其區別就在於她們的眼中神情不同,水筱笑的眼神略顯狡黠而且成熟,極為世故。而這女子此刻的眼神雖然很冷,卻並不會讓人感到有危險的氣息。

  軒轅奉天所遇到的這個酷似水筱笑的人,其實是水筱笑的師妹水依衣。當她發現軒轅奉天跟踪她時,不知對方的目的所在,自是欲將之甩脫,他本以為以她的絕世身法,他人絕難追踪,沒想到軒轅奉天的修為竟是如此高明,如影隨形,無法甩開。當軒轅奉天執其手臂時,她驚怒不已,立即出手反擊。若非軒轅奉天武功已臻驚世駭俗之境,只怕已經亡於她的劍下。

  軒轅奉天明白是自己認錯了人,頗有些尷尬,忙向水依衣致歉道:“在下誤認為姑娘是……是在下一位……熟人,唐突冒犯之處。還望見諒。”

  水依衣心道:“你先前直呼'水姑娘',照此看來,你要找的人一定是笑姐了。因為笑姐也是姓水',且與我容貌相近,你誤將我認作是她,也不足為奇。但聽他所言,似乎與笑組之間發生過某件異乎尋常的事,我倒要設法問個明白。”

  當下水依衣冷笑道:“閣下自數里之外一直窮追不捨,只怕不是認錯人了吧?”

  軒轅奉天一愕,道:“姑娘與在下要找的人實在太相像……簡直一般無二。”

  水依衣道:“是麼?我暫且信你一次,但你為何要找她?既然我與她如此相像,也算是有緣了,日後遇見與我十分相像的人,就一定是你要找的人,我可以代你轉告於她,以免你再次為尋她而將他人認錯。”

  軒轅奉天有些為難 道:“在下也……也並非刻意找她,只是……此事一言難盡,何況……何況她心思特別多,你的話她未必會信。”

  水依衣見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對他多看了兩眼,心道:“笑姐與他之間究竟有何恩怨?看得出此人的武功絕對不低,也許尚在我之上。

  大概他又是一個被笑姐擺弄得神魂顛倒的男人,笑姐利用之後就離開了他,他才失魂落魄地尋找笑姐。“

  想到這裡,她暗覺好笑,口中卻道:“既然只是一場誤會,我也不計較太多,請吧。”

  她側過身,為軒轅奉天閃讓出一條通道,軒轅奉天頗有些內疚,卻也不知該說什麼,當下便離開了水依衣,返回城中。

  望著軒轅奉天漸行漸遠的背影,水依衣若有所思,獨自在郊外靜立了片刻,她亦折回城裡。

  走出不遠,水依衣忽然發現路旁有一朵白色有絹花,絹花的花蕊處繫著一根紅線,她心跳倏然加快:因為她知道這是水族的聯絡方式,在此附近定有水族中人,是要她前去相見。

  水依衣沒有在此多作逗留,她不動聲色地離開了,沿著絹花花蕊所指的方向而去,心中暗自忖道:“要與我相見的人會是族中的什麼人? ”

  走出約摸半里路,前面出現了岔道,水依衣稍加留意,就在岔口附近找到了另一株白色的絹花。

  水依衣按照絹花指引的方向不斷前行,最後來到一間低矮的土屋前。依絹花上所指,約見水依衣的水族中人應當是在這間低矮簡陋的屋子中。

  水依衣皺了皺眉頭。

  水族中人一向以美為榮耀,喜愛潔淨,如水依衣這等身分的水姓族人更是如此,她不明白為何要約見自己的人卻偏偏選中這間低矮的屋子?

  但她也知道若非有特別重要之事,族人也不會以這種方式與她相見,當下她只有委屈片刻,上前輕叩門環,隨即一推,門是虛掩著的,應聲而開。

  一股霉氣與潮氣相混合的氣息撲面而來,讓水依衣大為不適。

  “依衣,你終於來了。”昏暗屋子的一個角落中忽然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水依衣一驚之下,失聲道:“是笑姐?”

  她萬萬沒有想到要見她的人會是水筱笑!水筱笑無論武功、心智皆是她們同門中最出色的,向來被師父水姬視為心腹,在族中地位極為尊崇,她怎會屈尊出現於如此簡陋的地方?

  一個人影自陰暗的角落中走出——而這時水依衣也適應了屋子裡的黑暗,出現在她面前的果然是水筱笑。

  水依衣吃驚地道:“笑姐,你……你怎會出現在這裡?”

  水筱笑一邊點起一盞油燈,一邊道:“你是奉師父之命前來的嗎?”

  對於她的不答反問,在水依衣看來是再正常不過了,因為水筱笑是水族同門師姐妹中最有主見的,雖然她只是水依衣的師姐,但水依衣已習慣了對她的話言聽計從,也習慣了回答她的追問。

  水依次搖頭道:“不是,我只是自洛陽返回,經過此地而已。”心中略有些奇怪,心想師父的每一次行動、佈署幾乎都要與笑姐商議,這一次笑姐為何會如此問我?

  水筱笑似乎鬆了一日氣,隨即又道:“方才與你相見的年輕人,對你說了些什麼?”

  此言提醒了水依衣,她道:“是了,他是什麼人?為何要四處尋找笑姐?此人的武功倒是極高,他誤將我當作你了。”她有些奇怪地問道:“笑姐,我遇見他的事,你……全都知道? ”

  水筱笑“嗯”了一聲,也不知是否肯定了水依衣的猜測,她含糊其辭地道:“師父讓我留意此人的行踪,所以……你被他追踪之事,我能及時知曉。”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我擔心你有什麼意外,所以約你到此見面。”

  水依衣不由看了水筱笑一眼,她隱隱覺得水筱笑此語言不由衷:“既然她早已發現軒轅奉天追踪自己,那麼她一定會繼續暗中留意,一旦感覺到自己出現危險,她應該立即出手才是。她說約見我是怕我發生什麼意外,更是難經推敲,若我已有什麼意外,又如何能來見她?”

  諸多疑慮閃過水依衣的心頭,而最令她不解的卻是水筱笑心計過人,即使要對她說謊,按理也應是天衣無縫的,絕難窺出其中破綻。

  為何今日水筱笑身上有如此多的異常之處?

  當下水依衣道:“那人得知是誤會後,就離去了。笑姐,他怎會知道你的名字?”

  水筱笑道:“此人名為軒轅奉天,與我水族有… …過節,對族中的事也略知一二。”猶豫了片刻,她顯得漫不經心地接道:“他還與你說了些什麼?”

  水依衣卻看出她的漫不經心是有意而為之,於是她故意沉吟道:“他說什麼,我也未太留意,一時間竟記不起了。”她咬了咬櫻唇,皺眉道:“他好像說什麼……說什麼……”

  水筱笑嘆了一口氣,道:“依衣,笑姐知道你心中如何想,你猜得不錯,我與他之間的確有難以理清的恩怨,我一直在暗中追隨他,我約你來到此處,其實只是想知道他對你說了些什麼,他……他誤將你認作是我,一定會說些什麼,對不對?”

  言罷,她望著水依衣——此時她的眼神是水依衣以前從未見過的。

  水依衣驚訝地察覺到一向冷靜果斷的水筱笑,此時竟顯得有些無奈,甚至還有——幽怨。

  水依衣未曾想到在水筱笑身上會出現這種種情,以至於怔愕半晌,方道:“軒轅奉天說只要笑姐改邪歸正,事情也許會有解決的辦法。哼,這等動輒以'正邪'壓人的人最是可恨,若不是他的武功極可能在我之上,我定會讓他吃些苦頭!”

  水筱笑對她後面的話已置若未聞,她顯得有些急切地道:“他真的這麼說嗎?他為什麼要找我?”

  水依衣忽然明白過來,她知道水筱笑很想了解軒轅奉天,接近軒轅奉天,但因為某種原因使她對軒轅奉天望而卻步。

  水依衣心中不由升起一個疑團: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讓笑姐有諸多改變?

  思忖間,只聽得水筱笑道:“依衣,見了師父之後,就說我會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一切進展順利,相信不需多久,我就能控制軒轅奉天。”

  她的神情又恢復了以前的近乎冷酷的冷靜,水依在疑惑不解地望著她。

  ※※※

  軒轅奉天剛走到距城門還有數十丈的地方,就看到路旁有兩個中年老化子盤腿坐在地上,衣裳襤褸,軒轅奉天只覺眼前一亮,忖道: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正待上前打聽丐幫幫主白辰的消息,其中一個叫化子卻已站起身來,首先開口問道:“這位可是軒轅公子?”

  軒轅奉天有些詫異地道:“正是。”

  那中年叫化子道:“幫主今我們在此等候軒轅公子,說一旦見到了公子,就請公子移駕與他一見。”

  軒轅奉天“哦”了一聲,道:“你們幫主是否就是丐幫的白幫主?”

  “正是。”

  “白幫主現在何處?”

  “在城西霸王橋。”

  霸王橋是一座石橋,城西有十里長亭,霸王橋建在兩座長亭之間,橋長十丈有餘,橋下就是奔湧不息的霸王河。霸王橋的粗獷與附近景緻的秀麗相映,自有一股別樣的魅力。在霸王橋一端有一塊石碑,上書碑文:

  夕行落圓照,曉行晨星多。

  霸華積野草,秋水增寒波。

  駕言渡石橋,石橋何峨峨。

  愧非馬相如,今日復來過。

  石碑兩惻有一對石獅,使霸王橋更為壯觀,立足橋上,可見數里之外的信州城廊。

  此時已是日暮時分,天地蒼涼。

  遠遠地,軒轅奉天便望見霸王橋上站著兩個人,一個高大偉岸,另一人婀娜嬌小,無需走近,軒轅奉天就知其中一人是白辰,另一人則是小草。

  粗擴雄偉的霸王橋與身軀偉岸的白辰相得益彰,石橋中間拱起,白辰便立足於石橋的最高處,在落日金暉的映照下,他的身軀顯得格外高大,隱然有氣吞山河之勢。

  自從白辰奇蹟般重生後,非但武功一日千里,突飛猛進,其身上的強霸之氣亦與日劇增。

  與白辰凌然萬物的氣勢相襯,更顯小草的嬌豔清麗,兩人並肩立於霸王橋上,竟猶如一幅絕美的畫面。

  軒轅奉天心中頓時湧起了一股異樣的心緒,那是一種若有若無的心緒,但軒轅奉天永遠是軒轅奉天,他很快平抑心情,大步向霸王橋而去。

  白辰亦向橋頭迎來,在相距丈許的地方,兩人不約而同地站定了。

  軒轅奉天先向小草額首致意,隨後向白辰抱拳道:“白兄弟,沒想到數日不見,你已成了一幫之主。”

  白辰哈哈一笑,道:“只是一些窮兄弟為相互有個照應而聚作一處而已,我聽幫中的兄弟說軒轅兄在信州城出現,很是欣喜。墨姑娘總擔心軒轅見所謂的未中水姬之毒並不真實,今日看來,軒轅兄大概真的無礙了。”

  軒轅奉天聽說小草還牽掛著自己中毒之事,心中一熱,頗覺寬慰,忖道:“其實我不但真的中了毒,之後的事情更是非你們所能想像,只是此事不足為外人道。”當下他額首道:

  “多謝二位牽掛,在下已無礙。”

  小草插話道:“軒轅公子,如今水筱笑何在?”

  軒轅奉天沉默了片刻,搖頭道:“我亦不知她如今的去向。”

  小草嘆息一聲,道:“此人歹毒至極,罪不容誅,奈何她武功十分高強,又富有心計,我求死谷之仇,不知何日方能得報。”

  自與水筱笑有了肌膚之親後,軒轅奉天對水筱笑已是愛恨莫辨。水筱笑為他所做的一切,讓他無法不相信水筱笑對他已付出了真情,而且她似乎根本不在乎除情感之外的任何東西,比如名份,乃至於他對她的感覺。她只是不顧一切地做她想做的事,愛她所愛的人。

  她的所作所為,無疑極易打動人心,縱是軒轅奉天心如鐵石,心知她手段歹毒,卻仍是難免為她有所感動。否則,今日見到水依衣時,他就不會不顧一切地追踪她了。

  但同時軒轅奉天又絕不會相信自己會對水筱笑萌生真情。

  他是皇使,是為追殺她而與她相逢的,他們就如同光明與黑暗一般,絕對無法共存。

  所以,面對小草的這一番話,軒轅奉天只能默然以對。

  小草還道軒轅奉天仍是記著水筱笑曾助他自求死谷脫身之事,見他神色陰晴不定,當下便不再提及水筱笑。

  軒轅奉天道:“白兄弟,實不相瞞,縱是你不找我,我也會設法找到你。”

  “哦?”白辰濃眉一挑,略顯意外。

  軒轅奉天道:“據說此地的賈政賈大人被殺,是新近崛起於武林中的丐幫所為,對於此事,白兄弟有何說法?”

  白辰哈哈一笑,道:“取賈政性命的人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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