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48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17
第三十八卷第七章無孔不入


  牧野棲萬萬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快便獲救,即使是在守候於他身邊的三名清風樓弟子突然倒下時,牧野棲仍不敢相信自己能從清風樓眾弟子的手中逃脫。事實上從遭遇丐幫的攔截那一刻起,他便已存有必死之心。

  當三名清風樓弟子倒下後不久,他便見地面上的一塊青石突然升起,在青石的下方有一雙手臂高掣著。

  當目睹平整的地面底下突然冒出一個人時,無論是誰都會極度吃驚的。

  但牧野棲卻只是略略一怔,他之所以如此鎮定,只是因為這種接近目標的方式,五年前在江南華埠鎮的“首風客棧”中他就已見識過。

  當他通過一段臨時挖掘的地下通道重新回到地面時,清風樓弟子所燃起的那堆篝火已在十幾丈開外,而且與他之間還隔著數道斷壁,更重要的是清風樓弟子似乎已料定他絕無脫身的可能,所以他盡可跟隨救他的人從容離去。

  一番曲折迂迴之後,牧野棲忽然發現自己已置身於一條不甚寬闊的河邊,河面兩側林木茂密,枝葉將半條河面遮住了。

  一艘小船悄無聲息地自上游漂下,因為小船漂流而下時沒有絲毫聲音,此時又是在黑夜中,因此直到小船已出現在兩人面前時,牧野棲才發現。

  那個將牧野棲救出的人在其身後低聲道:“上船吧。”

  從他的話中,聽不出任何感情。

  對於一個連行走都需要他人扶持的人而言,在如此境遇中,他已別無選擇。

  牧野棲半倚半躺在船艙中,他聽不到任何划槳聲,因為小船本就是隨波逐流,加之河道平緩且沒有彎曲,故小船一直飄行了一里多水路一直不曾有什麼意外。

  牧野棲置身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他不知道這艘小船將駛向何方,也不知自己將面臨的又是什麼。

  但他知道把他救出的人決不會是風宮中人,否則在他脫離危險的那一刻起,清風樓的人就應立即陷入風宮弟子瘋狂的攻擊之中!

  無論是在黑白苑還是風宮,牧野棲都目睹了無數江湖險惡與詭謐,所以他知道雖然對方自清風樓武林正盟手中救出了他,卻未必是出於善意。

  也許,這不過是從一個惡夢走向另一個惡夢。

  牧野棲試著提運內家真力,但很快他便覺察到體內有一種空洞虛無的感覺,現實再一次殘酷地提醒他:如今他已武功盡失,形同廢人!

  若非親身經歷,沒有人能夠體會到牧野棲此時心中的絕望與仇恨。

  仇恨的火焰愈熾烈,牧野棲就愈想到他己永遠無法親手報仇,於是絕望之情更甚!

  在絕望與憤怒的交替侵蝕下,牧野棲的理智正一點一點地被吞噬!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的身子開始不可抑止地顫抖,而且顫抖得十分厲害,以至於整個船身都因此而震顫。

  不知不覺中,他已把自己的右手咬得鮮血淋漓!

  ※※※

  除夕將至,思過寨內開始張燈結彩。

  在這一年中,思過寨發生了太多的不幸,正因為如此,思過寨眾人心中更希望以喜慶來沖淡那股沉鬱的氣息。

  爆竹與大紅燈籠更多地是為了淡忘一年中的辛累與不快。人總得活下去,而除夕的喜慶就是給人繼續活下去的理由與信心——哪怕曾經有過再多的不幸。

  寨中上上下下甚至開始商議是否趁著這股喜氣讓范離憎與穆小青成親?此事只有範離憎與穆小青不知情。

  範離憎已在潛意識中把思過寨當作了他的家,一半是因為穆小青,一半則是因為他原本沒有家,而思過寨也的確未將他視作外人。

  此時,範離憎剛送走佚魄之妻元攬秋。元攬秋為他送來了她親自縫製的新衣,讓他在除夕之夜穿上。

  他沒有想到出身武門的元攬秋竟還能縫衣,頗感有些意外。當他接過衣衫時,元攬秋笑道:“今年大嫂替你準備新衣,明年就該是我妹子的事了。”

  範離憎怔了怔,終於明白了元攬秋的話意,不由像個孩子般笑了。

  這是一件冬衣,色澤淡青,很厚實,也很暖和。

  待元攬秋走後,範離憎掩好門,試了試新衣,很合體,他有些笨拙地來回走了幾步,忽又顧自笑了。

  笑時,他的眼中竟有些濕潤。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的溫馨。將新衣脫下後,他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在床邊,想了想,又重新將衣衫放入一個木櫃中。

  這時,外面響起了輕輕地叩門聲,範離憎將門打開,叩門者是燕南北。

  燕南北道:“範大哥,有人專程來寨中找你了。”

  範離憎有些意外,忖道:“會有什麼人專程找我?也許出求會這麼做,但他在洛陽劍會後便不知所踪,多半已被三藏宗的人帶走,只是不知三藏宗的人用意何在?何況若是幽求,又怎能輕易進入思過寨?

  除此之外,還會有誰?”

  燕南北見範離憎怔怔出神,忽又道:“找範大哥的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

  範離憎怔怔地望著燕南北,像是不認識對方一般,但他知道燕南北是絕不會說謊的,心中更是納悶異常,轉念之間,他忽然低聲道:“難道是她?”

  “誰?”燕南北奇怪地追問道。

  範離憎醒過神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我只是隨口說說。”

  此刻,他心中浮現的是水依衣那張絕世容顏。

  但水依衣怎會來思過寨找他?他們之間毫無關聯,而且因為血厄劍之故,水依衣與思過寨已有仇隙,她又怎會前來思過寨要求見自己?

  範離憎不由為自己的念頭感到驚訝,他想到了穆小青,更為自己的念頭而愧然不安。

  一路上,範離憎皆在暗自揣測著要見他的女子的身分,但卻毫無頭緒。

  當他隨著燕南北進入思空苑時。看到了穆小青與另一個年輕女子,那年輕女子的絕世容顏猶在穆小青之上,但范離憎根本不曾見過此女子,穆小青正與那女子說著話。見範離憎進來時,兩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範離譜不曾料到穆小青也在場,略有些尷尬,還是穆小青首先開了口:“這位姑娘是專程來找你的。

  範離憎面向那陌生女孩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道:“恕在下眼拙,竟記不起在何時何地見過這位姑娘。”

  那年輕女子道:“你並未曾見過我,敢問這位大哥可是范離憎範少俠?”

  範離憎道:“在下正是范離憎,只是'少俠'二字受之有愧。”

  那年輕女子又道:“令尊可是當年霸天城的城主范書?”

  範離憎心中微微一震,隨後以平靜的語氣道:“正是!”

  那女子聽得此言,眼圈便漸漸紅了,她強定心神,顫聲道:“大哥,我叫阿雪,是……

  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

  範離憎、燕南北、穆小青同時怔住了。

  ※※※

  風宮清幽秀美的閒鳳閣。

  葉飛飛的目光隨著在屋子裡不停來回踱步的牧野靜風而移動,她終於忍不住道:“穆大哥,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

  牧野靜風掃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後方道:“即使是個圈套又如何?對方早己算准我為了棲兒,定然會冒險前去的!”

  “也許……他們真的是好意救下了棲兒也未可知。”葉飛飛此言與其說是安慰牧野靜風,倒不如說是安慰她自己。

  “若是如此,他們為何不在送來的信中透露其身分?”頓了頓,牧野靜風又道:“但無論如何,我也會按照他們信中的要求獨自一人前去見他們。即使這是一個圈套,要想對付我,也絕非易事!”

  葉飛飛已可明顯看出懷有身孕,牧野棲的失踪使她顯得憔悴而不安。她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臉上略有喜色地道:“送信之人堅持要將信直接交至穆大哥手中。而不肯由他人轉遞,這是不是因為他們擔心如此一來,棲兒落在他們手中的事多半會被別人知曉,從而對棲兒有所不利?”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保障棲兒的安全?”牧野靜風反問道。

  葉飛飛點了點頭。

  “風宮人員很雜,的確有洩密的可能,你的說法不無道理。”牧野靜風輕輕地籲了一口氣,接道:“獨自出生入死的感覺對我來說已是久違了,這次休說對方不欲讓風宮其他人知曉此事,即使無此要求,我亦不會向禹濤等人透露這事。”

  葉飛飛輕聲道:“三天后就是除夕了……”

  牧野靜風眼中有著絕對的自信:“你放心,我會與棲兒一同在除夕夜之前平安歸來的!”

  他再度將放置於長几上的書信展開,目光落在最後一行字上:

  “臘月二十八夜戌時初,傲天峰!”

  ※※※

  思過寨金戈樓。

  範離憎百感交集地聽完阿雪的訴說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他的父親范書、母親如霜皆是在他降臨世間的那一天離開人世的,因此他對自己身世的了解完全來自於將他撫育成人的水紅袖。

  範離憎幼時曾聽水紅袖提及過段眉,在水紅袖的口中,如霜的不幸一半是因為范書,另一半則是因為段眉。由於受水紅袖的影響,範離憎對從未謀面的段眉有著一種難以揮去的憎惡,但這種憎惡是模糊不清的。畢竟他與段眉之間所存在的時間、空間的距離已錯位。

  而今天,眼前這位自稱是“阿雪”的女孩卻讓范離憎想起了以前有關父親范書的一幕幕,他可以對段眉不加理會,但對這個與他一樣體內流著父親範書的血液的同父異母的妹妹阿雪,他又怎能置之不理?

  無論如何;阿雪已是他惟一的親人了。範離憎望著面前這個顯得有些茫然無助的妹妹,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責任感,他在心中對自己道:“父親的錯誤造成了我與她的類似的不幸,我身為范家的惟一男人,理應肩負起保護妹妹的責任!”

  當下他斟字酌句地道:“你……如何確信自己是……是我的妹妹?”

  阿雪苦笑了一聲,道:“成為他的女兒,又有什麼好?”

  範離憎心中微微一震,他當然明白阿雪口中的“他”就是指父親范書,同時也明白她為何會這麼說,初聽此言時,範離憎心中略有不滿,暗責阿雪既然為人子女,即使父親有不是之處,也不該如此說。

  但當他看到阿雪的神情時,又感到自己不應該指責阿雪。在此之前,他也飽嚐了身為范書之子的滋味,而阿雪身為一介女流,自是更難忍受他人的各種排斥了。

  範離憎忖道:“不錯,又有誰會假冒父親的女兒?只是別無選擇而已。想必她已因為這個特殊身分而飽受了許多委屈,這使她對那個從未謀面的父親頗有怨言。”

  他望著面前這個陌生的同父異母的妹妹道:“我雖非思過寨弟子,但思過寨卻也未將我視為外人,既然你與……你娘二人無棲身之地。不妨稱暫住思過寨內,佚寨主古道俠腸,一定不會推拒的。”

  阿雪搖了搖頭,道:“我不能連累思過寨。”

  範離憎有些意外地道:“為何如此說?”

  阿雪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嘴道:“其實處境再難,我與娘親也不至於無處棲身。今日之所以前來找你,其實與風宮有著莫大的關係。”

  乍聽“風宮”二字,範離憎不由心頭一震,暗忖道:“此事怎會與風宮亦有牽連?”當下道:“難道你們竟與風宮結下了怨仇?”

  阿雪輕輕嘆息了一聲,道:“大哥可知當年……

  父親與牧野靜風之間的事?”

  範離憎點了點頭。

  阿雪道:“那麼有關霸天刀訣和霸天劍式的事大哥也應是知曉的了。風宮之所以會留意我們母女,正是因為霸天刀式的刀訣!”

  當下,阿雪便將風宮設計奪取刀訣的曲折過程敘說了一遍,範離憎這才知道因為霸天刀訣,阿雪曾數次與牧野棲相遇,而白辰被牧野靜風廢去武功也與霸天刀訣有關。

  末了,阿雪道:“直到牧野棲的身分暴露後,我與娘親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不是為了幫助我們,而是要設法得到霸天刀訣,因為鄂賞花的出現,他的計劃被打亂了。後來,他便與我們分道揚鑣,當我與娘親趕到龍羊城時,發現霸天刀訣不翼而飛,竟被牧野棲搶先一步據為己有!”

  範離憎道:“你如何能斷定是他取走了刀訣?”

  阿雪道:“有關刀訣的事,非但我娘不欲讓外人得知,包括牧野棲在內的風宮屬眾也同樣不希望更多的人知曉此事。換而言之,此事除了我與娘親之外,應該只有風宮中人知道,而當初追殺我和娘親的風宮屬眾是以牧野棲為首。”

  範離憎暗自沉吟:“段眉在父親被牧野靜風所殺之前並無子女。所以阿雪就應是父親的遺腹女兒,如此說來,她應與我一般大,只是月份遲早不同而已。

  從她分析問題時不難看出,這個同齡妹妹頗有見解,這自是與她自小就與段眉相依為命有關,她必須比同齡人更成熟,這樣才能照顧好自己!”

  阿雪接著道:“風宮得到刀訣後,就欲殺我們母女二人滅口,風宮勢力之強,又豈是我們母女所能抗衡的?天下雖大,似乎已沒有我和娘親的容身之地。

  後來我們無意中聽說大哥在洛陽劍會中出現,非但劍法高明,而且是十大名門之 思過寨的人,我娘就……

  讓我來見你了。”

  範離憎已明白段眉為何要找他了,當今武林,惟有正盟一直與風宮針鋒相對。

  在段眉看來,範離憎既然是代表思過寨參加洛陽劍會,就必定是正盟中人,若範離憎願意幫助她們母女二人,她們便無異於依附了正盟,這也是她們惟一能應付風宮毫無休止的追殺的辦法。

  範離憎很快便拿定了主意,他知道思過寨與風宮早已仇深似海,縱然因為段眉的緣故,使風宮更敵視思過寨,但這並不會影響現狀。

  所以,該如何對待段眉、阿雪母女二人,關鍵在於他自己,至於會不會牽累思過寨,並無須思忖太多。

  ※※※

  臘月二十八酉時末。

  傲天峰。

  傲天峰四周地勢低緩,這便更顯傲天峰之孤立。

  也許正因為如此,此峰方有“傲天”之名。

  牧野靜風順著依勢而鑿的石徑拾階而上,以他已臻“虛通”之境的內力修為,夜幕不會對他的行動造成任何影響。

  由此峰環視周遭的情形,牧野靜風不由暗自佩服約他至此之人的眼光,因為只須立足峰巔,四周情形便可盡收眼底,若是他不依照對方的要求孤身前來,而試圖讓風宮弟子接應,定會被對方察覺。若將風宮弟子佈置於離此峰太遠的地方,那麼又無法對對方構成有效的威脅。

  牧野靜風的步伐不疾不緩,雖是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竟也有一種奇異的節奏,而他的內息則進入一種類似通天徹地的境界!方圓十丈內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被他清晰無比地捕捉到。

  未聞任何鳥鳴蟲啾之聲!

  是不是因為牧野靜風周身所散發的那凌壓萬物的氣息竟使蟲獸遠避?

  當他距傲天峰之頂尚有半里山路時,已察覺到在山巔之上有人存在。同時他亦感覺到對方並未有臨戰之前所特有的興奮與緊張,更未捕捉到任何殺機。

  這反而讓牧野靜風心中更為不安,對方若是對他存有敵意,卻能以平靜如止水的心境等待他的到來,那足以證明此人的修為絕對不在他之下。

  惟一的例外就是此人對牧野靜風並無敵意,那麼事實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

  當牧野靜風走到最後幾級石階時,他已將自己的修為提至驚世之境。此時,他所踏出的每一步的步距和速度都是完全相同的,縱是腳步踏及之處絕難立足,他竟能在重心完全失衡的情況下極為平穩地踏步而上,讓人感覺到即使前面就算是一片虛空,他仍能踏步虛空,安然登上山巔。

  牧野靜風終於立足於傲天峰之巔!

  天地開闊,卻無星無月,天地間彷若己在一片混沌之中。

  牧野靜風很快見到了那個早已被他察覺的人。

  那人在離他三丈之外的地方面向他而立,兩人之間,是一片沉沉的暮色。

  但暮色卻難以阻隔牧野靜風的視線,當他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時,雖然此刻他立於山巔一塊頗為平坦的草坪上,但仍是身不由己地踉蹌了一下。如果沒有夜色的包融,可以看到此時牧野靜風的臉上有著極度驚愕的神情。

  他的聲音竟有些低啞,顯得很是艱難地吐出二個字:“是……你?”

  與牧野靜風約見於傲天峰之巔的人究竟是誰?居然讓名震天下的風宮宮主牧野靜風亦震愕如此?

  ※※※

  年關將至,龍羊城亦是張燈結彩,縱是再貧困的人家,在這樣的日子裡也要添置一些年貨,龍羊城的街市因此而顯得熱鬧非凡。

  但熱鬧的是街市,在城西那一片低矮破落的街坊庭院中,存在的只是更多的蒼涼。

  這是一座十分古舊的殘破庭院,穿過一條縱是在晴朗的天氣也顯得陰暗的巷子,在胡同中幾隻目光陰鬱的黃狗注視下,範離憎與阿雪站在了一扇己辨不清本色的門前。數日來的天氣一直十分晴朗,陽光明媚,可胡同右側的屋頂簷溝仍在一滴一滴地向下滴水,讓人更覺鬱悶——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18
第三十八卷第八章戰魔之女


  阿雪推開了門,門是虛掩著的,應聲而開,門軸發出極為難聽的磨擦聲。

  院子裡因堆著各種雜物而顯得擁擠不堪,範離憎小心翼翼地避過各種雜物,隨同阿雪一道進入了一間廂房,甫一進屋,範離憎便感覺到了屋內那種異乎尋常的昏暗,一時難以適應。

  這時,一個低啞的婦人聲音自一個黑暗的角落里傳出:“阿雪,他願認你這個妹妹嗎?”

  範離憎被這個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循聲望去,這才發現一個枯瘦的老婦人正坐在一張梨木椅上,那椅子太過寬大,相形之下,老婦人便如同深深地埋入了椅子中。此時,她直直地盯著範離憎與阿雷這邊。

  阿雷看了範離憎一眼,答非所問地道:“他已來了……我把燈點燃吧。”

  那婦人自是段眉,範離憎聽了兩人的對話後,這才記起阿雪告訴他段眉雙目已失明,於是略略猶豫片刻後,他道:“……前輩,阿霞既然是我妹妹,我自是會認她的。”

  “前輩?”段眉重複了一過,隨即古怪地笑了笑,道:“你能如此稱呼我,我知足了,你生母的師妹一定很恨我,而你多半是她撫養長大的,你能前來此地,已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她的聲音緩慢而沉重。

  範離憎心道:“段眉似乎並不像姨娘所說的那般蠻橫乖戾……”

  這時,阿雪將一盞油燈點燃了,屋內頓時亮了不少,範離憎這才真切地看清段眉以及屋內的情景。

  段眉的雙眼雖然睜著,卻黯淡無光,她的容貌也遠比範離憎想像中蒼老。他難以相信眼前這個形容枯瘦的老婦人就是當年使父親有負母親的女人。

  段眉似乎能察覺出範離憎看她時的目光乃至心情,道:“當年你母親有理由恨我,因為那時她已是……

  城主夫人,而我之所以釀成大錯,只是因為你父親欺瞞太多,你父親的計謀又有幾人能識破?更何況當時我父母皆亡,孤身無依,只有任他擺佈。”說到這兒,她長長嘆了一口氣,接著道:“時移事易,不說也罷。如今我只求你能看在與阿雪同屬一脈的份上照顧她。至於我,便聽天由命吧,縱有劫厄,也是報應!”

  望看段眉一頭已經花白的髮絲,無神的雙眼,範離憎忽然心中一軟,道:“前輩大可不必如此,上一輩人的恩怨就讓它過去吧,既然我願意照顧阿雪,自也不會對前輩置之不顧。”

  阿雪端著油燈的手微微一顫,一滴燈油液在了她的手上。

  ※※※

  牧野靜風在傲天峰巔見到了約他之人,當他識出對方是誰時,心中之震愕難以言喻。

  “你以為我是……你的敏兒嗎?”與牧野靜風相距三丈而立之人意味深長地道,聲音顯得十分柔和輕緩,不難聽出,這是一名女子的聲音。

  牧野靜風正是因為認出了約他相見的人是蒙敏,所以才使他心神萬分激盪。

  牧野靜風只覺恍惚如夢,對方的話他竟不曾聽清,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幕幕往事,往日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一齊湧上了心頭,彷若在極短的時間內,他已重歷一次人生。

  同時,他的腦海中似乎又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來自冥冥之中的一個聲音:

  “你的敏兒……你的敏兒……”

  如夢似幻之中,他已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身在何處,更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

  一聲幽幽的嘆息聲將牧野靜風猛然驚醒,那女子輕聲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她對你仍是如此重要。若非親見,有誰會相信舉手投足之間足以讓整個武林風雲變色的風宮宮主竟也有心神大亂之時?”

  “你……真的不是敏兒?”牧野靜風的語氣顯示出他此時的心情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是失望。

  那女子沒有回答——因為事實上她根本無須回答,當年蒙敏被風宮四老中的寒掠所殺是牧野清風親眼目睹的。

  牧野靜風重新恢復了冷靜,此時他已不僅是對亡妻蒙敏難以割捨的牧野靜風,更多的是風宮宮主!

  牧野靜風為方才的失神而驚愕,他知道若對方是絕世高手,且對他懷有敵意,那麼他的失神就已成了致命的錯誤!

  當他明白眼前的女子並非蒙敏之時,心中湧起一股怒意,他絕難容忍他人易容成蒙敏的容貌!

  他的聲音使寒意徹骨的冬夜更添冷意:“沒有人可以易容成我的女人,你會為此舉而後悔的!”

  “我也不希望自己成為他人的影子,可惜命運弄人,人世間總有太多的陰差陽錯,當年只要略有偏差,那麼成為你的女人就是我,而不是她……”

  一聲冷哼,牧野靜風冷冷地打斷了對方的話:“天底下除敏兒之外,沒有人配擁有她的容貌!你若識趣,還是盡快以本來面目示我,否則難免一死!”

  他的話十分犀利,已隱透殺機。

  “十幾年過去了,你忘了許多事也在所難免。若是你還能記得倚弦山莊,也許你就不會說方才的一番話了。”那女子有些酸楚地道。

  “倚弦山莊?”這個久遠而又有些熟悉的名字落入牧野靜風的耳中,使他心頭不由微微一震。

  往事漸漸浮上牧野靜風的心頭,終於,他顯得極為意外地道:“你是……小雨?”

  對方竟久久未答,一時間,惟有凜冽的寒風掠過山巔時的尖嘯聲。

  牧野靜風驚訝地發現那女子的雙肩在微微顫動著。

  良久,那女子方道:“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原來這位被牧野靜風認作是蒙敏的女子正是與蒙敏一起在“倚弦山莊”為旦樂效命的屈小雨。

  蒙敏、屈小雨本都是旦樂手下的殺手,為了達到出奇制勝的效果,旦樂以屈小雨作為蒙敏的替身,兩人無論容貌、身材都是驚人地相似,牧野靜民初遇她們時,曾誤將她們認作是同一人。旦樂被牧野靜風所殺之後,他的部屬便追隨蒙敏,但蒙敏其時已與牧野靜風傾心相愛,兩人皆有退出江湖之意。無奈之下,且樂的舊部屬便追隨與蒙敏幾無二致的屈小雨,並在暗中留意蒙敏的安危。數年前,“笛風客棧”的那一場變故中,將牧野棲救出者正是屈小雨及追隨她的人。

  這些年來,屈小雨一直以她開設的“風笛客棧”

  作掩護,暗中留意牧野靜風的一舉一動,並曾巧遇牧野棲以及其祖母楚清,這一切,牧野靜風是在牧野棲進入風宮後知曉的。但因為在此之前,牧野棲曾殺了不少風宮弟子,故他們父子二人對過去的事都盡可能迴避不提,因此牧野靜風對其中細節知之並不甚詳。

  縱是如此,牧野靜風至少知道屈小雨對他父子絕無惡意,如果牧野棲是在屈小雨手中,那麼自己就不必再有什麼擔憂了。

  當下牧野靜風道:“原來是你救出了我兒牧野棲。”其實他並不能斷定對方的用意,他有意在未知真相之前便說出是對方救下了牧野棲,自是為了消除她的敵意。

  屈小雨卻道:“你如何斷定我的用意是救他?”

  牧野靜風微微一怔,卻已哈哈大笑道:“我對自己的判斷很自信!”

  屈小雨沉默了一陣子,道: “你的兒子的確在我們手中,我也會將他交給你,不過在此之前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他的武功已被廢了。”

  此言對牧野靜風而言不啻一記驚雷,他以低沉得可怕的聲音道:“是什麼人所為?”說這話時,他本能地想起自己當初廢了白辰的武功之事,對屈小雨所言難以置信——也許他只是不願面對事實。

  “你見了今郎之後。他自會將一切告之於你,不過你若想見他並將之帶回風宮,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屈小雨道。

  “你要挾我?”牧野靜風沉聲道。

  “我還不至於不明智到想要挾風宮宮主的地步,其實我要你答應的事,是很容易辦到的,且對你無任何不利。”

  略一沉吟之後,牧野靜風道: “好吧,你且說說。”

  ※※※

  清風樓。

  密室之中。

  龐紀的臉色仍顯得有些晦暗。他的傷勢似乎還沒有痊癒,但此時他的眼中卻有著一種異樣的光芒,其眼神與臉色反差太大,以至於讓人無法捉摸出他此刻的心情。

  封一點是龐紀之父龐予的結義二弟,但他從不倚老賣老,在龐紀面前,仍是以屬下身分自居,這也是多年來龐紀與他一直相安無事的原因之一。

  封一點對龐紀道:“樓主,牧野棲的去向始終未能查明。”

  龐紀點了點頭。道:“風宮動向如何?”

  “風宮竟毫無動靜,這其中會不會有何蹊蹺?按理無論牧野靜風是否知曉正盟截殺牧野棲之事,在牧野棲失踪之後,他們都應有所舉動才是。即使將牧野棲救走的是風宮中人,如今其子武功被廢,牧野靜風又怎會善罷甘休?”封一點疑慮重重地道。

  “救走牧野棲的人絕對不會是風宮中人,風宮之所以尚無任何動靜,定是因為牧野靜風還沒有找回牧野棲。他不想讓大多的人知道牧野棲此時的情況,以免使牧野棲的處境更為不妙。所以,眼前的風平浪靜只是暫時的,一旦牧野棲被風宮所救,或被他人所殺,那麼武林中必將又有驚濤駭浪!”龐紀道。

  封一點看出龐紀說這一番話時神情十分從容,甚至還有某種期待,不由暗暗奇怪,心忖道:“難道樓主不知一旦風宮要進行瘋狂報復時,首當其衝的目標必然是正盟?”

  想到這裡,他又記起一事,忍不住問道:“不知樓主對牧野棲被救走之事如何看待?是否覺得這事有些蹊蹺?”

  龐紀毫不猶豫地點頭道:“當然。”封一點倒有些意外了,愕然相望,龐紀笑了笑,解釋道:“牧野棲之所以能被救走,易週出力甚多!”

  封一點大震,愕然道:“易週……”隨即不解地問道:“聽樓主的語氣,似乎早已斷定了這一點……”

  龐紀顯得有些神秘地一笑,道:“若是易週與他的同伴不能藉機將牧野棲救走,倒讓我有些失望了。

  如果救走牧野棲之人的目的是為了親自殺了他,或是利用牧野棲要挾牧野靜風,那對正盟來說自然有利;若是救走牧野棲之人將牧野棲交 風宮……”他有意頓了一頓,方繼續道:

  “那更合我意。”

  封一點聽到後面,大為疑惑,他實在無法明白救走牧野棲的人將其送回風宮後,對正盟有何好處?

  雖然他心中有些疑惑,但既然龐紀不把話挑明,封一點便決不會追問,他轉而問道:

  “那麼,易週又該如何處置?”

  龐紀哈哈一笑,道:“無須處置,如不出我的意料之外,他應該很快就要不辭而別,離開清風樓了。”

  正當此時,外面響起了輕輕的叩門聲,龐紀示意封一點將密室之門開啟,一名清風樓弟子立於門外,略顯急切地道:“按主,今晨易週離開清風樓後,到現在還未返回,弟兄們四下打探,仍無他的下落……”

  說到這兒,他才留意到封一點正以一種十分奇怪的表情看著他,這讓他不由有些慌亂,忖道:“難道自己有何不妥之處?”

  卻聽得龐紀淡淡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封一點與那名清風樓弟子都有些錯愕之感,在他們的印像中,龐紀談吐時一向溫文爾雅,這等市井庸俗之言本絕不會出自他的口中,似乎有一種莫名的興奮促使龐紀一反平時的性情。

  ※※※

  鳳官無天行官。

  牧野棲靜靜地和衣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動也不動,雙目仰視上方,眼神顯得空洞茫然,他的目光似乎並未曾停留在任何物事上,而是如霧一般飄渺不定。

  他的臉色極為蒼白,蒼白得使人不忍正視。

  他已這樣靜靜地躺了一天一夜,其侍女小意卻在床榻旁陪著他坐了一天一夜。

  忽聞外面傳來了清脆的接二連三的爆響聲。

  “是什麼聲音?”一人空洞的聲音傳入小意的耳中,她看了牧野棲一眼,見他仍是雙目直視上方,一動不動,似乎根本沒有說任何話,這讓她幾乎懷疑是自己的幻覺,但她最終還是輕聲道:“是爆竹聲,今夜就是除夕。”

  “除夕?”這一次小意竟真切地看到牧野灑的雙唇顫動了一下——但也僅僅是不易察覺的顫動而已。

  “好響亮的爆竹聲……”牧野棲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未等小意明白過來,忽又聽牧野棲一字一字地道:“你去將禹詩找來!”

  小意極度震愕。

  禹詩身為風宮四老之首。地位極為尊崇,牧野棲雖是風宮少主,但平時對禹詩也要禮讓三分,沒想到此刻他非但直呼禹詩之名更平白無故地要見禹詩,小意忙道:“禹老日理萬機,他……”

  未等她將話說完,牧野棲突然一躍而起,雙手緊扣她的雙肩,嘶啞著聲音道:“我是風宮少主!”

  一向俊朗倜儻的牧野棲此時顯得面目猙獰,他的眼中有著瘋狂的光芒,每一個字都帶著一股森寒之氣。

  小意心中泛起一股寒意,她顫聲道:“是,少主,我這就去請禹老……只是婢女身輕言微……”

  話未說完,“啪”地一聲脆響,牧野棲猝不及防地出手竟重重扇了她一記耳光,小意嬌嫩的臉頰登時出現了清晰的指印,口角溢血。

  牧野棲嘶聲道:“賤人,你記住,我是風宮少主,哪怕是我身邊的一條狗,也不會身輕言微!”

  他用力地抓著小意的頭髮向後一拉,使她的頭不由自主地仰起,而收野棲的眼中有著瘋狂而殘忍的光芒。

  這絕非小意平時所見的牧野棲!

  她強忍奇痛,道:“是,婢女錯了,婢女這便去!”

  正當此時。外面有人輕輕叩門,隨即聽得一個蒼老而低沉的聲音道:“不敢煩勞少主,老夫正想見一見少主。”

  是禹詩的聲音。

  牧野棲的神情忽然一下子冷靜下來,與方才判若兩人,他掃視了小意一眼,道:“有請禹老!”

  小意見他突然變得冷靜下來,反而更為忐忑不安,她將禹詩迎入房中後,奉上香茗,便識趣地退下了,卻不敢離得大遠,而是在外面靜靜候著。

  牧野棲道:“禹老的修為真是日進千里,我在房中所說的話,禹老竟能一字不漏地聽得清清楚楚,無須多久,只怕我連話都不敢說了。”

  禹詩忖道:“方才你對婢女高聲嘶喊,即使是修為比老夫更低者也能聽見。”口中卻道:

  “老夫得知少主已安然回返風宮,立即自江南趕了回來面見少主,方才只是無意中聽見少主所說的話而已。”

  牧野棲古怪一笑,道:“安然回宮?難道禹老沒有聽說我的武功已被廢?”

  禹詩聽他語氣有異,便道:“正盟必將為此付出百倍代價!”

  牧野棲道:“只怕未必每個人都如禹老如此想。

  也許我武功被廢,對某些人而言,倒是正合心意!”

  禹詩心中一震,乾笑一聲,道:“少主多慮了,風宮上下,誰不為少主回官而歡欣?”

  “對戰族子民而言,失去武功與死何異?可惜有人卻幸災樂禍!”

  禹詩一怔,道:“少主所指是……”

  牧野棲沉聲道:“我身為風宮少主,可如今卻武功被廢,這既是我之不幸,亦是風宮之不幸,然而卻有人暗自竊喜,喜不自禁之時,大肆燃放爆竹,張燈結彩!”

  “少主,今夜乃除夕之夜。”禹詩道。

  “除夕又如何?”牧野棲冷然道:“戰族乃戰神蚩尤的後人,為何要順從炎黃子民的習俗?這分明是懷有叵測之心!禹老,那個燃放爆竹之人非但不依戰族習俗,反而奉迎炎黃一族的喜好,此人是否該加以懲治?”

  禹詩不曾料到牧野棲會以這種方式抨擊本是無關大局的小事,當他看到牧野棲冷靜之後隱藏著瘋狂時,頓時明白過來。但牧野棲以蚩尤戰族與黃帝子民的對立壓人,又讓人難以反駁他的話,當下禹詩順口道:“應當加以懲戒!”

  牧野棲道:“既然禹老也這麼說,那請禹老吩咐下去,要各殿主約束部下,不可在近日以任何方式迎新辭歲,違者槍殺勿論!”

  禹詩略一轉念,道:“此事惟有宮主方能定奪,老夫不敢越俎代庖。”

  牧野棲沉聲道:“但我是風宮少主,區區小事還需驚動宮主嗎?莫非是我在風宮的地位已是無足輕重了,因此所說的話也不值一哂?”

  禹詩目光一閃,牧野棲的武功未曾被廢時,尚且不會對禹詩說出如此咄咄逼人的話,沒想到此時反而話出犀利。但禹詩是何等人物,當然明白牧野棲此時的心境,他很快答復道:

  “老夫定會依照少主的意思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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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卷第九章故人重逢


  閒風閣。

  當葉飛飛初見屈小雨的那一瞬間,心中頓生恍如置身夢中的感覺。

  儘管在此之前她已知道她的敏姐已一去不復返,更知道她要面對的是一個酷似蒙敏的女子,但此時當她真正面對屈小雨時,仍是驚呆了,為屈小雨與蒙敏幾乎完全相同的模樣而震愕。

  屈小雨當然能明白此時葉飛飛的心中所想,為了牧野靜風,她對葉飛飛的了解也不少,但兩人如此真切地直面相對卻還是第一次,她的目光掃過葉飛飛高高隆起的腹部,心中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還是葉飛飛首先開口道:“宮主已將一切都跟我說明了。”她一向稱牧野靜風為“穆大哥”,但在屈小雨面前,她卻改口以“宮主”相稱。

  “你是否感到奇怪,為何我要把成為風宮第一夫人作為交出牧野棲的條件?”屈小雨道。

  這的確是葉飛飛心中的疑惑,她不曾料到屈小雨會先提及此事,頗覺有些意外,於是微微點了點頭。

  屈小雨道:“在你看來,我的做法很不可思議,但在我看來,卻理所當然!因為,這是隱藏於我心中十幾年的念頭。十幾年前,我與蒙敏一起效命於一個殺手組織,你所見到的蒙敏及現在的我,都已不是本來面目,有人以一種比易容術更高明更神奇的方式將我與她的五宮臉型同時做了改動,使我們變成容貌完全相同的兩個人,這種改變容貌的方式是不可能恢復的,它甚至可以為了達到某種效果而將人的頭部的某塊骨骼進行移位。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我與蒙敏已不僅僅是'相像'那麼簡單,更猶如由同一個模子裡製成的瓷瓶。再則,為了達到出奇制勝的目的,我與她還必須在言行舉止上盡量一致。”

  葉飛飛靜靜地望著屈小雨,她的神情出奇的平靜,半晌方道:“其實你根本無須說這麼多,如果在更早的時間遇見你,不用你想方設法接近宮主,只要你有此意,我早就會助你一臂之力。因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敏姐對他有多重要,你大像敏姐了,哪怕宮主知道你並非真正的敏姐,他也是會珍惜你的。而我,連他入主風宮都不能阻止,又怎會對此事強加阻止?”

  葉飛飛的反應顯然出乎屈小雨的意料之外,但在葉飛飛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虛假與違心,一時間屈小雨倒不知該再說些什麼了。

  葉飛飛淡淡地笑了笑,道:“你非但數次救回了棲兒,而且讓官主仿著又可重見敏姐的音容,我十分感激。從今往後,我也該稱你為屈姐了。”

  葉飛飛的這一番話表明,屈小雨成為風宮第一夫人的最後一個可能的阻礙己不存在,事情進展之順利遠遠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此時此刻,她心中反而沒有了太多的興奮。因為屈小雨明白,無論如何,真正的“第一天人”非蒙敏莫屬,即使她已遠離人世,但在牧野靜風心中的地位絕對不會變。

  ※※※

  大年初一。

  因為牧野棲的緣故,風宮上上下下沒有絲毫喜慶之色,所有本已懸掛好的燈籠全都撤下,更無人大擺宴席。

  也許牧野靜風是惟一的例外,今夜幾名侍女送上的菜餚顯然比平時更為豐盛,陪他同飲的是屈小雨,葉飛飛由於懷有身孕不便相陪。

  牧野靜風的興致本來頗為不錯,但當他持箸淺嚐幾口萊餚之後,眉頭便漸漸皺起。

  見此情形,侍立一旁兩名婢女的臉色頓時顯得有些蒼白,一股涼意自心頭升起。

  牧野靜風未曾正視那兩名侍女,只是沉聲道:“為何今日菜餚的味道與平時大相徑庭?”

  兩名傳女中的一人壯著膽子道:“禀宮主,平時為宮主準備酒菜的錢大師傅已……已不在了。”

  牧野靜風眉頭一挑,沉聲道:“劉明廣死後,只有那個'姓錢的'的廚子的手藝還算合我口味,為何讓他離去?”

  “錢大師傅不是離去了,而是……而是被殺了……”另一名侍女顫抖著聲音道。

  “被殺?!”牧野靜風一震,銳利如劍般的目光迅速掃了兩名侍女一眼,冷聲道:“風宮有人被殺,本官卻對此事一無所知!說,是什麼人潛入風宮殺了他?其目的又何在?”

  兩名侍女相視一眼,臉上皆有擔心驚懼之色,最終還是那名略顯年長些的侍女道:“那位錢師傅並非被潛入官中的人所殺,而是……而是被少主所殺。”

  此言一出,縱是牧野靜風也不由一怔,但很快便又恢復如常,倒是屈小雨神色有些異常,因為在此之前,她已聽說牧野棲殺了一名“神風營”的弟子,原因不過是那人在除夕之夜向同伴說了聲“大吉大利”!

  牧野靜風道:“少主為何要殺那姓錢的廚子?”

  兩名侍女既已將事情說出,索性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合盤說出,道:“據說少主要錢大師傅替他置辦一桌酒菜,錢大師傅當時正在準備宮主的酒菜,言詞間或許有冒犯少主的地方,於是……於是少主一怒之下,便殺了錢大師傅…… ”

  她們不知牧野靜風會不會因為牧野棲的反复無常而遷怒於下人,故心中忐忑不安,偷偷地察看了牧野靜風的神色,驚訝地發現牧野靜風非但沒有怒意,反而隱有喜色。

  ※※※

  這是在牧野棲武功被廢之後,牧野靜風第一次召見他。

  牧野棲覺得父親一直未召見他的原因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他如今已形同廢人,難以為風宮辦成任何事。他暗自揣摩著父親這次召見他的原因,暗忖多半是為了那名“神風營”的弟子及姓錢的廚子被殺之事。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牧野靜風根本不曾提及此事,他只是道:“聽說把你擊敗的是丐幫幫主白辰?”

  牧野棲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未曾回答。

  牧野靜風嘆了一口氣,接道:“白辰那小子果然不簡單!他曾是風宮中人,後來觸犯戒律,被我廢了武功,沒想到半年之後,他已可將你輕易擊敗!”

  牧野棲本已蒼白的臉色此時顯得更為蒼白,也許敗給其他任何人,都不會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刺激,因為他曾親手救過白辰,而且白辰與他一樣年輕!

  牧野靜風不動聲色地望著牧野棲,沉默少頃,忽然問道:“你可知道龐紀為何不殺你,而僅僅只是廢了你的武功?”

  牧野棲目光倏然一跳,聲音低沉地道:“總有一天,他會為他的這一選擇而後悔!”

  牧野靜風道:“為父理解你的心情,可惜你武功已廢,只怕永遠也沒有機會親手打敗他了……但這又有何妨?風宮勢壓天下,正盟最終仍是風宮的刀下魚肉。至於龐紀,為父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牧野靜風的話讓牧野棲心頭一震,隨即不由自主地收縮抽搐,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追問自己:“難道我真的永遠也沒有機會親手擊敗龐紀和白辰了嗎?”讓他無法接受的是他竟不能否認這一點!

  牧野靜風道:“龐紀只廢了你的武功而沒有殺你,是因為他還要利用你。為父相信你之所以能被救出,並非正盟的疏忽,而是龐紀有意的布署!”

  牧野棲頗有些意外地望著牧野靜風,靜候下文。

  “龐紀的武功並非正盟中最高的,但最終他卻取代癡愚老和尚,成了正盟盟主,這說明此人絕不簡單,按理他絕不至於讓一個武功盡失的人在他的部屬嚴密監視下走脫,除了有意而為之外,再無其他可能!”

  牧野棲忍不住問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是風宮少主,沒有誰能不計後果地對付你。

  一旦你被擒,勢必有人會救你,而救出你的人無非出於兩種目的:一種是為了利用你牽制風宮,另一種則是真心實意為解救你脫離危險。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對龐紀而言,都是有利無弊!”

  聽到這兒,牧野棲大為不解,前一種情況對正盟有利倒不難理解,但後一種情況又怎會也有利於龐紀?

  牧野靜風繼續道:“聽說救你的那人,你早在數年前就已認識,是嗎?”

  牧野棲點頭道:“正是。”

  “他們本是你娘的屬下,因為這個原因,他們一直暗中助我,自從龐紀成了正盟盟主之後,他們便設法打入清風樓,這些人本是殺手出身,潛伏臥底是他們最為拿手的不過現在看來,想必龐紀早已窺破真相,但他卻佯作未知,這正是他工於心計之處。”

  牧野棲一直不明白為何龐紀會如此疏忽,這與龐紀平時的行事風格大不相同,聽得這一番話後,他不由忖道:“照父親這種說法,倒的確可以解釋。但讓屈小雨的人救出我,對龐紀究竟有何好處?”

  “龐紀知道我必定會設法助你恢復武功,如此一來,我自身的功力勢必大打折扣,這無疑是正盟極願看到的結果!”

  “助我恢復功力?”牧野棲乍聞此言,一時間竟回不過神來。

  “不錯,龐紀自以為把一切做得天衣無縫,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利用你消耗我的內力,但這等伎倆又豈能瞞得了我?”

  牧野棲相信父親所言多半屬實,否則龐紀完全可以將他一殺了之。

  龐紀是正盟盟主,而牧野棲是風宮少主,要殺牧野棲,其實根本無須詢問正盟其他門派的意見。龐紀之所以要輾轉千里,將牧野棲帶去清風樓,就是為了讓人有“機會”救走牧野棲。

  牧野靜風緩聲道:“其實為父亦知先前你雖身在風宮;但卻一直不曾真正地將自己視作風宮少主,在你看來,風宮乃邪魔存身之地,你進入風宮,只是迫於形勢,不得已而為之,是也不是?”

  牧野棲心中微微一震,沉默無語。

  “其實所謂的正與邪,都不過是世人心中認為的一種說法而已。猶如一張紙的正反兩面,以此面為'正',則彼面為'反',反之亦然。龐紀身為正盟盟主,為了達到目的,種種行徑以'不擇手段'謂之又有何不可?你對白辰有恩,他卻恩將仇報,又有何'正'可言?屈小雨的部屬與你非親非故,卻兩度甘冒生死之險救出你,難道你可將他們視作為邪嗎?但在世人眼中,他們本是殺手,又暗中相助風宮,無疑會將他們歸於邪者之道!世人以己之所欲,安分正邪,實是可笑至極!”

  說到這兒,牧野靜風的眼中有了逼人的光芒:“風宮若是敗亡,那麼風宮必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後人當然認定風宮為大邪大惡的幫派。但若是戰族能一統天下,那時又有誰會認為風宮是邪人魔道?人皆有私慾,只盼能讓所有人都與他的標準相符,矮小者恨不能讓天下人都成侏儒。上 注定你是戰族傳人,你便應以戰族為正統,一旦重鑄戰族輝煌,你的喜好就是天下人的喜好,你所憎惡的,就是天下人所憎惡的,那時只怕受萬人指責唾罵的就是龐紀之輩!”

  牧野棲的臉色依舊蒼白,但他的眼中卻有了異樣的光芒。

  ※※※

  黑白苑若愚軒。

  那張長案上鋪著潔白的宣紙,上面卻未落一筆。

  天儒老人背負著雙手,緩緩踱步,他的目光深還悠遠,卜貢子侍立一惻。

  倏地,天儒老人的目光一跳,猶如茫茫夜色中驀然劃過的流星,轉瞬即逝。

  他的步伐依舊,神情依舊,但不知為何,卜貢子忽然感到主人的身軀似乎更為高大偉岸,一股只可感受不能言傳的界外高手的氣息悄然瀰漫開來,那是一種足以凌駕天下高手的氣息,但卻並非咄咄逼人,而是以一種俯瞰芸芸眾生的方式深深地震撼著他的心靈。

  卜貢子忽然感覺到自己渺小如蟻,他不由以無限尊崇的目光望著天儒老人。

  此時天儒老人感覺到一個修為不在他之下的界外高手已進入了黑白苑,並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向這邊接近。

  而卜貢子對此卻一無所知。

  天儒老人忽然止步,對卜貢子道:“開門迎客。”

  卜貢子惑然不解主人為何忽出此言,但他仍是依照天儒老人的吩咐,將若愚軒緊掩著的門打開了。

  門外赫然站著一位老者,卜貢子乍見此人,一時間目光竟難以與之相視,只感到這位老者渾身散發出一種絕不亞於自己主人的強者氣息。

  若非親見,卜貢子絕難相信世間還有人的氣度不在主人之下,在卜貢子的眼中,他的主人猶如天神,應是凡夫俗子絕難企及的。

  卜貢子所見到的是悟空老人。

  連三藏宗宗主孤絕無相也不敢等閒視之的中原高手惟有四人,即“皇、儒、玄、墨”,此四人乃四大隱世武門中人。今日,在黑白苑若愚軒中,已有“玄”與“儒”相聚,必有非同尋常之事。

  卜貢子正待退出之時,黑白苑黑道總頒敖中正匆匆趕到,尚在門外,他便急切地向天儒老人禀道:“禀報主人,方才有人闖入黑白苑,但卻無人能將之看得真切……”

  說到這兒,後面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忽然看到了悟空老人。

  天儒老人斷定敖中正所說的闖入者必是悟空,悟空老人徑直前來與他相見,卻沒有任何人通報,顯然易見,這位老人沒有依照正途進入黑白苑。連敖中正這等級別的絕世高手竟也未能明察他的行踪,可見悟空老人的武學修為己臻何等境界。

  待卜貢子、敖中正退出後,天儒老人方對悟空老人道:“悟空見移駕至此,必有見教。”

  悟空老人道:“我觀摩天象,推測五星逆行之時必在半年之內,'皇、儒、玄、墨'四大武門應有所舉措,但直到今日,墨門仍是四分五裂,皇門久處皇家境地,不知其力量是否因此而削弱。”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更為低緩:“而迫在眉睫之事,無疑是令徒的失踪。此子身負重任,這事非同小可!”

  天德老人道:“他已回到了風宮,只是武功已廢!”

  悟空老人略感有些意外,他心中忖道:“看來思過寨仍是無法與黑白苑相提並論,思過寨對牧野棲的去向仍一無所知,黑白苑卻已得知了消息。”世間再無他人比悟空老人更了解天儒老人對牧野棲的期望之深,所以當他聽天儒老人說牧野棲武功盡失之時,驚詫之餘,不由留意起天儒老人的神色,果見天儒老人神色間有 絲淡淡的憂鬱。

  這是在超然萬物的天德老人身上所絕難見到的神情!

  天儒老人繼續道:“棲兒身分特殊,必須周旋於風宮與正盟之間,的確不易。偏偏他的不得已之處,是絕不能向任何人道訴的,久而久之,正盟對他積下了刻骨之恨也在所難免。

  我對棲兒的武功極有信心,相信正盟中尚無人能危及他的性命,即使局勢再如何不妙,至少他也足可自保!沒想到這一次卻有丐幫幫主白辰插上一手,終釀成此禍!正盟龐紀與丐幫白辰的所作所為,皆無可厚非,但我精心謀劃的局勢卻將因此而大折!以棲兒的天賦與智慧,再由我們四大隱世武門輔佐,對於將來戰族血盟盟主的推選,棲兒也不是沒有機會。那時,戰族血盟無形之中就已被我們掌握,蚩尤戰族與我隱世武門之間持續了數千年之久的恩怨也許會真的永遠結束!但這一切可能因為棲兒的武功被廢,而成為空中樓閣。”

  悟空老人直言不諱地道:“欲通過控制戰族最高權力者而逐步瓦解戰族,的確是一奇招,而要實現這一計劃,亦非牧野棲莫屬,因為他是惟—一個未入邪道的戰族傳人。正因為如此,我才贊同天儒兄為助牧野棲順利進入風宮而布下的局。”

  說到這兒,他微嘆一聲,接道:“畢竟那樣做將以無數人的性命為代價,當時我亦躊躇不定,而苦心大師心中之不忍更是可想而知。但他終是悟透生死輪迴的得道高僧,知道天下蒼生之幸與數千人的性命孰輕孰重——若是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卻仍功敗垂成,實是讓人扼腕、”

  天懦老人沉默良久,忽道:“悟空兄可記得日前丐幫幫主白辰在武林中乍露鋒芒時,你我及苦心大師的那一番交談?”

  悟空老人微微頷首,他立即明白天儒老人為何提及此事,當下道:“正如苦心大師所言,要想恢復一個人的武功,無論正道武學,還是邪道武學,當它達到最高境界時,皆可助他人在短時間內恢復功力,但這樣做,施功者本人的功力必定消耗甚鉅。惟有白辰功力的恢復似乎絕非借助其他高手的功力,而是來自某種神秘的力量。”

  說完話鋒一轉,又接道:“難道天儒兄欲助牧野棲恢復功力?”

  天儒老人語意含糊地道:“事情只怕並非僅僅是恢復功力那麼簡單……”

  悟空老人看出了天儒老人的思慮重重,便道:“山而欲來風滿樓,實不相瞞,思過寨亦非安寧無事,昨日我夜觀天象,竟察覺有一流星橫空掠過,落於思過寨後山之巔,此乃兇殺之兆,暗示著寨內將有一人厄亡,卻不知此預兆將應驗於何人身上?思過寨已經歷太多劫難,實在不堪折騰了。我惟有叮囑寨中上下近些日子多加小心。”

  天儒老人唱嘆道:“蚩尤一族不滅,天下永無寧日。”

  悟空老人道:“但願一個月後,'皇、儒、玄、墨'四門傳人聚於馬跡島時,能有對敵良策。”

  悟空老人所言的“馬跡島”自然是指太湖中的馬跡島。在此島的一塊石崖上,有數個馬蹄壯的凹痕,這其中隱含著一個驚人的秘密,一個與四大隱世武門有著莫大關係的秘密!

  ※※※

  三日之後。

  悟空老人已回到了思過寨。

  他對天儒老人所說的占星之事的確是他心中的一塊心病。

  “玄門”中的占星十分為“日占、月占、星占、流星占”,前三者為大佔術,其星象可兆示十年之內的凶吉,而流星占則為小佔,僅能兆示一月之內的凶吉。悟空老人希望在多加留意的前提下,思過寨能安然度過一個月。

  午後,他正在思空苑塵封殿內靜坐之時,忽見佚魄步履匆匆趕到,神色焦慮,悟空老人心中頓時有些不安了。

  佚魄施禮道:“前輩,我穆師妹忽然身染重疾,寨中所有郎中皆無力救治,我們去寨外請了兩位郎中,卻也束手無策,無奈之下,只好打擾前輩清靜了。

  悟空老人“嗯”了一聲,示意知曉此事了,神情從容鎮定。佚魄見狀,想到以悟空老人的驚世修為必有救治穆師妹的辦法,心中不由亦鎮定不少。

  穆小青性情溫和,與寨中弟子關係皆十分融洽,佚魄對這位師妹亦頗為偏愛。只是穆小青先是中了容櫻的“心語散”,今早又突然發病,讓人不免恨嘆老天無眼。

  佚魄又何嘗知道悟空老人此刻的心情也與他一樣忐忑?悟空老人心中忖道:“難道,日前所見到的星象今日竟是在小青這孩子身上應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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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卷第十章天呈異象


  殘陽如血。

  一條寬闊的官道上正有一輛馬車疾馳如飛,四周渺無人煙,只有血色殘陽下的冬日原野,顯得蒼涼空寂。

  一時間,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由遠而近的馬蹄聲和車輪轆轆之聲。

  倏地,一聲尖銳的箭矢破空之聲倏然響起。

  破空之聲雖只有一下,但劃空射出的箭矢卻有四支。

  而且四支箭絕非出自同一個人手中,因為箭矢所射出的方向完全不同。

  四支來自不同方向的勁箭卻只聞一個聲音,足見出手之人訓練有素,且彼此間有極為默契的配合。

  但比這如出一轍的配合更令人驚駭的是出手者的發射目標之準、之狠、之利!

  四支勁箭在虛空中如流星般劃過,同時準確無比地射中四隻正在奔飛的馬蹄。

  四蹄同時受傷。健馬再也無法受力,整個身子轟然向前倒去。車夫飛跌而出,撞在一塊岩石上,登時暈死過去。顯然,偷襲者並不想使馬車傾翻,因此才以這種方式使健馬受傷倒地,否則若射中馬匹其他部位,此馬都極有可能在垂死掙扎時,將拉著的馬車傾翻。

  未等健馬的悲嘶聲響起,一個白色人影已自一側標射而出,一道驚人的冷芒閃過,鮮血拋灑,馬首已拋飛出數大開外。

  與此同時,官道兩側的叢林中射出四根飛索,各自勾住馬車車身的一角,本是藉著慣性依舊向前衝去的馬車竟然被生生穩住,四根飛索的鐵索亦繃得筆直。

  突如其來的變故很快平復,周遭變得更為沈靜。

  失去頭顱的馬屍仍在不由自主地抽搐著,它的頸部血流如注。

  “錚”地一聲脆響,一柄斬斷馬首的刀已經入鞘。

  此人年約四旬,身著一襲白衫,面容黝黑,眼蘊精光,顯得極為精悍,只見他向車廂內抱拳道:“少主,屬下多有得罪了,屬下是奉宮主之命請少主回宮!”

  這時,兩側叢林中掠出四人,亦是身著白色衣衫,各執兵刃。

  車內傳來一個略顯低啞的聲音:“連昭,你好大膽子!”

  “不敢,屬下只是奉宮主之命行事,請少主恕罪。”被稱作“連昭”的人恭聲道。

  “放肆!”車內傳來一聲斷喝:“你既然仍稱我為少主,為何還敢以這等不尊的方式攔駕?”

  “只要少主國宮,屬下甘受少主任何懲罰! ”

  “哼,我看這未必是我爹爹的旨意!”

  連昭踏進一步,道:“少主無須多說,宮主已經下今,要么將少主請回,要么讓我等提著腦袋見他,請少主移駕下車。”

  一聲冷笑,車內的人道:“我倒要看看,若本人不下車,爾等還有何忤逆之舉!”

  連昭向另外四人使了一個眼色,隨即道:“少主,你武功已廢,在外奔走恐有危險,少主回到宮中,自有弟兄們護衛少主,少主又何必讓宮主分心勞神?”

  “你言下之意莫非是指我已如同廢人,只能躲在風宮由別人保護?我武功被廢後,我爹立即另任'神風營'統領,我又何必再留在風宮?”

  “恕屬下直言,少主之所以受此厄難,也是因為少主對宮主存有猜忌之心,自行離開 宮。”

  “存有猜忌?哈哈哈……哈哈哈……”車內的人嘶聲狂笑,似有無限鬱悶怨忿。

  這時,那四名白衣人已走近馬車,連昭果斷地揮了揮手,但見四人各自緊扣馬車車廂的一根立柱,齊齊暴喝一聲,只聽得嘩然一聲大響,車廂竟被四人生生拉得四分五裂。

  遮攔的車廂四碎之後,坐於車內的人立時暴露無遺。

  此人正是牧野棲!

  他萬萬沒有料到連昭等人竟會以這種方式逼他現身,只覺這是奇恥大辱!一時間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臉色煞白,雙唇鐵青。

  他的神色變了又變,終於漸漸和緩,輕嘆一聲,道:“既然你們執意要我重回風宮,我也不想再為難你們。不過在折返風宮之前,我有一事要事先說明。

  連昭,你附耳過來。”

  連昭略一躊躇,最終還是依言上前,稍稍傾身。

  牧野棲忽然毫無徵兆地揮掌向連昭右臉疾扇過去,那四名風宮弟子齊齊驚呼出聲。

  ※※※

  悟空老人鬆開穆小青的脈搏後,神色凝重至極。

  佚魄之妻元攬秋心中惴惴不安,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前輩,小青她所患的是什麼疾病?”

  悟空老人掃了屋內眾多女眷及幾名郎中一眼,只是簡單地道:“小青暫無性命之憂,不過她並非身患疾病,而是中了毒。”

  “中毒?”屋內幾人同時失聲驚呼道。

  屋內的聲音驚動了一直守在外面的眾人,悟空老人對門外的佚魄、範離憎道:“我有事與你們商議。”

  其他人聞得此言,便紛紛退了出去。

  佚魄與範離憎很快走進屋內,悟空老人便將穆小青是中毒而非身患疾病的事告訴了他們二人,之後又道:“以小青的武功底子,日常所遇到的毒物應無法傷她,換而言之,她所中的毒一定是有人暗中下的毒!”

  佚魄與範高憎相視一眼,由對方的眼中皆可看到愕然與不安之色。

  佚魄忖道:“難道如今又如先前為爭奪血厄劍時一般,有人混入了思過寨?若是如此,對方的用意又何在?為何偏偏選中小青為目標?”

  自從因為血厄劍而發生的那場變故之後,思過寨傷亡慘重,但也有值得慶幸的一面,那就是以前眾人的不和因此而消失了,全寨上下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和睦,沒想到今日穆小青又遭此厄難。

  悟空老人思忖之餘,終未將流星占的事告訴佚魄和範離憎二人,以免他們擔憂,只是道:

  “小青所中的毒頗為獨特,所幸以我師門玄天真氣恰好可以化去她體內所中的毒,我與你們商議的,並非如何救治小青,而是要提醒二位,寨內似乎又有異動,近些時日要多加防範。”

  範離憎、佚魄齊聲應是,佚魄乃一寨之主,悟空老人對其殷殷叮囑自在情理之中,而對范離憎加以呵嚀,則無疑是對他極大的信任。

  悟空老人道:“我即刻為小青驅毒。離憎,你在外面為我守護;佚魄,你去安排寨內弟子加以防範,在最近一段日子中,若非重要來客,尋常人切勿使其進入寨中!”

  ※※※

  牧野棲的出手雖突如其來,但他終究武功盡失,連昭非但輕易閃過,更一把扣住了其右手。

  牧野棲用力一掙,竟未掙脫。

  另外四名風宮弟子見狀大驚,失聲呼道:“連大哥快放手,莫傷了少主!”

  連昭這才鬆手,道:“少主,屬下得罪了。”

  其中一名風宮弟子撮嘴打了個尖銳響亮的呼哨,其聲傳出極遠。

  少頃,只聽得馬蹄聲響起,由官道的一條岔道上有六騎疾奔而來,卻只有為首的那匹黑馬上有一騎士,此人亦是身著白衣,顯然是與連昭等人同行的。

  連昭將其中一匹馬牽至牧野棲身旁,道:“請少主上馬!”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於牧野棲一人身上,顯然他已別無選擇。

  牧野棲冷笑一聲,翻身上馬,眾風宮弟子見狀暗自鬆了一口氣。立即隨之翻身上馬,四騎掠至牧野棲之前,而連昭與另外一名風宮弟子則同乘一騎,緊隨牧野棲之後,牧野棲即被挾裹其中。

  六騎沿牧野棲來的方向折回。大概是擔心牧野棲在此拋頭露面頗有些危險,領先的風宮弟子催馬甚急,而這些馬匹均是訓練有素,無須牧野棲催策,他身下的坐騎如奔走甚快!

  一刻鐘後,前方出現了一大片竹林,官道自林中穿過。此時天色已晚,眾風宮弟子一路奔走,早已飢腸轆轆,此時見這一大片竹林,心知但凡有大片竹林的地方,不出二里必有人家,當下精神一振,鞭擊虛空之聲“啪啪”作響。

  領先的四騎自林中疾馳而過,因為其速大快,被驚起的鳥雀尚未來得及飛遠,馬蹄聲與驚慌的啼鳴聲響成一片。

  穿過竹林之後,前面果然出現了一個很大的村莊,炊煙裊裊,奔走在最前面的風宮弟子不由一聲歡嘯,大聲道:“連大哥,是否在前面稍作歇息?”

  後面卻無人應答。

  那風宮弟子一怔之下,頓時明白過來,此時應該先向牧野棲禀報請示,否則連昭自是不便擅作主張,當下他正待改口,忽聽得就在自己身後數尺遠的地方有馬蹄聲響起,他微微一側身,想看看到底是誰要超越他,這麼一看,他不由大吃一驚,赫然發現那匹只比自己落後半個馬身的健馬背上竟空空如也。

  幾乎就在同時,他身後響起了幾聲驚呼:“少主不見了!”

  極度驚愕之下,那風宮弟子不顧危險,扭身向後望去,駭然發現非但少主牧野棲已不知所踪,連緊隨其後的連昭及另外一名風宮弟子也不知去向。

  惟有他們的坐騎仍隨著前面的那匹健馬有力奔跑。

  ※※※

  範離憎惴惴不安地守在穆小青的屋外。

  當悟空老人推門而出時,他立即一躍而起,急切地道:“前輩,小青她……”

  “她己經醒了。”悟空老人似乎有些疲憊,只是說道:“你要好生看護她,她所中的毒頗不尋常,此時雖已化去,但若是在十日之內再中同樣的毒,那時定然比這次凶險數倍!”

  範離憎感激地道:“多謝前輩!”

  送走悟空老人後,範離憎進入穆小青的房內,穆小青果然醒了,正半倚半臥於床上,見範離憎進來,她無力地展露出一個笑容,低聲道:“讓你們擔驚受怕了。”

  範離憎坐在床塌邊,望著她那過於蒼白的臉,不由心生憐惜之意,將她的手攏在自己的手中,道:“悟空前輩說你體內之毒已除,只要靜養幾天就會好的。”

  穆小青聲音低弱地道:“前輩己對我說過。”略略一頓,她接著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寨中,不曾與外人接觸,為何會被人暗中下毒?”

  範離憎心中 亦有些疑慮,他道:“這幾日你可曾發現身上有什麼創傷或是聞到異常的氣息?”

  穆小青搖了搖頭。

  “難道是有人在飯菜之中下了毒?”範離憎暗自沉吟,他惟恐穆小青有太多擔心,故未將這種猜測說出口。

  穆小青自言自語般地道:“難道寨中仍有如莫半邪、禹碎夜那般潛伏著的心懷叵測之人?”頓了頓,她又道:“思過寨前些日子之所以遭受那麼多劫難,皆因他們從中作梗。此番是我遭了暗算,不知下一次又會是誰?”

  範離憎眉字緊鎖,他沉默了半晌,長長吁了一口氣,道:“你身體虛弱,好好歇息吧,此事我與佚大哥他們自會多加留意的。”

  穆小青輕輕點了點頭,抽出手來,替範離憎理了理衣衫,見範離憎正望著她,不由羞澀一笑,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片紅暈。

  佚魄依悟空老人所言,在寨子各入口皆加強了守衛,並選出四十名精幹弟子,分作四組,日夜在寨中輪流巡視,同時加強對伙房的監查。

  範離憎知道如今思過寨內最易讓人起疑的無疑是剛由他領入思過寨不久的段眉和阿雪母女二人,故他主動請求佚魄派人對她們多加留意。事實上他知道段眉、阿雪進入思過寨後,一直深居簡出,極少走動,絕不會是毒害穆小青的兇手,但為了避嫌,他仍是如此做了。

  連續五日,思過寨表面上與平時一樣平靜,其實暗中一直在嚴加戒備,一種異乎尋常的不安籠罩著寨中每一個弟子的心靈。

  五日以來,思過寨再無異常,眾人的心神略略鬆弛。

  惟有悟空老人因為受那夜天呈異象的影響,一直心懷不安。

  悟空老人乃四大隱世武門中的“玄門”傳人,玄門通曉天象、術數、奇門道甲等絕學,悟空老人亦心知師門絕學已遠遠超越常人想像、接受的境界。

  日月爭輝,星河燦爛,雲蒸霞蔚,虹霞經天,種種瑰麗壯觀的天象保持著永恆的美麗與神秘,人世滄海桑田,天象則亙古不變地壯麗多姿,常人對恢宏天際的天象讚歎崇拜,惟有玄門則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

  悟空老人惟願能因勢而導,化去極可能會降臨於思過寨的災難。

  因為穆小青已中了一次毒,且其毒性十分奇特,故悟空老人在穆小青所居住的“青意樓”

  四周所佈署的防範最為嚴密。穆小青因為真力損耗甚鉅而體質虛弱,她的飲食起居是由佚魄之妻元攬秋親自照應,任何食物都會以銀針試毒。

  外屋更有範離憎日夜守護,除了悟空老人之外,思過寨以範離憎的武功最高,加上他與穆小青已有非同尋常的關係,擔當此任者自是非他莫屬。

  五天來一直安然無事,範離憎亦不再如先前那樣百般戒備,連日中的高度警惕使他頗覺疲憊,冬日的夕陽自窗口斜射而入,更讓人感到疲乏無力。

  範離憎在一張正對著那扇窗戶的椅子上坐下,因為陽光的照射,他的雙眼微微瞇起。

  此時此刻,他感覺到整個天地間,以及他的靈魂深處都很安寧,這種感覺讓他相信眾人所擔心的事情不會再降臨於思過寨。

  但就在這時——

  “咣”!

  一聲脆響將範離憎的感覺擊得粉碎。

  聲音來自穆小青的屋子裡。

  範離憎雖然自知此刻元攬秋正在穆小青的屋內,“青意樓”四周己有思過寨好手守護著,穆小青應不會有什麼危險,但他仍是一躍而起,以極快的速度閃身掠入穆小青的房中。

  其速之快,在他身入屋內時,猶見地上有一隻業已摔破的碗在滾動著。

  元攬秋驚愕地立於穆小青的床邊,穆小青則仰馬倒在地上,她的臉色一片赤紅,牙關緊咬,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她本是圓潤嬌嫩的雙手此時竟青筋凸起,且有血絲滲出。

  範離憎的心倏然下沉。

  穆小青此時的情形與五日前中毒之後的症狀完全相同,一個可怕的念頭閃入範離憎的腦海之中:穆小青被人以同樣的毒物所暗害。悟空老人所說的那一番話立時浮上範離憎的心頭,以悟空老人的驚世修為,尚且對此毒頗為忌憚,足見此毒之可怕。

  令範離憎心驚的不僅是此毒的可怕,更驚於——穆小青被寨眾和陣式重重守護著,那神秘莫測的殺手竟仍有隙可乘。

  ※※※

  白辰收到了一個很尋常的盒子,盒子是由丐幫弟子送來的。將盒子交給丐幫弟子的是一個頗為富態的中年人,他並未叮囑說此物十分重要,丐幫弟子理所當然地對那隻顯得有些古舊的木盒進行了仔細檢查,卻並未發現有何異常之處。

  白辰自屬下弟子手中接過木盒時,略感有些詫異。丐幫雖然在武林中崛起甚快,但因為幫中弟子人員獨特,武林諸派對丐幫一時間仍難以接納,皆在暗中觀望,幾乎沒有任何幫派與丐幫有密切的交往,故此,白辰不由在心中暗自揣測此木盒的來歷。

  當他手拿木盒時,一側的小草道:“白大哥,且由我先查看一遍。”

  白辰明白她的意思,搖頭道:“不必了,以這種方式還無法毒害我。 ”話雖如此,但他開啟小盒盒蓋時,仍是全神戒備,格外小心。

  木盒開啟後,白辰只看了一眼,立即神色大變!

  一直在關注著白辰舉動的小草及幾名丐幫弟子見此情形,皆是心中一震!曾在事先查看過木盒的丐幫弟子更是大惑不解,心中暗忖道:“盒中之物頗為尋常,幫主為何驚愕至此?”

  白展極為小心翼翼地自盒中取出一隻淡藍色之物,竟是一隻頗為精緻的耳環!白辰的神情顯得極為古怪,甚至連他的雙手也在輕輕顫抖。

  白辰仔細地端詳著手中的耳環,喃喃自語道:“不錯,就是這只—一這難道是真的?我是否在夢中……”

  小草見白辰神情茫然而古怪,有些擔憂地輕聲道:“白大哥……”

  白辰如夢初醒般長出了一口氣,霍然起身,直視那送上木盒的丐幫弟子,急切地道:

  “送來這只木盒的人是否還有話留下?”

  “不錯。那人說幫主如要見想見的人,可去江南一個叫做天下鎮的地方尋找。”

  白辰目光一閃,神色複雜莫測,他低聲重複了一遍:“天下鎮……”隨即大聲對身邊的人吩咐道:“你們速速告之關大哥,就說我暫時不能打理幫中事務,幫中大小事宜皆由他做主。”

  “幫主要去天下鎮?我等即刻向江南一帶的弟兄傳訊。”

  白辰立即制止道:“不必了。”

  他將那隻淡藍色的耳環揣入懷中,小草道:“我是否要與你同行?”

  白辰先是搖頭道:“不必了。”隨即又想起了什麼,沉吟道:“也好,我們即刻出發。”

  小草道:“我們將要去見的究竟是什麼人?”

  由廠已挽著她的手,邊向外走邊道:“一路上我再細細與你說。”

  他似乎已不願做片刻的耽擱!

  ※※※

  人間萬事無奇不有,既有人夢想一夜暴富,亦有人甘願散盡萬貫家產做一個了無牽掛的行乞者。

  此即所謂“白天不懂夜的黑”?

  白辰與小草的坐騎就是一位新近加入丐幫弟子的家產,此人名為錢老本,乃當地首屈一指的巨賈,不知為何竟執意要入丐幫。此等怪事尚無前例,白辰也難以抉擇,丐幫弟子皆是清貧如洗,像錢老本這般富甲一方之人加入丐幫,無疑會顯得有些特別。白辰與關東、老哈商議一番後,做出決定,但凡有欲入丐幫者,縱是本有家產萬貫,亦必須散盡家財,方可加入丐幫。

  錢老本對此竟欣然同意,並立即開始賑濟窮人之舉,錢家著實殷富,要使諸般錢財有個合適的去處,亦需費他不少時日。丐幫中弟子本不能接受錢老本的財物,但今日為了能儘早趕到天下鎮,白辰破例自錢老本那兒牽來了兩匹尚未送出的馬。

  白辰一路疾馳;他幾乎不發一言、小草見他神情恍惚而變幻莫測,不由很是擔憂,雖然心存疑惑,卻終是沒有開口詢問。

  直到已至百里之外,白辰方漸漸平定了心緒,這才放緩速度,對小草道:“你可知那隻耳環本是誰所擁有?”

  小草道:“她……對你很重要?”耳環自是女人之物,小草的心情有些異樣。

  白展很鄭重地道:“不錯,她對我極為重要,這隻耳環本應為我姐姐所擁有!”

  小草大吃一驚,脫口道:“她豈非……怎麼會是她?”

  白辰聲音低緩地道:“她的確已死,是死於風宮四老之手,這是我親眼所見。但,這隻耳環卻的確是姐姐之物,因為在耳環內側有兩年對稱的划痕,這是當年姐姐與二哥練劍時,被二哥一劍刺中耳環,便留下了這兩道划痕。當時只要二哥的劍再偏上少許,姐姐就極為危險了。我們幾人擔心父親責罵,故隱瞞保密,未將此事向他人透露,所以除了我們兄弟姐妹四人之外,此事絕不會再有外人知曉!”

  小草暗忖道:“既然白大哥親眼目睹他姐姐被風官中人所殺,那麼這隻耳環的來歷必有蹊蹺,送此耳環的人用意是善是惡,尚不可知。以白大哥的智謀,按理早就一眼看出了其中的不同尋常,但這一次他似乎根本沒有留意這 點,想必是因為此事對他震動極大,以至於忽略了這一些吧。”思及此處,便忍不住提醒道:“這耳環會不會……是他人偽造而成?”

  白辰沉默了片刻,沉聲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但就算此事再如何凶險,我也要去探個明白,決不願錯過這樣的機會!”

  小草明白了,此時此刻,白辰已淡忘了他是一幫之主,淡忘了他與風宮、水族皆有不解之仇。

  她隱隱覺得白辰此舉太過冒險,但同時亦知白辰絕不肯改變主意。

  她所能做的,惟有處處小心,暗加提防,以應付突如其來的變故!——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20
第三十九卷第一章姐弟重逢


  天下鎮,除了擁有一個不平凡的名字外,再無不平凡之處,它與其他鎮子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白辰與小草進入天下鎮後,並未急著尋找將木盒交付給他的人,而是在鎮子中最具規模的一家客棧中住下,二人的盤纏亦是來自錢老本那兒。

  白辰相信無論對方是何用意,既然主動將木盒交給自己,那麼對方必然暗中對他加以留意,只要他出現在天下鎮,對方應會主動現身與他相見。

  果不出他所料,臨近黃昏時分,店中的伙計引來一個中年人,此人面目清瘦,溫文爾雅皮膚白皙,一見白辰便施禮道:“尊駕可是白幫主?”

  白辰頷首道:“在下正是白辰。”

  那中年人面有喜色地道:“在下韋南陽,奉我家小姐之命,來此見過白幫主,並請白幫王屈尊移駕至敝莊。”

  白辰與小草相視一眼,心中皆忖道:“來得好快!”

  小草淡淡一笑,道:“韋先生的消息倒頗為靈通,我們剛進天下鎮不久,便探到了我們的下落。 ”

  那自稱韋南陽的中年人頗為謙和地笑了笑,道:“此鎮不大,只需多跑幾趟,多加打聽,自可尋到二位。畢竟如白幫主這般英雄少年並非很多。”

  小草見此人言語間毫無破綻,自不便再多說什麼,白辰已一無反顧,決意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兩人便隨韋南陽離開了客棧,出了客棧,門外早有二輛修飾華麗的馬車在等候著,韋南陽將白辰、小草送上其中一輛車後,他自己便上了另一輛車。

  馬車啟動後,白辰對車廂內的角角落落留意查看了一番,並無異常之處,只聽得馬蹄“得得”地敲擊著青石鋪就的路面。

  白辰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搓摩著自己的下頜,神情若有所思,小草感受到了他的忐忑不安。

  當馬蹄聲由清脆響亮變得低沉時,馬車漸漸停下。

  白辰自懷中掏出那隻淡藍色的耳環再看一遍,長吁了一口氣,這才拉開車簾,走下馬車。

  下車後白辰才知他們此時置身於一座大宅院中,馬車便停在院內一角,庭院中的花木都修整得十分整齊,即使是在這樣的冬日,仍未見殘敗之象、西南角一小片蠟梅開得正艷,陣陣梅香飄至,沁人心脾。

  小草雖是妙齡少女,但因其特殊的身分,自幼生活在外人避之惟恐不及的求死谷,而後更是置身於禍福難料的風宮,必須處處小心,從來不曾有心留意過身邊的景緻,今日在這不知名的宅院中,周遭的景緻倒觸動了她,使她心中的警惕在不知不覺中淡化了不少。

  白辰忖道:“想不到在這樣一個小鎮上,竟也有這等大戶人家。”臨安白家不僅是武林世家,且家族中人皆文武兼修。白辰一眼便看出此庭院佈置精巧,別具匠心。

  正自思忖間,忽聞“咚咚”之琴聲響起,其聲頗為悅耳。

  只聽了片刻,白辰的神色漸變,小草察覺到了這一點,微感詫異,卻聽得白辰向韋南陽問道:“韋先生,此曲是何人彈奏?倒……頗為嫻熟精妙。”

  韋南陽道:“是我家小姐。”

  白辰緊接著又問道:“在下對音律亦略知一二,為何從未聽過此曲?”

  小草大惑不解,不知他為何突然對此這般感興趣,以至追問再三。

  韋南陽笑了笑,道:“白幫主說得不錯,我家小姐所彈的曲子的確是外人所不曾聽聞的,因為此曲是小姐自己譜成的。”

  白辰脫口道:“此言當真? ”

  小草見他如此神態,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暗忖道:“會譜曲子又如何?我倒要見識見識她了。”隨即又想道:“若非因為白大哥見到姐姐的遺物,根本就不會來此地,自也不會聽到此曲了。”這麼一想,她心中復又略略釋然。”:。

  只聽得韋南陽道:“自然不假,此曲名為《彤弓》,是一首迎賓曲。”

  “不可能!”白辰脫口而出,臉色蒼白。

  韋南陽與小草皆是一怔,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激動。韋南陽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白辰似乎沒有註意到自己的失態,他聲音低啞地道:“當年我姐姐曾有譜曲,以悅家中賓客,此曲亦是名為《彤弓》,其曲調與方才之琴聲完全相同… …”小草暗自詫異,但為免白辰過於感懷,她未再多加追問。明白白辰為何對此曲如此關注後,小草心中釋然了。

  韋南陽道:“此間竟有這麼巧的事?看來我家小姐與令姐倒頗為投緣了。”

  韋南陽的話使白辰觸動心中技事,頓時湧起一股愴然之情,他已不願繼續說下去了。

  說話間,三人已穿過庭院,通過一道花廊,走到一座二層的木樓前,那曲樂之聲正是由此樓中傳出。

  走近木樓之時,琴聲恰好戛然而止,白辰滿懷心思,此事隱瞞了太多的不可思議的秘密,這使他步入樓內時心神激動而不安。

  白辰、小草二人被韋南陽引至一扇掛著珠簾的門前,隔著珠簾道:“小姐,客人已經到了。”

  屋內響起輕微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白辰忽然覺得喉頭有些乾濕。

  小草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一隻纖美的手自珠簾後伸出,將門簾撩開了。

  白辰終於見到了讓他做了無數種猜測的女子。

  在此之前,他曾經想過對方種種奇特的身分,但此時當他真真切切地看到對方時,仍是驚愕欲絕!

  此時白辰的心情絕對不僅僅是驚訝,小草握著他的手時,己感覺到他的身軀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頗為清麗的女子,年約二十,此刻她的目光落在了白辰的身上——眼中竟有盈盈淚水。

  小草與韋南陽怔怔地望著他們。

  而白辰對此己渾然不覺,他低低地叫了一聲:“姐姐?你……真的是姐姐?”

  他的聲音很低,似乎擔心會驚醒了什麼,顯得那麼小心翼翼。

  那女子含著淚微微點頭,她似乎想展露出一個笑容,但卻有更多的淚水奪眶而出。

  對小草而言,白辰的話不啻於一個驚雷!她覺得白辰所說的是那般不可思議,但她同時又發現白辰與那女子的容貌果然依稀有些相似之處,尤其是兩人的眉目間都有一層剛毅之色。

  但,白辰不是說他親眼看到他的姐姐白茹被風宮中人殺害了嗎?

  一個已被害六年的人,又怎會活生生地出現?

  小草只覺一頭露水,愕然無語。

  韋南陽也是一臉惑然不解的神情。

  只聽白辰如夢囈般道:“你……怎麼還活著?我……我……”

  他所見到的女子赫然是在六年前華埠鎮一役中被殺的三姐白茹!儘管六年時光的流逝使白茹的容貌有了一些變化,但身為至親姐弟,白辰仍是一眼便識出了對方就是三姐白茹。

  何況那一曲《彤弓》除三姐白茹之外,世間不會再有第二人能彈奏。

  白茹如數年前一樣,伸手拍了拍白辰的左肩,道:“進屋吧,進屋後姐姐再對你—一細說其中的原委。”

  她的這一動作徹底打消了白辰的疑慮,一下子勾起了他對兒時的回憶。當白辰尚年幼時,比他年長幾歲的姐姐白茹常常親暱地拍他的左肩。

  韋南陽大概並不知道他家小姐約見白辰的真正目的,自然也不知她與白辰的關係,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頗有些措手不及。

  白茹看出了他的疑慮,道:“此事主人已知情,你先退下吧。”

  韋南陽這才放心退出。

  白茹望著小草,道:“小草姑娘仍與我四弟在一起,倒讓我有些意外了。”

  小草失聲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心中忖道:“我與她在此之前從未謀面,她卻知道我的名字,此事大有蹊蹺,莫非世間真的有鬼魂?”

  白茹並未直接答复,而是道:“其實我們並非第一次相見。你可記得我四弟武功被牧野靜風所廢後,你們二人逃避風宮追殺的事?”

  白辰再次怔住了,他沒有料到白茹對他的事竟知悉甚多,照此看來,她的人能準確找到他,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時,小草忽然想起了什麼,恍然道:“莫非……莫非你就是那位曾救過我與白大哥性命的人?”

  經小草這麼一說,白辰亦有所領悟。他記起“足劍”將他及小草隱匿於馬車車廂底部夾層中時,途中曾聽到車廂內有一個女子的聲音。而當時車內除小草外,本應沒有其他女子,當時情形步步危急,白辰無暇細想,現在看來,若“足劍”本身就是女人,那麼一切就可以解釋了。

  白茹對小草的聰穎頗為讚許,她點頭道:“不錯,我就是'足劍'!”

  白辰不解地道:“那為何當時你不肯與我相認?”

  白茹略略沉吟了片刻,道:“此事還需得從六年前那血腥一幕說起……”

  說到這兒,她又沉默了。白辰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六年前那慘絕人寰的一幕幕。就是在六年前江南華埠鎮一役中,他們臨安白家慘遭滅門,這不堪回首的往事常常在白辰的腦海中浮現,每次都讓他恨至無以復加。而此刻回憶起那一幕幕時,感覺與平時又有些不同。在此之前,白辰以為自己已是白家惟一的倖存者,所以他總是處於一種極度的孤獨無助之中。他所面對的他家是傾武林正道所有力量也難以對付的風宮,他覺得自己就如同孤身處於一望無際的沙漠之中,除了一刻不停地向同一方向走去之外,再也不能有任何其他選擇。

  白茹長長地吐出一囗氣,對白辰緩聲地道:“其實我當年被風官四老中炎越擊中後,並未死去。不過若沒有我師父出手相救,我最終仍是難逃一死。他老人家一直在暗中留意風宮的一舉一動,那一次風宮的行動過於快捷。所以待他的一名弟子趕至時,風宮的人已經退走,殺戮也已結束。那後來成了我師兄的人見我還有一息尚存,便將我送到師父那裡,當時我已氣若游絲。若非師父身負不凡修為,亦難將我救活。

  “我自知以自己的武功要向風宮復仇,無疑是絕無成功的可能。於是,我便拜在師父門下,日夜苦練師門武學。為了對付風宮,我的師兄設法打入風宮,在風宮他發現了四弟你。”

  白展道:“三姐的師兄是誰?”

  白茹道:“都陵。”

  “是他?”白辰訝然道。他回想起在風宮的經歷,感到也惟有都陵才有可能是姐姐的師兄。

  白茹繼續對白辰道:“得知你也倖免於難時,我高興萬分,但高興之餘,想到你竟不顧血海之仇,為風宮賣命,心裡失望至極,那時我已將你視作白家的不肖之子,若非都……陵勸阻,我甚至想設法狠狠懲治你,以向白家二百多個亡靈謝罪!”

  聽到這兒白辰不由看了小草一眼,發現小草的目光也正好投向他這邊。

  “風官畢竟是風宮,即使我已發現了你的下落,要尋機會單獨與你相見也不容易。何況你的身分特殊,更為他人關注,稍有差錯,就有可能為你引來殺身之禍,故此我只有暗中託付都陵,讓他對你多加留意,一則為查明你是否真的死心塌地效命風宮,二來也可暗中保護你。”

  說到這兒,白茹的臉上有了欣慰之色:“後來,我們才發覺你在風宮是忍辱負重,只為伺機報家門血仇,你欲從'笛風軒'盜出霸天刀訣時被察覺,危難之時葉飛飛之所以能及時趕到救下你,就是都陵向葉飛飛透露消息的,至於掩護你逃離風官的追踪,更是我們在暗中相助。”

  白辰這時才知先前之所以有“足劍”相救,並非因為“足劍”與他一樣視風宮為敵,而是因為“足劍”就是自己的姐姐白茹。

  他想起一事,於是道:“既然姐姐當時已與我見了面,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我?甚至沒有給我絲毫暗示?”

  白茹望著小草,道:“我說出其中原因不知小草姑娘會不會生氣?”

  小草心中忖道:“此事又怎會與我有關?”口中已道:“但說無妨。”

  白茹道:“當時我和都陵對小草姑娘有些顧慮,不知她的真實身分,惟恐是風宮有意安置於我四弟身邊的眼線,以查出我們的行踪。”

  小草道:“手刀、足劍一直被風宮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也難怪你們有這種顧慮。”

  其實白茹當初之所以對小草有所戒備,除了這個原因之外,更因為當時她已看出小草身懷武功,卻絲毫沒有顯露出來,這未免有些蹊蹺。“手刀足劍”無不是江湖經驗極為豐富的人,他們有著如豹子一般的敏銳感覺,而不會像白辰那般對小草全無戒備。

  白辰已見識過“足劍”的武功,知道姐姐的修為遠遠超過六年前,這讓他不由對其師有了興趣,暗忖此人究竟是什麼樣的高手?竟調教出讓風宮既恨又懼的“手刀足劍”!何況無論是將勢力攻入風宮,還是從風宮救出人來,都絕非易事,由這種種跡象可以看出,“手刀足劍”的師尊不但武功極高,而旦手中有一股頗為強大的勢力。白辰一直為無法有足夠的力量與風宮抗衡而焦慮不安,現在與姐姐白茹的重逢,使他平添了不少信心。若真如姐姐白茹所言,其師尊及其麾下勢力一直是與風宮暗中作對,那麼再聯合丐幫這股力量,對付風宮便平添了不少勝算。

  當下他道:“三姐,這些年來,我一直無時無刻不在思慮著如何向風宮討還血債,想必三姐也知道我已是丐幫幫主。如今丐幫弟子已有數千之多,但他們的修為大多頗為有限,今日有三姐與我等並肩作戰,想必剷除風宮己時日不遠!”

  白茹見白辰英氣勃發,豪氣於雲,言語間已有卓然氣度,再也不是六年前那個未諳世事的孩童,而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心中不由感慨萬千,默默地忖道:“白家列祖列宗若泉下有知,也該為四弟感到欣慰了,天不亡我白家,總算有四弟這一棵獨苗保下了。”

  於是她神色凝重地對白辰道:“四弟,如今你是白家惟一的男人,報仇血恨、光復白家的重擔將落在你的肩上,但願你不會讓九泉之下的父兄失望!”

  白辰鄭重地道:“三姐放心,只要我有一息尚存,就要與風宮糾纏到底!”

  白茹讚許地點了點頭,隨即道:“你 知三姐為何要在這時候與你相見?”

  白辰未答。

  白茹接著道:“一則是因為自從三姐逃過風宮追殺後,四弟曾失踪了一段時間,即使有心尋找,也無法尋到,直到近些日子,才知道四弟成了武林中新近崛起的丐幫幫主。同時,更因為三姐有一件事情要辦,必須有四弟在場!”

  白辰“哦”了一聲,道:“什麼事?”

  白茹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片紅暈,她有些羞澀地笑了笑,道:“三姐半個月之後就要成親了。”

  成親?

  白辰一怔,很快回過神來,他這才想到三姐已是大姑娘了。若是父母皆在,他們一定早已為三姐張羅此事了。白辰想到自己已是三姐在這個世上的惟一親人,心中不由萌生一股強烈的責任感。

  小草含笑道:“新郎是否就是都陵?”

  白茹輕輕點了點頭。

  白辰有些意外地看了小草一眼,不明白她為何能輕易猜出。他卻不知小草也是女人,所以她能夠看出白茹在提到都陵時表惰的異常。

  這一切卻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

  白辰和小草二人在天下鎮逗留了兩日,就離開了天下鎮返回丐幫。在這兩天中,白辰與白茹互敘數年來的悲歡離合,說到坎坷曲折處,兩人都唏噓不已。

  白辰本欲拜見姐姐的師尊,既想向其道謝對姐姐的救命之恩,亦想與他商量如何攜手對付風宮的事,但直到白辰離開天下鎮的時候,那個神秘高人仍未出現,白辰只好作罷。

  因為只是暫別,半個月後白辰自會重返天下鎮,故白茹並未多加挽留。

  途中,白辰頗為感慨地道:“沒想到我三姐非但活著,而且還一直在暗中關注著我。”

  當一個人突然遭遇極大的驚喜時,他反而會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此刻白辰的心情就是如此。

  小草忽然道:“白大哥,你可記得令姐以'足劍'的身分將你我救出時的情景?”

  白辰心中微微一震,道:“難道有何不妥?”

  “你是否還記得當時她所用的武功?”小草接著道。

  白辰眉頭皺起,他沉吟片刻,目光倏然一跳,道:“你是說我三姐的左腿?……”

  小草微微點了點頭。

  白辰這時已記得當時“足劍”在誅殺風宮木方延等人時,其左腿有異乎尋常之處,她的左腿顯然已非血肉之軀。

  “難道……難道三姐的左腿已殘缺?”白辰愕然忖道,此事竟成了他一塊心病。

  兩個多時辰後,前面有一小鎮遠遠在望,這時已近晌午,小草便道:“我們是不是在這兒歇息一陣後再接著趕路?”

  一時間竟不聞白辰回答。

  小草一怔,初時還以為白辰仍在思忖著方才的事,抬眼望去,卻見白辰的神情凝重至極,他的目光遠遠地射向前方。

  射向半里之外的小鎮入口處。

  小草循著他的目光望去,赫然發現在鎮子的牌坊下站著一個人,一個女人。

  小草僅僅能看出對方是個女人,卻並不知道對方的身分,也無法看清其容貌,但小草卻清晰地感覺到此人絕不尋常。

  冬日,正午的陽光並不刺眼,在那女子的身後,是一條空間的花街,以及高低錯落林立的房屋。

  但在她的身後卻不見任何人影,彷若鎮上的人已如水汽般憑空被蒸發。

  小草低聲道:“白大哥,看來事情有些蹊蹺,我們是否繞道而行?”

  白辰沉聲道:“我已感覺到此人是為我而來的,迴避並非適宜之舉。”

  他的瞳孔漸漸收縮,雖然兩者相融半里之距,但白辰仍清晰地感受到對方那絕世高手的懾人氣息。

  虛空彷若已因為這懾人的氣息而變得格外凝重,讓人艱於呼吸視聽。

  白辰心中的戰意不期然地升騰而起,在體內奔湧不息。雙方遙遙對峙,那股驚世強者的氣息使空間似乎變得狹窄了許多,被其完全充斥。

  白辰向那邊踏步而進。

  他的步伐並不甚急,每一步都踏得極為沈穩。

  雙方的距離在不斷接近,氣氛愈顯凝滯,白辰身後的小草感受到越來越難以承受的壓力,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20
第三十九卷第二章戰甲護體


  白辰終於可以完全看清對方了,這是一個容貌驚世不凡的女人,雖然她已不再年輕,但歲月的流逝並未帶走她的魅力,相反卻使她倍添成熟的韻味。

  世間美麗動人的女人尚屬可尋,而既擁有驚世容貌,又有凌然萬物之氣勢的女人卻絕對寥如星辰!

  白辰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曾足以讓每一個武林中人聞之色變的名字——容櫻!

  不錯,惟有容櫻這樣的女人,才會擁有如此風采和氣度。僅僅憑她的眼光,就可以讓人感到一種無可抵擋的穿透力。

  兩人的目光在虛空中相接,彼此都有一種猶如承受了一次金鐵交擊般的震撼感。

  白辰沉聲道:“你是風宮玄流之主——容櫻?”

  “你很有眼力!”

  那女人正是容櫻——曾在武林中銷聲匿蹟的容櫻!

  小草聽得此言,心頭暗驚。對於容櫻,她已久聞其名,但直到今日才真正相見,容櫻比她想像中更充滿成熟女人的魅力。

  “沒想到風宮玄流灰飛煙滅後,你卻能保全一條性命,更沒有想到的是你竟然還敢現身!”

  容櫻不屑地一聲冷笑,道:“你只是一個被風宮白流群逆逐出者而已,根本沒有資格這樣跟我說話。”

  這的確是容櫻的心聲,她在武林中本是高高在上、處於巔峰之境的人物,而白辰先前不過是一名極為普通的風宮白流弟子,兩者之間的地位、身分之懸殊,猶如天地之遙!即使如今白辰已是丐幫幫主,但在自視極高的容櫻眼中,丐幫仍不過只是諸多武林幫派中的庸庸之輩而已,根木無法與風宮相提並論。

  白辰被容櫻的輕慢激起怒意,他心忖道:“雖然容櫻乃鳳宮玄流之主,與殺害我全家的風宮白流並不相同,但風宮玄、白二流本是一丘之貉,今日我既與容櫻相遇,就不能姑息養奸。相傳容櫻曾被範離憎挫敗,不知我是否也能勝她?”

  當下他神情冷峻地道:“想必今日你是有備而來了?”

  容櫻直言不諱地道:“我是為戰魔甲而來的。除了戰族傳人外,他人根本不配身穿此甲!”她有擊敗白辰的足夠信心,所以無須對白辰有任何的掩飾。

  白辰哈哈一笑,嘴角浮現出一絲譏嘲之意:“先前你麾下'吉祥營'的人頻頻出動,向在下索取戰魔甲,結果全軍覆滅,沒想到現在你又要重蹈复轍!”

  容櫻眼中倏地閃射出驚人的厲芒,變得怨毒無比,彷彿是隨時欲擇人而噬的毒蛇。

  白辰暗自詫異,以容櫻的心境修為,本不應被輕易激怒,更不會為此而形於色,而此刻的容櫻分明是積怒難抒。

  這無異是出手的難逢良機!

  白辰在瞬息之間已將自己的功力提至極高境界,身形閃電般向容櫻欺進。

  其速之快,頓使空間的距離幾乎已成了一個空洞的概念而不具有現實的意義,因為掠過足夠遠的空間,卻只須電光石火的一剎那。

  身形掠空而過之際,一記剛猛絕倫的掌勢已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容櫻席捲過去,掌勢之強烈,簡直石破天驚!

  正是“降龍十六掌”中的“戰龍在野”!

  狂烈無匹的無形氣勁與虛空急劇撞擊,頓時使虛空中的氣流亦發生了不可捉摸的扭曲變形,“啪啪……”的摩擦聲赫然可聞!

  白辰自從在藥鼎山死而復生後,體內功力非但完全恢復,更躍升至不可思議的境界,此時他所使出的曠世絕學“降龍十六掌”隱然有開天闢地、凌壓萬物之勢。

  容櫻心中微震,在此之前,她已聽聞由辰武功之高強,縱是玄流“吉祥營”弟子頻頻出動,也悉數被丐幫所滅,但容櫻的內心深處仍未對白辰有足夠的重視。直到此刻,她才知白辰的武功之高,遠在自己想像之外。

  諸多念頭,僅在電光石人間閃過,在小草看來,容櫻應白辰之勢而動,沒有絲毫滯緩,雙掌翻揚,已於第一時間向白辰的掌勢迎去。

  她施展招勢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變化,旁人都可歷歷在目,偏偏又快不可言,掌勢劃空而出時,竟有驚人的利刃與空氣相磨擦的聲音。

  兩股驚世駭俗的力量全力相接。

  一聲驚天動地般的暴響過後,容櫻的身軀猶如在光滑的冰面上倒瀉而行,反向平平飄出。

  雖只有數尺之距,卻足以讓她驚愕不已。

  多少年來,除瞭如孤絕無相、牧野靜風那等絕世罕遇的高手之外,極少有人能撼容櫻半步。而白辰如此年輕,非但接下了她的六成功力,更迫使她退後數步。

  白辰雙足力透地面,在地面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印痕,碎石四濺飛進,籍此他方化去容櫻空前強大的勁力。

  右腿猛踢,白辰的身形再度暴進,直取容櫻,猶如破浪而進的蛟龍,去勢非凡。

  此乃“降龍十六掌”中的第十三式“龍涉大川”!

  面對白辰一往無前的來勢,容櫻沉哼一聲,右掌高掣,左掌於抵於胸臆,神情凝然。

  無形氣勁繞著容櫻的身軀疾走如風,且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增強。

  倏然冷哼,容櫻沒有任何動作,她的身軀赫然向白辰疾迎而去,其身法之詭異玄奧,已完全違背了自然界力道的原則,誰也不知她如此快的速度因何而來。

  雙掌甫出,勁氣如嘯,驚心動魄,彷若可在剎那間吞噬世間一切,聲勢著實駭人。

  小草立覺無形壓力大增,彷若天地間的空氣已稀薄了許多,不知不覺中,她已悄然提聚內家真力,與這種無形壓迫感相抗衡。饒是如此,小草心中仍有一種不適之感!

  雙方以極快的速度倏然相接!

  轟然暴響聲中,白辰的身軀倏然迸射出萬道極為炫目的光芒,讓人難以正視,情形詭異至極。

  容櫻一聲悶哼,身軀猶如一片枯葉般倒飄而出,直到二丈開外,方強行止住去勢。

  她的口角處赫然有絲絲血跡!

  白辰身形暴旋,藉此將無形罡烈氣勁化去,穩住身形。

  身形甫定,他赫然發現自己身上所披的斗篷己化作碎片,如亂蝶般飄落於地,披風裡面所著之戰魔甲立時展露無遺。

  白辰驚訝地發現本是暗黃色的戰魔甲此時竟已成了光彩奪目的金黃色。

  此刻,小草愕然發現自辰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絕霸氣息,讓人難以正視,甚至連他的眼神、神情也隱隱有股睥睨萬物的氣勢。

  一時間,場上陷入一片詭異的氛圍中,靜寂如死。

  無論是白辰,還是小草,都不曾料到容櫻會如此快便受傷。畢竟,在世人眼中,名震天下的風宮玄流之主容櫻幾乎就是“不敗之神”!

  白辰暗自察覺到這與他身上所著的戰魔甲有某種聯繫,當容櫻向他傾力攻擊之時,直覺告訴他,這一擊的絕世威力更勝剛才一擊,以他的功力而言,極可能處於下風,但白辰沒想到最終受挫的卻是容櫻自己。

  容櫻的目光陰冷如千年玄冰!

  雖然她傷得極輕,但這極輕的傷勢仍足以讓她升騰起不可抑制的瘋狂怒焰!

  在並不大長的時間內,她已兩度受傷,而兩次使她受傷的人皆是極為年輕的少年,一個是范離憎,一個是白辰。

  同時,以她豐富的江湖經驗以及敏銳的洞察力,亦已感覺到自己之所以會在白辰手下受挫,其中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身上所穿的戰魔甲。

  上一屆戰族血盟的盟主乃風宮數百年前的一任宮主幽亂,按照戰族血盟的規矩,戰魔甲及戰魔盔便由風宮保存。所以作為風宮玄流之主,容櫻自然深諳戰魔甲之玄奧神秘的力量,當身著戰魔甲者受到超越其人承受力的強大攻擊時,戰魔甲上所蘊藏的千年質性就會被激發,自行生成護主力量,使之免受重創。

  正因為戰魔甲有著神奇不凡之處,容櫻特令人將戰魔甲與戰魔盔分開放置,在五星逆行沒有來臨之前,戰族絕不會推出新任盟主,自然也無人有資格身著戰魔甲。戰魔甲及戰魔盔皆是天下武林人士覬覦之物,一旦它們一同落入某人手中,其各自的威力必將成倍增加,若是此人與戰族立場不同,那麼對戰族定會形成極大的威脅。

  戰魔盔、戰魔甲本為蚩尤所用,自是被戰族中人視為神物,身懷戰族之血的蚩尤四戰將之後尤其如此。他們將戰魔盔、戰魔甲視作蚩尤的化身,絕不會把兩物分開放置,那無疑於褻讀神物。

  容櫻雖是風宮玄流之主,但卻並非蚩尤四戰將的後人,所思所慮,與前任風宮官主皆不相同,惟有她才會將戰魔盔、戰魔甲分開放置!

  容櫻將戰魔盔深藏斷歸島,而戰魔甲更是隱藏於極度隱密的“藥鼎山”,沒想到天緣巧合,戰魔甲竟被白辰於無意中得到。

  容櫻初見戰魔甲顯露其驚世威力,心中即驚且怒。

  她心中殺意漸熾,白辰不僅佔有了戰魔甲,更使風宮玄流“吉祥營”全軍覆滅,以至於她在斷歸島一役中孤立無援,最終使得玄流菸消雲散。此刻白辰與容櫻雖是第一次相見,但他們之間卻早已結下了不世怨仇。

  容櫻的神色陰鬱,目光愈發森寒如劍,讓人一見之下,必會心萌寒意。

  她已決定以戰族的“劫魔道”這一可改天易地的曠世絕學對付自辰!

  “劫魔道”乃戰族至高無上的武學,此武學分為“水劫魔道”、“木劫魔道”、“土劫魔道”、“金劫魔道”、“人劫魔道”,故“劫魔道”亦可稱之為“劫魔五行道”,每一種武學修煉至最高境界,都具備逆乾坤、定生死、化陰陽、亂五行、滅萬物、驚鬼神的威力。

  但“劫魔步”乃邪道武學,修煉“劫魔道”必須斷情斷欲,容櫻的心一生僅為幽求觸動,幽求離開風宮後,容櫻心中情慾古波不興,故她無須擔心習練“劫魔道”會使自己走火入魔。

  風宮作為戰族一支,擁有的是“劫魔五行道”中的“土劫魔道”,但縱是容櫻的資質已是上佳,仍是無法將“土劫魔道”修煉至最高境界,何況後來幽求重現江湖,容櫻對幽求又重新予以密切關注,這使得她不敢繼續冒險修煉“土劫魔道”,所以今日她的劫魔氣勁之威力,僅是四五層的境界。

  饒是如此,容櫻仍是有必勝的信心因為她知道戰魔甲雖然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具有驚世魔力,但依然有缺陷,何況白辰所擁有的僅是戰魔甲,卻沒有戰魔盔!

  她的雙眼微微瞇起,神情專注,像是進入了某種神秘莫測的境界之中。

  白辰使容櫻受挫後,信心大增,正待再向容櫻發動滅絕性的攻擊時,他忽然聽到有一種輕微而詭異的“滋滋”響聲,不由心神一怔。

  待他發現這種奇異的聲音來自地面之下時,心中更是愕然,當下默默將自身功力提升至最高境界,以防不測。

  倏地,在容櫻立足之處三尺遠的地面忽然出現了龜裂,初時僅有半尺長,但很快那道裂縫開始不斷地向兩端延伸,當延伸至二尺左右時,兩端又各自岔開分支,且分支亦開始不斷延伸、加寬。

  不過片刻,地面上已有許多縱橫交叉的裂痕,密織如同,且這張網正在不斷地擴大,因為每一條裂隙都在不斷地延伸、加寬,看上去地面上就如同有無數的黑蛇在雜亂無章地蠕動。

  那“滋滋……”之聲就是因此而發,無論裂隙之網所延伸到的地方是土是石,皆一無例外地爆裂開去。

  如此驚人的場面讓白辰目瞪口呆。

  這時,那張“網”已延伸至白辰所立足的地方,白辰清晰無比地感受到腳下的變化,彷若有毒蛇在他的腳下蠕動著,這種感覺實是詭異至極。

  白辰雖不明就裡,但憑直覺,他斷定這必是因容櫻而起。

  當下他再不敢怠慢,一聲長嘯,身如蟄伏已久的蛟龍,沖天掠起,向容櫻疾攻而去!

  此刻,白辰已將他自身修為提至前所未有的境界,甫一出手,就是“降龍十六掌”中最具威力的“亢龍有悔”!

  就在白辰的身形騰空而起的那一剎那,一聲如悶雷般的聲音中,白辰方才所立足的地方突然有一股狂烈無儔的絕世氣動自下而上洶湧撲噬而出,無數碎石、塵土被這驚世駭俗的力量席捲半空。

  彷若平地突然升騰起一團可吞噬萬物的黑雲,情景驚心動魄。

  小草目睹這一情形,忍不住低聲驚呼。

  白辰百萬沒有想到對方的攻擊會以這種方式出現,此時他已向容櫻攻出一招,力道正好處於衰竭虛弱之時,倉促之間,絕無可能及時地改變招勢,驚怒之下,惟有以右掌使出“降龍十六掌”中的“亢龍有悔”,而左掌使出以防守見長的“群龍無首”,全力出擊!

  兩聲悶哼,容櫻倒退出數步,臉色蒼白。

  但白辰卻猶如風浪中的一葉輕舟,被那股強大到無可比擬的力道擊得高高拋起數丈,鮮血狂噴。

  當自辰轟然落地之後,無數碎石、塵土隨之落下,竟將他的大半個身軀掩蓋住了,口中猶有鮮血噴射,但很快淹沒土中。

  方才自地下突然攻出的力道其實是容櫻假借“土劫魔道”自地下化五行之氣為功力,聚裹成塔,自地下向目標發起致命一擊。白辰不知五行之奧妙,深恐容櫻在同一時間悍然反撲,與來自地下的攻擊形成夾擊之勢,所以他要分神對付兩個方位。卻不知容櫻在傾力一擊之下,自身卻無多少可自保的力量,以至於她在擊傷對方的同時,亦被白辰所傷。

  “劫魔道”雖然有護體功能,但這一次容樓的攻擊不但突如其來,而且在常人絕對難以預料的角度出擊,且對方下盤正是戰魔甲護體功能最為薄弱的部位,如此一來,白辰承受這戰族最高武學的滅世一擊之後,傷勢之重可想而知。

  若非有戰魔甲護體,只怕此時白辰早已無法承受“劫魔道”那滅天絕地的力量,爆體而亡!但此時白辰亦絕不好受,五臟六腑似乎已被擊得支離破碎。

  小草萬萬沒有料到方才似乎還佔著上風的白辰此刻竟敗得如此慘重,她見白辰一身血污地倒於地上,身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土石,不知是死是活,不由驚慌失措,急忙掠身上前。

  就在此時,她的身後驀然響起勁氣破空之聲,未等小草有任何反應,倏覺背後一麻,眼前一黑,她己徑直向前倒去。

  小草的武功並不低,但此時面對來自身後的襲擊,她竟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究竟是什麼樣的高手有如此可怕的身手?

  當小草的身子倒僕於地面厚厚的一層淨土上時,其身後現出一個高大偉岸的身軀。

  此人是什麼時候逼近小草的,小草竟一無所知!

  容櫻以極度複雜的眼神望著這個人,沉默良久後,終於緩緩抹去嘴角上的血跡,向倒於地上的白辰走去,沒想到剛邁出一步,腳下便一個踉蹌。

  容櫻停下身子,顯然有些吃力地解下白辰身上的戰魔甲,站起身來,開口道:“你要的戰魔甲,我已為你取得!”

  那個身材偉岸之人以低沉渾厚的聲音道:“你比我想像中更能忍!”

  容櫻冷冷一笑,忽然右拳疾揚,向倒僕地上的白辰胸前隔空拍去。

  雖是在受傷之後出擊,容櫻這一掌仍頗具威力,足以取人性命。

  但她的掌勢擊至半途,立即被一股不可抗拒的氣勁消彌於無形。

  容櫻怒道:“為何不讓我殺了他?”

  那高大偉岸之人緩聲道:“因為他還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此人身著青衣,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與凡夫俗子迥異的感覺,雖是一襲布衣,卻有著讓人心生崇仰的尊貴氣度。

  他赫然就是“手刀足劍”的師尊,亦即三藏宗的大宗主——孤絕無相!

  ※※※

  黑白苑。

  黑白苑公黑白兩道,此刻,牧野棲便在白道的一間屋子裡。

  站在窗前向對面望去,可以看見對面一座座漆成黑色的房子。

  那是黑白苑黑道所在地。

  與牧野棲同在屋中的還有卜貢子。

  牧野棲神情頹喪地道:“我已成了正盟人士眼中的大邪大惡者,而今又武功盡廢,形同廢人,卜爺爺又何必將我領來黑白苑?師父對我的恩情與厚望,我今生已無以回報,如今身在黑白苑,心中頗感不是滋味,倒不如讓我淹沒世塵之中,做一個平庸的市井之徒,總強過既為正盟所不恥,又被風宮排擠的處境!”

  牧野棲己再無昔日神采,顯得憔悴不堪,卜貢子細細打量著他,心中不由有些惻然,他慈聲道:“少主切莫自暴自棄,主人有通天徹地之修為,他既吩咐我將你帶至黑白苑,想必定有方法可以助你擺脫目標厄境。”

  “師父又怎會再相信我?連我自己都難以分清往昔的所作所為是對是錯,是正是邪了……”

  卜貢子好言勸道:“主人若是不相信你,又怎會讓你再踏足黑白苑?”

  牧野棲緩聲道:“但願如此。”言罷,輕嘆一聲,神情蕭瑟。

  這時,一個身材高大雄魁的四旬漢子進入屋內,向牧野棲、卜貢子施禮道:“請少主和師父前去白道高字堂總堂。”

  進入者乃卜貢子的惟一弟子衣四方,如今他已是白道“高山流水”四堂中的“高”字堂堂主。“高”

  字堂堂主的地位比其他三位堂主更高一些,故衣四方在白道的地位已在總領之下。

  牧野棲道:“衣大哥,師父他……他因何事見我?”

  衣四方搖頭道:“我也不知。只是主人這一次顯得極為慎重,他已吩咐下來,讓我'高'字堂的所有弟子嚴守於總堂四周。”

  牧野棲皺了皺眉頭,惑然不解。

  以黑白苑今日的勢力,在黑白苑內部,怎需如此興師動眾,嚴加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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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卷第三章黑白不分


  天儒老人端坐於一張太師椅上,專心致志地品著茶,當牧野棲步入白道“高”字堂總堂時,天儒老人抬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平緩地道:“棲兒,你回來了。”

  彷若牧野棲只是很尋常的外出而歸,天儒老人對他這期間的風風雨雨、諸多磨難完全淡忘漠視了。

  卜貢子在一側忖道:“主人定是不願讓少主自咎,如此看來,主人似乎真的並未對少主太失望。”

  他追隨天儒老人數十年,十分了解主人的秉性。天儒老人乃界外高人,心氣極高,對屬下黑白兩道亦要求甚嚴,牧野棲在武林中惹下了諸多禍端,卻終被天儒老人所寬恕,實是難得一見。

  牧野棲恭然施禮後,愧然不安地道:“棲兒讓師父失望了……”

  天儒老人以洞悉萬事的目光靜靜地註視了牧野棲片刻,他的眼神充滿了無限的睿智,已可看透世間的生死榮辱。

  隨即他向卜貢子揮了揮手。道:“你與四方一道對高字堂總堂嚴加看守,未經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入內。”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包括黑白道的總領。”

  卜貢子領命出去了。黑白道總領的地位猶在衣四方之上,若是他們執意要見天儒老人,只怕衣四方也無法阻攔。而卜貢子雖無權位,但他追隨天儒老人數十年,連黑白道的總領亦要對他禮讓三分,天儒老人作此安排,極可能就是針對黑白道二位總領。

  難道天儒老人身為黑白苑至高無上的主人,竟仍然有顧忌之處?

  卜貢子、衣四方依照天儒老人的吩咐,在高字堂總堂外布下了嚴密的防守力量。高字堂三百餘弟子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將總堂守護得嚴密如鐵桶。

  待卜貢子、在四方離去後,天儒老人這才道:“棲兒,聽說留義莊是你率人所滅,此事是真是假?”說這話時,他的神情清淡悠遠,讓人難以辨出他是喜是怒。

  牧野棲道:“是真,但弟子如有不得已之處。”

  天儒老人緩聲道:“你不妨說說。”

  “是。”牧野棲應遵。當下他便將攻襲留義莊的事對天德老人簡略地說了一遍。

  聽罷,天德老人道:“與為師所推測的相去不遠。”

  牧野棲聲音低啞地道:“也許世人水遠也不能理解我的所作所為,所以即使世人憎恨我,我亦不怪他們。”說完輕輕籲了一口氣,接著道:“如今我武功被廢,若從此與正盟,以及整個武林的恩恩怨怨都一筆勾銷,那我也知足了,只是辜負了師父的教誨之恩。”

  天儒老人神情複雜地看了看牧野棲,道:“若是從此你就留在風宮,也許不失為擺脫兩難之境的一條出路。”

  牧野棲有些驚訝地望著天儒老人,有些不安地道:“師父是責備棲兒不該為風宮出力對付留義莊麼?”

  天儒老人緩緩搖搖頭,道:“那是你父親布下的一個局,一個很難識破的局,即使識破,以你的身分、處境,亦會身不由己。也許世間惟有為師方能真正地理解你進退兩難的困境。”

  牧野棲聲音有些哽咽地道:“有師父此言,棲兒縱 被萬人鄙視誤解,亦無憾了——縱是不顧師父多年來的教誨,棲兒亦難以苟同風宮的舉止,甚至包括我的父親。當我武功被廢後父親很快便另擇一人為'神風營'統領,在我的記憶深處,父親本不會如此的。想必風官就是一個巨大的染缸,可以讓每一個進入風宮的人染成黑色!”

  天儒老人的目光投向了窗外一個遙遠而不可知的地方,神情專注,像是正在沉思之中。

  良久過後,他方收回目光,望向牧野棲,道:“棲兒,你可知為師不惜代價讓你進入風宮,目的何在?”

  牧野棲詫異地道:“師又不是說是為了讓棲兒最終有一日控制風官,從而結束風宮與武林正道的爭端?”

  天儒老人道:“其實這僅僅是第一步、若是僅僅要操縱風宮,進而消滅風宮,那麼為師根本無須費這麼多的周折,因為以黑白苑今日的力量,已可憑實力與風宮一較高下,若加上正盟,那麼勝算就頗大了。

  為師命你進入風官的最終目的,其實是想讓你在逐步控制風宮之後,利用風宮的勢力,成為戰族血盟的新一任盟主,也即戰皇!”

  “戰——皇?”牧野棲愕然道。

  “蚩尤戰族的後人亦知黃帝四士的傳人結成了四大隱世武門,以求在蚩尤戰族藉五星逆行趁機作亂之時,能有與之抗衡的力量。戰族中人為了使他們的力量能夠更為強大,他們相約在五星逆行將臨之時,召開戰族血盟,並推出戰族血盟盟主,由血盟盟主統領整個戰族!

  “為了使戰族血盟盟主之位不落入與戰族意願相悖的人手中,他們規定只許當年蚩尤身邊四大戰將的子孫方可角逐血盟盟主的位置。如此一來,即使中原武林正道能將勢力打入風宮等戰族所創門派,也絕對沒有機會成為戰族血盟的盟主!”

  牧野棲忍不住插話道:“蚩尤、黃帝乃數千年前的事,相隔如此遙遠,一時又如何能分清誰是蚩尤戰族四大戰將的真正子孫?”

  天儒老人道:“這其中隱藏著一個不為世人所知的秘密,戰族四大戰將無不是戰意如狂,身懷霸絕之心,這般絕世戰意甚至深入了他們的血液之中,使他們軀體內的血液也僅有一股強悍無匹的霸氣。當四大戰將及其後人的血液與尋常人的血液滴入同一個盛了清水的碗中時,那麼四大戰將及其後人的血就會將周遭所有的尋常血液排斥開去。憑藉這一方式,就足以把戰族四大戰將及其後人與外人區分開來。

  “如此一來,若想以先控制戰族血盟的方式最終瓦解戰族,惟有戰族四大戰將的後人方有做到這一點的可能,但既然他們的身分是四大戰將的後人,體內流著的是戰族的血液,那他們又怎會輕易答應對戰族反戈一擊?為師環顧天下,感到若要尋找既可為武林安寧出力,又有成為戰族血盟盟主的可能的人,也許惟有你與今尊二人。因為你們二人自幼並非生活在蚩尤戰族的四大門派中,今尊更是曾被世人視為大俠大義者。同時在五年前,除了風宮之外,尚無更多的人知道他還有這一奇特的身世。若是由他進入風宮進而控制戰族血盟,也許會成功,但沒想到五年前的那一場變故之後,令尊心性大變,成了真正的風宮宮主。

  因此目前能辦成此事的人,惟剩你一人了。”

  牧野棲靜靜聽到這兒,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不解地道:“師父,棲兒有一事不明:這些秘 休說是外人,即使是風宮的普通弟子也毫不知情,為何師父了解得如此詳細?”

  天儒老人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這是牧野棲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笑容——天儒老人沉聲道:“在你看來,黑白苑與武林中其他幫派相比,最獨特之處是什麼?”

  牧野棲沉吟片刻,道:“請師父明示。”

  “除了黑白苑外,世間再無任何幫派會有黑白兩道的人物共存。以黑道總領敖中正的武功,再加上他所領的黑道勢力,若是在武林中自行開宗立派,足以成為武林一大幫派,其勢力應可與十大名門相提並論。但事實上敖中正所領的黑道屬眾卻與白道弟子共處於黑白苑之中,這其中自有玄奧,否則僅僅憑藉武功,是無法控制敖中正那種人物的。”

  也許牧野棲感覺到師父即將揭開一個極為驚人的秘密,不由顯得有些緊張了。

  天儒老人長長地嘆息一聲,接道:“蚩尤戰族四大戰將自各傳下一個門派,傳至今日,除了風宮之外,還有三個門派,這三個門派有兩大門派已在思過寨中出現過,即神秘莫測的水族與來自漠北勢力驚人的三藏宗。”略略一頓,續道:“先前你在思過寨附近救下的女子,其實就是水族中人,水族以女子為尊,常年出沒於水域附近,族中弟子皆有出神入化的水性。

  而三藏宗的人除了在思過寨中出現外,日前在洛陽劍會中劫走幽求的人,亦應是三藏宗之人。”

  天儒老人曾與悟空老人面晤數次,對水族及三藏宗的人在思過寨出現的事自然知曉。但他又如何能斷定在洛陽劍會中擄走幽求的人是三藏宗之人?

  天儒老人似乎看出了牧野棲心中的疑問,他接著道:“戰族四大分支中,三藏宗最擅於鑄造兵器,為師根據你在洛陽劍會中所見到的情形判斷,那些人馬應是三藏宗的人。”

  牧野棲道:“那麼,除此之外,戰族最後一支力量呢?”

  天儒老人緩緩站起身來,負手背後,緩緩踱至南側窗前。

  透過南側的窗子,可以看見遠處的小湖,以及湖上的蓮葉。

  時值嚴冬,蓮葉已枯黃殘敗,一根根殘梗孤零零地聳立著。

  天儒老人默默地註視著窗外,良久他才以很輕的聲音道:“戰族最後一支勢力就是黑白苑黑道中的力量!”

  說到這兒,他便緘口不語了,不曾轉過身來,目光依舊投向窗外。

  他能想像得出在聽到這件事時,牧野棲臉上驚愕欲絕的表情。

  果然,過了半晌,牧野棲才以略有些輕顫的聲音道:“師父是與棲兒……說笑吧?……”

  天儒老人這才轉過身來,他看到牧野棲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眼中滿是驚愕與不信。

  天儒老人神情肅穆地道:“這是事實,而統領這些人的乃是蚩尤四戰將之三陰霧的後人,為師即為蚩尤第三將陰霧的第五十九代玄孫!”

  牧野棲怔怔地望著天懦老人,半晌方顯得有些吃力地道:“但師父曾告訴我你是儒門第六十五代弟子……”

  “正是。為師有雙重身分,一種身分是儒門第六十五代弟子;另一種身分則是陰霧的第五十九代玄孫。為師以第一種身分約束黑白苑中白道的弟子,憑第二種身分控制黑道的人馬。

  其實,在你身上亦有雙重身分,一種身分是風官少主,另一種身分則是儒門傳人。”

  天儒老人的神情複雜難測,其中有痛苦、矛盾、茫然,乃至落寞,他的聲音彷彿來自冥冥之境:“為師有著極不尋常的身世,因為它關係到武林蒼生的命運如何……”

  ※※※

  天儒的確有著極不尋常的身世。

  蚩尤第三戰將陰霧的第五十八代傳人名為陰靡,陰靡天賦異禀,在他十三歲時,便已在陰霧所創的“黑教”中嶄露頭角,成為“黑教”中除其父陰辭及四長老、五壇主之外修為最高的人,傳到陰靡十七歲時,其修為已不在其父陰辭之下。

  “黑教”與風宮一樣,一直隱匿蟄伏,從不輕易介入武林紛爭中,若教中弟子進入江湖,亦必須以偽裝的身分出現。

  戰族與四大隱世武門在這一點上有著驚人的相似,兩股力量對峙數千年,這其間雙方皆偶爾有高手涉足江湖,而後又因門規教規所限重新隱匿。如此一來,便使數千年的武林常常出現如流星般一間即逝的絕世高手,他們神秘地出現,又神秘地消失,只給世人留下了驚愕與難解之謎。

  陰靡十七歲那年,如化名孟靡,踏足武林。

  陰靡的絕世武功很快引得世人側目而視,他那神秘莫測的來歷、不拘俗禮的野性、出神入化的武功,揉合成一種別具一格的魅力。一時間,不知多少武林佳麗為之暗暗傾心。

  機緣巧合之下,陰靡遇見了一個名為“簡兮”的絕世麗人。

  簡兮高雅脫俗,傾國傾城,更兼才智武學雙絕,被世人視作武林奇葩。

  簡兮的身世與陰靡一樣神秘,沒有人知道她是儒門第六十代傳人詩儒的愛女。

  簡兮與陰靡這一對不應相遇相愛的人相遇了——亦相愛了。

  也許,男女之情愛是世間最不可捉摸的東西,它永遠是無跡可尋的,以至於總會讓人在猝不及防之時,就已悄然侵入了你的靈魂深處。

  簡兮與陰靡的情感一發便成燎原之勢……

  後來,兩方由於受到各自的門規所限,簡兮與陰靡皆從武林中銷聲匿跡。簡兮回到儒門後,才知自己已懷身孕。

  未婚而先孕,簡兮受到其父詩儒的重責,但木已成舟,最終簡兮仍是產下了一子,那就是天儒!

  儒門中人倒未因為天德生父不知所踪而對他有何歧視,奉詩儒的旨意,其弟子奇儒收天德為徒,向他傳授懦門絕學。

  待到天儒十餘歲時,簡兮對陰靡的思念日甚,終於有一日,她瞞著師父師兄,攜天德一起悄然離開了儒門,去尋找天儒的生父陰靡。

  此時,陰靡亦在暗中尋找簡兮的下落,當他在分別十二年之後再度見到簡兮時,方知自己早已為人父!

  重逢的喜悅使他們暫時忘卻了外界的一切,他們在一個偏僻的山林中,過起了隱居生活。

  直到此時,簡兮、陰靡仍十分顧忌自己的特殊身分,故兩人都未向對方透露真相。最初的日子,一家三日倒其樂融融,充滿了天倫之樂。

  這樣的日子延續了二年之久,而這二年時光,就是天儒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二年之後,陰靡的脾性漸漸變得乖戾暴躁,簡兮卻默默容忍了,直到有一天,陰靡提出要領他們母子二人去見他的族人。簡兮不知其族人便是戰族中人,便答應了。

  當她身處“黑教”時,方知陰靡乃戰族後代,這對她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

  但簡兮終非尋常女子,她很快鎮定下來,心中萌生出一個驚人的計劃:她要利用黑教及陰靡未知她的真實身分這一點,設法控制黑教,從而為四大隱世武門解除這一隱藏的對手!

  為了使計劃成功,她讓天儒隨其父陰靡習練黑教的武學。一年後,陰靡成了黑教教主,天儒更貴為黑教少主。

  這時,簡兮大膽地啟動了計劃的第二步,她向陰靡提議讓天儒設法打入儒門,以求逐步控制儒門。天儒的不凡資質與智謀使陰靡最終同意了簡兮的這一建議,他卻不知天儒本已是儒門傳人。

  在簡兮的安排下,天德回到了儒門。簡兮心知若是父親、師兄知道真相,絕對無法容忍她繼續留在黑教,那麼她的計劃亦將付諸東流,於是她暗中吩咐天儒暫時不要透露真相。

  如此一來,在“黑教”中的人眼中,天儒是黑教打入儒門的少主;而在儒門屬眾看來,天儒則是一個身世曲折、歷盡坎坷又回到儒門的一名弟子。

  簡兮為了使天儒接掌黑教,有意不再生育子女。

  同時,由於儒門收徒格外嚴格挑剔,於是,無論在“黑教”,還是儒門,天儒都成了接掌教派的第一人選。

  當天儒三十一歲時,他成了儒門第六十五代掌門人。在黑教看來,天儒在儒門地位一日一提高,必將更有利於他們全面操縱儒門。於是,陰靡欣喜之餘,便在黑教宣布——在他退位之後,天儒即可成為黑教新任教主。

  但陰靡亦絕非凡人,他漸漸感覺到簡兮有事瞞著他,為了查出真相,在簡兮離開黑教前往與天儒見面時,他悄然跟踪而去,並從簡兮母子二人的交談中得知了真相。

  陰靡一向自負智謀、武功普天之下無人能及,沒想到事實上他卻一直被自己最親的人所欺騙,極度驚怒之下,陰靡心智大亂,立即現身怒斥簡兮,兩人言語不和,竟至全力廝殺!

  兩人的武功都己臻超凡入聖之境,但對這一戰惟一的觀戰者——天儒而言,讓他最為震撼的顯然不是那一戰的驚心動魄!

  正是那一戰,讓他真正明白戰族與四大隱世武門對峙數千年,兩者之間的仇恨有多麼可怕!這種延續了數千年的仇恨甚至可以讓不渝的情感亦變得脆弱!

  百招過後,陰靡失手殺了簡兮,當簡兮倒在他的懷中時,陰靡終於從狂怒中清醒過來……

  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會親手殺了愛妻簡兮!

  也就在那一刻,他的目光與天儒仇恨而絕望的目光相遇,這更使他心頭大震!天儒自幼與母親共處,一生之中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儒門中度過,對身為戰族中人的父親並無多少感情。

  陰靡擁著簡兮越來越冷的身軀,一幕幕往事掠過了他的心頭,神色陰晴不定!

  倏地,天儒看到父親手中那把曾插進母親胸膛的刀在空中劃過一道淒美的弧線,然後深深沒入了他自己的胸口!

  結局是那麼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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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卷第四章驚天之秘


  自己的身世,是天儒老人隱藏了數十年的秘密,今日是第一次向他人述說。

  牧野犧久久回不過神來,如此驚人的結局,實是讓人驚愕不已!牧野棲的反應自是在天儒老人的意料之中。

  天儒老人接著道:“為師最終同時身兼黑教教主與儒門傳人雙重身分,深知黑教勢力與儒門旗鼓相當,難以藉助儒門的力量消滅黑教,同時也不願讓黑教對儒門有何圖謀,為了避免兩敗懼傷的結局,為師設法逐漸構築黑白苑,將黑教與儒門合併於黑白苑之中,兩股勢力雖然勉強歸於一門之下,但彼此間終有太多的不和諧,是以惟有將他們分作黑白兩道而無法使之互融!為師的本意是要逐步將黑道的力量轉化為白道的力量,但私下卻對黑道欺瞞了這一點,為了安撫原屬黑教的力量,為師不得不常對他們施以緩兵之計。直到近些年來,黑道的元老級人物大多作古,而新人所生活的環境與他們的前輩已不同,觀念亦有所改變,為師所面對的壓力小了許多,希望有朝一日能真正地將黑道完全'白化'!”

  牧野棲低聲道:“沒想到師父與棲兒一樣,也是……處 夾縫之中。”

  “是啊,的確是夾縫之中。”天儒老人長長一嘆。

  正是因為與牧野棲有著相似的命運,天儒老人才對牧野棲顯得格外慈愛。即使在牧野棲被正盟四處追殺時,他仍能寬恕牧野棲,信任牧野棲,因為他對牧野棲左右為難的尷尬環境有切膚之感。

  天儒老人的神色果斷地道:“將黑教與儒門統一於黑白苑,消去了無數血腥征戰,使無數生命免受塗炭。既然如此,為何不將這種方式推及整個戰族?戰族力量之強大,絕非常人所能想像,戰族與四大隱世武門之戰,無論孰勝孰負,都將帶來血腥與死亡!”

  牧野棲恭聲道:“師父為黑教教主,武功蓋世,相信世間再無一人能勝過師父,若師父欲成為戰族血盟盟主,豈不是如同探囊取物、手到擒來?”

  天儒老人不以為然地搖頭道:“其實為師的武功固然甚高,卻絕非無人匹敵。相信水族、三藏宗之主的武功都不會在為師之下。你父親牧野靜風雖極少親自出手,但他的武功亦絕對不可小覷!在風宮、水族、黑教、三藏宗四大幫派中,誰都想完全壓制其他三大門派,血盟盟主能否被為師所得亦難以確定。但若是你能以風宮少主的身分出現於戰族血盟中,那麼血盟的四席之位其實便有兩席為你我所控制。如此一來,從形勢上看,我們至少控制了半壁江山,已可立於不敗之地!”

  牧野棲黯然道:“但弟子已形同廢人,只有讓師父失望了。”

  天儒老人沉聲道:“你是為師期待了數十年才出現的適宜人選,為師怎會輕易放棄?為了讓風宮信任你,進而重用你,可謂煞費苦心了。為師假意將你拘於留義莊是其一,設法讓你成為洛陽劍會劍魁亦是其一。中原劍 衰弱,而你的劍法本已不俗,奪得到魁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即使當時有更多的劍道高手,為師也會設法讓你成為劍魁。因為如此一來,你在風宮的地位就會因此而上升。”

  牧野棲默然不語。

  天儒神色極為鄭重地道:“縱是你武功被廢,為師也要設法助體恢復功力、”

  牧野棲不安地道:“師父莫再為棲兒費心思了,若要恢復功力,絕非一朝一夕可成,而且這麼做對師父必有損傷,師父的養育教誨之恩棲兒無以回報,又怎敢再連累師父?”

  天儒老人淡然道:“自從你武功被廢之後,為師已暗中注意你多時,不知你性情將會變得如何。如今,為師心意已決,要以戰族至高無上的絕學'劫魔五行道'助你恢復武功!”

  牧野棲大驚失色,愕然遭:“戰族至高無上的武學?莫非……莫非……”

  “此武學乃為師的父親所傳,玄奧奇絕,與世人常見的武學大相徑庭,它甚至與人世間本是被認為理所當然之物完全逆反。其中玄奧,絕非一言能盡。”

  頓了頓,天儒老人的目光直視牧野犧,接道:“但願你不要辜負了為師的一番苦心。這世間,已惟有你能使天下正邪兩道的力量對比產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能否讓戰族不戰而滅,消滅這一籠罩世間千餘年揮之不去的陰影之人,亦全在於你了。為了萬無一失,為師對所有人隱瞞了此事,包括黑白苑的人!”

  ※※※

  白辰終於甦醒過來。

  甦醒過來的第一眼他便看到了正關切望著他的三姐白茹,白茹身旁有一神色顯得頗為冷峻的年輕人,此人正是都陵!

  白茹見白辰眸開眼來,喜出望外,忙道:“四弟,你終於醒了。”

  白辰驚訝地發現他又重新回到了天下鎮的那個莊院中,此時他所在的屋子正是他留宿天下鎮時居住的廂房。

  他展露了一個蒼白無力的淡淡笑容,記起了自己與容櫻的一戰,對於被容櫻擊得暈死過去之後的事,他己一無所知,於是他聲音低啞地道:“我怎會在這裡……”

  白茹端來早已準備好的熱水、毛巾,一邊為他擦拭嘴角處的血跡,一邊道:“是我師尊救下了你,當時你正是性命攸關之時,容櫻要奪取的是你身上之戰甲,正是因為這戰甲,我師尊猜測到你是丐幫幫主,也是我的弟弟,所以他出手救了你。”

  聽到這兒,白辰趕緊伸手摸了摸身上,融手處感覺冰冷堅硬,心知戰魔甲仍在身上未失,心中稍安。

  這時,都陵向他微微一笑,道:“你我都是為風宮所不容的人,沒想到今天會在此見面。”

  白辰在風宮中時,對都陵冷峻果斷的性情頗為熟知,先前他覺得都陵效命於風宮,對之尚有憎惡之感,如今他得知都陵在風宮僅為臥底,不由好感倍增,忖道:“他與三姐倒也般配。 ”當下向都陵頷首致意。

  白茹這時道:“阿辰,你為何不是與小草姑娘同行?”

  乍聞此言,白辰驚然一驚,一躍而起,失聲道:“她……她……她……”後面的話一時竟說不出來。

  白茹與都陵相視一眼,兩人的神色都變得凝重了,隨即白茹沉聲道:“師尊擊敗容櫻將你救起時,並未見你身邊有其他人,我還以為你與小草姑娘分道而行了。”

  白辰的心在一個勁地下沉,彷若沉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難道小草已遭到了不測?”想到容櫻的毒辣,白辰心中惶然。

  忐忑不安之際,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道:“三姐,你師尊剛見到我時的情形如何?”

  未等白茹回答,門外響起了一個十分沉穩的腳步聲,隨即有人推門而入,都陵、白茹轉首一看,齊聲道:“師父!”

  白辰向門口處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高大、氣宇不凡的青衣人正步入房中,渾身上下隱隱透露出一股超凡氣息。白辰猜知此人必是三姐、都陵之師,他早己想到能有“手刀足劍”這樣出色弟子的人,必是世外高人。此刻一見之下,白辰深深地感到對方的不世氣度尤在他想像之外。

  他所見到的正是白茹、都陵的師尊孤絕無相!

  白辰正待起身下來,孤絕無相立即制止道:“你傷得極重,切莫妄動!”

  白辰便不再堅持,歉然道:“恕晚輩失禮了,這次多虧前輩相救。”

  孤絕無相道:“老夫一直著人追踪容櫻下落,這次好不容易捕捉到了她的行踪,沒想到在已受了傷的情形下,她仍能逃走,以至於老夫又功虧一簣。”

  白辰未知小草下落,仍不甘心,又道:“前輩救起晚輩時,可曾見到與晚輩同在的一位姑娘?”

  孤絕無相道:“老夫見到你時,容櫻已取下了你身上的戰甲,正待對你施以殺招,不過當時老夫並未見有其他人。”

  白辰怔住了,他喃喃地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想到小草定是兇多吉少,他的心如墜冰窖。

  都陵沉吟道:“會不會是有人與容櫻同行,當容櫻對付你的時候,那人擄走了小草姑娘?”

  白辰道:“那人為何要這麼做?難道她也有什麼可利用之處……”他的語氣急切,似是希望他人能給他一個心安的答复。

  但卻無人能做到,因為白茹、都陵皆想不出小草為何會突然失踪!

  ※※※

  入夜。

  白茹、都陵奉命去見其師孤絕無相。

  屋內燈光搖曳不定,這使得孤絕無相的身軀顯得更為偉岸如山,無形中給人一種驚人的威壓,使人難以正視。

  孤絕無相的目光掃過都陵,落在了白茹身上,停頓了片刻方道:“小六,想必你也知道有關戰魔甲的傳聞吧?”

  白茹道:“難道我四弟身上的戰甲真是戰魔甲?”

  孤絕無相緩緩點頭道:“否則容櫻又怎會貿然現身?她本己隱匿訌湖數月了。”

  都陵道:“既然容櫻一心想得到戰魔甲,說明戰魔甲必有神奇不凡之處。此次是因恩師的緣故,容櫻才心願未遂,但這實屬巧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也許戰魔甲終會有落入風宮手中的可能,而且亦會為白辰帶來殺身之禍!”

  白茹不由擔憂地道:“那該如何是好?是否該勸我四弟放棄戰魔甲?”

  孤絕無相沉聲道:“放棄戰魔甲與將之拱手讓給風宮有何區別?”

  都陵道:“恩師的意思是……”

  孤絕無相道:“有關戰魔甲之事並非什麼大事,故為師對此事亦無周詳計劃,只是白辰身為丐幫幫主,幫中有諸多事宜需要他處理,想必他無法安心在此久留。但若他傷勢未痊癒而返回丐幫,屆時容櫻或牧野靜風聞風而動,只怕戰魔甲極有可能會落入風宮手中。為師的意思是小六姐弟二人分離數年,也應好好地聚一聚,不妨與白辰同行。一則可照顧他的傷勢,二來亦可助他守護戰魔甲,以免落入風宮之人手中!”

  白茹心中亦極願意與自己惟一的親人多共處一些日子,此時聽師父如此吩咐,心中不免暗喜,同時不由看了都陵一眼。

  孤絕無相道:“都陵自也與你同行,你們完婚之日尚有近一個月的時間,那時白辰的傷勢應已無礙了。”

  都陵道:“是,師父。”

  ※※※

  池城與京都相隔三百餘里,在淮水支流蔡水、穎水之間,是一個人數超過十萬戶的大城。

  今夜明月當空,雲淡風和。池城夜市喧嘩,燈火通明,不愧為方圓五百里內僅次於京都的繁華之地。

  池城守將慕容百川的府第“梁園”。

  梁園佔地一百多畝,園內建築高低錯落有致,園內主樓“大成樓”氣勢宏偉,乃池城房舍樓宇之最高。

  慕容百川乃姑蘇人氏,世人皆謂慕容百川乃一儒將,卻極少有人知道慕容百川除了有雄才謀略外,更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慕容百川生性清淡,除了處理軍中事務外,他不喜與同僚應酬,若得餘暇,或作畫吟詩,或修剪花木,故梁園雖大,卻頗為幽靜,絕少有絲竹之聲,歌舞之歡。

  今夜卻是一個例外。

  梁園後園的“解刀院”是慕容百川用以與至交摯友聚會之處,佈置得格外幽雅。

  此時解刀院的正殿中大擺宴席,居上席而坐者身材高大,天庭飽滿,雙目炯然有神,渾身散發出一股難以掩飾的剛強氣息,連他的唇角也棱角分明,顯得極為剛毅。

  此人赫然是“皇俠”軒轅奉天!

  據左側而坐的是一個清朗儒雅的中年人,年約四句,衣著極為整潔,幾近一塵不染,他的手指細長,指甲修剪得很齊整……他就是池城守將慕容百川!

  與慕容百川隔席而坐的是一清瘦老者,臉上皺紋密佈如同,但其目光卻很沉穩——一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穩。

  此人既非慕容百川的同僚,亦非武林中人,而是池城首富謝三來,據說謝三來的家資之豐厚,足以買下半座池城。

  謝三來以一個商賈的身分出現於鎮守一方的大將席間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朝廷的軍餉經過層層盤剝,最後到將士手中的已所剩無幾,要想有足夠的糧草供給,就離不開富甲一方的巨豪,而如謝三來這般家資萬貫者,難免會有飛來橫禍,若無強有力的庇佑者,即使有再多的錢財,只怕也無福消受。

  慕容百川舉杯道:“昨日聚於南箕山的四百餘山賊已被一舉圍殲,可喜可賀,南箕山群賊四下擾民,燒殺姦擄無惡不作,雖經多年圍剿,卻一直難以根除,三個月前在下調集重兵,本可一舉盡殲,不料群賊之中突然多出一個'歡喜僧',此人武功甚高,一時南箕山群賊凶焰更熾,以至圍剿之舉功虧一簣,事後在下又遣人暗殺歡喜僧,但都無功而返,反而折損了不少人馬、此次依賴'皇俠'出手斃殺歡喜僧,使南箕山群賊終於灰盡煙滅,皇俠對我池城可謂功德無量,在下代池城所有城民敬皇俠一杯!”言罷首先一口飲盡了杯中之酒。

  慕容百川身為朝廷大將,軒轅奉天雖是“皇使”,卻終是江湖中人,慕容百川以朝廷命官的身分,卻與他以江湖口吻相稱,毫不避嫌,足見他的誠意。

  軒轅奉天舉杯道:“在下之所以出手誅殺歡喜僧,原因有二:一則是因歡喜僧姦淫無數良家婦女,在下早在二年前就已追殺此人,但他極為狡猾,一直未果;其二則是因為幕容將軍在池城父老當中頗具盛譽,在下也願為慕容將軍出一份力。南箕山群賊被除畢竟是大快人心之事,這杯酒,我自是要喝的!”

  言罷,他極為豪爽地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慕容百川自為軒轅奉天再斟一杯。

  謝三來何其精明,見慕容百川竟親自為軒轅奉天斟酒,立即站起身來,雙手捧酒道:

  “皇俠與將軍協力滅賊,無異於池城萬民再生父母,老朽謝三來能結識皇俠,實乃老朽之幸!

  老朽乃一個山野陋民,鄙俗不堪,毫無見識,卻也懂得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老朽欲為將軍、是俠二人各塑一金像,以表對二位之敬意、這一杯酒,是老朽借花獻佛,敬皇俠的!”

  軒轅奉天目光微微一跳,哈哈一笑道:“你就是池城富甲一方的謝三來?”

  被軒轅奉天直呼其名,謝三來神色略顯尷尬,但他畢竟久經風浪,當下連聲道:“不敢,不敢。”

  連他自己都不知“不敢不敢”是何意。

  軒轅奉天直視著他,道:“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巨富,一出手就是兩座金像,無怪乎連山賊流寇也能聽你的使喚!”

  軒轅奉天突出此言,連慕容百川也神色微變,謝三來卻並未有太多異樣表情,只是他手中端著的酒卻微微一漾。

  謝三來強笑道:“皇俠說笑了。”

  軒轅奉天眼中射出逼人的冷光,直視謝三來,謝三來只覺對方的眼神似乎可深入自己的靈魂,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威壓,頓時冷汗夾背,雙腿發軟,身子一個勁地下墜,惟有雙手使勁支撐著桌面,方不至於滑至桌下。

  軒轅奉天緩聲道:“四個月前,你假意向遼東巨賈魯豐年購買百斤價值逾萬兩白銀的上等人參及四尊紅木佛像,卻讓淮水十三鷹在途中將這批貨劫下,然後你以不及半價的銀兩得到了這批貨!世人皆謂池城謝三來精明至極,今日看來果然不假,不過你可知你省下的銀兩是以四條人命為代價換來的?”

  謝三來面如土色,他不知如此隱密的事軒轅奉天如何能知道得這樣詳細,驚愕之時他想到莫非軒轅奉天是要以此訛詐他的錢財?若是能以錢財封住軒轅奉天的嘴,那麼他願傾其一半家資。

  正當他思忖著該如何將這種想法暗示軒轅奉天時,卻聽軒轅奉天轉而對慕容百川道:

  “慕容將軍,並非在下故意敗壞將軍興致,實是此等奸商之可惡絕對不在山賊流寇之下!”

  慕容百川何等人物,很快自謝三來的神色間看出了軒轅奉天所言不假,當下冷冷地掃了謝三來一眼,道:“你可知皇俠奉旨行俠,有就地誅殺兇邪之輩的權利?”

  謝三來聽得此言,雙膝一軟,幾乎跪下。

  慕容百川接著道:“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皇俠不想壞了興致,你回家聽候發落吧!你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做出伺機逃走的愚蠢舉止吧?”

  謝三來對自己在池城的影響力頗為自信,但當他聽說軒轅奉天有剝奪他人生死的權利時,頓時心膽俱裂,一聽慕容百川此言,趕緊起身,一邊倒退而行,一邊唯唯諾諾,退至門口處,猛然轉身,跌跌撞撞地倉皇而逃。

  軒轅奉天見謝三來已消失於門外,這才對慕容百川道:“冒味之處請將軍恕罪!”

  慕容百川很大度地一笑,道:“我與他並無私交,只是城池防務少不得常要他解囊相助而已。”

  軒轅奉天道:“其實遼東巨賈魯豐年也是心狠手辣之輩,謝三來對他施下黑手,只是黑吃黑而已。所以,在下並無殺謝三來之心,只不過如此一來,希望謝三來會有所收斂。如今他已有把柄在將軍手中,以後要指使他,會容易一些。”

  慕容百川這才明白軒轅奉天的真正用意,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對他而言,若真的殺了謝三來,那麼池城的所有商賈都將對他避而遠之,那樣一來對池城的城防其實頗為不利。

  ※※※

  不知為何,一向酒量甚豪的軒轅奉天今夜只飲了數盃,便覺心緒不寧,有種莫名不適之感。

  慕容百川察覺這一點後,初時還道軒轅奉天是受謝三來一事的影響,後來見其神情越發恍惚,眉頭微蹙,忙關切地道:“皇使是否貴體欠安?”

  軒轅奉天搖頭否認了。

  半個時辰後,軒轅奉天心中之不安更甚,心緒鬱悶至極。他只好向慕容百川告退。

  慕容百川親自將他送至官驛安頓好,又請郎中為其把脈,但郎中卻說脈象正常,並無不妥,慕容百川略略放心,便返回梁園了。

  軒轅奉天心神不定,又多飲了幾杯,送走慕容百川後,他便吹熄了燈,和衣躺在床上,胡亂地將頭蒙上,一番輾轉反側之後,漸漸地朦朧欲睡了。

  正當他的思緒飄渺似有若無之際,忽聽得隱隱約約有女子的驚呼聲。

  軒轅奉天竭力使自己清醒一些,他感到胸腔沉甸甸的,而整個身子則十分輕飄,彷若已不屬於他一樣。

  那個隱約的女人呼聲又傳了過來,似乎比方才更近了。

  軒轅奉天心中忽然莫名其妙地升起一個念頭:會不會是水筱笑?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憑空升起這樣一個念頭,不由微覺詫異,隨即自嘲地忖道:“怎會有如此巧的事?”

  “軒轅公子……救我……”這聲音像是來自遙遠的天際,飄若游絲,軒轅奉天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並且分辨出這正是水筱笑的聲音!

  他不由大惑不解,忖道:“她怎知我在這兒?以她的武功,在當今之世,又有幾人能對她構成威脅?”

  此時已是深夜,四周一片漆黑,水筱笑的聲音自東南方向遙遙傳來。

  軒轅奉天心中感到煩躁不安,他想:“也許我應該去救她。”

  冥冥之中,又有金鐵交鳴聲傳來,並不密集,每一聲都顯得無比清晰。

  忽地,軒轅奉天發現東南方向出現了一片光亮,同時在這片炫目的光亮中又有一團團霧氣籠罩。

  “難道,轉眼之間天已亮了?”軒轅奉天惑然忖道。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一個嬌美窈窕的身影忽然從那團迷霧中閃現,赫然是水筱笑!

  軒轅奉天驚訝地望著水筱笑,水筱笑的容顏美麗而蒼白,她此刻正向軒轅奉天奔來,絲絲裊裊的霧氣盤繞於她的身側,更增添她那婀娜動人之風韻。

  軒轅奉天以復雜難言的心情望著水筱笑,似乎想要說什麼,卻終未開口。

  水筱笑越來越接近,她那清靈秀麗的嬌容,曼妙絕倫的曲線,飄揚的衣袂香袖……都清晰可視,歷歷在目。

  水筱笑向軒轅奉天展齒一笑,軒轅奉天見她笑容燦爛,不覺詫異,正想問她為何要呼救時,忽見水筱笑的身形突然頓止,她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那明亮奪目的光線漸漸暗了下去,而這時,軒轅奉天驚愕欲絕地看到水筱笑那堅挺的胸前忽然有一截利劍穿刺而出,一團血紅色在她的胸前迅速蔓延開去,宛如一朵極為淒豔的紅花。

  水筱笑的臉色變得極度蒼白,她的身軀向後緩緩倒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軒轅奉天目瞪口呆,一陣冷風吹來,軒轅奉天卻己出了一身冷汗,掌心一片涔濕。

  眼前的一片光亮消失了,待軒轅奉天適應了這片黑暗之後,他赫然發現自己此時竟是站在官驛的庭院之中,四周一片寂靜,月色朦朧,冷風刺骨。

  四周一切都顯得很平靜,軒轅奉天久久才回過神來——難道,方才所經歷的只是南柯一夢?但自己又怎會由客房來到庭院中?若是夢境,那一幕幕為何那般真真切切,歷歷在目?——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47
第三十九卷第五章情深義重


  軒轅奉天漸漸地冷靜下來,他發覺自己竟連“伐罪刀”亦已背負在身,而這時先前的那種不安之感再度向他襲來,一股神秘的力量似乎在暗示、催促他,使他心生一絲莫名的焦慮。

  仰首遙望天際,良久,他才長出了一口氣,按了按背負著的“伐罪刀”,毅然向東南方向闊步而去。

  軒轅奉天驚訝地發現當他向東南方向而行時,隱隱的不安之感頓時減輕了許多,心中復現一片坦蕩。

  一個時辰後,他己在十里開外,這時天邊也漸漸出現了淡淡的曙光,天地間的萬事萬物自黑暗中掙脫而出,現出隱約朦朧的輪廓。想到昨夜的際遇,軒轅奉天暗覺好笑。

  倏地,一聲金鐵交鳴聲傳入了他的耳中,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刻,那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軒轅奉天驀然止步,暗自思忖道:“難道又是錯覺?”心中想著,他四下張望,倏然發現東南方向有兩個人影正一前一後以極快的速度向自己這邊疾掠而來,此時雖然天色未明,但軒轅奉天仍能分辨出兩人皆是女子,在微微天光的映襯下,兩個身影皆顯現出足以讓人心生窒息感的曼妙無比的身材,猶如兩個禦風而行的仙子。

  那兩名女子的身法都快捷絕倫,軒轅奉天初見她們時,彼此尚有里許距離,轉瞬間卻已在二十餘丈開外。

  軒轅奉天正望著這一前一後向自己飛速逼近的女子,忽地,他目光一跳,整個身子倏然僵住了。

  只見那兩個女子中,前面之人赫然是水筱笑!水筱笑的衣著服飾與軒轅奉天在官驛中“看見”的完全相同!

  震愕之餘,軒轅奉天已識出緊隨水筱笑身後之人赫然是當年名滿天下的武林十大美女高手之首——水姬!

  軒轅奉天已見識過水姬高深莫測的武功,乍見水姬,他不由心頭微震,暗忖她們師徒二人星夜奔走,意欲何為?

  水筱笑的輕身功夫已出神入化,但與水姬相比,卻略遜一籌,兩人以不可言喻的速度掠走,飄渺如仙,讓人嘆為觀止!她們前後之間的距離也在不斷縮小。

  軒轅奉天目光倏然一跳,他驚駭欲絕地發現水筱笑的胸前赫然有一片血跡,其部位與他先前幻覺中所見的水筱笑被刺中之處一般無二!

  一時間,軒轅奉天只覺真假莫辨!

  怔神間,水筱笑與水姬都已發現了他,水筱笑驚呼道:“軒轅公子,救我!”

  與此同時,水姬一聲冷哼,本已快捷無匹的身法竟再度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纖掌翻揚處,五道看似輕柔,實則無可抵擋的氣動標射而出,向水筱笑背部襲去!

  正是水族絕技“水殤十三指”!

  水姬的修為已臻鬼神皆驚之境界,五道指勁由心而出,輕重緩急各不相同,其破空之聲亦迥然不同,聲音交錯揉合,形成了異常驚心動魄的氣勢。

  水筱笑的武功自是無法與其師相提並論,何況她本已受傷,驚愕之下,惟有將自身的修為提升至最高極限,向水姬全力迎去。

  水姬冷漠地道:“尚欠火候!”兩股源出一門的氣勁悍然相接後,水筱笑一聲悶哼,立時被擊得潰不成軍,狂噴一口勢血,猶如斷線紙鳶般倒跌而出。

  水姬右掌如行雲流水般翻揚之際,一道紅綾自她袖間疾射而出,猶如一道鮮豔的彩虹,向水筱笑的身軀破空而去!僅是一截柔軟的紅綾,竟讓人心生無可破解的感覺,足見水姬的武功修為已臻界外高手之境!

  “鏘”!

  一聲石破天驚的長刀出鞘聲響起,將黎明前的沉寂生生劃破,讓人聞之心神不由為之所攝。

  一道足以與日月爭輝的光弧倏然劃空而出,閃電般迫進數丈,其速之快,讓人感覺到其位置的移動已突破了空間與時間的範疇。

  刀光閃過,徑直截斬那道紅綾,讓人心驚的悶響聲過後,刀未及身,那道紅綾已被刀身所散發出的強大無匹的氣勁生生劈開;並使之爆碎成如亂蝶般飛揚的碎片。

  刀勢更如乘風破浪般在水姬空前強大的氣動中長驅直入,直取其要害部位,給水姬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

  縱是武學修為高至加水姬這般界外高手亦不由凜然一驚,面對突如其來的可怕壓力與威脅,也不敢怠慢,她憑藉自身近乎通天徹地的內力修為境界,在電閃石火的瞬息間憑空向後斜斜飛出,彷若其身軀已完全擺脫了“力”的約束!

  直至三丈開外,她才如一朵毫無分量的雲彩般飄然而落,姿勢優美絕倫。

  軒轅奉天手持“伐罪”,卓立於水姬與水筱笑之間,顯然,剛才正是他一刀迫退了水姬!

  天地間一片肅靜,彷若整個天地亦為這一刀所深深驚駭。

  這一刀所展露的威力顯然遠遠逾越了他人所知的軒轅奉天的刀道修為!

  所以,無論是水筱笑還是水姬,都難以置信地望著軒轅奉天,難以相信在短短的時間內,軒轅奉天刀法的境界已有脫胎換骨的精進!

  ——即使是軒轅奉天自身,也難以相信自己的修為已高至如此境界!

  那一刀甫出時,是否能抵擋水姬的一擊,軒轅奉天並無十足的把握。當“伐罪”劃破虛空之時,他忽然感到體內真力奔湧如江海,極度的充盈使他幾欲仰天長嘯,更為微妙的是,縱然他體內的真力已強大至驚世駭俗之境,但此刻他卻能對四肢百骸中真力的變化流竄洞悉入微,他的靈魂一片澄明,甚至感到只要一伸手,便可以如觸摸實物一般觸摸到自身真力的起落。那種變化,便如潮水一般看似平凡而簡單,其實卻與天地蒼穹的變化息息相關。

  軒轅奉天被這前所未有的感覺所驚呆了,他深深地沉浸於這種無可比擬的微妙之境,而他的刀則已從容劈出了驚世一擊!

  因為事情的變化太不可思議,軒轅奉天一刀迫退水姬之後,仍是沉浸其中,並未趁勢而進,給對方毫不間歇的攻擊。

  三十多年前,列於十大美女高手之首的水姬之修為已驚世駭俗,三十多年過去了,她的修為更是不知精進了幾層,沒想到今日竟被一個年僅二十餘歲的年輕人一刀迫退,她心中之震愕可想而知。

  人世間絕無比水姬更美的女子!

  因為她有一雙絕世美眸,她的眸子如煙如霧——如夢!

  而此時,那雙絕世美眸中,卻有了驚訝與疑惑。

  水筱笑心情複雜地望著軒轅奉天那偉岸如山的背影,竟湧起一股幸福感。

  無論軒轅奉天是用什麼理由為她擋出那一刀,對她而言,都己心滿意足!她甚至為自己被師父追殺而暗自稱幸。

  水姬神色變了變,隨即沉聲道:“本族王想不出你有救她的理由!”

  軒轅奉天聞言心中微微一動。

  的確,連他自己都覺得似乎沒有救水筱笑的理由!在他出招的那一刻,他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他的出手像是一種本能,又像是被冥冥中一種神秘力量所牽引,迫使他不得不揚刀出鞘!

  不知為何,水筱笑忽然感到有些緊張,一時間竟忘了她自己的傷勢,只是靜靜等候著軒轅奉天的回答,屏息而凝氣。

  軒轅一天淡然道:“我也想不出你要殺她的理由!”

  水姬緩聲道:“她違抗本族王的命令,本族王要對她加以懲戒,你若為她而枉送了性命,實在不值!”

  縱然軒轅奉天顯露出超越了她想像之外的刀道修為,但水姬仍絕對自信能擊敗軒轅奉天。

  水筱笑忽然在軒轅奉天身後大聲道:“你有足夠出手的理由,因為……因為我已懷上了你的骨肉!我之所以不願受師門重罰,亦是因為我不願讓我們的孩子在未出世時便夭折!”

  水筱笑的聲音因為受了傷而顯得有些虛弱,但軒轅奉天仍是聽得清清楚楚。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像是不明白水筱笑的話一般怔怔地重複了一旬:“我……們……

  的……孩……子?!”

  恍惚間,他的心中萌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感到整個世界忽然完全改變了它原來的軌跡,變得混亂不堪。

  水姬以其極度敏銳的洞察力捕捉到了軒轅奉天這一變化,她沒有絲毫的猶豫,已悄無聲息地掠空而出,在瞬息之間閃電般迫近軒轅奉天!

  乍聞水筱笑之言,軒轅奉天驚愕欲絕,水姬藉機出手,軒轅奉天驚覺之時,水姬己在咫尺之間。

  沒有任何思忖的餘地,軒轅奉天疾揮“伐罪刀”,刀勢自下而上席捲而起,漫天刀影組成一堵密不透風的刀牆,刀影幢幢,威力驚人。

  此式名為“塵封萬里”,長於防守,縱使水姬的攻勢驚世駭俗,仍是被這一式“塵封萬里”所封阻。

  但同時軒轅奉天亦承受了空前強大的衝擊力,他順勢向後強行倒掠,身法奇快,彷若有一股強大無形的力道正牽引著他的身軀。

  水娘身為水筱笑之師,絕不會甘於在弟子麵前受挫,在看似招式用老、力道已竭時,竟能毫無頓滯地再度向軒轅奉天發出無可抵禦的一擊。

  如此境界,已完全超越了尋常高手所能企及的境界!在易招之際,本是最為薄弱之時,舊力已竭新力未出,此刻也正是最易露出破綻之時,水姬的武學修為卻已突破了常規,一切宛如天成,不見絲毫斧鑿痕跡。

  軒轅奉天自忖武學修為遜水姬一籌,決意採取守勢,“伐罪”自出人意料的角度狂掃,刀光流燦,似已化虛為實,驚人的寒芒瀰漫於身側二丈之內,猶如以刀勢在四周築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刀牆。

  此乃一式“固步自封”,其氣勢比之“塵封萬里”雖有不及,卻更為精妙,嚴謹得無懈可擊。

  水筱笑的輕身功夫已是出神入化,但水姬的修為境界更在水筱笑之上,在軒轅奉天的凌厲刀勢所攪起的漫天氣勁中,水姬竟猶如柳絮飛花般隨著氣勁飄掠,以不可描述、優美絕倫的身姿繼續迫近軒轅奉天。

  如此惰形,近乎詭異。

  軒轅奉天只覺一股強大得足以摧垮人靈魂的勁道破空而出,立時對他的刀產生空前壓力!

  軒轅奉天受此空前的強力,反而被激起一股強烈戰意,一聲如龍吟虎嘯般的怒吼聲中,軒轅奉天雙腳全力下踏,力逾千鈞,頓時將退勢生生化去。

  同時,他的骨骼肌肉發生了一連串難以分辨的變化,由此而產生了極為強大的力道,藉此為道,“伐罪”以雷霆萬鈞之勢全力橫掃,一刀之下,彷若可將虛空斬成千萬碎片。

  凌厲無匹的刀氣使水姬頓生忌憚之心,一聲沉哼,她的纖纖玉軍已在間不容髮間倏揚翻楊,徑直拍向“伐罪”的刀背。

  軒轅奉天見對方竟不避鋒芒,驚怒不己,亦毫不示弱,只是潛運內力,欲在最後那一剎那改變刀的攻向。

  雙方在電閃石火問倏然接實。

  “伐罪”猶如蟄伏已久的怒龍驀喜然驚醒,欲一飛沖天!而水姬看似猶如風中柔柳的纖掌在拍向刀身的那一剎那,卻產生了一股不可抗拒的牽引力,竟將軒轅奉天的刀勁悉數轉卸地面。

  一聲沉悶至極的響聲之後,軒轅奉天連人帶刀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弧線,且退且守,倒掠至三丈開外。”

  那一聲悶響讓人聞之頓感極度的不適。

  落地之時,軒轅奉天全身冷汗一下子冒出,他雙手又痛又麻,方才幾乎無法把握住“伐罪”!

  若非親歷,絕難想像水姬看似輕描淡寫的手法中竟有如此驚世駭俗的威力。

  同時他也察覺此時天色尚未大亮,對方的武功以柔巧見長,絕不可讓她有貼身而戰的機會,自己的刀法武功以剛猛見長,實不宜與對手在細微處一較高下!

  水筱笑卻在他身後低聲道:“這是我師父'水殤十三指'中威力最為驚人的'消融式',能在無聲無息中隨心所欲地使對方的力道轉移消融,猶如水之漩渦!”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水姬使出“水殤十三指”

  中最霸道的一式來對付軒轅奉天,卻並未挫敗對方,照此看來,水姬已難以擊敗軒轅奉天了,水筱笑透露出這一點,自是為了增加軒轅奉天的信心。

  軒轅奉天聽得此言,果然信心倍增。

  同時心中亦暗自疑惑,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輕易地瓦解了水姬以“水殤十三指”最高修為發出的悍然一擊。

  水姬的神情在夜色中無法看得清晰明了,但由其聲音卻可聽出她的憤怒,只聽得她岸森地道:“賤人,竟敢當面背叛本族長,討好臭男人!枉費了我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心血,我所一心塑造的若不能為我所用,一定要將之親自毀去!”

  說到後面,已是聲冷齒寒。讓人不忍多聽。

  水筱笑道:“這是你逼我的!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為何還要讓我以計謀對付我絕不願對付的人?這麼多年來,我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你的意願,當然你也給了我好處,但那隻是你的一種施捨。如今,我要為我自己做一件事!”

  水姬一聲冷笑:“你絕無法實現心願的,你以為他會接納你嗎?天下的男人都一樣!即使他真的對你有意,但若讓他在所謂的正義與你之間選擇,他仍會毫不猶豫地捨棄你!你不要忘了,你是水族的人,是他們眼中的邪道中人,這種身分是永遠也不能更改的!你應知水族一向嚴刑竣法,凡事一決於法,你已為這小子違背了族規,罪已至死,但為師寬宏大量,只要你真心悔改,為師可以只廢你的武功而免你一死!”

  水筱笑緩緩搖頭,沉聲道:“我的心意已決,絕不更改!縱使最終我真的會輸得一無所有,也絕不後悔!”其聲斬釘截鐵,縱使是軒轅奉天,也不由為之動容。

  水筱笑忽然提高了聲音,大聲道:“軒轅公子,你應該明白,我是為你而走到這一步的,只要你點一點頭,從此我就是你的女人!你願不願接納我?你說!”

  軒轅奉天萬萬沒有料到水筱笑會如此直截了當的相問,他當然能將水筱笑如何會與水姬反目的前因後果猜出個大概,但他卻從未思忖過他會因為這一件事而面臨迫在眉睫的選擇—

  —如果水筱笑不是水族中人,那麼,以她的容貌、智謀,以他與她之間所發生的事,軒轅奉天會毫不猶豫地應諾下來。畢竟水筱笑是一個極為出色的女人,而她為他所做出的事,足以讓任何人為之所動。

  可她偏偏是水族中人!

  軒轅奉天沉默著。

  沉默有時就是一種迴避,軒轅奉天自知不該沉默,但卻又的確無話可說,於是他自己也感到這種沉默漫長得讓人難以忍受。

  水筱笑倏然笑了。

  她似乎笑得很輕鬆,很輕描淡寫——在她的笑聲中,軒轅奉天不知為何忽然感到有些不自在。

  只聽得水筱笑喃喃自語道:“我早該知道結果會是這樣的,事實上我也深知了這一點。”

  頓了頓,她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平靜語氣道:“軒轅公子,你的選擇讓我已可以不再珍視我自己的生命——事實上我師父也絕不會讓我活得大久,但我仍希望你能幫我,讓我在孩子出生之後再死去,因為……因為我很想看一看孩子……”

  在此之前,沒有人會相信這番話會自一個女魔頭水筱笑口中說出,但當她說出這一番話時,卻顯得那麼自然與真切。

  軒轅奉天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終於開口道:“你——走吧!”

  他的刀緩緩揚起,橫亙於他與水姬之間。

  水姬的臉色不知為何竟變了變——莫非,她是為軒轅奉天的這個決定而驚訝?

  水筱笑以極為複雜的目光望著軒轅奉天的背影,半晌過後,猛一咬牙,轉過身去。

  就在她轉身準備離去之時,衣袂掠空之聲倏然響起,人影閃動,很快,西北、東北兩個方向有數條人影飛速掠至,正好攔截於水筱笑之前。

  此時雖然光線不明,但仍可看出來者是四位絕色女子,居中最為高挑者赫然是水依衣!

  原來這四人皆是水族弟子,車水姬之命圍截水筱笑,沒想到水姬比她們的行動更為迅捷,反而搶先一步截住了水筱笑。

  四名水族弟子中除水依衣之外,還有水姬的另一位入室弟子水飛揚,其餘兩人則是水族的普通弟子。

  四人乍見軒轅奉天竟也在場時,不由吃了一驚。

  水依衣雖是奉師父水姬之命追截水筱笑,此時見到木筱笑,仍是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

  “笑姐……”

  水姬冷哼一聲,立時將水依衣後面的話封住了。

  水姬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依衣、飛揚,你們替為師留意這叛師逆族的小賤人,待為師先殺了這個小子!”

  水飛揚對水筱笑受水姬寵信一向心懷妒恨,聽得此言,心花怒放,“嗆啷”一聲拔劍在手,輕笑道:“師姐,怪就怪你不該為了一個男人而辜負師父!”

  水依衣與水筱笑頗有交情,見水飛揚極可能藉此機會對水筱笑施下狠手,而此時水筱笑又己受了重傷,恐怕難以自保,心中暗暗著急,卻又無計可施。

  水飛揚雖對水筱笑心懷忌恨,恨不得立時致她於死地,但同時亦知水筱笑的武功在眾師姐妹中出類拔萃,若此刻自己下與水依衣聯手,只怕仍難以誅殺水筱笑,而水筱笑與水依衣關係融洽,人盡皆知,若要讓水依衣對水筱笑痛下殺手只怕不易,當下水飛揚決定對水筱笑圍而不攻,一旦師父擊敗了軒轅奉天,那麼水筱笑就插翅難飛了。

  在水飛揚看來,師父水姬擊敗軒轅奉天,自是情理中事。

  這時,天色越來越亮了。

  水姬那雙美麗絕倫的眸子裡有光芒閃動,她正視著軒轅奉天,道:“看來你的確是皇門中人,所以你必敗無疑!”

  軒轅奉天軒眉一挑,顯然可見此刻他心中的震動不小,只聽他沉聲道:“何以見得?”

  此言一出,無異於默認了水姬的猜測。

  ——難道,軒轅奉天真的是與“儒、玄、墨”三大隱世武門並稱的皇門中人?

  水姬的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笑意,她緩聲道:“因為我對皇門的武學了解極多,你所用的刀法名為'決勝刀法',是也不是?”— —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48
第三十九卷第六章護皇之訣


  軒轅奉天眼中閃過驚愕之色,他被當今皇上賜號“皇俠”,名滿京城,卻無人識得他讓奸佞之徒心驚膽戰的刀法是源於什麼門派,更無人知曉他的刀法之名。

  他沉默了片刻,終於道:“是又如何?”

  水姬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她意味深長地望著軒轅奉天,緩聲道:“你父親是軒轅中原,是也不是?”

  軒轅奉天眼中精光暴閃,他沉聲道:“你問得太多了,既然你知道我軒轅奉天是皇門中人,就應該知道皇門與水族只有不共戴天之仇。再無更多的話可言!”

  水姬無聲地望著軒轅奉天,她的神情陰晴不定良久,她忽然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若真的只有不共戴天之仇,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時,忽聞水依衣道:“笑姐,你又何必妄想逃脫?如今你已受了傷,即使我不動手,你也挨不了多久,何不束手就擒?我們師姐妹一起向師父求情,也許師父一高興,還會格外開恩!”

  軒轅奉天心中一動,暗忖道:“她似是在提醒我不可與水姬拖延下去!”冷眼一掃,發現水姬已因水依衣的這句話而有慍怒之色 當下沉聲道:“我軒轅奉天決定的事,決不更改!

  我要救的人,在我倒下之前,絕不會有性命之憂!”

  水姬似乎因軒轅奉天這一番話而震動極大,她的臉上閃過怨毒之色:“是嗎?可本族長最恨男人的自以為是!今天我偏偏要讓你眼睜睜地看著你要救的人在你面前死去!”

  她那陰森的眼神讓軒轅奉天感到為了做到這一點,她可以毫不顧惜對方本是她最完信的弟子水筱笑,這讓軒轅奉天吃驚不小。

  一股肅殺之氣自水姬身上瀰漫開來,且越來越明顯,其暴戾肅殺與她的絕世容顏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照,讓人感到格外詭異。

  軒轅奉天一字一字地道:“既然你識得我的刀法,我就讓你完整地領略一次皇門的'決勝刀法'!”

  話音甫落,“伐罪”疾速下插,沒入地下後倏然暴捲而起,隨之一聲長嘯:

  “風——雲——九——州!”

  碎石漫天飛揚。被狂野刀勢所卷襲,剎那間猶如風起雲湧,悍然無匹的一式“風雲九州”

  挾著滅絕天地萬物之勢向水姬狂襲而去。

  在刀勢氣勁的激盪下,碎石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道不可捉摸的軌跡,更增刀法之詭秘莫測。

  一時間,這驚世一刀幾乎完全隔絕了水姬的視線。

  水依衣、水飛揚等人不由為之動容!而水筱笑似乎忘了自己的傷勢與危險的處境,臉上竟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水姬哈哈一笑,如風中柳絮般飄然而起,雙手皆駢指如劍,指劍恰似穿花亂蝶,身法手勢皆飄逸如仙,卻有強大而不可捉摸的氣勁以神秘莫測的方式切入軒轅奉天所攪起的強大氣勁中。

  “伐罪”倏然湧出一團奪目光芒,接著這團光芒以讓人炫目的速度擴散開來,剎那間刀勢縱橫如網,水姬赫然已置身於由刀芒組成的重重光影之中。

  彷若此刻水姬己成了由刀芒交織成的大海中的一葉孤舟,隨時都會被淹沒其中。

  正是“決勝刀法”的第二式:自我縱橫!

  水飛揚等人看得心驚肉跳,倏聞一連串金鐵交鳴般的脆響聲激蕩開來,剎那間光芒對影消失得無影無踪。

  軒轅奉天整個身形如砲彈般沖天而起!

  水筱笑失聲道:“方才是'水殤十三指中的'多情指'!。

  水飛揚氣得直咬銀牙,水筱笑對此視若未見。

  軒轅奉天高擎“伐罪”,猶如天神般臨空擊下,“伐罪”與虛空劇烈磨擦,發出驚人的“劈啪”聲,一刀之下,已有驚天地、泣鬼神之威力。

  刀未至,縱橫刀氣已勁貫地面,地面出現了一道長達數丈的刀痕,並且隨著“伐罪”的下劈,以極快的速度迅速擴大。

  這正是“決勝刀法”中最為強橫無匹的“刀裂九鼎”!

  水姬心中凜然一驚,她發現軒轅奉天的功力比先前在求死谷相遇時高出甚多!

  水姬對軒轅奉天這一刀不敢等閒視之,她再度以“水殤十三指”中最為玄奧絕倫的“消融指”全力迎向“刀裂九鼎”!

  水姬很自負,三十多年前,她已是十大美女高手之首,這些年來的際遇也使她有更多自負的理由。

  但這一次,她卻為自己的輕敵付出了代價!

  兩大絕世武學全力相接之下,暴發出沉悶如雷的大響,無數強橫氣動四溢,聲勢駭人,水飛揚諸人不由自主地駭然而退。

  軒轅奉天與水姬同時倒飛而出。

  軒轅奉天緊握“伐罪”,雙手虎口皆已進裂,鮮血淋漓,體內更是內息大亂,一口逆血急湧而上,好不容易才強抑住未噴濺而出。

  他的雙袖經受不住這空前激烈的一拼,己碎如亂蝶。

  水姬全身雖無傷痕,但由她陰寒如水的神情不難推測,此刻她亦絕不好受。

  水飛揚等人對這一戰局感到難以置信!

  在她們眼中,其師是不敗之神!甚至連這種相峙不下的局面亦是她們所難以接受的,在她們看來,軒轅奉天的敗亡是不可避免的……

  而眼前的這一幕卻一下子粉碎了她們的信心,她們相信即使水姬能勝,也將勝得極為艱難。

  惟有水筱笑卻反而憂心忡忡地望著軒轅奉天,水姬眾弟子中,惟有她一人知道水族的最高武學並非“水殤十三指”,而是比此更為可怕的——水劫魔道!

  這些年來,水姬一直在暗中修煉“水劫魔道”,但水姬尚未遭遇需她以“水劫魔道”

  出擊的對手!

  水筱笑是水姬最寵信的弟子,自然也是最了解水姬的人,她知道水姬心高氣傲,絕對不會如此善罷甘休!在水姬的眼中,所有的男人都猶如蟲孚,她那絕世無雙的容顏與驚世修為也使她能以俯瞰芸芸眾生的目光看待他人。

  所以,她絕不會就此偃旗息鼓,故軒轅奉天將要面對的,將是比“水殤十三指”更為可怕的“水劫魔道”!

  只是,連水筱笑也不知道,水姬在輕視天下男人的同時,也遭遇過一個男人的冷落,而這個男人恰恰是惟一一個讓她動心動情的男人!

  這一經歷,使水姬對男人有了更深的敵視!

  那誰一觸動了水姬心弦的男人就是——軒轅中原!

  軒轅奉天雖然受了傷,略作調息之後,已感到體內真力充盈無比!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使軒轅奉天信心倍增。

  就在這時,水姬全身上下忽然有一團白色氣霧散發而出,並越聚越多,繞著水姬的身軀緩緩飛旋,漸漸地連水姬的身軀也變得模糊不清!

  與此同時,無形氣流亦在方圓十丈之內急竄流走,雖無形無色,但水依衣、水飛揚等人卻清晰地感覺到了。

  水筱笑驚駭欲絕地發現她胸前的血跡迅速乾枯,本猶在流血的傷在極短的時間內便結成血疤,但很快創口處變得極為乾澀,不過片刻,傷口重新爆開,迸裂出比方才更大的傷口,鮮血湧出之後,再度迅速結為血痂!

  如此循環不斷,待水筱笑回過神來,她的傷口已比原先擴大數倍,情形之詭異讓她目瞪口呆!

  當她察覺自己的傷口處隱隱有絲絲縷縷的白色氣霧時,立即猜出這極可能是師父水姬的“水劫魔道”

  所致,照此下去,不消多久,她的胸膛就會完全洞穿。

  直到這時,她才真切地感受到水劫魔道的可怕。

  與此同時,連水飛揚等人也感到雙目發澀,喉舌乾燥難忍,胸中極度沉悶,彷若有千万巨石壓迫於每個人的身上,要把眾人體內的氣息完全壓出體外。

  眾人莫不失色,水筱笑藉水飛揚諸人退開的機會,亦盡可能遠離水姬,饒是如此,她的傷口仍是在不間歇地發生著這種不可思議的變化。

  軒轅奉天並不知悉這一點,他的身心己因為對手的詭異變化而完全沉浸其中!此刻,他已隱隱感受到對方將有超越原有境界的攻擊,當下強提內家真力。

  驀地,軒轅奉天隱約看見隱於白色氣霧之後的水姬雙掌疾揚,隨即便見兩道柱狀水霧猶如兩柄巨劍,向他當胸勁射而至。

  雖是有形無質之物,但軒轅奉天見來勢奇猛,仍是不敢怠慢,立即揮刀疾新!

  誰也不知斬擊虛無之氣會是什麼樣的情景與結果,軒轅奉天亦不知,所以他在揮刀封擋的同時,亦暗自提高警惕,以防這白色氣霧之中有何玄異“伐罪”劃出一道驚人的弧線,刀身所挾的氣勁立時將兩股白色柱狀霧氣截斷,此刻並無軒轅奉大想像中的全力撞擊的感覺。

  未等軒轅奉天回刀,那柱狀霧氣散而復聚,繼續向軒轅奉天當胸穿射而到!

  正自軒轅奉天驚愕間,柱狀霧氣的最前端突然不可思議地化為一道水箭!

  當水箭即將觸及軒轅奉天的身軀時,再度發生了驚人的變化,水箭竟在電光石人間凝為一柄尖銳的冰劍!

  如此變化恍如夢魘之境,縱是早有警惕之心的軒轅奉天,因為極度的驚駭,此刻他所能做出的反應也只能在冰劍貫體而入的那一剎間向一側疾閃。

  “噗……”地一聲,軒轅奉天只覺胸前奇痛奇脹,冰劍赫然已破體而入!

  此時,“伐罪”亦橫掃如盾,將尚未插入的冰劍擊得粉碎,而他的身軀則向後跌飛出去,直至三丈開外方砰然墜地。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水筱笑驚呼出聲,臉色煞白。

  甫一落地,軒轅奉天便感到插入體內的一截冰劍倏然化開。他清晰無比地感覺到體內傷處有無數支細小的水箭向四周呈放射狀暴射而出,更感到自己的軀體似乎即將因此而爆裂成千萬碎片,刻骨銘心的劇痛使軒轅奉天五官扭曲,淒聲厲吼!

  水姬一擊得手,立即向軒轅奉天飄然而進,她的身軀似乎有形無質,化成漫天氣霧,形成一個巨大的氣霧的漩禍,將軒轅奉天挾裹其中。

  軒轅奉天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心知不妙,強提真力,使出“決勝刀法”中的“塵封萬里”,試圖將對方的攻擊完全封殺。

  縱然他的“塵封萬里”已被摧運至前所未有的境界,重重刀影幾乎充斥了周遭二丈內的每一寸空間,但由“水劫魔道”而生的無形氣勁仍是不可遏止地長驅而入。

  軒轅奉天的傷口此時亦發生了與水筱笑的傷口相同的驚人變化,他的傷口四周的肌膚不斷地干枯、爆裂,傷口擴大,鮮血流出後迅速乾枯……如此周而復始,不過片刻間,軒轅奉天胸前的傷口已變得如碗口一般大,並不斷地向更深處延伸,其速之快,讓人感到頃刻之後,傷口便將延伸至心臟,這無疑會予人以極強大的震撼。

  “水劫魔道”不愧為戰族絕學,甫一出手,立即扭轉戰局。

  軒轅奉天猶如怒海孤舟,命懸一線。

  水筱笑本已難以支撐,見此情形,竟不顧一切向水姬、軒轅奉天這邊衝來!連水依衣亦不由為她的此舉感到驚愕,她心中忖道:“難道笑姐會為軒轅奉天而向師父出手?”

  但水筱笑尚未靠近二人,立即被強橫無匹的真力生生震飛老遠,然後落在一片草叢之中!

  本已受傷的她立時迸血攻心,狂噴熱血,暈死過去。

  此刻,軒轅奉天只覺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已完全乾枯,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全身每一寸肌膚都有水氣不斷滲出,五臟六腑亦在不斷地干枯,一種因生命即將消亡而萌生的極度絕望與憤怒充斥了軒轅奉天的整個靈魂,迫使他以自身所有的精氣元神及所剩的內家真力與強大得無以復加的壓迫力相抗衡,一聲震驚天宇的暴吼聲中,軒轅奉天沖天而起,以其畢生修為揮出“決勝刀法”中最後一式——君臨天下!

  軒轅奉天已懷必死之心,所以這一刀他未給自己留任何退路,這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刀,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刀。

  水姬知道這將是軒轅奉天的最後一擊,縱然這一招被催運至驚世之境,但水姬深知此戰的結果已完全可以確定,那必然是軒轅奉天的敗亡!

  刀至半途,軒轅奉天忽然感覺到自己腹內有一似實似虛之物倏然爆開,並迅速充盈至四肢百骸。

  原先的干竭之感蕩然無存!

  軒轅奉天只覺體內突然真氣澎湃如潮,強大得無以復加,不吐不快。

  長嘯如龍吟,“伐罪”倏然綻放出奪目光芒,猶如初升旭日,以滅天絕地之勢狂劈而出。

  “轟……”

  驚天暴響聲中,那團緊鎖著軒轅奉天的白色氣霧赫然被一刀擊得土崩瓦解,水姬更是一聲悶哼,跌飛而出,血灑長空。

  橫溢勁氣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向四周疾卷過去,勁氣所及,已可摧毀一切!

  水飛揚、水依衣避之不及,慘遭殃及,竟身受數處傷口,內腑猶如翻江倒海。

  而那兩名武功較弱的水族弟子根本無法承受這驚世駭俗的衝擊,雙雙暴亡。

  軒轅奉天橫刀而立,眉目間散發出一股讓人難以正視的超凡氣息,軒昂如天神!此刻,他似已脫胎換骨,與方才判若二人!

  水姬好不容易止住身形,落地之時,仍踉蹌了數步,她手摀胸前,鮮血不斷由她指縫間滑出,情形慘烈,顯然可見她受傷頗重。

  軒轅奉天大步向水筱笑所在之處走去,水飛揚不甘就止罷休,振腕間,已有暗器直取仆倒於地的水筱笑。

  軒轅奉天目光一閃,猶如兩柄利刃在陽光下泛著驚人的寒芒,但見他手中的“伐罪”從容劃出二道弧線,刀氣被空,立時將水飛揚的暗器悉數擊落。

  水姬神色變了又變,終於對水依衣、水飛揚沉聲道:“撤!”

  縱然她有萬般不甘,卻也明白軒轅奉天的修為已不可思議地進入一個連她也未能企及的境界,她己再難對他構成致命的威脅。

  這時,天邊金光炫目,旭日冉冉東昇。

  ※※※

  此時此刻,思過寨已在沉睡之中。

  範離憎為了照應穆小青,已勞累數日,在悟空老人的全力救治下,穆小青所中的毒終於化去,思過寨上下皆鬆了一口氣,範離憎今夜也得以安心歇息。回到金戈樓,他立即和衣倒在床上,很快沉沉睡去。

  當軒轅奉天體內有似實似虛之物倏然爆開,修為增進無數時,正在沉睡中的範離憎突然一驚,冥冥之中眼前出現了一個美絕絕倫的女子。

  範離憎猛然醒來,睡意全無!憶起在半夢半醒之間幻現的女子時,他心頭微微一震,發現那女子竟是與他僅有數面之緣的水依衣!

  黑暗中,範離憎怔怔地坐在床上,不明白自己何以突然會在夢中憶起她。

  範離憎驚訝地發現初遇水依衣的那個月夜的一幕幕情景。都清晰地歷歷在目:飄逸出塵的水依衣身著勝雪白衣,在柔和的月色與晚風中,似若隨時乘風而去,啟齒輕笑,笑靨足以成千古……

  範離憎睡意全無。

  不知靜坐了多久,他索性下床,走到窗前。遙望夜色,心中那絲莫名的騷動久久方平。

  正當他轉身之際,倏見遠處有一道黑影如巨鳥般疾閃而過,向思空苑掠去。

  但卻未聞思過寨有任何警聲傳來!

  範離憎心頭吃驚,忖道:“難道是我的錯覺?或是……因為我的'重華'之眼?”

  他終是放心不下,決定前去察看。

  ※※※

  “吱……吱吱……”

  燕南北在睡夢中被驚醒過來。

  這是他養在一個籠子裡的兩隻松鼠在叫喚,此時他睡意正濃,見窗外依舊幕色沉沉,於是又將頭蒙上了。

  但兩隻松鼠卻越叫越兇,燕南北翻來覆去仍無法入睡,不由為之氣結,猛地掀被而起,摸索著點起了一支燭火。

  一團暈黃而黯淡的燭光在屋內散開。

  燕南北用手護著搖曳的燭火,向掛著竹籠子的角落走去。

  竹籠子是他花了一天時間才編成的,兩隻松鼠則是他在思過寨後邊的山林中抓到的,他的三個師弟卓陽、鄭火、弘月常去尋些粟子、松果等物餵養兩隻松鼠,兩隻松鼠養尊處優,皮毛油光可鑑。共處的時間久了,兩隻松鼠亦略通人性,不再如當初被捕獲時那樣整日整夜地發出淒厲叫聲,讓燕南北夜不能眠。

  沒想到今夜它們又故態萌發了?

  燕南北走近竹籠時,兩隻松鼠暫時安靜了,皆瞪著如黑豆般的眼睛望向燕南北,燕南北從一旁的木盒子中抓了一小把剝好的松子,放入竹籠中,斥責道:“再不老實,就要好好地教訓你們了。”

  沒想到兩隻松鼠只是看了松子一眼,就用那蓬鬆的尾巴用力一掃,一下子將鬆子全掃出子竹籠之外,隨即又開始大聲嘶叫,並在竹籠中拼命地來回躥動,懸著的竹籠因此而晃動不已。

  燕南北不覺有些氣惱,他用力地拍了拍竹籠,試圖以恫嚇讓它們安靜,就在這時,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只聽“吱”地一聲,其中一隻毛色略深的松鼠一聲嘶叫,突然躍起,向燕南北按於竹籠上的那隻手飛撲去,並在中指上猛地噬咬一口。

  燕南北“啊”地一聲驚呼,猛地縮回了手。

  他的中指指肚有鮮血慢慢滲出,燕南北怔怔地望著自己受了傷的中指,感到難以置信。

  他不曾料到頗為溫馴的兩隻松鼠會突然有如此瘋狂的舉動!

  兩隻松鼠更為瘋狂地聲嘶力竭地“吱吱……”叫著,讓人聞之心驚肉跳。

  一陣微風吹過,燕南北手中的燭火一陣搖曳,滅了。

  屋內立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黑暗與聲嘶力竭的叫聲中,燕南北心中忽然湧起一種不安之感。

  他下意識地快步走到窗前,向外望去。

  外面就是思空苑的前院,作為悟空老人的守劍弟子,燕南北追隨師父身邊,住進了思空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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