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53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3:53
第三十三卷第七章戰魔之甲


  藥鼎山。

  別之棄得知師一格、荊樹未能找到白辰與小草,心情頓時有些沉重了。他之所以將白辰、小草斷然拒之門外,並非因為他絕情絕義,而是因為他對殺妻之恨刻骨銘心。其實他又何嘗不知上一代的恩怨,與小草並無多少關係?與白辰更是毫不相干?

  別之棄最終還是忍不住道:“我對藥鼎山甚為熟悉,還是由我親自去找一找吧。”

  師一格望著對方,未曾說話,但眼神卻在表達著他的意思。

  別之棄頹然道:“不錯,如果她真的想不……不開,此時也已無法挽回了。”

  師一格沉默了片刻,輕嘆一聲,道:“求死谷只怕已從此煙消雲散,若是墨門南北之爭以南支徹底覆亡而結束,那麼這種結束,是否又是我們所希望的?”

  他像是在問別之棄,又像是自問,更像是在質問墨門中的每一個人。

  別之棄動容道:“求死谷已……覆滅?”

  師一格緩緩點頭,道:“花輕塵的女兒本是惟一的倖存者。”

  言下之意,若她有了不測,那麼求死谷就從此在江湖中消失。

  別之棄愕然道:“求死谷一向極少與外界接觸,除了我們北支的人外,外界的人本不可能知道求死谷實際上是墨門的一支,難道……難道是北支當中有人……將消息透露了出去?”

  墨門南北兩支雖然紛爭不息,但這種紛爭一向不願驚動外人,更不會將對方出賣給墨門共同的敵人。別之棄問罷,心中頗有些忐忑,擔心師一格告訴他的事實印證了他的猜測。

  所幸師一格搖頭道:“此事與北支並無關係。”

  別之棄暗自鬆了一口氣,他自功力盡廢之後,便終年在藥鼎山中,對墨門中人他已知之甚少,惟有師一格進山時,方會對他說起門內大小事宜。求死谷被水族所滅,只是近些日子的事,別之棄對此自然一無所知了。

  當下,師一格將求死谷如何被水族所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聽罷,別之棄良久無語,雖說墨門自八十年前內部紛爭以來,南北兩支不和已久,但畢竟是一脈相承,如今求死谷遭遇滅頂之災,北支的弟子竟不加過問。此刻別之棄的心潮起伏,感慨萬千。

  師一格輕聲道:“其實,墨門弟子都知道南、北之爭,是沒有任何結局的,無論誰佔了上風,對墨門而言,在紛爭不息中只會不斷削弱自身的勢力。只是,雙方誰也不肯退讓,不肯示弱,曠久之爭,大傷元氣,終於給了水族可趁之機,各個擊破……”

  別之棄緩聲道:“每個人都明白的道理,卻未必有人能摒棄舊怨。”說完苦苦一笑,接道:“一隻碗破了,無論怎麼修補,都是有裂隙的。譬如我,我與南支的仇,可謂……不共戴天,我無法做到那分超脫,與他們盡釋前嫌。”

  想到求死谷已慘遭滅門,他不願再說下去。非議已死去的人,終非大丈夫所為,他轉過話題道:“無論是師父,還是大師伯,都對師弟你讚賞有加,說你具有墨門'兼愛'之心,可惜生不逢時,未在墨門精誠一致、榮辱與共之時投身本門,而是處在這內訌不息之際,否則以師弟之能,必大有作為。這些年來,所有墨門中人似乎都已習慣了門內的四分五裂,唯有你一人,還在疲於奔走,欲使墨門各力量重歸一統。

  師兄我與你雖然道不相同,但對你的心志,卻是極為折服的。其實,你這麼做的結果,也許終會將自己推向尷尬之境,南、北兩支都不能容你。“師一格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凝重之色,他的眼中有堅毅的光芒:“墨門傳承數千年,絕不應在我們這一代手中消亡,千年的風雨先人都一一承受下來了,為何我們不能承受區區數十年的磨礪?”

  說到這兒,他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以至於忘記是在與自己的師兄說話,於是便住了口。

  別之棄卻並無不悅之色,他嘆了一口氣,道:“我隱於藥鼎山已十幾年,一直在暗中查尋'戰魔甲'的下落,幾乎找遍了藥鼎山方圓十里之內的每一寸土地,卻仍是一無所獲。”

  聽他提及戰魔甲,師一格頓時有所警惕,他的目光迅速四掃,見荊樹、壹二都不在附近,這才低聲道:“大師伯精通五行遁甲之術,他推算出戰魔甲在藥鼎山一帶,應不會有錯。戰族中人對戰魔甲百般珍視,當然會藏得極為隱蔽。師兄在藥鼎山採取醫病,懸壺濟世,已為世人所共知,沒有人會懷疑你深居藥鼎山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戰魔甲,相信師兄終有一日能找到它!”

  難道,世所共知的“藥痴”別之棄深居藥鼎山,吸引他的竟不是藥鼎山的奇藥,而是所謂的戰魔甲?

  一個連門下弟子也要刻意隱瞞的秘密,又會是一個怎樣的驚人秘密呢?

  別之棄對師一格略顯神秘地道:“師弟隨我來,我讓你看一樣東西!”

  師一格滿腹狐疑地跟隨別之棄進入附近一個山洞,洞中收拾得乾於淨淨,亦很千燥,裡面擺放著一些不宜見光的藥草,藥草栽在盆中,長勢頗好。

  別之棄在山洞的一側洞壁上輕輕一拍,本是極為平整的洞壁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孔洞,別之棄伸手從中掏出一物,用油紙包著。

  別之棄將油紙打開,卻是一張折疊好的布幅,他將它小心展開,平攤於地上,只見布幅上畫著一些彎彎曲曲的線條,又有幾條被畫了些小圓圈,師一格一時看不明白。

  別之棄指著布幅上右側的一個圓圈處,低聲道:“我們就在這兒。”

  師一格一呆,旋即恍然道:“這上面畫的是藥鼎山?”

  別之棄點了點頭,在上面指指點點:“此處是山道,這是藥鼎山最大的溪河,這是瀑布……”最後,他的手指依舊點擊於布幅上三個細心描過的圓圈道:“這裡……這裡……以及這一點,正好圍繞藥鼎山山頂,呈三足鼎立之勢,而藥鼎山主峰如同一隻藥鼎,那麼此三處正是藥鼎的三足。”

  師一格惑然道:“難道這三處有何異乎尋常之處?”

  別之棄道:“戰魔甲身俱千年魔性,縱是深埋地下,亦會驚憂周遭五行之氣,五行一亂,必生異象。

  圈中所圈出的三個地方,正是常有詭異莫測的異像出現的地方。世人皆傳說這是山魈鬼怪,但依我之見,這多半是因為戰魔甲藏於藥鼎山所致!“頓了一頓,他接著道:“我居住藥鼎山已十幾年,發現藥鼎山的不少奇藥不應該在這一帶出現,它們原產之地或是在高寒處,或在乾旱荒漠處,或是水澤之鄉,如今卻齊聚 藥鼎山,這極可能是因為戰魔甲魔性太盛,已使藥鼎山地氣雜亂無章,寒炎濕燥不一而足,方有如此多的奇藥!”

  師一格頓首認同,道: “能否找到戰魔甲固然重要,但師兄也應多加小心。前些日子我曾拜見大師伯,他老人家說自數月前起,天空星象異常,五星逆行之勢初現端倪,戰族群魔必將蠢蠢而動,一旦讓他們知曉戰魔甲即將問世,前來藥鼎山,師兄的處境就更為危險了。”

  別之棄指著布幅上所畫的線條,道:“我所圈出的三處常有虛幻詭異之象,或有奇聲怪象,或迷霧重重,或讓人茫然無知,人獸途經此地,常有傷亡失踪,亦有人神智大亂,不知墨東風的女兒和臨安白家三公子的失踪,會不會與此有關?”

  師一格心中暗嘆一聲,忖道:“墨東風的女兒和白辰不知所踪,卻成了師兄的一塊心病。

  縱然藥鼎山常有異常之象,詭異莫測,又怎 如此湊巧,恰好被她遇見?不過此事倒也有些古怪,師兄熟知藥鼎山地形,由他出馬,或許另有收穫。”

  當下道:“這種情況並非絕無可能,不如再去這三處地方尋找一遍。”

  別之棄與師一格剛出山洞,便聽得有人驚呼:“師兄,師兄,快看那邊,好可怕的亮火!”

  循聲望去,說話者是別之棄的二弟子查二,他正指著遠處西南方向失聲驚呼。

  但見西南側的那一片天空不知什麼時候已烏云密布,黑沉沉地直壓下來,顯得森然可怖。

  而藥鼎山主峰西南坡卻有一道奪目的光柱沖天而起,那光柱極為妖艷,隱隱有詭異之氣,彷若一柄不甘被制的劍,要直刺蒼天。

  別之棄神色大變,喃喃自語道:“不錯……那正是三處魔域之一!莫非,有什麼異常之事,觸動了魔靈?”

  說話間,西南方向的天空越發陰森,地面的光柱亦橫溢開去,更為驚人,一明一暗直面相對,觸目驚心!每個人的心中都感受到極度的壓抑與不安。

  師一格與別之棄相視一眼,別之棄沉聲道:“也許這是尋找戰魔甲的大好時機,師弟在此稍侯,我去去就回!”

  言罷未等師一格答應,他已拔腿向那邊衝去。

  身形閃動,師一格已與他並肩而行,師一格低聲道:“尋找戰魔甲非師兄一人之責,讓我陪師兄走一遭!”

  別之棄知無法拒絕他的一番好意,只好應允。荊樹與查二見師父、師叔皆向西南方向而去,雖不明原因,亦毫不猶豫地隨於他們身後,不料別之棄卻沉聲道:“你們留在這裡,沒有為師的命令,不得隨便走動!”

  荊樹與查二愕然而立,心中惴惴不安。

  師一格忙安慰他們道:“師叔與你師父去去就回,你們好生照應藥草,不必擔心。”

  言罷已挽住別之棄的手,以內家真力暗助其一臂之力,別之棄只覺身子一輕,身形立時輕捷如燕,兩人向西南方向疾掠而去!別之棄的功力雖在十幾年前被廢,但經過十幾年的苦修,已恢復了三四成,再得師一格相助,其速度自是不慢。

  兩人沿著山徑掠走了一里多路,便離開山徑,進入樹林中,但見林中向西南而去的方向,有一條若有若無的小路,雖然亦有草木,卻比兩側要稀疏許多,想必是別之棄常由此徑前去被他稱之為“魔靈之地”

  的緣故。

  如風掠走出數十丈,別之棄忽然又驚又喜地道:“此路應有人剛剛走過!”

  其實這並不算真正的路,也正因為不是路,才能看出有人來過。

  兩人心中同時升起一個念頭:莫非是花輕塵的女兒與白辰二人?若是他們,他們為何要捨卻山路,走向這雜草叢生之路?

  此時,兩人已不及細想。

  越往西南方向,天色越暗,那一片妖異的光亮因為被重重參天古木及山岩所遮擋,根本無法映照至這邊,反而是在草廬那邊,因為地勢較高而看得更為清楚。

  兩人不得不放緩速度,到後來,已與在黑夜中行走並無兩樣。

  好在別之棄對這一帶極為熟悉,即使摸黑他也能前進。

  當他們繞過一片亂石危岩時,眼前倏然一亮,兩人一時間幾乎睜不開眼睛。

  但他們卻清楚無比地聽到了一個女人的嚶嚶抽泣之聲。

  兩人心中均是一凜,雖皆屬膽大主人,亦心生寒意!偏偏此時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無法看清前面的情形。

  師一格的功力遠比別之棄深厚,自然很快地適應了過來,他已隱隱約約看到前面的地勢比這邊低得多,讓他感到驚駭欲絕的是,他看到了那邊有一個模糊不清的女子的身影,似乎正跪在地上。

  別之棄好心提醒道:“師弟可莫貿然向前,前邊有一片窪地,窪地中央是一片沼澤,落羽可沉……”

  話未說完,只聽師一格極度驚愕地失聲叫道:“她……她……跳入了那片沼澤之中!”

  他的聲音竟有些顫抖,別之棄深知自己這位師弟遇事向來頗為沈穩,想必是極不尋常的事,方會讓他震愕至極。思及這一點,別之棄不由心中一沉,不安地道:“她是誰?”

  話剛出口,猛然意識到了什麼,頓時如墜入冰窖,耳中嗡嗡作響。

  而師一格的聲音卻清晰無比地傳入他的耳中:“是……花輕塵的女兒!”

  心中的預感果然被證實,別之棄心神大亂。

  這時,他的視覺也漸漸適應了眼前的異光——事實上,這片詭異莫測的光芒此刻已減弱了不少,只是他們不曾察覺罷了。

  別之棄亦漸漸看清了那一片沼澤之地。

  但沼澤中除了幾株枯黃的雜草外,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物!

  兩人怔怔地站在那兒,彷彿入定了般,一言不發。

  當一個人沉入沼澤之中時,沒有人能救起他!

  縱然身懷絕學如師一格這等人,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但師一格卻無法承受這樣一個事實: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的注視下,眼睜睜地被死神吞噬了!

  他清楚地感覺到,小草在躍入沼澤中時,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難道,是因為她已不相信世間有人能幫助她?或是不相信世間還有人願意幫助她?

  小草的身形掠空而起,義無反顧地射入沼澤之中的情景,在師一格腦中一次又一次的重現,給他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震撼。

  以至於此刻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了。

  這時,那妖異的光芒已漸漸消失,而天空中密布的烏云亦漸漸散去,天地間恢復如常。

  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不遠處有兩隻小鳥試探著叫喚了一聲,復歸沉寂。又叫了幾聲,也許發現並無危險,便開始長一聲短一聲地歡叫起來。

  四周重現寧靜,甚至是祥和。

  但一個年輕的生命卻已消失!

  別之棄見師一格神色異常,忙安慰道:“也許,師弟所見到的,只是虛幻之象,這一帶常常出現這種情況。”

  師一格沉默了片刻,道:“那……哭泣聲卻是真真切切的。”說完之後,他又沉默了,彷彿是在等待別之棄給他一個可以讓他心中釋然的解釋。

  可惜,別之棄亦沉默了,因為他隱隱覺得事情絕不會是虛幻之像那麼簡單,方才途經之處有人跡走動的痕跡就是明證。

  眼看可以挽回的生命在關鍵時刻卻消失無踪,師一格心中異常沉重,他沉思了片刻,終還是道:“師兄,我想走到近處看看。”

  別之棄望著他,道:“你要多加小心!”

  師一格點了點頭。

  雖然只是一片沼澤,但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壓抑與不安。前面窪地就如同一個巨大的漏斗,“漏斗”四周是很光滑的石壁,很難借力,而那片方圓不過十幾丈的沼澤地就在“漏斗”的底部。

  如果不是自盡,以小草的武功,定然可以越過這片沼澤。

  “那麼,她之所以要投入沼澤中,是否因為在此之前,白辰從壁上滑落,墜入了沼澤中,她才做出這種驚人的選擇?”師一格思緒聯翩:“即使實際的情形與這種推測大致相同,那麼他們二人又怎麼會偏離山路,走到這兒?”

  “難道真的是某種神秘而不可知的魔力將他們引到這邊的?”

  思忖中,他已到達沼澤地的邊緣,地面略略傾斜,但這對身懷卓絕武功的人來說,卻算不了什麼。

  師一格佇立於沼澤邊緣,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觸。他所站立的地方,正是方才小草所跪之處。

  他的目光久久落在了那片沼澤中,沼澤如死一般平靜,根本無法看出就在不久前,它曾吞噬了一個人的生命。

  甚至,也許是兩個人!

  良久,師一格方輕嘆一聲,收回了他的目光,正待轉身返回之際,他的目光倏然一跳,地上一件晶瑩幽藍之物映入了他的眼中。

  是一塊玉!

  師一格的心一陣狂跳。

  因為此玉的存在足以證明方才他所見的一幕絕非假象,這塊玉極可能是小草在跪伏於地時遺落的。

  他趕緊將玉拾起,匆匆返回別之棄那邊,取出玉遞給他道:“這塊玉是在沼澤邊緣拾到的。”

  別之棄一見此玉,神色倏然劇變,臉色在剎那間變得蒼白如紙。

  師一格立覺異常,訝然道:“師兄,你怎麼了?

  難道你識得此玉?“

  別之棄極為吃力地道:“我當然識得此玉,因為當年你師嫂被害的現場,就有這塊玉!”

  師一格怔立當場!——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3:54
第三十三卷第八章真假墨玉


  那個擺放了許多藥草的山洞中,別之棄與師一格靜靜地站在一張石桌前,兩人的神色皆凝重至極。

  在石桌上靜靜地放著兩塊玉,兩塊一模一樣的玉。

  至少,從表面看來,是完全一致的。

  別之棄臉上的悲痛是不可抑止的,他聲音低沉地道:“這兩塊玉一塊是我妻子被殺現場找到的,一塊是今日找到的,而這樣的玉,世間本來僅有惟一的一塊,換而言之,這兩塊玉中,必定有一塊玉是假的!”

  師一格有些明白過來了。

  別之棄緩聲道:“如果從我妻被殺現場拾到的五是假的,那麼極可能是我冤枉了墨東風,他是被人栽贓陷害的!”

  對師嫂被害之事,師一格只知曉大致情形,因為怕別之棄悲傷過度,同門人皆不會向別之棄問及細節。當時別之棄一口認定是墨東風所為,而墨東風亦未出面澄清,加上墨門南北兩支一向明爭暗鬥,尤其以別之棄與墨東風的矛盾最深,北支的人對此事自然深信不疑。

  別之棄道:“當年我在北支可謂是後起之秀,而墨東風因為是墨門宗主一脈傳人,亦受南支器重,如此一來,我與他的矛盾最深——那時師弟已年滿十七歲,應記得一些事吧?”

  師一格點了點頭,道:“當年你與他曾在黃河渡口激戰一夜,難分勝負,如果不是大師伯及時趕到,也許你們會… …會兩敗俱傷……”他與別之棄情誼甚篤,因此此刻毫不顧忌地說出事實。

  別之棄苦笑了一聲,道:“其實墨東風比我年輕四歲,與師弟年歲相近,我與他戰成平手,就說明我落了下風。”頓了頓,又道:“眾所周知,因為創下墨門的聖祖為墨氏,故墨門弟子中,一向以墨氏一脈最為顯貴。雖然墨門講求'平等、兼愛',但出於對師門之祖的尊重,眾人對此皆奉行不違。”

  師一格道:“不錯,當年冷囂的所做所為已足以讓人心寒齒冷,但最終仍有不少人追奉他的弟子墨嘆,究其原因,就是出於這一點。”

  別之棄的目光落在了兩塊玉上,道:“這塊玉就是墨門墨氏一脈世代相傳的墨玉,它由師叔祖墨嘆傳至師叔墨西,最終傳到墨東風手中。墨玉乃黃帝賜給聖祖墨顯之物,源遠流長,門中弟子對其奉如神明,正因為如此,當年冷囂戰死之後,先輩本欲將他的三名弟子一併誅殺,結果他最小的弟子——亦即墨嘆墨師叔祖卻因手持墨玉,同門中人不敢冒犯而倖存下來。”

  他提及墨東風的祖父墨嘆時,仍執晚輩之禮,以“師叔祖”稱之,可見其心胸頗為磊落分明。

  別之棄繼續道:“墨玉看似與尋常之玉無異,但只需將它浸入清澈的水中,就可發現其非凡之處。”

  洞內有一隻大木桶,盛滿了水,上面浮著兩隻木勺,是別之棄用以澆藥草之用的。這時,他將兩隻木勺皆舀滿清水,小心置於石桌上,隨後極為慎重地將兩塊玉分別放入木勺中,靜觀其變。

  他的神情顯得甚是緊張,右手指關節被壓迫得“咔咔”直響。

  師一格亦目不瞬轉地望著清水中的兩塊玉,只見兩塊玉在清水中更顯晶瑩圓潤。

  洞中極靜,連他們的呼吸聲也清晰可聞。

  倏聞師一格“啊”地一聲驚呼,顯得極為吃驚。

  他乃是墨門弟子,有關墨玉之事他自然也是知曉的,按照常規,縱然墨玉有何異變,他亦不應如此驚愕。

  讓他驚駭欲絕的是:此時兩塊玉皆有了異乎尋常的變化!

  但見絲絲縷縷的墨線自兩塊玉石中不斷滲出,並在水中化開,木勺中的水漸漸變黑。

  這正是墨玉的神奇之處。

  但世間本只有一塊墨玉!

  目睹眼前情景,別之棄的臉色變得極為蒼白,他喃喃自語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我道世間惟有墨東風手中的墨玉方有化水為墨的奇能,所以……認定墨東風是毒殺我妻的兇手,難道……難道是我……

  錯了?是我錯了?!“

  一種刻骨仇恨,隱於心中十數年,無疑是極為痛苦的,但若當他突然發現自己的仇恨也許是錯誤的,那又何嘗不是一種更大的痛苦?

  此時,木勺中的水已漆黑一片,再也無法看見其中的玉石。

  墨顯為華夏聖祖黃帝身邊四士之一,四士為聖儒、孫戰、墨顯、祖玄。黃帝涿鹿一戰大勝蚩尤後,遂以養民生息為重,明禮教,立法典。

  黃帝身邊的四士中,孫戰擔負操持兵革之任,聖儒教萬民以禮,祖玄以其五行生剋之理上觀天象,下察人事。

  而墨顯則窮思禪心,制定諸般典章,相傳,為書寫諸類典藉,他曾“日用鬥墨”,黃帝感其勤懇之心,特賜送可化水為墨的墨玉,以減其勞累。由墨玉化水而成的墨汁,比尋常墨汁更為潤澤。

  ※※※

  別之棄面對兩塊毫無二致的玉,搖首長嘆:“墨玉誤我,墨玉誤我。”

  師一格道:“兩塊玉石絕不可能全是真正的墨玉,卻又真假莫辨,該當如何?”

  別之棄道:“當年我以清水一試,便確信在亡妻現場中拾到的玉石即是墨玉無疑……為今之計,只有拜見大師伯,大師伯見多識廣,也許可分辨真假!”

  師一格道:“我願為師兄代勞。”

  別之棄搖頭道:“此事因我而起,我應自行去見大師伯。”

  這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離開藥鼎山。

  ※※※

  都陵只覺自己的呼吸已陷於困頓狀態。

  血腥之氣充斥了天地間每一寸空間。

  月慘星淡,秋風蕭瑟。

  他已不再是一個對死亡很敏感的人,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常常製造死亡的人。

  但此時他的心中卻微微泛起一絲寒意。

  這不是畏懼,而是一種悲哀,因深感生命的脆弱而悲哀。

  但他的手心卻有汗滲出,那是因為幽求的劍!

  幽求的劍已出。

  幽求劍出之時,就是死神降臨之時!

  已有三十多名風宮“吉祥營”的弟子倒在他的劍下。

  沒有傷者,惟有死者!

  因為,幽求的劍法本就是最具殺氣的劍法,劍一及身,生機必將為其所吞噬,這一切便如魔念般不可抗拒。

  但幽求自身亦受傷甚重,鮮血已將他的衣衫浸染得通紅。

  因為,他所面對是五十名已漠視生命的“吉祥營”弟子。當一個人將自己的性命也視作殺敵的工具時,即使他的武功並不高明,亦絕對可怕!

  何況,“吉祥營”弟子的武功本就不弱。

  何況,這樣的人有五十名!

  幽求如劍般傲然而立,此時,他整個人已是一柄被鮮血浸透的劍!

  倖存的十四名“吉祥營”弟子將他圍於當中,三十六名同伴的鮮血沒有讓他們畏懼,在他們的眼中,只有越來越熾熱的瘋狂。

  幽蝕負手而立,對場上的局面,他很滿意。儘管他帶來的五十名“吉祥營”弟子已折損大半,但更重要的是幽求也受了傷!他明顯地感覺到幽求的動作已經有些滯緩。

  同時,他心中亦產生了一種不可抑止的驚愕之情,他不曾料到幽求在吸入因燈籠燃燒而四散的毒煙後,還能擊殺三十六名“吉祥營”弟子!

  此時,場上出現了短暫的默默對峙,雙方都在積蓄最後的力量以作生死之搏!

  這時,秦月夜已藉機以內家真力逼出體內之毒,但素女門弟子卻有幾人因功力較淺,而致使毒氣攻心而亡。

  幽求當然明白幽蝕之所以遲遲不出手,絕不是真的因為不屑與他相戰,而是要在他傷重力竭之時才出手。

  幽求知道幽蝕因為其母容櫻的緣故,對他有刻骨銘心的恨,為了除去他,幽蝕會不擇手段!

  當幽求殺盡“吉祥營”弟子時,已絕不可能再應付幽蝕了。

  但,幽求的眼神竟依舊那麼孤傲與自負,似乎他仍有必勝之心!

  他的目光冷冷掃過十四名“吉祥營”弟子,那眼神就如同屠夫在最後一次掃視自己圈養的羔羊。

  隨後,他緩緩地道:“你們全都得死!”他的聲音並不響,卻給人一種無可駁斥、無可抗拒的力量。

  幽蝕的目光倏然一跳,不安之感第一次襲向他的心頭!他的心中升起一個念頭:幽求的確不該如此就敗亡的……

  此念一起,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時,一股無形無質、不可捉摸的肅殺之氣突然瀰漫開來。

  雖然無形無質,但場中每一個人都清晰無比地感覺到了,它輕而易舉地滲入每一個人的靈魂之中。

  這股肅殺之氣甚至比三十多人的死亡更讓人心驚!

  慘淡的月色不知什麼時候已被一片烏雲遮住,周遭的一切聲音完全沉寂下來,天地問只剩下一個聲音:幽求身上的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一種面臨天絕地滅般的感覺佔據了十四名“吉祥營”弟子的心靈,他們全身的肌肉神經都不由自土地繃緊了,而心中無畏的戰意突然開始不可抑止地消退。

  每個人都感覺到手中的兵器變得越來越冷,但很快他們便明白過來:變冷的其實並非他們手中的兵器,而是他們的心!

  “錚——”

  劍身顫鳴!

  一柄寒劍倏然自幽求身側閃現,以驚人之速沖天而起,直破雲霄!

  幽求的身形亦如劍般標射而起!

  劍鳴之聲未絕,十四名“吉祥營”弟子同時動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掠空而出,利劍所指的目標全是幽求!

  聞聲而動的不僅僅是十四名“吉祥營”弟子,赫然還有一直不肯出手的幽蝕!他身形射出時,滑么懷中的尊貴寶劍受其氣勁牽帶,亦脫鞘而出,幽蝕反手一帶,劍已在手,人劍融為一體,猶如一道金光,向幽求疾迎而去!

  幽蝕竟在這時候出手,無論是秦月夜,還是遠處的都陵,皆大出他們的意料之外。

  劍鳴之聲化作隱隱風雷之聲,幽求的身形已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劍氣呼嘯激盪聲中,幽求身挾利劍,自天而降,已使出驚絕天地的一式劍招!

  正是他繼“破傲四式”後,窮其畢生劍慧悟出的錯劍式!十四名“吉祥營”弟子只覺上空光芒劍氣已組成一個碩大的“錯”字,以滅絕萬物之勢當頭壓下,劍未至,眾人已飽受勁氣切割肌膚之苦!

  淒厲的吼叫聲中,十四名“吉祥營”弟子將自身修為提至極限,與幽求悍然一拼。

  與此同時,幽蝕亦將自身功力提至十成,從另一個角度,全力攻出!

  驚天動地的爆響聲倏然響起。

  十四柄利劍同時斷碎。

  十四名“吉祥營”弟子在驚天地、泣鬼神的必殺一式“錯劍式”之下,赫然化作無數血肉骨骼,化作漫天血雨,四散飛射。

  幽蝕只覺一股空前強大的勁力狂湧而至,手中之劍立時脫手而飛,身軀已如彈丸般飛出數丈開外,身在空中,只覺氣血翻湧,忍不住噴出一口熱血。

  滑么身形甚快,一見不妙,立時倒掠而出,秦月夜也在第一時間抽身而退,饒是如此,他們亦為四散迸射的血肉骨骼所傷。

  而素女門正在以內力抗拒毒素入侵的弟子竟無一倖免,悉數為劍氣斃殺,屍首狼藉,慘不忍睹。

  縱是隱身十餘丈外的都陵,亦為這驚世一擊所波及,只覺橫溢的勁風如劍,急忙後掠,所幸同時亦有樹枝被如劍之風切割的斷裂聲,將他所發出的聲響掩蓋了,未被他人發覺。

  地面已被劍氣切割得支離破碎,遠遠望去,只見縱橫交錯的划痕組成了一個大大的“錯”

  字,方圓達數丈。

  好一式義無反顧的慘烈劍招!

  幽求落地,如劍般傲然而立,渾身上下,透露著無比駭人的殺機!

  陰風愁慘,血腥之氣濃烈得彷彿觸手可摸。

  蒼天造就幽求這一絕世劍才,卻沒有給他一條平坦的習劍之路,是天之錯!

  幽求本貴為風宮少主,尊崇無比,但他心中執念的卻並非高高在上的權力,而是劍道,是人之錯!

  命運使容攖成了他父親的女人,但他卻深深銘記著這個女人,是心之錯!

  天錯、人錯、心錯——劍錯!

  天人皆錯,天人可誅!

  這是怨天恨地、戾氣沖天的一式劍法。

  這是以幽求的靈魂、暴戾凝合而成的劍法!

  只要肉體不死,神元即不可滅,神元不滅,劍法不破!

  幽蝕絕未想到最終戰局會是如此。

  此時,他終於明白,幽求在年方十七歲時就以一劍掃平洛陽劍會絕非僥倖。

  其實他傷得併不重,但此刻他的戰意在幽求擊出的這式震古爍今的劍法時,已全然消失。

  幽求依舊傲立如劍。

  他的目光孤傲而自信,渾身浴血,既有他自己的血,更有故人的血。

  幽蝕低聲而嘶啞地對走過來欲扶他的滑么道了一聲:“撤……吧。”言罷轉身而去,滑么飛快地拔出幽蝕那柄深深插入地面的劍,亦隨之離去。

  當幽蝕的身影消失在遠處時,幽求的身軀突然晃了晃,頹然半跪於地。

  他本已受了重傷,此時再揮擊出滅天絕地的一劍,早已真元衰竭,能夠堅持到幽蝕離開之時才倒下,憑藉的全是其驚人不屈的意志!

  “沙沙沙……”

  緩慢的腳步聲向他這邊靠近。

  幽求吃力地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張美麗卻又蒼白的臉——秦月夜!

  秦月夜一字一字地道:“我沒有想到,最終殺你的人,居然還是我。”

  頓了頓,她又道:“當然,我在這時候殺你,的確不夠光明磊落,但我現在已明白,若不以卑鄙的手段,我永遠也殺不了你!”

  遠處的都陵心中亦暗嘆:“若幽求真的就這麼死於秦月夜之手,那未免有些……遺憾。”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怎會產生這樣的念頭。

  不知為何,秦月夜一直站在與幽求相距七尺的地方,沒有立即動手。

  莫非,她心中尚有所忌憚?

  都陵緊張地註視著眼前的一幕,忽聞身後有異響,他凜然一驚,左手迅即摸向自己的劍,卻聽得一個聲音低聲道:“大哥,不可讓她殺了幽求! ”

  是“足劍”的聲音。

  都陵立時醒悟過來,不錯,“足劍”曾向他轉述了師父的意思,要他們保護幽求的性命,雖然他不明白師父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他對師父的命令一向是奉如泰山!

  當下再不猶豫,雙足一點,人已倏然射出,落於幽求與秦月夜之間。

  秦月夜與幽求同時一驚。

  都陵的目光飛快地向自己方才所在的方向掃了一眼,並不見有任何人影,但他知道“足劍”一定在暗處默默而深情地註視著他,想到這一點,都陵心中泛起一股暖意。

  在他的記憶中,他的一生幾乎全是生活在冷寒與孤寂中。直到有一天“足劍”成了他的師妹之後,他那顆冰封的心方開始漸漸融化。其實“足劍”亦是一個極為冷漠的女人,她甚至連對待自己亦十分冷酷,為了習練武功,她可以忍受男人亦難以忍受的痛苦。

  但不知為何,當兩個同樣冷峻的人相遇時,卻萌生了一股暖暖的情意——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4:13
第三十三卷第九章人間溫情


  都陵不喜言辭,但他知道自己對“足劍”這分情有多珍視。在冷酷,血腥的江湖中,“足劍”是惟一個能讓他感到溫暖的人。

  甚至,連師父都無法讓他領略到這種溫情。

  而在“足劍”心中又何嘗不是如此?

  雖然都陵身在風宮,極少有機會與她相見,但任憑時光如梭流逝,他們的情意非但沒有因此而淡漠,反而越來越濃,越來越深。

  以至於,不可分解……

  當都陵突然出現時,秦月夜著實吃驚不小。

  而當她發現都陵正以一種溫情的目光望著遠方的黑暗處時,她更是驚愕不解,憑著女性的直覺,她感覺到了什麼。

  都陵收回目光,轉向秦月夜道:“你不能殺他!”

  此言一出,幽求心頭一震,立時升起一個念頭:“莫非,他是阿七的人?”在這個世上,似乎也只有容櫻一人會阻攔別人擊殺他了。

  秦月夜看出都陵的身手不弱,不由有些懊惱,當下沉聲道:“閣下何人?為何要助這殺人如麻的魔頭?”

  都陵冷然道:“無可奉告!”

  秦月夜忽然笑道:“冷峻如石,用左手劍——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是風宮白流的都陵,是也不是?”

  都陵微覺有些意外,但既已被她認出,亦不否認,道:“是又如何?”

  秦月夜道:“我只是覺得奇怪,據說風宮白流與幽求向來仇隙頗深,為何你卻反而要救他?”

  都陵沉聲道:“風宮的事,從來不喜外人插手過問。”

  秦月夜已猜知附近必有都陵的同伴,以都陵一人之力,她尚沒有必勝的把握,何況另有他人?如今她與風宮玄流已結下怨仇,若是再與風宮白流沖突,以偏安東海的一個素女門,又怎能與風宮玄、白兩流同時抗衡?

  當下秦月夜只好放棄眼看唾手可得的戰果,嘆道:“既然幽求有風宮自流護著,我素女門只怕是難以得手了。”

  卻聽得幽求吃力地道:“我幽求不需要任何人……幫助!

  “只見他竟已奇蹟般地緩緩站起,雖然身軀在微微搖晃著,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但畢竟他已站立起來,而不是半跪於他人面前。

  都陵的聲音彷彿不帶絲毫感情:“我只是奉命行事。”

  幽求古怪地笑了笑,道:“是牧野靜風讓你來救我的?”

  “幽求,你是被逐出的風宮中人,竟敢直呼我聖宮宮主的名字?”

  一個陰摯至極的聲音忽然自黑暗中傳出。

  幽求哈哈一笑,竟仍是豪氣乾雲。

  “禹詩,相別四十餘年,你我總算重聚了,今日是你取我性命的大好時機!”

  ※※※

  幽靜祥和的亦求寺。

  妙門大師在默然打坐。

  佛象莊嚴,梵音悠遠。

  佛像神態寬容、慈祥、安寧、平懷,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容,無所不能。立身佛堂之中,就有一股莫名感觸湧上心頭,隨即又很快漸漸消彌於無形。

  那股莫名感觸說不出、道不清,卻也無須說、無須道。

  莫非,這就是佛的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妙門大師微闔的雙眼倏然睜開了。

  他緩緩起身,在陪他打坐的兩名弟子驚訝的目光中走出寶殿。

  原來妙門大師每日午後打坐二個時辰,從來不會中斷,今日他為何中途起身?

  妙門大師緩步穿過庭院,走至亦求寺正門前,目光向外望去。

  正門外面正有兩個人影行色匆匆地拾階而上。

  待那兩人走到正門處,妙門大師和聲道:“二位施主一路辛苦了。”

  兩人猛然抬頭,竟是師一格與別之棄。

  兩人神情皆是又驚又喜,師一格正待開口,別之棄卻已在暗中拉了拉他的衣角,隨即兩人齊聲恭然道:“大師安好。”

  妙門大師微微點頭,道:“二位施主請。”

  師一格與別之棄恭恭敬敬地隨在妙門大師身後,不敢越前半步,三人進了一間齋房,妙門大師待送上清茶的知客僧退出後,便將門閂上,轉身之時,師一格與別之棄已跪拜於地,開聲道:“弟子參見大師伯。”

  妙門大師嘆了一聲,道:“我已遁入空門,並不應再執俗家之禮,你們都起來吧。”

  師一格、別之棄恭恭敬敬地施完禮,方站起身來。

  原來,妙門大師竟是墨門中人,只是厭倦了墨門南北兩支的紛爭,方遁入空門,他正是別之棄、師一格二人的大師伯。

  別之棄道:“大師伯,似乎我與師弟未大師伯就已預先察知,大師伯深諳玄學奧妙,實是讓我們折服。”

  妙門大師正色道:“論及五行之術,又有誰能與玄門的人相提並論?大師伯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七日前夜觀天象時,填星搖擺不定,且有逆行之象,浩蕩之氣不足,是土不勝水,故大師伯猜想門中或有變故。”後面的話,他隱而不說:一旦墨門有所變故,你們多半會來找我這位已遁入空門的大師伯了。

  別之棄接道:“大師伯,墨門的確有了變故,南支求死谷已覆滅於水族手中!”

  妙門大師身於微微一震,久久無語。

  他清修多年,已深居憚心,此刻卻仍如此的震動,顯然對墨門中事仍念念不忘。他雖已猜知墨門必有變故,卻沒有料到變故竟如此之大。

  妙門大師良久方道:“難道真是到了群逆並出,天道逆行之時?墨門本已支離破碎,再遭此劫,只怕……只怕兇多吉少!”

  別之棄忙道:“我們師兄弟二人驚擾大師伯清修,正是想請大師伯出山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

  妙門大師搖頭道:“我已是方外之人,若再插手墨門中事,定是名不正言不順。”

  師一格道:“大師伯在墨門中素得眾望,又有誰會說三道四?”

  妙門大師依舊堅持道:“若墨門有中興之日,自會有擔當重任之人。我與墨門既有一段緣分,當然會為墨門盡綿薄之力,但卻不敢越佛規一步。”

  別之棄見妙門大師絕不可能出山,不由嘆道:“墨門南北兩支曾各立門主,南支之主墨東風早已遇難,北支之主亦於五年前病逝。唉,不知何人能一統南北兩支,重振墨門。”他本是為墨玉之事而來,此時說到激昂處,倒忘了自己最初的來意。

  妙門大師見別之棄提及墨東風時,語氣已與先前大異,不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師一格留意到了,略一思忖,大致明白妙門大師心中所思,於是道:“大師伯,我們來此拜見,還有一事要向大師伯請教。”

  妙門大師“噢”了一聲,頷首道:“但說無妨。”

  師一格與別之棄交換了一個眼神,別之棄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對妙門大師一五一十地述說了一遍。

  聽罷,妙門大師如雪壽眉緊緊皺起,長嘆一聲。

  別之棄心中頓生愧然之情,他惶然不安地道:“師侄愚鈍,墨門已值非常之期,我卻仍在計較個人恩怨得失,實是不該。”他們的師父已不在人世,而沙門大師在墨門中時德高望重,對他們二人亦有教悔之恩,故別之棄對妙門大師既親又敬,還有些畏懼。

  妙門大師並未責備他,只是道:“那兩塊玉可在?”

  “在。”別之棄忙將兩塊玉石從懷中掏出,忐忑不安地將之遞給妙門大師。

  妙門大師接過玉石,細細端詳,別之棄輕聲道:“紅繩繫著的那塊是……是十幾年前找到的,綠繩繫著的則是近幾日發現的。”

  “一格,你去提兩桶水來。”妙門大師吩咐道。

  “用清水可能試不出真假墨玉。”師一格心中如此想著,卻並未說出,而是依照大師伯的吩咐,去提了兩桶水。知客僧本欲代勞,卻被他婉言相拒了。雖然妙門大師乃亦求寺住持,但涉及墨門門內事務時,妙門大師亦避開眾僧,亦求寺群僧並不知道妙門大師在遁入空門前的身分。

  妙門大師將兩塊玉石分別放入桶中,道:“等上片刻,便可知分曉了。”

  別之棄與師一格神色略顯緊張,別之棄甚至連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下意識地轉過身去。

  過了片刻,別之棄忽然急切地道:“大師伯,不用試了,我……我不想知道兩塊玉石孰真孰假!”

  師一格一怔,旋即明白過來:師兄一定是不願看到最終試出在其妻被殺現場找到的墨玉是真的,那就等於證明墨東風極可能就是兇手。

  自第二塊墨玉出現後,別之棄心中既懊悔自己當年太過武斷,同時亦不斷說服他自己:

  小草留下的那一塊墨玉才是真正的墨玉。

  別之棄多麼希望能為自己找到寬宏南支的理由,畢竟,墨門南北兩支不和終非他所願。

  妙門大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不分真假,你如何心定?”

  別之棄嘶聲道:“假的墨玉一定是十幾年前得到的那一塊,一定是我冤枉了墨……墨師弟……”他竟稱墨東風為“師弟”,連師一格也大吃一驚,不由暗自欽佩這位師兄。

  妙門大師有些欣慰地笑了笑,遒:“既然你能在未知真相前,便拋棄對墨世侄的成見,為什麼不能在知道真相後,亦拋棄對他的仇恨?”

  別之棄道: “我……我……”一時間竟惶然不知所言。

  師一格迅速偷偷掃了兩隻水桶一眼,他已做好盤算,一旦結果不如人願,他便緘口不語。

  只掃視一眼,他便發現紅繩所繫的那塊玉所在的水的顏色比較清淡,而另一桶水則已是一片漆黑。

  他心中一喜,脫口道:“師伯,孰真孰假是否可下定論?”

  妙門大師向兩隻水桶看了一眼,點頭道:“清淡的那一桶水中的玉石是假的。”頓了頓,又道:“換而言之,當年別師侄找到的那塊墨玉是贗品。”

  別之棄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一時間百感交集。

  師一格見師兄心結已解,暗自替其心喜,忙將那塊係了綠繩的玉石取出,另外一塊舍之不管。

  別之棄卻亦將其取出,端詳片刻,感慨萬千地道:“此物幾乎誤我一生!”說著就欲將假玉拋出,忽聞妙門大師道:“慢,別師侄,你怎地就對師伯的話如此深信不疑?”

  別之棄一怔,恭然道:“難道師伯還會欺騙小侄嗎?”

  妙門大師道:“其實你心中疑團並未全消,只是不願再追究,於是索性順水推舟,信了師伯的話,是也不是?”

  別之棄沉默了片刻,果斷地道:“師伯放心,從今往後,小侄都不會再追究此事。”言下之意其實已默認了妙門大師的猜測。

  妙門大師正色道:“我說你手中所持之玉乃假墨玉,是言之確鑿的話,你不必姑且聽之,姑且信之。”

  別之棄略顯拘促不安。

  妙門大師繼續道:“我知道你們心中皆有疑惑:難道連'化水成墨'這種神奇不凡之玉也可偽作?當然,事實就在跟前,兩塊玉石中必有一真一假。當年別師侄以玉石為證,聲討墨師侄時,師伯亦未細想,加上當時墨師侄不曾站出來澄清事實,而南支的其他人亦無法交出墨玉,故師伯我也以為真是墨師侄鑄下了大錯,也就沒有細加追究,以免引起南北兩支發生更大的衝突。今日你們送來這兩塊玉石,墨玉真假問題便不容迴避,思量之餘,我想起世間有一種武學,的確可以做到這一點!”

  別之棄、師一格聽到這兒,齊齊一怔,他們不曾料到偽制墨玉竟與武學有關。

  妙門大師神色凝重地道:“天地間有一種武學,可以逆乾坤,定生死,化陰陽,亂五行,滅萬物,驚鬼神,化腐朽為神奇,化神奇為腐朽。此武學若能大成,世間便再也沒有一種武學能勝過它……”妙門大師的目光深邃而空洞,似乎投向了遙不可及的遠方。

  半晌,師一格方輕聲道:“難道連本門的驚心訣練至最高境界,也無法勝過它?”

  妙門大師緩緩搖了搖頭。

  師一格、別之棄齊齊變色。

  他們知道驚心訣乃墨門三大絕學中的最高武學,比無為掌、墨門劍法更具神鬼莫測之威力,而今,妙門大師竟斷言即使將驚心訣練至最高境界,仍是無法勝過他所說的武學,那麼,可想而知此種武學將是何等駭人?

  何況墨門的驚心訣如今已是下落不明。

  妙門大師沉默了片刻,繼續道:“人世間萬事萬物繽紛繁雜,不可勝數,日昇月落,草木枯榮,如此等等,似乎錯綜複雜,無跡可尋,其實天地間的一切皆遵循天道:草木春榮秋枯,太陽東昇西落。但當魔劫之道降臨時,天道逆轉,一切匪夷所思的事都可能發生!”

  “魔劫之道?”別之棄與師一格皆愕然道。

  “魔劫之道依靠吸收天地間的濁氣而生,集世間一切凶逆殘暴苦厄於一身……魔劫之道勝過天道之日,我等所賴以生存的'界',就已成了遵循魔劫之道的'界'!”

  他的眼中閃著奇怪的光芒:“而我所說的最可怕的武學就是稱作魔劫之道!魔劫一旦大成,任何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都會成為可能,包括呼天應地使晝夜混淆。當然,亦包括將黑墨融入墨玉之中。”

  別之棄,師一格兩人皆目瞪口呆,玉石密封無孔,又怎能將黑墨融入其中?換而言之,即使真的有這種可能,那玉石為何仍晶瑩圓潤?

  妙門大師似乎看出了兩人的心思,解釋道:“當事物達到一個'氣'的境界時,就不可以常理推之,以魔劫之道將黑墨融入玉石中固然不可思議,但當年先祖傳下來的墨玉能化清水為墨,豈非一樣不可思議?”

  別之棄。師一格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妙門大師接著道:“魔劫之道是蚩尤戰族的最高絕學,其實墨門乃隱世武門,與武林中尋常門派並無恩怨,自然也不會有人要利用假墨玉挑撥墨門南北兩支的關係,惟有戰族中人方有這麼做的能力與理由。”

  聽妙門大師提及戰族,別之棄二人皆神容一肅。

  妙門大師沉聲道:“七日前老衲夜觀天象時,已察知五星有逆行之象,五星逆行,天道悖亂。墨、懦、玄、皇四門與戰族的爭戰,歷千年而不息,蚩尤一族敗而不滅,今日必將趁天時而動,墨門肩負維世之責,卻猶如一盤散沙。唉,實是世道堪憂啊!”

  師一格道:“請大師伯指示,我等應當怎樣,方可力挽墨門頹勢?”

  妙門大師道:“求死谷覆滅,可謂事莫大蔫,墨門當召集門下所有弟子,共商大事。本來,無論是由北支,還是南支出面,都不能成功地將所有墨門弟子聚集到一堂,但求死谷慘變之後,卻又另當別論了。

  一則南北兩支勢力已強弱懸殊,二則以追緝殘殺求死谷兇手為名,南支的弟子多半不會拒絕。“

  師一格沉吟道:“南支弟子大多數依附於求死谷,倖免遇難者的確已經不多,但北支又由誰能服眾?”

  說到這兒,他想到自八十年前冷囂入魔後,墨門已凋零分裂,不由有些黯然。

  妙門大師胸有成竹地道:“你們手中不是有墨玉麼?墨玉乃黃帝賜給我墨門的神聖之物,有墨玉在手,南支的人絕不會不應號召。”

  師一格嘆道:“可惜巢師叔……心智不清,否則由他老人家聚集同門,倒更為名正言順。”

  妙門大師道:“此事二位師侄不必顧慮太多,只要以誠相待,盡可能摒棄成見,北支不因為南支今日勢弱而藉機凌壓,相信他們亦會以大局為重。”

  別之棄對師一格道:“此事由師弟操持更為妥當。”別之棄雖為師一格的師兄,但眾所周知他與南支積怨多年,而師一格卻因其性情寬宏憨厚,與南支的關係尚屬和緩。

  師一格沉吟片刻,道:“我就勉力而為吧。”他心中拿定主意,在辦此事前,必須首先告知於巢師叔,雖然巢師叔半痴半癲,並不能做出什麼決斷,但他畢竟是墨門目前輩分最高的人。

  妙門大師頗為關切地道:“你們親眼見到花輕塵的女兒沒入藥鼎山的沼澤中嗎?”

  師一格鄭重地點了點頭。

  妙門大師嘆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神情憂鬱。

  別之棄自責道:“師侄心胸俠窄,不能容人,以至於釀成此禍,請大師伯懲治。”

  妙門大師緩聲道:“人死不能複生,復言何益?

  若是這孩子之死,能讓墨門中人看清時下形勢,總算……總算沒有白死。“這已是對別之棄很重的責備,別之棄滿臉愧然之色,不敢正視妙門大師的目光。

  妙門大師又對別之棄道:“你在藥鼎山十數年,有沒有查到戰魔甲的下落?”

  別之棄道:“沒有,師侄無能。”

  妙門大師自言自語地道:“難道是我推測有誤?”

  正當此時,別之棄倏覺右手一震,大驚之下,他急忙攤開右掌,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只見他手中那塊假的墨玉不知為何竟已碎成粉末!

  目睹此變,師一格亦怔立當場。

  妙門大師神色大變,霍然起身,身子與桌沿相撞,竟將桌上的三盞茶悉數震翻。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讓心如古井的高僧妙門大師震驚至此?——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5:34
第三十三卷第十章盔隱魔意


  與此同時。

  風宮無天行宮最為隱密的密室。

  這是連風宮四老也不可輕易踏入的密室,密室周圍戒備之森嚴,絕不遜色於“笛風軒”。

  密室中的情形與當年牧野靜風在江南行宮曾進入的那個洞穴竟一般無二,也就是在那高郵湖鐵木峰妙果寺後的洞穴中,風宮四老以逆星大法激起牧野靜風體內戰族的血性與戰意,由正入魔。

  在這間密室的上方,亦是拱圓如蒼穹,圓拱之頂以異物砌成,呈晶瑩幽藍之色,泛著朦朧迷離的光芒,身置密室中,彷若不是處身於一個洞穴,而是置身於原野中仰視星際。在圓拱之頂的表層,鑲有無數星辰,星辰的位置,與天空中的星辰一一對應。

  密室地面以青石鋪成,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符號,難以辨清是字是畫。

  與江南行宮那間神秘洞穴不同的是此密室中多了一尊石像。

  而這尊石像本應是江南行宮中的。

  莫非,江南行宮被清風樓攻克前,風宮中人竟已首先將此石像移至無天行宮?

  這正是戰神蚩尤之像!

  他的上身袒露,呈“塊”狀的肌肉高高隆起,彷若蘊藏了無窮無盡的力量,他的右手持著一件奇門兵器,舉世罕見。

  最震懾人的是石像之眼,雖是石像,但他的雙眼竟如真的一樣深邃無邊,冷酷而堅毅,他的眼中赫然有奪人心魄的戰意與殺機,寒光刺人心胸。

  無論是何人,立於石像之前,都能清晰無比地感受到一股滅絕天地般的戰意。

  因為,石像之眼是以蚩尤護身腰帶上的“萬心歸魔珠”製成,具有魔靈。

  石像前有一香案,香案上焚著香火。

  一個渾身衣衫紅艷如火的老者正在小心而虔誠地用一柄羽扇輕輕撣著石像上的塵埃,那羽扇是以孔雀的羽毛編成,極為美艷。

  這紅衣老者正是風宮僕人血火老怪!

  其實密室偏靜,石像上根本沒有塵埃。

  當血火老怪的羽扇拂至石像前胸時,其目光自然而然地仰視了。就在他的目光與石像的“目光”相觸的一剎間,血火老怪倏然驚呼出聲,“啪”地一聲,以孔雀之羽製成的羽扇直墜地上。

  他駭然發現蚩尤神像的雙眼此時竟變成極為妖異的火紅色,如同在燃燒的兩團火焰。

  血火老怪本就赤紅的臉此時更是紅得駭人,他顧不得拾起羽扇,立時跪下,向蚩尤神像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響頭,隨即起身,跌跌撞撞地向“笛風軒”跑去。

  自牧野靜風吩咐血火老怪留守密室之日起,五年來他只離開過密室三次!

  ※※※

  也是在這一時刻。

  東海一座極為神秘的島嶼:斷歸島。

  斷歸島之所以神秘,是因為它是風宮東海行宮所在地,方圓數十里無人敢輕易靠近。

  是以謂之為“斷歸”。

  斷歸島方圓達十數里,島上莽林叢生,危崖絕壁,飛鳥難渡。

  風宮東海行宮建在斷歸島上,若能縱觀斷歸島全局,就可看出東海行宮的格局分為野外三層:斷歸島沿海設有嚴密防務,行宮大部分人馬亦佈署於最外層,憑藉斷歸天險,足以構築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縱向深處則是第二層,風宮玄流各路人馬議事之處就在這裡,而負責第二層防務的則是風宮玄流最精銳的“吉祥營”弟子。

  而最核心之處自是島中央的無間殿與天符樓。

  無間殿氣象恢宏,極盡奢華,殿內門戶重疊,若非親眼目睹,令人無法相信在海外荒島上竟會有如此輝煌的建築。此殿乃風宮玄流之主容櫻與各級統領人物商議大小事宜之處,及容櫻的寢宮所在。

  全島戒備最為森嚴的則是天符樓。天符樓共分四層,三層在地上,一層則深埋地下。天符樓以黃瓦覆頂,呈正方形,軒昂宏偉,崢嶸漂渺,足見匠心獨具。

  天符樓內有高手重重把守,尋常人等絕難踏足一步,正因為如此,方更顯其神秘莫測。

  天符樓地面以下的那一層與地面上方三層的入口並不相同,風宮玄流尋常弟子只知地下室入口在無間殿一座庭院的假山叢中,入口處設有機括,能安然通過入口而不觸動機括的人,除日夜值守地下室的十二名一流高手外,惟有容櫻,及當年風宮未分為玄、白二流時,地位與風宮四老禹詩、炎越、寒掠、柳斷秋相提並論的風宮智囊枯智,容櫻之所以能一步步走向風宮玄流之主的寶座,達到前所未有的地位,與枯智的出謀劃策不無關係。若是當年枯智與風宮四老一同背棄容櫻,那麼風宮玄、白對峙的局面多半就無法形成。

  枯智在風宮玄流的地位,隱隱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勢。

  正因為如此,身為三大宗主之一的幽蝕方對枯智極為忌恨。其實,枯智雖然地位特殊,但並無一兵一卒屬於他旗下。也許,枯智能有效調動的,只有值守於天符樓地下室中的十二個人。

  此刻,枯智便在天符樓地下室中,他之所以常在此處,是因為這兒隱藏著一個秘密。

  秘密就在地下室的一隻鐵匣中。

  鐵匣長約八尺,四周以金邊包鑲,匣蓋為圓拱形,上面雕刻著一些猙獰怪異的獸象。

  枯智盤膝而坐,離那隻放在長案上的鐵匣相距七尺。

  他顯得極為清瘦,交疊於膝上的雙手青筋根根暴起,雙目亦深深陷下,骨骼清奇,高高突出的前額顯示了他的睿智不凡。

  枯智常在此間一坐就是幾個時辰,他的耐心似乎比任何人都好,除他之外,沒有人能夠獨自一人在此枯坐幾個時辰,不發一言,不做一事。

  此刻,他雙目微閉,嘴唇微微輕顫,像是在默念著什麼。

  因為一切都是靜止的,所以時間的流逝亦是無聲無息,難以察覺……

  不知過了多久,枯智疏朗的雙眉忽然輕輕一顫,雙眼緩緩睜開了。

  他的目光精亮如炬,落在那隻鐵匣之上,其神情像是在期待著什麼,眼神極為複雜。

  鐵匣依舊是鐵匣,沒有任何變化,亦沒有任何動靜——這是情理中事。

  但枯智卻仍舊目不瞬轉地註視著那隻鐵匣,彷彿那隻鐵匣中將會開出一朵花來。

  周圍很靜,只有遠處偶爾響起一絲猶如秋風輕輕拂過草叢的聲音,那是值守天符樓高手的腳步聲。

  倏地,“當”地一聲輕響。

  聲音赫然是自那隻鐵匣之中傳出!

  聲音雖輕,但枯智的雙目卻已精光暴射,可他的神情並不顯得如何驚訝——莫非,他早已料到會出現如此情景?

  響聲之後,鐵匣內復歸於靜,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但很快鐵匣中的異響聲再起,金鐵撞擊聲由鐵匣內清晰傳出,情形詭異。

  枯智霍然起身!

  這時,幾名守在天符樓地下室的高手已聞聲而至,衝至室門外,見枯智立於室內,不敢貿然進入。

  枯智頭也不回地吩咐道:“立即禀報宮主,請她移駕至此,就說密匣有異常之象,我無法脫身!”

  “是!”

  其中一人立即飛身高去,枯智竟讓宮主親自來此,顯然事情非同小可,沒有人敢有絲毫怠慢。

  枯智依舊立於離鐵匣七尺之距處,神情複雜。

  少頃,外面響起了腳步聲,枯智這才轉身,迎出室外,只見風宮玄流宮主容櫻匆匆而至。

  容櫻年約六旬,但歲月的流逝卻未減其絕世風韻,反而更添一分深邃的美麗。

  枯智忙趨前拜倒於地,恭聲道:“宮主恕罪…”

  未等他將話說完,容櫻已沉聲道:“起來吧。”

  以枯智的地位之尊崇,本不必對容櫻如此謙遜,但幽蝕一直對枯智虎視眈眈,只要枯智略有疏忽,只怕立即會被幽蝕指責為狂妄自尊,居功驕橫。畢竟,幽蝕是容櫻惟一的兒子。

  枯智這才站起身來,容櫻迅速掃視了那隻鐵匣一眼,對身邊的人略一揮手,那幾人立即退開了。

  容櫻竟將門掩上,這才道:“枯老,你說密匣有變麼?”

  說話時,密匣猶在震響,一切不言自明,但她卻仍是問出了近乎多餘的話,因為她是高高在上的宮主,他人恭巷敬敬地向她禀報,方能顯出其身分的尊崇。

  枯智道:“不錯,戰魔盔有異常之象,極可能是戰魔甲即將問世!”

  容櫻神色一變,旋即恢復了平靜,她沉聲道:“戰族血盟之日未至,戰族之皇未出,誰敢觸動戰魔甲?!”

  枯智道:“宮主日理萬機,按理不應有人敢動戰魔甲,但此事亦不可不防,天罪山的人不是與風宮白流同在思過寨爭奪一件兵器嗎?”

  “白流乃風宮逆賊,怎可與此事相提並論?”容櫻冷聲道。但觀其神色,卻可知枯智的話對她頗有觸動。

  沉吟片刻,容櫻緩聲道:“戰魔甲暗蘊玄能,尋常人根本無法消受。若是天罪山的人不顧前盟,強行染指,至少戰魔盔仍在本宮手中!”頓了頓,又接道:“枯老,你只需小心看著戰魔盔即可,有關戰魔甲之事,本宮自有萬全之策!”

  “是!”枯智恭聲應道。

  ※※※

  黑白苑。

  如詩如畫的若愚軒。

  天儒老人將一幅畫好涼千的畫軸卷好,以細繩小心捆縛後,擱到一側,复在案上鋪開一張宣紙,手持狼毫筆,飽醺墨汁,剛剛落筆,忽地心中莫名一顫,右腳一震,一大團墨汁立時在紙上浸溢開來。

  天儒老人微微皺眉,思忖片刻,終棄用此卷,在案上再鋪開一張宣紙,他長長地吸了口氣,狼毫筆朝宣紙中心緩緩揮落。

  落筆後,他只覺手間越來越滯納,每一勾、擦、染、點無不有牽強之感,天儒老人目光一沉,腕間吐出一股暗力,運筆更快。

  當他收筆再看時,赫然發現宣紙上出現的根本不是平時所繪的女子!此時紙上現出一個模糊的人物,依稀可以辨出是一個霸戾偉岸的男子!

  天儒老人心神一震,喃喃自語般道:“心魔大盛,戾氣難平……難道……難道戰魔甲有變?”

  正思忖間,門外有人恭聲道:“主人,有少主人傳來的書信,請主人過目。”聲音蒼老低沉,正是天儒之僕卜貢子。

  天儒老人將案上畫卷收好,這才道:“進來吧。”

  卜貢子推門而入,雙手呈上一封書簡。

  天儒老人接過折閱,他看得極慢,像是將其中每一個字都要經過再三揣摩,半晌方緩緩道:“棲兒這孩子總算深明大義。”說完輕嘆一聲,又道:“如此一來,的確委屈他了。”

  “少主人……在風宮可好?”卜貢子小心而關切地問道。

  天儒老人答非所問地說道:“他是牧野靜風之子——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卜貢子側立一旁,不敢接話。

  沉吟片刻,天儒老人將那書簡細心收好,道:“據說,棲兒在進入風宮之前,曾與范書之子範離憎相見?”

  卜貢子道:“正是,在牧野靜風圍攻留義莊前,此子就已暗中追踪少主人,我奉主人之命前去將他引開,但當我見其面時,方知他是自幼與少主人同在一個鎮上的伙伴,那時被稱作小木。當初我在華埠鎮一住近十年,只要現身,他定然能認出我來,故無法將他引開。”

  天儒老人點頭道:“這一點,我倒疏忽了,也怪不得你。此子既為范書之子,又在試劍林中師承幽求,不可不防。不知他對棲兒說了些什麼,最終居然說服了棲兒。 ”

  卜貢子想了想,方斟字酌句地道:“其實,以當時形勢,少主人已別無選擇,所以範離憎與少主人說些什麼似乎並不重要。少主人智謀過人,當不會有衝動之舉,主人遲遲未出手援救,想必他應有所悟。那時,他所思 的只怕不是是否該隨父進入風宮,而是該以何種方式,以及什麼理由進入風宮,而范離憎則恰好為他找到了合適的方式與理由。”

  他不愧為“萬無一失” ,言語極為謹密。

  天儒老人頷首道:“事情應該如你所料,只是照此看來,範離憎本為局外之人,卻能一眼窺破這錯綜複雜的事情的關鍵所在,殊不簡單!”

  “說範離憎是局外之人,倒也不全是,因為他與思過寨有看千絲萬縷的聯繫。個中細節,外人無從得知,只知他雖非思過寨弟子,卻在思過寨出入自由,思過寨新任寨主對他尚很尊重。範離憎見過少主人後,少主人即說服其父退兵,解去留義莊之圍,我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當範離憎離開留義莊後,我又暗中跟踪了他一程,可奇怪的是,當時除我之外,還有思過寨燕高照的女弟子杜繡然亦在暗中跟踪他…… ”

  “思過寨的女弟子?”天儒老人大皺其眉,疑惑道:“方才你不是說他與思過寨交情頗深?”

  “我亦不解,但見那位杜姑娘神情似乎甚為恍惚,追踪了十餘里路後,她忽然不再繼續追踪下去,待範離憎離去後,她獨自一人在一片叢林中大哭了一場,顯得極為……傷感,我……我擔心她會出什麼意外,就只好捨棄了範離憎,直到杜姑娘平靜下來,方才離去。”

  天儒老人嘆道:“想必又是一些兒女之情吧。”

  “多半如此。不過,這些日子,思過寨一直在尋找這位杜姑娘的下落,原來當初思過寨弟子離開留義莊後,杜姑娘竟未返寨,而范離憎卻仍在思過寨中,思過寨中人似乎並末因為此事而疏遠仇視他。也許,事情與我料想的又有不同。”

  其實方才分明是天儒老人推測範離憎與杜繡然多半是兒女情長之事,卜貢子卻說與他自己料想的不同,自是因其對 儒老人尊仰無比之故。

  天儒老人察覺了這一點,不由哈哈一笑,卜貢子心中一暖,忍不住道:“主人,你已……

  許多年沒有……笑過了。”

  言罷,心中甚為忐忑。

  天儒老人沉默了良久,方長嘆道:“世事禍福難定,何敢輕言'笑'字?”

  無限蕭瑟,盡在一言中。

  卜貢子聲音有些哽咽地道:“主人心念天下,嘔心瀝血,卻無人知曉主人雖不計較這一些,但天下……畢竟是天下人的天下。“

  天儒老人緩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世間有一種人,他們甫一出世時,命運就決定了他們所走的路必定是不尋常的路。”

  頓了頓,又接道:“比如我,比如棲兒。”

  他苦笑了一下:“或許有一日,我與棲兒會有……同病相憐之感。“卜貢子只覺心情異常沉重,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

  禹詩突然出現,最為震驚的人不是幽求,亦不是秦月夜,而是都陵!

  剎那之間,都陵已經轉念無數。

  禹詩緩步走出黑暗中,他的目光依舊陰鷙得讓人不願正視。

  禹詩的目光掃過秦月夜。幽求二人,最後落在都陵身上,哈哈笑道:“既然都統領也在此,幽求,那你今夜就更無倖免的可能了。”笑的只是他的聲音,他的臉上卻無絲毫笑意。

  都陵沉著地道:“原來禹老奉宮主之命,前來取幽求的性命。屬下隨時聽候禹老的差遣。”他身為“神風營”統領,而“神風營”直屬牧野靜風調遣,禹詩雖然地位尊崇,卻也不能隨便插手“神風營”的事,都陵自稱為“屬下”,足以顯示他對禹詩的尊重。

  禹詩心中冷笑一聲,口中卻道:“老夫倒非因宮主差遣而來,只是偶過此地而已。但幽求乃風宮逆賊,凡風宮中人,無不應全力誅之,老夫亦不敢視若無睹。都統領的左手劍法極為高明,老夫一直無緣見識,今日何不以左手劍法取幽求逆賊首級?亦可讓老夫大開眼界。”

  秦月夜對風宮的內部紛爭亦略知一二,心忖若是禹詩讓都陵將幽求殺了,都陵應不會不從,雖然不能手刃幽求未免有些遺憾,但總比因都陵的攔阻而錯失良機為好。當下她悄然退後,作壁上觀。

  她相信禹詩雖然冷酷陰鷙,但卻絕不會與她為敵,因為他應會想到素女門與風宮玄流同在東海,俗話說“一山難容二虎”,而今夜素女門又與風宮玄流結下了不解之仇,那麼素女門就會成為一支牽制風宮玄流的力量。這對前些日子剛受挫折的風宮白流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

  都陵一時沉吟不語,心中極為矛盾。一邊是師父之命,要他保全幽求的性命,另一邊則是禹詩的壓力,兩頭都無法推託——他的手心已有冷汗涔涔滲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5:48
第三十四卷第一章破傲劍法


  正自都陵躊躇間,忽聞農袂掠空之聲響起,一個人影自桑樹林那邊疾射而至,飄然落於場中,正是“足劍”!

  都陵見“足劍”現身,立知其用意:她定是不願讓自己進退兩難,方主動現身、一時間心中又驚又喜又憂,目光卻不與“足劍”對視,以免引起禹詩的懷疑。

  都陵對禹詩太了解了從某種意義上說,禹詩比牧野靜風更讓他有壓力。

  禹詩一怔之下,倏而狂笑:“原來是處處與我風宮為敵的'足劍'!閣下殺害風宮弟子己有數十人今日竟主動現身,實是讓老夫佩服至極! ”

  “足劍”冷冷一笑,道:“我來此是想與你做一筆交易。”她的聲音已有些變化,在場之人並不能聽出是女子的聲音。

  禹詩臉色一沉,道:“老天與你有何交易可談?”

  “足劍”伸手指了指幽求,道:“我可讓他將你們一直想得到的骨笛交給你們,如果你們還不滿意,我還可廢去他的武功,只要你們不取他的性命即可!”

  都陵諸人皆是心中一震只是眾人心中所思卻不盡相同。

  禹詩沉聲道:“閣下知道的東西倒不少,竟然對骨笛之事也略知一二!”

  “有時候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而我,無疑是風宮的敵人,所以你也不必太過驚訝。”

  “說得好!可是老夫卻沒有與你做這筆交易的理由,因為我要得到的不僅僅是骨笛,也不想廢他的武功,而是取其性命!無需他人相助。我們能輕易做到這一點,即使閣下要強加阻攔也是於事無補,既然如此,老夫又何必與你商議?”

  “足劍”斜跨一步,道:“看來,你我之間的確無話可談,那就只有各憑本事了。”

  幽求雖受傷極重,難以站立,但他的思緒卻仍是清晰的,多少年來,除了容櫻以外,幾乎每一個與他相見的武林中人,都要取他性命,包括他親自傳授“破傲劍法”的範離憎,亦無時無刻不在仇恨他,更欲殺他報仇,沒想到今日卻有兩人同時要保全他的性命。

  他絕不會讓自己的命運由別人來主宰!

  他體內的毒素在剛才施展出那驚世駭俗的一式“錯劍式”時,已隨招而散,但他已流了太多的血。

  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幽求的腰桿挺得更直了。他以沉緩而略顯笨拙的腳步一步一步走向禹詩,聲音嘶啞地道:“你——出招吧!”

  此百無異於拒絕了“足劍”保全他性命的用意,他要如千錘百煉的劍一樣,寧可在戰鬥中斷碎,也不願被委屈求全地懸於高堂之上作觀賞之用。

  此時與禹詩之戰,他是絕無一絲一毫勝算的。

  禹詩的瞳孔驟然收縮

  惟有他自己知道,其實他的真正用意,並非取幽求的性命!牧野靜風能想到的,他一樣想到了,如今的幽求,對風宮白流而看,是一個不可輕易除去的人。

  可惜,幽求不明白這一點。

  即使明白他亦不會退縮。

  就在禹詩略一猶豫間,“足劍”已驀然出手!

  她所攻擊的正是幽求!

  但她此時所用的卻不是讓敵人聞風喪膽的“足劍”而是手!

  出手快疾如電,直取幽求身後。

  幽求不曾料到最先出手的反而是“足劍”,一驚之下,“足劍”已閃電欺進。

  幽求傷勢太重,真力幾乎損耗殆盡,猝不及防之下,根本無法及時做出反擊,被“足劍”

  一擊而中.

  但“足劍”並未對他施以殺手,她只是以最快的手法將他身後幾處重穴封住,幽求立時全身動彈不得。

  這對幽求而言,無疑是奇恥大辱!但此時他既無法動彈,亦不能開口說話,一切憤怒只能鬱積於心中!

  “足劍”迅速自幽求右腳外側摸出一物,持在手中。

  赫然是風宮玄、白兩流極欲想得到的骨笛!骨笛通體發出幽幽暗光,握在手中,頓覺有股微微涼意,直透掌心。

  禹詩神色倏變,眼中有駭然殺機湧現!

  他沉喝一聲:“妄奪風官聖物者,惟有一死!”

  喝聲甫出,他身形倏然暴起,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徑取“足劍”!

  雙掌一出,勁氣如嘯,驚心動魄,彷若可以吞噬世間一切,聲勢著實駭人。

  都陵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斜跨一步。

  在極短的一剎那,禹詩已掠過數丈空間,掌勁破空,直削“足劍”咽喉。

  “足劍”身形略閃,手中骨笛已在第一時間劃空而出,封擋禹詩的招式之前,同時左腿自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劃出一道驚人的弧線,攔腰掃向禹詩。

  禹詩豈敢重擊風宮聖物骨笛?立時強行撤招——進退由心!本是一往無回之招,竟可在間不容髮之時驀然而止,同一時間,腳下微錯,身軀倏然仰倒,如同一張拉得極滿的弓,凌厲掌勢已自另一角度及時封擋“足劍”右腿攻出的方位!

  就在雙方即將接實的一剎間,禹詩倏覺對方勁腿所過之處,竟猶如利刃破空,立時想到“足劍”之所指,心中一凜,憑藉其絕世內力,腳下已憑空生出一股力道,身軀驀然如輕煙般反向飄出,身在空中,脫口道:“好一柄可怕的'足劍'!”

  身形凌空暴旋,無形罡烈氣勁上溢而出,秦月夜、都陵立覺壓力大增,彷若天地間的空氣已稀淡了許多,讓人呼吸維艱。

  而身在這股氣旋之中的“足劍”更是切膚感覺到對方強悍無匹的氣勁所帶來的前所未有的壓力。

  她不敢怠慢,立時將功力提到九成,身形倏然如怒矢般射出,破空而起。一聲沉哼,左腿以力劈蒼穹之勢橫空勁掃,劃空而過時其聲如破帛,好不駭人!

  雙萬以極快的速度倏然相接。

  兩股驚人力道凌空接實時,竟發出猶如金鐵交鳴般的撞擊聲。

  暴響聲中,只聽得禹詩、“足劍”齊齊沉哼一聲,向兩個不同的方向同時倒跌出去。

  禹詩所跌飛的方向正是都陵這邊!

  都陵赫然發現禹詩的一角衣袍已被割裂,在勁風中飄飛。

  難道一拼之下,禹詩竟落了下風?

  正當都陵心忖間,“足劍”在身軀即將落地的一瞬間,左腿疾速搶先踏出,一聲爆響。

  她的左足竟如一柄利劍般深插地下達半尺,身形立止。

  禹詩亦在同一時間落地。落地時猶自向後踉蹌退出一步。

  都陵忽然心中一動:禹詩絕不會如此輕易受挫,他的武功在風官四老中首屈一指,那麼此時他極可能是有意藉機接近幽求,趁機搶在“足劍”出手攔阻之前先殺了幽求!

  此念方起,便見禹詩的雙足甫一著地時。隨即身形微晃,已如鬼魅過空,徑取幽求!此時他的身手已比方才更為快捷,更沒有絲毫受傷的跡象。

  果不出都陵所料。

  此時“足劍”已不可能攔截禹詩,而秦月夜更是正中下懷、。

  都陵暗一咬牙,亦隨之而起,斜向攔於禹詩身前,急切地道:“禹老,宮主已有密令……”

  話未說完,禹詩右掌突然暴削而出,向都陵出其不意攻去!

  如此驚變,大出都陵意料之外,猝不及防之下,他已無從迴避,惟有以右臂硬檔——但他的左手卻未去拔腰間的劍!

  禹詩掌勢猶如鬼魅,以神鬼莫測之勢,與都陵的右臂一接即收,在此同時,他的右腿已以千鈞之力重重掃向都陵胸前。

  一擊而中!

  都陵狂噴一口熱血,倒跌而出。

  一切變故僅在電閃石火的一瞬間。

  都陵落地之時,接連退出數步,又吐了一口熱血,方才立穩身形。

  “足劍”已在第一時間搶身而至。

  場中靜寂如死!

  秦月夜、的求皆是驚愕莫名。

  禹詩倏然冷笑道:“沒想到都統領果然是傳說已久的'手刀足劍'中的'手刀'!眾所皆知都統領一向以左手劍法見長,卻不知都統領的右手比左手更可怕!”

  都陵心中倏然急沉,口中卻道:“我不明白禹老的……意思,我只知道禹老……禹老似乎對我忌恨己久……”

  禹詩森然道:“這齣戲該收場了。你看似對風宮白流忠心不二,其實你的真實身分是專與風宮作對的'手刀'看來你的演技相當成功,居然使風宮上上下下皆被你所矇騙了。”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白辰被逐出風宮,炎老一連派出數撥人馬,卻無法將其斃殺,因為有'足劍'救其性命,但事情卻又遠不是如此簡單。那是一個極為周詳的計劃,包括宮主夫人插手此事,廚子劉明廣竟與'足劍'有所瓜葛,這一切都足以說明在風宮中潛伏著一股力量!為首之人,應當在風宮中地位甚高,否則不可能如此周密而有效地針對風宮行動做出佈署!”

  都陵道:“風宮四老地位比我更……高,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事到如今,你已不必隱瞞,方才我擊中你的右臂時,已感覺到那絕非血肉之軀,而'足劍'又對你如此關切。這一切都足以證明你就是與'足劍'並稱的'手刀'!”

  都陵還待再說什麼,“足劍”已走至他的身邊,溫柔地道:“大哥,我們並非只有一種方式解決此事。”

  這一次,她己恢復了女性的聲音,乍聞此聲,秦月夜、幽求、禹 皆愕然失色。

  誰會想到冷酷無情的“足到”會是一個女子?雖然未能見其面,但由其聲亦不難想像她的容貌定然甚為美麗。

  都陵與她心靈相通,立時明白其意,他緩緩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不錯,這一次,只能怨他沒有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足劍”柔聲道:“你……傷得重不重?”

  都陵道:“你應該知道,我們都不是那麼容易傷亡的人,因為我們的心都已死過……死過一次!”

  “不錯,我們的心,都已死過了一次!”

  “足劍”與都陵並肩而立,無論誰都可以感覺到他們的默契與和諧。

  他們的舉止,無疑已證實了禹詩的猜測。

  而秦月夜、幽求對眼前發生的一幕,卻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都陵、“足劍”、禹詩都未再開口,但從雙方的眼神中,已能清楚地看出,他們之間的一戰,已不可避免。

  禹詩右手為掌,緩緩豎於胸前,神色凝重至極。

  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流自他周身瀰漫開來,而且越來越強。

  他的長發無風自揚。

  地上的落葉、塵埃、碎石被氣動所激,紛紛激揚飛舞、並自四面八萬向禹詩匯聚過來,落葉塵埃越聚越多,禹詩的身形漸漸變得模糊不清、很快,落葉、塵埃匯聚如同一根巨大的黑柱,在半空中飛旋,蔚為壯觀。

  秦月夜暗自納悶。

  倏聞禹詩一聲冷喝,右掌高擎虛握。

  無形浩然真力自右臂洶湧而出。

  無數落葉、塵埃竟為其氣勁所牽扯,向他右掌疾飛而至。

  極短的剎那間,落葉、塵埃與碎石落在他手中聚集如一柄黑色的劍!

  秦月夜目瞪口呆。

  都陵失聲驚呼:“虛魔罡氣,化物成真!”

  不錯,這正是禹詩以其絕世神功“虛魔罡氣”聚物而化的“虛魔劍”!

  此時,這柄似虛擬實的劍己完全具備了劍的形體,禹詩高掣詭異至極的“虛魔劍”殺氣大熾。

  幽求目睹此景,頓覺心中劍意奔騰,興奮之情莫可名狀,體內真力亦由此而加速對各處被封穴道的衝擊。

  禹詩在風宮四老中無論武功、心智都遠在其他三人之上,地位更顯超然,加上他心計如海,自風宮分裂為玄、白二流之後,更是行踪詭秘莫測,極少有人見他出手,故對他的武功僅止於傳聞。

  幽求與禹詩本同在風宮,素知禹詩的絕世神功“虛魔罡氣”之可怕,只是當年他是風宮宮主之子,地位尊崇,禹詩絕不會與他交手,故一直沒有機會見識其武功、以“虛魔罡氣”

  化物成劍,這對因劍而狂的幽求而言,無疑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禹詩森然道:“老夫極少用'虛魔罡氣'對敵,但你們對風宮聖物有不軌之心,老夫誓要將你們一舉斬殺,從此'手刀足劍'將永遠在江湖中消失1”

  此刻,他的聲音竟有了驚人變化,猶如金屬之鏗鏘聲!

  “足劍”道:“'手刀足劍'初次合壁,便與'虛魔劍'一拼高下,總算不冤!”

  都陵的右手一直隱於衣袖之中,從不示人,這時他緩緩舉起右臂,衣袖褪開外,赫然可見他的右臂竟泛著金屬的光芒。

  那是一種類似青銅之物的光芒!

  難道,都陵的右臂竟非血肉之軀?

  若是如此,那麼“足劍”的左腿呢?

  都陵以其並非真正擅長的左手劍法,就可躋身為風宮最精銳的“神風營”統領,那麼當他使出真正的殺手鐧——手刀之時,又當如何?

  禹詩武功列於風宮四老之首,其修為必已至驚世駭俗之境,面對與風宮有不解之仇的“手刀足劍”,他必會全力出擊。

  “手刀足劍”初次合壁,虛魔劍隱伏多年後再展滅世威力,如此戰局,孰勝?孰敗?

  戰意在奔瀉、洶湧。

  秦月夜所領的素女門偏安東海,對中原武林的一些高手知之甚少。此時禹詩與“手刀足劍”雙方雖未出手,但她已領悟到天下武學的廣袤無邊,幽求的“錯劍式”是如此,禹詩的“虛魔劍”亦是如此。

  驚世之戰,一觸卻發。

  修地,一個清朗而不失威儀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都陵,你讓為師失望了!”

  聲音彷彿來自於天地冥冥間,又像是近在咫尺,一時間,竟無一人能分辨出聲音來源之處。

  一股異樣的感覺頓時襲向禹詩心間,他自忖以他的修為,足以明察敵踪,沒想到此時有人已經發出聲來,他竟無法判斷出聲音來自何處。

  都陵聞聲驚喜跪倒,恭然道:“師父!”

  “足劍”亦同時跪於地上。

  禹詩心念一轉,身形倏然掠空而出,快至無形,“虛魔劍”破空而出,竟有驚人之利刃與空氣相磨擦之聲!此劍本是由枯葉、塵埃凝結而成,此時的一擊力逾千斤,竟亦不渙散,“虛魔罡氣”之詭異可怖,匪夷所思。

  禹詩不能不對“手對足劍”突襲,僅止“手刀足劍”已不易對付,此時他們二人的師父又至,若是以一敵三,無疑凶多吉少。

  禹詩的武功已高至常人無法想像之境,此時又是趁都陵二人分心時倏然發難,定然是必殺的一擊!

  幽求不由大失所望,無論是“虛魔劍”,還是“足到”都是劍中異品,兩者之戰可遇而不可求。沒想到事情又起變故,無論禹詩是否偷襲得手,兩“劍”之戰都是無法目睹了。

  禹詩的“虛魔劍”以席捲萬物之勢,直取都陵、“足劍”,劍法之快、狠,已無可描述,一劍之下彷若已掠過了方圓丈內的每一寸空間。

  倏然有一股旋風疾旋而至,一時沙石飛揚,塵埃漫天,難以視物。

  但見旋風之中,有一團青影若隱若現,若有若無,旋風恰好擋在禹詩與都陵之間。

  禹詩的“虛魔劍”挾驚世之勁,突破氣旋而入!

  一聲驚天動地般的暴響聲後,立見枯葉、塵埃四處飛揚,禹詩則如枯葉般倒飛而出,直至數丈開外。方強定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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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卷第二章魔劍虛碎


  禹詩手中的“虛魔劍”赫然已破!

  塵埃、枯葉、碎石四散激射,竟挾有驚人力道,猶如萬箭齊發,秦月夜急忙揮掌格擋、而幽求卻因無法動彈,全身被射中十數處,感覺如利刃切割,頓時再添數道傷口,但卻恰好有三處已封穴道被射中,他本已以內力衝激被封穴道,此時受此意外“相助”,立時將所有穴道悉數沖開!但他卻並未急著起身,而是默默地凋息真元。

  此時,旋風漸止,那團青影亦漸漸現出真面目。

  赫然是一個高大偉岸的青衣人,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與凡夫俗子迥異的感覺,眼如朗星,蘊含著無限智慧,雖是一襲布衣,卻有著讓人頓時崇仰之心的尊貴氣度。

  秦月夜竟無法看出此人的年歲,甚至她幾乎無法與之正視。

  禹詩心中之震駭難以言喻。

  他絕不相信世間竟有人能在一招之間,將他的“虛魔劍”擊得潰散!縱然這與對方身法之快已可化實為幻,以至禹詩措手不及有關,但這足以說明此人的武功遠在他之上!

  當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成為事實時,它所帶給人的震驚可想而知。

  都陵恭敬地道:“多謝師父相救。”

  “足劍”亦道:“師父,此人乃風宮四老之首,取其性命,猶如折除風宮一根大樑!”

  聽她語氣,似乎其師尊一至,禹詩的性命已是囊中之物。

  青衣人目光緩緩掃向禹詩,開口道:“你的'虛魔罡氣'固然還算高明,但絕非老夫的對手.你走吧,小六,你將骨笛交給幽求。 ”

  此言一出,眾緊愕然不解。

  被稱作“小六”的“足劍”忙道:“師父。此骨笛乃風宮聖物,取走此物,必可大挫風宮銳氣,又何必交還於他?”

  青衣人淡淡一笑,道:“為師自有主意。”

  “足劍”小六再也不敢多說什麼,一揚手,骨笛己挾驚人破空之勢射向幽求,顯然是要藉此洩恨。

  她不知幽求穴道已解,而師父初時吩咐要保其性命,故骨笛所襲擊的並非幽求的要害部位。

  幽求右掌倏出,以極為精絕的手法化盡骨笛力道,掌勢吞吐間,骨笛已一閃而沒。

  “足劍”冷哼一聲。

  禹詩自知武功遠遜青衣人,本已存有必死之心。孰料青衣人卻並沒有殺他之意,一時間只覺心中隱隱有沮喪之情。但以他的性情心計,絕不會為逞一己之勇,而做無謂犧牲,當下向青衣人道:“尊駕神乎其技,禹某佩服得緊,告辭了!”

  言罷即轉身離去,雙方實力懸殊,他若繼續留下來,只會自討沒趣。

  青衣人轉而對秦月夜道:“秦門主,幽求與你雖有宿仇,但老夫覺得秦門主應有比報仇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知秦門主意下如何?”

  秦月夜立知青衣人不願讓她再殺幽求,何況此時幽求的傷勢已有所抑止,方才他收下骨笛時,動作甚為利索,以她一人之力,未必能對付幽求,當下不再猶豫,亦不說什麼,匆匆掠身而去,很快消失於夜幕之中。

  這時,幽求緩緩站起身來,道:“幽某不明白令師徒三人為何要助我?”

  青衣人淡然道:“人並不需要將每件事情都弄明白。”

  幽求點頭道:“也許閣下說得不錯,閣下既然識得幽某,就當知道幽某求劍一生.洛陽劍會將至,只怕劍會一過,幽某多半已性命不保,而幽某見識了閣下的武功後,若不能在有生之年與閣下一戰,必會抱憾九泉!”

  “你要與我一戰?”青衣人緩聲道。

  “不錯!”

  青衣人緩緩搖首。

  “為什麼?”幽求嘶聲道:“莫非因為我受了傷?”

  “不,你有沒有受傷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感於我們師徒三人救了你的性命,所以今日你絕不可能使出那冤氣沖天的最強劍式。既然如此,這一戰就毫無意義!”

  幽求一怔,沉默了片刻,方道:“你錯了,我幽求從來不會對任何人心存感激,我早已絕情絕義!”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是麼?若真正的無情無義,又何來冤氣?你並沒有真正地絕情絕義,只是自己不願承認罷了。”

  幽求默默地聽著,不發一言。

  青衣人又道:“你我之間若有戰緣,他日自有一戰,你也不必急於一時。”

  幽求目光一閃,沉聲道:“好,我就等著那一天!”

  言罷即刻轉身而去!

  望著幽求遠去的背影,場中三人久久無言。

  良久,青衣人方道:“都陵,你已不必再回風宮了。”

  都陵愧然道:“弟子辦事不利,請師父懲罰!”

  青衣人和聲道:“被禹詩識破身分固然是一個損失,但能救出白辰,總算值得。”

  “足劍”有些不安地道:“都……都師兄雖說已從炎越日中得知風宮並未找到他,但弟子尋遍江湖.始終不曾發現他的踪影,不知他……是否真的脫險了?”

  都陵忙道:“你放心,只要風宮未找到他,其他情況,白辰一定能夠應付的。”

  “不錯,連風宮那種龍潭虎穴,他也能隱下身來,足見他有過人之處,相信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足劍”小六躊躇片刻,終還是道:“弟子一直不明白師父為何……既放走了禹詩,又讓幽求走脫了?”

  青衣人道:“你們可知世間最有可能殺幽求的人是誰?最有可能救幽求的人又是誰?”

  都陵和小六面面相覷,隨即搖頭。

  “欲殺幽求的人固然很多,但有殺他能力的人卻極少,其中以幽蝕最有取其性命的可能。”

  都陵暗自點頭,心想今夜若非自己與小六及時出現,師父的推測已成了事實.幽蝕是風宮玄流少主,眼線廣布,勢力強大,對幽求又深為忌恨,正是最有可能取其性命的人。

  青衣人接著道:“而最有可能救幽求的人,則是風宮玄流宮主容櫻!”

  都陵與小六齊齊先聲道:“這卻為何?”

  “個中細節為師亦不甚明了,但有一件事卻足以證明這一點。幽求曾隱於試劍林中向范書之子傳授劍法,無論是范書之子,還是其他人,想取幽求性命的人都為數不少,但卻沒有人能攻入試劍林內,究其原因,就是容櫻一直暗中安置了風宮言流高手在試劍林中守候、若是一朝一夕,倒也不奇怪,而容櫻此舉卻堅持了五年,直到幽求離開試劍林。即使是在牧野靜風與容櫻爭戰最激烈之時,她亦未撤出試劍林內的人馬,由此可見容櫻與幽求的關係非同一般。”

  “弟子明白了,最想殺幽求的人與最有可能救他的人恰好是母子二人,而這一對母子又是風宮玄流地位最為尊崇者,只要幽求一日不死,她們母子二人就絕難真正同仇敵愾!”都陵恍然 。

  青衣人微微頷首。

  “師父放走禹詩,定是另有用意,對嗎?”小六道。

  青衣人高深莫測地一笑,答非所問地道:“都說禹詩智謀過人,但願不是名不符實!”

  ※※※

  與藥鼎山相距十餘里的一個小村莊。

  說是村莊,其實只有五戶人家,皆以打獵採藥為生。

  村莊背倚群山,村前有一條小河,倚山而傍水。景緻優美。

  逆著河流而上數十丈遠,便有一條瀑布,高約十三四丈,瀑布自崖頂激衝而下,猶如白色匹練,直墜下面的深潭。

  瀑布下的水潭有數丈寬,因為下游的河水低淺,村里人常來此水潭洗衣淘米。

  這一日,忽然有五人經過村子,五人皆神色匆匆。村莊人煙稀少,極少有來客,也並無其它莊子的人要由此經過,故村莊里幾乎從不會出現外人。這五個人的出現,立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當村人見五個不速之客穿過村子,向瀑布方向走去時,立即有一老者遠遠地呼道:“客人請留步。”

  五人相視一眼,眼中皆有狐疑之色。

  只見一個頭髮花白、一臉勞苦之象的老者氣喘吁籲地小跑而至,喘息著道:“五位客人要去何處?”

  那五人中一微胖者道:“老人家為何要問這個?”

  老者道:“由此去不遠就再也無路可走,更無法去其它村莊,五位客人是否走錯了路?”

  那微胖之人打量了老者幾眼,方道:“原來如此,實不相瞞,我們五人是替一位解甲歸田的官老爺來此察看地形的,聽說這兒景緻不錯,風水亦好,就想為之在此建造幾間屋子,頤養天年。”

  老者道:“這兒景緻的確不錯,至於風水……唉,本也是不錯的,多少年來,村里的人無病無災,只是……只是……”欲言又止。

  微胖之人與其同伴相視一眼,又道:“老人家但說無妨,若是……若是貴地有甚不便之處,我們幾人也好回去禀報。”

  老者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道:“建宅落根可不是小事,若不把實情告訴你們,我心中終是不踏實。實不相瞞,前天傍晚,這兒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讓村里人著實吃驚不小,有人甚至想就此搬遷了。”

  那微胖之人“哦”了一聲。

  老者指了指遠處的瀑布,接道:“事情就出在那邊……”

  聽到此處,其餘四人皆顯得有些緊張了,微胖之人輕咳一聲,那四人的神色方漸漸和緩。

  老者繼續道:“前天傍晚,村子裡有幾個姑姑、媳婦在那水潭中洗衣。突然間,只聽得'嘩'然一聲,一道白光突然從那瀑布中飛了出來!”

  五人皆神色微變,微胖之人道:“怎會有白光?”

  老者心有餘悸地道:“大夥兒嚇了一跳,跑去定神看時,那道白光己幻化為人形,竟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見過那姑娘的人都說就像畫中的人一樣。其實,那怎會是真正的人?多半是水潭里的魚精!這水潭下邊深不見底,與東海龍宮連著哩!”

  那微胖之人忙追問道:“那……那魚精後來怎樣了?”

  “大夥兒都嚇傻了,只見那魚精從瀑布邊飛了出去,轉眼間就不見了踪影!若有大老爺來這兒頤養天年,本是我們的福分,只是這件事可也不能隱瞞。”

  “後來,你們有沒有去水里看個究竟?”

  老者嚇了一跳,連連搖頭,道:“現在誰也不敢去瀑布邊了。”

  微胖之人的臉 色忽然變得無比陰冷,他對四個同伴沉聲道:“將村里的人全部殺盡,一個不留!”

  老者一呆,一時竟反應不過來,茫然道:“什麼?”

  話音剛落,他便覺喉間一甜,立時緩緩向後倒去。

  倒下之時,他的雙目猶自睜得極大!

  他永遠也不會明白自己為何被殺?

  ※※※

  當一股莫名的力量將別之棄手中的假墨玉粉碎時,妙門大師、別之棄、師一格皆神色大變!

  別之棄愕然失聲道:“怎會……如此?”

  妙門大師神色凝重地道:“你是否曾對它施以壓力?”

  別之棄毫不猶豫地道:“沒有。”

  妙門大師沉聲道:“這塊假墨玉因魔門功力而成,魔力一直潛伏於其中,如今突然爆發——一定是受邪魔之力的牽引所至!”說完又喃喃自語道:“難道人世間又有至魔兇物誕生了?”

  別之棄忽然想起了什麼,道:“藥鼎山前幾日妖異之像大盛,會不會與此有關?”

  妙門大師沉吟道:“若戰魔甲真的在藥鼎山,一旦戰魔甲有所異變,的確會產生驚人魔力,假墨玉中的魔力受其牽引而發,也在情理之中。”

  說到這兒,他神情毅然地接道:“但無論如何藥鼎山的情況不可不留意小心!”

  別之棄道:“我這就返回藥鼎山。”

  師一格亦道:“我與師兄同行。”若真有變故,只怕以別之棄目前僅存的武功根本不足以應付,故師一格要與之同行。

  妙門大師微微額首,道:“劫數天定,你們只需盡心盡力即可,不必強求。若是劫魔氣盛之時,以你們的力量,尚無法逆轉,自不必做無謂犧牲。”

  ※ ※※

  夜幕時分。

  巢湖。

  淡淡月色籠罩於巢湖湖面,猶如朦朧輕紗,遠遠近近的景緻亦籠罩於輕紗之下,如夢似幻,如同一個略顯淒婉的夢境……

  一葉輕舟忽然闖入了夢境之中。

  小舟以極快的速度向求死谷所在的島嶼而去!

  求死谷雖已覆滅,但它的陰影並未完全在世人心中抹去,休說是在如此夜深人靜的夜晚,即使是白天,也極少有人願意接近求死谷。

  輕舟徑直劃向求死谷。

  一切都已進入夢鄉,求死谷更己成了真正的死界,沒有人會看到這一幕。

  輕舟很快靠岸.

  一個人影自輕舟上輕盈飄起,落於岸上,身手竟是不弱!此人臉蒙輕紗,但由其身形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年輕女子。

  上岸後,她竟徑直向求死谷深處而去。

  幽谷深深,猶如詭異陰森的幽冥之境!此人究竟是誰?居然敢在夜深人靜時獨自一人潛入求死谷?

  求死谷弟子被水族誅殺殆盡,本就讓世人忌諱莫深的求死谷,更是與死亡結下了不解之緣。

  陰風愁慘,夜鳥不時發出詭異的鳴叫聲。

  但那女子竟沒有絲毫的猶豫停滯,她的身影很快投入了叢林之中。

  她對谷中的路徑似乎極為熟悉,雖在夜色之中,但仍能從容不迫。

  走出半里多路後,再轉過一個山拗,前面頓時開闊了許多,那女子的腳步倏然而止。

  因為,與她相距十丈遠的地方,赫然有一堆正在燃燒的火堆,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正坐在火堆旁的一塊方石上,身穿一襲白色衣衫,外罩黑色斗篷,黑白相襯,極為奪目。

  藉著火光,可見此人天庭滿飽,雙目炯然有神,渾身散發出一股難以掩飾的剛強氣息。

  這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甚至,連他的唇線也棱角分明,顯得極為剛毅。

  他的身側,橫置著一柄刀,刀未出鞘,刀鞘上繫著一塊白綾,但那女子卻清晰地感覺到鞘內之刀絕對是一柄非凡的刀。

  如同眼前的年輕人,是一個非凡的人一樣。

  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本不該有人在這兒出現,但此時此刻,她來了,他亦已在此。

  那女子注視年輕人片刻,終於開口道:“閣下何人?”

  年輕人對她的出現似乎並不感到驚訝,他不答反問道:“你是求死谷谷主的女兒?”

  那女子目光一閃,沉默了良久,方道:“不錯!”

  言罷,她輕輕撩去了臉上的輕紗,現出一張清麗脫俗的臉容。

  正是花輕塵的女兒小草!

  她不是已投入沼澤之中嗎?又怎會在這裡出現?白辰的生死如何?求死谷已經覆滅;小草這次前來谷中又有何用意?

  當小草揭去面紗的一剎那,一直從容不迫的年輕人竟略有拘束不安之色,但這種神情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恢復如常。

  年輕人站起身來,在搖曳不定的火光映襯下,更顯其偉岸如山之氣度,只聽得他道:

  “在下軒轅奉天,是為水族之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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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卷第三章軒轅奉天


  “軒轅”此姓,本就是不平凡的姓氏。

  小草日光一閃,沉聲道:“閣下為水族之事而來?”

  “不錯,水族中人為救門下弟子,擅闖重獄,殺人無數,釀成濤天血案,不除水族,難言公道!”

  “你是官府中人?”小草並未因為對方聲討水族而有興奮之情。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草淡淡地道:“水族絕非尋常盜賊可比。我奉勸閣下還是莫插手此事,因為你根本不可能勝過水族。也許,在你沒有見到水族中人時,就已遭到了不幸!”

  軒轅奉天並未因為小草的冷淡而動怒,他哈哈一笑道:“在下先向姑娘引介三個人,想必可以讓姑娘對在下略有信心。”

  小草心中一動,暗忖道:“他會讓我見什麼人?難道谷中除他之外,還有他人?”心中飛速轉念,卻並未言語。

  只見軒轅奉天轉身道:“你們三人還不快快出來?”

  在他身後,是一間間被燒毀的屋子,殘垣斷壁立於夜空下,顯得分外淒涼。

  “沙沙”的腳步聲響起,自一斷牆後走出三個人來,三人皆身著黑色勁裝,顯然是武林中人。

  三人對軒轅奉天似乎有些畏懼,緩緩向他走來,小草驚訝地發現這三人行走時雙臂竟不曾擺動,勁部辦僵硬木然。

  軒轅奉天道:“這三人皆姓魚,名為魚隱、魚身、魚衣,因為他們都是水族中人,水族中人或以水為姓,或以魚為姓。其實,既然在下能想到在此可以等候姑娘,他人也一樣能想到,所以姑娘獨自一人重返谷中,本是極為冒險的舉措!”

  “是你替我擒獲了他們?”小草有些明白過來了。

  “以他們的武功,也未必真能對姑娘構成威脅,不過在下既然有事要請姑娘相助也就少不得一分見面禮。”軒轅奉天道。

  小草掃了魚隱三人一眼,小聲道:“你們都是水族中人?”

  三人猶豫著點了點頭。

  小草道了一聲:“很好!”倏然翻腕,已有一劍在手,劍如勁風,森冷劍氣破空而出,向三人席捲而去!

  “當”地一聲,火星迸射。

  小草的劍在間不容髮的剎那間,已被完全封擋,她不由自主地倒退數步,只覺氣血翻湧,頗不好受,定睛一看,擋在她面前的竟是軒轅奉天!他穩穩而立,懷抱大刀,刀仍在刀鞘中,彷彿方才擋下小草那凌厲一劍的並不是他。

  小草目光一沉,道:“既然他們是水族中人,為何不能殺?”

  “當然該殺,但以不殺為宜,因為世人對水族了解太少,這才是水族最可怕的地方,所以他們三人對我們有利用的價值。”

  小草正待說什麼,忽地神色大變,驚呼道:“小心!”

  驚呼聲中,三柄寒刃已閃電般扎向軒轅奉天背後要害。

  攻擊突如其來,毫無徵兆,自是絕對可怕!

  小草驚呼聲甫起,軒轅奉天沉哼一聲,黑色斗篷倏然疾揚,如同一道烏雲般反捲而出。

  同一時間,右腿反向暴掃!

  沉悶的撞擊聲與骨骼斷碎聲同時響起,但見魚隱三人已倒跌而飛,重重撞在一堵斷牆上,立時斷牆坍翻,將他們三人一同掩埋其中。

  小草暗自鬆了一口氣,卻不明白軒轅奉天既然已擒下魚隱、魚身、魚衣三人,又怎會受到他們的攻擊?

  正自疑惑間,忽聞“咯咯”嬌笑聲自軒轅奉天身後傳來,只聽一個猶如天籟般輕飄動聽的女子聲音道:“軒轅公子舉手投足間神采非凡,可惜未能一睹軒轅公子以刀斬敵之風采。”

  軒轅奉天霍然轉身,只見一個婷婷玉人自黑暗中飄然而出。

  這是一個美至盪人心魄的年輕女人,她的容貌、身材、眼神,以及淺淺笑意,舉手投足,無一不是美到極致。

  本是蒼涼愁慘的求死谷在她出現的那一剎間,竟平添了幾分明艷氣息。

  只聽她道:“真正的男人,絕不應該用劍,而應該使刀,因為刀是最狂野的兵器,只有狂野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配用刀的,有的男人只配死在刀下,而軒轅公子無疑是小女子見過的所有男人中最配用刀的人!”

  說的是刀,但從她口中道出,卻顯得旖旎醉人。

  小草的眼中卻有了無邊的仇恨與殺機!

  因為自黑暗中走出的女子正是她此生最恨的水筱笑!

  她的至親與最愛都是因為水筱笑而死,此刻無論是誰都可以從小草的眼中感到讓人心驚的寒意。

  軒轅奉天道:“是你解開了他們三人的穴道?”他的目光落在水筱笑身上。

  水筱笑風情萬種地一笑,道:“軒轅公子只封住了他們上半身的穴道,說明公子並不在意他們會不會以互助的方式解開穴道,因為公於有足夠的自信,自信他們無論如何不可能逃脫你的掌握,是也不是?”

  未等軒轅奉天回答,她已繼續道:“小女子一向欣賞自信的男人……”

  軒轅奉天冷冷地打斷她的話道:“看來,你應是水族中人了。”

  水筱笑咯咯一陣嬌笑,嫣然道:“軒轅公子,除了水族,世間又豈會有如我這般美麗的女人?”

  她儀態萬千地向前緩緩走進幾步,嬌體誘人至極,軒轅奉天這才注意到她的衣衫,竟是半濕的,更是將她曼妙婀娜的曲線展露無遺。

  沒有人能夠否認她的美麗,所以縱然是由她自己稱道,亦不會顯得浮淺,反而有一種別樣的風惰。

  軒轅奉天避過她的目光,道:“你應該明白讓他們三人再對我出手,無異於讓他們送死!”

  水筱笑淺淺笑道:“他們本就該死,因為他們洩露了水族的秘密,只是他們的身分卑微,所知有限,也許讓軒轅公子失望了。”

  小草對水筱笑的恨已刻骨銘心,但此時卻沉默如石。

  有時,仇恨會讓人瘋狂;有時,仇恨卻反而會讓人異常冷靜。

  軒轅奉天道:“三個月前劫獄殺人的事,可是水族所為?”

  水橫笑道:“軒轅公子應該明白,如果不是有人陷害,以水族弟子的身手,又怎麼會被投入獄中?這只能怪官府的人大過昏庸無能。”

  軒轅奉天沉聲道:“你只需答我是或不是!”

  水筱笑不能不笑,她忽然發現眼前這位年輕人很固執,笑著道:“江湖自有江湖之道,那就是勝王敗冠,弱肉強食,軒轅公子該不會要禀遵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一迂腐之理吧?

  若是如此,那武林中所有的人都該死了,有誰的雙手沒有染過血腥之氣?”

  軒轅奉天凜然道:“江湖之道,只應用於江湖人身上,朝廷官吏兵卒並非武林中人,怎可以江湖手段對待他們?”

  “如此說來,軒轅公子是要對水筱笑興師問罪了?”水筱笑道。

  軒轅奉天神色凝重地道:“不錯,我軒轅奉天奉旨行俠,不敢有絲毫怠慢!”

  “奉旨行快?莫非軒轅公子就是名滿京城的皇俠?”水筱笑臉上終於有了驚詫之色。

  “看來水族果然神通廣大,對遠在京城的事也知之甚多。”軒轅奉天此言無異於已承認他就是水筱笑所說的“皇俠”了。

  水筱笑有些意外地道:“江湖、廟堂一向勢不兩立,縱是所謂的使者,在朝廷人眼中亦是擾亂朝綱、凌壓鄉民之輩,據說皇俠曾三次救過當今皇上,以至皇上龍顏大悅,破例賜號'皇俠'.小女子一直以為所謂的'皇俠',當是冷漠呆板、不苟言笑的一位老者,沒想到真正的'皇俠'卻是一位神采非凡的少年英雄!”

  軒轅奉天將懷中大刀橫握於手中,沉聲道:“既然你已對犯下血案供認不諱,那麼,你是願以官道解決此事,還是以俠道了結,請擇其一!”

  他的眼神堅毅而冷靜.

  水筱笑從容地道:“官道如何,俠道又如何?”

  “若擇官道,我軒轅奉天就要將你緝拿送到官府,其後生死如何,自然由官府決斷!”

  頓了一頓。又接道:“若是選擇俠道,我就要除暴安良,替天行俠!”

  “照此說來,若小女子不能勝你,豈非難逃一死?”

  軒轅奉天冷哼一聲,並不答話,手中的刀,卻已握得更緊!

  水筱笑輕嘆一聲,道:“軒轅公子為何沒有一點憐香惜玉之心?若是死在軒轅公子這種真正的男人手中,小女子倒無怨言,只怕軒轅公子未必能勝我,那時奉旨行俠的'皇俠'之稱謂,未免有些名不符實!”

  軒轅奉天豪氣乾雲地一笑,飄逸脫塵,讓水筱笑為之一動,她凝視著軒轅奉天,柔聲道:

  “軒轅公子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何如此輕易地便發現了求死谷這條線索?”

  未等軒轅奉天回答,她已繼續道:“其實,我們早已留意到軒轅公子在追查此事,只是我水族行踪一向隱密,公子雖然智謀過人,但亦難有進展,而小女子則是奉我族王之命,將你引入求死谷,求死谷已無人影,若有人在此被殺,是不會有外人察覺的,哪怕此人與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也不例外!”

  說完水筱笑意味深長地淡淡一笑,接道:“軒轅公子應該能明白小女子所說的這一番話吧?求死谷四周環水,一旦引來更多的水族弟子,甚至引來我水族族王,那麼公子就再無全身退出求死谷的可能了!”

  軒轅奉天軒眉一挑:“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他知道水筱笑所說的也許並非虛詐之言,經她提醒,他想到了追查此事的確過於順利。水筱笑因魚雙淚而發現求死谷其實是水族宿敵,進而一舉剿滅求死谷,這一切都進行得迅速而縝密,武林中人除了墨門弟子外,其他人並不知求死谷破滅真相,而軒轅奉天卻順利地查明了真相,這未免有些不正常,先前軒轅奉天沒有察覺到這一點,此刻方有些驚悟。

  面對軒轅奉天的問話,水筱笑以平緩的聲音道:“我行事一向多憑感覺,沒有太多的理由,就像我殺人時一樣。”

  軒轅奉天目光一冷,道:“既然你我都是有備而來,更無需多說,惟有一戰!”

  “且慢!”

  一直未曾開口的小草突然阻止了軒轅奉天的行動,道:“軒轅公子,我是求死谷的人,與她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比任何人都更有理由殺她!”

  水筱笑哂然失笑道:“墨姑娘,以你的武學修為,根本非我之敵。”

  小草未曾答話,她的劍緩緩揚起,環抱胸前半尺閃爍不定的火光照在劍身上,泛著明滅不定的暗紅色光芒,將她原本清秀的俏臉亦照得明暗不定。

  她的眼神赫然已無一絲暖意,彷若來自幽冥之境的兩道寒光。

  水極笑心中忽然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笑容頓斂,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小草的瞳孔漸漸收縮,收縮如鋒利的劍,眼中精芒更甚。

  一股前所未有的肅殺之氣由她的身上瀰漫開來,天地間頓生寒意。

  莫非,小草在藥鼎山已經歷了極不尋常的事,使她有了極不尋常的變化?

  水筱笑清晰地感覺到小草的變化,更清晰感覺到了來自小草身上的強大壓力!

  她忽覺眼前精光一閃,倏然散開,化作一道驚人光弧,向自己直迫過來——小草的攻勢竟無任何徵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水餃笑疾襲而至!

  水筱笑心中一緊,赫然發現小草的劍法已完全沒有了墨門劍法的淳和、古樸。劍勢辛辣詭異,所攻擊的角度、方位無不是刁鑽至極。

  水筱笑的身軀如同一縷輕煙股飄然掠起,身勢之優美無與倫比,儼然已成重重劍影下的一個有形無質的幽靈!

  小草一招落空。沉哼一聲,劍劃奪目光弧。人已如怒矢般暴起,以一往無回之勢直取水筱笑,劍挾冷風,氣勢逼人.

  水筱笑的武功已至絕世高手之境,面對小草空前可怕的劍勢,亦不由心中一凜,一聲長笑,右腕內力疾吐,振腕間,冷風自袖間暴射而出,赫然是一串子母連環!其力道、萬位拿捏得極準,甫一出手,立即將小草的利劍鎖住!

  環劍相撞,卻無金鐵交鳴之聲。

  難道此環竟非金鐵打製而成?

  若非玄鐵之物,又如何能經受得起利劍的勁削?

  小草兵器被困,立時身形凌空疾旋如風,不退反進,人劍合一,如同一個利錐,向水筱笑長驅直進,如此攻勢,實屬罕見。

  水筱笑立時將內家真力提到九成,手中的子母連環猶如靈魂附體,倏然向幾個不同方向旋飛,形成一股極為強大的絞殺之力.

  “錚”地一聲,小草的劍立時斷成數截!

  就在此時,小草竟不知自何處生出一股力道,凌空側旋,右腳閃電般踏向被套於子母環中的一截斷劍!

  水筱笑一怔之下,立時明白了對方的用意:小草竟不惜被廢一足。亦要藉一截斷劍對她形成致命的攻擊!

  軒轅奉天亦察覺到了這一點,震愕之餘,已在第一時間如風疾出,凌空拔刀出鞘,向兩人之間射去!

  水筱笑的輕身功夫幾乎獨步天下。如何會讓小草這種兩敗俱傷的拼殺成功?身軀並無任何變化,人卻已憑空倒掠而出,右腕一沉,子母連環猶如毒蛇般向小草的右腿卷掃而去。

  一道狂猛無匹的刀風凌空劈到,朝水筱笑席捲而至,刀氣破空,發出驚人的“劈啪”之聲,攻向水筱笑不得不救的一刀,這一刀正是軒轅奉天攻出的!

  水筱笑在力道將竭的一剎那,右足點地。整個身軀以右足足尖為支點,猶如風中敗柳,她的整個身形自腳尖、腿畔、腰間、胸前乃至頸部發生了一連串快若電閃且不可捉摸的變化,竟在力道已竭之時,又憑空產生了一股驚人勁力。身形再度掠起。

  如此動作,僅在電閃石火的剎那間便已完成!

  惟有高手,方能發現這看似極為尋常的反應,其實非身法絕妙已臻化境無法做到。

  軒轅奉天剛猛如濤的刀勢赫然落空,刀勢所及,地面沙石紛飛,出現了一道驚人的刀痕!

  但就在水筱笑倒掠之時,她的子母連環已發生了驚人的變化——最末端的一隻子環突然與整體脫離。向小草疾射而去!如此驚人的變故令人防不勝防。

  當軒轅奉天察覺不妙時,已無可挽回,而小草亦未能避開,“噗”地一聲,那隻子環正中她的右足,發出驚心動魄的斷碎聲,小草身形倒跌,落地之時,右腿劇痛如萬刃加身,重心頓失,向前倒去。

  軒轅奉天大驚之下正待上前相扶,孰料小草猛一咬牙,右腿不知由何處生出一股力道,在重創之後再向前跨出一步,身形一晃,竟然站穩了身軀。

  她的臉色極為蒼白,顯然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未做更多停滯,小草竟不顧受傷甚重,一咬銀牙,再度暴進,才中斷劍全力擲出,同時揮掌直取水筱笑!

  水筱笑未曾料到小草受挫之後,這麼快便再度出擊,微一怔神,立即迎上,振臂之間,子母連環已向小草攔腰捲到!

  小草揮掌即檔,水筱笑像是早已料到她有此舉,子母連環如詭異波浪般反捲而起,纏向小草的右臂。

  小草掌勢疾變,正面封擋子母連環!

  掌環相擊,子母連環竟被擊得倒捲而回!水筱笑的功力原本遠在小草之上,所以她的攻勢方直接得近乎肆無忌憚,因為她有絕對的信心,孰料事實卻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小草的功力似乎在短短時日內已突飛猛進!

  眼見子母連環反捲而回,水筱笑臨危不亂,右臂如風中敗柳,巧妙拂動,以精絕無論的手法立時將之力道盡卸!

  但與此同時,小草已如風撲至,凌空揮掌擊下,竟無絲毫迴旋餘地——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6:02
第三十四卷第四章環異刀絕


  水筱笑雙手分握子母連環兩端,子母連環繃得筆直,正好擋住小草的奮力一擊!她只覺一股空前強大的力量自小草雙掌凌壓而下,不敢怠慢,立時將自身功力亦提至極限。

  水筱笑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雙臂酸麻!

  小草的身軀亦被震飛。

  但在小草的身軀反跌而出的一剎間,左腳已勾於子母環上,整個身形猶如鞦韆般盪回,快捷狠辣至極的掌勢趁機自一個不可思議、難以捉摸的角度向水筱笑擊到!此時她的身形凌空。頭下腳上,攻擊的效果自與平時迥異。但與此同時,為了重挫水筱笑,小草無疑是以再傷左腳為慘重代價!

  水筱笑萬萬沒有料到小草竟如此瘋狂,似乎已對自己的性命毫不顧惜,猝不及防之下。

  腹部已中了重重一掌,雖已搶先運勁相抗衡,但五臟仍是如同翻江倒海,不由噴出如一口熱血。

  與此同時。她手中的子母連環一振一絞,小草的左腳已被扣住。水筱笑順利疾拉。小草的左腳立時發出驚心動魄的斷碎聲,而她的整個身形亦不由自主地向水筱笑撞擊。

  水筱笑意外受傷,早已殺機大熾,只待小草一近身,立時予以必殺一擊!

  軒轅奉天一直緊張觀望著,見此情形。大喝一聲:“小心!”同時他的身形已化作一道驚電,向水筱笑疾射而去。刀幻漫天光孤。形成強大的壓迫力,水筱笑心中一凜。立知軒轅奉天的武功達到了驚人之境,而自己卻已受傷,不可強戰,子母連環一帶。立時將小草的身軀卷向軒轅奉天那邊,子母連環一鬆。小草徑直撞向軒轅奉天的刀鋒!

  軒轅奉天一驚之下。身形修然凝止,雙腳貫力;立時土崩石裂。雙足深沒地底!

  同時左手疾出,一圈一帶,己將一股暗勁送出小草跌勢立止。安然落地。

  但落地時卻己無法站穩,因為她的右腳己然受傷。而此的左腳亦已一片血肉模糊,落地之時,立時身不由己地踉蹌倒退,軒轅奉天忙將她一把扶住。

  水筱笑受傷不輕,本待尋機調息回氣。見此情形,冷哼一聲,沉聲道:“我的相思環極少出手,今日既然出手,就絕不能無功而返!”

  話音未落,她的整個身形已憑藉驚世身法,飄然而進,相思環一抖,已繃成一線,猶如一桿長槍,向小草咽喉處疾速刺來。

  軒轅奉天惟有一手扶著小草,單臂對敵!

  一片迷離刀光自他身側瀰漫開來,如風似霧,立時將他與小草的身形封擋得水洩不通。

  一陣沉悶的撞擊聲後,水筱笑的相思環赫然悉數被封擋。

  水筱笑臉色微變,而軒轅奉天亦是吃驚不小。

  他心中駭然忖道:“她的兵器究竟是何物製成?為何連我的刀都無法將之削斷?看來絕非凡物!奇怪的是相思環與我的刀撞擊時,發出的竟非金鐵交鳴聲!若是堅韌無比之物,為何環身又能彈飛而出?”

  水筱笑沉聲道:“既然軒轅公子願做護花英雄,那小女子就成全你,相思環取下你們兩人的性命,再合適不過。”

  話未說完,小草驀然冷聲喝道:“簡直一派胡言,可惡可恨可殺!”

  “殺”字前出,她竟不知由何萌生出一股力量,非但自行站穩身形,更欲再度向水筱笑發動攻擊!

  軒轅奉天隱隱察覺有些不妥,立時一把扣住小草的手臂,急切地道:“姑娘不可再冒險!”

  小草以清冷的目光掃了他一眼,道:“放開我!”

  聲音不大,卻讓軒轅奉天一震,他暗一咬牙,道:“恕在下得罪了,姑娘太過衝動,久戰下去,必有……”

  “危險”兩字未出,數道無形勁風已破空而至,在空中劃出不可捉摸的軌跡,自幾個方向朝小草射到!

  正是水族絕技——“水殤十三指”!

  軒轅奉天察覺有異,急忙身化旋風,擋在小草身前。

  但水筱笑的攻擊出其不意,水殤十三指無形無質,被攻擊者惟有從氣流的變化感應對方攻擊的方向、速度、角度,而水筱笑的攻擊卻集中於小草一人,軒轅奉天代其防守時,絕不可能真正地“感同身受”、只聽小草一聲悶哼,身形突然前傾,後背赫然已有鮮血快速湧出!

  水筱笑的攻擊角度竟可繞至對手身後,端的是匪夷所思。

  軒轅奉天大驚,不顧可能再遭小草冷言相向,一把攬住她的腰肢,倒掠出二丈開外,以防水筱笑趁勢而進。

  驀地,夜風中忽然有悠悠揚揚的絲竹聲遙遙傳至。雖是飄飄渺渺,卻讓人心神一震。

  愁慘、肅殺的夜幕中,柔和纏綿的絲竹之聲非但不能給人一種安寧溫馨之感,反而倍增詭異氣息。

  絲竹聲隨著夜風而飄蕩,難以捉摸,似乎整個夜空都已被這詭異的絲竹聲所充斥!

  水筱笑神色微變,表情顯得十分複雜。

  絲竹之聲開始由遠及近,自四面八方飄來,軒轅奉天忽然心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感到自己此刻猶如置身於茫茫大海中的一座孤礁上,四周濁浪淘天,不斷向他洶湧卷至,他足下的礁石隨時都會被完全吞沒!

  水筱笑沉聲道:“軒轅公子,我師父已在附近,她是水族族王,武功已臻化境,你若不再護著求死谷的人,或許……或許還可免去殺身之禍!”

  軒轅奉天心中忖道:“難道真的是水族族王將至?其弟子的身手已如此可怕,那她自身的武功就更為高深莫測了!”

  口中卻道:“我軒轅奉天並未一心維護求死谷,只是在維護天地間的正義而已。”

  水筱笑低聲道:“你會為此而後悔的。”

  軒轅奉天淡然一笑。

  一笑之中,一切不否自明。

  就在這時,一個充滿了無限成熟女性勉力的聲音遙遙傳至:“笑兒,事情辦得如何?”

  水筱笑神色更顯緊張,以極低的聲音說了一句讓軒轅奉天驚駭欲絕的話:“快,你挾制我,惟有如此,方能倖免!”

  軒轅奉天之吃驚可想而知,他愕然道:“你為何要這麼做?”

  “我說過,我所做的事未必都有理由,即使有。此刻也不是解釋的時候。”

  軒轅奉天卻道:“我倒很想見識見識水族族王究竟是何方神聖,更何況,我又憑什麼相信你?”的確,水筱笑的舉止太不可思議,讓人難以信任。

  水筱笑像是被人重重砍了一刀,臉色頓時有些蒼白了。

  就在這時,那充滿了誘惑力的聲音又道:“笑兒,你在與誰說話?”

  聲音似在二十餘丈遠悠悠傳來。

  水筱笑道了一聲:“師父快救我!”此言甫出,她已憑藉絕世輕功,向軒轅奉天長驅直入,其速之快,令人嘆為觀止,在難以分辨的極短一瞬間,水筱笑已欺身而進,相思環疾卷向軒轅奉天,同時以極低的聲音道:“若不挾制我,你絕無脫身的可能!”

  軒轅奉天此刻亦已感覺到她的攻勢看似凌厲無比,其實暗留後勁,不難破解,當下橫刀一封,從容拆招,相思環斜蕩開去.

  軒轅奉天本可趁勢而進,但水筱笑的意外舉措使他不明就理,無論水筱笑的善意是真是假,他都不願在對方有意相讓時取其性命,當下立時撤招。

  不料小草卻又藉機發難,趁軒轅奉天破解水筱笑攻出招式的一剎間,身形猛進,雙掌暴削水筱笑的咽喉處!

  招至半途,然雙臂劇痛如斷,小草已使不出半絲力氣。

  水筱笑藉機疾吐一掌,重擊小草腹部。

  軒轅奉天大駭,不敢怠慢,同時疾出一掌,擊於小草身後,掌力卻透過其身,與水筱笑的掌勢相抗衡。

  兩股真力一拼之下,兩人各自被震得倒退而出.軒轅奉天雖為小草封擋了水筱笑的全力一擊,但兩股空前強大的勁力透體而過的滋味有絕不好受,小草只覺喉頭一甜,已噴出一口熱血。

  就在此時,夜空中響起獵獵風聲,軒轅奉天赫然發現虛空中一頂白色的軟轎凌空飛渡而至,軟轎極盡奢華,流光溢彩,由四名彪形大漢共抬,情景詭異至極。

  而樹林上空亦有十幾個身形飄然而至,竟皆是身著五彩麗服的驚世美女!她們飛掠而來,輕如無物,其輕身武學皆臻一流。

  軟轎凌空飄然而落,無聲無息,十幾名彩衣女子立時拱衛於軟轎之後,軒轅奉天這才發現絲竹聲是這些彩衣女子所吹奏。

  香風陣陣,彩衣飛揚,一向肅殺的求死谷。此時竟平添了一分綺麗!

  水筱笑立即掠至軟轎前,拜倒於地,恭聲道:“弟子笑兒恭請師父聖安!”

  自轎中傳出一個悅耳至極的聲音:“笑兒,是他們傷了你?”

  水筱笑道:“以他們的身手,還不足以勝過笑兒。”

  “哦,那你為何呼救?”轎中人道。

  “弟子知道師父駕臨,便情不自禁。”

  轎中人輕笑一聲:“笑兒,你想欺瞞為師?方才若不是為師替你擋下那丫頭,你只怕已受傷更重!”

  水筱笑道:“她是墨東風和花輕塵的女兒,武功遠不及我!”

  “如此說來,欺負你的就是那小子了……”

  軒轅奉天大聲喝道:“轎中是什麼人?為何躲躲閃閃,裝神弄鬼?”

  聲如驚雷,滾滾而過!

  “好一個狂妄無知的小子,讓本族王教訓教訓你!”話音未落,兩道長綾己自軟轎中疾射而出,一左一右如同瘋狂毒蛇,直噬軒轅奉天。

  軒轅奉天揮刀即斬!

  卻見長綾吞吐如電,非但避過刀鋒,更自兩側向軒轅奉天分進合擊,赫然隱含劍招!

  軒轅奉天毫不退讓,沉喝聲中,刀芒大熾,刀氣縱橫交錯如網,宛如可將虛空劈成千萬碎片。

  “有點斤兩!”轎中人沉喝一聲,長綾倏收,突然凝作一股,猶如一桿怒槍。向軒轅奉天當胸刺到。

  破空之聲足以讓人心膽俱裂,雖是數丈長綾,此時卻猶如絕世神兵,聲勢駭人,彷若可洞穿世間的一切!

  軒轅奉天身形暴旋,大刀在空中劃出一道近乎完美無缺的弧度,那是力與刀的完全結合。

  這一刀,軒轅奉天的身手方真正嶄露鋒芒!

  “蓬”地一聲悶響。

  長綾立時被斬成兩截。

  而軒轅奉天亦覺手臂一陣酸麻,虎口幾乎被震裂,顯然可見對手功力之深厚,已是匪夷所思。

  兩段長綾一閃而沒入軟轎中,只聽轎中人緩聲道:“笑兒,以你的武功,只怕未必能擋得住他與那丫頭的合擊吧?”

  水筱笑心道:“能得師父此言,他的武功必定已是絕世高手之境。”口中卻道:“此人與水族並無仇恨,與求死谷亦無淵源,又怎會與墨東風的女兒聯手對付笑兒?”

  軒轅奉天一怔,忖道:“她似乎一直在有意袒護我,不願讓其師全力對敵。這卻是為何?”

  只聽轎中人道:“與求死谷素無淵源?笑兒,你行事一向果斷,膽識過人,正因為如此,在水族大舉起事前,為師選擇了你首先一探武林慮實,你亦未讓為師失望,為何今日卻甚為反常?此子若與求死谷素無淵源,又怎麼會出現在谷中腹地?”

  水筱笑神色一凜,恭聲道:“是!師父的教誨,讓弟子猶如醍醐灌頂!”

  言罷,倏然起身,面向軒轅奉天,沉聲道:“方才差點為你巧語所騙,今日除非你有飛天遁地之能,否則必將與這丫頭一同葬身於此!”

  她將“遁地”二字說得格外重,小草神情微微一變。

  軒轅奉天正欲說“我何嘗巧言騙人”,話未出D,水筱笑已如疾風般悍然撲至,他立時對小草說了聲:“姑娘暫且避一避.”與此同時,長刀倏然插於身側火堆之中,刀鋒急旋,一團熊熊火焰立時被刀氣捲起,內力暴吐,一道驚人火龍向水筱笑疾撲過去,聲勢駭人。

  以水筱笑的輕身功夫,自是能避過火龍飛噬,但她的身後就是水族族王,她怎能任由火焰直撲族王?不及細想,相思環已貼身疾旋,縱是火龍勢狂,仍是無法傷及其分毫.火焰四射,以水筱笑為中心,在地上形成了一個火圈。

  這時,軒轅奉天只聽得小草低聲道:“軒轅公子,設法後撤!”

  軒轅奉天亦知以眼前情形,絕無取勝可能,當下刀身疾插倏挑,立時碎石進飛,一部分向水筱笑攻去,而更多的則射向正在燃燒的火焰。

  水筱笑從容避讓,與此同時,火光亦被滅了大半,軒轅奉天反手一抄,挽住小草的手臂.以驚人之速反向倒掠。

  水筱笑略略一怔,方隨之掠起,她的身法之快,已冠絕武林,但此時也許是因為受了傷的緣故,竟比平時遜色不少。

  饒是如此,因為軒轅奉天需助小草一臂之力,所以雙方距離已是越拉越近。

  谷中殘垣斷壁林立,軒轅奉天眼見水筱笑越逼越近,立時反掃一腿,“轟”地一聲,一堵石牆立時被震得轟然塌翻,碎石四射!

  而他已藉著反震之力,疾掠而出。

  這邊,一彩衣女子道:“師父,笑師姐似乎……似乎受傷不輕,未必能對付得了他們二人。”頓了頓又道:“若是未曾受傷,以笑師姐的輕功,應能在第一時間將對手攔截。”

  水族族王緩聲道:“飛揚,為師明白你的意思,為師完全可以將他們一舉擊殺,只是我早有計謀,他們還有利用價值,我不想讓他們即刻被殺。”

  被稱作“飛揚”的女子名為水飛揚,是水筱笑的師妹、水筱笑一向為其師信寵,水飛揚一直暗懷妒意,今日見水筱笑舉止異常,就想提醒師父,沒料到其師對此早有所料,心中不由很是失望,當下只得道:“師父深思遠慮,弟子實是愚昧無知。”

  說話間,一個人影已自黑暗中飛掠而至,正是水筱笑。

  只見她臉色有些蒼白,甫一站定,就慢聲道:“那丫頭好狡猾,谷中多半藏有地下秘道,竟被他們走脫了!”

  水飛揚無聲地冷笑——但水媛笑並未留意到這一點。

  只聽得轎中人淡然道:“你已受傷,師父給一點藥,快服下吧。”

  轎帘飄起,一個小瓷瓶自轎中緩緩飛出,極其平穩,猶如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托著它。

  水筱笑急忙伸手接住。

  轎中人胸有成竹地道:“求死谷四面環水,他們走不脫的,起轎!”

  四名彪形大漢立時抬轎起身!——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6:03
第三十四卷第五章絕色無雙


  巢湖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艘甚為寬大的遊船,若是細加辨認,竟可看出此船是由數艘小船拼接而成,卻拼接得極為嚴密,渾如一體。在這艘奇異的遊船中央,有一頂紅色的悵篷,帳內透出柔和的燈光。

  悠揚的絲竹聲自遊船上飄蕩開來,遊船上不時有婀娜的身影出現。

  秀湖聞絲竹,月色伴佳人。

  但更為旖旎風光的是帳篷之中。

  帷篷內只有一榻、一幾,以及一隻焚著麝香的香爐。

  讓帳內添色無數的是兩個人。

  一個是跪在床榻前的水筱笑——水筱笑的容貌足以與任何美景相媲美。

  誰都會堅信水筱笑的容貌己絕世無雙,沒有人能夠比她更美麗動人,但若是當你見到此刻在床榻上的女人時,方會明白自己所堅信的,並不完全正確。

  ——她正斜倚在床榻上,半坐半臥,沒有人能述說出她的絕世容貌,因為縱然有一千個人看她,所看到的亦是一個不同的她:或清逸恬淡、或楚楚動人、或香艷豐腴、或嫻雅空靈……

  她竟將諸般美的極致集於一身,既有嫵媚風情的成熟,亦有玉潔冰清的清純。

  這本是絕不可能集一身的兩種美,但在她身上,卻奇蹟般地湊合成一體。

  這一切,只因為她有一雙絕世美眸。

  她的眸子,如霧如煙——更如夢!

  如一個絢麗的夢,在那個夢中鮮花錦簇,彩蝶紛飛,燕啼鶯語。當你的眼神與她的目光相融時,你心中所湧起的就是一個讓人極度愉悅的夢,所有的美好記憶在那一瞬間士湧上你的心頭。

  你所見到的她。就與你心中最仰慕的美的化身融合了。

  她的美,已超越了“形”的境界,而達到了“神”的境界。

  這種美是不朽的,歲月無法褻瀆一絲一毫。

  這美得讓人窒息的女人正是水族族王,亦是當年名滿天下的武林十大美女高手之首——

  水姬!

  數十年過去了,她的容貌非但沒有因時光的流逝而變得老醜,反而更添無數神韻。

  水姬並未正視水筱笑,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右掌掌心、毫無瑕庇的玉掌上,竟有一隻藍白相間的蝴蝶。

  如再細看,蝴蝶久久不動,赫然是一隻假蝶!不知此蝶是何物製成,栩栩如生,彷彿隨時都會振翅而飛。

  她不開口,水筱笑便一直靜靜地跪著。

  “笑兒,依你之見,墨東風的女兒重回谷中,有何目的?”水姬終於開口了,目光卻依舊落在掌上的那隻蝴蝶上。

  水筱笑道:“弟子相信她事先並沒料想谷中會有他人,所以最直接的目的,不是為了復仇。”說完看了水姬一眼,見她神情淡然,並無甚麼表情,當下又接著道:“求死茶已完全覆滅,所以她也不應是為了救人。如今的求死谷已了無人煙,也許對她而言,倒是一個很好的藏身之地。換而言之,她回到求死谷,極可能是為了躲避我們的追殺。她以為求死谷被滅之後,我們的注意力就不會再落在求死谷中!”

  水姬“嗯”了一聲,久久不語,她的纖纖玉指微微彎曲,輕輕地撥弄著蝴蝶的一根前須。

  水筱笑心中“咯噔”一聲,轉念之間,已有所悟,忙道:“師父日理萬機。必已看出弟子所不能看出的。”

  水姬淡淡一笑,頓時滿室生春。

  她的聲音便如一杯無論色澤、香氣、口味皆屬上佳的美酒,足以讓任何人為之陶醉:

  “迄今為止,我們並未能配出我們想要的藥方,藥使魚雙淚己死。他最後一次呈送藥方與他出事時相距只有八天,因此可以斷定——如果他所用的最後一個試藥人已有所突破的話,此人所服的藥,與魚雙淚最後一次呈送的藥方應相去無幾。如今,已有足夠的事實證明魚雙淚在最後一名試藥人身上所做的努力已獲得極大的成功!”

  水筱笑略顯吃驚。

  水姬繼續道:“為師之所以能斷定這一點,是因為水族馴服的海蛟已被人斬殺!”

  水筱笑愕然道:“是不是在東海防範墨門秘地的那頭海蛟?”

  水姬微微頷首,道:“海蛟乃海中凶獸,兇殘悍猛,乃海中至高無上的霸者,因其禀性,決定了在方圓五百里海域內,絕不可能出現第二隻海蛟。水族先祖於百餘年前,憑藉絕世武學與超凡入聖的水性,與水中海蛟惡鬥一日,終將其製服,並將之馴成先祖海上的坐騎。後來,墨門因門內叛逆冷器的出現而導致墨門一場前所未有的動盪,同門相互殘殺,而冷囂更與思天涯在東海無名島作生死決戰,最後雙雙戰亡。與水族世代為敵的儒、玄、皇三門為防墨門再起爭端,遂將墨門的至高武學掩藏至此島左近的一個水下洞穴,我族先人察知此事,暗中潛入洞中,卻未能找到掩藏的武學,於是先人就讓業已馴服的海蛟 年駐守於水下洞穴附近海域,墨門中雖不泛高手,但因水性有限,在水中根本無法與海蛟匹敵,此舉本可謂是一勞永逸,墨門武學就永遠無法面見天日了!”

  頓了頓,她接著道:“沒想到二十天前,海蛟的屍體卻出現在東海沙灘上,由它身上的傷痕可以看出它必是與人一番惡鬥後方被殺的、自從海蛟被先人制服後,除了闖入洞穴中的人外,從不攻擊海上的船隻漁人,所以格殺牠的人,只會是墨門中人,或是與墨門有密切關係的人。按理,以墨門中人今日的武功,以及他們與常人無異的水性,根本不可能戰勝海蚊,那隻有惟一一種可能——此人就是被魚雙淚用來試藥而最後逃脫之人!而且此人在服了魚雙淚的藥之後,已有與水族中人相去無幾的水性!換而言之,魚雙淚的藥已配製成功了,只是沒有來得及將藥方報與本族王知曉,就已死了!”

  說到這兒,水姬意味深長地看了水筱笑一眼。

  水筱笑心中一凜,忙惶然自責道:“弟子太過衝動,見他貽誤族中大事,又洩露本族秘密,就……就將他殺了……請師父降罪!”

  水姬淡然道:“如今我們手中已有藥方,殺便殺了吧,只是惟有一味'不眠草'無法得到。”

  水筱笑猶豫了一下,道:“弟子已遵師命,在求死谷中放了一把火……”

  水姬道:“為師之所以這麼做,並非不想得到求死谷的'不眠草'只是因為為師知道即使將谷內的草藥悉數燒盡,到了明年,它們自然會重新萌牙生長,'不眠草'又會再出現在求死谷中、那時,我們一定已將墨東風的女兒擒住,只要花些心思,還怕她不開囗說出求死谷中哪一種草是'不眠草'?”

  說完輕輕嘆了一口氣,又道:“沒想到墨東風的女兒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她悄然返回求死谷。現在,她被迫退入求死谷地下秘道,谷中已有我們的人嚴密監視,只要她一有 動,就會被察覺,無論她是要徹底剷除'不眠草'還是欲利用'不眠草'.同時我們還可利用她將殺了海蛟的人引出來,那人多半已得到了墨門的武學秘笈,若是任他活下去,對水族實在是個心腹大患!只要此人一除,然後將他手中的墨門武學秘笈奪來,那麼墨門就將永遠一蹶不振!”

  水筱笑道:“此人名為白辰,亦即被風官白流逐出的人。”

  水姬皺了皺眉道:“這小子倒頗有奇緣,先入風宮,後又成為我們水族的試藥對象,如今卻成了惟一知曉墨門最高武學下落的人。”

  水筱笑有些擔憂地道:“他會不會……將墨門最高武學的秘笈交給墨門北支的人?”

  水姬不以為然地道:“這姓白的小子既然甘為墨門南支利用,而墨門南、北兩支又勢如水火,他怎會將其交給北支?”

  水筱笑道:“此人與墨東風的女兒似乎關係甚密。”

  水姬微微一笑,呵氣如蘭,醉人的氣息輕輕向掌中的蝴蝶吹了吹,方道:“這正是年輕人的心性,年輕人總會做出一些莫名其妙——有時甚至是愚不可及的事。如此為師以墨東風的女兒為誘餌的計劃,成功的機會更大了。”

  她終於倒了側身子,對水葭笑道:“你起來說話吧。”

  水筱實雙膝已跪得又麻又痛,聽得 言,卻仍不敢立即起身,而是道了一聲:“謝師父。”這才站起身來。

  水姬看了她一眼,忽詭異地道:“笑兒,你為什麼要有意給墨東風的女兒和那年輕人脫身的機會?”

  水筱笑嬌軀一震,幾乎又要重新跪倒,水姬似笑非笑的目光,使她明白了自己的舉止並沒能夠瞞過師父。

  的確,她之所以在軒轅奉天與小草抽身而退的時候,搶先追擊,看似賣力,其實卻是讓其他人暫不出擊、而且,她早已在剿滅求死谷一役中,已發現了求死谷內有神秘地下暗道,故意出言暗示,說除非小草有“飛天遁地之能,方可脫身”,最終,軒轅奉天與小草果然退入了地下秘道,水筱笑本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著痕跡,沒想到事實上根本不是如此。

  想到師父的嚴厲,水筱笑不寒而栗。

  惟有熟悉水姬的人,才會知道她的容貌固然天下無雙,但其冷酷亦是為人所忌憚的。

  美麗的女人要么本身會成為一個悲劇;要么會為他人製造出一幕幕悲劇.最能使她被傷害的是她的容貌,而用以傷害別人的,亦是她的容貌。

  水姬卻很寬容地笑了笑——她此刻的笑容絕對會讓你想到春天的陽光:明媚而溫暖,沒有一絲一毫危險的氣息。

  她言語平靜地道:“那小子的確不同凡響,想必每一個年輕女人都會為之動心。”

  水筱笑一時竟呆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來,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自問道:“難道我真是因為……因為鍾情於他,才那麼做的?”

  她一向堅信自己絕不會對天下任何男人動情,因為她所希望遇見的男子不但武功、心智要天下無雙,而且更需俊朗瀟灑——她太自信了,因此所憧憬的亦是在追求完美無缺。

  軒轅奉天的武功雖然很高,但還稱不上天下無雙。

  軒轅奉天雖頗有智謀,但終還是中了她的計。

  軒轅奉天雖然豪邁英武,但儒雅之氣卻略顯不足但,她竟無法否定水姬的話!

  水筱笑並非一個從不說謊的女人,恰恰相反,她說謊的次數也許比說真話更多,她心中也明白此刻應該明確地否認師父的話,但不知為何,這次她卻無法做到!

  ※※※

  軒轅奉天與小草各據一間地下石室的一端,兩人靜坐著,軒轅奉天所在的這一端靠近入口處,以防不測,洞中一片黑暗。

  小草背後傷口的流血雖已用封穴手法上住,但雙腿所受的傷讓她痛苦難當,尤其是右腿,早己腫脹得駭人!不知當初受傷後,她是如何支撐起身體的。

  軒轅奉天有心幫她察看一下腿上的傷勢,但每次都因想到小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目光而打消了心中念頭。

  最終還是軒轅奉天首先開口:“墨姑娘,這條地下秘道有沒有通向谷外?”

  “沒有。”

  軒轅奉天道:“秘道入口雖然隱秘,且有重重機括,但只要他們守在求死谷中,我們終是無法脫身的。”

  “你的確沒有必要與我一同隱身此地。”

  軒轅奉天一蹦而起,很快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不由自嘲地笑了笑,道:“在下雖算不得英雄豪傑,但總算不至於貪生怕死。”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僅僅因為小草一句話,就激動得立時表白自己的立場。

  小草沒有再說話。

  黑暗中,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只有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軒轅奉天只覺小草的呼吸越來越顯得急促,不由很是擔心,他終於忍不住又道:“墨姑娘,你的腿傷如何?在……在下略通跌打之術,如果……如果姑娘不介意,在下可試著為姑娘治一治。”

  說完這一番話,他只覺周身熱汗涔涔。

  小草仍是一言不發。

  軒轅奉天靜候良久,不見回答,惟有重新坐下,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分不出究竟是什麼滋味。

  忽聽得黑暗中響起小草的聲音:“軒轅公子,是我牽累了你。”顯得很是歉疚。

  軒轅奉天只覺心中“騰”地一熱,所有的沮喪、委屈、懊惱立時煙消雲散,他以為自己會說許多話,沒想到事實上他只是顯得頗為平淡地道:“沒什麼。”

  心中卻已暗暗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竭盡全力救出她,在自己沒有倒下之前,絕不能讓她倒下!”

  一時只覺熱血沸騰,似乎全然忘了自己此刻是被困於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秘道中。

  ※※※

  風宮無天行宮的“笛風軒”。

  牧野靜風的臉上烏云密布,讓人望而生畏!他的臉因為縱貫面部的血痂及肅殺之氣而顯得詭異可怖。

  禹詩、炎越、柳斷秋無一不是惴惴不安。而牧野棲的神情卻顯得有些淡然,無驚無懼無喜無怒,在此之前,他雖已數次進入“笛風軒”,但與風宮三老一同進入“笛風軒”卻還是第一次。

  牧野靜風做出如此安排,是否預示著什麼?

  這是風宮三老。心中共同的疑慮。

  縱是江南行宮、彭城行宮同時失陷,亦不足讓牧野靜風驚怒至此!當禹詩將都陵叛離風宮的事向他禀明時,牧野靜風的第一反應是:這會不會是禹詩在排斥異己?畢竟他是風宮白流昔日最為尊崇的四大長老之首,而都陵則是年輕一輩中地位最高,同時也最受牧野靜風寵信的人。二者之間,不可避免會存在著某種矛盾.但牧野靜風很快想到禹詩即使要陷害都陵,也絕不可能用這種直接而且極易被揭穿的謊言。

  何況,再細加推敲,都陵的確有可疑之處、他本是赤焰門門主卜怪的弟子,雖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按理應不會強過其師太多。都陵成為“神風營”統領後。一向是無往而不利,這固然與他的心思縝密嚴謹有關,但若無過人的武功,在數次激戰中,難免有受傷的可能。

  而最可疑的自然是白辰逃過炎越的追殺之事,牧野靜風早已想到風宮內必有人暗中幫助白辰,只是沒有料到此人就是他視若左右臂膀的都陵。

  對於強者而言,來自內部的背叛,遠比外敵更使人憤怒!因為,強者總是極為自負,他們自認為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而內部的背叛分裂無疑是對這種感覺的否認與諷刺。

  就如同自己寵愛的一隻貓,將它抱在懷中,對它毫無防範,有一天它卻突然在你的臉上狠狠抓了一把,而你卻沒能將它抓住時的感覺。

  牧野靜風一字一字地道:“誰也不許殺都陵,本宮要親自會會他!”頓了頓,又接著道:

  “至於他的師父,本宮亦很想與他分個高下!”

  禹詩道:“都陵背叛風宮,日後必難脫一死。當務之急是叛逆一走,'神風營'無首,終非長久之計,請宮主委任新的'神風營'統領。”

  牧野靜風神情略略和緩了一些,道:“此事本宮亦已想過,三老各負重職,無暇顧及'神風營'。環顧風宮,能勝任'神風營'統領一職的,惟剩一人。”他將聲音略略提高,道:“此人就是本宮的兒子,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禹詩、炎越、柳斷秋聞言都覺有些意外,但細細一想,卻又在情理之中。

  禹詩略一思忖道:“宮主,以少主的武功、智謀,任命'神風營'統領自是游刃有餘,不過'神風營'為風宮精銳,但凡惡戰,皆遣'神風營',少主身負'神風營'統領一職,不免常處極險之境,少主貴為千金之體,是否太過冒險?”

  牧野靜風不動聲色地“唔”了一聲,轉而對牧野棲道:“犧兒,你有何想法?”

  牧野棲“啊”地一聲,像是剛從沉思中被驚醒般道:“爹問我何事?”

  牧野靜風一怔,甚為不悅地道:“此乃非常之際,你竟如此疏忽,讓爹太過失望了!爹有意讓你任命'神風營'統領,你可願意?”

  牧野棲恭聲道:“原來爹爹問的是這件事,方才孩兒之所以走神,是因為孩兒突然想到禹老能及時察覺都陵的陰謀自然可喜.只是,若禹老發現叛逆後暫且假裝不知,一來可以穩住都陵,二來也能藉助都陵向他身後的人傳遞假象,如此對風宮而言,都陵反 倒成了一著妙棋。只是禹老一向對風宮忠心耿耿,自然無法容忍都陵的背叛。”

  當他說完這一番話,“笛風軒”靜得落針可聞。

  禹詩的神情微變,炎越、柳斷秋亦是神色複雜。

  牧野靜風心中暗自忖道:“棲兒此舉著實高明,禹詩並不願讓他成為'神風營'的統領,那樣一來,將來萬一自己對他有所舉措,就可以隨時隨刻動用'神風營'的兵力、棲兒顯然看出了這一點,卻假裝糊塗,提及另一件事,其實卻是在責疑高待辦事過於衝動,以至於錯失良機,使都陵不得不與風宮徹底決裂.這事如果再追究下去,說禹詩為了排斥他人,不顧大局,草率從事亦無不可。棲兒出此奇招,必使禹詩有所顧忌,多半不會再反對由棲兒擔任'神風營'統領。”

  果不其然,禹詩心中雖然甚為忿怒。但口中卻已道:“少主所慮極是,絕非老朽所能匹比,以少主之心智,任命'神風營'統領一職,必是舉重若輕,相信少主為風宮大業,亦會擔當此任。”

  牧野棲肅然道:“身為戰族中人,又豈有退縮畏怯之理?我願意接手'神風營',不過需得有一個條件。”

  眾人一怔,均忖道:“你身為少主,將來風宮大業還不是傳至你手中?又何必提什麼條件?若你不是少主,只怕'條件'二字,是絕對不敢在宮主面前提出的。”

  牧野靜風對牧野棲的表現很滿意,他的神情也和緩了不少,點了點頭,道:“你不妨說說看。”

  牧野棲道:“犧兒要趕赴三日後的洛陽劍會。”

  禹詩等三老萬萬沒有想到牧野棲提出的是這樣一個條件,皆是一愕。

  牧野靜風注視了牧野棲片刻,終於道:“爹答應你。”——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6:04
第三十四卷第六章金甲魔威


  與藥鼎山西向相隔十里的村莊。

  這個只有五戶人家的村莊依舊安靜,村子每到午後或傍晚,就會有炊煙裊裊升起,每日清晨;依舊有嘹亮的公雞啼叫聲。

  只是,平靜的只是表面。

  事實上,村子裡所有的人皆不再是從前那些莊戶人,他們一身樸素的裝扮難以掩飾其真實身分。

  村莊里的人全是身懷武功的武林中人,而且武功皆是不俗。

  這些人中,就包括將村里的人屠殺貽盡的那五個人。

  他們在血腥迷漫中屠殺了村莊中所有人後,為何還要留下來?

  他們亦要狩獵去水潭中淘米上山劈柴——但這一切都不過是一種掩飾。

  這一日黃昏,村口處有兩個老漢正在一棵梨樹下對弈,旁邊有一人在觀戰。觀戰者正是最初到達這個村莊的微胖之人,只是此刻己改了裝束。

  正當黑白棋子殺得難分難解之際,那微胖之人忽然沉聲道:“那邊有人出現了!”

  兩個老漢神色微變,不過很快恢復了正常,靠在梨樹樹幹上的老漢重重落下一子,在一角布下了“倒脫靴”之局。

  三人看似專注著棋局,其實卻暗自屏息凝神,留意著四周的任何變化。

  從瀑布那邊傳來了有力的腳步聲,且越來越近,微胖之人假裝無意中抬頭向那邊望了一眼,大聲道:“老齊,那位是誰家的客人?”

  兩個老漢扭頭向通向瀑布那邊的路上望去,只見一個身披黑色斗篷、亂髮披散雙肩的人正大踏步向這邊走來,他的臉被亂發遮掩,無法看清,只見他的身軀甚為高大,在夕陽的映襯下,身影被拖得極長.來人似乎沒有聽見這邊的說話聲。越走越近,轉眼已在一丈開外。

  靠近梨樹的老漢立即站起身來,殷勤地道:“這位兄弟,天色不早了,不如在這兒留宿一晚,明日再趕路如何?”

  他有意無意站在了路旁,與微胖之人一同將路堵住了大半。

  那人不得不停下身來。

  他緩緩抬起頭來,伸手將額前的頭髮略略開分,淡然道:“多謝美意,但我必須趕路。”

  亂發拂開,露出一張剛毅的臉龐——赫然是白辰!

  他不是已死了嗎?此刻又怎會在此出現?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的身軀本沒有如此魁梧!

  難道,短短時日,一個人的形體亦會有如此大的變化?

  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白辰?

  白辰言罷,繼續低頭前行,但那三人並沒有讓開,其中一人道:“朋友,從這兒經過的人,只有兩種選擇:留宿一夜,或是留下性命!”

  白辰眼中倏然閃現出兩道驚人的光芒,猶如夜空中突然閃過的兩道驚電,讓人望而生畏。

  他沉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這本該是我們問你的問題!”話音未落,三人已不分先後自身上拔出了短小兵器,在極短的距離內,向白辰急襲而去,出手無不是歹毒狠辣,不給對方絲毫退路。

  他們的身手皆是不弱,攻擊又來得如此突然,其威脅力可想而知。

  眼見三件兵器即將刺入白辰體內的那一剎間,突然有一股莫名力道自白辰身上疾湧而出,其力道之強悍,讓人心驚!

  三件兵器應聲而斷。

  幾乎就在同時,驚人的骨骼暴裂聲已經響起。白辰翻腕間,三人幾乎同時倒飛而出,凌空鮮血飛灑,未及落地,就已氣絕身亡,情景淒厲愁慘!

  待三具屍體落地後,白辰已從容舉步,繼續前行。

  二十多個人影自村子的各個方向掠身而出,當白辰走出三丈遠時,就置身於眾人的包圍圈中。

  白辰頭也不抬地道:“一個村莊里有這麼多江湖中人,這絕不正常——莫非,你們已將村里人悉數趕盡殺絕?”

  其中一高鼻陷目的中年人冷聲道:“是又如何?”

  “你們就惟有以死償命!”

  那高鼻陷目者顯然是眾人的頭領,他哈哈一笑,道:“小子,在你死亡之前,老子不妨告訴你真相我等皆是風宮玄流的人,只要接近這邊的人,一律格殺,你也不能例外!”

  白辰眼中冷光暴射,緩緩地道:“風宮的人,更是死有餘辜!”

  高鼻陷目者乃風宮玄流“吉祥營”副統領。武功之高,足以躋身頂尖高手之列,此時他再也沉不住氣,怪笑一聲,身形暴起,雙掌向白辰胸前擊去,掌風如嘯,甚是駭人!

  白辰半步不讓,立時揮掌迎戰,他的掌勢毫無變化,只是信手擊出,向對方迎去。

  風宮玄流的人見此情景,心中皆是暗自一喜。

  因為這位風宮玄流“吉祥營”的副統領名為權昆,正是以掌法見長,他的掌法最可怕之處就在於掌勢中隱有一股極為怪異的旋勢,一旦與之直接對掌,無不是雙臂立時被這股旋勁絞斷。

  “砰”地一聲,掌勢接實!

  驚心動魄的骨骼暴裂聲果然立時響起,但雙臂齊齊碎裂之人是權昆,而並非白辰。

  權昆的身軀如斷線風箏般倒飛而出!

  與此同時,白辰右臂一揚,身上所技的斗篷已如一片烏雲般卷向權昆,權昆的身軀立時被罩於其中。

  一股驚世駭俗的真力自斗篷傳出,權昆只覺斗篷一緊,根本不容他有任何抗拒,周身再起可怕的碎裂聲,鮮血立時狂噴而出,氣絕身亡!

  白辰斗篷一揚,權昆被甩出十數丈開外,砰然落地,一動不動。

  白辰一舉斃殺對手的頭領,其餘眾人此刻卻鴉雀無聲,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的目光全落在白辰的身上:斗篷一去,白辰身上赫然露出一身金黃色的軟甲,顯得極為剽悍。

  二十餘人的眼中滿是驚懼與不信!

  終於,有一個人如惡夢初醒般嘶聲呼道:“他……他……他竟染指戰魔甲……”極度的震驚使他後面的話已說不下去了。

  夕陽下,兵刃的寒光紛紛閃現,二十餘人向白辰狂攻而上。

  白辰的瞳孔收縮了,射出比兵刃更寒更懾人的光芒!

  ※※※

  九月初九重陽節。

  九為陽數,九月初九是兩個陽數相重,故名“重陽”。

  傳說有一年揚州發生瘟疫,當地一個叫桓景的人依照神仙的指點,在九月初九那一天帶領鄉親登上高山,每人喝一口菊酒,帶一片茱萸葉,於是戰勝了瘟魔.從此每逢九月初九人們便要飲菊酒,帶茱萸,外出登山,求得健康長壽。

  九月九的洛陽。

  洛陽南有伊闕,北有羊腸,西有泰華,東有河濟,自古皆被視作險要之地。

  洛陽與花有緣。

  花為牡丹。

  洛陽牡丹名揚天下,花會之日,滿城錦簇,文人雅士云集洛陽城,陶醉花間,吟詩作畫,心曠神恰,

  不知自什麼時候起,洛陽與劍亦結下了不解之緣。

  洛陽劍會雲集中原劍道高手,天下矚目,其勢之盛,不在洛陽花會之下。

  花香滿城飛舞。

  劍氣滿天縱橫。

  在花香與劍氣的浸染下,洛陽有了異乎尋常的魅力。

  但在四十多年前的洛陽劍會之時,一個橫空出世的少年劍客幽求卻憑一劍掃平劍會,近百名劍客命喪其劍下。

  從此,洛陽劍會就此中斷。

  奇怪的是自那一年起,洛陽的牡丹花亦紛紛枯敗,滿城牡丹折損逾半,以至於從此洛陽城亦再無花會。

  莫非,是那一場滔天殺戮的戾氣使嬌貴雍容的牡丹不堪承受?

  沒有花香與劍氣的洛陽,便失去了它昔日的風采——洛陽,已寂寞了四十餘年。

  今年的九月初九,洛陽城不再寂寞。從城中居民的神色間,甚至從空氣中,都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緊張不安的氣氛,又夾雜著興奮莫名的氣息。

  洛陽城有四大名苑,謂之暖梅苑、笑菊苑、虛竹苑、意松苑.其中笑菊苑與虛竹苑的名氣尤在另外兩苑之上。笑菊苑是召開五年一度的洛陽劍會的場所,而虛竹苑則是一年一度的洛陽花會最為熱鬧繁華的地方。

  笑菊苑在洛陽城北.洛陽城地勢並不平坦,西北方向高而東南方向則低,一條河流穿城而過、笑菊苑便建在洛陽城西北方向的一片高坡上,苑中有洛陽城最高的闇雪樓。置身於闇雪樓中,可將洛陽城的全部景像一覽無遺。

  笑菊苑乃洛陽大族南家的產業,南家祖先本為朝廷重臣。不知為何,八十年前,一向官途享通的南家突然退出朝廷;轉而從賈,時人皆大惑不解。畢竟在世人眼中,人分九等,身在廟堂者與身於市井之人的身分、地位絕不可同日而語。

  也許南家正當旺盛之時,在官途一帆風順,從商後竟如是財源廣進,到了今日南家之主南宗的祖父手中,南家非但已富甲洛陽,更成為天下共知的大家族.因其祖曾經位居朝廷要職,非尋常商賈可比,加上南家一向以仁義著稱,豪士任俠者路過洛陽,皆會盛情款待之,可謂無論與官府還是武林中人皆有交情。朝廷擔心洛陽劍會將成為江湖中人聚集謀反之處,而武林劍道中人雖無此意,卻也明白官府的擔憂不無道理,而南家在二者之間恰好能起到緩和的作用。如此一來,洛陽劍會就全在佔地達二百餘畝的笑菊苑舉行,一切資費,皆由南家慷慨解囊。

  中午時分,各路劍道高手開始陸續趕至笑菊苑。

  笑菊苑的闇雪樓前有一個極為開闊的廣場,廣場南側已擺放了數列長桌,桌上奉有茶點,數十名錦衣少年穿梭其間,在招引著來客。這些錦衣少年皆談吐文雅;絕非尋常僕役。

  在廣場中央則有二十名配有長劍的年輕人,十男十女,分列兩側,皆是一身銀白色的勁裝,顯得極為惹眼、在兩列少年身後,又有兩列長桌,東西相對。

  奇怪的是在這兩列長桌之間,赫然是數以千計的盆載菊花。

  九月初九,正是秋菊開放之時,這數以千計的菊花皆含苞欲放,紅的如火,白的勝雪,美不勝收。

  誰也不明白在劍會上怎會有如此多的菊花出現,參與劍會之人皆是暗自納悶。

  從廣場至闇雪樓還需登上幾級石階,石階之上,就是闇雪樓底層的長廊.此刻,在長廊上所置放的竟是一架古琴,兩名婢女模樣的女子分立兩側,長廊上還有四張交椅。

  如此場面,著實讓人百思不得其解。趕赴洛陽劍會的劍客皆知因為幽求之故,這一屆洛陽劍會極可能有一場殘酷的廝殺,與往年以武會友、宏揚劍道的洛陽劍會大不相同.故赴會者無不是高度戒備,沒想到進入笑菊苑所見到的情形並非劍拔駑張之勢,不由令人難免感到有些意外。

  最先到達笑菊苑的是姑蘇劍俠慕容楠與其妻李青、慕容楠、李青二人是武林中人人稱道的一對俠侶,結為夫婦已有二十餘年,他們仍是攜手江湖,從不分離,猶如新婚燕爾、有姑蘇劍俠慕蓉楠的地方,就必會出現李青。何況李青亦是劍道好手,甚至有人說李青的劍法尤在其夫之上。

  兩人剛入坐不久,彭城七星樓樓主居右即至.居右年約五旬,面色焦黃,似有隱患,連身子也顯得微微有些佝僂.其形貌與以七星劍法揚名江湖的七星樓樓主身分似不相符.七星樓在彭城,與姑蘇慕容山莊相隔較近。故居右與姑蘇劍俠慕容楠也有些交情,當下便與慕容楠、李青相鄰而坐了。

  接著藥劍公孫鐵拐、攝魂劍羊孽、三恨在莊主步貞等一眾劍客相繼而來,場上的人越聚越多,幾乎每一個人對古琴與菊花在劍會上出現,都感到甚為驚詫。

  也許是因為預料到這一次洛陽劍會多半會有一場激戰,故一些自忖劍法不太高明者更無緣“劍魁”之爭的劍手都不願前來。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場上仍只有四五十名劍客,與以前歷屆劍會規模相比都小了許多。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刻洛陽城中武林人物卻大增,這些人中,既有趕赴洛陽劍會者的同門中人,亦有一些幫派中雖無人參加洛陽劍會,但對此卻甚為關注,因此也紛紛趕到了洛陽城。

  武林中人己隱隱覺得洛陽劍會之後,極可能使武林形勢由此而有所改變。既然這樣,誰也不想置身事外最後陷入被動。無數雙眼睛,以形形色色的心態,默默關注著洛陽劍會。

  依照洛陽劍會的規矩,每次劍會中爭奪劍魁時的公證人皆由洛陽南家的主人充任,但上屆劍魁將不可再爭奪此屆劍魁之位,以體現吐故納新的宗旨。當新劍魁產生時,上任劍魁就將像徵其劍魁身分的“縱橫劍”傳交新任劍魁保管五年。

  五十年前的劍魁乃逍遙門門主太叔岱宗,但四十五年前的洛陽劍會之前,太權岱宗突然暴亡,“縱橫劍”是由其長子太叔雅送至洛陽劍會。幽求的出現,不但使太叔雅及百餘名劍客死於非命,連“縱橫劍”亦不知所踪。

  而逍遙門在太叔岱宗、太叔雅相繼死後,又過三十年突然再遭橫禍,逍遙門上上下下百餘口人一夜間被屠殺貽盡,從此曾一度誕生一代劍魁的逍遙門就此無影無踪。

  卻不知諸多變故之後,歷屆洛陽劍會的規矩,這一次將如何易改?

  七星樓樓主居右見南家的人遲遲沒有出現,場中亦無更多變化,不由有些不耐,就對身旁的姑蘇劍俠道:“慕容大俠,你身在江南,與清風樓相隔頗近,可知清風樓樓主龐大俠會不會趕赴洛陽劍會?他的清風劍法,居某是久仰其名而未謀其面了!”

  自從風宮崛起江湖以來,武林正道變故不息,劍道高手傷亡極多,而十大名門中以劍法見長的青城派、崆峒派皆已覆滅,思過寨亦元氣大傷.而前輩劍道高手諸如日劍蒙悅等人更早已作古,牧野靜風劍法雖已至絕世之境,但他卻絕不可能屈尊來此爭奪什麼劍魁。如今環視整個武林,正道劍道高手以龐紀最負盛名,故居右有此一問。

  慕容楠溫文爾雅地淡然一笑,道:“三日前,龐大俠已被推任為正盟盟主,以他的身分,想必不會前來參加洛陽劍會了。”

  居右怔了怔,道:“龐大使真的成了正盟盟主?居某昨日亦已聞說,只是一直……一直有些不敢相信罷了。”

  說到這兒,他忙又補充道:“居某倒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事情太過突然。”

  慕密楠之妻李青接口道:“居大俠覺得意外也是情理中事,在武林同道眼中,十大門派本是高手如雲,龐大俠雖然武功卓絕,但在十大門派中似乎並非最出色的。只是,世人都忽視了正盟已與風宮相戰多年,折損甚鉅,與往日己不可同日而語。”

  居右不由老臉微紅,心道:“都說姑蘇劍俠的妻子劍法比其夫更為高明,今日看來,雖不知她劍法如何,至少快人快語,頗有豪氣。自己因顧全龐紀的面子,不便直說他的武功在十大門派中不是最高的,她一介女流之輩,反倒直言不諱了。”

  此時居右的心情與其說是慍怒,倒不如說有些慚愧,當下又道:“據說……據說癡愚禪師之所以將盟主之位讓出,是因為他自認為與牧野靜風所領的風宮白流在留義莊交戰的那一役中,其佈署雖然使正盟奪下了風宮江南行宮,黑白苑攻下了風官彭城行宮,但留義莊卻傷亡太重,心感愧疚。”

  李青道:“癡愚禪師佛心仁慈,佛門武功高深莫測,我等自是敬佩得很。只是這件事他所思所慮卻未免……未免有些欠妥。正盟與風宮交戰長達五年,勝少負多,這一次能接連攻克風宮兩處行宮,已是極大的勝利,他為何反倒 安?我倒覺得,以癡愚禪師的性情,那一次交戰的佈署,未必全是他的功勞。能布下那一局的人,必然極富心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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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