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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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卷第七章後起之劍


  慕容楠清咳一聲,道:“青妹,聽你說來,這正盟盟主最合適的人選倒有了一個。”

  李青不由笑了,道:“大哥取笑我了。好在居大俠不是外人,否則說不定會引起正盟誤會了。”

  居右這時卻未留意她的話,他的目光被一個剛剛進入場內的年輕人吸引了。

  但見此人年約二十,劍眉星目,英俊挺拔,衣飾甚為華貴,顯得風流倜儻.此人一出現,場中諸多劍客皆不由對他多看了幾眼。

  慕容楠見居右對此人頗為留意,不由朗聲笑道;“此人乃江南劍公子姬泉!”

  居右道:“就是這些年來與漠北冷公子、關中雙絕公子並稱武林三公子的劍公子?”

  慕容楠點了點頭。

  居右忖道:“且不論這位劍公子的劍法如何,其風采倒是不俗。”思忖間,已有錦衣少年將姬泉引至與他相對的長桌前入座。

  姬泉入座後,亦不與周邊的人招呼,而是自懷中取出一把小挫刀,專心致志地修著他的指甲。

  眾人見此情形,不由皆有些不滿,只覺此人太過孤傲。

  正當此時,只聽得遠處有人高聲道:“思過寨範少俠到!”

  對司儀在入口的引見,眾人本都不甚在意,而這一次,司儀的聲音似乎比先前高了不少,而“思過寨”位列十大名門之一,數十雙眼睛倒有大半齊齊投向了那邊,心中均暗自忖道:

  “思過寨數月前一場惡戰,包括其寨主燕高照在內,傷亡極重,燕高照的十三弟子中武功最為不俗的幾人如今僅剩佚魄一人,而且十三弟子中,也沒有一個姓范的,不知這位'範少俠'又是什麼人?”

  想到燕高照門下弟子眾多,他本人更是同輩中的佼佼者,如今卻連一個可以參加洛陽劍會的弟子都沒有,眾劍客皆有些感慨。

  很快,一個比姬泉更為俊朗的年輕人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他只是身著一襲平凡的青衫,腰間的劍亦十分平凡,但其清新飄逸之氣度,卻足以讓每一個人對他刮目相看。

  此人正是范離憎。

  一名錦衣少年將他引至藥劍公孫鐵拐的身邊入座。

  公孫鐵拐臉色黝黑,身材高瘦,偏偏一襲衣衫甚為寬大,顯得有些古怪。此人行事古怪,正邪不分,每次與人交戰後,喜歡以各種奇藥浸泡其劍,所以被江湖中人稱之為藥劍。

  “範離憎”三個字雖已被武林中人熟知,但除思過寨及正盟中人外,認識他的人卻是極少。此時竟無一人認識眼前這位“範公子”就是名聲赫赫的範離憎!

  範離憎向公孫鐵拐拱手施了一禮,道:“前輩,在下有禮了。”

  公孫鐵拐道了聲:“好說,好說。”向旁側讓了讓,範離憎入座後,緩緩掃視全場,當他見到那些奼紫嫣然的菊花及古琴時,心中亦是微微感到一愕。

  很快,閒雲軒“閒雲雙姬”中的劍姬習柔水出現了,眾人的注意力就由范離憎身上轉移到了此人身上。因為在場的雖有幾位女子,卻無一人能如習柔水這般美艷動人。

  閒雲軒遠在遼東,閒雲雙姬亦極少踏足中原,中原武林對她們的武功皆不甚了解,但對於雙姬的美貌卻久有所聞。

  習柔水果然沒有讓眾人失望,甚至比眾人想像中更為美麗。

  她的美是一種具有野性誘惑力的美,一襲如火般的紅裙讓人的血液亦不由奔流更快,她的眼神大膽無羈,面對眾人的目光毫不避讓羞怯,而是坦然相對,卻不會讓人感覺到有絲毫的放蕩。那雙微陷的雙眼及比常人更為高挺的鼻樑顯示出她身上有著北方某個異族的血統。

  習柔水的目光從容掃過全場,最終落在範離憎身上,然後便見她徑直向范離憎這邊走來,微笑道:“小兄弟,可否與你同入一席?”

  範離憎也許是所有劍客中心情最為複雜的一人,他知道洛陽劍會絕不會真的就如此平淡地開始,又如此平淡地結束.所以入座之後,他一直在緊張地思慮著,習柔水向他發問,他不由一怔,方醒過神來,忙道:“夫人請自便。”

  習柔水如一陣美麗的風般自範離憎身邊而過,在他身旁坐下,範離憎立時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如蘭似麝。

  習柔水忽然低聲道:“小兄弟,你該稱我為姑娘才對。”

  範離憎大窘,忙道:“在下……魯莽了。請姑娘恕罪。”

  他見習柔水比自己大幾歲,衣著明艷,又無羞澀之態,以為她是有夫之人,便稱其為夫人。只是沒想到這是個誤會,更沒有想到習柔水噹面糾正了他無意之錯,窘迫之情自是難免。

  倏聞有人大聲呼道:“尊駕何人?”

  很快又有人喝道:“朋友請止步!”聲音顯得頗為緊張,本有些不耐煩的眾劍客聽得此聲,心頭皆是一震,目光齊齊向發聲之處望去。

  只見一個白色的人影飄然而至,看似閑庭信步。其速卻快得驚人,幾名錦衣少年剛要上前攔截,但覺清風撲面,那人已自他們身側如鬼魅般一閃而過。

  瞬息之間,那人已掠至廣場中央站定。

  眾人頓時皆有眼前一亮之感!

  但見此人極為年輕,一襲白衣如雪,身材挺拔,五官幾至完美無缺,嘴角處若有若無的自信笑容更顯出其超然脫俗之風範!範離憎本已極為俊朗,但與來人相比,卻仍有所不及。

  習柔水不由“啊”地一聲驚嘆。

  而范離憎亦是神色一變,眼中有了極為複雜之色。

  立即有四名列於場中的少年劍手掠身而至,擋在白衣少年身前,其中一人拱手施禮道:

  “尊駕何人?為何要強闖洛陽劍會?”語氣不亢不卑,甚為得體。

  那人淡淡一笑,道:“在下乃五色門門主牧野棲!”

  此言一出,眾皆愕然失色!

  偌大一個廣場在那一剎間,竟靜得落針可聞!

  ※※※

  “多……謝了。”小草在黑暗中撫摸著剛剛由軒轅奉天接好的腿骨,低聲道。

  “沒什麼……可惜沒有藥敷在傷口處,恐怕短短時日內難以痊癒……”軒轅奉天有些結巴地道。

  一陣沉默。

  小草終於又開囗道:“不知有沒有過去一天?”她的話說得很慢,幾乎是一字一字吐出來的,顯得頗為吃力。

  “己過了二天。”軒轅奉天答道。

  “你如何知道?”小草有些吃驚地道,她感到軒轅奉天的語氣很是肯定。

  軒轅奉天道:“此時我們置身於在地下,又是在石洞中,根據石壁的回潮情況,就可以推斷出大致過了多少時間。”

  小草有些佩服地道:“你懂的東西倒不少。”

  軒轅奉天無聲地笑了笑——當然,小草並不能看見他的笑容。

  “水族的人為何一直沒有設法攻入地下秘道中?”小草此時對軒轅奉天已多了幾分信任,便如此問道。

  軒轅奉天沉吟道:“水族族王雖未與在下直接交手,但足以顯示出她的武功已高至通神之境,地下秘道的機括對付別人尚可,卻絕不可能阻擋得了她那樣的高手。”頓了頓,又道:

  “何況,若只為取我們的性命,她們無須攻入秘道,就有許多種方式對付我們!”

  “你是說她們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擊殺我們?”小草有些略感意外地道。

  “至少不僅僅是這個目的。只是在下對水族與求死谷的衝突矛盾知之不詳。倒也無法猜出她們更多的意圖。”

  小草沉默了片刻,方道:“水族與求死谷的仇恨來源已極為遙遠,可謂傳承了千餘載……

  我如此說,軒轅公子一定有些不信吧?”

  的確,有什麼樣的仇恨,會延續千餘年?

  但軒轅奉天卻道:“我相信。”

  小草略感有些意外,心中忖道:“也許他只是出於禮節才這麼說的。”頓了頓又繼續道:

  “水族與求死谷的衝突一直是斷斷續續的,而近些日子之所以全面爆發,是因為水族要配製一種藥,藥方中有一味藥惟在求死谷中才能找到——簡而言之,便是如此。”

  因為事關墨門這一隱世門派的秘密,故小草並未向軒轅奉天解釋更多。

  “水族有沒有得到那味藥?”軒轅奉天問道。

  “沒有,如今求死谷的藥圃已被水族徹底燒毀,那味草藥自然也沒有倖免。”

  “水族將我們困於此地,會不會還是為了得到那味藥?”

  小草思慮了良久,道:“他們要找的那味藥名為'不眠草','不眠草'極為獨特,其形狀與常人想像的模樣絕不相同,相信世人能識出'不眠草'的人,定然極為稀少。只要我不說出來,他們根本不可能找到它。”

  說了這麼多話,她的呼吸顯得有些急促了,水筱笑“水殤十三指”在她身上造成的傷著實不輕。

  軒轅奉天遲疑了一下,道:“既然姑娘是惟一可以為水族指引'不眠草'的人,她們自然不會對姑娘施下毒手。”

  小草“嗯”了一聲,隨即補充道:“以水族族王的武功,完全可以讓我……我們脫身不得。按理,她們應該選擇擒住我們之後,再設法從我們口中得到她們想要的東西……”

  說到這兒,她忽然心念一閃,低低地“啊”了一聲,道:“莫非……莫非水族族王這一舉動是要誘使他人前來救我們?”

  軒轅奉天脫口道:“她怎知一定會有人前來救我……或者救你?”後面的半句話,顯然是另行補充的。

  小草對此倒未加留意,她良久未說一句話,軒轅奉天心中有些忐忑,正待詢問,小草已輕輕嘆息一聲,緩聲道:“她們大概不會想到,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冒險前來救我。”她的語氣顯得十分憂傷:“如果白大哥還活著,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軒轅奉天靜靜地聽著,他隱隱覺得,由小草的話中可以斷定最有可能前來救她的人就是其口中的“白大哥”,水族如果真的是設下圍困他們從而伏擊救援者的圈套,那麼那位“白大哥”就極可能是水族的目標。

  他很想知道小草口中的“白大哥”與水族又有什麼樣的恩怨,但小草的哀傷讓他不忍開口。

  ※※※

  五色門乃川境較大的一個門派,自青城派滅亡後,五色門的勢力更是壯大不少,眾所皆知五色門的門主是“五色劍君”藍誘,故乍聞有人自稱是五色門門主,眾劍客心中之震愕可想而知。

  更何況自稱是五色門門主的人是牧野靜風之子牧野棲?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牧野”二字都足以使人震撼,而當它與五色門門主聯繫在一起時,更是如此。

  範離憎亦不例外。在場的所有劍客中,惟有他識得牧野犧,此時他心中飛速思索著:

  “牧野棲來此的目的何在?既然他在此出現了,那麼風宮白流的人會不會也出現在洛陽城?”

  這時,已有人大聲道:“五色門門主分明是藍誘,什麼時候又出了一個五色門門主?”

  又有人道:“閣下若真是牧野棲,洛陽劍會就沒有你的一席之地!”

  更有人低聲私語,短暫的死寂過後,場內一片嘈雜。

  那四名少年劍手道:“我家主人雖邀約了五色門門主,但世人皆知五色門只有一位藍門主,尊駕自稱是五色門門主,實是讓人難以相信。”在得知眼前的年輕人就是牧野棲之後,他們還能這般鎮靜;著實不易。

  牡野棲從容不迫地道:“藍誘自覺武功平庸,實不能勝任五色門門主之位,就讓位於在下,這又有何不妥?”

  “簡直是一派胡言!”

  三恨莊莊主步貞拍案而起,大怒道:“五色門乃正道門派,藍門主更被人尊稱一聲'劍君',而閣下是風宮魔道中人,五色門怎會屈於風宮淫威之下?分明是信口雌黃,一派胡言!”

  牧野棲似乎早已料到會出現這種場面,並不慌亂,更不曾動怒,而是氣定神閒地道:

  “姑且不論藍誘是否當得起'劍君'二字,他退身讓賢卻是不爭的事實。”

  步貞冷聲笑道:“空口無憑,若你認為以三言兩語就能騙得過諸位豪傑,可就大錯特錯了。”步貞己年逾六旬,卻顯得極為精神,發怒之時,一臉虯鬚根根豎起,極為威嚴。

  牧野棲道:“若是在下有憑有據,不知這位前輩又當如何?”

  步貞見對方還尊稱自己一聲“前輩”,頓時將火氣按捺了不少,以免顯得度量大過狹隘,連一介後輩也不能容忍.他沉聲道:“若是你有真憑實據,老夫今日就退出角逐劍魁,你自可安心以五色門門主的身分留下來。”

  聽到這兒,居右忍不住低聲對慕蓉楠道:“步老俠這話似乎……有些不妥了,他這是與牧野棲針鋒相對,若是牧野棲拿出真憑實據,步老俠自可答應讓其留下,但並不等於眾人都答應啊?畢竟牧野棲是風宮宮主之子!”

  慕容楠道:“這只是步老俠氣頭上的話而已。”

  居右點了點頭,低聲道:“不過牧野棲又怎麼可能拿得出繼承五色門門主的真憑實據?

  我的擔憂,是毫無道理了。”

  倏聞李青低聲驚呼:“五色臉譜!”

  居右聞之,心頭劇震,急忙向牧野棲那邊望去,駭然發現此刻牧野棲手中已多了一張呈五彩之色的臉譜,但見牧野棲將五色臉譜緩緩移動,眾人的視角不斷變化著,所見到的圖案亦不斷隨之變化,呈現生、旦、淨、末、醜五種不同的面譜。

  這正是五色門世代相傳的五色臉譜.五色門始祖連戰本是一個戲子,一人能兼生、旦、淨、末、醜五種角色,後因機緣巧合,終成一代高手,創下了五色門。五色臉譜乃連戰以摯友所贈的青玉打磨而成,從不同的角度觀看,就會呈現不同的面譜圖案,極為神奇。

  此物只為歷代五色門門主擁有,五色門門下弟子見此“五色臉譜”就猶如見到門主親臨。

  一時間,場中諸多劍客盡皆愕然失色。

  步貞臉上神情煞時變得煞白,半晌後終於長嘆一聲,道:“老夫言出必行,不再角逐劍魁之位,至於你……”

  “慢!”一聲冷喝,卻是江南劍公子姬泉發出的。只見他緩緩起身,直視牧野棲道:

  “步老莊主也許可以讓你留下來,但我姬某卻不一定要與步老莊主的意見一致,因為我心中尚有疑慮.五色臉譜的確是五色門奉如神明之物,但手中有五色臉譜,未必就一定是五色門主、因為得到五色臉譜的途經,除了順理成章繼任門主之外,還有別的方式。”

  他的嘴角有了意味深長的笑意:“比如盜取或劫取!”

  牧野棲神色一變,眼中倏然射出一抹冷芒!

  但很快他又恢復正常,道:“朋友這麼說,未免大小看了五色門。你意思是說五色門連祖上傳下的聖物也沒有能力保管麼?”

  姬果不曾料到牧野棲會以此反擊,不由又驚又怒,但只能強忍怒火道:“你不必挑撥姬某與五色門之間的關係!”

  牧野棲輕輕籲了一口氣,道:“看來若不是藍誘親口告訴諸位,那麼無論如何諸位也是不肯相信在下所說的話了。既然如此,就煩請那位朋友前去笑菊苑東門對面的酒樓將藍誘請到這邊,讓他親口告訴諸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範離憎心中暗忖道:“他果然是有備而來!”

  姬泉冷哼一聲,道:“姬某不怕你耍出什麼花招!”言罷霍然起身,似要前去東門外,立即有錦衣少年上前道:“姬公子,此事怎敢勞你大駕?”另有兩名錦衣少年已向東門外匆匆而去了。

  不多時,便見兩名錦衣少年已領了一個人向這邊走來、待三人走近了一些,眾劍客發現被帶來之人五短身材,面孔白皙,正是“五色劍君”藍誘。

  一時間,數十道錯綜複雜的目光齊齊集中於藍誘身上,或驚詫或不屑,或同情或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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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卷第八章另類劍道


  藍誘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眾人心情的複雜,目不斜視,徑直走到牧野棲面前,倏然單膝跪下,恭聲道:“屬下藍誘聽候門主的吩咐!”

  藍誘這一跪,讓所有劍客皆瞠目結舌!姬泉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了,緩緩坐了下來。

  牧野棲的目光並未正視藍誘,而是越過他的頭頂,投向了遠方,緩聲道:“藍誘,你將門主之位讓出,可是心甘情願?”

  藍誘道:“藍誘無才無德,實不配為五色門之主,惟門主執掌五色門,方是五色門之大幸!”

  忽聽得有人冷笑道:“藍誘,世人稱你為五色劍君,依老夫之見,你應改一個名字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攝魂劍身後的席間不知何時多了一位清瘦老者,腰背挺直如一桿長槍,神情肅然,眉頭微皺,似乎總在思慮著一件天大的事,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他的腰間,赫然有一支長約三尺、色泛幽光的精鋼戰筆。

  頓時有人歡呼道:“是風塵老俠古前輩!”

  此精瘦老者正是風塵雙子中的古治,也就是十數年前倍受世人尊崇的武林七聖之一。

  一時間招呼聲、喧鬧聲不絕於耳,古治與古亂的性情正好相反,總是甚為恃重,此時亦不例外。

  因為古治的出現,場內氣氛頓時改變了不少,眾人對洛陽劍會的命運如何本是惴惴不安,此時見到了古治,心中皆安定了不少。

  當年武帝祖誥、日劍刀月、英雄無名、高僧苦心、風塵雙子被人並尊為武林七聖,德高望眾,武林地位超然,而今武林七聖僅剩少林苦心大師與古治二人、苦心大師多年來一直閉關苦修,而古治一向行踪飄渺,難見其踪.自風宮肆虐江湖以來,武林正道中人一直有種茫然無依之感,此刻見到古治,心中之喜悅可想而知。

  眾人又想到風塵雙子本是一向孟不離焦,如今卻只有古治一人,不免又有些唏噓感慨。

  居右高聲道:“古老前輩聲稱應為藍誘改個名字,不知要改個什麼樣的名字?”

  古治道:“就改作五色劍僕吧!”

  居右大聲叫好,亦有人附和,但更多的人想到藍誘在江湖中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如今卻屈服於牧野棲之下——或者說是屈服於風宮之下,必是因為承受了無法承受的壓力,反而沉默下來了。

  藍誘的臉色煞白如紙,他的身軀開始不可抑上地顫抖起來,如同秋天的枯葉。

  牧野棲緩聲道:“你起來吧。”頓了頓,又道:“這兒已沒有你的事,你去欲仙酒樓等候佳音吧。”

  藍誘緩緩站起,退出兩步,這才轉身,向外走去。望著他的背影,方才鼓譟聲、嘲諷聲反而靜了下來,眾人心中隱隱升起了一股同情之心。

  在風宮勢力之下,被迫委屈求全——藍誘未必就是因為貪生怕死方選擇這條路.真正的江湖中人是很少有人害怕死亡的,江湖中還有許多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這時,自闇雪樓內走出一個中年人,略略有些胖,面容和氣,一身綢衫,頗具富態,他清咳一聲,快步走下台階,向眾劍客遙遙抱拳,道:“在下南宗,今日諸位英雄大駕光臨,實使南某臉上添光不少,怠慢之處,還望諸位多多包涵。”

  說著南宗已快步走到古治身前,深深躬身施札,道:“古老俠乃武林泰斗,願為洛陽到會的公證人,更是笑菊苑一大喜事。”

  古治臉上沒有更多的表情,只是點了點頭,道:“按規矩,劍會召開時,'縱橫劍'應交至公證人手中,不知這一次又該當如何?”

  南宗道:“逍遙門後人即刻將'縱橫劍'送至,請古老俠稍等片刻。”

  眾人聽得此言,皆錯愕不已,心中忖道:“難道逍遙門還有後人倖存於世?為何這麼多年來從未聽人提及此事?”

  那位廣發劍帖邀約天下劍客的人既能請到武林七聖碩果僅存之一的古治為劍會公證人,又能找到早被江湖中人認定已經覆滅的逍遙門後人,足見此人神通廣大。只是眾人皆不知其廬山真面目,不免有些心癢難耐。

  這時,已有錦衣少年將牧野棲引入席中.眾劍客中雖有人心存非議,但牧野棲的確證實了他已是五色門門主,而五色門門主本在受邀之列,倒也不宜再說什麼。何況若是僅牧野棲一人,就讓眾人避之惟恐不及,未免顯得有些膽怯。既然牧野犧有膽識獨闖洛陽劍會,眾人即使有些擔憂,也不宜示明了。

  南宗極為恭謙而世故,與古治相見後,又與在場的數十名劍客—一施禮相見,如此過了近半個時辰。範離憎的目光與古治相遇時,古治神情並無異常,想必他並未識出範離憎的真實身分.畢竟他與範離憎只有一面之緣,而那時範離僧年僅十歲,如今容貌形體都已改變不少。

  不知不覺中,時辰已至申時初,洛陽劍會約定俗成的揭幕時間到了。

  嘹亮的號角聲自笑菊苑西南方響起,響徹整個洛陽城,從洛陽城的上空滾滾而過。

  一陣陣整齊的步伐聲開始迴盪在笑菊苑中,一列列身著勁裝的漢子不知自何處出現,十人為列,快速穿插奔走於笑菊苑中、不過片刻,笑菊苑四周已布滿了被堅執銳的勁裝漢子,兵甲之寒芒便笑菊苑頓時顯得肅穆了許多。

  通向廣場的東、西、南三個入口更是各有數十名勁衣大漢嚴陣以待,而闇雪樓上亦有人影閃現。

  南宗重新走到古治面前,恭然道:“請古老前輩上座!”

  古治也不推讓,由南宗親自領著,在闇雪樓長廊上的一張交椅上坐下了。一則他的輩分比場中每個人都高。二來他是此次劍會的公證人,所以沒有人會覺得不妥。

  牧野棲在入座時,目光與範離憎相遇了。

  兩人皆未開口,僅是讓人根本無法察覺地相互淡淡一笑。

  兩人的座位正對著,中間是二丈寬的空地。

  但他們知道,桓亙於他們之間的,絕不僅僅是二丈之距。

  所以,他們的淡淡一笑中所包涵的諸般意味,也許連他們自己都未必能全部分辨清楚。

  當他們年幼在江南古鎮嬉戲之時,絕不會想到命運會將兩人一步步推向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更不會想到有一天,他們相見時,竟已不能輕易相互問候。

  雖然只有二丈間隔,但范離憎卻覺得牧野棲與自己的距離極遠極遠,遠得讓他無法看清對方。

  正自心神不定間,忽覺周遭有些異常。他略略一怔。方知場內忽然鴉雀無聲。

  極靜,似乎每個人都在小心翼翼,屏息凝氣地惟恐驚動了什麼。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闇雪樓正門,因為那邊有一位女子正緩緩走來。

  一個能夠吸引男人,亦能吸引女人的女人!

  能吸引男人的女人很多,但能吸引女人的女人卻絕對不多。

  她身著一襲杏黃色長裙,身材高挑挺拔,飄逸如仙、當她輕盈走向那架古琴時,範離憎恍惚間覺得是一片幽幽月色飄向那邊。

  她眼神亦是美而卻又幽遠,彷彿並不屬於這個世間。

  那女子走到長廊上,向眾人盈盈施了一禮,道:“小女子闌蝶拜謝諸君趕赴洛陽劍會之情。闌蝶自幼習劍,只是心性愚鈍,僅能聊以自娛,久聞諸君在武林中各領風騷,好生仰慕,卻無緣一一拜會.想到昔日洛陽劍會雲集天下劍道名流,既光大了劍道,亦可使嗜劍者大開眼界,實是武林之幸、可惜四十五年前一場變故使洛陽劍會風光盡失。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斗膽相邀劍中豪士,再聚洛陽,承蒙諸君不棄,竟欣然赴約.更兼風塵古老俠鼎力相助,為劍會公證人,闌蝶何其幸也!”

  她如秋水般的眼眸緩緩掃過場中每一個人,又接道:“闌蝶此舉別無他意,只求能拋磚引玉,讓洛陽劍會這一武林奇葩重現新輝。今日劍會,只論劍道,不計昔日恩怨,遠避血腥殺戮。”

  說到這兒,她向眾人再拜一禮,這才側身對古治道;“前輩,時辰已到,可否正式開 ?”

  古治鄭重地點了點頭。

  諸般劍中豪傑見召集各大劍客重開洛陽劍會的竟是在武林中默默無聞的一個女流之輩,無不大驚失色!當下皆在暗自揣測其身分,何以能勞動古治大駕?

  範離憎暗中掃了牧野棲一眼,只見牧野棲亦顯得有些驚訝,心中便斷定此舉與風宮白流無關。

  那麼,會不會是風宮玄流所為?

  只是,眼前的闌蝶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風宮玄流中人。

  闌蝶在古琴前輕盈坐下。纖手輕挑兩下琴弦,道:“闌蝶略通音律,私下將一套劍法之神韻隱入一曲之中,闌蝶願為諸君獻上此曲。只是此曲既與劍法相融,其間暗隱之劍法,在諸位劍道高手眼中自有破綻。”頓了頓,又接道:“諸君席間皆有南府珍藏佳釀一杯,只要聽有劍曲所隱劍法中有破綻者,便請飲儘自已席前的美酒。”

  話音甫落,便聽得姬泉朗聲道:“此法甚妙,如此一來既可察知眾人劍道造詣如何,又不失風雅,無須打殺,闌小姐之高明,姬某實是欽佩之至!”

  其實場中無一不是劍中好手,自然明白劍法高低如何,其源在於劍慧,其根在於劍意,當然也能明白闌蝶此舉的用意,無不暗自佩服她的心思巧妙。但這一番巧思之妙,本應在不言中方能更顯其妙,而姬泉為顯示自己的見識,將之說出,立時大減其雅意。當下便有人微微冷笑,姬泉卻兀自未覺,為自己能窺出闌蝶心思而暗自得意。

  闌蝶淡淡一笑,試了試琴弦,正待奏響時,一個銀白色的身影如飛而至,身手居然不惜,此人徑直奔至闇雪樓走廊前,單膝跪下,向闌蝶禀報導:“小姐,幽求已至洛陽城!”

  闌蝶沉吟了片刻,纖指一拔,一聲錚響後,她的聲音出奇的平靜,淡然道:“他終於來了。如果今日他不出現在洛陽劍會上,他就不是名揚天下的幽求了!”

  不錯,即使幽求明知在洛陽城已布下了天羅地網,他亦絕不會退避!

  當幽求遠望洛陽城時,四十多年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閃現了,如同一個重複了千百遍的夢,夢中的情形十分清晰、真切。但卻又不可描述、一切的一切,最終都化作漫天劍影與漫天血腥.

  幽求心中的洛陽,並非劍氣與牡丹交映的洛陽,而是劍芒與血腥交融的地方、正是因為洛陽劍會,幽求從此劍鳴天下,也正是因為幽求,洛陽劍會的意義,已不僅僅只限於“劍會”

  表層內涵,它成了足以牽動武林中人每一根神經的盛事。

  站在遠離洛陽的一處高崗上,幽求的目光掠過巍巍城牆,在洛陽的上空徘徊,他知道現在城中有無數的人在等待著他的出現。無論這些人是否與他有著深仇大恨。

  此時,日已西偏。天邊的夕陽一片血紅,整個洛陽城亦在這种血紅色的籠罩之下,顯得格外肅殺蒼涼。

  沒有人能看出幽求的劍隱在身上何處,此刻亦看不到他身上的劍。惟有他自己清晰地感覺到劍的存在,以及心中奔湧不息的劍意。

  幽求就在如血殘陽的映射下,自南大門飄然步入洛陽城,步入此時已被一片暗紅色所籠罩的洛陽劍會廣場。

  他的一襲白衣與殘陽相映,顯得極為醒目。

  進入南大門,穿過最繁華的長夏街,跨過了新中橋,幽求離笑菊苑越來越近。

  他知道此刻一定有不少目光在暗中註視著他,但他已心無旁騖。

  ※※※

  咯咯琴音,自闌蝶纖手之下傳開,不疾不徐,若即若離。

  琴音甫起,牧野棲已微微一笑,端起席前的那杯色澤呈琥珀般的美酒,一飲而盡,動作優雅至極。古治目睹此景,目光一跳,眉頭鎖得更緊。

  牧野棲竟如此輕易快捷地聽出了琴聲中所隱含的劍法破綻,這不能不讓古治有所震動。

  闌蝶的神情依舊恬靜淡雅,從容不迫。琴聲變幻不定,一時似在迢迢千里之外,一時又猶如輕拂衣襟的柔風。

  範離憎這時亦端起了身前的杯子,卻未一飲而盡,而是慢慢啜了一口後,繼續端著杯子不曾放下。

  古治微微一怔,不由多看了他幾眼,眼中漸漸有了疑惑之色,他隱隱覺得範離憎好生面熟,但一時卻又無法想起對方是誰。

  在場諸般劍道高手都已沉浸於琴聲劍意之中,對他人的舉上無暇旁顧,惟有牧野棲卻好整以暇地旁觀他人.當他目睹範離憎的舉止時,亦微微一震,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卻一閃即逝。

  琴音忽轉,變得力逾千鈞,沉渾激越,一時天地間頓添無形壓力,驚心動魄。

  牧野棲冷眼掃視,只見眾多劍道高手的神情此時都顯得緊張不安。居右雙眉緊鎖,姬泉的臉色略顯蒼白了,公孫鐵拐的身軀不知為何竟在不知不覺中極力後抑,似在閃避著什麼。

  範離憎不緊不慢地又啜一口酒。

  姑蘇劍俠慕容楠忽然抓起酒杯,但卻凝於空中不動了。琴聲不絕,他的臉色陰晴不定。

  倏地,牧野棲目光一跳:他赫然發現在這空前激越的琴聲中,竟有人傲然一笑,端起美酒,一飲而盡。

  是金劍門門主扈不可!

  “金劍門”與扈不可在武林中名聲甚響,這並非因為金劍門勢力極盛,或扈不可劍法超凡脫俗。而是因為金劍門是武林中財勢最大的一個幫派,其門下弟子無一不是富家子弟,扈不可更是一擲千金。

  今日,扈不可亦是衣飾奢華至極。腰間所佩之劍的劍鞘上至少嵌有十顆上等寶石,只是他的劍法在武林中不夠突出,加上不少人對他那種奢華之風甚為不喜,故有意冷落了他,反倒不如姬泉。而此刻在琴聲達到最盛之時,惟一有所舉措的人竟是扈不可!

  他是虛張聲勢,還是真的有能耐在這一階段破解琴聲劍意?

  就在扈不可飲盡杯中之酒時,“砰”地一聲脆響,慕容楠手中酒杯竟被他生生捏碎。

  慕容楠愧然苦笑。

  牧野棲心知慕容楠定是欲在這時候破解琴聲劍意,只是其修為尚有所欠缺,以至最終無法及時捕捉到其中破綻。心神激盪間,內力下意識地湧出,竟將酒杯生生擠碎。

  琴聲漸趨和緩,以一種獨特的穿透力,在人人心際深處飄蕩開來。

  姬泉終於端起了杯子。

  只是,此時他神色間的自負傲然己減去了不少。

  而范離憎依舊在一口一口啜著杯中美酒!——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6:07
第三十四卷第九章濁魔之氣


  “白……大哥……大哥……”小草低低地呼喚著,她在長時間的傷痛和飢餓、心碎三重折磨之下,已陷入了暈迷之中。

  暈沉之間,一股真力自她的背心透入。隨後沿著經絡貫入其體內。

  她輕輕地“啊”了一聲,緩緩睜開眼來。

  睜開雙眼,仍是一處黑暗。

  小草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掌正抵於她的後背,不由驚喜地道:“是……白大哥嗎?”

  “墨姑娘,是我。”軒轅奉天輕聲道。

  小草終於自暈迷之中徹底清醒過來,亦記起自己此時所在的地方是求死谷的地下秘道。

  “那麼,冥冥之中所見到的白大哥,也是虛幻不真……了?”想到這一點,小草顯得極度失落,輕輕嘆了一聲,道:“軒轅公子我……怎麼了? ”

  軒轅奉天收回雙掌,道:“姑娘的身子極度虛弱,這一半是因受傷所致,不過同時也與姑娘心有積慮不無關係。在下見姑娘與水筱笑相戰時,似已虛耗過度.水筱笑的武功之高,已足以躋身絕頂高手之列,要想勝她,實屬不易。”其言甚為委婉。

  小草沉默了。

  回憶起當時情景,小草亦覺有些不解。在此之前,她還想到要盡量保存自己,因為母親與白大哥之仇,已全由她一個人承擔。但不知為何,當她面對水筱笑時。卻全然忘記了這一點。當時只覺心中恨意如熾,熱血沸騰,根本未曾考慮別的東西。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的功力亦被心中的戰意、殺意提高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所有生命的潛能都在那一刻被激發了,以至於武功本是比水筱笑遜色很多的她,竟能與對方相持頗久。

  軒轅奉天心知對於這個幾近虛脫的女子而言,不可讓她的思維限於停頓狀態,否則她可能又會再次暈迷過去。因出於這種原因,許多人常常在瀕死之人的身邊不停地呼喚著他的名字,以保持此人僅存的一點心智。

  於是,軒轅奉天道:“不知墨姑娘所說的白大哥……是誰?”

  問完這句話,他便覺得有些尷尬;於是立即又補充道:“在下猜測水族將我們困於這裡,可能為了誘引某個人,所以在下猜想這人……會不會就是墨姑娘所說的……白大哥。”

  小草並未留意他的拘束不安,她聲音有些低啞地道:“白大哥他… …已被水族中人害死了。”

  軒轅奉天滿懷歉意,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小草的腦海中卻浮現出在藥鼎山所遭遇的一幕幕……

  原來,當日小草背著白辰前去藥鼎山求醫,別之棄因痛恨墨東風毒害其妻,斷然拒絕了小草,不肯為白辰醫治傷勢,小草的心終於徹底絕望!其實在趕赴藥鼎山的途中,白辰一直毫無氣息,己是與死人無異,只是軀體沒有僵硬腐化而已。若非途中打聽到藥痴別之異的居所,更從旁人口中得知其醫術極為高明,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能,只怕她未必有信心前去藥鼎山。

  而今,這最後的一線希望也徹底破滅,小草心哀如死。

  她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既然白辰已無藥可救,那麼她便追隨他而去。回首往昔,她的日子幾乎從未出現過亮色,自出生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要肩負太多太多的重任。而身在風宮時,更是一片灰黯,葉飛飛待她雖好,但風宮乃求死谷大敵,在風宮中小草所感受到的更多的仍是如履薄冰的緊張。

  面對仇敵強顏歡笑,無疑是絕無快樂可言的!

  即使她回到了求死谷,亦是如此。花輕塵念念不忘墨門南北之爭,不忘驚心訣、冷心訣,對她的關愛反而少之又少。

  惟有白辰,兩人共處時間雖然不長,但卻在一起經歷了生死考驗.在死亡面前,一切都變得那麼清晰明顯了:真與假,善與惡……

  不知不覺中,白辰成了小草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甚至超越了她的母親花輕塵。

  在藥鼎山遭到別之棄的強烈拒絕後,小草背著白辰向山下走去,她要選擇一個幽靜的地方,做自己決定了的事。於是,她選擇了一條岔道。

  當她行至林木深處時,從樹林間隙中看到了自山下匆匆而來的師一格。

  由別之棄的口中小草已得知師一格一心想讓其出手相救白辰,為此他還在事先特別告訴她別暴露了自己的身分,其原因自是擔心別之棄不肯相助.如今,他的擔心已成事實,若是此時與師一格相見,極可能會讓其為難與不安、小草不願讓這位古道熱腸、一心只盼墨門南北兩支能和解的師叔為難,所以,她悄然隱入了林木深處。

  當她到達那塊高聳的山岩前,繞過山岩時,心神恍惚間,一個踉蹌,竟向前滑出幾步,而前面是一片窪地。小草頓時失去重心,與白辰一同向下滾落。

  出於本能,小草下意識地雙手成爪,直扣地面凸起之處,身形立止。

  但她雙手鬆開時,白辰已自她身上滾開,直向下滾落而去。

  待小草反應過來時,赫然發現白辰所滾落的地方是一片沼澤地,當她向那邊望去時,白辰已沒入沼澤大半,只剩下一隻手還露在沼澤上面。

  小草的心如墜無底深淵!

  未等她做出任何反應,一道詭異而絢麗的光芒突然自沼澤之中沖天而起,直衝雲霄。剎那間,小草只覺眼前白茫茫一片,接著什麼也看不清了。

  小草不顧一切地連滾帶跌落入沼澤邊緣,在這以前她本欲選個幽靜之處安安靜靜地追隨白辰而去。現在看來是無法實現了,不由悲從心來,忍不住嚶嚶抽泣。

  少頃,師一格、別之棄匆匆趕至,他們的聲音驚動了小草。

  小草再不猶豫,立即縱身躍入了沼澤之中。

  她無怨無悔!

  沼澤迅速將她吞沒。

  永遠不會有人想像得出置身沼澤之中時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小草只覺周身像被一隻無形的、巨大的手緊緊握住,全身無一處不在承受著壓力.口、鼻、耳早已淤塞,無法呼吸—

  —事實上巨大的壓力擠著她的腹腔,即使她的頭部露於沼澤之外,也無法吸入一點空氣。

  當然。她也就無法聞到腐泥的氣息,只是感覺到四周一片冰涼。

  其滋味很不好受——但這種滋味也許並不需要忍受太久。

  她的身子在不斷下沉,思緒中開始出現了一片空白。

  倏地,她的下沉速度突然加快了——也就在這時,她已昏迷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甦醒過來,立即咳嗽不停,淤泥由口鼻處吸入了腹中,她趕緊將淤泥吐出,昏迷之前的情形亦已回憶起來。

  四周一片昏暗——難道,這是在地獄之中?此刻,小草是仰身躺著的。她感覺到自己周圍已不再是沼澤,而是虛空,身下亦是堅實的地面.她試探著伸手探了探,發現身邊只有極薄的一層淤泥,淤泥下就是堅硬的岩石。

  此時,小草全身都是淤泥包裹,極不好受、只是因為心中驚悸,沒有多加留意,她心中忖道:“落入沼澤之中,是絕無生還可能的,那麼此刻我多半已經死了!只是我死了之後,為何身邊還有這些淤泥?難道人死之後,會將臨死時身邊所發生的一切帶入地府之中?”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猛地坐起,大聲呼道:“白大哥白——大——哥!”

  她想到了白辰,想到這兒若是地府中,那麼她就可以再與白辰相見了,她必須盡快找到白辰.據說在前去地府的路上,要經過一座奈何橋,橋上有一個叫孟安的老婆子,會給每一個路過的人——不,每一個路過的鬼喝一碗孟婆湯,喝了之後,那個鬼就會把前世的一切全忘了!但小草沒有忘記白辰,同時更不願讓白辰忘了她,因此她要盡快找到白辰——在白辰經過奈何橋之前!

  她的聲音在四周迴盪不絕,嗡嗡作響,極像是空闊的空間中。

  沒有任何迴聲。

  小草不由對自己是否真的在地府中產生了懷疑,她的所有感覺都在告訴自己,此刻的她與平時沒有任何區別。

  也就在這時,她留意到四周雖然昏暗,但還不至於漆黑一片,而這極其微弱的光線正是來自於與她相距三四丈遠的地方。

  略一沉吟,她便站起身來,向那邊走去。

  誰知剛剛邁步,倏覺腳下被一件柔軟之物一絆,身子不由一個踉蹌,待站穩後心中不由一陣狂跳,小草飛速轉念:“難道,自己一不小心撞上了別的鬼魂?”

  她心生凜然之意,但想到若真的有鬼,那麼自己也同樣是鬼,大可不必害怕,當下小草咬了咬牙,蹲下身來,在地上摸索著,雙手突然觸到一個人的軀體,幾乎失聲驚呼出來。

  驚愕之情迅速轉變為緊張,因為她感到自己雙手所觸摸到的軀體與自己一樣,也是一身污泥。

  “會不會就是白大哥?”小草心中迅速閃出這個念頭。

  只是在昏暗中根本無法分辨,她只好顫抖著雙手,沿著躺於地上的軀體慢慢摸索,試圖能發現什麼。

  當她右手觸及一件硬物時,驀地一聲錚響,似乎有機括啟動,隨即小草覺得右手一痛,手腕被鋒利之物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一下子流了出來。

  小草卻驚喜交加地叫了一聲:“白大哥!”不顧自己手上傷口,將那滿身淤泥的軀體緊緊抱在懷中。

  她知道這人一定是白辰,因為方才劃破她手腕的利刃正是白展身負的“離別鉤”。小草無意中觸及離別鉤上的機括,離別鉤彈開,鉤身上的鋒利之處立時將她的手碗劃破了。

  白展依舊了無聲息——由此小草亦斷定自己還活著、她心中忖道:“沒想到一番劫難之後,我與白大哥仍是陰陽相隔!”

  不知為何,數丈遠的那片幽淡的光芒此時開始漸漸變亮了,顯得有些詭異,藉著這絲光線,小草終於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洞穴中,洞穴向前延伸,不知通向何方。

  而亮光所傳來之處,正好有一處拐彎,無法看清那邊的情況.小草小心翼翼地向那邊走去,當她拐過那道轉彎處時,立時怔立當場。

  只見與她相距數尺遠的地方,赫然放置著一具石棺。

  此石棺比尋常木棺要大上不少,沒有棺蓋,那詭異之幽光正是由石棺中射出的。

  小草的心跳越來越快,並非因為害怕,而是直覺告訴她,眼前的石棺中必定有著異乎尋常之處。

  小草慢慢靠近石棺,待挨近石棺時,她探出身子向棺內望去.棺內並無她想像中的屍骸,卻有一件暗黃色的鎧甲!正是這件鎧甲通體閃著幽亮之光、由鎧甲的形狀大小可以推斷出,身穿此鎧甲的人,必定極為高大雄魁!

  雖然靜靜躺在石棺中的只是一件鎧甲,但小草卻因它而感覺到了凌然萬物的不世霸氣!

  此甲不知何物製成,泛著金屬光芒,表層卻極為光滑。在光滑的表面,又有許多極為奇特的圖案。非人非獸,顯得猙獰可怖。

  不可思議的是這些圖案既非以利物刻成,亦非繪成,倒像是鎧甲本身就具有的圖案。如同樹有樹枝一般。

  大奇之下,小草忍不住伸手去觸摸鎧甲表面的圖案,她的手尚未觸及,其傷口處的鮮血卻有一滴墜落於鎧甲上,鎧甲突然暴現異芒,小草只覺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震力將她震出老遠,狠狠撞在岩壁上,然後重重掉落,小草只覺全身疼痛如裂。

  但她不怒反喜!

  因為倒地之時,小草看見石棺的一端,赫然寫著一個血紅色的“戰”字!

  她的腦海中立時想到了一件傳說中的鎧甲——戰魔甲!

  戰魔甲乃蚩尤王身著之戰甲,蚩尤既然被奉為東方八神中的戰神,一生中自是征戰無數。

  相傳蚩尤的戰甲水火不浸,刃不加身,乃絕世魔器,為蚩尤一生血戰出力不少。

  祖玄、孫戰、聖儒、墨顯乃黃帝四士,他們所創的隱世武門,就是以滅魔維世為天職,專門監視蚩尤戰族的後人。

  小草身為墨門南支傳人,又屬墨門正統後人,對蚩尤戰族之事自有所知曉,她一眼就識出石棺上所寫的“戰”字,正是蚩族一族的象徵。

  當年黃帝與蚩尤爭奪天下之時,雙方非但勢力難分伯仲,亦各有問鼎天下的雄心.涿鹿一戰,黃帝大敗蚩尤,成為華夏千古第一帝。

  小草既已斷定石棺中的鎧甲就是蚩尤戰族的戰魔甲,立即想到戰魔甲水火不浸、堅不可摧,且因其霸氣太盛,連蟲蟻亦不可靠近.若是讓白辰的遺體穿上此甲,縱是不能保其屍身永不腐爛,至少可以免受蟲蟻噬吞之禍。

  想到這一點,小草再不猶豫,立即返回原處,將白辰搬至這邊,再把自己傷口的血抹乾淨,這才將戰魔甲搬出石棺.戰魔甲並不厚實,卻沉重無比。

  移開戰魔甲,小草發覺在戰魔甲之下還壓著一件黑色的斗篷,她不由暗暗稱奇,心中忖道:“難道此洞常有人出沒?否則又怎會有斗篷出現?抑或此斗篷亦有玄異之處?”

  雖有諸多疑慮,她亦無暇去細想,當下將白辰的外衣脫下,再仔細為他擦去臉上的污泥,污泥擦去後,白辰那英氣逼人的面容夂重現於小草面前,只是臉色顯得極為蒼白。

  小草輕輕嘆息一聲,如同一個體貼的妻子般將戰魔甲穿在了白辰身上,再費力將之搬回石棺中。

  她的心本以絕望,只求與白展共處,當她辦妥這一切時,不知為何,她心中忽然重新燃起復仇的火焰。求死谷被滅,母親被殺,白展遇害……一幕幕血腥場面在她的腦海中閃過。

  不知不覺中,她的心已被仇恨所充斥,心意亦為此而更改。

  她要復仇!

  只是小草沒有意識到,她此時的心境之所以有這種變化,是因為戰魔甲的緣故,她躍入沼澤中後能倖存下來,亦是因戰魔甲所致。

  原來,此洞穴的上方就是那片沼澤地,沼澤地與四周的整個窪地一樣,底部如同一個漏斗.因淤泥是柔軟之物,故一旦有外物落入沼澤中,就自然而然地會下落向沼澤中心地帶。

  而沼澤中心處的下方,有一個二尺見方的水洞,正好與戰魔甲所在的洞穴相通、平時,因為四周的淤泥全向中心擠壓,而孔洞又較小,故形成了一種平衡,並不會下沉。

  但戰魔甲乃不世魔器,雖是被深埋於地下洞穴,但仍是在不斷吸納濁魔之氣,且越聚越多,積累至一定程度,一旦有外界契機牽引,濁魔之氣就會衝出,形成異象——別之棄在藥鼎山偶爾會看到的異常就是因此而形成的。

  當白辰落入沼澤地後,亦是向沼澤中心沉下,當他的身軀接近底部時,戰魔甲本已飽漲的濁魔之氣,因為感應到了白辰手中的絕世奇兵離別鉤的存在,立時全面暴發。

  戰魔甲乃舉世無雙的戰甲,猶如戰族之戰心,遇強愈甚。

  地下洞穴中魔力大增,立時由洞頂的孔洞衝出,頓時將沼澤地中心的平衡破壞了。

  異象乍現之時亦是白辰由那個孔洞下落之時,小草緊隨其後,亦由此孔落入地下洞穴之中。

  當魔氣洩出之後,沼澤地的諸種力量又漸漸重新恢復了平衡,其中的淤泥亦不再繼續下落。

  而小草之所以心意易改,是由於她與戰魔甲相觸,被魔氣入侵,激發了她的戰意與殺氣。

  當下小草心意果決,她將白辰安置好後,便沿著洞穴不斷向前走去,在曲曲折折的洞中行走了足足有幾十里路,黑暗中磕磕撞撞不知添了多少傷痕,但她的戰意卻仍是絲毫未減。

  最終,她找到了地下洞穴的出口。

  出口處是一道從上空飛速落下的瀑布!

  小草用清水稍加沖洗之後,立即毫不猶豫地穿瀑而出。身在虛空之時,她看到了瀑布下是一個水潭,水潭邊緣有數名驚駭欲絕的女子。

  她無暇顧及這一切,立即向南方匆匆飛掠而去。

  只是小草沒有料到,正因為目睹了她的身影,那些水潭邊上的女子在二日後,皆死於非命。

  ※※※

  一曲終了。

  萬籟俱寂。

  如同一場血腥廝殺後的沙場,再也不聞刀劍之聲,惟有讓人心生窒息感的死寂。

  在琴音落定的那一剎間,亦是范離憎飲盡最後一口酒的那一刻。

  此刻,場中共有七隻酒杯中的酒已被飲盡,分別是攝魂劍羊孽、江南劍公子姬泉、姑蘇劍俠之妻李青、金劍門門主扈不可、閒雲軒習柔水、範離憎、牧野棲。

  李青果然比其夫更為高明,江湖傳言不假。

  難得的是雖然李青勝出慕容楠一籌,但慕容楠卻並未有不安之感。相反,他的神情間還有欣喜之意,足見他們這一對神仙俠侶的確是情投意合,不分彼此。

  風塵老俠古治心中沉思道:“牧野棲不愧為牧野靜風之子,天賦過人,琴聲甫起,他便已有破解之處;金劍門門主的修為本屬泛泛之輩,卻在琴音劍意最激昂之時以飲酒示意,倒大出眾人的意料之外;羊孽這位老兄弟的劍法的確有過人之處,當年曾與蒙悅一戰,雖不敵蒙悅,但那一戰亦讓世人對他刮目相看,只是他劍法過於邪異,又生性孤僻,人緣甚差,一直居於西睡一隅,名聲倒不甚響亮。以他的性格,能來趕赴洛陽劍會,已有些出人意料。”

  “至於李青能躋身此列。倒不是因為她劍法不但超越其夫,而且還技壓群豪、事實上她與慕容楠心意相通,兩人的劍法亦已可互補不足,方才慕容楠勉力而為,終功虧一簣,李青與他一向配合無間。此刻雖是以音代劍,但她如自然而然地心生全力維護慕容楠之心。其劍慧受此一激,立時發揮得淋漓盡致,加 上她與慕容楠的劍法一柔一剛,相得益彰。當慕容楠勢竭之時,正好是她勢盛之際一一所以,與其說是李青憑一己之力濟身七人之列,倒不如說是合他們夫婦二人之力。難得的是慕容楠對由妻子佔其鰲頭毫不在意。”

  “與牧野棲的從容不迫相反,姬泉那小子則有些勉為其難了。如此猶猶豫豫,若是真的比劍,他未必能把握機會。”

  “閒雲軒門下皆是女流之輩,卻是遼東最強門派,與北方的雪城並為北國雙雄,這與閒雲雙姬的武功不無關係、與素女門一樣,門中只有女人的幫派要在江湖中立足,就必須有過人之處,當年素女門門主秦樓的素女心經已高至驚世駭俗之境。閒雲軒自然也有它開宗立派的法寶!”

  古治將諸人武學——思慮,最後惟剩範離憎一人。

  但一時間古治還真無法捉摸透範離憎的用意與底細。

  範離憎雖然也飲盡了杯中之酒,但他並非一飲而盡,而是慢慢啜完的。古治不由暗自皺眉:此子是真有過人之處,還是故弄玄虛?

  闌蝶見古治眉頭緊鎖,似有所慮,便道:“古前輩,一曲已畢,請前輩點評定奪。”

  古治微微點頭,環視眾人一眼,道:“依闌姑娘所言,有七人飲盡了酒中美酒,既意味此七人能破琴音所蘊含的劍意。不過七人破解方式亦不甚相同,也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老夫便略加評說,諸位偏聽偏信亦可,權當老夫是'夫子自謂'亦可……”——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6:08
第三十四卷第十章論劍之道


  古治老俠喜歡“咬文咀字”的嗜好人皆盡知,今日得此良機,面對數十名劍道高手,他如何會錯過?說了一陣子,興致大起,言辭越發玄奧生澀,比喻入理,起伏跌宕,滔滔不絕.場上諸般劍客除慕容捕這樣少數幾個儒俠之外,多半是斗大的字識不得幾個的人,只聽得煩心難耐,卻苦於古治德高望重,不知如何打斷。

  忽聽得一個聲音遙遙傳至:“古治,你的武功雖然還算高明,卻未必就懂劍!不懂劍者卻在數十劍客面前口若懸河,真是可笑!”

  初聞此聲時,尚在數十丈開外,待話音落定時,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已站在場內傲然佇立。

  白髮飛揚,白衣飄飄。

  此人赫然是天才劍客幽求!

  沒有親眼見過幽求的人很多,但不知眼前之人就是幽求的人卻沒有一個!

  白髮、白衣、無指,加上他那目中無人、凌然萬物的氣勢——除了十七歲時便掃平洛陽劍會的幽求外,還會是誰?

  幽求終於出現在洛陽劍會上!

  這本是諸人意料中事。

  但當幽求真的出現時,仍是給人一種極大的震懾。

  幽求不可能不知道中原數十名劍客是挾仇而來的,他讓中原劍道蒙恥數十年,今日就是中原劍道一血前恥的日子,但他仍是如期而至,這不能不讓人驚嘆。

  起風了!

  也許,風本就存在的,只是在幽求出現之前,沒有人留意到這一點而已。

  而現在,眾劍客不但感覺到風的存在,更感覺到了風所帶來的涼意。

  夕陽是何時落至遠處的山邊的?

  天空中是何時開始變得一片血紅的?

  虛空中,是何時開始迴盪著一股肅殺與不安氣息的?

  眾人的身子,是何時開始不知不覺地挺直如劍的?

  沒有人去想這一切。

  古治依舊坐著,他的雙眼卻微微瞇起。當今武林,除幽求之外,不會有人會直呼古治之名,他的身分之高,已使許多人將之當成神一般崇拜。

  幽求也許是惟一的例外。

  在幽求的眼中,只有強者與弱者的區別,只有劍客與非劍客的區別。

  古治當然不會因此而憤怒,他緩聲道:“你終於來了。”

  幽求道:“我若不來,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會因此而失望。”

  頓了頓,又道:“同樣,如果今日我的生命不在這兒結束。亦不知有多少人會失望。”

  “你總算有自知之明。”古治道。

  “幽某在殺人或被殺之前,倒想听一聽不用劍的人是如何論劍的。”幽求傲然道。

  古治目光一沉,道:“莫以為天下惟有你與劍相匹配,老夫論劍,只是因為老夫今日為洛陽劍會的公證人!”神色間頓添無限威儀,絕世高手之風范立時展露無遺。

  他緩緩站起身來,目光正視牧野棲,道:“五色門門主劍思敏捷,先聲奪人。”說完目光移至金劍門門主扈不可身上,接道:“扈門主在琴音劍意最盛時出手,勝在'勇'。”

  古治的目光依次落於幾人身上,娓娓道來:“姬公子契而不捨,終有所成,勝在'韌';李夫人借夫之心力,勝在'巧',羊老弟與習姑娘選擇劍意最弱時,勝在'穩'。”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範離憎身上,道:“至於這位少俠… …實不相瞞,老夫只能看出他勝在'奇'卻又說不清奇在何處。”

  幽求驀然大笑道:“不愧為我幽某的弟子,惟有你一人難住了他!”

  幽求進入場中後,範離憎一眼就認出了他,只是未出聲而已。而幽求初時注意力集中在古治一人身上,倒未留意範離憎的存在,直到古治提及範離憎時,才發現他的存在。

  自範離憎離開“試劍林”後,幽求是第一次與範離憎相見,他對范離憎一直寄予極大的期望,欲將之培養成絕世劍客,故範離譜的出走對他而言打擊甚大,他也一直在尋找範離憎的下落。只是因為種種原因,終未能找到範離憎。

  此刻意外相見,幽求只覺驚喜交加。

  幽求一語甫出,頓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形形色色的目光一齊投向了範離憎,使之覺得如芒在背。

  古治一直感到範離憎有些面熟,聽得此言,心念一閃,頓時明白過來,正視範離憎,甚為驚愕地道:“你……是來自試劍林的範離憎?”

  範高憎恭聲道:“晚輩正是范離憎。”略略一頓,又道:“范書之子範離憎!”

  眾皆嘩然!

  一時間場中紛亂不堪,眾人或竊竊私語,或蹙眉沉思,範離憎頓時再度成為眾目之焦點。

  牧野棲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範離憎,隨即恢復了平靜,專心致志地看著面前的精緻酒杯,像是被它所深深吸引了。

  七星樓樓主感慨地低聲自語:“一個是范書之子,一個是牧野靜風之子,還有一個則是劍傲天下的幽求——今日的劍會,注定不同尋常!”

  忽有人沉聲道:“幽求乃劍中之魔,他的弟子絕無資格角逐劍魁!”

  循聲望去,說話者乃太極劍派新任掌門不久的羅琵琶。

  中原諸劍派對幽求恨之入骨,此言一出,自然立即有人附和。

  範離憎站起身來,抱拳四向一揖,朗聲道:“在下趕赴洛陽劍會,只代表思過寨,諸位若是信得過思過寨,在下就沒有退出劍會的理由。何況,幽先生對范某隻有指教之實,而無教誨之恩,在下還算不得是幽先生的弟子。至於角逐劍魁一事,有諸多前輩高手,少年英雄,在下又豈敢有太多奢望?”

  思過寨乃十大名門之一,有誰會與思過寨過不去?既然信得過思過寨,就沒有理由讓思過寨派出的人退出劍會——範離憎的一番話看似謙讓,其實已是義正辭嚴,擲地有聲。

  羅琵琶不依不饒地道:“如此說來,範朋友要否認幽求對你有傳劍授業之恩了?”

  包括幽求在內,所有人全都靜候範離憎的回答。

  江湖中人雖可以豪放不羈,但卻絕不能叛師逆尊。雖說有“棄暗投明”之說,其實那隻是限於口頭的一種冠冕堂皇的說法,縱是背叛一個已入魔道的師父,此人亦會承受極大的壓力。

  論及虛偽,武林中人未必比常人相差多少。

  範離憎緩聲道:“世上有一種鳥,名為鸚鵡,常有人在它幼時便將之擒獲,再將它的舌尖剪去一截,據說如此一來,鸚鵡就可以模仿人的聲音了。世人常以此為樂,可又有誰知道鸚鵡自身喜歡的究竟是與生俱來的鳴叫,還是被強加於它身上的本不屬於它的聲音?它是該為舌尖被剪去而記恨,還是該因被賦予人的聲音而感激?”

  場上一時鴉雀無聲。

  誰也不曾料到範離憎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但事實上也惟有用這種方式,方能自羅琵琶的質問中脫身而出。在武林中有一種人,他們的武功並不十分高明,但卻極擅於說一些大而無當的道理,若要與之周旋,只恐是百口獎辯。

  闌蝶不由多看了範離憎幾眼。

  她忽然發現範離憎的確是個不同尋常的人,並非因為他是范書之子,而是因為他的言行總是超出常人的想像.先前飲酒論劍時,她已領略了他的別具一格,此時復又領教了。

  幽求如何不知範離憎一直未將他視作真正的師父?而他亦覺得自己只求能塑造出絕世劍客,讓自己悟劍一生所得不會煙消雲散,至於範離憎是否會因此而感激他尊重他,他不會在意。只是沒有料到此刻範離憎第一次當著他的面表白了心中所思後,他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超脫。

  他的臉色略略有些蒼白了。

  範離憎正視著幽求,神情顯得出奇地平靜,只聽得他緩聲道:“幽先生,我姨娘是被你所殺,五年前我就說過必會為她報仇,所以你我終有一戰、不過,我的劍法的確由幽先生所授,相信如果我能擊敗你,也算達到了你的初衷!”

  幽求聽得此言,一掃方才的失落,縱聲長笑道:“很好!若是你能以手中之劍擊敗老夫,那麼無論是你,還是老夫,都毫無所憾了!”頓了頓又接道:“只是,數月之前,你的劍法尚遠不及我,又如何能勝我?”

  範離憎沉聲道:“你放心,相信我比你更希望能取勝你!”

  幽求笑了。

  笑,對於幽求而言,是一個極為罕見的表情。所以,當他臉上有了欣慰的笑容時,場中每一個人都甚為驚訝。

  幽求之所以會笑,是因為他從範離憎的眼中看到了自信。

  金劍門門主扈不可沉聲道:“無論你們兩人之間有何恩怨,幽求今日都必須死!在這笑菊苑中,一百多名中原劍客的亡魂已鬱積了四十餘年,今日是該血債血償之時了!”

  扈不可的話立時挑起了眾人同仇敵愾之心,幽求頓成眾矢之的!

  幽求道:“老夫早已準備在今日將此事做個了結,諸位要取老夫性命,儘管用劍來取就是!雖說四十五年前老夫殺的人的確太多,但以他們一百餘人尚且不能自保,亦只能怨他們學藝不精!江湖本就是一個憑藉實力說話的地方,當年若是有幾位真正的劍道高手在場,我幽求又豈能活到今日?”

  幽求提及這一點,他人一時倒無以反駁,按理洛陽劍會應已雲集了中原劍道高手,最終卻被幽求一劍所滅。無論怎麼說,都不甚光榮。幽求雖然過於嗜殺,但他的為惡,卻可謂是光明正大的為惡。

  忽聽得一人道:“在下雖非武林中人,卻亦想斗膽說幾句。”說話者正是南宗。只聽他接著道:“以在下之見,當年洛陽劍會必有陰謀。眾所周知,當年逍遙門門主太叔岱宗為最後一位劍魁,其劍法必定十分高明,為何在那次劍會前夕湊巧遭到不幸?同樣湊巧的是,當年洛陽劍會前,曾盛傳縱橫山莊的武帥秦傲將角逐劍魁、當時秦傲秦大俠的武功已極高,世人猜測新一任劍魁應非他莫屬,但最終秦大俠並未出現在當年的洛陽劍會上。可以說,若是有太叔岱宗與秦傲兩位前輩高手在場,幽求絕不可能勝過他們的聯手攻擊!在下覺得。此事多半有些蹊蹺,倒好像有人早已料到幽求會出現在洛陽劍會大肆殺戮,故早早地為他掃清了道路。”

  說到這兒,南宗略作停頓,補充道:“這只是南某人的淺薄之見。”

  幽求並未怒形於色,反而問道:“你何以對此事知曉這麼多?”事實上,他對自己當年何以能一口氣殺絕百餘名劍客一直有些困 ,此時聽南宗提起。就想聞其究竟。

  南宗肅然道:“四十五年前,閣下大開殺戒,最後只放過一個不愔武學之人,此人就是我們南家的人。”

  南家一直在資助著洛陽劍會,在劍會中出現南家的人自在情理之中。

  幽求沉聲道:“你懷疑這一切是我所為?”

  南宗搖頭道:“在下不懂武功,卻也知道閣下當時絕對不可能同時完成數件事情。”

  幽求長吸了一口氣,道:“不錯,如果勝利是以詭計得來的,那樣的勝利不是榮耀,而是恥辱!”

  他的聲音略略提高:“老夫知道諸位欲除我而後快,但我想奉勸諸位還是待到逐出劍魁後再動手不遲,否則洛陽劍會又將有中斷的可能!”

  “好狂妄!分明是不將中原劍道群雄放在眼裡!”金劍門門主扈不可冷冷地道。

  “我只是在述說一個事實而己。”幽求道,他之所以不願此刻與眾人交手,那是因為他心中希望範離憎能成為今日的劍魁。

  他當然不會親自奪取劍魁,一旦他出手,必會使竟爭變為生死搏殺。何況,在他看來,場中還沒有人配做他的對手——範離憎的劍法是他所傳;牧野棲曾經敗於他手中。至於其他劍客,雖比範離憎、牧野棲兩人成名較早,幽求卻不屑一顧。

  扈不可還待再說什麼,卻聽得古治道:“也好,幽求,我等就答應你。以俠道評斷,你是一個魔者;以武道評斷,你還算是一個真正的武者。相信你不至於出爾反爾!”

  他倏然長身而起,猶如一隻鷹隼,掠空而過,以快不可言的速度飄射至最末一席,大聲道:“幽求,五年前你我曾有一戰,卻未能盡興,今日再聚,且在此飲上幾杯,待到決出劍魁後,你我再戰如何?”

  幽求哈哈一笑,道:“你肯出手,今日一戰,總算有些意思!”他的神色從容,與古治隔席而坐。

  古治的決定,他人自然不便反對。

  闌媒向身邊的婢女道:“你們去伺待古老前輩吧。”

  “是。”兩名婢女應了一聲走下長廊,自席間穿過,走至古治這邊。

  絕世劍客幽求近在咫尺,她們竟無驚懼不安之色——是因為有古治的存在,還是因為她們不諳武學,不知“幽求”二字意味著什麼?

  或是出於別的原因?

  範離憎默然無言。

  牧野棲亦是沉默不語,但他的神色比範離憎悠閒從容。

  是否因為他胸有成竹?

  闌蝶櫻口輕啟,道:“羊前輩、姬公子、慕容夫人、扈大使、習姑娘、範公子、牧野公子,想必七位己留意到這千餘盆菊花吧。”

  姬泉道:“難道角逐劍魁,與菊花有什麼關係?”

  闌蝶道:“不錯,在這一千一百盆菊花中,有兩盆菊花的根莖其實是曇花,是嫁接而成的。不如就將這兩盆花稱為曇菊。曇花雖美,卻只能花開一瞬,這兩盆曇菊亦是如此。小女子略通花事,知道兩盆曇菊將在一個時辰內盛開。曇菊與曇花一樣,也是甫開便謝。七位若是有人能在曇花盛開的那一刻,將花以劍採摘,就屬今日的劍魁!”

  居右忍不住道:“闌姑娘,恕老未直言,姑娘又是奏樂又是折花,固然顯得文雅,卻終是有些不妥。難道以這種方式,就可以看出誰的劍法更為高明?”

  闌蝶微微一笑,道:“歷次劍會中,均分幾個階段,未到最後階段,多是盡量避免作生死 殺,只是方式各不相同.小女子以琴音劍意相試,雖不能說全無偏頗,但總是有些用處的.當然,也許還有高人不喜此法,卻又身懷絕世身手,那麼他自可挑戰上屆劍魁,只要能在五十招不敗,亦可參與最後角逐!”

  頓了頓,繼續道:“至於'以劍折花,決定劍魁'看似近乎兒戲,其實曇菊僅有兩束,又是稍開便謝,要得一束曇菊,著實不易。”

  居右道:“姑娘所言,亦不無道理.只是,洛陽劍會已中斷數十年,又何來上屆劍魁?”

  閘蝶環視眾人,道:“小女子有個建議,既然太叔大俠已經作古,那麼就由他的後人代其先人之責,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聽得此言,眾人先是一愕,很快紛紛贊同。

  事實上,與其說他們贊同闌蝶的建議,倒不如說這是因為眾人急於想知道太叔岱宗是否真有後人在世。

  闌蝶最後徵求了古治的意見,古治微微頷首。

  闌蝶這才道:“阿楚,你可將'縱橫劍'交與古老前輩了。”

  眾人皆是一怔,不明其意。

  卻見自闇雪樓閃出一名少女,年約十四五歲,竟是身著女子極少穿的黑色衣衫。

  黑色衣衫把她的肌膚襯得更顯雪白。

  目睹此少女,眾人心頭皆是一震。

  極美——極冷!

  眼前的少女就是由這兩種極富衝擊力的印象融合而成,讓人縱是驚鴻一瞥,也必今生難忘。

  她的冷,與闌蝶的優雅、恬淡正好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反差。

  同樣讓人心神大震的還有她捧著的那柄劍。

  劍未出鞘,但憑劍鞘,眾人就可一眼認出她手中的劍正是“縱橫劍”!

  惟有“縱橫劍”的劍鞘才是方形的——劍鞘的方正亦在暗喻著劍會的公正。

  “縱橫劍”在銷聲匿跡十餘年後終於又重現世人面前。

  而自四十五年前那場變故後,世人本以為逍遙門已永遠消失,沒想到事實卻並非如此。

  難道,這位淨如千年玄冰的少女是逍遙門的後人?

  一直從容平靜的牧野棲在乍見黑衣少女的那一剎那,神色突然劇變。

  因為他赫然發現了黑衣少女竟是鄂賞花的弟子斷楚!而鄂賞花則殺了他的祖母楚清!

  “斷楚此時已經出現,那鄂賞花會不會就在左近?”牧野棲心中轉念著。

  斷楚手捧“縱橫劍”,目不旁視,徑直來到古治席前,奉上“縱橫劍”,道:“請古老前輩過目。”

  古治接過劍,無須拔出,就已感覺到此劍的不凡之氣,他頷首道;“正是'縱橫劍'!”

  斷楚這才向眾人道:“家祖己仙逝多年,今日我太叔斷楚願代祖父向諸位討教! ”她的聲音極為獨特,很清脆,卻無法讓人感到一絲溫暖氣息,只覺猶如玄冰破碎之聲……——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6:09
第三十五卷第一章洛陽劍魁


  居右聞聽斷楚之言,哈哈一笑,大聲道:“斷楚姑娘,我若勝了你,是否就可與其他七人一道角逐劍魁?”

  太叔斷楚沒有開口,闌蝶卻道:“正是如此。”

  居右卻搖了搖頭,道:“縱然老夫取勝斷楚姑娘但終勝不了羊老兄;若是萬一敗與斷楚姑娘。老夫一世英名將付諸東流矣,不試也罷。 ”

  眾人哈哈大笑,古治雖沉吟不語,心中卻暗道:“這位七星樓樓主倒識得大局,他這一番話看似插科打渾,隨意調侃,其實卻是在提醒他人,不可自視過高,若是自忖武功不及羊孽、牧野棲他們,就無須冒著敗給一個不知名的後輩的風險一試了。”

  果然,聽得居右一番話後,本是跌跌欲試者思量之餘,又穩下性惰。如此一來,自可避免洛陽劍會陷入一場混戰之中。

  太極劍派掌門人羅琵琶卻已長身而起,道:“羅某久慕羊老先生等人高明劍法,倒想能有機會與諸位切磋一番,奈何羅某不諳五音,只好另闢途徑了。”

  言下之意,自是要與太叔斷楚一較高下。不過,論輩分他比太叔斷楚高上不少,此舉多少有失體面,卻又不願失去奪取劍魁的機會,只好以“不諳五音”掩飾搪塞了。

  太叔斷楚神情淡然地道:“羅大俠請!”

  一聲“羅大俠”讓羅琵琶老臉一紅,當下故作未覺,自席間緩步走至場中空地上,向太叔斷楚道:“羅某久聞逍遙門的逍遙風雲劍法,願一瞻真面目!”

  與一個十幾歲的女流之輩過招終究不甚風光,羅琵琶就有意將話題引至逍遙門的逍遙風雲劍法上,讓人感覺到這是太極劍法與逍遙風雲劍法之爭,而非一派掌門與一少女之戰。

  忽聞幽求冷冷一笑。

  羅琵琶本是微紅的臉色此刻立時又變得鐵青,他沉聲道:“姑娘請出招吧!”

  “羅大俠,得罪了!”太叔斷楚冷冷地道,倏然翻腕,一抹幽冷光芒如幽靈般自她腰間閃出“嗤嗤嗤”三聲輕響,她的劍已虛刺三記,所取方位,皆不可危及羅琵琶。

  太叔斷楚此舉是以晚輩自居,但她三招皆未攻擊羅琵琶,顯然有絕對的自信。

  羅琵琶乾笑一聲,緩緩拔劍在手。

  太叔斷楚目光一沉,手中之劍倏然劃空而出,如同一抹咒念,直取羅琵琶胸前要害,所取角度刁鑽狠辣至極,劍挾懾人殺氣,閃電般迫進。

  眾人不由心萌寒意,彷若太叔斷楚那一劍並非刺向羅琵琶,而是刺向場中每一個人。

  幽求本是漫不經心,目睹這一劍,臉上頓時出現專注之色。

  羅琵琶略一側身,借擰身之際,太極到法已揮灑而出,身形未移,劍身已劃出一個很大的弧度,將對方的辛辣招式悉數封擋——正是太極劍法以防守見長的一招“如封似閉”。

  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羅琵琶沉肘之間,劍已順勢滑出,藉著反震之力斜斜倒撩,速度奇快,卻沒有絲毫倉促草率的感覺。羅琵琶在太極劍法上浸淫四十年,盡得太極劍法之精髓,出手之間,就將太極劍法的“虛、圓、柔、非、攻”五字真言發揮得淋漓盡致,腳下配以獨門步法,人劍合一,化作一道柔和卻又極富韌性的劍風,將太叔斷楚籠罩其間、他的劍幾乎一觸即走,靈動至極,難以想像以他微胖的身軀,竟有這般快捷靈巧的身手。

  兩團劍芒縱橫迸射;剎那間雙方已攻守十招。

  居右皺眉低聲道:“斷楚姑娘所用的劍法快絕冷酷,絕不可能是逍遙風雲劍法。”

  慕蓉楠微微頷首,道:“逍遙風雲劍法正如其名。極為飄逸、不過逍遙門遭遇大劫時,斷楚姑娘多半還是一稚童,未練過本門的劍法也在情理之中。”

  正說話間,倏聞太叔斷楚道:“承讓了。”身形倒掠,“鏘”地一聲,劍已歸鞘。

  眾皆一怔。齊齊向羅琵琶望去,卻見羅琵琶身上毫無受傷跡象,不由大惑不解。

  羅琵琶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強自道:“老夫甘拜下風!”言罷向眾人草草揖手,竟自離去、顯然他自感身為一派掌門,卻敗於一位年僅十幾歲的少女之手,覺得大丟臉面,再也無顏留在此地。

  當他轉身離去之時,眾人目睹其背影,赫然發現他的衣衫後背處竟多出了一個花形破洞。

  此洞無疑是太叔斷楚在間不容髮的瞬間,以快不可言的劍法在羅琵琶身上留下的。洞並不大,正因為不大,方更不易做到,要想在羅琵琶這樣的高手衣衫上刺上一劍,已是不易,更勿論用劍在柔軟的布衫上劃出一個完整的圖案了!眾人皆知若非太叔斷楚劍下留情,羅琵琶早已喪命,無不愕然失色。

  惟有牧野棲對此並不感到意外,他對自己的劍法一向極為自信。但上次與太叔斷楚交手時,對方絲毫未露敗象,以她的劍法勝過羅琵琶自在情理之中,只是這個結果比牧野棲猜測的來得更快而已。

  之所以會有如此結果,除了因為太叔斷楚的劍法神奇不凡之外。亦與羅琵琶劍法不濟有關。牧野棲心道:“連姬泉這樣的人物都能勉強窺出琴音劍意中的破綻,羅琵琶身為一派掌門人竟有些力不從心,無怪乎太極劍門數十年來在江湖中的地位日漸淪落。”

  古治見羅琵琶中途退出洛陽劍會,亦不加勸阻,想必對羅琵琶先不顧身分向太叔斷楚出手,最終又落得慘敗很是不屑。

  闌蝶打破沉默,道:“由此刻開始進行最後角逐,不知是否有人持有異議?”

  金劍門門主扈不可振聲道:“以扈某之見,還有一人應在此列。”

  闌蝶道:“扈大使請說。”

  扈不可道:“此人就是斷楚姑娘!她只是劍魁後人,並非上屆劍魁、按照劍會規矩,她完全可以參與其中,而且以她的劍法,誰也不能否認她有這種資格。”

  太叔斷楚鄭重地道:“多謝扈大俠抬愛,太叔斷楚自知分量,尚不敢有所奢望!”

  她的目光無意間與牧野灑的目光相撞,隨後迅速移開。

  牧野棲亦沒有任何舉措。

  這時,天色漸漸變暗;笑菊苑有燈光不斷亮起。天色愈暗,周遭的燈籠火把燃起越多,時間掌握得恰到好處,不經意間很難留意到已由白晝進入了黑夜。

  列於笑菊苑前的二十名少年劍手悄然退開,閩蝶的目光掃過範離憎等七人,道:“諸位不妨到前席來,可與曇菊挨得更近。”

  習柔水笑道:“此言倒是不假,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笑聲中她的嬌軀已如風中敗柳般飄然而起,凌空鬥進折身,衣袂飄飄,如同一片杏黃色的浮雲,輕盈落於千餘盆菊花西側的長席旁。身形過處,香風陣陣,醉人心脾,不愧為以明艷著稱的閒雲劍姬。

  她的身法固然讓人耳目一新,但更讓眾人佩服的是她的不拘一格。闌蝶說出讓七人列於前席時,攝魂劍羊孽等人尚自恃身分,有些猶豫,習柔水卻毫不猶豫,其豪爽氣概不讓鬚眉。

  居右心道:“七人奪取兩束曇菊,僧多粥少,難免有一番拼殺。高手過招,勝利僅在毫釐之分,闌姑娘讓他們坐於前席,只怕他們個個極為願意,卻又要故作超脫,反倒不如這位閒雲劍姬直率。”

  他自知以自己的劍法武功與劍魁絕對無緣,反倒落得心安,冷眼旁觀他人,暗自評頭論足,倒也痛快。

  有習柔水開此先河,另外六人也移身至前席,範離憎仍在習柔水身邊落座,羊孽亦在這邊坐下了。而姬泉、李青、扈不可、牧野棲則在對面落座。

  幽求忽然道:“那中年婦人是何人?”他問的自是古治。

  古治與幽求一戰難免,卻並未拒絕回答幽求,道:“她是姑蘇劍俠之妻。”

  幽求道:“她毫無戰意,絕不可能脫穎而出!”

  古治微微頷首,忖道:“姑蘇劍俠夫婦二人一向同進同退,如今僅有李夫人一人,又如何能與他人相匹敵?”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於千餘盆菊花上。

  眾人忽然發現時間過得格外慢,隨著時間的推移,諸多劍客越來越感到闌蝶此計極為高明,也許最終分出高下只在極短的一瞬間,但在此之前,卻已有無聲的較量。

  空氣中開始瀰漫著緊張的氣息,旁人皆下意識地將自己的呼吸壓得悠長平緩。

  誰也不知道那兩束隱於眾花叢中的曇菊在何處,亦不知它會在何時盛開。所以,七人需自始至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大戰一觸即發。

  無疑,這是一個既耗心力亦耗真力的過程。

  “噹啷!”

  不知是誰的劍與劍鞘突然碰響了。

  立即有十數人本能地向自己腰間的劍摸去。

  更有兩人“嗆嘟”一聲拔劍出鞘,長劍拔出一半,方醒悟過來頓時一臉愧色。

  姬泉的客頭開始有細密的汗水不斷滲出。

  攝魂劍羊孽越來越頻繁地摸著他的山羊鬍鬚。

  習柔水的雙頰卻一片潮紅,嬌豔欲滴。

  忽然,李青長身而起,嘆了一聲,向募容楠那邊苦笑一聲,她剛站起時,身子竟不由微微一顫。

  慕容楠向她寬慰地笑了笑,點點頭,心意自明,李青便悄然退開了。

  她已無法承受驚人的壓力——沒有慕蓉楠在身邊,她的定性無疑大打折扣。

  慕容楠迎上前去,與其妻攜手時,只覺她的手心一片冰涼。鬢角卻已見汗,不由大起憐愛之心。

  驀地,冷劍出鞘,其聲猶如龍嘯九天,生生破碎了夜空的沉寂。扈不可和羊孽幾乎不分先後地揚劍出鞘,掠身而起,向場中射去。

  當習柔水、姬泉隨之而出時,扈不可與羊孽的劍已在半空悍然接實。

  兩人皆蓄勢已久,一出手就是傾力而出,兩劍相擊,其聲如雷,金星四射,猶如萬點繁星並耀夜空,蔚為壯觀。

  羊孽畢竟江湖經驗老道,悍然一拼之下,強擰身軀,手中的攝魂劍在對方反震之力下彎曲如弓,倏而彈直,他的整個身軀頓時如同一團狂旋颶風,凌空長射而下。

  這時,眾人亦己看到花叢中有一束白色的花朵開始緩緩綻開。

  在場眾人平時過著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何嘗有興致賞花?如今親眼目睹花蕾綻放,真是感觸莫名新奇。

  可惜他們的目光卻不能在那束正在綻放的曇菊上停留太久,因為劍道巔峰之戰他們亦不願錯過。

  羊孽未能接近曇菊,姬泉、習柔水已一左一右掩殺過來,而扈不可則自上向下悍猛襲出,劍氣如嘯,交錯縱橫,羊孽頓時身受三面夾擊。

  羊孽不及回頭,反手一劍;劍身虛幻如霧,不可思議地破入扈不可的劍網中,“當”地一聲暴響,羊孽藉著一撞之力,人如紙鳶般飄飛出去,險險避過習柔水、姬泉的合擊。

  習柔水的劍為軟劍、劍身細長,振脫之間,劍身一顫,便向曇菊花盆卷去,手法極為高明。

  姬泉一聲冷哼,冷劍一擋,習柔水的劍立時將其劍卷個正著!姬泉內力疾吐,同時身形暴旋,試圖將習柔水的劍紋飛,孰料習柔水一聲輕笑,劍身倏然挺直,如毒蛇般直刺姬泉右腕,姬泉凜然一驚,揮劍疾封,劍氣頓時如一堵堅不可摧的氣焰,將習柔水的攻勢瓦解。

  但由於略一慌亂,姬泉已踏翻一盆菊花——這雖不算落敗,卻亦讓他自覺臉上無光。正待再進,旁側已有狂烈劍芒洶湧而至,冷眼一掃,卻是扈不可!金劍門不愧為武林中一個財大氣粗的門派,扈不可的劍亦是真金所鑄。劍柄上嵌著十顆上等寶石。幽光綻放,好不奢華。

  一時劍氣飛揚,四個人影穿飛騰掠,身形快不可言,四人之間忽兒結盟,忽兒為敵,局面瞬息萬變,觸目驚心。

  但范離憎與牧野棲卻一直沒有出手!

  難道,他們是想坐收漁翁之利?

  幽求目睹如此情形,不免有些焦慮,他對范離憎期望甚高,沒想到範離憎卻遲遲不曾動手。

  那束曇菊不斷綻開,越發顯得美麗。

  羊孽、姬泉、習柔水、扈不可四人鬥得更緊,漸成膠著狀態,誰也無法取得絕對優勢,自然就無人能在三劍環伺之下取得曇菊!

  眼見曇菊在一片劍氣瀰漫之中即將完全怒放,眾劍客不由暗自焦慮,心忖若幾人一直僵持不下,只怕未等任何人得到曇菊,曇菊便己謝了。

  就在此時,一個白色的人影如箭射出,向無數花叢中飄然而去。

  正是牡野棲!

  身在空中,“嗆嘟”一聲脆鳴,牧野棲已拔劍在手,動作灑脫至極。

  劍甫一出鞘,使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直取姬泉!

  姿勢手法之優雅從容,難以言喻。

  他的動作在眾人看來歷歷在目,清晰可辨,其速卻快得不可思議,姬泉擋開習柔水一劍,立即側身橫阻,劍影如織,但牧野棲的身形已不可思議地閃入了重重劍影之中,迅速貼近對手!

  姬泉心泛寒意,剎那間已將自身功力提至極限,整個身軀憑空後掠,彷若在他的身後有一根無形的繩子在牽引著他的身軀。

  但牧野棲攻擊他並非最終目的,只是志在將對方逼退——使姬泉被迫退至羊孽那邊,讓他們兩人相互牽制。

  無疑,牧野棲的目的達到了。

  而這時牧野棲身如淡煙,長驅直入,直逼扈不可——扈不可與那盆曇菊相距最近!

  牧野棲的身法從容不迫,他的劍在身前,卻隱隱有穿天破地的氣勢。

  扈不可頓覺壓七大增。

  他的瞳孔倏然收縮,沉喝一聲,一團金黃以的劍影在他身側暴織,劍氣狂嘯,洶湧如潮,他的劍勢強盛至前所未有的境界,以開天闢地之勢,向牧野棲疾迎而上。

  眾人對這位金劍門門主的武功本是不以為然,對他能躋身劍會七強之列多有疑惑,此刻方知他劍法之高,遠在世人想像之上。

  兩劍悍然相撞之下;扈不可一聲悶哼,倒跌而出,金劍疾插地面,青石地板頓時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劍痕,火星四濺,藉此扈不可方穩住身形。

  牧野棲亦被震得斜斜飄飛,身在空中,劍芒乍起,如行雲流水般向習柔水席捲過去,劍式之精妙,無懈可擊,絲毫沒有倉促之感。

  習柔水聽到了長劍破開虛空的“滋滋”聲,與兵刃飲血割肉的聲音竟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習柔水心中一凜,手中軟劍如有形無質的幽靈般閃出,其速不可捉摸。

  兩柄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接近!

  “錚”!

  習柔水只覺手中一緊,軟劍倏然如同有了驚人的生命力,一股強大的旋絞之力由劍身貫臂而上。

  習柔水的軟劍脫手而飛!

  牧野棲右臂翻揚疾卷,劍風所及,頓時將軟劍捲帶而出,向那盆業已怒放的曇菊迎去。

  軟劍劍身被牧野棲以無形內力貫注,彎曲如弓,飛旋而出,劍身宛如一截綢帶,在曇菊的花盆一側一擦而過,整盆曇菊立時飛起!

  牧野棲身如驚虹,閃電般掠空而起,伸手一接,立時將曇菊接住。

  牧野棲從出手到得到曇菊,整個過程快捷流暢至極。當他將曇菊接住時,觀者方長長吁了一口氣,但覺牧野棲雖是在步步驚心動魄中取得曇菊;可給人的感覺卻是那麼賞心悅目,沒有絲毫的血腥與壓抑之感。

  幽求一直在焦急地等待著範離憎出手,萬萬沒想到直到牧野棲得到曇菊,範離憎仍無動於衷,不由驚怒交加,重重哼了一聲。

  羊孽等人自持身分,牧野棲剛得到曇菊,他們便齊齊收劍罷戰。

  牧野棲還劍入鞘,微微一笑,左手並指一揚,指風如劍,曇菊立時被削下,牧野棲手持曇菊,緩步向走闌蝶那邊,與闌蝶相距數尺卓然而立,朗聲道:“請姑娘過目,看此花是否就是曇菊?”

  但見他白衣飄飄,手持怒放的曇菊,神情中自有一股自信與從容,渾身上下洋溢著超俗脫塵與倜儻飄逸。

  眾人雖知他是風宮白流宮主之子,但仍是為其超然出世的風采暗自折服——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0:27
第三十五卷第二章聞音聽劍


  闌蝶微微一笑,道:“牧野公子手中所持的正是曇菊,請牧野公於暫作歇息,待另外一束曇菊得主後,就可與之一較高下,角逐劍魁之位。

  牧野棲先將習柔水的劍物歸原主,並雙手抱拳道:“多謝習姑娘借劍一用。”

  習柔水笑道:“牧野公子劍法卓絕,奴家心服。”落落大方地接過了自己的劍,竟不再回前席就坐。

  而牧野棲則走向席位前落座了。

  幽求心中忖道:“範離憎習我'破傲四式'已頗有成效,連青城王世隱亦在三招之內慘敗,牧野棲的劍法雖然不俗,卻未必一定能勝他,只是他為何一直沒有出手?”

  同時他亦感到牧野棲雖技壓他人,但今日所表現出來的尚未盡全力,跟先前與他一戰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牧野棲未盡全力便可奪得曇菊,這只能說明中原劍道實是已日薄西山!

  這與幽求四十五年前在洛陽劍會所為,及這五年來風宮肆虐江湖不無關係。

  而眾劍客見範離憎一直沒有出手,有不少人在心中暗自嘀咕著:“先前飲酒品劍時,此子的舉止匪夷所思,難道他別有高深之處?現在看來,多半是故弄玄虛,到了真正體現實力時,他就退縮不前了。倒是牧野棲,他能在第一個由琴聲劍意中找出破綻,果然殊不簡單!”

  更有人想到範離憎之父范書心計如海,此子只怕亦是如此,他之所以遲遲不曾出手,必有用意。至少在爭奪第二束曇菊時,就少去了牧野棲這個最強勁的對手。

  一時間,形形色色的複雜目光皆落在了範離憎身上。

  範離情沉默依舊,冷靜依舊。

  幽求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情稍定,暗忖道:“此子一貫冷靜而有主見,此刻多半早已胸有成竹!”

  古治見幽求目光始終不離範離憎左右,不由有些感慨,心想如果他們二人也算師徒的話,可謂是人世間最獨特的一對師徒了。

  範離憎忽然有了驚人之舉——但見他離席之後,徑直向其中一盆含苞未放的菊花走去。

  羊孽、扈不可、姬泉看似平靜,其實一直在凝神留意場中的一切變化,只是未見有曇菊綻放而已。範離憎剛有所舉措,三人皆是一驚,正待出手,卻發現範離僧所取的那盆花根本沒有盛開。

  既然花未盛開,自然絕不可能知道它是不是曇菊,因為從外觀上看,根本無法分辨出曇菊與普通菊花有何區別,更勿論是從遠處觀察了。

  一時間,眾人皆驚愕莫名,怔怔地望著範離憎。範離憎從容而毫不猶豫地走到那盆花前,將之捧起。

  他的舉止太過奇異,連闌蝶、太叔斷楚、古治、南宗亦大惑不解,不知範離憎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幽求更是震驚莫名,不明白此子怎會有如此驚人之舉。

  範離憎一手平端花盆,正視闌蝶,道:“闌姑娘,若在下手中這盆花就是曇菊,是否可算在下奪得了第二束曇菊?”

  闌蝶有些意外地望著他,沉吟片刻,方道:“當然可以。只是花尚未開,範公子何以如此有信心?”

  範離憎哈哈一笑,道:“這是一個秘密,恕在下暫時不能奉告。”

  闌蝶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的笑容,留意到這一點的人皆有些意外,因為闌蝶一直端莊高雅,沒想到在她的身上亦有一分少女所特有的狡黠——一種很可愛的狡黠。

  闌蝶正色道:“如果此花就是曇菊,那麼範公子就算第二個得到曇菊的人。”略略一頓,她話鋒一轉,接著道:“不過,在它未曾盛開之前,誰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曇菊,所以此時若是有人向你出手爭奪這盆花,亦絕不算違規。”她笑了笑,繼續道:“若是花落入他人手中之後再盛開,那麼範公子就算前功盡棄了。”

  姬泉本一直舉棋不定,聽得此言,心意立決,當下哈哈一笑,對范離憎道:“若是朋友就這麼輕易得到曇菊,未免不夠風光,也會讓場中諸君失望。在下只好勉力與朋友拆上幾招了!”

  範離憎平靜地道:“悉聽尊便。”似乎己胸有成竹,根本無懼姬泉的出手。

  姬泉神色微微一變,沉聲道:“就讓在下領教領教無指劍客所傳的劍法如何高明吧!”

  話音未落,他已疾速踏進一步,運劍如風。縱橫成網,幻影無數。

  幻影倏而凝形,宛如一條銀龍狂噬飛撲,向范離憎狂捲而至,氣勢凌人,劍破虛空之聲扣人心弦!

  範離憎雙眼竟未直視姬泉,而是落在了左手所託的那盆花上,神情淡然,對姬泉的驚人一擊似乎不屑一顧。

  好狂傲的劍意!

  幽求頓時熱血沸騰,難以自己。

  未曾出手,他就清晰感覺到範離憎將要出手的劍法一定是他所傳的“破傲四式”!

  惟有“破傲四式”,方有如此狂傲的劍意。

  直至姬泉的劍已在一尺開外,劍身所挾勁銳劍氣將範離憎的衣衫激得獵獵飛揚之時,範離憎手中之劍方如沉寂千年的蛟龍,突然清醒過來,一聲清嘯,頓時天地變色,劍挾噬吞萬物、開天闢地之勢,如流星過空,徑直迎向姬泉。

  一劍甫出,一股無形的氣勢已籠罩全場,眾人的呼吸頓時齊齊停滯於那一瞬間,心神為之深深震懾。

  數十年來,中原劍道衰弱,如此驚世劍法對眾劍客而言,已是久違了。

  漠然一劍,實而無華。

  但一劍之下,卻已生生切斷了姬泉的所有退路。

  正是“破傲四式”中的第一式:無情冷!

  幽求的臉色變幻不定,乍驚又喜。

  因為他已清晰感到範離憎這一式“無情冷”已發揮得淋漓盡致,盡得其精髓,與離開“試劍林”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姬泉頓時心泛寒意。

  在對方的劍芒將要及體的那一瞬間,長劍豎封身如旋風,變攻為守,他的劍如同附於軀體外的一層光暈,密不透風。

  範離憎腳下一錯,以玄奧至極的身法欺身長進。

  姬泉所攪起的漫天劍氣突然在瞬息間消失於無形!

  他靜靜地站著,臉色蒼白如紙。

  範離憎的劍赫然已抵在了他的胸前!

  場上頓時鴉雀無聲。

  姬泉長長嘆息一聲。緩聲道:“可笑世人謂我為'劍公子'我竟一直以為受之無愧!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聲中充滿了對自己的嘲弄,以及難以掩飾的愴然。

  的確,對於以劍自詡的江南劍公子而言,還有什麼比這個結果對他打擊更大?

  幽求哈哈大笑,對姬泉道:“青城派王世隱在範離憎劍下亦是三招使己落敗,何況今日他的劍法已今非昔比?你被稱為江南劍公子倒也無妨,因為在訌南一帶,能勝過你的年輕人只怕絕無一人!”

  姬泉對幽求的話竟置若罔聞。

  範離憎道:“姬兄,其實在下之所以能勝,是因為姬兄用劍不專。”

  姬泉一震。

  範離憎繼續道:“姬兄既擔心在下手中的菊花就是曇菊,不能不出手。但出手之時,又怕真正的曇花其實並非這一盆,會讓羊前輩、扈前輩搶得先機。心有雜念,劍法自然就打了折扣。

  姬泉聽到這兒;沉默片刻,神色略顯緩和,道:“無論如何,姬泉的劍法的確不如你。”

  範離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古治心道:“範離憎先取一盆菊花,莫非就是擾敵之計?他不愧是范書的兒子,此計果然奏效!不過他將其中玄奧說出,似是為解姬泉之尷尬,這一點與范書卻有所不同。範離憎這麼做,是因為他心境寬容,還是另有更深的謀略?”

  無論基於什麼原因,範離憎兩招之內擊敗姬泉,卻讓眾人震愕不已。

  扈不可忽然道:“範公子劍法超凡入聖,只怕再無人可勝過。扈某尚有自知之明,知道曇菊再開也絕對沒有扈某的份。”

  他突然萌生退意,範離憎頗感有些意外,未等他開口,羊孽亦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老夫自嘆弗如,第二束曇菊已非範公子莫屬了。”

  他話剛說完,便聽得有人驚呼道:“開了,開了!他手中的花果然是曇菊!”

  範離憎低頭一看,果見自己手中的花已略略綻放少許,露出了嬌嫩的花蕊。

  眾人驚愕欲絕地望著範離憎手中的花,皆在暗自思忖著範離憎為何真的能從千餘盆菊花中找出這惟一的一盆曇菊來?

  惟有範離憎神色如常,似乎他早已料知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愈是如此,眾人越覺得範離憎神秘莫測。

  自始至終,範離憎的所作所為,一直是最出人意料之外的。

  牧野棲與範離憎對望一眼,兩人的心情都頗為複雜。當五年前江南小鎮華埠鎮的那一場變故降臨後,他們就各據一方,兩人絕對不會想到五年後,他們會在舉世矚目的洛陽劍會中以這種方式相見。

  範離憎之所以趕赴洛陽劍會,是因為悟空老人希望有人能在洛陽劍會抑制風宮的勢力。

  那麼,牧野棲向牧野靜風主動請戰,又是為了什麼呢?

  範離憎將那盆怒放的曇菊小心翼翼地放回菊花叢中,它周圍的菊花都含苞未放,惟有它是一束獨秀,極為搶眼。

  幽求興奮莫名,他終於如願以償地看到了範離憎一鳴驚人!心中激情難抑,幽求忍不住以雙掌按向桌面,內力一吐,用勁極為巧妙,頓時杯中之酒化作一注酒箭,準確地射入他的口中。

  幽求將之一飲而下,道了一聲:“痛快!”

  古治見他明知一旦劍魁決出,他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卻仍毫無懼意,倒有些佩服了。

  同時想到範離憎既然已言明與幽求之間只有怨沒有恩,而范離憎的劍法甚為高明,如此看來,今日眾人對付幽求又多了一分把握,只是不知牧野棲的立場如何。

  他身為公證人,此時自然不能不說話,只聽得古治清咳一聲,道:“五色門門主牧野棲與思過寨範離憎各得一束……曇菊,現在就由他們二人角逐劍魁之位!”

  這一次,他竟一反常態,言簡意賅。眾人本已做好準備聽他長篇大論,聞言倒有些意外,他們卻不知古治只是希望劍魁早一刻決出,就可早一時了結中原劍道與幽求之間的怨仇,以免夜長夢多,被風宮勢力插手其中,錯失誅殺此劍中魔者的良機!

  牧野棲與範離憎相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絕對的自信。

  他們本就不是平凡的人,自他們降臨世間的那一刻起,命運就已註定他們將走上不平凡的路。

  因為他們兩人一個是牧野靜風之子,一個是范書之子。十五年前,牧野靜風與范書如旋風般崛起江湖,被稱為武林中最神奇的兩位後起之秀。十五年前的江湖,可謂是范書與牧野靜風的江湖。

  如今,範離憎與牧野棲又將面臨著非比尋常的劍道之戰。

  所有的人都意識到了牧野棲與範離憎之間有著極為微妙的關係:他們的父輩是生死仇敵!

  范書殺害了牧野靜風之父,而牧野靜風殺了范書。

  這是否會讓這一場劍道之戰更為驚心動魄?

  範離憎與牧野棲會不會讓先輩的仇恨繼續延伸?

  對於牧野靜風與范書之間的恩恩怨怨,沒有人比古治更清楚。所以,此刻他的心情亦是十分複雜。平時神情本就一副憂心忡忡的他,此時更是眉頭緊鎖。

  居右望著場中兩位年輕人,心中感慨地思忖著:“如果牧野靜風沒有成為風宮玄流之主,那麼只怕所有的人都希望牧野棲奪得劍魁,可如今卻另當別論了。但也絕對沒有人希望範離憎取勝,因為範離憎不僅是范書之子,其劍法又是幽求傳授,無論是幽求還是范書,皆是罪不容誅之輩— —奇怪的是范離憎又怎會成為思過寨的人?”

  如居右這般心有疑慮的人物自然不少。

  牡野棲望著範離憎,心中忖道:“沒想到這五年中,他的武功劍法竟達到瞭如此高的境界,以至於連羊孽這樣的人物也無心與之再戰,我能勝他嗎?”

  範離憎亦忖道:“他與我一樣,因為自己父親的緣故,必須承受別人無法承受的巨大壓力。為了不讓留義莊遭受滅頂之災,我勸他設法說服其父退出留義莊,他真的這麼做了,並因此而進入了風宮。不知這次趕赴洛陽劍會是他自己的決定,還是風宮的佈署?”

  牧野棲心道:“他自幼便沉默少言,沒想到其智慧竟不在我之下。雖然我先得一束曇菊,但他得到的那束曇菊卻遠比我輕鬆,這自是因為他以計謀使姬泉心神不定,然後迅速挫敗對手,對他人產生極大的震懾力,終事半而功倍!”

  範離憎忖道:“我曾答應他,在他進入風宮後,只要他想脫離風宮,我一定盡力助他。

  不知他會選擇怎樣一個時機離開 宮,他會不會說服其父以及葉姑姑一同離開風宮?”

  牧野棲心道:“我雖然以計懾服了禹詩,迫使他不得不附和父親的旨意,讓我接任'神風營'統領之位。但都陵一向深受'神風營'眾死士的擁戴,而我又曾殺死數十名風宮弟子。

  如果今日自己在洛陽劍會上沒有取到一個令風宮白流屬眾滿意的戰果,今後統領'神風營'無疑會困難許多……”

  在年少時曾親密無間的兩人,此時相距一丈而立,各懷心事,一時雙方誰也沒有出手的意思。

  闌蝶道:“且容小女子彈奏一曲,為兩位助助興。”

  玉指輕揚,琴聲倏起。

  範離憎、牧野棲頓時從沉思中醒過神來,目光皆直視對方:範離憎的目光自信而冷靜,牧野棲的神情自信而灑脫。

  範離僧極為緩慢而鄭重地拔出腰間的劍,他的動作凝重得不可思議。與他方才在電光石火間擊敗姬泉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劍尖遙指牧野棲的腳下,範離憎的目光亦垂視地面,他的身軀挺直如劍,黑髮飄揚飛舞。

  牧野棲左手握住劍鞘,暗吐內力,鞘內長劍如同有了靈性,“嗆嘟”一聲脫鞘而出,穩穩落入了他的右手,姿態瀟灑至極。

  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笑意浮現於牧野棲的唇間,他的劍亦緩緩揚起。

  雖是極為尋常之舉,卻已隱現其不世風範。

  無形劍意自兩人身上瀰漫開來,悄無聲息地侵入場上每一個人的靈魂中。

  笑菊苑顯得極為平靜,猶如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大海,在平靜中暗隱肅殺氣息。惟有一縷縷琴音輕柔 轉,似乎來自遙遠的天邊,又似乎在眾人心中響起。

  眾人的心頭突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似乎處身於黑暗的夜色中。

  又像是寒夜的風忽然變大了。

  ——所以,每個人的心中都微泛寒意。

  闌蝶的纖纖玉指在琴弦之間飛舞,如同兩隻美麗的蝴蝶。

  在範離憎聽來,琴音顯得遙不可及,飄渺無定,若有若無。

  因為,此時他的整個靈魂幾乎完全被劍意所佔據,他的思緒中只容得下劍!

  雖然四周眾人環視,但在範離憎的感覺中,整個世界除了他與他的劍之外,只剩下一人一劍——牧野棲,以及牧野棲手中的劍!

  此時整個笑菊苑己聚集了數百人,除若有著無的琴聲外,聽不到任何聲音,惟剩嗚咽般的風聲在夜空中迴盪不休。

  範離憎的劍開始緩緩上揚。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於他的劍尖一點寒芒上。

  他們駭然發現範離憎手中的劍竟漸漸變得模糊。彷若即將虛化成氣。

  但他的動作卻是那麼緩慢而凝重。

  所有的人全被這意外之景象所深深震憾。

  闌蝶的琴音漸顯激越,天地間似乎更添無形戰意。

  終於,範離憎的劍平舉齊眉,倏而凝形。

  幾乎就在同時,牧野棲的劍尖在極小的範圍內劃出一個完美無缺的弧度,場內氣氛頓時緊張至了極點。

  “錚”!

  一聲鋒響,闌蝶竟拔斷了一根琴弦。

  就在琴弦斷開的那一瞬間,牧野棲已飄然掠出,快至無形,向范離憎急速欺近!

  劍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0:28
第三十五卷第三章鋒芒畢露


  牧野棲的劍猶如一縷清風,極為自然地劃過虛空,猶如鳥翔魚落般自然流暢。直取範離憎身前要害。

  沒有任何迴轉頓挫!

  他的劍式已臻渾然天成之境。

  觀者無不色變!

  沒有人能看出牧野棲的劍式,因為他的劍根本沒有任何招式。

  只有劍芒在舞、在飄、在飛揚、在揮灑著到的生命與靈性。

  此時,他手中的劍只是一個死物,真正制勝與殺敵的是他的劍意。

  在此之前;沒有人會相信毫無招式的劍法也能殺人、目睹牧野棲這一劍後,眾人忽覺這沒有任何招式的劍法似乎絕對無法抵擋。

  就如同水沒有固定的形狀,所以水無孔不入。

  沒有招式,自然就無法辨其門派。

  事實上,牧野棲的武功淵自什麼門派本就無人知曉!

  範離憎劍身一沉倏揚,劍芒暴熾,劍氣縱橫如網,氣吞萬物,劍擊長空。隱隱有風雷之聲。彷若一招之下,就可滅絕萬物!

  惟有“破傲劍法”方有如此狂傲氣勢。

  範離憎所施展出來的正是“破傲四式”中的一式:縱橫怒!

  幽求目睹範離憎使出“縱橫怒”一式,不由心中一震,愕然忖道:“此子數月不見,他的這一式'縱橫怒'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雖然我的內力在他之上,使出這一式'縱橫怒'的威力更顯霸道。但論及招式之精絕處,只怕未必能勝過他。為何短短數月,他的劍道造詣已增進如廝? ”一時間幽求又驚又愕。

  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

  範離憎的身軀彷若風中柳絮般毫無分量,徑直向後平平倒退,牧野棲的劍卻始終不離他前胸要害處。

  遠遠望去,就如同是牧野棲的劍頂著範離憎的身軀長驅直進。

  牧野棲的劍法果然卓絕不凡,看似毫無繁雜詭異的一式,而范離增強悍無匹的“縱橫怒”

  亦未能將之一舉封阻。

  牧野棲的劍法已至“太無”之境,劍法步入“太無”之境,就猶如混燉初開,似實似虛,非實非虛。天地初成之時,一片混燉,看似無物,但由混燉化陰陽,由陰陽分五行,由五行孕萬物。劍法達到“太無”之境,就可化“有”為“無”,似“無”實“有”!

  在牧野棲看似平淡的一劍中,其實已蘊含劍道精華。

  幽求的瞳孔驟然收縮。

  就在此時,範離憎的劍影交織而成的劍芒倏然凝形,劃空而出,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驚人的弧線,自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向牧野棲的右肋斜撩,劍式看似信手揮出,卻渾然天成,流暢至極。

  牧野棲長驅直進之勢頓止,劍身顫鳴之下,已如一團柔和之風,向牧野棲的利劍卷去。

  兩劍正面相觸!

  範離憎頓覺對方的劍式猶如江海浪潮,綿綿不絕地席捲而至,他奮力抵擋之餘。已在不知不覺中又退出數尺。腳步所踏之處,青石紛紛崩裂,足見他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一聲長嘯,範離憎身形沖天而起,手中之劍自下而上劃出一道氣勢驚人的劍虹,一劍之下,彷若可開天闢地!

  一聲暴響,雙劍全力相擊!

  範離僧凌空倒掠,飄然落於二丈開外。

  幽求心中迅速轉念:“當初自已以'被傲四式'與牧野棲相戰。勢均力敵,直到最後憑藉一式'錯劍式'方將之擊敗。雖然當時我受傷在先,卻也足以證明這小子武功絕對高明,難道範離憎真的不敵他?”其實,以幽求的劍道修為,當然能看出範離憎雖處守勢,但一直退而不亂,並未處於下風、只是幽求好勝之心比範離憎更甚,才會心神不定,疑慮重重。

  思忖間,範離憎的身子突然如同沒有了分量般飄起,劍光迷離,恍然如霧、如夢,漫天飛揚的劍芒在夜空下閃耀著。四周的燈火與星辰頓時齊齊失色。

  破傲四式分別為:無惰冷、縱橫怒、破蒼穹、傲滄桑。此時範離憎所使的正是四式劍法中最為玄奧莫測的“破蒼穹”!

  破傲四式乃無指劍客幽求苦悟四十餘年自創的絕世劍法,此時在範離憎傾心揮灑之下,其驚世駭俗的威力展露無遺。

  牧野棲卓然而立,似已融入了天地之中——太無之境,無人無物無我!

  範離憎的漫天劍氣猶如萬馬齊騰,隱然有三軍掩殺之勢。劍勢所指,已將牧野棲完全籠罩。

  牧野棲的劍飄然劃空而出。一劍之下,已飽含了天地至理,不可捉摸。劍身在虛空中掠過一道神鬼莫測的軌跡,直取範離憎。

  觀者無不為他如幻如夢的劍法所深深震懾。

  此時,眾人方明白在爭奪曇菊之時,無論是范離憎還是牧野棲都未全力以赴,事實上兩人的劍道修為已遠遠超越洛陽劍會上的其他劍客。

  沒有任何滯緩,範離憎劍法已變,劍速之快,已可追星逐月!頓時對范離憎形成極大的壓力。

  牧野棲身形斗然急旋而起,白衣飛揚,飄忽無定。在間不容髮間己閃過範離憎一往無回的一劍。

  傲滄桑。

  無情冷。

  滄桑——無情冷!

  場中惟有幽求一人知道方才範離憎是將青城派“旋字劍訣”融入了”破傲四式”後,自創的一式劍法。

  非但如此,範離憎一招未盡,第二招己接踵而出。

  ——滄桑無情冷!

  ——無情破蒼穹!

  ——蒼穹縱橫怒!

  ——縱橫傲滄桑!

  “破傲四式”被範離憎以“旋字劍訣”融合得天衣無縫,自創四式劍法前後相銜,相呼相應,頓時猶如綿綿江河,奔湧不息,與“太無劍道”的“無招”之境有異曲同工之妙。

  兩大曠世劍法全力相接。頓時劍芒橫溢,殘菊漫天飛揚,無數驚人劍芒在四空縱橫閃掣,聲勢駭人!

  闌蝶在斷了一根琴弦後,欲續弦再奏,但當她續弦之後,方駭然發現她的心神已完全被場內空前強大的劍意所牽制,琴聲更是為之所攝,或激昂、或悠緩,皆身不由己,而是隨著場內形勢的起伏跌宕,曲不成調。

  無奈,她惟有放棄自己的彈奏。

  除了古治、幽求少數幾人之外,眾人已無法辨明範離憎與牧野棲的攻守進退,只覺自己的心弦不知為何越繃越緊,呼吸亦近乎停止。

  驀地,一聲驚人的金鐵撞擊聲倏然傳入眾人耳中,隨即便見範離憎與牧野棲同時倒掠而出。

  他們手中的劍竟已齊齊斷成無數碎片!

  經過一番驚心動魄的比拼之後,牧野棲與範離憎仍是難分伯仲;而他們的兵器卻已被毀,顯見雙方的戰意都已高漲。

  兩人再次相對而立,神情皆顯得堅毅而自信。

  他們之間,是那枝折葉凋的千餘盆菊花。

  居右這時方長吁了一口氣,暗忖道:“他們兩人一直難分伯仲,照此下去,只怕要在千招之外,方能分出勝負了!”

  幽求的臉色十分陰沉,此刻他心中所想的是若範離憎未從試劍林逃出,自己將“錯劍式”

  傳與他,此時必可勝券在握。

  牧野棲目光一閃,緩緩踏進一步,驕指如劍,右手輕揚,凌厲指風劃空而出;在指風的牽引下;無數凋落的菊瓣飄然而起,漫天飛揚,蔚為奇觀。

  一聲沉哼,牧野棲右臂在虛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圈送之下,菊瓣團旋如盾,霎時他的身側已有無數菊瓣在飛旋,絢麗的菊花與他如雪白衣相襯,更顯出其飄逸之風采。

  一聲清嘯,成千上萬的落菊在牧野棲浩然內力的催動之下,向范離憎疾射而去,破空之聲,猶如萬劍齊出。

  範離憎神色從容,右掌凌空削出,倏而一挑,已有一株完整無缺的菊花持於手中。

  此時,正好漫天飛菊破空而至。

  範離憎手持含苞欲放的菊花,旋然踏步而入。他以菊為劍,但見那株菊花在穿掣飛掠,破開密集如織的漫天飛菊,其手法之精妙玄奧,讓人嘆為觀止。

  雙方以驚人之速迅速接近。

  範離增終於破開重重飛菊,手中菊花直指牧野棲的胸前。

  在眾人的眼中,他所持的已不再是一株含苞欲放的菊花,而是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

  劍氣破空,以難以言喻的速度直取牧野棲,眾人只覺此劍氣似可洞穿世間的一切,無可抵擋。

  眾人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完全停滯。

  牧野棲動了。

  其速之快,已超越了常人的視覺所能分辨的範圍!

  所以,他們所看到的只有結果。沒有過程。

  範離憎手中的菊花赫然已碎,僅有一截花桿在手。

  範離憎手中的花桿直指收野棲的咽喉,與他的咽喉處相距不過二寸。

  場內一片肅靜。

  這時只聽有人一聲輕嘆,範高僧手一鬆,那截花桿便墜落於地。

  他望著牧野棲,道:“我敗了。”

  敗的怎會是范離憎?!

  眾人大驚失色,但很快他們發現範離憎為何如此說了。

  因為在範離憎的胸前,赫然已插著一片菊花的花瓣!這一片花瓣無疑是范離憎所持的那株菊花上的,細長的花瓣竟如劍一般洞穿了範高憎的衣衫,刺入了他的肌膚之中。

  當眾人察覺這一點時,鮮血方開始在他的胸前慢慢溢開。

  便如一朵怒放的紅菊。

  牧野棲神態復雜地看了看他,沉默了良久,方道:“你的劍法——很好。”

  範離憎笑了笑,未再開口。

  眾人似乎直到這時方醒悟過來,意識到牧野棲已成了這次洛陽劍會的劍魁,當下心中皆萌生出異樣的感覺!在此之前,因為範離憎、牧野棲兩人的劍道修為已遠遠超越了他們這個年齡所應有的水平,故眾人為之深深吸引,反倒忘了他們這一戰是因角逐劍魁之位而起,更沒有去考慮無論是范離憎獲勝,還是牧野棲獲勝,對中原劍道而言,可以說都是一種尷尬。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了古治,等候他這位公證人做出評判。

  未等古治開口,與他隔席而坐的幽求倏然飄然掠起,向七星樓樓主居右那邊掠去,身在空中便道:“借劍一用!”

  其聲未落,人已閃電般逼進。居右心中一凜,立即向自己腰間的劍摸去,同時雙足疾點,反向倒掠,反應頗為快捷。

  可惜,在幽求面前,居右的這種舉措已顯得毫無意義、他的手剛剛觸及劍柄,幽求的無指手掌已拍於其劍鞘上。居右頓覺一股空前強大的內家真力由劍鞘直湧而上,右手立時奇痛如裂,大駭之下,他急忙鬆手。

  “錚”地一聲,幽求順勢一摸,劍便脫鞘飛出。

  未等居右有更多的反應,幽求的衣袖疾卷倏吐,劍已向范離憎疾射而去。

  幽求冷喝道:“小子,現在你可以與老夫一戰了!你不是一直想報仇麼?”

  範離憎伸手間,劍已在手。

  幽求冷笑道:“以你的劍法,永遠也休想報仇!老夫殺了你姨娘又如何?與你在試劍林共處五年,那麼多的機會你都無法報仇,何論現在?”

  頓了頓,他又一字一字地道:“你是弱者,所以你根本沒有資格提及'復仇'兩個字,否則只會自取其辱!”

  範離憎手中的劍越握越緊,他的眼中有了森森寒意。

  沒有人會制止他們之間的反目,有些人的心中甚至希望幽求與範離憎殺得兩敗俱傷。幽求是中原劍道的公敵,不可不除,但他的武功太高,四十五年前洛陽劍會的血腥一幕至今仍讓人心有餘悸,若是由劍法卓絕的範離憎與其纏戰,即使不敵幽求,至少也可以損其實力。

  範離憎正視著幽求,沉聲道:“我要讓你明白,世間永遠不倒的不是強者,而是公道!”

  他的劍緩緩揚起,遙遙指向幽求。

  幽求不怒反笑,笑聲中充滿了譏諷之意。

  範離憎的神情冷靜得讓人吃驚。

  而無形肅殺之氣卻由他的身上直透而出,讓人難以正視。

  這種感覺,與他和牧野棲一戰時的戰意截然不同。

  兩人默默對峙,一觸即發,氣氛緊張得讓人艱於呼吸。

  居右的兵器被奪,自然面上無光,不過彭城七星樓能立足於江湖,頗負盛名,所依賴的並非七星樓的劍法武功,而是居右那八面玲玩的人緣。武林中人多半自負,惟有居右甘居人後,頗有自知之明。這種性情,與他的名字恰好相反。

  何況奪他兵器的人是絕世高手幽求,且是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猝然出手,居右更是不想冒險奪回自己的劍。

  一直靜靜旁觀範離憎、牧野棲一戰的太叔斷楚、南宗這時走到古治身邊,低聲說了些什麼,古治微微頷首。

  ※※※

  小草再一次昏迷過去。

  冥冥之中,飢餓、傷痛的感覺漸漸消失,全身轉為燥熱,她的嘴唇開裂了,卻沒有鮮血滲出,彷彿她體內的血液都已乾枯!在半暈半醒之間,她只能發出低低的呻吟聲。

  “水……水……”

  但在這地下通道中,又怎麼可能找到水?不知過了多久,小草隱隱感到有一股熱熱的水滴在了她的唇間,她本能地伸出舌頭舔了舔。

  竟是一種淡淡的鹹味!

  難道,是鮮血?

  小草一下子清醒過來,聲音略顯乾澀地低聲道:“軒轅公子……”

  話剛出口,她便已辨別出在自己的身旁有呼吸聲——自是軒轅奉天。

  軒轅奉天驚喜地道:“你醒過來了?”

  小草“嗯”了一聲,略略沉默片刻,又道:“方才,好像有血滴落。”

  “那是蛇血,方才你暈迷的時候,有一條蛇從外邊闖了進來,大概是己被外面的機括所傷,所以我聞到了它身上的血腥味,很容易就將它抓住了。我見姑娘一直喊著要水,於是就將蛇的血滴到姑娘的口中。不過你放心好了,蛇雖有毒,但它的血卻是無毒的。”軒轅奉天回答得很快,也很明了。

  “有蛇?!”小草的語氣與其說是驚,倒不如說更多的是喜。她沙啞著聲音道:“蛇肉生吃亦無……妨,越毒的蛇,其肉越易入口,只消將皮剝去即可。”

  軒轅奉天遲疑了片刻,方道:“是……麼?可惜我未想到這一點,已將它扔了……我怕你醒來後會嚇著。”

  小草有些疑惑地道:“扔了?”心中卻暗忖道:“好像我嚥下少許蛇血後,馬上就清醒過來了,卻未見他扔蛇之舉——難道這只是自己的錯覺?”想到人在半暈半醒時感覺常有失誤偏差,她便不再多說什麼了。

  洞中一片黑暗,兩人沉默無語。

  與此同時,在巢湖湖面上那艘獨特的船上。

  水筱笑向水姬禀報導:“方才有飛鴿傳書至此,是關於白辰的消息。”

  水姬淡然道:“信使辦事一向得力,從不讓我失望,比起藥使魚雙淚,他要穩妥許多。

  既然連魚雙淚也可以擒住白辰,相信那小子的修為一定很有限,信使察覺他的行踪後,僅需憑藉他本身的力量,就應該可以擒下白辰了吧?”

  水筱笑小心翼翼地道:“師父,族內已有九個人因為阻截白辰而被殺,包括工使及戰使……”

  水姬那絕世美眸中倏然閃過一道異芒,很快一閃即逝。

  她的聲音卻已變得有些冷峻:“戰使乃魚姓族人當中武功最高的三人之一,竟也不敵白辰!”頓了頓,她又緩聲道:“既然如此,就讓信使設法告訴白辰那小子,就說在求死谷中有他的女人危在旦夕,只要他一進巢湖,就必會成為刀下魚肉!”——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0:28
第三十五卷第四章錯劍奇式


  二十餘招強悍狂傲至極的劍式全力相拼之後,範離憎與幽求幾乎同時由極動化為極靜。

  漫天劍氣突然消失,頓時給人一種極為奇異的感覺,就如同親眼目睹滔滔江水突然停止了奔湧。

  靜寂如死——兩大劍道高手似乎同時成了二尊石像!

  只有殺機與戰意在湧動!

  範離憎的虎口已被生生震裂,鮮血順著劍身緩緩淌下,“滴答滴答”地滴落地上。

  但他的眼神竟仍是冷靜而自信。

  幽求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冷酷無情:“小子,老夫將以破傲劍法第五式取你性命!”

  “第五式?”範離憎神情微動,卻未開口。

  對幽求的用意,他已有所明白、如果說範離憎是幽求一心想鑄成的“劍”,那麼此刻幽求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向他出手,就是要完成最後一記重錘煅煉。

  也許最後一擊將鑄成一柄上等利“劍”,也許“劍”會因無法承受最後一擊,而被完全催毀。

  幽求很在意範離憎的生死安危,只是因為他感到範離憎是他尋覓了數十年的劍道奇才,如果在經過千錘百煉後,範離憎並不能達到他所希望的境界,那麼對范離憎的消亡,他絕不會有絲毫痛惜。

  幽求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與範離憎一樣年輕的牧野棲竟然奪取了這次洛陽劍會的劍魁,對於孤傲一生的幽求而言,這是絕對無法接受的。他不但要自己凌駕於中原劍道之上,其傳人也要凌駕於年輕一輩的劍道好手之上!

  無形肅殺之氣由幽求身上瀰漫開來,如同瀑布般籠罩於場上每一個人的心間,空氣似乎顯得格外稀薄了,讓人艱於呼吸。

  牧野棲雙眼不由微微瞇起,神情若有所思。

  肅殺氣勁又悄然瀰漫開去,並越來越強猛,很快便籠罩了偌大一個廣場。

  幽求將揮出破傲劍法中最強一式——錯劍式!

  天錯;人錯;心錯;——劍錯!

  “錯劍式”有悖劍道常理,惟有幽求這般孤傲一生、亦孤寂一生的人,方能悟出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劍式,惟有幽求這般恨天怨地的人,方能使出如此驚世劍式。

  劍未出,凌壓萬物的氣勢已浸入每個人的靈魂深處,不少人已神色微變,惟有強定心神,驚煌而坐。

  “錯劍式”幽求僅使過一次,是在他受傷的情況下使出“錯劍式”,竟一擊擊潰幽蝕,並斃殺素女門十數名弟子,足見其驚世駭俗的威力。

  如今,以範離憎一己之力,是否能與這等絕世劍式相抗衡?能否在這一劍式之下全身而退?

  範離憎的目光投向了幽求這邊。

  但他的目光既未落在幽求的身上,亦未留神幽求的眼神。他的目光似乎根本未停留在任何具體的事物上,而是專注於一片虛無之中。

  幽求雙足微點,人已如怒矢股沖天而起。

  身形拔地而起的同時,地上的菊瓣、菊葉、碎石亦被牽引而起,剎那間形成了一股空前強大的氣旋,遮天蔽月,幽求的身形亦模糊不清。

  範離憎的目光卻依舊投注於那個遙不可及的地方,他的神情肅穆,顯得專注而鄭重,似乎對即將滅頂而至的驚世劍招毫不在意。

  所有人皆被範離憎的神情舉止驚呆了,古治亦暗自皺眉。

  在眾人驚愕欲絕的目光中,幽求擊出的“錯劍式”威力已發揮到巔峰之境。

  無形劍氣縱橫狂嘯,將方圓十數丈範圍籠罩其中,空前強大的劍勢立時產生了驚人的破壞力,無形劍氣所過之處,地面桌席紛紛傾倒,杯碎盞傾,眾劍客紛紛避讓。

  範離憎的劍飄揚而起。

  他的神色越發凝重,但他的目光卻依舊不曾收回,不曾轉向幽求。

  他的劍彷若風中柳葉,己毫無分量,在幽求強大至無以復加的劍氣中無依無靠無牽無掛地飄掠著。

  所有人的心中齊齊掠過一個念頭:範離憎必死無疑!

  沒有人可以在幽求這一式有滅絕蒼生之威力的劍式襲臨前仍如此漫不經心!

  必殺劍式如九天怒雷,以驚人之速從數丈高空凌壓而下,劍氣與虛空相擊,發出可怕的聲音。

  眾人赫然見到無數菊葉、菊瓣受劍氣的逼壓下,在虛空之中匯聚成一個巨大的反寫的“錯”字,向范離憎當頭罩下。

  就在霸世劍招鋪天而下,即將臨身的那一瞬間,範離憎動了。

  在幽求驚人的氣勁中隨波逐流般飄涼的己不僅僅是他的劍,還有他的人!

  所有人的呼吸思維在那一瞬間陷於停頓,彷彿世間一切的一切都在默默地等待。

  等待一個結果。

  等待範離憎化為漫天血雨的結果!

  時空在這時似乎被無形氣勁延伸了,以至於雖是電光石火的瞬息間,但人們卻仍能感覺到“等待”這一過程的存在。

  劍氣劃破虛空的“噝噝”聲很快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漫天劍氣倏然消失得無影無踪。

  惟有無數的菊葉、花瓣在空中飛揚、飄落。

  場上靜寂如死。

  血!

  血緩緩地溢出,並越溢越快。

  但,流血的赫然是幽求,而非範離僧。

  範離憎的劍深深插入了幽求的肩肋處,鮮血很快將幽求那襲勝雪的白衣染紅了。

  極度的意外與驚愕讓聲音暫時消失了,似乎世間惟剩下一個聲音——鮮血滴落在冰涼堅硬的青石上的聲音。

  範離憎的臉上竟也有了愕然不解之色。

  他怎會出現這種表惰?驚愕之人應該是目睹這一幕的旁觀者!

  幽求所受的傷絕對不是致命的傷,但他此刻卻一動不動地仁立當場,似乎他已非血肉之軀,對刺入軀體內的劍亦毫無痛感。

  範離憎終於醒過神來,他向後退出一步,順勢拔出長劍。

  卻見幽求踉蹌倒退兩步,臉上煞白如紙。

  眾人皆神色大變,幽求被範離憎所傷本就讓眾人大吃一驚,此時他竟無法支撐,更是大出眾人的意料之外——難道如幽求這般絕世高手,竟承受不了並不嚴重的傷勢?

  就在這時,只聽得有人低聲驚呼道:“他傷口所流的血開始發黑!”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立時齊聚於幽求的傷口,定晴一看,果然如此!

  羊孽冷笑道:“正所謂有其師必有其徒,在劍身上淬毒的手段雖然不高明,卻絕對有效!

  幽求老賊,只怕你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會死在自己親手調教出來的弟子手上吧?!”

  一聽羊孽此言,眾人頓時有所領悟。但旋即又想到範離憎的劍原本是七星樓樓主居右所有,除非居右早已在劍身上淬了毒,否則範離憎在眾目睽睽之下,絕無機會在劍身上做手腳。

  幽求的臉上有著驚愕、怨毒、痛苦之色,顯得猙獰可怖。

  除水紅袖之外;他是與範離憎相處時間最長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說,再無人比他更了解範離憎。他知道範離憎對他雖有深深的恨意,卻絕不可能以在劍身淬毒這種手段復仇!更何況在範離憎的劍貫體而入之前,他已感覺到自己真力突然凝滯,五內劇痛如裂。

  正因為如此,他的“錯劍式”在最後那一瞬間再也無法發揮出應有的威力,被範離憎輕易破入。

  顯然,範離憎對此也是毫無心理準備,因此當他擊傷幽求後,顯得甚為意外。

  若是被範離憎憑真正的武功所殺,幽求死亦無憾,但此刻他分明是遭人暗算了,他絕不願就此敗亡!

  更何況,在範離憎出劍之時,他己隱隱感覺到範離憎的劍法已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那就是“先天劍道”之境!

  “天道”之劍分為兩種境界,一是先天劍道,另一更高境界則是無天劍道。雖然先天劍道比之無天劍道尚有不及,但亦是驚天地、泣鬼神的曠世劍道。

  幽求發現這一點時,驚喜至極,他本以為憑藉“錯劍式”就可以試出範離憎是否真的達到“先天劍道”之境,沒想到事與願違,在他毒發之後,範離憎輕易破招而入,將他擊傷。

  對於範離僧的武功虛實,他卻根本無法分辨。

  這時,幾個人影自幾個方向不分先後地掠空而至,剎那間,幽求已被團團圍住。

  四柄利劍以快如驚電之速向幽求襲到!

  欲取幽求性命的人極多,只是懾於其武功劍法,方強自壓抑對他的仇恨。如今,幽求已經受傷,同時又中了毒,眾人自是絕不會放過這等大好機會。

  今日參加洛陽劍會的劍客,其武功劍法雖然並沒有達到如範離憎、牧野棲這般高明,卻多為江湖中頗有名望的劍道高手,此時四人傾力合擊,威力甚是驚人。

  範離憎可以不殺幽求,但卻也不會反而去救幽求,當下他只是置身於事外。

  幽求心中怒道:“無名鼠輩竟想趁我之危!”

  強自催動內家真力,一道寒芒倏然由他身上閃出,正是他那柄神秘莫測的劍!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隱劍,也沒有人看出他是如何拔劍的。

  雙臂圈送之下,劍旋如盾,立時將自己的身軀隱於其中。

  金鐵交鳴之聲密如驟雨,震耳欲聾。

  暴響聲中,赫然有三柄長劍被震得脫手飛出!

  幾乎就在同時,已有兩名劍客飛身跌出,血灑長空,倒地而亡!倖存的兩人中一個已失了兵器,另一人的腹部亦被劃出一個大大的血窟窿,血如泉湧,眼看性命不保。

  誰也不曾料到幽求在中毒之後,仍有如此驚人的反擊力。

  羊孽冷叱道:“幽求,四十五年前你血屠洛陽劍會,如今可由不得你如此!”

  冷叱聲中,人已如怒矢般向幽求這邊射至。

  倏聞範離憎呼道:“前輩不可妄動真力!”

  但他的喝止聲已遲了,羊孽的身手遠在方才四位劍客之上,電光石火的剎那間,他已猶如鬼魅般欺身而進,久負盛名的“攝魂劍”驀然在夜光中閃耀出無數金亮劍影,以驚人之勢向幽求席捲過去。

  幽求體內之毒尚未排出,反應自然不如平時,此時已避無可避,惟有硬擋。

  兩團寒芒倏然相擊,無數火星立時迸現於夜空之中,猶如萬點繁星。

  一聲悶哼,幽求如斷線風箏般倒跌而出,血光拋灑,被勁氣一激,立時化成漫天血霧,好不駭人。

  幽求向古治那邊倒跌而去,直到四五丈外,方緩住去勢。

  待他強自站定時,眾人方看清其左臂已被棄肩斬下!

  多少年來,幽求一直被視作劍道中不倒的魔神,如今乍見他重傷至此,眾人皆愕然失色,不知所措。

  羊孽大喝一聲:“受死吧!”劍身凹凸不平的“攝魂劍”此時化作一道必殺的匹練,向幽求直襲而至!

  幽求乃洛陽劍會的公敵,在洛陽劍會中,又怎會有人救他?

  但——一道白影以驚人之速疾射而出,自斜刺裡向羊孽迎去!

  羊孽所用的劍名為“攝魂劍”,此劍一反劍脊光滑平整的特點,而是凹凸不平,劍劃虛空,其聲猶如鬼哭神號,讓人聞之心驚。同時因為劍面不平,劍身所泛射的幽幽劍光如閃掠不定,更使其劍法詭異不可捉摸。

  有人攔阻,羊孽毫不猶豫,“攝魂劍法”傾力而出,如泣如嘯般的劍鳴讓人心中不由一緊!

  一連串金鐵交鳴聲過後,雙方齊齊倒掠而出。

  替幽求擋下羊孽致命一擊的人赫然是牧野棲!他的手中橫持劍鞘,雖是以鞘化劍,卻已將羊孽的攻擊從容瓦解。

  眾人本以為幽求已在劫難逃;見此情形不由又驚又怒,大為失望。

  沉默已久的古治眼中精光暴射,蓋世風范立時展露無遺。

  他正視著收野犧,緩聲道:“不知五色門主為何要救幽求?”

  牧野棲神情鎮定,道:“其實在下出手的目的,並非為了救人,而是為了讓諸位明白一個事實。”他有意頓了頓,方繼續道:“那就是今日中毒的人,絕不止幽求一人,方才出手的四人,以及在座的諸位,多半都已中毒!正因為如此,幽求方能在四人聯手一擊之下,仍能將之擊退!”此言一出,眾人皆半信半疑,暗中提運內息,一試之下,頓時紛紛神色大變。

  因為他們一試之下,便知牧野棲所言不假,甚至連古治亦感到內息紊亂,有中毒跡象。

  牧野棲沉聲道:“羊孽的劍法雖然高明,但若是也中了毒,就絕對無法一劍斬下幽求一臂,同樣也不可能與在下一較高下。由此看來,羊孽根本沒有中毒!為何眾人當中,惟有他一人能夠倖免?此事不言自明!”

  羊孽冷笑道:“此言荒唐至極!方才老夫與你過招;並未見你有絲毫中毒跡象,而且你與範離憎一戰,更是大動真力,為何能安然無恙?你之所以救下幽求,無非是因為你與他同為風宮中人!”

  說話間,幽求已默默靜坐,試圖以內家真力將自身體內的毒素逼出,而圍攻他的二名倖存者亦各有變故,那名腹部中了一劍之人此時仆倒地上,氣絕身亡,他的傷口處所流出的血與幽求一樣,由紅色慢慢轉化為黑色。

  範離憎雖然表面冷傲,但心思細密,故他在幽求擊退四人圍攻之後,立即感到事有蹊蹺,從而聯想到幽求中了毒,同時立即意識到這四名劍客極可能如幽求一般,也身中劇毒,所以在圍攻幽求時竟無法成功。

  想到這一點後,當羊孽悍然攻向幽求時,範離憎惟恐羊孽步入毒發者的後塵,立即出言提醒。

  沒想到事實與他所擔憂的並不相同:羊孽的劍法如常,沒有絲毫中毒的跡象!

  牧野棲的話頓時讓范離憎陷入了沉思之中:牧野棲的話可信否?羊孽既沒有下毒的機會。

  也沒有下毒的理由,會不會是牧野棲嫁禍之計?若以自身是否中毒判斷,那麼牧野棲也脫不了乾系。

  想到這一點。範離憎不由也試著運行體內真力,但覺體內真力暢通無阻,沒有絲毫中毒的症狀,不由又忖道:“若按牧野棲的說法,我豈非也成了下毒的可疑人之一?此事的確有些詭異,在場的人中,多是久歷江湖的人,江湖經驗極為豐富。究竟是一種怎樣的高明下毒方式。方能瞞過在場所有人?同樣不可思議的是,為何我沒有中毒?”

  一時間範離憎心中轉念無數,倏地,他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自己與燕南北從天下鎮返回思過寨時,途中與師一格在破廟相遇的那次遭遇,師一格身中劇毒。而自己與燕南北卻安然無恙。看來,此次又將重複前次的經歷。

  範離憎暗覺這其中必有蹊蹺,為何自己能接連免受毒氣侵體之災?

  他見眾人因羊孽的一番話,已對牧野棲起疑,有幾人更是劍拔誇張。心念一轉,立時振聲道:“古老前輩,無論下毒者是誰,眼下至關重要的是自穩陣腳,只要能設法將體內毒素逼出,那時再查清是何人下毒亦不遲,否則反倒中了他人毒計,請老前輩定奪。”

  古治沉吟片刻,微微頷首,多數人亦覺範離憎此言有理。

  忽聽得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不必等到化去體內毒素之後再找下毒者了,下毒的人就是我!”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投向說話者,待看清說話之人後,皆驚愕欲絕。

  那人赫然是南——宗!

  一時間,整個廣場靜得有些詭異。

  饒是古治已經歷了無數風雨詭譎此刻亦不由心頭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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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卷第五章劍劫重現


  南家對洛陽劍會一直出力甚多,故南家雖非武林世家,但武林正道對南家卻敬重有加,南宗身為今日南家的當家人,自然也甚受世人敬重。

  誰會料到此事會與他有關?若非他自己親口說出,絕無人會相信這一點。

  一直靜觀其變的闌蝶聽南宗之言,亦不由嬌軀一震。

  她自琴架緩緩站起,面帶寒霜,以前所未有的冷峻口吻道:“南宗,你好大的膽子,重開洛陽劍會乃聖上旨意,你竟敢從中作亂。罪不容誅! ”

  眾人忽然聽說重開洛陽劍會竟是當今皇上的旨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日洛陽劍會可謂異事迭出,讓人應接不暇。

  皇上貴為九五之尊,又怎會插足江湖中事?何況鑰廷與江湖一向是相互戒備,彼此避而遠之,皇上又為何要重開洛陽劍會?

  無論闡蝶的話是真是假,都已在眾人心中掀起軒然大波,同時亦暗自揣測闌蝶的身分。

  南宗嘿嘿一笑,道:“我的公主,你認為以'皇帝'的名號就可以壓住我嗎?我不妨直言相告,不但今日之事是我所為,四十五年前,幽求之所以能夠憑藉一劍殺盡洛陽劍會的百余劍客,我們南家亦為之出力不少!四十五年前,幽求不過十六七歲,若非我們南家在暗中做了手腳,即使沒有秦傲和太叔岱宗,他也絕對應付不了百餘名劍客的聯手一擊!可笑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天下人,都以為是幽求劍法絕世無雙。所向披靡,真是可笑至極!”

  幽求身軀劇震。

  事實上,四十五年前的事亦一直在困擾著幽求,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以他一人的力量。可以一舉擊殺百餘名中原劍道高手。卻又一直無法破解其中玄秘。今日,這個秘密終於被南宗揭開一角!他心中之震驚可想而知。

  心神一亂,毒素頓時趁機侵入幾分,幽求一凜,不敢怠慢,繼續強提真力護住心脈。只是他中毒之後,曾與範離憎全力一戰,毒氣早已深入。此時情形比其他人更為嚴重,一時間亦只能勉強自保。加上他斷了一臂,大耗血氣,只怕未必能支撐多久。此刻即使是一個武功平平之人,亦可能輕易取他性命。

  四十五年前洛陽劍會被橫空出世的神秘少年劍客所滅之事,曾是當年武林四大奇謎之一,後來世人雖然知道了那位神秘少年劍客就是幽求,但仍是難以想像他是如何完成那一場驚世殺戮的。

  南宗之言,不啻於一記驚雷!

  範離憎與眾人一樣,震驚莫名。

  的確,要想伺機對所有參加劍會的劍客暗中施毒,再也沒有人比南宗更有機會、笑菊苑本就是南宗的產業,劍會的一切費用,無一不是由南家提供,這就也為南宗在劍會中暗做手腳提供了便利。

  問題在於,他為何要這麼做?

  這亦是縈繞於眾人心中共同的疑問!

  太叔斷楚以冰冷徹骨的目光直視南宗,沉聲道:“如此說來。當年你為了替幽求掃清血屠洛陽劍會的道路。所以就暗中加害我祖父、伯父,並設法牽制了秦傲大俠,是也不是?”

  南宗道:“你的猜測有一半是事實,只是向他們三人出手的並非我們南家的人。”

  “但無論如何,你對此事是知情的,對不對?”太叔斷楚聲寒如冰,很難想像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孩竟會產生這般霸烈的肅殺之氣。

  南宗竟點了點頭。

  大叔斷楚沉聲道:“那麼,你必須道出暗害我祖父、伯父的人是誰,否則惟有一死!”

  “是嗎?”南宗微笑著反問道。

  他忽然輕拍兩掌。

  聲音甫落;闇雪樓樓頂忽然有一道焰火沖天而起,在空中倏然散開,漫天星光在夜幕的襯托下。極為醒目。

  笑菊苑處於洛陽城西北角,地勢本就略高於其它方位,此時焰火又是由闇雪樓樓頂射出,高達數丈,立時整個洛陽城的人都能將焰火看得十分清楚了。

  沖天而起的焰火揭開了洛陽城血腥的一幕!

  一場牽動武林的廝殺就此開始。

  就在焰火沖天而起的一瞬間,數十個黑色人影自闇雪樓頂層飛身而出,如幽靈般飄然落於場中。

  範離憎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風宮玄流!

  心念未了,兵器出鞘之聲已響成一片。

  數十名黑衣人猶如黑色的狂風般向眾人席捲過來:動作快捷利落。

  趕赴洛陽劍會的人雖然都是劍道好手,但他們已先遭暗算,毒氣早已侵入體內,自身功力根本無法全力發揮。雙方甫一相接,立即有幾名武功相對較弱的中原劍客血灑當場。

  與此同時。離闌蝶最近的二十名少年劍手亦突然反戈一擊,向闌蝶圍殺而去。牧野棲一聲清嘯,身如驚鴻,標射而出,立時擋在闌蝶身前,低聲道:“姑娘莫慌!”

  太叔斷楚翻腕之間,己有一柄幽光如夢的劍在手!

  她對場中的混戰似乎毫不在意。目光只落在南宗一人身上,只聽她森寒地道:“我們逍遙門之所以會遭到滅門之災,就是因為洛陽劍會之故!今日,該是你償還血債之時了!”

  南宗神色鎮定地道:“我既然敢把真相說出來。就有十足把握面對這一切!”

  太叔斷楚再不多言,冷叱一聲,人劍合一。向南宗急襲而進。

  南宗神色如舊,並不稍變,似乎胸有成竹。

  範離憎忽然發現此時的南宗全身上下竟瀰漫著惟絕頂高手方有的強者氣息!

  南宗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藥劍公孫鐵拐亦察覺自己已然中毒;不由驚怒交加。他常以各種奇藥浸泡他的劍,所用的藥中不乏劇毒之藥,故被武林中人視其為半正半邪,公孫鐵拐自忖對用毒已頗為熟悉;沒想到今日亦不能倖免。

  眼見數十個黑衣人向自己這邊席捲而至,聲勢駭人。公孫鐵拐立即拔劍在手,對身側的扈不可道:“南宗好不歹毒,莫非他又想重演四十五年前的那一幕?”

  “那也未嘗不可,只要將該殺的人全殺了,事後誰也不知道這一次洛陽劍會又發生了什麼事,還以為是幽求與中原劍道拼了個兩敗俱傷!”扈不可淡然道。

  公孫鐵拐神色立變,脫口道:“這一次他的毒計未必能夠得逞!”

  “是麼?”

  扈不可忽然以超出他能力所及的速度擰身、拔劍,出擊。動作快至無形。

  公孫鐵拐乍聞兵刃破空之聲,沒有來得及有更多的念頭,倏覺胸囗一涼,一把金光閃爍的劍已穿透了他的胸膛。

  赫然是扈不可的金劍!

  世人一向認為扈不可的劍比他的劍法更有價值,但他這次出擊,卻足見他的劍法與他的劍完全匹配!

  極度的驚愕使公孫鐵拐卻忘了疼痛,他死死盯著扈不可,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扈不可冷哼一聲,猛地將金劍拔出!

  鮮血立時疾湧而出,公孫鐵拐感到胸前的涼意亦迅速由傷口處蔓延至全身、並化作刻骨銘心的劇痛。

  公孫鐵拐的身軀如朽木般向後重重倒地,倒地之時,他已氣絕身亡!但他的雙眼卻不曾閉上,而是睜得極大,眼中滿是驚疑與不信。

  扈不可一劍斃殺公孫鐵拐,未做停留,劍身劃出一道驚人光弧,已向姬泉如電襲去。旁人被他突如其來的舉止驚呆了,直到他轉而攻襲姬泉,方明白扈不可擊殺公孫鐵拐並非出於私怨。

  攻向姬泉的那一劍,其角度、力度、速度配合得近乎天衣無縫,一劍之下。高手風範顯露無遺,姬泉立時被扈不可的劍勢完全籠罩。

  這絕非金劍門的劍法!

  姬泉雖知自己已經中毒,不可妄動其力,但面對扈不可霸道必殺的一劍;他已別無選擇,惟有揮劍迎上。

  雙劍倏然相接,暴出驚人聲響。

  一聲悶哼,姬泉的劍脫手而飛。

  驚駭之下,他立即反身倒掠。

  身形甫起,一道金色的光弧猶如一抹不可抗拒的咒念般劃空而至,其速之快,已可追回流逝的時光。

  好利索的手法,可謂狠辣至極。

  古治怒喝一聲,向扈不可踏步欺去!

  他看似與常人一樣緩緩舉步,其速卻快不可言,所迸發的絕世高手的氣勁,更是將擋於他和扈不可之間的桌席震飛出去。

  剎那間,古治已跨越了數丈距離,逼近扈不可,沉聲道:“你不是扈不可!”

  說話間,他已揮掌疾拍向扈不可的前胸。

  “老匹夫竟敢在中毒後空手對我?!”

  扈不可怪笑一聲,那道金色劍芒在觸及姬泉之體時,突然暴熾而回,劍掃虛空之聲驚心動魄,縱是古治的武功已臻登峰造極之境,竟也無法破開對方強橫無匹的劍盾,其攻勢立時被阻。

  扈不可得勢不饒人,一聲長嘯,金色劍芒閃掣縱橫,竟在虛空中組成了一柄奇大無比的金色虛形之劍,巨大的虛幻之劍以洞穿萬物之勢向古治狂歡而至。

  這絕非世人所知的金劍門門主扈不可所能企及的劍道修為。

  古治不得不以他名動江湖的兵器——戰筆迎戰。

  戰筆疾顫,立時幻影無數,以鋪天蓋地之勢,傾灑而出,剎那間,方圓數丈之內已被古治的戰筆攪起的勁氣所充斥,空氣頓時彷若變得稀薄了。

  正是“戰筆十式”中的“沙場秋點兵”!

  一招甫出,頓時讓人猶如置身萬馬齊嘶、刀槍林立的沙場之上。

  古治自知身己中毒,不可久戰,故甫一出手,便全力出擊,但求在毒素蔓延之前擊敗對手。

  兩大驚世強招悍然相接,金鐵交鳴聲猶如暴風驟雨般在夜空中響起,勁氣四溢,竟將附近的人衝擊得站立不穩。

  扈不可與古治同時被強大的氣勁震得倒掠而退。

  古治腳下一錯,立時將後退之勢消於無形,同時身形再起,如一團飛旋的勁風,以扈不可為中心閃掣如電,戰筆以神鬼莫測之勢洶湧狂戳。剎那間,扈不可的身形已淹沒於漫天筆影之中。

  正是“戰筆十式”中攻擊力極強的一式“十面埋伏”!

  此招一出,扈不可猶如身陷重重包圍,伏敵四出,防不勝防。但他並無懼意,一聲長嘯,立時將自身功力催至極限,一道道金色的光弧如狂怒的驚龍,在漫天戰筆中翻騰飛躍,欲脫困而出。

  古治除五年前與幽求一戰外,已多年未曾出手對敵。心性本已淡泊,今日甫一出手,便遇到如此強勁之敵,頓時激起了他心中沉寂多年的戰意!他自恃自身功力已浩瀚如海,當下心中拿定主意。要在出招對敵的同時將毒素藉機排出,故他雖以一式高深莫測的“十面埋伏”

  將扈不可困住,卻並不急於收縮招式控制的範圍,從而對扈不可形成足以致命的夾擊,而是藉飛速閃掠飛旋之際,以虛幻之擊牽制扈不可,暗中卻摧運內家真力強行逼毒。

  “十里埋伏”一出,就可對敵人形成一個不同方位、角度的攻擊,但這十個方位可以全是虛攻,亦可部分虛攻部分實擊,其最高境界就是憑藉曠世內力與絕世身法,在一招之際,自十個不同的方位向對手悉數發起有效而致命的攻擊。

  以古治的內力修為,雖然可以達到最高境界,但在毒氣尚未排出的時候施展出來;勢必會因虛耗真力過甚,而導致毒氣攻心。若是一擊而不能得手,扈不可藉機反撲,後果堪憂。

  扈不可似也窺破了古治的計謀,哈哈一笑,道:“想將體內毒氣逼出?嘿嘿……你會為此而付出代價!”

  在古治這等絕世高手的攻擊下扈不可仍能說出話來,足見其修為之高,已遠在其他趕赴洛陽劍會的諸門派掌門人之上。

  話剛說完,扈不可一聲暴喝,剎那間,萬道金光猶如旭日破雲,自漫天戰筆的重重圍困中破出。

  古冶略有輕敵之心,竟給了對手可趁之機,一式曠世絕招“十面埋伏”頓時被完全擊潰。

  扈不可破招而出,沒有絲毫停滯,立即還以顏色,金劍以滅天絕地之勢向古治狂捲而至,招式猶如滔滔江河,綿綿不絕!扈不可之所以如此一番不惜大耗真力的狂攻,無疑是不欲給古治回氣之機。以引得對方毒氣攻心。

  一番搶攻後,“嗤”地一聲,古治的戰筆劃過扈不可的後背,拉出一道長長的血槽。

  古治正待趁勢而進,以擴大戰果。倏覺內息一亂,五內猶如有一隻無形的魔爪狠狠抓揉著,劇痛之下,招式頓時一緩。

  扈不可如何會錯過如此良機?立時閃電般欺身而進,劍勢之快之強,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

  古治避無可避,惟有全力封擋。

  “當”地一聲暴響,古治全力一擊之下,竟顯得力不從心,腳下一個踉蹌,步伐頓時有些虛浮。

  扈不可狂笑一聲,金劍挾著一股凌厲勁風,以一往無回之勢向古治長驅而進。

  “當!”

  一聲暴響,古治強自封擋一招,立覺右臂又痛又麻,手中的戰筆猶如突然有了靈性,幾乎無法把持。

  古治心中一凜,立時明白毒氣已在體內全面散開。就在此時,只聽得一個年輕而沉穩的聲音道:“老前輩。這人就交由我來對付!”

  初聞此聲時,說話者尚在數丈開外,話聲未落,一個人影已飄然而至,快如鬼魅,一道近乎完美無缺的劍弧橫空而出,正好擋住了扈不可勢在必得的最後一擊。

  兩劍甫一相觸,扈不可便覺對方的長劍在一壓之下倏然彈起,幻作一抹淡淡的幽光,撲面而至,劍氣森寒,使人壓力大增。

  扈不可功虧一簣,心中狂怒,立即挺劍橫封,劍勢如虹,無形劍氣立時在他周身組成一道堅不可摧的氣牆,與此同時,扈不可已斜斜掠出。

  身形南定,他終於看清出手之人是范離憎!

  此時,整個笑菊苑己殺聲震天,佈署在笑菊苑四周的人,除廣場中的二十名年輕劍手外,其餘的人皆是闌蝶的人,他們見闇雪樓這邊有變故,正待馳援時,突然自洛陽城的街街巷巷中閃現出數以百計身著黑衣的人,他們以驚人的默契,齊齊向笑菊苑攻至,頓時給闌蝶的人造成極大的衝擊。黑衣人不但人數佔優,而且其武功亦比闌蝶的人略勝一籌。很快,闌蝶的人不得不縮短戰線、縮小防守範圍苦苦支撐,饒是如此,仍是岌岌可危,死傷慘重。

  而廣場內卻又是另一番景象,二十名年輕劍手圍攻闌蝶,被牧野棲擋住、牧野棲雖是以一敵眾。卻並未露出敗象,不過在短時間內亦不能脫身。

  太叔斷楚能在舉手投足間擊敗太極劍派掌門人羅琵琶,其劍法之高明精絕可見一斑,但當她與南宗相戰時,雖略處上風;一時卻也無法取勝。南宗伺機在地上拾得一柄利劍後,太叔斷楚更難在短時間內取勝。

  她自知祖父太叔岱宗當年突然在洛陽劍會前暴亡,的確是因為有人暗害所致。所以她此刻一心要製住南宗,以便從他口中了解更多的真相,沒想到南宗非但身懷武學,而且其武功竟高明至此。太叔斷楚又驚又怒,出招一招狠似一招,無奈南宗的防守可謂滴水不漏,一時間,太叔斷楚亦難奈其何。

  正當此時,忽聽得羊孽在一惻道:“姑娘,讓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未等太叔斷楚回答,南宗己道:“若是武林中人知道你羊孽與一個小姑娘聯手,只怕會大損你的身分!”

  “對付你這種人根本無須講什麼身分規矩!”羊孽話畢,已揮劍而上。

  太叔斷楚雖然生性冷僻,但此戰關係到能否解開祖父被害及逍遙門被滅之謎,因此對羊孽的出手倒並無拒絕之意。

  羊孽劍勢辛辣詭異,劍劃虛空,發出奇異的破空之聲,劍未至,已有先聲奪人之勢。

  太叔斷楚得他援手,信心倍增。亦於同一時間攻出凌厲一劍,一劍之下,彷若有飛天遁地之能,神鬼莫測。

  在兩大劍道高手的強招即將及身之時,南宗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種絕不該有的表情。

  他的臉上竟浮現出了一抹笑意。

  一抹陰謀得逞的笑意!——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0:30
第三十五卷第六章巢湖之戰


  巢湖。

  夜幕低垂,湖面如鏡。

  萬籟俱寂,偶爾有覓食的小魚破水而出,其破水之聲竟也清晰可聞。

  寬闊的巢湖湖面上,只有一處燈光。

  那就是水姬、水筱笑所在的那艘遊船上的燈火。

  燈光由遊船中央的帳篷內透出,顯得脈脈柔和,與這幽幽夜景相得益彰。

  水姬走出帷帳,立於船頭,晚風輕輕撫弄著她的裙角、秀發,使那完美無缺的身體線條展露無遺、她的薄衫在風中飛揚,讓人恍惚間感到她隨時會乘風飄去一般。

  足以醉倒任何人的幽幽清香自她的身上飄散開來,沁人心脾,一時間湖中夜色似乎亦因她而更顯旖旎!

  水筱笑立在她身後的數丈開外,為其風采所深深折服,她忍不住由衷地讚道:“師父,你今日之美,比起十數年前,竟有增無減。當年江湖中人將師父列入武林十大美女高手之首,實是有誤。”

  水姬頗有些意外地“哦”了一聲,轉身道:“依你之見,為師不應列於首位? ”

  水筱笑竟點了點頭,道:“師父的神韻容貌,已超凡脫俗,列於由武林中人評說的美女高手之首,亦是不妥。”

  水姬淡淡一笑,她心知水筱笑所言並非奉承討好的話,只是這樣的話她已聽得太多,早已談漠了。

  她的目光又投向了蒼茫的湖面上,默然無語。

  忽地,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觸,心中默默地忖道:“今夜,你在哪裡?三十多年過去了,我竟仍未能忘記你!世人縱是以千言萬語讚美我,亦不及你多看我一眼……”

  她不由幽幽一嘆。

  她的嘆息聲,竟也有種異樣的魅力,讓人不由為她之憂而憂……

  水筱笑心中一動,正待開口,忽聽得水姬緩聲道:“信使的人以水族特有的響箭傳出了警訊,已有強敵在十里之內了!”

  說完,她的目光投向了遙不可及的遠方。

  水筱笑卻未聽到任何聲音,但她知道師父所言絕對不假,只是自己的修為比及師父相距甚遠,因此無法聽到。

  水筱笑沉吟道:“會不會是……白辰?”

  “但願是他!”水姬淡然道。頓了頓,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接著道:“今日可是九九重陽?”

  “是。”水筱笑道。

  水姬喃喃自語道:“九九重陽……洛陽劍會……不知洛陽劍會那邊惰形如何了?”

  水筱笑道:“依照師父的囑咐,水族在洛陽城只安插了少量人馬,由依衣負責。若無意外情況,她們只會關注事情進展,絕不會涉足其中。”

  水姬微微點頭,道:“因為幽求的緣故,對洛陽劍會最為關注的無疑是風宮。正盟及其它勢力對此亦有所知,倒不如讓他們在洛陽劍會一較高下。風宮玄流明知水族乃水域的主人,卻仍在東海建立行宮,讓他們在洛陽劍會吃點苦頭,倒也可出我心中惡氣……”

  話未說完,一聲尖銳淒厲的嘯聲打破了夜的沉寂,讓人心神俱震。

  水筱笑低聲道:“師父……”

  水姬峨眉微蹙,沉聲道:“來得好快!”

  此尖嘯聲亦是由水族特有的響箭所發,只是這次已是自一里外的岸邊傳來。

  不用水姬吩咐,遊船上的燈火立時被齊齊熄滅,與此同時,水族中人已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將游船重新分成四艘小船,那頂帷帳亦被分成四部分,猶如變戲法般成了四艘小船的艙篷。

  水筱笑適時道:“師父,船頭風大,請進艙歇息吧。”

  水姬道:“也好。”頓了頓,又道:“如果來者真是白辰,他的修為似乎比你所說的要高明一些,不可太過大意。記住,只許活捉! ”

  水筱笑道:“是,師父。”

  水姬進入了船艙,水筱笑立即躍上另一艘小船,水姬所在的船便向湖心深處劃去了。

  在她們看來,只要能將白辰引來就預示著大局已定,實在無須水姬親自過問此事、一個連魚雙淚都可以製住的人,即使武功有所進展,亦絕不會太過高明。

  剩下的三艘小船才慢慢散開。

  就在這時,離水族船隻大概有一里左右的湖南岸那邊傳來了驚人的水聲,藉著淡淡的星月,隱約可見一艘小舟向這邊疾速而來、其速之快,讓人心驚!即使水族中人皆有他人無法企及的水上功夫,見此情景亦暗自一凜。

  但見那艘小舟猶如驚龍破水,飛速逼近,雖然雙方相隔尚頗遠,但這邊的水族中人心中卻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壓力。

  一名彪形大漢忍不住向水筱笑道:“小姐,要不要布水陣?”他是魚姓水族人,地位在水姓族人之下。

  水筱笑不滿地“哼”了一聲,道:“又井非大軍壓境,何必布水陣?”

  所謂水陣,是指在水下佈置拖網、拖鉤、攔江鐵索之類的舉措。在水戰中極為有效。

  水筱笑在水族中職位雖不很高,但她是族王水姬的弟子,加之其生性冷酷,而且極富心計,因此水族中人皆對她頗為忌憚,受她呵斥。那彪形大漢臉色微變,惶然陪笑道:“有小姐在此押陣,自然不會有失……”

  水筱笑卻並未留意他在說什麼,因為這時那艘小舟已逼進到十數丈開外,已可看清小舟上僅有一人,手持一根木槳,屹立如山。木漿只奮力一劃,就可助小舟滑前數丈距離!其速之快,令人難以接受,但那人卻仍是穩如山岳,他身上的斗篷迎風疾進而獵獵飛揚。

  水族的三艘船隻立即齊齊調轉方向;打橫對著那艘快舟駛來的方向,如此一來,縱使有波浪起伏影響,亦難將三艘船隻傾覆。水族中人在水上的經驗極為豐富,雙方尚未交手,已首先佔了有利位置。

  三艘小船尚未完全調轉,那股如箭般向求死谷射來的小舟已自三艘船之間的空隙中穿插而過。

  似乎那人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三艘船隻正對他虎視眈眈。

  或者,他對此根本毫不在意?

  小舟自水族的船隻之間飛速穿過,因為船速太快,船頭破開水面時掀起了巨大的水浪,湖面如同被一柄利刃狠狠劈開。

  滔天水花有不少濺至水族的船隻上,更有幾人避之不及,衣衫已被濺濕。

  這對生於水、長於水的水族中人而言,無疑是奇恥大辱!潑濺幹他們身上的水激起了眾人心中的沖天怒焰。對他們而言,在水中如此肆無忌憚、橫衝直撞的應該是水族中人。

  有幾人掄起飛爪,就要向對方的小舟上擲去,以便將之擒住,卻被水筱笑的目光攔阻了。

  水筱笑振聲道:“墨東風的女兒在此,朋友難道不想見她?”

  話音剛落,便見那人手中木漿猛地插入水中,倏然反推一槳。

  “咔嚓”一聲,木漿攔腰斷開。

  但這力道驚人的反扳一槳,竟將小舟快捷如箭的去勢生生止住。

  只是小舟兩側受力不均,在水面飛速旋轉。

  那人沉喝一聲,腳下暗勁一吐,一股強大的反旋之力立時湧出,小舟終於真正地靜止不動。

  由極動化為極靜,僅在舉手投足間。此人甫一出手,就讓水族中人看得驚愕不已。

  一開始水族中人之所以滅去燈火,就是擔心對手在發現有人潛伏湖上時不肯靠近。此時雙方已近在咫尺,不必有此顧慮,當下三艘船隻立時將那小舟團團圍於核心,同時把燈火重新點燃。

  這個獨闖巢湖的人正是白辰!

  水筱笑乍見白辰,心中頓時湧起了一股奇異的感覺。她隱隱感覺到在白辰身上已有了某種異乎尋常的變化!這種變化,更多的只可意會,不可描述。但水筱笑很快發現白辰的體骼竟也有了不可思議的變化,眼前的白辰比她先前所見到的白辰顯然高大了不少。

  水筱笑心中的驚愕可想而知,她心中飛速轉念:“當日他被自己的'水殤十三指'所傷,傷勢極重,沒想到最終不但沒有重傷而亡,武功反而有了極大的進展!不知這些日子,他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遭遇?”

  心中轉念,口中已道:“白辰,那天你被我擊傷,沒想到今夜竟敢重返巢湖!這次只怕你再也沒有上次幸運了。”

  白辰沉聲道:“墨姑娘何在?”對水筱笑所言,他竟渾然不加理會!他的目光極為深沉,讓人一觸之下。不由心生寒意。

  水波笑嬌聲笑道:“你大可不必擔心她,因為此時正有一位武功卓絕、俊朗不凡的高手捨命護著她。”

  白辰眼中寒光一閃,雙腳一分,“咔嚓”一聲暴響,腳下的船板赫然已被其潛勁破成兩半,並以極快的速度向兩側的船隻撞去。

  與此同時,白辰身形暴起數丈,凌空將手中半截斷槳勁擲而出,斷槳被空疾射。聲如悶雷,其勢駭人。

  猝不及防之下,圍於小舟右側的那艘水族船隻遭到重重撞擊,船身立時被撞出一個大窟窿,湖水洶湧而入,船隻很快傾覆。水族中人水性極佳,立即齊齊躍入水中。

  左側的那艘船隻亦是一陣劇震,水筱笑眼見斷槳來勢驚人,若不封擋。勢必可一擊毀船。

  當下不敢怠慢,右臂疾揚,相思環倏然閃出,向斷槳迎去,意欲套中斷槳、相思環出擊手法極為奇異,竟暗蘊旋勁,斷槳立時被切作數截。

  孰料斷槳來勢之凶猛遠在水筱笑的意料之外,雖然她憑藉相思環的巧勁將木槳切作數截,卻並未能完全化去其驚世力道,有三截竟穿過相思環,轟然撞在小船上,立時將此船亦破開一個孔洞。

  與此同時,白辰猶如天神般凌空壓下,單手向相思環抓去,似乎渾然忘了水筱笑的相思環是可怕的奪命兵器!

  水筱笑心中暗喜,右臂疾掄。相思環頓時彷彿注入了靈性,猶如毒蛇般向白辰的右臂卷去。

  一個低沉的碰撞聲響起後,相思環已將白辰的臂膀牢牢扣住。

  幾乎就在同時,水筱笑左手食指、中指曲彈之間,無形指勁猶如利刃般破空劃出,挾著凌厲殺機,直取白辰的要害部位!

  正是其絕學:水殤十三指!

  白辰曾被“水殤十三指”擊成重傷,不可能不知它的可怕之處,但——他竟不閃不避!

  一聲沉喝,白辰凌空勁壓而下,水筱笑雖然以相思環扣住了其右臂,卻無法對他產生一點威脅!只見白辰的右手成掌,徑直狂擊而下,所用掌法正是墨東風刻於海中石洞的那套掌法。

  “噗噗”兩聲,白辰身前兩處要害不分先後地被“水殤十三指”的指風擊中。

  白辰卻渾如未覺!

  大驚之下,水筱笑欲撤招暫退,但她手中相思環與白辰的右臂糾纏成一團,既不能牽制白辰,亦不願捨棄,反而成了她自己的累贅。正猶豫間,如潮掌勁已長驅而入。

  她的神色倏變,忙棄環雙足一點,身如柳絮般倒飛而出。

  “轟”地一聲,掌風所及之處,猶如巨刀勁劈,小船立時斷作兩截,船上的水族中人紛紛落水。

  水筱笑腳下一晃,不由向後倒去,但她的輕身功夫己臻化境,略一擰身,立即如輕羽般斜斜飄出,身法優美絕倫,無絲毫倉促之感。

  水筱笑身如輕煙,飄然落在惟一一艘未沉的小船上,心中震驚不己!同時暗自忖道:

  “他怎敢將船隻悉數毀去?若無立足之地。他惟有在水中與我等相戰,這對他來說顯然十分不利!”

  思忖間,白辰已如大鵬般向湖面俯衝而下,雙掌齊出。

  “嘩”地一聲驚天巨響,浪花沖天而起達數丈高,湖面出現了一個方圓近十丈的凹坑,剛剛落水的水族中人受此驚世一擊,頓時死傷狼藉。船隻殘骸更是被擊得四碎,斷水碎板激射開去,又傷了數人。一時間,驚人的水浪聲與慘呼聲混作一處,驚心而動魄,鮮血立時將那片湖水染紅了。

  水筱笑所在的船隻亦被波及,劇烈地震晃著,猶如風中一片枯葉,難以自恃。

  但水筱笑的武功亦極為高深,危急之中,立刻腳下一錯,藉著一股暗勁,生生使船隻在洶湧起伏的湖面上旋動,如此一來,頓時化去了浪花激蕩之力。

  白辰單足在一塊斷木上一點,身形再起,向水筱笑這邊電射而至。

  與水筱笑一同留下來對付自辰的水族中人的地位皆在水筱笑之下,眼見白辰攻勢凌厲;銳不可擋。惟恐水筱笑有失,立即有幾人自幾個不同的方位縱身而起,數件兵器同時向白辰疾迎而去,但求能在白辰踏足船上之前便將之截下。

  一桿長槍率先攻至,暴扎白辰心胸!

  一聲詭異的撞擊聲後,那人只覺一股強大得無可抵擋的罡烈真力沿著長槍洶湧疾貫而下,十指指骨立即齊齊震碎。

  未等他有更多的反應,被白辰奪去的相思環已沿著長槍暴滑而下,重擊其右臂,一聲驚心動魄的斷折聲響起,此人的手臂已被相思環生生擊斷,整個身軀亦倒飛出去。

  他的長槍卻被白辰一把扣住,內力一吐,槍桿以橫掃千軍之勢劃空強掃,因為速度太快,長槍與虛空相擊,發出驚人的尖嘯聲,整桿長槍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以至於槍桿彎曲如弓。

  金鐵交鳴聲震耳欲聾,二刀一劍立時被生生震飛半空之中。

  而白辰已如鷹隼般滑飛而至,掌勢所及,立時將其中兩名阻截者擊得倒跌而出,血灑長空。他的雙足卻已藉機準確無比地踏在另一名阻截之人的肩上,只一借力,便止住下墜之勢,穩穩落在了船上。

  此時白辰與水筱笑雖是各據一端,但船身狹小,兩人相距不過一丈左右。

  水筱笑感到了壓力,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

  她已先後兩次親眼目睹了白辰身受致命重擊,卻安然無恙,心中之驚愕可想而知。

  “莫非他身著護身奇甲?”水筱笑心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可白辰的身軀始終被籠罩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中,無法看清裡面是否真的穿有護身奇甲。

  更何況水筱笑的“水殤十三指”已可穿金裂玉,又有什麼樣的護身甲可以擋住“水殤十三指”

  的凌厲一擊?

  一時間水筱笑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時,水筱笑隱約看見水姬的那艘小船重新向這邊而來,立時再無驚懼。

  白辰沉聲道:“交出墨姑娘,否則你的下場與他們一樣!”他直指湖面上漂浮著的幾具屍體。

  水筱笑冷冷一笑,道:“實不相瞞,你之所以能知道墨東風的女兒在巢湖,全是因為我們有意要將你引到這兒來的,如今你已插翅難飛,不如歸順水族。據說你的水性已極為高明,以至於可以殺了水族馴養的海蛟,若入水族必有一番作為。”

  白辰緩緩踏進一步,再次問道:“墨姑娘何在?!”他的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顯得冷漠陰沉至極,讓人無法揣測他心中所思所慮。

  “嘩啦……”水浪聲中,幾個人影幾乎同時破水而出,手揮兵刃,其目標是白辰的下盤。

  攻擊者正是落入水中的水族弟子,他們的御水之術極為高明,在水中發起的攻擊亦快捷狠辣至極。

  白辰沉哼一聲,半步不移,勁貫斗篷,斗篷立時猶如一團代表死亡的烏雲般狂掃而出,所及之處,立即有鮮血噴灑,觸及者非死即傷,全力合擊之勢立時土崩瓦解。

  水筱笑如秋水般的美眸中驀然閃過一絲異芒,因為他赫然發現在白辰的斗篷內果然有一件暗黃色的鎧甲!

  若非親眼所見,她絕難相信,白辰在短短時間內武功會精進如斯!

  白辰正待再度逼進,倏然凝神不動,因為他突然聽到了來自身後的奇異聲響。

  驀然轉身,只見二道水線正以快不可言的速度自二十丈開外向這邊延伸,猶如兩條驚龍破浪而至。

  白辰神色微微一變,暗自揣測水下有何端倪,水筱笑見此情形,心中則不由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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