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47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48
第三十九卷第七章 化身千萬


  月淡星稀,月光如水。

  在如水的月光下,一個清癯的身影正負手立於思空苑的前庭當中,彷若與月色融為了一體。

  未等燕南北有何反應,已有一個聲音平淡地道:“南北,你也感覺到了?”

  是悟空老人的聲音。

  燕南北望著庭院中師義的背影,有些不解地道:“感覺到什麼了?”

  悠悠一嘆,悟空老人緩聲道:“一個極為可怕的對手今夜將至!”

  他的聲音凝重至極。

  燕南北的心倏然一沉!

  他明白在師父這等界外高手眼中的“可怕對手”

  意味著什麼?

  他右手中指的傷勢又開始隱隱作痛,而身後的叫聲更為淒厲!

  一向心境澄明的燕南北此時竟漸覺心煩意亂。

  悟空老人依舊仁立於月色下的庭院中,他微微仰首,遙望蒼穹,似要看透天地間無窮無盡的玄奧!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歡雲悄然掩住了月色,也就在這一刻,一個人自思空花後門從容踏入!

  此人的步伐是那般從容而自然,恰似閑庭信步,卻偏偏給燕南北一種深深的震撼!

  燕南北的心倏然緊縮!

  他身後的松鼠嘶叫聲亦奚然而止,突如其來的如死亡般的寂靜反而讓人感到極度的不適。

  風,竟然停了。

  ——寒意卻更甚!

  ※※※

  燕南北以莫可名狀的心情望著窗外,望著那步入“思空苑”的人。

  一個飽含無限威儀的渾厚聲音在夜空中迴盪開來:“皇、儒、玄、墨四大隱世武門中的玄門通曉星象卜數,你身為玄門傳人,可曾算出自己今日有此一劫?”

  悟空老人的聲音顯得極為幽遠,彷若是來自遙遠的天際,卻又字字可聞:“閣下又可知自身兇戾之氣太重,本身就是一個劫難?閣下猶如天際的妖星,縱是顯耀一時,最終必是自焚其身!”

  “哈哈哈……本座的修為已臻逆轉五行之道、互易神奇與腐朽之境,誰可撼本座分毫?

  即將成為本座掌中之物的,已不僅僅是中原武林!”

  悟空老人超然一笑,似乎並未為對方之狂妄所動,他緩聲道:“縱然閣下已有通天徹地之能,仍有可製你之物,那就是——天道!”

  “天道?哼,本座偏要逆天而行!只要窮盡天下智慧、武功,本座的意志就是天道!想必你已借'流星占'推知思過寨將在十日內有人性命不保 ,但即使你身為玄門傳人,卻無法算出難逃一劫的人根本不是穆小青,而是你自己!”

  燕南北聽到“穆小青”三字,心中一動,忖道:“看來此人對思過寨的事了解甚多,竟連師姐的事也知曉。”

  這時,悟空老人道:“莫非穆小青中毒之事,與你有關?”

  “你知道得太遲了。”那人道。

  悟空老人只是輕輕一嘆,竟未再說什麼。

  ※※※

  離思空苑尚有二十餘丈之距時,範離憎聽到了從思空苑方向傳來的對話聲,除了悟空老人的聲音外,另一個顯然不是寨中弟子的聲音。

  範離憎在短暫的不安之後,迅速恢復了他慣有的冷靜。

  憑著直覺,他斷定這神秘者的修為應是如悟空老人一般級別的人物,那麼無論來者是敵是友,以常人的修為,都無法對他有大多的影響。

  既然如此,範離憎便不想在未分清敵友之前驚動全寨,當下他飛速向思空苑靠近,當他將到達正門時,忽聽“轟”地一聲,思空苑四周的牆壁突然毫無徵兆地暴開,無數斷磚碎石以驚人的速度向范離憎席捲而至,聲勢駭人。

  範離憎大驚之下,倏然翻腕間,一團光雨已在他身旁迸射開來,劍芒悶掣如電,碎石斷磚悉數碎成塵埃。

  未等範離憎鬆一日氣,自思空苑內透出的漫天真力已在頃刻間將塵埃聚成一團可怕的黑雲,向范離憎當頭籠罩而下。

  剎那間,範離憎的身軀竟被塵埃重重包裹,並且塵埃越聚越緊,似乎將重新聚為堅硬的實體。

  範離憎大驚失色!

  思空苑內傳來一個聲音:“悟空,本座就讓你見識見識'劫魔道'逆轉五行化虛為實的威力!”

  其聲雖然深厚,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息。

  最初的慌亂之後,範高憎冷靜下來,他的雙手尚可靈動自如,當下立即揮劍如風,劍芒淒迷似夢,終於脫困而出。

  範離憎一旦脫困而出,立即向思空苑標射而入,方才的際遇已讓他明白不速之客是敵非友。

  尖銳的警號聲在範高憎身後不遠處響起,很快遠處亦有警號聲遙遙呼應,隨即分處“亂斬坡”、“古吟坡”上的瞭望塔亦有血紅色的燈火起伏揮動,發出警訊。

  顯然,方才的異響聲已驚動了思過寨弟子。

  範高憎見整個寨子都已被驚動,便再無後顧之憂,當下徑自掠向思空苑。

  身在空中,便見思空苑內有兩人遙遙對峙而立,其中一人正是悟空老人。

  起落之間,範離憎劍如驚電,以不可言啥的速度直取不速之客,他要一試對方虛實!方才的際遇使他相信此人是敵非友,出手便是“破傲劍法”中的“無情冷”!

  劍挾冷風,在間不容髮之間閃過超出想像的空間距離。

  與對手尚有數丈距離,範離憎倏感一股強大得無以復加的氣勁阻隔於前,劍身頓時彎曲如弓,呼吸亦因此而困頓。

  在劍身彎至讓人心驚肉跳的弧度時,範離憎一聲沉哼,身形暴旋,借旋身之機,劍身在無形氣勁中劃過一連串不可捉摸的軌跡,看似雜亂無章、無跡可尋,卻已免去斷劍之厄,並以一種奇特而不可思議的方式繼續迫近不速之客。

  那人沒有任何動作,卻予範離憎驚人的壓力,此刻範離憎自覺猶如置身於無邊無際的驚濤駭浪中,隨時都有吞噬顛覆的可能。

  在這空前強大的壓力下,範離憎的自身修為提升至無以復加的極限,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劍身劃過對方浩然真力時的輕顫、扭曲,更能聽到與空氣磨擦時發出的“滋滋”聲。

  他隱隱聽到了悟空老人的驚呼聲,卻根本無法聽清,置身於如此壓抑的環境中,使他根本無法有一絲一毫的分神。

  整個過程僅在極短的剎那間發生,但在範離憎的印像中卻像是有千百年那麼漫長,彷若他的生命已在輪迴道上走了一遭。

  範離憎一聲長嘯,不顧一切地將自己的功力催至巔峰之境,劍身自下而上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弧線。

  劍身竟有奪人心魄的雷鳴聲響起!

  在劍身與對方的身軀尚有數尺之距時,一聲清晰的錚鳴聲響起,範離憎的劍赫然寸斷!

  與此同時,對方駢指如劍,閃電般點向范離憎的心臟。

  這一切在範離憎看來,不過是剎那間的事,在他的感覺中,只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向對方攻出了一劍,隨即劍碎!

  從初始到結柬,其間過程極快。出劍——劍碎,如此而已!事情變化之快讓他未醒過神來,便看到了結局——

  範離憎手中之劍碎成無數截,並受對方強大氣勁的激發,以驚人之速向四周射出,與此同時,範離憎已面臨致命一擊。

  範離憎眼見對方劃指襲至,卻因為受對方空前強大的氣機所牽引,使他倍受牽制,竟無法隨心所欲地完成他的動作,一舉一動皆已扭曲變形。

  範離僧竟無法閃開那一擊,他的身法動作竟滯緩得近乎詭異。

  大驚之下,他的身後突然有一股渾厚的氣勁席捲而至。

  只聽得一聲冷哼,範離憎倏覺壓力大減,他的身軀身不由己地橫跌而出,撞斷了苑中數棵矮松,方止住去勢。

  兩股曠世氣勁相較之下,竟未有任何異響聲,顯然是雙方的修為皆臻渾然天成、收發由心之境!

  場內平添無數肅殺之氣,一時間天地間僅有風的嗚咽般的聲音。

  範離憎艱難地立起身形,只覺體內氣血翻湧,極不好受!一個照面,對手輕描淡寫間就已將自己的全力一擊從容瓦解,範離憎心中頓時有種深深的挫敗感與失落感。

  只聽得悟空老人沉聲道:“燥生金,金生辛——你是漠北天罪山三藏宗的人?”

  “哈哈哈,你能由本座的內家真力的特徵識出本座的身分,總算未讓本座太失望!不錯,本座便是三藏宗宗主孤絕無相!”

  “孤絕無相化身萬千,今日老夫卻要將你打回原形!”悟空老人沉聲道。

  “哼,世間絕無一人的修為可在本座之上,更何況為了驅除穆小青體內的毒素,你已損耗了不少內家真力,又憑什麼與本座爭鬥?”

  範離憎聽到這兒,心中忖道:“看來小青中毒皆是孤絕無相一手造成的,其目的就是為了虛耗悟空老人的功力,以立於不敗之地。那麼,究竟是他利用自身的驚世修為潛入思過寨做的手腳,還是寨內有他安置的內應?”

  正自思忖,忽聽身後有人低聲道:“範大哥,你沒事吧?”

  範離憎猛一回頭,卻是燕南北,原來燕南北見範離憎被擊退後,惟恐他受了傷,若此時自己挺身而出,又擔心孤絕無相會從中攔阻,故燕南北由側後方迂迴接近範離憎。

  範離憎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些,道:“無礙。”

  話剛說完,忽又想起了什麼,不由悚然一驚,脫口道:“燕兄弟,血厄何在?”他擔心孤絕無相是為血厄而來,因為三藏宗曾經企圖染指血厄劍。若如此,那麼燕南北離開血厄劍,就會給他人可乘之機。

  燕南北低聲道:“我是師父的守劍弟子,自然人劍不離!”

  範離憎這才略略放心,他知道燕南北人劍相融,能將血厄劍的威力發揮至一個新的境界,加上這些時日燕南北身受悟空老人點拔,修為更進一層,劍在燕南北手中,外人絕難輕易得到。

  這時,思過寨眾弟子察覺思空苑的變故,不約而同地向思空苑趕來,燃起的無數火把將思過寨照得亮如白晝。

  孤絕無相對此毫不在意。

  在他眼中,逾千人的思過寨中,僅有悟空老人有資格與他一戰,除此之外,即使如範離憎這般卓絕不凡者,也無法被他視為對手,而事實上,範離憎的劍法修為己高至驚人之境,足以光耀中原劍道。

  孤絕無相與悟空老人這一對界外高人在此之前從未謀面,但命運早已註定他們必會是生死仇敵。

  今日一戰,已在所難免,而這一戰,可謂是傳承了千百年的恩怨。

  孤絕無相的目光與悟空老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

  兩人的目光竟都有不可思議的平靜,平靜得讓人難以置信。

  孤絕無相的平靜是因為他有絕對的自負,為了使戰局更有利於自己,他早已做了心的佈局,他的計謀很成功,一切皆在他的運籌之中。

  悟空老人的平靜是因為他堅信天道,無論他是勝是敗,都不會改變天道輪迴,而他自身則早已超脫了生死成敗。

  這時,已有近百名思過寨弟子先後趕到思空苑,巫馬非難、天師和尚有在其中,而佚魄因為要提防對方使用調虎離山之計,此時正在安排思過寨弟子加強防備。

  場中二人超凡如神的氣度使眾人下意識地遠遠止步。

  孤絕無相的嘴角忽然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初時若有若無,後來卻越來越明顯,那絲淡淡笑意顯得極其的神秘和詭異,與之凌然萬物的氣度相揉會,竟成了一種難以抗拒的吸引力,不經意間,不少思過寨弟子的目光觸及孤絕無相的淡淡笑意,竟再也無法移開。

  眾人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卻無力擺脫此困境,皆驚愕莫名!

  此時,孤絕無相正以他曠世無雙的戰族絕學“劫魔道”的無上威力,將早已超越“虛通”

  之境的內家真力以“劫魔道”鬼神莫測的玄能轉化為空前強大的精神力,並以不可捉摸的方式侵入他人心中,將他人心中的邪、惡、偏、嗔之意念而引發,直到最後逆亂對方體內五行陰陽,使之不再成為一個和諧而平衡的整體,那時便是對方暴亡之時!

  眾人只覺孤絕無相的笑容邪異莫測,難以掙脫,卻不知他們此刻正處於可怕的殺機之中。

  範離憎初時亦有難以自持的感覺,只覺鬱悶至極,甚至連自己的視線所及之物也漸漸出現了扭曲,眼前的一切變得醜陋不堪。

  當這種感覺極度強烈時,他隱隱感到體內有了某種變化,與此同時,他的眼前亦一亮,視線復歸清朗。

  而此刻,眾思過寨弟子卻驚駭地發現眼前的一切事物皆已變形,最終化作一片雜亂不堪的顏色與曲線,最後連雙耳所聽到的聲音也一片混亂。

  眾人宛如置身於另一個一片混濁的邪魔之境。

  這正是“劫魔道”不斷提升至更高境界,以至陰陽分化,五行錯亂!這種境界己遠遠超越眾思過寨弟子所能領悟的範疇。

  倏地,一聲淒厲的慘呼,一名思過寨弟子再也不堪忍受,鮮血狂噴,化為漫天血霧,倒地而亡。

  緊接著又有四名思過寨弟子不分先後地吐血而亡。

  範離憎目睹這一幕,目瞪口呆!

  天師和尚的內力修為遠勝思過寨尋常弟子,一時倒無損傷,但這詭異的一幕仍是使他心驚不已。

  孤絕無相見“劫魔道”在無形中輕易取敵性命,心中得意至極。

  悟空老人沒有料到孤絕無相會向眾思過寨弟子出手,眼見接連有人突然暴亡,心中震怒不已。

  他右手驕指如劍,平平削出,指風銳利如神兵,立時削下一支正含苞欲放的臘梅!

  悟空老人手拈臘梅,臘梅在空中劃過一道看似簡單,卻飽含天地至理的弧線,清正淳和的先天真力透臘梅而發,利用他人不可捉摸的契機,切入孤絕無相以“劫魔道”構成的逆亂之境,頓時完全破壞了“劫魔道”的氣機,乾坤復歸清朗。

  正在生死之間苦苦掙扎的思過寨弟子忽覺錯亂的視線、聽覺復歸清朗,混亂不堪的線條已然散去,只見悟空老人手持一支臘梅,那朵梅花竟讓人感到了生命的無限充盈之感,眾人的目光終於掙脫孤絕無相,以無比欣喜的眼神望著那朵梅花,彷若是在沙漠中長途跋涉了數月,終於見到了第一片綠洲時的心情。

  範離憎見悟空老人僅僅只以一支臘梅便解去了眾人厄運,心中頓時萌生出對這超凡入聖的武學境界充滿了尊崇與嚮往。

  孤絕無相身形未動,已挫敗範離憎,斃係數名思過寨弟子,而悟空老人則以一朵梅花破去孤絕無相造成的劫魔之境,兩人之間的初次交鋒,鬥了個旗鼓相當。

  孤絕無相的戰意因此而被激發,三藏宗乃蚩尤戰族的一支,五星逆行之日未至,需蟄伏隱匿,因此孤絕無相空有一身驚世駭俗的修為,卻無敵一生,今日終可與同一級別的界外高手一決高下,他因此而感到興奮莫名,舉步向悟空老人緩緩逼近。

  舉步之間風雲已起!

  風起雲湧,這是眾人的感覺。

  孤絕無相從容不迫,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股凌壓一切的強者霸氣,旁人皆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只覺無形壓力不斷積壓。

  悟空老人神情恬淡寧靜,目光始終未投向孤絕無相,而是落在了手中的那朵梅花上。

  他的神情是那麼專注,彷若天地間除了一人一梅之外,再無他物。

  天地間一片空寂肅穆,惟剩孤絕無相足底與地面發出的“沙沙……”磨擦聲。

  漸漸地,思空苑內有無形的風悄然生起,並形成了愈來愈強的氣旋。方圓十丈內的所有花草樹木都開始劇烈地抖動,並且彷若被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所吸引,枝葉齊齊倒向孤絕無相這邊。

  眾思過寨弟子忽然發現一叢叢本是含苞欲放的梅花竟開始枯萎,如此情景不僅只出現於梅花上,更出現於思空苑內其他草木上。

  梅花花蕾紛紛枯落,墜落於地,而梅樹的葉子與枯枝亦開始枯竭,在極短的時間內,梅樹的葉子便如同被烈火焚燒過,變得枯黃,被無形氣流卷掃而過,紛紛飄落,到後來,梅樹樹幹竟也開始爆裂,樹皮被剝落。

  本已微有春意的思空苑在短短的時間內竟變得一片蕭索,平添無數肅殺之氣。

  這詭異莫測的氣氛深深震懾著眾人,恍惚間似乎連季節之分也已錯位混亂。

  悟空老人目光未移,卻完全捕捉到了這種詭異的變化。

  他沉聲道:“金隔水而克木——看來你所修習的乃五行劫魔道中的'金劫魔道'!”

  “不錯,本座的'劫魔道'已臻至高無上的'劫魔絕'之境,就是永遠不敗!”孤絕無相傲然遭。

  悟空老人淡然一笑,道:“絕不可能。”

  “我戰族絕學又豈是你所能知曉的?”

  “老夫雖不知戰族武學,卻知武學無論正邪,若達到至高無上之境,必然無相無形,閣下卻以金劫魔道克萬木生機,武學著於痕跡,又豈已真的達到了最高境界?”

  孤絕無相哈哈一笑,笑罷神色更為陰沉:“無論本座是否達到至高無上的境界,都不會影響今日的結局!”

  “萬物生生不息乃天道使然,又豈是劫魔之道所能改變的?”

  說到這兒,悟空老人的目光第一次離開了他手中的梅花,投向孤絕無相。

  但在眾人的感覺中,悟空老人所注視的不僅僅是孤絕無相,而是穿越了孤絕無相,投向了遙遠而不可知的地方,他的眼中充滿了無限睿智,讓人感到他已洞悉了世間的悲歡離合,洞悉了無際的陰晴圓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49
第三十九卷第八章五行之戰


  孤絕無相自忖自己的心境已臻圓滿無缺之境,猶如天地初成的一片混燉黑暗,除了自身的起落跌宕外,絕不會受外界的任何影響。

  但此刻他的目光卻莫名一跳,心頭更是微微一震。

  彷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突然閃現了一點燈光,雖然並不明亮,卻格外悅目。

  是什麼樣的東西,能觸動孤絕無相強大的心境?

  孤絕無相定神之間,赫然發現予他以莫名震動的竟仍是悟空老人手中的那朵梅花。

  梅花依舊是那朵梅花,但此刻它竟已怒放!潔白無暇的梅花在四周火光的映射下,顯出一種震撼人心的美!

  誰也沒有料到,一朵香梅竟會給人如此強烈的感覺。

  怒放的白梅與四周變得枯敗的梅樹形成了一個極為鮮明的對比,場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於這朵梅花上,彷彿凝視的是一輪初升的朝陽。

  被劫魔之境所壓抑扼殺的勃勃生機重新悄然滋生、蔓延。

  悟空老人緩聲道:“生命才是這個世界存在的惟一方式,戰族的武學與我軒轅一族的武學皆以五行為綱,只是我等是以順應天道的五行為綱,而戰族卻以違背天道的逆五行為綱。

  正五行相剋相生,滋生萬物,乃世道依存之根本,而逆五行卻要滅絕萬物,又豈可與軒轅一族的武學相比?”

  範離憎靜靜地聆聽著悟空老人飽含天地至理之語,心有所動,若有所思。

  在悟空老人的指引下,憑藉自身對劍超凡脫俗的領悟力,範離憎已進入先天劍道,憑藉先天劍道,範離憎在洛陽劍會嶄露頭角。雖然最終奪得劍魁者乃牧野棲,但這是因為範離憎在事先已受悟空老人叮囑不可勝牧野棲,其實當時範離憎的劍道修為絕不在牧野棲之下!

  但范離憎卻無法在此基礎上進入無天劍道!

  悟空老人亦未給他以更多指教,因為進入無天劍道所需憑藉的絕不僅僅是尋常武道範疇中的一切,而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通神境界。

  也許,進入無天劍道就猶如“世尊拈花,迦葉微笑”,於千百年中凝於一瞬……

  範離憎的目光毫不稍眨地凝視著悟空老人手中的梅花。

  能看清那朵梅花是如何盛開的,惟有範離憎。

  因為,他身俱“重華”之眼,能洞悉常人所無法看到的。

  在梅花的花蕚綻開、花蕊展露的那一剎那,範離僧心種莫名震盪,萬般思緒齊湧他的心間,他極欲歡嘯一聲,卻又想痛哭一場,怒放的梅花在他的腦海中定格成最燦爛的一幕,但它本應在離開了枝乾後枯竭才對……

  什麼才是武學的真諦?

  就如同,什麼才是生命的真諦?

  是生?還是滅?

  恍惚間,他已忘了自己身置何處,忘了眼前一觸即發的局勢。

  他的心中只剩下悟空老人在破解孤絕無相的劫魔之境時,手中梅花在虛空中劃過簡單卻飽含天地至理的弧線,以及香梅初綻的一剎那……

  燕南北見範離憎神情變幻無定,時而皺眉,時而展顏,不由有些擔憂,輕輕地呼喚了幾聲,範離憎竟置若罔聞。

  孤絕無相終於出手了!

  僅僅是簡單至極的一掌,卻使所有的呼吸停於一瞬。

  眾人竟無法分辨出那一掌疾緩如何,因為孤絕無相的修為早已超越了眾人所能領悟的境界。

  沒有人能看清兩位卓立於武林巔峰的界外高手全力相接的過程,眾人所能看見的只有結果!

  一團耀眼的強光倏然閃耀於思空苑中,眾人的視線完全被這道強光所佔據,再也看不見一人一物。

  與此同時,極度冷悶的響聲迴盪於每個人的耳際,讓眾人的心弦不由自主地為之一緊。

  一股強大得無以復加的氣勁在瞬息間便充斥了整個思空苑,每一個人都承受了來自虛空中的驚人壓力。

  來自每一個方向!

  來自每一個角度!

  甚至,來自每個人的心中。

  有近半的思過寨弟子不堪承受,鮮血狂噴,天地間頓時瀰漫著一種微甜的血腥之氣,僥倖未傷者不由自主地向後撤出數步。

  強光如它出現時一般很快神秘地消失了!

  眾人赫然發現天邊的太陽已升起,初升之日竟是一片妖異的紅色!

  思空苑中本已枯竭的梅樹此時竟成了焦黑。

  惟有悟空老人手中的梅花依舊未曾枯死。

  但,白色的花瓣開始片片飛落……

  範離憎不知何時起竟已盤腿坐於地上,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如夕陽般淒豔的陽光照耀著整個思過寨,天地間一片肅殺!

  花瓣飄落時,眾人的心亦隨之一起不停地下墜。

  孤絕無相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凝重之色。

  悟空老人仰首望瞭望天過血紅色的朝陽,身軀不易察覺地微微一震。這時天師和尚、巫馬非難擔心思過寨弟子再一次被傷及,便約束著眾人向後退出,眾人心知面對悟空老人與孤絕無相的決戰,他們根本無法插足其中!當下依言而退,正在這時,佚魄匆匆趕至,他的身後除了幾名思過寨弟子外,還有三位小師弟及穆小青。

  穆小青的臉色依舊蒼白,想必是因為大過擔心思空苑的形勢,所以不顧身體虛弱,趕了過來。

  思過寨連遭變故,使寨中眾弟子處變不驚。縱然思空苑有驚人變故,思過寨弟子仍能驚而不亂,諸人各司其職,嚴守各入口。

  巫馬非難見穆小青似乎想穿過眾思過寨弟子,接近悟空老人與孤絕無相,趕緊勸阻道:

  “穆姑娘,你身體虛弱,靠近他們大危險!”

  穆小青”嗯”了一聲,卻道:“范兄弟怎麼了?

  好像他受了傷……”焦慮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佚魄已看出了悟空老人的形勢並不樂觀,若穆小青貿然接近,的確十分危險,他對自已這個小師妹頗為偏愛,見巫馬非難一時未能勸住穆小青,忙搶步上前拉住穆小青,道:“師妹,且讓我先去看看范兄弟情況如何。”

  穆小青力道虛浮,被他一拉,竟然一個踉蹌,佚魄忙伸手扶了一把。

  他沒有留意到孤絕無相就在此刻向這邊掃了一眼。

  一道寒光倏然由穆小青的懷中電閃而出!

  佚魄突覺胸口一痛,一股冰涼頓時充斥了他的心臟,並迅速轉化為刻骨銘心的劇痛,且迅速蔓延至全身。

  穆小青手持一柄短刀,刀身已完全沒入了佚魄的軀體中,她的神情顯得極為平靜。

  佚魄怔怔地望著穆小青,即使他此刻已真真切切感覺到頦骨銘心的痛,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命正在一點一滴地飄逝,他仍無法相信這一切,無法相信自己最偏愛的師妹會給他致命的一刀!

  巫馬非難等人見佚魄與穆小青突然齊齊無聲無息,皆有些疑惑,當他們察覺真相時,亦是驚愕欲絕,極度的震愕使他們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思空苑內一片死寂,只有佚魄越來越混濁的呼吸。

  終於,佚魄極為吃力地道:“為什麼……?”

  他注視著穆小青的目光中,除了驚愕之外,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惱怒與仇恨。

  穆小青沒有回答。

  孤絕無相卻在這一剎那向悟空老人發起了攻擊,而悟空老人因為佚魄突然遭受來自穆小青的襲殺而心神大震!

  這是孤絕無相夢寐以求的機會。

  瞬息間,他已將“劫魔道”催運至最高境界——也惟有如“劫魔道”這樣的邪道武學才能與悟空老人這樣的界外高手一戰!

  生命與力量一同飄離了佚魄的軀體,他感到無邊無際的空洞;在他的意識完全消失前的那一剎那,他看到孤絕無相一掌赫然已擊中悟空老人。

  佚魄驚天動地般地狂呼一聲:“不——!”

  但這樣的狂呼聲只是在他最後的意識中一閃而過,並未發出任何聲音。

  ※※※

  池州城西一座庭院的其中一間雅緻的廂房內。

  水筱笑終於醒了過來。

  睜開眼來,窗外明亮的陽光便映入了眼中。

  隨後她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豐滿甜美的侍女,那侍大低聲道:“小姐,你醒了。”

  水筱笑微微點頭,深思片刻,先前的一幕幕很快便浮上心頭,她猜測著自己出現在這雅緻的房中的原因,美眸流轉,似在尋找什麼。

  那侍女見此便道:“將小組帶到這兒來的公子已走了,臨走時留下了一封信。”

  水筱笑眼中先是閃過一絲失望之色,隨即又急忙道:“快把信拿來!”

  那侍女取來一封以蠟封好的信箋,遞給水筱笑,水筱笑迫不及待地將撕裂封口,信箋展開後,水筱笑的表情一下子暗淡了,因為那上面只有寥寥數語:“此乃吾友居室,你可放心養傷。”

  那侍女卻不識趣,問道:“小姐,上面寫了什麼?”

  水筱笑心情本就不好,被她一問,頓時更為惱怒,正待發作之時,忽又想起了什麼,臉色漸變和緩,淡淡地道:“沒什麼,他只是說有急事需先行離去,過幾日自會來接我!”

  那侍女笑道:“小姐與軒轅公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也只有如小姐這般美人兒,才配得上軒轅公子。”

  水筱笑本是有些蒼白的臉上竟浮現出兩團紅暈,她笑而不言,似是默認了那侍女的話。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了叩門聲,那侍女將門打開,站在門外的人竟是軒轅奉天!

  水筱笑先是一喜,隨即大為尷尬,她擔心軒轅奉天已聽到了方才她與那侍女之間所說的話,暗中觀察軒轅奉天,神色卻又不像。

  但如此一來,她心中反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也許她的內心深處是希望軒轅奉天聽到那些話的。

  水筱笑以很平淡的語氣道:“你回來了?”

  似乎她真的早已知道軒轅奉天會返回一樣,那侍大聽了自不會有何想法,軒轅奉天則因為她的平靜而微覺愕然。

  一向豁達爽朗的軒轅奉天此刻竟顯得有些拘促不安,他遲疑了片刻,道:“我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折回來。”

  言罷,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的確,他將水筱笑安置於此後,便離去了,他覺得在此水筱笑不會有性命之憂,那麼他就實現了自己的初衷。沒想到離去之後不久,他便感覺到一種隱隱的不安,到了夜裡,他開始重複先前與水筱笑有關的惡夢,夢中的情形與他第一次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軒轅奉天大惑不解。

  他試圖擺脫焦慮之情,卻根本無法辦到,而所有的焦慮竟都是因為擔憂水筱笑而起。

  他的腦海中甚至不時浮現出水筱笑的一笑一顰,一言一行,心中不由升起一種不安的念頭:“難道,我竟真的被她所吸引了?”

  在莫名念頭的驅動下,軒轅奉天又折回池城,途中他驚訝地發現當他折回池城後,心中那種焦慮不安竟消失得無影無踪,一顆心已完全平靜下來。

  水筱笑沉吟片刻;道:“你不知其中原因,但我卻知道!”

  軒轅奉天望著水筱笑,雖未言語,但他的眼神則明白無誤地表示著驚疑與不信。

  水筱笑嘆了一口氣,道:“也許我告訴你其中原因後,你會怨恨我,但我並不後悔,就如同我不會為違背了師父的意願一事而後悔一樣!”

  軒轅奉天的目光閃了閃,緩聲道:“你可以不說的。”

  水筱笑輕輕搖了搖頭。

  那侍女知趣地退了出去。

  水筱笑的語氣重新恢復了平靜,只是因為身體虛弱,她說得很緩慢:“你之所以會返回,是因為……

  因為你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我,是也不是?”

  軒轅奉天猶豫了片刻,很艱難地點了點頭,他的頸部顯得有些僵硬。

  水筱笑接道:“請放心,你的這些念頭並非出自你的本意,而是因為你體內那顆水魄珠的存在。”

  軒轅奉天有些驚訝地看了水筱笑一眼。

  水筱笑繼續道:“我水族源遠流長,創派之祖乃戰神蚩尤身邊四大戰將中的惟一女將風角,我們水族尊稱她為水夫人。

  “水夫人與水神共工本是一對情侶,兩人情投意合,後來蚩尤戰神與軒轅黃帝角逐天下,水神共工為軒轅黃帝助陣,而水夫人對蚩尤戰神忠心耿耿,不肯為水神共工改弦易幟,如此一來,一對情侶竟然勢不兩立!

  “二人各為其主,後來水神共工怒觸不周山而亡,水夫人將他的遺軀埋葬在他們初次相遇時的所在地——狼山。狼山陡峭奇險,曲折複雜,誰也無法準確地找出水夫人掩埋共工軀體的具體地方。

  “後來,戰族不敵軒轅一族,水夫人及蚩尤戰神的另外三名戰將各自力量隱伏,以圖東山再起。水夫人便是在此時創下了水族一派!

  “在戰族戰敗、共工身亡的雙重打擊下,水夫人鬱鬱寡歡,不久便身患重疾。水夫人卻在最後那有限的時間中強力支撐著進入狼山,並不許任何人追隨其後。水夫人進入狼山後,再也沒有出來,水族中人皆猜測水夫人想在死後與水神共工魂歸一處!

  “水神共工和水夫人皆禦水如神,水性出神入化,水族中人都知在他們的體內,各有一顆蘊含他們精氣元神的珠子,分別為水魂珠與水魄珠,無論水魄珠還是水魂珠,皆含有五行中水之精髓,而水可包容萬物,若得水魄、水魂二珠,既有助提升自身修為,又可使自己永保美顏。多少年來,水族中人一直暗中在狼山一帶尋找水夫人及水神共工遺軀之所在,卻一直無所獲。

  “數年前,我與師妹水依衣也去了狼山,沒想到機緣巧合,我們竟在一個洞穴中找到了水族中人夢寐以求的水魂珠和水魄珠,我們便各自服下了一顆。當時我們雖然年幼,卻也知道一旦此事被族中人得知,最後必會被迫交出兩顆千年神珠,故我們從未向族人提及此事。

  “後來,我和師妹水依衣因得兩顆千年神珠之助,容貌皆勝於族中之人,而且我們兩人的容貌漸漸變得越來越相似,也許這是因為水神共工和水夫人本就心心相印的緣故吧。非但如此,我們的武功進境亦超越他人,兩人皆成為族王寵信的弟子”

  軒轅奉天聽到這兒,方知水筱笑先前所說的給自己服下的“水魄珠”竟有如此神奇不凡的經歷,不由忖道:“也許當人的容貌美到極限時,都會超於一致吧——她對我說了這麼多,卻並未解釋我所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水筱笑像是猜出了他的心思,只聽她接道:“水魄珠乃千年靈物,內含靈性。它曾在我體內數年,與我已是一脈相承,如今它在你體內,自然會與我遙相呼應,並引發你不時記掛起我。當我有難之時,你就會心神不定,萬分焦慮。

  “所以,你對我的念念不忘,其實並非出自你的本意。”說到這兒,水筱笑意味深長地看了軒轅奉天一眼。

  軒轅奉天怔怔地聽著,只覺水筱笑所說的一切都那麼不可思議,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合理的解釋。

  何況軒轅奉天乃四大隱世武門中的皇門弟子,對尋常武林中人而言是不可思議的事,卻常常能為四大隱世武門所接受、因為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神秘而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蹟。

  這時,他想起在官驛中留宿時那一夜所做的夢,夢中的情形那麼逼真,而且與現實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而軒轅奉天在似夢似醒之間來到官驛的院子裡,更是匪夷所思。誰會料到,冥冥之中這竟是蘊含著千年靈性的水魄珠在起作用?

  水筱笑道:“你我都己明白彼此的身分,皇門與水族世代為敵,我師父早已猜知出你的身分,所以她設計讓我接近你,以更多地了解皇門的武學。當她發現我並沒有按其計劃而行時,自要對我大加懲戒。若非你及時相救,即使我不會被殺,武功卻極可能因此而被廢。”

  頓了一頓,她又接道:“其實這樣也好,你我恩怨兩訖了,從此誰也不欠誰。”

  軒轅奉天沉默了良久,方顯得很吃力地道:“你所說的關於……關於孩子……的事,是……是不是真的?”

  說完這句話,他的額頭竟已見汗。

  水筱笑苦笑了一聲,道:“是真的又如何?不是真的又如何?”頓了一頓又道:“容貌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是何等重要?但我放棄了長駐容貌的機會;以我師父對我的寵信,我很可能會成為下一任水族的族王,我也可以放棄;我可以為你改變我的整個生活。但,這又有什麼用?連水夫人與水神共工都無法超越一些東西,何況他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的武功突飛猛進,與水魄珠必有莫大的關係,因為我知道皇門武學剛猛無匹,但剛而易折,惟有以柔相輔,方能達到至高境界!你在受傷之時與我師父一戰,卻能勝她,定是因為你在全力催發功力時,水魄珠受你體內剛猛內力的牽引,完全爆開,與你本身的內家真力融為一處,如此一來,剛柔並濟,方使你的武功進入一個全新的境界!但如此一來,你體內的水魄珠已完全融入你的軀體與生命中,再 無法驅出體外!換而言之,也許你將永遠也無法擺脫對我的牽念。這本非你的意願,所以你也許會因此而恨我!”

  說到這兒,她的眼中閃著一股奇異的光芒,又接道:“但只要你恨我,至少表示你還記著我,這正是我所希望的,何況這份恨還是那麼的複雜莫測?”

  軒轅奉天乃頂天立地的“皇俠”,他的生命似乎一直是在不停歇的追殺兇戾逆亂者中度過,他的腳步總是很匆忙,從來未為任何女人駐足過,亦未有任何女人對他說這麼多的話,為他做這麼多的事。

  何況,他與她之間,已發生了那刻骨銘心、難以忘卻的一幕……

  軒轅奉天終於道:“你真的願意為我……我做出許多改變?”

  僅僅是一句話,竟讓水筱笑嬌軀一震,淚水奪眶而出。

  一時間她居然說不出話來。

  無論是什麼樣的女人,當她面對愛情之時,都會變得那麼敏感而脆弱。

  軒轅奉天看到了水筱笑眼中的淚,這讓他更堅定了自己己做出的選擇……——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49

第三十九卷第九章悟空之敗


  界外高手之戰,失之毫釐,則謬以千里,佚魄突然被穆小青所殺,即使是心境已古井不波的悟空老人,亦不免為之所牽動。

  而這一切本在孤絕無相的算計之中!在別人眼中極為不可思議的事,在他看來,卻是理所當然之極。

  巫馬非難迅速出手封住了穆小青的穴道。

  天師和尚在佚魄倒地前的一剎那搶先將之扶住,並挾著他的身軀向後倒掠——儘管誰都能看出佚魄的傷口是致命的,絕不可能再有生還的機會,但天師和尚仍是本能地在第一時間救護佚魄!

  與此同時,悟空老人在電光石火間與孤絕無相硬拼了十數掌後,終因被孤絕無相佔了先機,胸前中了一掌。

  中掌之時,悟空老人立時噴出一口熱血,但他的身軀竟出乎意料地並未被震飛,而是牢牢地吸附於孤絕無相的掌上,並被孤絕無相吸扯得隨之一齊倒掠。

  二人身形過處,形成一股空前強大的氣旋,一時塵埃漫天。

  眾思過寨弟子見悟空老人竟不能及時出招,無不駭然失色,皆知情形極為不妙!眾人縱然知道以他們的武功與孤絕無相相比,猶如蟲蟻撼樹,但眾思過寨弟子仍是齊齊向自己的兵器掠去。

  “嗆……”

  一聲兵刃脫鞘聲倏然響起,竟一下子蓋過了思空苑中混亂不堪的聲音,眾人心神皆不由為之一懾。

  一道比妖異的紅日更為耀眼的光弧劃過虛空,那道光芒是如真似幻的銀灰色,如月之皎潔,如玉之璀璨。

  赫然是燕南北手中的血厄劍已脫鞘而出。

  劍身因被劍鞘扼制了兇戾之氣,此刻通體透露著古幽祥和之氣。

  千年神兵甫出,眾人心神已齊齊為之所懾。

  血厄劍猶如烏翔魚落般劃空而過,直取孤絕無相。

  眾人皆為燕南北捏了一把汗,雖然燕南北曾憑藉血厄劍擊退禹詩那等級別的絕世高手,但與孤絕無相相比,禹詩仍是遠有不及。

  孤絕無相感應到了一道冰涼徹骨的殺氣向他身後襲到。

  沒有人能夠漠視血厄劍的攻擊,即使是如孤絕無相這等絕世無比的高手也不例外!

  孤絕無相身形飄然而起,彷若他的身軀早已擺脫了力的束縛,可以如輕煙般隨風而起。

  身勢從容不迫,卻已輕易閃過燕南北的襲擊,其身法之高明,讓人驚為天神。

  這時,一個人影掠空而過,閃至悟空老人身側,此人正是范離憎!悟空老人竟已無法支撐,盤腿跌坐於地,顯然可見他的傷勢頗重!

  眾思過寨弟子一向對悟空老人尊崇至極,將他視若神明,堅信以悟空老人超越尋常武學範疇的曠世修為,應是永遠不敗之神!沒想到今日卻挫敗於孤絕無相手中,眾人心中之震驚可想而知。

  天師和尚不願放棄對佚魄的救治,已封住了佚魄的幾處穴道,同時源源不斷地將自身真力輸入佚魄體內,但其真力卻猶如泥牛入海,根本無法對佚魄起到任何作用!

  巫馬非難對穆小青出手殺了佚魄一事自是無比震驚,他相信這其中必有驚人的內幕,加上他與思過寨中所有人一樣,對穆小青有頗深的感情,絕不可能在穆小青殺了佚魄之後,便立即將穆小青斬殺於掌下!

  故他只是及時封了穆小青的幾處穴道,守在她的身邊。

  孤絕無相雙掌翻揚,以凌壓萬物之勢向燕南北當頭罩下。

  死亡之神剎那間與燕南北近在咫尺!

  燕南北的眼神清澈無比,不夾一絲一毫的雜質塵埃,猶如雨後的萬里睛空,彷若他已洞悉世間的一切世惰,卻又超脫於世情之外。

  血厄劍飄灑出漫天劍雨,劍芒靜謐祥和,向孤絕無相迎去。

  惟有燕南北,方能與血厄劍如此和諧相融。

  受悟空老人教誨點撥,燕南北的劍法果然已臻更高境界。

  孤絕無相掌勢所挾之驚世氣勁與血厄劍全力相接,竟暴發出密如驟雨般的金鐵交鳴聲,狂熾之勁氣四向橫溢!

  在孤絕無相至高無上的功力衝擊下,縱是燕南北可憑藉絕世神兵血厄劍的威力,仍是被擊得連人帶劍倒飛而出。

  與此同時,血厄劍忽然發出驚人的顫鳴聲。

  眾人赫然發現本是被一片銀灰色光芒所籠罩的血厄劍此時竟隱泛暗紅色。

  孤絕無相一聲冷哼,身形猶如天馬行空,沒有任何動作,已憑空閃過數丈空間的距離,揮掌直向血厄劍。

  範離憎眼見血厄劍劍身出現了邪異的暗紅色,頓時想到在劍簧圖中血厄劍初現時的情景,心頭暗吃一驚,急忙掠身而上,欲助燕南北一臂之力。

  但孤絕無相身法奇快,範離憎堪堪靠近,孤絕無相驚世駭俗的一擊已與血厄劍倏然接實,立時紅光景現,眾人眼前只剩一片炫目的血紅色,一時間再也無法看清其他一切。

  惟有範離憎一人清晰無比地看到了燕南北猶如彈丸般倒飛而出,血箭標射,被強橫真氣一激,立時化為漫天血霧,與妖異的紅光相映襯,顯得淒厲無比,血厄劍亦被震得脫手而飛。

  孤絕無相舉手投足間擊敗燕南北後,迅即翻掌,迎向范離憎!他已超越了常人所能領悟的武學境界,僅是隨手揮出,便有驚天動地的威力!

  招未至,範離憎便感覺到足以摧毀人靈魂的強大壓力,剎那間他已完全置身重重殺機中,根本想無可避!範離憎驕指如劍,以自己的最高劍道修為擊出一招!

  以“劫魔道”可逆乾坤、定生死、化陰陽、亂五行、滅萬物、驚鬼神的絕世威力,縱是己臻先天劍道的範離憎,仍是無法與之匹敵,甫一接實,他立覺一股強大至無以更加的氣勁以不可逆轉之勢狂侵他的軀體之內。

  一聲石破天驚的吼叫聲中,範離憎只覺體內倏然有一股不可比擬的力量自腹部處暴散開來,並迅速延伸至四肢百骸。

  與此同時,他的身軀已被震得狂跌而出,在體內莫名力量與“劫魔道”的滅世氣勁雙重衝擊下,範離憎的軀體似將立即爆開,全身衣衫亦碎裂而飛,難以遮體。

  前所未有的強大壓力使范離憎鮮血噴灑,腦中“嗡”地一聲,突覺眼前一片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範離憎震驚莫名,他心中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我已雙目失明?”

  “咔嚓”一聲,範離憎猜知自己必是撞斷了一棵樹,他急忙強凝身形,落地後又退出數步,方止住身形!

  這時,他聽到眾思過寨弟子悲痛地呼喊燕南北、佚魄,範離憎心中一沉,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卻仍是只能感受到無邊無際的黑暗。

  難道,自己真的就此失明了?

  範離憎一時間根本無法接受這一點,他怔怔地站著,周圍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中,彷若此刻他已被整個世界孤立,使他獨自仁立於世界之外。

  若非經歷了失明的人,是永遠也無法理解他們心中那種與世隔絕的痛苦的。

  正自驚惶間,範離僧倏覺自己右側的黑色突然產生了某種扭曲與位移,猶如雲散雲聚時的情景。

  那團扭曲而瘋狂湧動的黑色正向這邊席捲而至。

  範離憎極度震愕!

  為什麼在一片黑暗中,仍可看到黑色的湧動?

  這就如同在水的深處看到了某一部分水在整體中湧動變化般不可思議。

  範離憎雖不知這詭異莫測的變化究竟因何而生,但他卻同一時間清晰無比地感受到了凜厲殺機向自己飛速逼近,他的心臟因危險的逼近而倏然收縮,血液亦因此而奔湧得更快,他的瞳孔也本能地收縮了。

  這完全是一種下意識之舉,對於一個雙目已不能視物的人而言,此舉可謂毫無意義。

  但范離憎在瞳孔驟然收縮後,突覺眼中一片清涼,似有一縷清風輕輕拂過,只覺舒適無比,而他的視線也在同一瞬間化為清朗舒展,不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而是變成一片蔚藍色的柔和光暈。

  這一切的變化過程曲折複雜,其實自範離憎雙目無法視物至復明,不過是轉念之間而已。

  他不知道,這種變化與軒轅奉天的際遇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

  佚魄突被穆小青襲擊後,雖然天師和尚全力施救,卻已回天乏力,佚魄未能留下一句話,便氣息全無,撒手而去。

  隨即燕南北受孤絕無相傾力一擊後,亦重傷倒地,鮮血不可抑止地湧出,氣若游絲,生命僅係於一線間。

  佚魄、燕南北接連遭遇不幸,以及其他思過寨弟子的遇難,使眾人心情異常沉重。

  但未容他們有絲毫喘息之機,範離憎復又被孤絕無相所傷,孤絕無相一舉挫敗範離憎後,強猛攻勢接踵而出,直取已經受傷的範離憎。

  眾人赫然發現範離憎神情茫然,面對洶湧而至的殺招,他竟沒有任何舉措。

  “小心!”有幾個人同時驚呼出聲。

  與此同時,本是盤腿跌坐於地的悟空老人驀然沉喝一聲,如龍嘯九天,昂首躍起,以一往無回之勢,向孤絕無相徑直迎去。

  他赫然猶如一柄震古鑠今的巨劍,在虛空中劃出一道玄奧莫測的軌跡,直擊向孤絕無相!

  一時間風雲變色,天地似為悟空老人以身化劍所驚!

  眾人鴉雀無聲,屏息凝氣地望著這一幕。

  範離憎在冥冥中感受到凌厲殺機時,本能地翻腕向自己左側腰間摸去,他已忘了自己的劍早已被孤絕無相震碎。

  一團妖異的光芒倏然在他二丈之外閃現,並以極為詭異的方式迅速爆開,那妖異之光的任何扭曲、閃掣都是有違常理的,頓時給人一種極度不適之感。

  殺機正是來自於這團妖異莫測的光芒!

  範離憎卻不知此乃孤絕無相以“劫魔道”逆亂陰陽五行之故,使得虛空之氣亦發生了極度錯位變形!

  這已完全超越了常人肉眼所能洞察的境界,但范離憎身俱“重華”之眼,方有如此玄能。

  原來,範離憎承受孤絕無相強大得無雙復加的攻擊後,本應非死即傷的他體內忽然起了莫名變化,使其自身產生了一股強大的力量,並進發而出,如此方使范離憎免去一劫。

  非但如此,他在同時承受體內體外雙重驚世之力的衝擊時,其“重華”之眼的威力竟全面被激發,此時範離憎視線所及,看到的已不是尋常人眼中所出現的“物”,而是金、木、水、人、土——陰陽五行之氣!

  範離憎欲拔劍的右手未觸及兵器,頓時醒悟過來,未等他有何舉措,倏見一道赤芒沖天而起,猶如一柄赤色巨劍,直截那團妖異的光芒!

  雙方倏然相接。剎那間,那道赤芒在妖異光芒中穿梭縱橫,似欲將妖異光芒生生破碎!

  赤芒在那片蔚藍色中劃過數道驚心動魄的軌跡,每一道軌跡無不是飽含至言之理。

  驀地——

  一聲沉喝聲傳入範離憎耳中。

  只見那道赤色的光芒倏然暴散成千萬赤色如箭般的光芒,在那一片蔚藍中四方飛射。

  剎那間,天地間似乎完全被這赤色的光點所充斥,它們以絕非尋常之人所能想像的方式分散聚合。

  範離憎的心靈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恍惚間,他感到自己竟可以清晰無誤地捕捉到每一點赤芒的變化。

  驚濤駭浪般的氣勁向他席捲而至,範離憎竟猶如未覺,似可摧毀一切的強霸氣勁竟對他沒有太多影響。

  無數的赤色光芒最終在那無邊無垠的蔚藍色中組成了一物——那赫然是一朵充滿了生命感的巨大梅花,梅花赤紅如血!

  範離憎怔怔地望著這一幕!

  剎那間,千種思緒、萬般情感一下子湧上了他的心頭,一幕幕往事亦漫過他的心間,但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

  範離憎的心,已進入了空靈之境!

  他的視線又重新跌入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悟空老人以自己的畢生修為擊出至高無上的一式,與孤絕無相全力一拼!

  一拼之下,立時產生了滅天絕地的破壞力,眾思過寨弟子猝不及防之下,武功稍弱者頓時被橫溢的氣勁震飛數丈開外,連天師和尚、巫馬非難這等絕世高手亦覺體內氣血翻湧,頗不好受。

  思過寨眾弟子的包圍圈已潰不成軍!

  強悍氣勁更使思空苑遭受滅頂之災,房舍樹木紛紛倒下,碎石塵埃漫天,頓時將悟空老人、孤絕無相和範離憎三人的身形完全籠罩其中。

  眾人心神未定之時,一個人影已自塵埃中穿飛而出,遙遙傳聲:“悟空,你已燈盡油枯,生不如死!”

  傳聲之人正是孤絕無相!

  天師和尚乍聞此言,猶如晴天霹靂,他大喝一聲,不顧一切地向孤絕無相攔截而去。

  孤絕無相一聲冷笑,遙遙擊出一掌。

  天師和尚雙掌齊出,悍然一拼之下。他只覺胸口沉悶至極,一口真氣竟無法提聚,再也擊不出第二招,一連退出五步。

  孤絕無相則藉著天師和尚的掌力,如巨鳥般掠空而去!眾思過寨弟子自知武功與之相比微乎其微,只能眼睜睜看著孤絕無相在思過寨的房舍之巔飄然掠走,頃刻間便消失於眾人的視線之外。

  塵埃消散,赫然見悟空老人渾身浴血,跌坐於地,而范離憎則靜靜地佇立著,對周遭的一切恍如未見、他的右手虛握著,似若手持一劍!

  ※※※

  範高僧終於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他眼前無邊無際的黑暗亦在此時消失了。

  視線恢復如常時,印入範離憎眼中的首先是悟空老人,一身浴血、跌坐於地上的悟空老人——其臉色極為蒼白,本己蒼老不堪的他此刻彷彿又老了二十年,那雪自的長須上已沾了斑斑血痕。

  此刻他正滿懷期望地望著範離憎。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時,悟空老人開口道:“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範離憎的神情極為平靜,但此刻他的眼神卻有了前所未有的異樣神采。

  “你明白了什麼?”悟空老人接著問道。

  “生與滅。”範離憎緩緩地道。

  悟空老人蒼白的臉上終於展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笑容初現,他身子微微一震,“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熱血。

  此時,己是夕陽西下!

  範離憎竟在此靜靜佇立了整整一天!

  ※※※

  三日之後。

  悟空老人的神色一直未見好轉他每日都要大口大口地吐血,讓人不忍心去想——以他蒼老的身軀,怎能經受得起如此嘔血?

  當日他重傷之後,天師和尚、巫馬非難本欲立即上前救治,卻被悟空老人拒絕了,就那般整整堅持了一日,這無形中又加重了他的傷勢。

  縱然悟空老人己經歷了太多的悲歡離合,但佚魄、燕南北的死仍是給了他一個很大的打擊。

  範離憎的心情亦很沉重,此時他應悟空老人之約而來,兩人相見後,彼此竟都久久無語。

  還是悟空老人先開了口,他輕嘆一聲,道:“小青的情況如何?”

  “沒什麼變化。”頓了頓,接著又道:“無論如何,她也不肯說出為何要殺佚大俠!”

  悟空老人神情憂鬱地道:“老夫今日終於明白為何在嚴密防範下,她仍會中毒。”他說得很緩慢,說到這兒看了範離憎一眼,接道:“因為,下毒的人就是她自己!”

  範離憎先是猛然一怔,隨即若有所悟,他喃喃自語般道:“永遠無法防範的兇手是自己……小青若有意向自己下毒,那麼即使思過寨的防備固若金湯,也是無濟於事的。而她如此做的目的,就是要前輩在為她驅毒時消耗功力,因為她知道前輩必然會不遺餘力地救她!”

  悟空老人點頭認同,道: “但小青本絕無理由這麼做!從孤絕無相的話推斷,小青極可能已被孤絕無相所控制,她的一切舉止,皆是孤絕無相的旨意。”

  範離憎的眉頭漸漸 皺起,他沉默良久,方沉聲道:“若說是為容櫻所控制,倒不無可能。

  而孤絕無相又如何有機會接近小青?是小青已迷失了心智,還是… …小青早已甘為孤絕無相所利用?”

  最後那句話,範離憎說得有些吃力,誰也不願這種推測會成為事實。

  悟空老人似已不願再談這個話題,他轉而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思過寨弟子逾千,怎能有如一盤散沙?環顧思過寨上下,能擔當寨主之位的,也只有你了。”

  範離憎未曾料到悟空老人會提及此事,不由一愣,隨即道:“前輩德高望眾,寨中諸般弟子只要有前輩約束著,應不會有何差錯。

  悟空老人搖頭道:“自從與孤絕無相一戰後,老夫己耗盡真力,形同廢人!”

  範高僧失聲道:“前輩……孤絕無相所言是真?”

  悟空老人微微頷首,緩聲道:“孤絕無相的武功雖未至'劫魔道'的最高境界,卻亦己高至常人無法想像的境界,即使老夫未為小青驅毒,多半也不能勝他!其實當時他雖也受了傷,但若要取我性命,並不難做到。如果老夫沒有猜錯的話,他之所以沒有這麼做,是要故伎重演,如同利用小青虛耗老夫的真力一般,再利用老夫虛耗他人的功力!”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以更為緩慢的語氣接道:“不過,這一次,他卻不可能得逞了。”

  範離憎心道:“以孤絕無相通天徹地的修為,除悟空前輩之外,還有誰需要他以先損其功力的方式對付呢?”

  悟空老人以誠摯的語氣造:“其實今日接手思過寨,猶如人中取粟,必將面對諸多風浪,還望你率領思過寨眾人度過這一難關!”其眼神中滿含期待與信任。

  範離憎心頭一熱,鄭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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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卷第十章皇門密聞


  京城之中,除宮城外,最為氣勢恢宏的就是榮王府。

  這一日清晨,街上尚罕見人跡,一騎快馬風馳電掣般馳過長街,直奔榮王府。

  馬蹄聲猶在長街上迴盪,快馬已至榮王府氣象森嚴的正門前。

  到了正門前,馬上騎者並未有減速之意,更未翻身下馬,眼看那匹火紅色的健馬即將撞上高達二丈的正門時,正門轟然開啟。

  馬兒如一道紅色的驚電般穿射而進!

  直到一道長廊前,馬上騎者方倏然勒馬而止,健馬前蹄高高揚起,而馬上騎士單掌一按;人已飄然落下,動作灑脫至極。

  此人身材偉岸,身披一襲黑色斗篷,斗篷內罩著一柄極為寬大的刀!

  刀為“伐罪”,人為軒轅奉天!

  軒轅奉天何以能輕易帶刀進入榮王府?當今皇城的諸王之中,榮王是最受皇上欣賞的異姓王室!

  軒轅奉天翻身下馬後,立即有一軍士自側旁快步跑來,將馬牽走,雨軒轅奉天早已穿過長廊,經過重重疊疊的門戶。

  他對榮王府內的地形門戶竟極為熟悉!

  沿途所經過的地方,早有披堅持銳的軍士肅立於轉角、門側等處,見了軒轅奉天,齊齊恭然施禮,卻不言語。

  軒轅奉天更是行色匆匆,直到一座偏殿前,方放緩腳步。

  殿前台階兩側各有二十一名帶刀侍衛,人人眼中精光內斂,顯然皆負一身不俗的修為。

  軒轅奉天終於跨入殿內,入殿後,身後的殿門緩緩關閉。他雖是目不旁觀,卻已將偌大殿內的情景完全捕捉。

  殿內居中而坐者身著錦袍、頭束金箍,大概四旬左右,此人身材高大偉岸,氣宇軒昂,雖不怒卻有讓萬眾敬服之威儀,全身有種不可掩飾的超然氣勢。

  此人正是十年前威震邊陲的異姓王室——榮王!

  榮王下首左側立著兩位老者,其中一人身著便服,神情慈和,大腹便便,頜下花白的鬍鬚梳理得一絲不苟。此老者看似面善,但滿朝文武對他卻莫不是又敬又畏,因為此人便是名聲赫赫的“笑面鐵御史”

  古硯,他一生之中不知懲治過多少貪官污吏,鐵骨錚錚,因過於耿直,一生仕途亦是數度沉浮,饒是如此,他仍是初衷不改。

  另一人則是清瘦老者,一身儒裝,此人乃太子太傅諸葛南山,深諳詩文禮教,所學博雜而精深,深得當今皇上器重。

  與古硯、諸葛南山對面而立者竟是臉蒙青巾,此人身材甚高,卻略略有些哈腰,他的十指極為細長,由他的滿頭銀髮可看出其亦是花甲古稀之年。

  堂堂榮王座前,何人敢不以真面示人?如此情景,著實詭異。

  但最為吸引軒轅奉天目光的,卻非這四人當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中年人。

  此人赫然是慕容百川!

  但慕容百川本為池城守將,在榮王府出現並無不妥,為何軒轅奉天對此反而大感意外?

  當軒轅奉天的目光投向慕蓉百川此時,慕蓉百川向他微微莫測地一笑。

  軒轅奉天起步上前,走到榮王座前,施禮道:“草民叩見榮王……”

  榮王含笑以手勢阻止道:“這兒都不是外人。”

  軒轅奉天有些意外地看了古硯等人一眼,改口道:“奉天拜見父王!”

  榮王額首微笑,道:“起來吧。”

  軒轅奉天依言起身,立於一側。

  原來,軒轅奉天竟是榮王之子!無怪他對榮王府內的情形那般熟悉。

  榮王起身離座,行至諸葛南山身前,恭聲道:“請二師伯上座1”

  諸葛南山竟也不推辭,在榮王方才所坐的交椅上坐下了,此時若是有人親見權勢尊貴顯赫的榮王竟稱太子太傅為二師伯,不知會如何地驚愕欲絕。

  但殿內眾人卻並無太多的驚愕。

  因為,他們除了有一個世人所知的身分之外,還有一個不為常人所知的共同身分——無論是榮王、軒轅奉天,還是古硯、諸葛南山、慕容百川,以及那臉蒙青巾的神秘人物,他們皆是四大隱世武門中“皇門”的人!

  ※※※

  “皇門”乃當年追隨軒轅黃帝的四士之一孫戰所創下的門派,孫戰精於行軍布陣,通諳兵書,智謀百出,乃軒轅黃帝麾下能征擅戰之驍將。奪得天下後,軒轅黃帝為封賞孫戰,遂賜姓為軒轅!

  孫戰創下“皇門”後,皇門中人皆力求步入官宦之途,以輔佐明君,並在蚩尤戰族逆亂時,能更為直接有效地保護皇族。千百年來,不計其數的“皇門”

  弟子忠心耿耿輔佐明君,剿亂平叛。被世人尊為兵神的孫武、孫臏,皆是孫戰後人。

  皇門雖為一隱世武門,但因為“皇門”所處的環境極為特殊,不少皇門中人為朝中大員重將,若是彼此間交往過密,也許會被不知情者認作他們欲結黨營私,如此一來,定會招來朝廷猜忌,反倒有違初衷。

  故“皇門”對門中弟子一向嚴加約束,若非有至關重大的事,絕不能輕易聚結。平時門中弟子多半只知自己師尊為何人,而對皇門其他旁支卻知之甚少。

  軒轅奉天乃孫戰後人,其父榮王名為孫中原。皇門中人一旦涉足江湖,則一律以當年黃帝所賜之“軒轅”為姓,軒轅奉天即為孫奉天。

  軒轅奉天的真實身分一直是個秘密,世人只知他是奉旨行使的“皇俠”,卻不知他是權傾朝野的榮王之子。

  ※※※

  “榮王”孫中原對諸葛南山等人道:“這便是犬子奉天。”

  隨即又將軒轅奉天向古硯等人—一引見。原來那臉蒙青巾之人是朝廷的一個大監,名為曹公公。曹公公與古硯是孫中原的師叔,諸葛南山是孫中原的師伯。至於慕容百川,乃諸葛南山的徒孫,論輩分,竟是軒轅奉天的師兄!

  軒轅奉天沒想到皇門中人竟有太監!

  皇門因所處環境特殊,為不至招人耳目,不少步入仕途的皇門弟子再難有先前一般對本門武學勤加習練,常常耽擱於官場沉浮,故皇門弟子的修為良莠不齊,其修為高底絕不可以輩分而論。行軍布陣、運籌帷幄亦是皇門所擅長,論及這一點,軒轅奉天或許不如慕容百川,但論武功修為,慕容百川與軒轅奉天可謂相去甚遠。

  孫中原對軒轅奉天道:“你可知為父為何不讓你步入仕途?”

  軒轅奉天不假思索地道:“世間屑小大多,若是事事依賴刑綱懲戒,未免報應大慢。”

  “不錯,身在朝中,便有諸多牽制,瞻前而顧後,許多事反而有不可為之處。所以,為父希望你脫離仕途,行其他皇門弟子所不能行之事。今為父感到欣慰的是,這些年來,你的所作所為已實現了為父的初衷。”

  諸葛南山道:“只是這些年奉天不得不浪跡江湖,飽受顛簸之苦了。”

  軒轅奉天心道:“我倒絲毫未覺得在江湖中就是飽受苦難。”

  諸葛南山接著對軒轅奉天道:“想必你亦已知曉四大隱世武門的事,四大隱世武門一直在暗中肩負維世重責。數千年來,也曾數度解除世間厄難,挫敗蚩尤戰族逆亂乾坤之企圖。

  在這期間,四大隱世武門皆盡天職,但無可迴避的是因為種種原因,我皇門的武學已逐漸不如其他三大隱世武門,也許這與皇門弟子遠離江湖有莫大關係。三十年前,皇門中人論及此事。皆言蚩尤戰族乃凶悍之族,生性嗜武,若是僅憑掌握朝中權力,而無足夠的武力與戰族抗衡,復有何用?於是自三十年前起,皇門便開始讓年輕弟子多在江湖磨礪,你父親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他年少時以軒轅中原之名步入江湖,但他步入江湖之前,己年近二十,早已為不少京城權貴所識,故一年之後便又退出江湖。”

  諸葛南山神情淡然,娓娓道來,絕無咄咄逼人之勢,卻自有一番威儀,與孫中原的氣宇軒昂又不相同。

  頓了一頓,諸葛南山又繼續對軒轅奉天道:“在年輕一輩的皇門弟子中,你的修為已是最高了,據百川所言,你甚至擊敗了水族族王水姬,若是如此,只怕你的修為已不在師伯祖之下了。”

  軒轅奉天忙道:“師伯祖謬誇了。”心中卻暗忖道:“我的武功修為己甚高,師伯祖卻如此說。沒想到他老人家終日舞文弄墨,竟也身負不凡的武學修為!”

  古硯道:“五星逆行之日迫在眉睫,蚩尤戰族必將藉機而動。四大隱世武門與蚩尤戰族一戰勢所難免,我皇門也應全力以赴。但因為皇門中人不少在朝中身居要職,一旦有何閃失,必將震動整個朝廷。如此一來,未等蚩尤戰族進逼,便已先自亂了陣腳。故這一次與戰族角逐之時,皇門當以在武林中的門中弟子為主,其他人更多地在暗中策應。”

  孫中原轉對軒轅奉天道:“譬如為父,一旦有什麼三長兩短,必將三軍震撼,若是兵權因此而落入屑小之輩手中,豈大將釀成滔天大禍?為父死則死矣,但若因為父之死,而使神州淪入兵荒馬亂中,便是為父的罪孽了。”

  軒轅奉天靜靜地聽著,他已隱隱猜知父親將他緊急召回的目的。

  而慕容百川之所以知道軒轅奉天與水姬一戰之事,顯然是因為孫中原已開始留意軒轅奉天的武學修為如何,能否勝任皇門即將賦予他的使命。慕容百川暗中留意軒轅奉天的舉動,多半是諸葛南山、孫中原的吩咐。

  諸葛南山道:“自從皇門前任掌門仙逝後,十數年來,非但未再有人繼任掌門之位,而且皇門最高武學'護皇訣'時從此再無傳人。”

  這時,那一直未開口的曹公公道:“若要習練'護皇訣',必須將本門內功心法練到至剛而柔之境,否則剛而易折,貿然習練護皇訣,後果不堪設想!二師兄的武功應是我們當中最高的,若連二師兄都未曾習練護皇訣,那麼其他皇門之人更無比資格。”

  他的聲音尖細,讓人聽了甚不習慣,朝中嚴禁內臣與外臣交往過密,曹公公之所以以青巾蒙面,想必是為了避人耳目,以免被人誤為勾結外臣。

  諸葛南山搖頭道:“也許再過三年,我已可習練護皇訣,但今日卻無法企及這一境界。

  按照百川所細述的奉天與水姬一戰的情形來看,奉天應是己臻至剛而柔之境。至於奉天如何能在英少之年便達到這等境界,卻有些匪夷所思了。”

  軒轅奉天暗暗吃驚,忖道:“難道慕容百川在池城中一直暗中留意我的舉動?而且我與水姬一戰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孫中原神色有些凝重地道:“水姬在三十年前就已列於武林十大美女高手之首,其武功修為已臻驚世之境,三十年後,想必又精進無數。奉天,你何以竟能夠勝過水姬?這其中有何特別原因?”說這話時,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軒轅奉天便將此事的來龍去脈敘說了一遍,在他敘說之時,孫中原的神色一直頗顯緊張,直到軒轅奉天說完,他才輕輕地籲了一口氣。

  軒轅奉天以為父親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危,所以如此緊張,但諸葛南山、古硯、曹公公三人卻知孫中原之所以如此緊張,並非完全為愛子擔心。

  三十年前,孫中原以軒轅中原之名涉入江湖,曾與水姬有過一段割不斷、理還亂的恩怨,後來理所當然地成為陌路,軒轅中原淡出江湖,而水姬亦從此踪跡全無。對於這些,軒轅奉天卻一無所知。

  聽軒轅奉天說罷,諸葛南山等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諸葛南山以緩和卻掩飾不住激動的語氣道:“看來這一切都是天意使然了……”

  軒轅奉天見父親及其他長輩眼中都有激動難抑的種情,這才真正地意識到水筱笑讓他服下的“水魄珠”對其影響有多麼巨大。

  只聽得諸葛南山以極為鄭重的語氣道:“奉天,五星逆行之日即將到來,如今你已身俱異賦,可習練'護皇訣',以便日後在皇門盡維世之責時,能夠應付一些意外之事!”

  ※※※

  幽靜祥和的亦求寺寶殿內,有一僧四俗,居中盤坐低誦《般若心經》的僧人法相莊嚴,正是妙門大師。

  在妙門大師身側跪坐的四人之中,有墨門別之棄、師一格師兄弟二人,另外還有兩位比別之棄更年長的一男一女,男的膚色黝黑,大手大腳,自始自終,他都緊抿雙唇,眉頭微皺,似有滿腹心事,而那老婆子五官雖然周正,但顴骨略高,因此顯得過於剛硬。

  師一格、別之棄一直安安靜靜地坐著不出一言,老婆子卻漸漸有不耐之色。

  如此過了兩刻多鐘,老婆子見妙門大師始終毫無動靜,再也忍耐不住,霍然起身,大聲道:“大師兄好涵養!莫非真的從此對墨門中事不聞不問? ”

  師一格、別之棄及那臉色黝黑的老者聽得“墨門”二字,無不失色,那老者壓低聲音道:

  “師妹怎可不顧門規?”

  那老婦人自是墨門中人,隱世武門一向不許門中弟子隨意自暴身分,此婦人亦意識到自己過於衝動,卻不肯認錯,依舊大聲道:“若是大師兄再不開口,我車小戎定將放一把火將廟燒了!”

  妙門大師輕嘆一聲,緩緩睜開眼來,道:“這麼多年了,師妹的性子仍是未曾改變多少。”

  車小戎神色略略和緩了一些,道:“若是大師兄肯回墨門,師妹我便向你賠個不是。”

  想必是因為妙門大師肯稱她為“師妹”,讓她感到妙門大師的語氣有些鬆動了。

  妙門大師微微一笑,並無慍怒之色,他道:“七日之後,便是'皇、儒、玄、墨'四門在太湖馬跡島相聚之日,你們還有餘暇在此陪我誦念佛經?”

  師一格見幾位長輩言及門中之事,便出了寶殿四下巡視。

  那膚色黝黑的老者忙低聲道:“大師兄亦知因為當年血厄劍之故使墨門元氣大傷,師父與二師叔皆英年早逝,三師叔雖保全性命,卻半痴半癲,師父被殺時,我與師妹皆只是孩童,師父的武學,我們只怕還未學到二成。近些日子常常天呈異象,五星送行之時迫在眉睫,這一次太湖馬跡島四大隱世武門相聚,必然共商此事,屆時若以我或師妹的修為,又如何能擔負此重任?若是因為墨門的不濟,而使四大隱世武門不能與蚩尤戰族相抗衡,那麼我等便是墨門的千古罪人了!”

  他看似不擅言辭,這一番話卻句句在理,妙門大師似已被他的話所觸動,沉默片刻,道:

  “其他三門情形如何?”

  車小戎道:“玄門悟空老人前幾日與'真假人'孤絕無相一戰,己耗盡功力——看來玄門多半只能派悟空老人的弟子天師和尚前往太湖馬跡島了。”

  妙門大師身子一震,失 道:“悟空他……竟會耗盡功力?他的修為比我只高不低,難道孤絕無相的武功真的如此可怕?”

  “據說,非但悟空老人受了重傷,更有燕高照的大弟子佚魄、兒子燕南北被孤絕無相所殺。”

  妙門大師聳然動容!

  這正是車小戎所希望達到的目的,她知道除了三師叔巢三之外,墨門中以妙門大師的武功為最高,若是妙門大師不肯過問墨門中事,墨門局面堪憂。妙門大師乃悟空老人摯友,車小戎只願她的大師兄在知悉悟空老人為孤絕無相所傷後,能因此而過問墨門的諸多事宜。

  於是她道:“墨門之所以不振,是因為當年血厄劍之亂,另外則是因為南北兩支之爭。

  如今,南支已因遭到水族的攻擊而一厥不振,連倖存的墨東風的女兒也已失踪,南北兩支的爭端應將不復存在,大師兄當年就是因為迴避南北之爭遁入空門,如今應再無此顧慮!”

  妙門大師道:“三師叔是墨門輩分最高的長輩,太湖馬跡島四大隱世武門相約之事,應告之於三師叔。”

  那膚色黝黑的老者乃妙門大師的師弟,車小戎之師兄,名為葛覃,這時葛覃道:“休說三師叔有些不明事理,將此事告知於他也無濟於事,再則要尋到他,也並非一件易事,墨門弟子最後一次見到他,還是在四個月前。”

  妙門大師苦笑了一聲,忽又道:“你們真的已摒棄對南支的成見?”

  葛覃長嘆一聲,道:“當年同門相殘已是不該,如今南支遭遇厄難,若我們仍對往日分歧念念不忘 豈不讓人齒寒?”

  車小戎亦微微額首認同。

  妙門大師這才緩聲道:“阿彌陀佛,既然如此,我甘受佛祖懲戒,再為墨門盡綿薄之力!”

  ※※※

  入夜,妙門大師單獨與師一格相見。

  妙門大師道:“師伯有一件事要你去辦。”

  師一格道:“師伯儘管吩咐便是。”

  妙門大師道:“據說戰族最具魔性的其實不是戰魔甲,而是戰魔盔,容櫻擊敗白辰後,卻未取走戰魔甲,會不會是因為她想讓白辰在經歷這一場變故後,加倍警惕,從而對戰魔甲嚴加防範,如此一來,反而更可能讓容櫻窺破戰魔盔所在之處?”

  師一格目光一閃,道:“極有此可能!”

  妙門大師道:“所以師伯欲讓你前去丐幫,將此事告之白辰,讓他有所準備,以免給容櫻有可乘之機!師伯之所以只將此事告訴你,是因為知道去年你曾救過花輕塵,又曾為救白辰而將小草領至藥鼎山,墨門北支的人與小草關係皆多少有些隔閡,惟你例外,所以白辰不會信任其他人,卻可能信任你。”

  師一格點頭道:“弟子明白。”

  ※※※

  師一格的心情難得有今日這般輕鬆愉悅。

  他一直希望墨門南北兩支能言歸於好,希望能重振墨門,最有實現這一可能的人無疑是妙門大師,但妙門大師卻一直不肯再涉足墨門中事,這讓師一格一直憂心忡忡,今日妙門大師終以大局為重,不再堅持己見,師一格頓覺曙光在前,信心倍增。

  他激情滿懷,一離開亦求寺,立即直奔信州,因為信州乃丐幫初現江湖之地,亦是丐幫弟子活動最為頻繁之地。

  一路疾行,半日之後,師一格已進入一片茫茫叢林,他知道穿過這片叢林,便跨入信州界內了。

  已是中午,師一格一路奔走,感到又飢又渴,便找到一條小溪,痛快地飲夠了清冽的溪水,又取出包袱中的干糧充飢,隨後揀了塊方圓數丈的草坪仰身躺下,雙手枕於腦後,略作休息。

  林子裡顯得十分幽靜,只有附近的溪水“淙淙”

  之聲,以及時起時伏的鳥鳴蟲啾聲,風從林木間掠過,草葉被吹得“沙沙”作響。

  一隻蒼鷹在天空中悠然盤旋,一圈又一圈。

  天很高,很藍。

  師一格望著那隻越盤旋越低的蒼鷹,忖道:“它飛近了後,會不會將我當作屍體,下來啄食我?”

  此念方起,他自己已暗自好笑,便拔了一根草莖叼在了嘴裡。

  他甚至可以看到蒼鷹的雙翅在劃過虛空時,被風拂得略略起伏的情形。

  正當他被蒼鷹在空中劃出的道道優美弧線深深吸引時,那隻蒼鷹突然雙翅一斂,緊貼於身軀兩側,雙爪則極力前伸,整個身子頓時猶如一隻錘,盡可能將風的阻力減到最小,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向地面疾射而至。

  師一格視線中的蒼鷹由一個不大的黑點迅速擴大,瞬息之間已將他的視野完全佔據。

  那隻蒼鷹竟真的是徑直向他這邊疾射而至!

  縱然事出意外,但以師一格的修為,仍是能及時做出反應。

  他側身一翻,雙掌迅速護於胸前——方才的念頭使他做出了這種本能的反應。

  但,在那隻蒼鷹眼看就要向他徑撲而至前的那一瞬間,忽然不可思議地劃出一個小小的弧度,一聲嘶鳴,雙爪疾伸,雙翅也配合無間,倏然展開。

  它竟準確無比地將師一格的包袱一抓而起,沖天飛出。

  師一格目瞪口呆,他的臉上出現了極度驚愕的表情,動作卻僵住了。

  待他醒過神來時,那隻蒼鷹卻已在離他十丈遠的地萬落下了,雙爪卻仍緊緊地抓著那隻包袱。

  師一格毫不猶豫地一躍而起,向那隻蒼鷹追去,同時大聲吆喝,試圖嚇唬那隻蒼鷹,使它放下包袱。

  但蒼鷹卻再度飛起,直到數丈開外又落了下來。

  師一格絕不會就此放棄,因為包袱中有那塊墨玉,那墨玉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墨門而言,都有非比尋常的意義,他又豈能讓它就這樣莫名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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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卷第一章大智若愚


  蒼鷹飛飛停停,師一格竟追至半里開外。

  他終非愚鈍之人,只是因為過於擔心墨玉,才不夠冷靜,此時他意識到這只蒼鷹必有不同尋常之處,否則絕不會口此飛飛停停。

  同時,師一格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迂腐,他想到即使自己的輕功再高明一些,也無法追上一隻雄鷹,但他完全可以憑藉暗器射殺牠。

  想到這一點,師一格暗自自責,眼見那隻蒼鷹再度俯衝下落,似乎要停在十丈開外的一片竹林旁的岩石上,他立即腳下一勾,二顆核桃大的石子疾射而出。

  就在那一剎那,自竹林中突然走出一個人。

  師一格凜然一驚。

  只聽“啊喲”一聲,兩顆石子已射中那突然出現的人。

  慘叫聲中,那人“撲通”一聲栽倒在地,無數竹葉飛灑開來。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師一格措手不及,但僅在片刻的怔神之後,他立即搶步上前,只見那倒於地上的人戴了一頂大大的斗笠,仰身倒地,不知死活,地上的竹葉上則有一灘鮮血,師一格心中一沉,忙道:“老農……老農……”他猜知此人多半是來採竹葉的山農。

  那山農無聲無息,顯然已經死了。

  師一格心中充滿了愧疚,他俯下身來,將那山農的斗笠摘去。

  揭開斗笠後,師一格輕聲“啊”地一聲,臉部表情頓時僵硬了,張了張口,一時卻說不出話來。

  斗笠下本該已死去的人竟向他做了個鬼臉,此人鬚眉皆白,臉龐圓胖,神情甚是滑稽。

  師一格終於喊出聲來:“師叔祖?”

  那鬚髮皆白者頓有喜色,一躍而起,連聲道:“死了,死了,有人謀殺親師叔祖了!”

  說話時兩眼向上直翻,白多黑少,話剛說完,他自己已首先哈哈大笑起來。

  師一格心中的師叔祖自是墨門的巢三。

  師一格雖知自己這位師叔祖半癡不癲,但仍是恭然施禮,道:“一格冒犯師叔祖,向師叔祖請罪。”

  心中的石頭其實早已落下,他知道師叔祖只是與他嬉鬧而已,想必那隻蒼鷹也是師叔祖馴養的。

  巢三忽然一闆臉,道:“你是奉你大師伯之命,去見一個小叫化,對嗎?”

  師一格大為吃驚,不知此事師叔祖何以知道?但他仍是道:“要見的是丐幫幫主。”

  巢三目不瞬轉地看著他,先是“哼哼”兩聲,接著又“哈哈”兩聲。

  師一格被他的目光盯得極不自在,道:“請師叔祖明示'哼哼哈哈'是何意?”

  巢三一翻白眼,道:“'哼哼哈哈'就是'哼哼哈哈'。 ”

  師一格一怔,不解地望著巢三,有些哭笑不得。

  巢三忽然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低聲道:“你信不信得過師叔祖?”

  師一格點了點頭,心中卻忖道:“你老人家的話我只有當作耳邊風,吹過就沒影了。”

  巢三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過了片刻,他才將聲音壓得極低地道:“師叔祖要告訴你一件讓你大吃一驚的事。”

  師一格急著要去見白辰,心中擔心巢三糾纏不清,當下故作興致盎然地道:“是麼?那師叔祖快說出是什麼事?”

  巢三便附在師一格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師一格的臉色漸漸變了,他極度驚愕地望著巢三,看他的神情,即使巢三突然長出了兩個鼻子,他也不會如此吃驚。

  ※※※※※※※※※兩日之後的黃昏。

  天下鎮。

  在白辰養過傷的那座宅院的前庭中,有三個身影。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魁梧,目光兇殘如狼,亂髮披肩,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全身散發出橫霸無比的氣息。

  更具逼人氣勢的是他抱於懷中的一把寬大巨刀,刀仍在鞘中,卻難以掩其不世霸氣。

  此人正是三藏宗的旗主申屠破傷,他懷中的刀自是“殺緣”!

  與之並肩而立的人與他一樣高大,不怒不笑,神色更為陰鷙,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雙眼,竟是呈一種淡淡的綠色,彷彿有兩團邪異之火在其中燃燒。此人曾與申屠破傷一同在洛陽劍會中出現,他的身分亦是三藏宗的旗主,名為百里驚悔,他背插一把劍,一把絕不平凡的劍!

  申屠破傷、百里驚悔縱然有讓人望風披靡的氣勢,但卻有一個人的氣勢更在他們之上。

  此人便是三藏宗的大宗主孤絕無相!

  孤絕無相面向他們二人負手而立,他那凌然萬物的氣勢讓人難以正視,強霸如申屠破傷、百里驚悔,在孤絕無相身前,仍是頗為恭順。

  孤絕無相聲色不動地道:“墨門的師一格與白辰相見後,白辰有何動靜?”

  申屠破傷道:“回大宗主,屬下一直在暗中觀察白辰,未發現有何動靜。”

  孤絕無相目光一閃,神色凝重,他沉吟道:“是白辰那小子太沉得住氣,還是他手中根本沒有戰魔盔?”

  頓了頓,又道: “不,戰魔甲與戰魔盔乃我戰族尊崇的戰神所用之神物,猶如戰神化身,戰族中人有誰敢讓戰甲和戰盔異地而藏?那豈非是對戰神的不敬?”

  百里驚悔沉聲道:“主公何不將白辰那小子擒下,以性命相逼?'孤絕無相搖頭道:”

  本座早已聽說白辰在風宮中的所作所為,以及他的性格,用性命相遇,毫無用處,本座自有主張,定能得到戰魔盔!惟有戰魔盔與戰魔甲一併得到,才能發揮無上威力!“申屠破傷以敬畏尊崇的語氣道:”悟空老兒乃玄門界外高手,卻終是敗在了主公手中,從此思過寨及玄門都將一蹶不振,只是屬下不明白為何主公不一舉擊殺悟空老兒,再掃平思過寨?“

  孤絕無相哈哈一笑,道:”'皇、儒、玄、墨'的力量也不容小覷,本座擊傷悟空老兒,劫魔氣勁侵入他的體內,非界外高手難以悉數助他解除,而'皇、儒、墨'三門的人若是為悟空老兒療傷,必會損耗真力,如此一來,五星逆行,戰族血盟之時,'皇、儒、玄、墨'就難以對此多加干擾!

  “至於思過寨,奉座並非不欲將之剷除,而是時機尚未成熟,因為在本座眼中,思過寨中還有一人可用!”

  申屠破傷和百里驚悔相視一眼,百裡驚悔道:“如今思過寨已如風中殘燭,燕高照及其幾位大弟子皆被殺,剩下的人完全不足為慮!”

  孤絕無相道:“不,思過寨中還有一人不容忽視,此人就是范書之子範離憎!此子是可造之材,想必悟空老兒也能看出這一點,所以佚魄、燕南北死後,他應該會把思過寨交給范離憎。但對本座而言,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悟空老兒同時極可能會把血厄劍也交與他!”

  “屬下愚鈍,實在不明白主公為何不將血厄劍取來?”申屠破傷道,聽他此言,似乎奪得血厄劍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事實上,孤絕無相在擊敗悟空老人後,要奪得血厄劍的確頗為容易。

  孤絕無相高深莫測地一笑,道:“你們可知本座根本不想得到血厄劍?”

  申屠破傷與百里驚悔齊齊一驚,愕然不解。

  孤絕無相的目光彷若冥冥夜空般深不可測,他的嘴角浮現出一抹自負的笑意,傲然之意顯露無遺,只聽他道:“八十年前,冷囂憑藉'血厄劍'使整個江湖天昏地暗,最後冷囂與思天涯一戰,兩人同歸於盡。

  此事可謂人人皆知,但卻極少有人知道這一切其實皆在我三藏宗的計謀之中!”我蚩尤戰族本擅於鑄兵之術,尤以我三藏宗之祖虹霓最為出神入化。先祖虹霓開創三藏宗後,鑄兵之術也隨之傳下來,血厄劍便是我三藏宗所鑄,鑄成之後,果然有使鬼哭神泣的威力,千百年來為三藏宗立下赫赫戰功。但四大隱世武門中亦有不少能人異士,即使有'血厄劍'這般神兵相助,戰族仍是僅能與四大隱世武門相恃不下。為了出奇制勝,百年前三藏宗施以奇謀,有意讓血厄劍落入了墨門手中,四大隱世武門已知血厄劍威力,故對能'奪得'血厄劍感到萬分興奮。孰不知兵器雖無正邪之分,但當年鑄劍者在此劍將成之時,曾將自身蘊含魔戰之性的鮮血濺灑於此劍上,從而此魔性便一直暗蘊血厄劍內。

  “冷囂乃墨門傳人,他得到血厄劍時,正在習練墨門絕學'驚心訣'。驚心訣的精要在於使對手心神驚悸,從而克敵致勝,倘若自身不能心明如鏡,驚心訣反而會反噬自身。冷囂得到血厄劍後,正是他心靈有疏漏之時,血厄劍本身所暗蘊的戰魔魔性藉機侵入冷囂的心靈,從而使冷囂心性大變!”最終,冷囂不但違背墨門規矩,攜血厄劍在江湖中出現,更憑藉自身的驚世修為與血厄劍,成為一代強者!死於冷囂血厄劍下的武林人物不計其數!

  “這正是我三藏宗有意讓血厄劍落入墨門的目的!

  冷囂對江湖的震撼、破壞,便是整個戰族的機會,而墨門本身為因此而陷於內亂,大傷元氣。所以血厄劍落在四大隱世武門手中,遠比由三藏宗本身所把握更能起到逆亂今日江湖的作用!”但四大隱世武門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因為一柄邪劍就使四門之一的墨門近乎毀滅,所以冷囂被殺後,他們便將血厄劍小心封存,嚴加看護,這並非本座所願意見到的,所以先前本座才設法逼得血厄劍重見天日!

  “最終,血厄劍果然重現,但燕高照之子燕南北卻憑其無邪之心,竟能平抑血厄劍之戰意魔性。不僅如此,血厄劍在他手中,非但不再有難以駕馭的殺機,而且與之心意相通,相呼相應,劍之威力,發揮至前所未有之境!”燕南北的修為雖然有限,但他手中若有血厄劍,即使是絕頂高手,也難以勝他。若有朝一日,他得悟空老兒真傳,只怕世間再無幾人能勝他。為絕此患,本座自然要取他性命。

  燕南北一死,要扼止血厄劍兇性,惟有憑藉血厄劍鞘,但事實上被悟空老兒所倚重的劍鞘並不能真正完全扼止血厄劍的兇戾之氣。範離憎乃范書之子,范書在十多年前曾讓整個江湖動盪不堪,範離憎身為其子,其禀性與范書應有相似之處,若由范離憎手執血厄劍,應會步冷囂後塵,使武林陷入混亂之中。本座非但不殺他,而且要使他逐步走上通往成為一代魔者的不歸路!“

  天邊的夕陽艷紅如血,在黑暗來臨之前,揮灑著它最後的瘋狂。

  孤絕無相望著天邊的夕陽,以一種近乎夢幻般的聲音道:”一個與從前截然不同的年代即將結束了,這是無可逆轉的趨勢!“

  他的神色間有著絕對的自信!

  申屠破傷,百里驚悔以無比尊崇的目光望著孤絕無相,他們知道,孤絕無相讓世人絕難望其項背的除了他身負驚古鑠今的武學修為之外,更有他無與倫比的雄謀大略!

  ※※※※※※※※※與此同時,離天下鎮百餘里之外的一座繁華重鎮。

  鎮西一座頗為奢華的庭院裡。

  一間寬大的房內,氣霧繚繞,房子中央放著一隻巨大的木桶,木桶正冒著騰騰熱氣,兩個只著貼身褻衣的年輕貌美女子正用木勺為泡在桶中的一男一女澆水,潑濺起來的水早已淋濕了兩個年輕女子身上的褻衣,緊貼於她們的肌膚,凸現出瓏玲曲線,充滿了無限的誘惑。

  而桶中一男一女則是赤裸著身子,在嬉笑打鬧,那男子不時將手伸出桶外,引得兩位年輕女子”咯咯“浪笑,屋內之燥亂溫熱與屋外的初春未退之寒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桶內棵女低低地哼了幾聲,嬌柔地道:”南哥,自你到了鎮子上後,多少女子為你心動啊……“”我只要你這個寶貝就足夠了。“在濕潤的空氣中,那男子的聲音也顯得濕漉漉的。

  那女子輕輕地哼了一聲,低低地說了句什麼,引得那男子哈哈大笑。

  笑聲未了,倏然而止。

  突如其來的寂靜使那裸女一怔。

  一時間只聽得木桶中猶在蕩漾的水拍打著桶壁的輕響聲,屋內靜得有些詭異,有些--可怕!

  不知為何,此刻竟也未聞那兩個年輕女子出聲。

  半晌,那裸體女子故作輕鬆地笑道:”南哥,怎麼突然不出聲了?“她感到說這句話時極為吃力。

  被稱作”南哥“的人沒有回答。

  白色的水霧在屋內飄蕩著,一切都朦朧不清。

  不知什麼時候,兩名年輕女子竟已倒下,而白色的霧氣中卻有一個隱隱約約的身影!”嘩“!

  木桶內的男子突然破水而出,沖天而起,向那個人影疾掠而去。

  此人身手竟極為超卓,絕不在任何頂尖高手之下!

  那女子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聲。

  叫聲尚未消失,只聽得一聲悶哼,被稱為”南哥“的人已以同樣快的速度倒跌而回,”啪“地一聲,重重跌回木桶中,因為其速過快,激起的水流產生的力道頓時把木桶擠得爆裂,桶內的水”嘩“地一聲流淌開來。”南哥“與那裸女齊齊跌坐於地,未等他們反應過來,一把冰冷的劍已冷冷地抵於”南哥“的喉間。”南哥“被那女子挑撥得難以自製的激情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踪。

  那女子的驚叫聲竟滯於喉底,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來!她驚恐萬狀地向上望去,只見在霧氣繚繞中,現出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憑她閱人無數的經驗,雖視線不清,但仍能立即斷定這是一個俊朗少年。

  濕氣漸漸冷卻,白霧消散,”南哥“終於看清輕易擊敗了自己的年輕人。

  他看到的是一張俊朗得無可挑剔的臉。

  赫然是牧野棲!

  牧野棲沉聲道:”南宗,洛陽劍會亡靈無數,而你倒活得逍遙快活!“這被稱作”南哥“的人正是洛陽南家的南宗,以”蝶戀花“之毒對付中原劍道高手的南宗!

  南宗在瞬息間轉念無數。

  他當然聽說了牧野棲武功被廢之事,此刻他的驚愕程度可想而知,他深深地感到此刻自己已完全被一股無形的強者氣息所籠罩,而這種氣息正是來自牧野棲,他決無擺脫之可能。

  南宗強定心神,道:”我用毒的目的,是為對付中原劍道,雖是奉容櫻、幽蝕之命,但對風宮白流並無不利。“

  牧野棲冷冷一笑,道:”為何幽蝕自洛陽劍會後就踪跡全無?而你卻能在此尋歡作樂?

  “

  南宗只感到牧野棲的目光猶如兩柄森寒利劍,能洞悉他的靈魂,予他以驚人的壓力!

  不知為何,他突然失去了說謊的勇氣!

  牧野棲緩聲道:”論武功、身分,都不應是幽蝕神秘失踪,而你卻安然無恙,當日你與他皆是由洛陽笑菊苑闇雪樓的地道中遁走,所以,你一定知道他的行踪!“南宗默然無語。

  他的武功修為絕對不低,但此刻他卻感到自己沒有絲毫的機會,牧野棲雖是不動聲色,但卻有一股強大得不可思議的氣勢凌壓著他的心靈!”幽蝕之所以會失踪,是因為你出賣了他,自始至終,風宮玄流的人都是被你及其幕後指使人所利用,是也不是?“

  南宗身子微微一震。

  牧野棲繼續道:”據我所知,南家祖輩的確是經商的,而且風宮也確實是在洛陽劍會出現後,操縱了你們南家,但南家既然可以被風宮利用,同樣也可以被其他人所利用。洛陽劍會一役,最大的贏家不是中原劍道,不是風宮玄流,而是三藏宗,幽求為三藏宗所擄後,至今再也沒有出現,而幽蝕亦從此消失。所以,事實應是幽蝕被你所利用,而非幽蝕利用了你。

  至於幕後操縱你的人,則是三藏宗,是也不是?“牧野棲娓娓道來,猶如抽絲剝繭,南宗的身子越來越冷。

  但他依舊沒有開口。

  倏地,南宗似乎感覺到牧野棲的劍離開了他的肌膚。

  但那似是極短的一剎那,以至於南宗懷疑那隻是一種錯覺。

  但同一時間,卻有溫熱的鮮血噴濺於他的臉上、身上,他身邊那女子的頭顱突然飛出,鮮血自斷開的頸部如箭噴射,方才還與他溫存嬉戲的女子頃刻間香消玉殞。

  牧野棲的出手毫無徵兆,正因為如此,給南宗的震撼就格外強烈。

  牧野棲的話語猶如無堅不摧的鋼錐般直入南宗的心中:”你曾入風宮效力,當知骨笛對風宮的重要,骨笛本是在幽求手中,所以我必須找到幽求、幽蝕的下落,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變我要達到的這一目的!“

  南宗終於開口了:”其實我說不說出真相,並不重要,因為你絕不可能找回骨笛!“”這不是你所需要關心的!“牧野棲道。

  南宗長長地吸了口氣,方道:”連風宮玄流也有能力加以利用的,除了三藏宗大宗主孤絕無相,又豈有第二人?“

  牧野棲目光一寒,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你說出這個事實,三藏宗的人絕不會放過你!

  “

  未等南宗回答,牧野棲已接著道:”南家先是出賣了中原劍道,接著又出賣了風宮玄流,現在,你連三藏宗也出賣了,我實在想不出你這等貪生怕死之輩,還有什麼理由活在世上!

  “

  南宗的臉色倏然蒼白如紙!

  也就在這時,一股沁心涼意自他的心臟處迅速蔓延至全身……

  ※※※※※※※※※”本座費盡心思,先將洛陽南家收為己用,再利用南家的南宗,將幽求、幽蝕一併擒獲,並非為了取他們性命,更非為了對付風宮玄流,而是為了讓你能與本座攜手。你不希望骨笛落入牧野靜風手中,本座亦是如此。只要你完全依照本座所言去做,最終你仍是風宮惟一的宮主!“

  在一座破敗的西王母廟前,孤絕無相約見了容櫻。

  孤絕無相利用南宗擒獲了幽蝕、幽求之後,又利用正盟攻入斷歸島。容櫻被範離憎所傷的機會,在容櫻逃離斷歸島之際將已受了傷的容櫻一舉擊敗。但孤絕無相井未殺了容櫻,而是利用手中的幽求、幽蝕要挾容櫻,讓容櫻為他效力。容櫻與白辰一戰,正是孤絕無相的旨意。

  此刻,容櫻與孤絕無相相距三丈而立。

  多少年來,她已習慣了高高在上,向他人發號施令。而今,她卻只能默默聆聽孤絕無相所言。

  一彎淡月在雲間時隱時現,容櫻的臉色亦被映得明暗不定。

  誰也從知曉她此刻的所思所慮。

  孤絕無相卻無須顧及這一點,他相信容櫻不得不順從他的旨意,儘管她極不情願。他繼續道:”戰族血盟將至,能以風宮宮主身分赴戰族血盟者,就必須持有骨笛,本座今日就將骨笛交給你。本座既然能從幽求與你手中兩次得到骨笛,若有必要,同樣有足夠的信心再度自你手中取回骨笛!“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51
第四十卷第二章土劫魔道


  孤絕無相取出那支曾牽引風宮玄、白二流的骨笛,輕輕地搓摩著,骨笛在月光下泛著神秘的幽幽之光。

  孤絕無相的聲音在蒼茫夜色中竟顯得有些悠遠:”只要你在戰族血盟中擁戴本座,一旦本座成為血盟盟主,那麼本座不但會放過幽蝕、幽求,更會以盟主的名義,聲討牧野靜風為戰族忤逆,那時風宮便可被你穩穩把持。“

  容櫻終於打破了沉默,她道:”你應該知道,我身上所流淌的,並非戰族之血,又如何能在戰族血盟的最關鍵一刻出現?“

  孤絕無相似乎早已料到容櫻會提及此事,他幾乎沒有任何思索便道:”很簡單,屆時若你不能前去,可由幽求、幽蝕兩人中的任何一人前去。“容櫻目光一閃,隨即又恢復了沉寂。”幽求可以為劍而放棄成為風宮宮主的機會,所以他實非最佳人選,何況他在洛陽劍會所受的傷至今尚未完全恢復,故能代替你在戰族血盟中出現的人,惟有幽蝕!他是你的兒子,想必你也沒有理由反對,是也不是?但牧野靜風絕不肯就此善罷甘休,而幽蝕的武功又無法與牧野靜風相提並論。為了萬無一失,你不妨將'土劫魔道'的密訣交與本座,由本座代授你兒幽蝕,使他的武功可至更高境界!“

  容櫻冷笑一聲,道:”只怕這並非你的真正目的吧?三藏宗自有'金劫魔道',難道還想染指'土劫魔道'?“

  孤絕無相哈哈一笑,道:”你又何必思慮太多?

  那隻會使你更為痛苦。難道你還有第二個選擇嗎?其實你不妨將這一切當作一場買賣,只是有些不公平而已,但世間又豈有真正的公平可言?

  “今日本座要得到的只有'土劫魔道'的密訣,而交與你的除了骨 之外,還有一個人。”

  饒是容櫻足智多謀,聽到這兒也不由一愕,她想像不出除了幽求、幽蝕之外,孤絕無相會將什麼人交給她。

  孤絕無相轉而對西王母廟內朗聲道:“可讓她隨容櫻去見白辰了。”

  容櫻聽得此言,更是眉頭緊鎖。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自西王母廟中走出三人,其中兩人臉繪七彩臉譜,在夜幕下顯得猙獰詭異,一望可知是三藏宗弟子。

  這兩名三藏宗弟子緊隨於一女子之後,那女子身姿婀娜,臉色卻有些慘白。

  她赫然是已失踪的“小草”!

  孤絕無相道:“本座要你以這丫頭去換得白辰手中的戰魔盔,至於戰魔甲,本座隨時可以得到!”

  “因為近些日子出現在他身邊的人是你的人,是也不是?”容櫻道。

  孤絕無相並不否認,點頭道:“本座可以隨時支開他們,而在本座想取得戰魔甲之前,有他們守護,包括牧野靜風在內,任何人都絕難奪走戰魔甲!”

  頓了一頓,他又接著道:“只要你將戰魔盔交與本座,本座便可先放出幽求,至於幽蝕,他還要留下來習練'土劫魔道',這對他並無壞處,只要你不在'土劫魔道'的密訣中做手腳!”

  容櫻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字地道:“我姑且相信你會守信!”

  孤絕無相將骨笛交與一名三藏宗弟子,那人再將骨笛交給容櫻。

  孤絕無相忽又道:“你的'心語散'效果極佳,思過寨的穆小青受此'心語散'作用,已完全為本座操縱擺佈,更藉此重創悟空老兒。本座希望你不要心存他念,否則,本座會以你交與本座的'心語散'對付你的兒子、情郎!”

  容櫻臉色倏然大變!

  ※※※※※※※※※這是一個永不見天日的空間,空氣中瀰漫著潮濕腐朽的氣息。

  在這一片黑暗之中,所能感受到的,除了死寂,還是死寂。

  在沒有盡頭的黑暗中,時間便變得毫無意義。

  不知何時,遠處響起了低沉的轟鳴聲,似是有什麼巨大的物體在移動,過了一陣子,有腳步聲響起,腳步聲漸漸向這邊接近。忽地,一丈之外,突然出現了燈火。燈火很暗,人影搖曳,想必是有人在經過曲曲折折的甬道後,走到這裡了。

  黑暗中響起了鐐鏈與地面磨擦的“噹噹”聲,隨即一個渾厚的聲音飄蕩開來:“幽求,本座曾說過要告訴你一個秘密,現在,是對你說這個秘密的時候了。”

  這充滿了自負和霸氣的聲音無疑是孤絕無相發出的。

  只聽他繼續道:“你可知與你一同被關押於此的人是何人嗎?不錯,他是幽蝕,是容櫻之子,這已是你所知道的,但你卻不知道,幽蝕同時還是你的兒子!”

  此刻,幽求正坐於這地下囚室的一個角落裡,他不但十指齊斷,左臂被斬,同時他全身的經脈亦已被孤絕無相震得寸斷,如今他已成了一個廢人。

  他本已萬念俱灰,但孤絕無相此言仍是如同晴天霹靂,使他心神大震!

  心神激蕩之餘,束縛他的鐵鍊枷鎖登時一陣亂響。

  孤絕無相接著道:“當年幽無尊為了習練'劫魔道',根本不能接近女色,幽蝕又怎會是他的兒子?

  容櫻曾以其他身分與你相見,於是便有了幽蝕。你們父子二人在此團聚,也算是天意了,哈哈哈……”

  他高大的身形在暈暗的燈光映射下,更顯雄魁,而他的臉卻隱於黑暗之中,這使他猶如一尊來自黑暗的邪惡之神。

  “可惜,幽蝕已不可能聽從你這個父親的話,因為他服下了一種藥,這種藥偏偏又是容櫻交給本座的,從此他將對本座言聽計從。當然,本座並不會虧待他,從今日起,本座就把'土劫魔道'與'金劫魔道'的密訣一併傳給他,讓他同時對這兩種均屬戰族的絕學勤加苦練,也許他將因此而成為武林中絕無僅有的第一高手也未可知!”

  數十年來,幽求一直不知幽蝕是他的親生兒子,即使在他明白容櫻便是阿七,也即柳風時,他也未曾想到這一點,也許這與幽蝕一直欲取他性命、視他為生死仇敵有關。

  此刻,孤絕無相的話卻使他一下子明白過來,無須思慮,他相信孤絕無相所言不假!幽求本就是不平凡的人,只是先前身為當局者,難免有迷惑不知之時。

  他本是孤傲之人,而孤絕無相亦是如此。幽求當然明白孤絕無相絕不可能會允許自己的武功被他人超越,即使那人完全任其驅使也不可能!

  於是,幽求道:“你這麼做的真正目的,一定是想試一試'土劫魔道'與'金劫魔道'同時修煉,會達到一種什麼樣的結果!這證明你的武功一定未臻'劫魔絕'之境,否則你根本無須這麼做!”

  黑暗之中,看不清孤絕無相的表情如何。

  他沉默了少頃,方森然道:“你果然很聰明,可惜今日的聰明反而是對你的一種諷刺!

  如今你惟一能做的,就是祈求容櫻沒有在'土劫魔道'的密訣中做手腳,還要祈求你的兒子能消受得了'金劫魔道'與'土劫魔道'雙重驚世絕學!”

  ※※※※※※※※※信州“觀松酒樓”。

  酒樓第二層中央的席間,有兩名女子相對而坐,兩人皆頭戴竹笠,竹笠壓得極低。

  其中一名女子忽然開口道:“你真的相信孤絕無相會守信?依我之見,他定會出爾反爾,幽求、幽蝕二人難以倖免!”

  此人的聲音顯得很是虛弱,卻不失柔和,正是被容櫻挾持的小草。

  與她相對而坐的容櫻以低沉的聲音道:“住口!”

  顯然對小草的這一番話甚是不悅。

  小草竟毫無畏懼之意,淡淡地道:“其實你只是不敢正視這一點而已。”

  容櫻緩緩放下手中的筷子,道:“你對我說這麼多,是想告訴我什麼?”

  “與其被孤絕無相利用卻不能救出幽求、幽蝕,而且還與丐幫結仇,倒不如先將我送回丐幫,再與白大哥聯手對付孤絕無相。那時,也許你還會得到所謂的戰魔盔,何樂而不為?”

  小草道。

  容櫻嘴角處浮現出一抹冷冷的笑意:“這一路上,你費盡心計想勸說我背棄孤絕無相,其實毫無用處,因為我早已知道白辰手中根本沒有戰魔盔!孤絕無相若知道這一點,那麼白辰早已性命不保,同樣的,對我、對幽求他們也是極為不利!至於你能活到今天,更是因為孤絕無相堅信戰魔盔在白辰手中!”

  她的話中飽含了怨恨:“我早已知道以孤絕無相的性情,絕不可能會真的放過幽求、幽蝕,一旦我們失去了利用價值,他就會毫不顧惜地設法殺了我們。

  我之所以一直不違抗他的命令,只是要讓他誤以為我已完全屈服!”我當然希望能救出幽求、幽蝕,但在知曉這絕不可能實現之後,我只有選擇另外一條路,那就是在他們被殺後,向孤絕無相復仇!

  “我的武功並不如孤絕無相,但如今我已有機會利用你換得白辰手中的戰魔甲,然後取得惟有我一人知道下落的戰魔盔,若兩件戰族神物同時被我所擁有,那孤絕無相將必死無疑!”

  小草靜靜地聽著,其實她的心中卻極不平靜。

  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無論是孤絕無相,還是容櫻,他們的心計謀略都是深沉如海,即使是在看似舉步維艱的困境中,他們仍是猶如冬眠的毒蛇,隨時可能突然飛噬而出。

  想到這一點,小草不由暗暗為白辰擔憂、焦慮。

  她不敢相信,同時面對孤絕無相、容櫻兩人的算計,白辰能否全身而退?

  她卻不知,此時此刻,在“觀松樓”的柴房裡,有一個人比她更為焦慮不安。

  此人是與她同為墨門弟子的師一格。

  原來,師一格與巢三相遇後,繼續趕赴信州,他欲找到白辰,自然格外留意信州城內的叫化子。

  湊巧容櫻為了約見白辰,亦在進入信州城後,跟踪過幾位叫化子,以探明丐幫動靜。

  師一格無意中發現了容櫻和小草,其驚愕可想而知。

  他斷定小草的處境極為危險,但以他自身的修為顯然無法救出小草,情急之下,他想到了與師叔祖巢三的約定。巢三在與他分道而行時,曾交與他一隻巴掌大的小木盒,聲稱若有急事,只要打開小木盒,便可以找到他。

  師一格早已領教過師叔祖種種不可思議之舉,對其所言將信將疑,但為了救出小草,他惟有把死馬當作活馬醫,悄悄跟踪容櫻的同時,取出了那隻小木盒。

  當師一格小心翼翼地打開小木盒時,忽見一隻金黃的飛蟲突然自木盒中飛出,繞著師一格“嗡嗡”振翅飛了兩圈後,遠遠飛離而去。

  師一格目瞪口呆!

  一時間他實在無法判斷這隻金黃色的飛蟲,究竟是師叔祖的戲謔之舉,還是真的另有妙用。

  師-格隱於柴房之中,焦慮萬分,如今小草已是墨門南支碩果僅存者,他絕不能坐視她身陷危難而不理。

  不知不覺中,師一格全身竟冷汗涔涔。

  就在他即將絕望之時,忽聽得柴房那小小的窗口外響起了振翅之聲。

  師一格猛地扭頭望去,赫然發現那隻曾將他戲弄一番的蒼鷹落在了窗戶上。

  那一剎間,師一格忽然感到世間再也沒有比這只蒼鷹更讓人感到親切的了。

  ※※※※※※※※※容櫻壓了壓笠沿,似欲起身時,但她只是欠了欠身子,竟仍舊端坐不動。

  因為在她即將起身前的那一剎那,突然發現小草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安之色。

  儘管是一閃而逝,再看小草時,她已若無其事地低垂著頭,用纖美的玉指輕輕撥弄著桌上的碟盤,但容櫻憑著驚人的直覺,仍是清晰地捕捉到異乎尋常之處。

  她的右手悄然按在了桌面上,全身看似完全放鬆,事實上她的全部精氣元神都已蓄勢而發,在極短的時間內,她已將自身修為提及無以復加之境,周遭的一切都能被她迅速而準確地捕捉。

  藉著視線余光,她發現了一個伙計模樣的中年人正向她走來。

  但她知道此人絕不會是真正的伙計,因為她感受到了來自對方身上的殺機。

  來者的武功絕對不弱!

  但容櫻卻有絕對的自信能擊敗此人。

  她在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她意料之中的襲擊。

  酒樓中的一切似乎並無變化,樓下酒客的喧嘩聲,交杯碰擊聲仍是清晰可聞,但此時此刻,這一切彷彿都已悄然退入了另一個世界,容櫻的聽覺竟穿透了重重喧雜聲,準確地洞察著那中年伙計向這邊走近的腳步聲。

  小草本是撥弄著碟盤的手指不知什麼時候已僵在那兒,她只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而吸入的空氣似乎又越來越稀薄。

  --她已識出那中年伙計是師一格!

  她當然明白師一格要做什麼,同時,她更明白此刻師一格的出現絕非是她的幸運,而極可能將是一場災難的開始。

  但她更不能示意師一格退卻,那無疑會加速師一格的暴露。

  容櫻的嘴角處浮現出了一縷讓人望而心驚的冷冷笑意。

  這些日子以來,她事事不順,早已鬱積了無限怨毒,此刻,她絕不會放過這個渲洩仇恨的機會。

  小草的心弦越繃越緊。

  就在她感到心弦即將繃斷的那一剎那,她聽到了兵器出鞘的聲音。

  絕對是同一時刻,容櫻的身軀憑空倒掠,向師一格疾射而去。

  小草極度的緊張不安在這一瞬間終於再也無法忍耐,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驚呼。

  與她的驚呼聲同時響起的赫然還有“轟轟”爆裂之聲!

  她腳下的木樓板突然暴碎,小草猝不及防之下,立即向下急墜!

  同一時間,容櫻已與師一格拼了一招。

  一招之下,師一格立時被震得倒跌而出,氣血翻湧。

  但容攖卻毫無喜色,因為她知道自己已中了對方聲東擊西之計。

  沒有任何的停滯,容櫻足下一劃,無形真力透足而發,頓時猶如一把銳不可擋的巨刀,樓板斷裂,容櫻直取小草墜落的方位。

  眼前人影倏閃,一股驚世駭俗的氣勁向她席捲而至,猶如排山倒海。

  容櫻心中一驚,忖道:“難道是白辰?”

  但同時她又感到出手者的功力甚至尚在白辰之上!

  沒有絲毫思忖餘地,容櫻惟有全力相迎。

  兩股滅天絕地的氣勁悍然接實,立時迸發出石破天驚般的巨響。

  酒樓立時被猛烈四溢的氣勁衝擊得搖搖欲墜。

  眾酒客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魂飛魄散,一時間反倒一個字也吐不出,只剩下斷木砰然墜地之聲,以及樑柱扭曲變形時發出的驚人的“吱咯”聲。

  塵埃未定,容櫻已看清了對手!

  只見一鬚髮皆白的老者嘻笑而立,神情滑稽,身上的衣衫顯然太小,以至於露出了雙肘雙膝。

  容櫻的心倏然一沉。

  因為她已認出此人乃是墨門巢三!雖然巢三一向行踪不定,半痴半癲,但他的武功卻足可躋身界外高手之列!

  何況,這兒是信州,丐幫弟子眾多,白辰極可能會聞訊而至。

  她的瞳孔漸漸收縮,收縮如可以穿破一切的利劍!

  --隱含無限殺機的利劍!

  ※※※※※※※※※四大隱世武門與蚩尤戰族之間的爭戰猶如水底暗流,縱然凶險詭謐,但整個表面上並無太大的波瀾,依舊有人在爭名奪利,有人在行俠仗義,卻不知當四大隱世武門與蚩尤戰族決戰之日一至,整個武林都將身不由己地席捲其中,更無人知曉血腥之後,會是什麼……

  二月初三,本是個極為平常的日子。

  但四大隱世武門中人卻知道今年的二十初三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因為二月初三,將是四大隱世武門的掌門人及其謫傳弟子相聚太湖馬跡島,共商應付蚩尤戰族大計。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56
第四十卷第三章墨門傳說


  二月初一,夜。

  思過寨金戈樓。

  阿雪、段眉、範離憎三人圍桌而坐,桌上擺滿了精美的萊餚,這是阿雪親手準備的。

  範離憎即將隨悟空老人前往太湖馬跡島,卻只告訴阿雪、段眉他即將遠行,不曾透露將去的地方是馬跡島,因為這是隱世武門的秘密,稍有差錯,也許就會給蚩尤戰族可乘之機,後患無窮。

  若是隱世武門的弟子,即使是父母雙親,也不可以實相告,這本就是四大隱世武門千百年來一直嚴加恪守的門規,正因為如此,四大隱世武門方能歷經數千年仍不曾為世人所知。

  段眉將臉轉向范離憎,道:“如今你已是思過寨寨主,又被悟空老人收為弟子,從此不再無依無靠,同時你又是范家惟一的男人,要肩負的著實不輕!”

  範離憎隨口應付著,心中想的卻是悟空老人收他為弟子時所說的那一番話。

  悟空老人之所以要收他為弟子,是因為馬跡島之約迫在眉睫,而悟空老人與孤絕無相一戰已耗盡功力,天師和尚又性情質樸而不擅謀略,玄門再無可在五星逆行之際力挽狂瀾者。

  而范離憎的劍道修為在悟空老人的指引下,一日千里,加上他性格冷靜多智,頗被悟空老人所欣賞。

  範離憎在思過寨的這些日子,是他一生中真正享受到溫情的日子。潛意識中,他已將思過寨當作了自己的家,佚魄、元攬秋等人也從未將他視作外人。

  佚魄心胸磊落,燕南北性情純真樸質,範離憎對佚魄甚為尊重,同時視燕南北為兄弟。

  佚魄與燕南北被殺之仇,已如一枚尖銳的釘子,深深地錐入了範離憎的心中,一日不報,他便一日寢食難安。

  但他知道三藏宗的實力,即使與風宮相比,也只高不低,若憑他一人之力,或是憑藉思過寨的力量,顯然絕無勝算,惟有以四大隱世武門的勢力,方能與之抗衡。

  何況悟空老人對范離憎已有教誨之實,範離憎尊其為師實乃順理成章的事。

  範高憎並不指望自己能成為萬眾矚目的大英雄,他只是要世人明白:雖然他是范書之子,但這並不能決定他的性情,決定他所走的路。儘管他對劍有著非凡的悟性,且亦熱衷於劍道,但對江湖卻有了深深的與他年齡不符的厭倦。

  四大隱世武門千百年來,與蚩尤戰族的鬥爭,可謂是轟轟烈烈,可歌可泣,但他們最終都會依照千百年來不改的規矩,悄然退出江湖,這與範離憎淡泊的心境正好相符。

  段眉接著又道:“正所謂世道無常,當年牧野靜風乃世人眼中之大俠,而我範大哥則被世人視為邪者,誰會料到今日牧野靜風會成了風宮宮主,而范大哥的後人卻成了十大名門的掌門人之一?除了悟空前輩這般超凡脫塵的高人外,又有誰敢立範大哥的後人為十大名門之一的掌門人?”

  聽到這兒,阿雪不由看了範離憎一眼,範離憎向她徽微搖頭,示意自己不會為段眉所言介懷。

  段眉雙目失明,無法看見他們的表情,她自顧接著絮絮叨叨道:“思過寨歸屬正盟,而正盟與風宮一向針鋒相對,如此一來,你於公於私,都與牧野靜風勢不兩立了。”

  阿雪向段眉的碗中挾了些菜,道:“娘,這些事大哥自有主張的。”

  段眉道:“你是嫌娘羅嗦麼?唉,娘已看出來了,你大哥比你爹厚道,他沒有嫌棄我們母女二人,更沒有記仇,娘也把他當作小輩,無論如何,我也是你們惟一的長輩了,只不過我是個瞎眼老婆子,除了牽累你們外,恐怕無法為你們做什麼了。”頓了頓,她又接道:

  “小青姑娘的事,我一直放心不下,好端端的怎會性情大變?聽說佚魄他們本已打算為你大哥和小青姑娘操辦親事……”

  阿雪忙道:“娘……”

  範離憎默默地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夜深入靜。

  對於雙目失明的人而言,黑夜與白天並無太多區別。

  段眉久久難以入睡,但她卻只是靜靜地躺於床上,似是不願驚醒阿雪。

  周遭一片寂靜,只有阿雪均勻的鼻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段眉小心翼翼地起身,正準備下床,忽聽得阿雪低聲道:“娘,你還不曾入睡?”

  聽其聲音,顯得很是清醒--難道,她也一直未曾入睡?

  段眉淡淡地應道:“嗯。”又重新躺下。

  阿雪在黑夜中睜著美麗的雙眼,默默地想著她的心事……

  ※※※※※※※※※妙門大師為了顧全大局,開始過問墨門中事,墨門南北紛爭後,從此再無被南北兩支共同尊奉的掌門人,馬跡島之會將至,車小戎、葛覃皆力推由妙門大師前去,妙門大師略作推辭,便應允了。大概他也明白墨門人才凋零,除他之外,再無人能擔此重任。

  妙門大師應允此事之後,又道:“依照四大隱世武門的規矩,除我前去之外,還需有一年少弟子隨我同去。四大隱世武門與蚩尤戰族數千年來勢力相去無幾,每一次角逐,雙方無不是損傷慘重,四大隱世武門的掌門人凶險更多,常遭不測。肩負維世之責,自應將生死置之度外,但四大武門卻不應因此而群龍無首,而該前仆後繼,世代輔佐明君,護佑神州,這便是要求諸掌門人攜年輕弟子同行的初衷。”墨門已有數十年無掌門人,此事就顯得尤為重要。環顧墨門,能擔此任者,惟有一格師侄一人了。

  不知師弟、師妹意下如何?“

  車小戎、葛覃心知此人選無異於為繼任掌門人定下人選,如今南支衰亡,墨門一統之時也應相距不遠。

  師一格在年輕一輩中也算是最為出色的,加上他生性寬容,與眾同門皆甚為融洽,於是車小戎與葛覃相繼點頭贊同。

  妙門大師道:”一格師侄說有事待辦,會及時返回,相信他會言出必信!“※※※※※※※※※二月初一清晨,妙門大師修完早課,便回到了僧舍,與車小戎、葛覃一起等侯師一格歸來。

  車小戎見妙門大師神情凝重,似有心思重重,猜想他或許是因為本已皈依佛祖,如今卻又重新涉足紅塵凡事,心中惶惑茫然,正要開口相勸,忽見別之棄快步而至,立於門外,垂手道:”大師伯,師父、師姑,我師弟已回。“眾人皆是一喜。

  卻聽別之棄接著道:”師叔祖亦來了。“

  乍聞別之棄說叫”師叔祖“,三人皆是一愕,一時間似乎難以明白別之棄所謂的”師叔祖“是指什麼。

  待到眾人醒過神來,明白別之棄所稱的”師叔祖“無疑就是巢三時,皆驚詫莫名。

  妙門大師微微皺眉,沉聲道:”他……師叔他怎會來此?“車小戎、葛覃亦是為此大感疑惑,誰也不曾應答。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自遠而近,眾人目光齊齊投向門口處,很快人影一晃,門口處多出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嘻笑而立,正是巢三。

  但讓眾人吃驚的是這一次巢三竟再未身著奇裝異服,而是一身紫色綿袍,多半是新縫製的,齊齊整整。

  車小戎等人見慣了巢三平時古怪的裝束,此刻反倒極不適應,只覺縱是如此裝束在巢三身上出現,竟仍是給人一種極不協調的感覺。

  緊隨於他身後的除了師一格外,還有一人,此人極為年輕,高大偉岸,甚有英武之氣。

  車小戎、妙門大師、葛覃皆是巢三的晚輩,雖知巢三半痴半癲,但卻不得不執晚輩之禮,當下三人齊齊向巢三施禮問安。車小戎暗中掃了葛覃一眼,相視間葛覃顯得有些無奈地一笑,其意不言而喻。

  車小戎暗自揣測著立於巢三身後的年輕人的身分,卻一無所獲,只是隱隱覺得此子極不尋常。

  只聽得巢三大聲道:”免禮,免禮。“邊說邊跨入僧舍內,妙門大師皺了皺眉頭。

  車小戎看了那年輕人一眼,對巢三道:”師叔,這位小兄弟是……“巢三哈哈而笑,道:”他是師叔新收的弟子,名叫白辰,也是你們的小師弟了。“車小戎大吃一驚!”白辰“二字本就頗不尋常,車小戎等人早已聽說與之有關的種種傳說,知道他有著極不尋常的經歷--叛出風宮,創立丐幫,與風宮針鋒相對,擊敗牧野棲…

  …諸如此類事情,無一不在江湖中掀起軒然大波,只是這一切都是在短短時日內發生,眾人對白辰多半僅聞其名,未謀其面。

  幾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巢三會收弟子,更不會料到巢三所收的弟子會是白辰。

  車小戎三人的神情皆複雜至極,一時間僧舍內陷入了難堪的靜寂中!車小戎心中暗自責怪瘋瘋癲癲的師叔太過胡鬧。葛覃則思忖著白辰不但武功卓絕,而且智謀過人,卻甘心拜一個不諳世事之人為師,這其中有何蹊蹺之處?

  妙門大師臉上則難見絲毫表情,而師一格自從進入僧舍後,只是匆匆向三位長輩施了一禮,就再末開口,似有滿腹心事。

  還是巢三最先打破了沉默,他道:”從今往後,白辰便是墨門弟子了。師叔我千里挑一、萬里挑一地選了個弟子,你們應為師叔我感到高興才是,為何個個板著臉孔?“妙門大師道:”師叔可知白少俠的身分?他可是一幫之主啊。“巢三一翻白眼,道:”那又如何?墨門本就是隱世武門,門中弟子只要忠於墨門,可以為丐為醫為吏為匠為僧,譬如你,就是這廟裡的大和尚,是也不是?

  師叔我行事一向老成恃重,英明果決,師侄放心便是。“妙門大師苦笑一聲,心中暗忖:”如果你老成持重,英明果決,墨門就不會像今日這樣了。“但他口中仍答道:”師叔教訓得是。“接著他話鋒一轉,對白辰道:”聽說白少俠得到了風宮玄流的戰魔甲,不知此事是真是假?“白辰頷首道:”的確如此。其實正是因為戰魔甲,我才有幸拜老前輩為師。“妙門大師與 小戎、葛覃等人相視一眼,車小戎道:”此話怎講?“白辰道:”先前師弟我曾與容櫻一戰,慚愧得很,終不敵容櫻,我的一位朋友因此而落入她手中,她便以此為要挾,要我交出戰魔甲。“”交出戰魔甲?“妙門大師驚訝地問道。

  白辰道:”難道有何不妥嗎?她本就是為戰魔甲之故,方與師弟我結仇的。“妙門大師道:”我只是覺得奇怪,既然她能勝你,按理應該藉機取走戰魔甲才是,又何必多費周折?“

  白辰道:”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處,不過容櫻很是工於心計,此舉也許別有用意!

  “

  別之棄忙道:”那……容櫻最終是否得到了戰魔甲?“他奉妙門大師之囑託,在藥鼎山苦苦尋找戰魔甲多年,對戰魔甲自是極為關心。

  論輩分,如今別之棄應稱白辰為”師叔“,但他終是難以啟齒,稱呼比自己小二三十歲的白辰為師叔。

  白辰嘆了一口氣,道:”戰魔甲對我其實並不重要,能換回我的朋友,何樂而不為?沒想到容櫻在得到戰魔甲之後,立即反目,眼看我與我的朋友皆危在旦夕之時,師父正好趕到,他見我所用的武功竟是墨門武學,立即出手相助,我方得以僥倖脫險!“葛覃神情甚為凝重地道:”你在未入墨門之前,怎會墨門武學?“墨門弟子絕不在武林中隨意顯露武功,葛覃有此問,也在情理之中。

  白辰道:”這可謂是機緣巧合,我所習練的武功是源自墨門南支。“當下他便將自己如何進入求死谷,與墨門南支所發生的種種經歷一一道出,末了又道:”

  我從容櫻手中救下的人就是南支的掌門之後。“師一格、別之棄對這一切多少知情一些,心知白辰此言非虛。

  巢三哈哈笑道:”這就是天意了。白辰既學了墨門武學心法,又學了墨門掌法,還救了墨門中人,若他不能成為我巢三的弟子,那我只怕活一輩子也不會找到合適的弟子了。“巢三在墨門的輩分已是最高,眾人對此事也不便再說什麼,何況白辰帶領丐幫與風宮針鋒相對之事世人皆知,這與墨門的立場本就一致。

  妙門大師嘆道:”我還道容櫻之所以不取戰魔甲,其目的是為了戰魔盔,沒想到事實並非如此。其中原因,倒著實讓人難以捉摸。“巢三道:”此事暫且不提,因為還有一件關係墨門千年大計的事已迫在眉睫!“他壓低了聲音,神秘而緊張地道:”你們可知這是何事?“車小戎心道:”多少年來,你一直對墨門的事不聞不問,怎地今日突然變得如此熱心?

  “

  不等有人回答,巢三已自答道:”那就是五星逆行!四大隱世武門在馬跡島之約!“神情鄭重,言語慷慨,眾人登時目瞪口呆。

  巢三擦拳摩掌道:”我身為墨門長輩,理應為墨門擔負重任,這一次收白辰為徒,就是要給墨門一個大大的驚喜,由他代表墨門年輕一輩前去馬跡島,實是妙哉妙哉。“說到得意處,他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正當巢三笑得開懷之際,忽見眾皆無言,笑聲頓時戛然而止,他疑惑地道:”難道還有比白辰更合適的人選?他對墨門武學的修為與我相比,也是相去無幾了。“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響應對。

  白辰倒沒有不安之色,似乎此事與他毫無關係。

  巢三見眾人並不響應,忽地一拍掌,嘆道:”是了,是了,我極少過問墨門事宜,想必墨門早已忘了我這個老頭。先前聽說有人在墨門中說我半癡不癲,看來多半是真的了。即使沒有人說,多半也有人想說而未說。我若問了,你們也是絕不承認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問…… “

  車小戎見他嘮嘮叨叨的不知還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趕緊道:”師叔言重了,我等只是覺得一格師侄在南北兩支都融洽,所以本想讓他與大師兄同去馬跡島。“白辰這時也道:”師父,我新入墨門,只怕難以勝任……“”住口!師父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若說與南北兩支融洽,嘿嘿……又有誰比你更融洽?南支那小丫頭,都快成了你未過門的媳婦了……“他忽笑忽怒,半真半假,讓車小戎、葛覃哭笑不得。巢三身為長輩,若一意堅持讓白辰赴馬跡島,他人的確難以拒絕,當下他們與妙門大師交換了一個眼神,只見妙門大師神色凝重地徽微點了點頭。

  ※※※※※※※※※傳說,常常是歷史的折射。

  就如同天上的彩虹,是陽光的折射一樣。

  彩虹遠比陽光更為絢麗,但它卻是不真實的。

  那麼,傳說呢?

  在煙波浩渺的太湖之濱,有一名為馬跡島的島嶼。

  與所有景緻優美的山川湖泊一樣,馬跡島也有著美麗的傳說。

  傳說,秦始皇東巡,乘其龍馬,一路奔馳,興致盎然。及至此島南側,忽見前面煙波浩渺,雲蒸霞蔚,氣象萬千。縱使胸襟廣大如始皇帝者,也不由為眼前景緻所震撼,立即勒馬觀望,秦始皇所乘乃異於凡胎的龍馬,竟能在頃刻間化極動為極靜!但它的四蹄卻因發力過猛,在地面岩石上留下了四個深深的蹄印!

  因為這個傳說,人們將此島命名為馬跡島,島上最高的山峰則為秦履峰。

  因島上多堅石少沙土,臨湖一側又為絕崖,故島上人跡罕至。

  傳說始終是傳說,而非事實。甚至有時恰恰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傳說,掩蓋了事實。

  六年前,馬跡島秦履峰南側石坪上的馬蹄印,突然由四個變為五個,關於馬跡島的傳說立即不攻自破!

  因為誰也無法以往日的傳說來解釋這新出現的第五個蹄印!

  這神秘莫測的第五個蹄印,為馬跡島平添了更多詭異氣息,從此馬跡島更是渺無人煙,島上惟一一戶以打獵為生的人家也在半年前離開了馬跡島。

  二月初三。

  沒有風,天氣卻有些陰冷,陽光偶爾穿破層層雲霧照射而下,亦是稍瞬即逝。

  範離憎隨同悟空老人準時趕至馬跡島,他背負著一件形狀奇異的兵器,正是血厄劍,而悟空老人身攜一隻木盒,外面覆以紅錦。悟空老人與孤絕無相一戰,燕南北拔出血厄劍,與孤絕無相全力相接,在孤絕無相震古鑠今的邪魔氣勁的全力逼壓下,血厄劍竟再度爆發出異芒,這讓悟空老人、範離憎吃驚非小!血厄劍具有滅世威力,悟空老人絕不會輕易將之留在思過寨,以免被心懷叵測者乘隙而入。

  悟空老人傷後,一直是臉色慘白,很是虛弱,但當他甫一踏足馬跡島,便開始變得神采奕奕,眼神深邃得似乎可洞察一切。

  此刻,秦履峰南側的石坪上已有四人卓立其上。

  此四人為皇門諸葛南山、軒轅奉天,墨門妙門大師、白辰,四人當中的軒轅奉天與白辰早已相識,兩人在此相遇,皆是大為錯愕。四人雖心知對方為何而來,但限於延綿數千年的規矩,四人皆未交談。諸葛南山與妙門大師亦各捧一隻錦盒。

  當白辰見範離憎、悟空老人向這邊而來時,眼中似乎閃過了一絲喜色,只是瞬間即逝。

  悟空老人的目光掃過四人,在軒轅奉天、白辰的身上逗留了少頃,心中暗自忖道:”這兩位年輕人的武學修為都已臻虛通之境,他們年不過二十,便有如此修為,殊不簡單。那身攜巨刀的年輕人方耳直面,順火授水,當為皇門弟子。“但悟空老人對白辰的氣場卻無法分辨,似乎已進入五行歸一的洪蒙混沌之境。

  若他是四大隱世武門的傳人之一,怎會進入這等境界?四大隱世武門的內家真氣或為水、或為木、或為火、或為土,但卻惟獨缺少”金“,按理,若非得到世代相傳的神物相助,彌補五行之金氣的不足,就絕不可能達到五行歸一的境界。

  悟空老人心中忖道:”難道是因為老夫耗盡了內家真力,以至於無法一一分辨?“悟空老人與妙門大師本已是摯友,只是不知對方也是四大隱世武門的人,此刻兩人在此相見,難免驚喜。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最後出現於馬跡島的是天儒老人與牧野棲!

  乍見牧野棲,範離憎、白辰皆是心神劇震,他們與牧野棲之間曾有過太多的恩恩怨怨,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牧野棲會在馬跡島出現!

  一時間兩人心緒莫名,百感交集。

  但四大隱世武門有世代相傳的規矩,只要是四大隱世武門的真正謫傳弟子,那麼彼此間若在身分未明之前曾有過怨仇,亦應從此不計前嫌。因為四大隱世武門所走的路,本就是條不尋常的路,他們必鬚麵對的,是整個武林大局,休說個人恩怨,有時甚至連一個門派的興衰榮辱,也必須漠視!

  縱然白辰、範離憎明白這一點,但牧野棲的身分太過特殊,他們一時間仍是難以接受這不可思議的事實。

  悟空老人在此之前就已對牧野棲有所了解,從天儒老人口中得知牧野棲何以進入風宮,他所疑惑的是江湖傳言牧野棲的武功已被正盟盟主龐紀所廢,若是如此,牧野棲就再難肩負重任,天儒老人何以不顧這一點,仍是選擇了牧野棲?

  牧野棲的神情淡然,即使是與範離憎、白辰的目光相遇時,仍是末見他的表情有何變化,彷彿他早已忘記了自己與範離憎、白辰之間所發生的一切。

  一股莊嚴肅穆之情自悟空老人心頭湧起,他的目光投向茫茫太湖。

  太湖風平浪靜。

  但悟空老人知道,此後的江湖,必是風起雲湧,而相聚於馬跡島的八個人對今後的局勢,將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是否這便是”無聲之處起風雷“?

  悟空老人極為鄭重地將攜帶之錦盒開啟,錦盒開啟之時,頓時有一團淡淡的金光透出。

  盒中竟是一奇形之物,通體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長約一尺。

  悟空老人雙手高捧此物,向北而跪,神情肅穆至極,他摹然行罷九叩九拜之大禮,方將錦盒放置於身前,卻仍恭敬地跪著。

  此前範離憎並不知盒中是何物,見此情形,便跪於悟空老人身後。

  隨即便見妙門大師、天儒老人、諸葛南山亦取出各自所攜帶的錦盒,行九叩九拜之禮,之後亦將錦盒放置身前。

  無論是悟空老人、天儒老人還是妙門大師、諸葛南山,對於江湖中人而言,無不是猶如日月星辰,可望而不可企及,他們的修為已完全超越了常人所能理解的範疇,但此刻四人的神情卻恭敬至此!

  悟空老人這才將四隻錦盒中所放之物取出,但見四物皆為金黃色,棱角分明,只是形狀不一。表面層附有如指甲般大小的鱗狀之物,長約尺許。

  範離憎、牧野棲、軒轅奉天、白辰無不是在暗自猜測其來歷、用途。

  卻見悟空老人將其中兩件奇形怪狀之物並作一處,便聽得一聲輕響,兩物竟已連作一體,彼此間吻合得天衣無縫。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56
第四十卷第四章軒轅神劍


  範離憎等人皆是目光垂視,只聽得接二連三的清脆得不合一點雜質的錚鳴響起,其聲甚輕,卻給人一種極大的震撼。

  倏地,眾人只覺眼前有金黃色的光芒驀然迸現,一種奇異的吸引力使眾人齊齊抬眼望去。

  範離憎赫然發現悟空老人手中高攀著一柄奇形兵器,酷似昂首騰飛之矯龍,渾身上下迸射出金黃色的光芒。

  這是一件充滿了王者之氣的奇兵!

  範離憎不曾料到四隻錦盒中之物竟組成了這件巧奪天工的兵器。

  若非親見,範離憎絕難想像兵器竟可鑄成龍形,而此刻,他卻發現此奇兵的每一凹凸曲直無不是精妙得無以復加。

  也許,”精妙“之詞已不應加諸其身,因為它渾如天成,就如同山川湖海一般,在天地初開之時,便已存在……

  悟空老人環視眾人,神情極為莊重地道:”老夫乃玄門傳人,玄門肩負堪察天地玄機以洞悉人世之責。

  六年前老夫在此留下警訊,諸位能在六年後的今天依約前來,看來先聖黃帝四士之後皆未曾忘卻自身所肩負的維世之責。悠悠千載而心志不變,實乃我四士後人之榮耀,亦是天下蒼生之幸!'五星逆行,軒轅再現'。數千年前,先聖黃帝遺物軒轅神劍已四度重現,先輩以此劍斬妖除魔,拯救蒼生。五星逆行之日將至,我等再祭此軒轅神劍,只祈願能挫敗蚩尤戰族圖謀,還黎明千百年安泰!“

  言及此處,悟空老人再度向北肅然跪下,以其蒼老之聲虔誠地道:”我等乃四士之後,共祭先祖黃帝。

  曰:皇哉先聖,煌煌如日,光明在天,譽曰黃帝。

  “洪荒時日,無食亡民,無商困民,無樂寂民,無武凌民,先聖出,則民生,民健,民樂,民強,先聖盛恩隆德,廣被天地,彪炳日月,為萬世垂範,神州宇內,千秋萬代,銘盛五內,永世不忘!”然則蚩尤戰族魔志不滅,千百年來屢屢捲土而來,雖野心未償而不甘休,我等四士之後不敢忘先祖宏志,披荊斬棘,同仇敵愾,幸不辱我先聖之榮光,庶幾可告慰於先聖之靈矣!

  “今日五星逆行之日將至,蚩尤戰族蠢蠢欲動,我等為平亂維世,方祭出先聖神器,望先聖感念我輩虔誠,助軒轅神劍重開神目,再現神威!”

  眾人這才起身。

  妙門大師關切地道:“我等皆知欲使沉寂千年的軒轅神劍重開神目,必須同時以四大隱世武門的先天真力貫入軒轅神劍內,但不知悟空兄的傷勢如何?”

  悟空老人道:“我雖傷勢未癒,但劣徒範離憎可代行此責。”

  妙門大師微微頷首,看了範離憎一眼。

  這時,諸葛南山道:“軒轅神劍五行歸金,以我四大隱世武門相激發,方能使之金氣大盛,一旦五行之氣相生相剋相融,聚於一體,便有呼應天地之能,軒轅神劍神目再啟,我等聚於馬跡島,雖行踪隱秘,但事關重大,仍是恐遲則生變,不如即刻而行,以免再生枝節!”

  眾皆知諸葛南山言之有理,當下悟空老人將軒轅神劍擺於中央,範離憎、妙門大師、諸葛南山、天儒老人在軒轅神劍四側盤膝而坐,而白辰、軒轅奉天、牧野棲則立足於他們身後,悟空老人亦退至範離憎身後。

  ※※※※※※※※※相傳,黃帝與蚩尤大戰,因蚩尤戰族極擅鑄兵,黃帝一族屢遭挫敗。

  黃帝焦慮萬分,廣求鑄兵神匠,追求奇鐵,但皆不盡人意。

  一日,黃帝夜夢元始天尊。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禀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天尊之體,常有不滅,或在玉涼之上,或在窮荒之野,投入以秘道,開劫度人。此次元始天尊亦在夢境之中告之黃帝,若於九月九日前往東海,必遇神兵。

  黃帝夢醒,只覺夢中情景歷歷在目,便親率人馬前往東海之濱,在東海之濱置放祭品,以告天地,祈求神兵。

  孰料祭天八日,非但未得神兵,反而每日午後,必有一蚊龍現於東海,翻騰之間,天地變色,濁浪洶湧,祭台亦因此而屢屢被淹。

  至第九日,黃帝見神兵仍毫無踪影,頓時怒火萬丈。正當此時,那蛟龍再度現於東海,頓時海浪洶湧,黃帝暗忖莫非是此蚊龍作亂,觸怒天威,以至無法求得神兵?大怒之下,便踏浪而進,與蛟龍大戰一天一夜,受傷百餘處,終將蛟龍誅殺。

  蛟龍被黃帝攔腰而斬,立時有血柱沖天而起,龍血散開之時,竟有一物金光四射!

  黃帝恍然頓悟,立覺此物握於手中,果然是一件奇形兵器,形狀與龍形酷似。

  黃帝心中又喜又悔,當即將蛟龍遺骸封埋龍塚,隨即返回中原,持此兵器與蚩尤血戰。

  不料此兵器竟未能助黃帝戰勝蚩尤,黃帝不由大為失望。

  這時,黃帝身邊謀士祖玄獻策道:“此兵器必是凝蚊龍之神元化成,因主公與蛟龍相戰時,曾刺傷了蛟龍雙目,故此劍亦因此而受損,威力也就不能全部發揮。”

  黃帝將信將疑,細看那件兵器,赫然發現此龍形兵器在“龍首”部位果然少了神韻,似如龍目緊閉,忙問祖玄可有化解之法?

  祖玄道:“兵器五行屬金,臣與墨顯、孫戰、聖儒所修煉之內息各屬五行之木、土、水、火,合我四人之真力融入此劍,當可激發此兵器之神,與天地呼應,成為真正的救世神兵!”

  黃帝依言而行,果然如祖玄所言,龍形奇兵被同時貫以土、木、水、火四種屬性各異的浩然真力後,立時迸發出萬道豪光,成為真正所向披靡的神兵!

  此龍形兵器便是日後隨黃帝南征北戰,誅滅蚩尤,平定神州的軒轅神劍!

  ※※※※※※※※※範高憎、天儒老人、諸葛南山、妙門大師四人結陣而坐後,範離憎心中突然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一時間,他的心神難定。

  範離憎欲收斂心神,卻無法做到。

  少頃,他目光倏然一跳,一個念頭突然躍入腦海中:有人已進入馬跡島,正向這邊接近!

  此念甫起,連他自己亦為之一震。

  他不由察看他人神色,卻發覺妙門大師、諸葛南山等人皆無異樣,惟有妙門大師的神情似乎比先前凝重了。

  難道,這僅是自己的錯覺?

  但范離憎卻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有一個人正越來越靠近石坪這邊,甚至他隱隱感到此人應是自己所熟悉的人。

  他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遠處。

  這時,似乎他人亦有了異樣的感覺,也將目光投向范離憎所觀注的方向。

  所有的人似乎都有了某種不可思議的預感,預感到即將會有一個奇蹟在眾人的視野中出現。

  石坪上一片沉寂,只聞湖水與石崖的拍擊聲,在風的吹拂下,時強時弱。

  終於--一個高大的身影竟真的出現於眾人的視野中!

  白衣飄揚,白髮披散,右臂衣袖空蕩,隨風舞動,顯然右臂已殘。

  縱然已是傷殘之軀,但來人渾身上下仍是散發著一股超越凡夫俗子的氣息!

  那氣息甚至與高手的氣息亦迥然不同。

  他,赫然是白髮無指劍客幽求!

  誰也不曾料到幽求會在此時此地出現,無不震愕莫名!

  但,更出人意料的事已接踵而至。

  立於妙門大師身後的白辰突然出手,向妙門大師疾襲而去,其速快至無形,顯然可見白辰甫一出手,便毫不留情!

  極度的驚愕使眾人已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能眼睜睜目睹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

  以白辰的修為突然出手,縱然妙門大師的修為已臻界外高手之境,亦無法避開。

  一聲如沉雷之悶響,妙門大師赫然中掌,飛跌而出,血灑長空,情形慘烈。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以白辰驚世掌力突襲妙門大師,竟未能取其性命,妙門大師飛身跌出三丈之外,踉蹌數步,並未倒下!

  範離憎、軒轅奉天、諸葛南山立即擋於妙門大師身前,以免白辰藉機再進,若是如此,只恐妙門大師難脫厄運。

  白辰本待乘勢而進,卻見身前人影晃動,範離憎等三人幾乎不分先後地攔阻於前,要想突破他們三人的護守,可謂難比登天。

  白辰被迫止步,大聲呼道:“讓我將之誅殺,再與你們細說原委!”神情顯得極為激動。

  妙門大師神情複雜莫名,他直視白辰,顯得有些虛弱地道:“你……為何要如此?……

  為何要如此?!”

  這是場中每個人的疑問。

  只聽得一個聲音清晰無比地傳入了每一個人耳中:“因為,你是孤絕無相!”

  說話者並非白辰,而是幽求!

  有時,假像比真實的更逼真;有時,真相卻反而讓人難以置信。

  那麼,這一次呢?

  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於妙門大師身上--妙門大師怎麼可能是孤絕無相呢?

  但,此刻每個人心中都浮起了同一句話--此我非我,撲逆迷離!

  “真假人”本就化身萬千。

  “其實,墨門六十三代弟子墨含早已亡故,以墨含的身分出家,並以'妙門'為法號的其實是孤絕無相!因為冷囂的緣故,墨門南北內亂,孤絕無相藉機殺害墨含,並藉口迴避南北兩支的紛爭出家。事實上此舉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對墨門的許多事實完全不了解,若留在墨門,極可能會暴露身分,所以他以遁入空門為機會,在與墨門弟子的長期接觸中,一步一步地摸清了墨門的內情。”

  白辰直視妙門大師,繼續道:“你殺了別之棄的妻子後,將一塊假墨玉留在了現場,因為墨玉本為小草之父墨東風所獨有,從此墨門南北兩支的矛盾因此而更深!墨玉乃墨門祖傳神物,有化水為墨之玄能,本是難以作偽的,但你是孤絕無相,以你的'劫魔道'卻可以辦到這一點!非但如此,你為了得到戰族的戰魔甲,假意告之別之棄,說依照星象、五行之氣顯示出戰魔甲在藥 鼎山一帶,讓他長年居於藥鼎山,尋找戰魘甲!其實即使他真的找到了此甲,最終也會落在你手中,是也不是?”

  妙門大師用手輕輕抹去了嘴角的血跡,苦笑一聲,道:“巢師叔收你為徒,是一個錯誤,而我答應帶你來此,更是一個錯誤……”眾人正被他的言語所吸引時,他突然毫無徵兆地驀然飄身而起,向離他最近的範離憎掠身而去,駢指如劍,直取其雙眼!

  這是比白辰的突襲更可怕的一擊!

  但方才的風雲突變已使范離憎心有所備,即使對方出手快逾驚電,他仍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場上諸人無一不是足以傲視武林的曠世高手,縱是如此,當範高憎拔劍在手時,眾人仍是不由自主地為他的風采而驚嘆!

  只見一團銀色光芒以其可觀摩不可描述的方式倏然閃耀於眾人視野之中。

  妙門大師那一擊似已無可抵擋,但范離憎的劍卻已準確而及時地封住了那一擊!

  即使是再高深莫測的劍法,其最核心的精髓其實僅有二個字:快!準!

  若是將這兩個字發揮至無以復加的巔峰之境,那麼此劍法無疑已是顛峰劍法。

  正因為場中皆是武學之大成者,所以更能領悟範離憎那一劍的精妙。

  那返樸歸真的一劍,儼然已突破了人與劍相輔相成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而至天劍之道!

  更何況,還有血厄劍之絕世神鋒?!

  ※※※※※※※※※自始至終,牧野犧一直是眾人之間最為沈默寡言的。他的神情亦很平靜,甚至在幽求出現時,他也比他人更為冷靜。

  惟有範離憎揮劍抵擋妙門大師一擊之時,他的眼中倏然有了一抹異芒閃現。

  一閃之間,復歸平靜。

  ※※※※※※※※※面對范離憎渾如天成的封擋,妙門大師竟毫不退讓,劍指依舊長驅直進。

  難道,他竟無懼血厄劍滅天絕地的威力?

  無論是旁觀者,還是范離憎本人,都絕不曾料到會有如此局面出現!

  咫尺之間,在界外高手之戰時,就猶如毫髮之距。

  即使是范離憎,也無法改變雙方強悍接實這一事實!

  何況,他沒有理由退避,縱然他的功力遜色於對方,但血厄劍足以彌補這一不足之處!

  指劍與血厄劍悍然相接,暴出驚天動地的巨響,紅芒暴射,迅即散去。

  彷若可以席捲世間萬物的狂烈氣勁四向橫溢,一時間天昏地暗,碎石迸飛。眾人紛紛閃避,而那妖異的紅芒亦使眾人雙眼無法視物。

  血厄劍受此一擊,會不會被激發起兇戾劍性?

  一聲穿透入靈魂的斷碎猝然透入每個人的耳膜,妖異的紅芒在那一剎那消失於無形!

  所有的表情在那一剎那凝固!

  因為,眾人驚駭欲絕地發現血厄劍在妙門大師一擊之下,竟碎成無數!

  妙門大師的凌厲攻勢去勢未了,猝不及防的範離憎只覺右肋一痛,倒跌而出。

  軒轅奉天、諸葛南山、天儒老人此刻終於從一連串不可思議的變故中清醒過來,齊齊出手。

  但妙門大師並未再攻擊範離憎,而是自側掠身而出,向遠方逸去!

  這時,幾乎所有的人都已堅信他的確是孤絕無相,否則就不會向范離憎出手襲擊了,也不會遁走。

  即使孤絕無相的武功已獨步天下,但今日面對如此多的界外高手,他亦絕無勝望。

  他的選擇是明智的,因為事情變化大快,他竟成功地突出圈外,飛速遁走。

  雖然路的前方有幽求,但幽求已形同廢人,又如何能對他構成絲毫威脅?

  孤絕無相如風掠走,其速之快猶如驚鴻,軒轅奉天諸人緊隨其後,剎那間,眾人已掠過了數十丈距離。

  此刻,眾人心中皆存在著一絲疑惑,他們難以相信被白辰以畢生修為重擊一掌之人,仍能有這等可怕的身手。

  眾人所過之處,猶如颶風捲起,草木經受不住眾人身形所帶起的勁風狂掃,紛紛斷碎,向兩側旋飛,情景駭人。

  但軒轅奉天等人心中卻明白,他們難以將對方截住,因為孤絕無相已搶得了先機。

  眼看孤絕無相即將閃過幽求身側,消失於茫茫叢林中的那一瞬間,幽求突然迎著孤絕無相跨進一步。

  孤絕無相此刻如同一道一往無回的勁風,但僅僅因為幽求向前邁進一步,孤絕無相突然化極動為極靜,猶如劃空而過的流星,突然凝形於虛空一般。

  僅是極短一瞬的停滯,軒轅奉天、白辰、諸葛南山等人已及時趕到,迅速將孤絕無相的去路封堵。

  意外地截止了孤絕無相,眾人皆暗自疑惑,不明白孤絕無相為何要突然止住不前?

  同樣不可思議的是,血厄劍為何竟會被孤絕無相輕易擊毀?

  孤絕無相被圍之後,臉上頓時現出絕不會在佛門高僧身上出現的神情,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狂戾之氣。

  他目光掃過眾人,倏然仰天狂笑,狂笑聲中,他臉部的皮膚突然爆裂,碎成無數碎片,自臉部脫落,情形詭異至極!

  現出的真面目正是三藏宗大宗主孤絕無相!

  白辰所說的一切皆是事實,孤絕無相的最終目的,就是要毀去軒轅神劍!

  他自信能成為戰族血盟的盟主,只要今日以妙門大師的身分赴馬跡島之約,藉機毀去軒轅神劍,那麼日後便可率戰族中人,借五星逆行之機,創下戰族萬世偉業,使天下成為蚩尤戰族的天下,那時他--孤絕無相則將受到世人的敬仰。

  自戰神蚩尤起,戰族中人對軒轅神劍便既恨且懼,以蚩尤族之天下無雙的鑄刃術,世間本絕不會有超越他們者。

  但軒轅神劍乃天授之劍,絕非凡力所能鑄就!

  數千年來,黃帝四士後人憑此軒轅神劍屢屢挫敗蚩尤戰族,蚩尤戰族心知若能毀去軒轅神劍,便可勝算大增,但四大隱世武門亦深知這一點,對軒轅神劍守護嚴密,更重要的是,這柄天授之劍根本不可摧毀。

  數度正邪決戰之際,蚩尤戰族以其舉世無雙的鑄兵術鑄出的絕霸兵器,仍是無法與軒轅神劍匹故!

  孤絕無相在了解軒轅神劍在每次祭出之時,需以土、木、水、火四氣相激,方能使其開啟“神目”,激發天授神威,便心生一念,想到雖難以毀去軒轅神劍之形,卻可毀去劍之神,他所習練的“金劫魔道”,五行屬金,而墨門武學五行屬土,如此一來,當他以妙門大師的身分與諸葛南山、天儒等人一道助軒轅神劍開啟神目時,融入劍身的已是少了五行之土,多了五行之金,軒轅神劍極可能因此而被毀。

  但眼看即將大功告成之際,幽求卻不可思議地出現於馬跡島,在幽求突然出現的那一剎那,孤絕無相頓知自己的身分已再無秘密可言,因為囚禁幽求之地便是亦求寺地下密室!

  縱然他有驚世智謀,卻仍是無法明白幽求何以能脫身而出。

  更讓他吃驚的是,當幽求向他邁進一步時,以他之傲視天下的修為,竟會感到一股極為強大的威壓。

  他在幽求身上赫然感受到了可怕的死亡氣息!

  睥睨萬物的孤絕無相竟也不由自主地為之駐足。

  因為他突然發現本是被自己視若無物的幽求,竟能給他造成死亡的致命威脅!

  --儘管幽求已是殘廢之軀,儘管幽求並沒有更多的舉止,僅僅是極其隨意地邁進了一步。

  一個本應任自己宰割的人突然對自己形成無以復加的威脅,孤絕無相心中的驚駭可想而知。

  悟空老人一直以妙門大師為摯友,今日見妙門大師乃墨門中人,心頭自是暗喜,心忖從今往後於公於私,兩人都將密不可分,沒想到“妙門大師”竟只是化身萬千的孤絕無相的一個化身而已,此事對悟空老人的觸動,更甚於他人。

  同時,血厄劍不可思議地斷碎,亦證明白辰所言絲毫不假。

  悟空老人輕輕一嘆,對孤絕無相道:“如此說來,有關鐵九的事,也是你一手捏造出來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57
第四十卷第五章劫魔劍道


  孤絕無相傲然笑道:“不錯,其實所謂當年死谷逼鐵九重鑄睚眥劍,全是假的,事實上睚呲劍仍完好無損地為我三藏宗所擁有!本大宗主之所以透露鐵九之事,就是要讓你有朝一日去求鐵九鑄造禁制血厄劍的劍鞘!所謂的鐵九,亦是本宗主易容而成,本宗主自然不會真的鑄出一柄可以壓制血厄劍兇性的劍鞘!

  當年血厄劍之所以落入四大隱世武門手中,並非我戰族的疏忽,而是有意而為之。血厄劍的兇戾之氣果然讓冷囂禍亂武林!”

  說到此處,他的眼中有了譏諷冷笑:“悟空老兒,為了保住血厄劍,你苦心營建了思過寨,卻不知我蚩尤戰族若要得到一柄絕世神兵,根本無須爭奪血厄劍,只須憑藉戰族絕世無雙的鑄兵術再鑄即可!一柄血厄劍,使墨門衰落,燕高照叛道逆主,思過寨傷亡慘重… …哈哈哈,悟空老兒,你身為玄門傳人,自以為可以算盡天 世事,卻被本座處處愚弄,真是可笑可悲!”

  範離憎心頭暗驚!

  回憶起當初自己由“妙門大師”指令前往天下鎮的情景,他終於頓悟,失聲道:“我與天師和尚攜'天隕玄兵石'前去天下鎮,途中曾數度遭遇伏擊,但卻次次有人暗中相助,今日看來,為我等消滅伏擊者的舉措,也應是三藏宗所為,是也不是?若我沒有猜錯的話,整個天下鎮應都是你的勢力,正因為如此,當我們依照家師口中的'妙門大師'所言,在天下鎮尋找一個名為'韋馱'之人,都同時輕而易舉地找到了。”

  孤絕無相不屑地冷笑道: “今日才想到這一點,實是愚鈍至極!天下鎮的人早已得本座吩咐,只要你們進入鎮中打聽何人為'韋馱',被問的一律自稱就是韋馱。以至於你們同時遇到兩個自稱韋馱者,如此天大的紕漏,你們竟不能察覺異常,反而相信那隻是一次巧合與誤會!”

  範離憎默然無言。

  的確,孤絕無相重重設局,眾人對此卻一無所知,一切都在孤絕無相的運籌之中,皆感心中愧然而自責。

  “所以,你藉機在血厄劍鞘中做了手腳,故此今日血厄劍方會被你所毀?”

  “本座不妨直言相告,血厄劍本為戰族所鑄,劍身隱有如同人之脈絡的血痕,同樣便有如同人之氣門之處,在世人眼中霸絕天下的血厄劍,但在本座看來,卻是可以一舉毀之!本座的確在劍鞘中做了手腳,但那隻是為了讓得劍者重蹈冷囂之不歸路!”

  說到此處,孤絕無相有了陰戾猙獰之色,他轉向對幽求森然道:“武林風雲,皆在本座運籌之中,惟獨沒有料到你竟能活著離開亦求寺,否則即使白辰那小子有何舉止,也未必能壞我大事!”

  幽求緩緩地道:“因為劫魔劍道!”

  他的眼中無喜無悲無怒無嗔,彷彿一片虛無,連一向為他所重視的範離憎,此刻他亦未多看一眼。

  範離憎忽然心生一種奇異的感覺,他隱隱感到此刻出現於眾人眼前的幽求是那麼的不真實,彷若只是一個無質的虛體。

  這種奇怪的感覺讓范離憎惑然不解。

  “劫--魔--劍--道?”一向睥睨眾生的孤絕無相亦不由微微蹙眉。

  “我一生求劍,所以一生坎坷,今日一身傷殘,皆拜劍道厄難所賜。縱是如此,仍未能悟透劍道真諦,被囚亦求寺,經脈寸斷,更是以為我之劍道已至窮途末路,孰料悲極泰來,你竟以劫魔道的秘訣傳與幽蝕!”

  “那又如何?”孤絕無相有些疑惑地道。

  “幽蝕被藥物所製,對你言聽計從,他日夜誦念'劫魔道'秘訣,以求能如你所願,同時練成金劫魔道與土劫魔道!”

  牧野棲的目光一跳。

  幽求接著道:“也許因為他已被藥物所製約,最終,他沒有能夠將兩種劫魔道的氣勁融作一處,反而爆體而亡!”

  “爆體而亡”四字甫出,以天儒、悟空、諸葛南山等人之古井不波的心境,亦是不由心頭微震。

  而牧野棲臉上更是有陰影閃過!

  “幽蝕誦念'劫魔道'的密訣,我字字入耳,因為全身經脈已被你震得寸碎,所以並沒有習練之心,但仍是在不知不覺中將之熟記!我一生中,僅為三件事所深深震動:一是我的女人成了我父親的女人;二是六年前在江南與牧野靜風一戰時,曾見一女子為救牧野靜風,以平凡的修為,使出驚世駭俗的一招劍法,將我擊傷。

  最後一次,則是幽蝕爆體而亡的那一剎那,因為,他是我的親生之子!”

  幽蝕為幽求之子,場中除了孤絕無相、牧野棲之外,再無他人知道,聽得此言,莫不心驚。

  但更讓眾人吃驚的是幽求提及此事時,竟沒有任何激動悲憤之情。

  難道,他對親生兒子之死無動於衷?若是如此,那麼他又怎會說此乃一生之中能觸動他的三件事之一?

  幽求以一種猶如夢囈般的聲音道:“那一瞬間,我萬念俱無,真正地進入劫魔道所謂的'滅'的境界!

  與此同時,心中積聚數十年的劍意在那一刻爆發而出,竟天作之合般與暗含的劫魔之意念完全共融!”

  他那一片虛空的眼前忽然迸射出驚人的光芒,彷彿是絕世之劍在閃掣:“在那一瞬間,我本已因經脈寸斷而停滯的真力,突然在無巧不至的劍意牽動下奔湧不息,而奔湧的方式與先前完全不同。我相信,這是一種無上劍道的蛻變,亦即是劫--魔--劍--道!”當我悟透劫魔道的那一刻,已明白,我一生中所經歷的種種磨難,曾經有過的深愛大恨,都不過是為鋪就通往劫魔劍道的一步步台階!當我立足於劫魔劍道之中,往日的一切都已成雲煙,所以我不會恨任何人,也不會留戀任何人,甚至,包括我自己!“他所說的那麼令人難以置信,但孤絕無相卻信了。

  幽求僅僅邁進一步,就予他以極可怕的壓力,足以證明幽求身上的確有了超越常人思維的變化。

  劫魔之道,本就是逆違常理的一種存在方式。

  於是,孤絕無相道:”但無論如何,你是戰族中人,應與本座共同對付黃帝一族的人才對!“

  讓孤絕無相出乎意料的是,幽求竟搖頭道: ”我是為試劍而來的,普天之下,惟有你方配接我的劫魔劍道的!“

  孤絕無相眼中殺機湧動。

  他一字一字地道:”好!本座已廢了血厄劍,今日就將你這柄殘劍也一併廢了!“※※※※※※※※※與馬跡島相距二里的一座名為”虛名峰“的峰頂上,有一老一少在眺望馬跡島。

  老者鬚髮皆白,正是墨門巢三,而與他並肩而立的年輕女子則是小草。

  巢三的衣飾仍是那般奇異滑稽,但此刻的神情卻是少見的鄭重。

  小草道:”太師叔公為何不早日揭穿妙門大師的真相,而要等到今日?“”那時墨門一片混亂,有誰會相信半痴半癲的太師叔公呢?“巢三笑著道。”太師叔公是學古人一般假裝痴癲,讓孤絕無相忽略了你,是嗎?“小草直言不諱地道。

  巢三連連搖頭道:”最初太師叔公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免得在自己的師父與武林道義之間左右為難。“

  小草微微點頭,沉吟道:”太師叔公既不願與冷囂一同對付武林正道,同時武林正道也信不過太師叔公,太師叔公於是索性在被冷囂擊傷後假裝變得半痴半癲,是也不是?“巢三摸著自己的鬍子,嘆道:”如此一來,雖然避過一時矛盾,但卻留下了禍根,當太師叔公發現孤絕無相的伎倆之後,想到一個半痴半癲者的話又有誰會信?雖然我的武功比真正的墨含高明,但與孤絕無相相比,卻是遜色一籌,若僅憑墨門的力量,只怕非但不能除去孤絕無相,反而會使本已元氣大傷的墨門遭受滅頂之災!“說到這兒,巢三臉上笑意更甚:”太師叔公突然發現,白辰若是想讓世人相信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只怕也能辦到。“

  小草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道:”此言何解?“巢三道:”因為丐幫弟子眾多,白辰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以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把他欲散佈 消息迅速傳開!“頓了頓,他接著道:”孤絕無相智謀過人,他當然不會輕易相信容櫻奪走了戰魔甲,但當他試圖打聽真相時,丐幫弟子早已把假像傳遍方圓百里,所謂眾口爍金,孤絕無相絕對無法查出真相!“”那太師叔公在見到幽求前往馬跡島時,為何不設法攔截?“”孤絕無相絕不會料到幽求還能脫身,在幽求出現之時,他必然為之震動,白辰就可以藉孤絕無相的心神為之牽動之機出手!否則,他也不可能一襲得手,這就是我暗中將幽求引到馬跡島的原因。“

  小草調皮地一笑,道:”太師叔公將外人引入馬跡島,豈非有違四大隱世武門的規矩?

  “

  巢三也笑了,他一本正經地道:”但幽求已不再是一個人!“小笑大惑不解。”幽求已成了一柄劍!一柄存於天地的逆行之劍!

  但不管是神劍,還是魔劍,只有'無上劍道'才是他畢生所追求的目標!“巢三道: ”

  讓一柄劍進入馬跡島,算不得有違四大隱世武門的規矩。“小草吐了吐舌頭,心頭道:”太師叔公看似痴痴癲癲,其實卻是絕頂聰明!“巢三輕咳一聲,負手望著小草道:”論輩分,你稱我為太師叔公,白辰稱我為師父,往後,是他順著你稱呼,還是你順著他稱呼?“小草先是一愕,很快明白過來,臉上登時飛起紅暈,本是伶俐聰穎的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巢三哈哈大笑。

  笑聲未落,他忽然”咦“地一聲,道:”起風了。“果然起風了--不知何時,已有陣陣徹骨寒風悄然生起,平靜的太湖出現陣陣漣漪,並且越來越動盪不安。

  天色越發陰沉,惟有太湖上空有一抹光線竟未被遮擋,與周遭的陰沉相襯,顯得妖異詭秘。

  天地間似乎在孕育著一件可怕之物!

  小草微微變色,只覺陣陣寒意襲向心頭,她不由用手環抱著自己的雙肩。

  風迅速地醞釀、壯大,片刻之後,狂風大作,雲霧洶湧翻捲。

  突如其來的昏暗將天地在剎那間吞沒,馬跡島與太湖都已隱於一片昏暗之中。

  卻有陣陣浪濤翻湧,與湖岸轟然相擊的聲音傳來,在風的狂捲之下,時而如沉雷般驚天動地,時而又虛幻而飄渺。”呼……“

  狂風席捲,強大得似若有形之物,瘋狂地衝擊著小草的嬌軀,在昏暗之中承受著這可怕的衝擊,小草心中頓時萌生孤立無助之感。

  巢三的聲音雖是在這狂風大作之時,仍是極為清晰地傳 了她的耳中:”不知是何人出手?竟有這等呼應天地的滅世威力!“

  倏地--”轟……“地一聲暴響,其聲勢駭人,彷若是整個太湖突然傾翻。

  與此同時,一道讓人難以正視的銀色光芒自馬跡島沖天而起,猶如一柄破天利劍,在烏云四合的虛空中,劃出一道炫目的軌跡。

  小草心神頓時為之所懾,一時間已將方才的惶然不安悉數淡忘。

  在那道銀色光芒的輝映下,小草駭然發現太湖中竟有一柱無與倫比的巨浪沖天捲起,高達二十餘丈,直撲馬跡島方向。

  沖天巨浪與那道銀色光芒相擊,立時化作漫天水氣,水氣在銀芒的捲裹下,赫然隱現出一柄頂天及地的氣劍!

  小草的呼吸與思緒在那一剎那齊齊停滯,只知目瞪口呆地望著那柄頂天及地的劍破空而下。

  那一劍的氣勢足以讓任何人頂禮膜拜,心甘情願地祭身而亡。一聲響徹蒼穹的暴響剎那間席捲了方圓十里之內的每一寸空間。

  小草心神一震,倏聞”沙沙“聲響,臉上一片濕涼。

  --竟有蕭蕭雨落!

  ※※※※※※※※※只有雨水與岩石、殘枝落葉的撞擊聲,馬跡島一片肅殺。

  軒轅奉天久久方從幽求那驚懾古今的一擊之中醒過神來。

  驟雨來去倏忽,此時已晚,空中卻有血腥之氣瀰漫著。

  縱然天地間仍是昏暗,但以軒轅奉天的修為,視線自能穿透這片昏暗。

  幽求求劍一生,坎坷一生,在絕厄之境中,卻因機緣所至,劍道另闢捷徑,悟出”劫魔劍道“。”劫魔劍道“之精在於一個”滅“字,幽求與孤絕無相驚世一拼,果然將”滅“發揮得淋漓盡致,劍勢所及,方圓數十丈草木皆被斬得寸碎,縱是場上諸人皆有絕世修為,卻仍是不得不駭然而避。”劫魔劍道“非但滅盡萬物,連幽求自身也在全力催運”劫魔劍道“之時,以身化劍,軀體頓時蕩然無存。

  那是窮盡天才劍客畢生修為的一式劍招!一代劍中魔才以極為慘烈的方式,結束了他求劍的一生!

  孤絕無相依舊站立著,但他全身皆是觸目驚心的鮮血,似乎每一個部位都有鮮血在湧出,讓人難以看清他究竟傷在何處。

  他雙目緊閉,面如死灰,了無聲息。

  沒有人在受了這麼多的傷,流了這麼多的血之後,還能活著!

  目睹武學的顛之戰,每個人的心靈都承受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悟空老人長嘆一聲,道:”劫數天定,沒想到孤絕無相竟會亡命於幽求之手!“話音甫落,忽聞低低的冷笑聲傳出,聲音雖輕,卻讓眾人皆心頭一震,只覺那聲音像是來自幽冥地獄,森然可怖。

  眾人循聲望去,赫然發現孤絕無相竟雙目圓睜,眼中一片死灰,讓人一望之下,便心生極度不適之感,他的眼中彷若是個無邊無際的涵洞,可以將他人的靈魂吸入其中。

  孤絕無相的五官扭曲不堪,倏而淒聲厲吼:”老子沒那麼容易死!“血肉模糊的右臂向前緩緩探出,一聲厲喝:”血厄--!“早已碎成無數的血厄劍碎片突然被無形之力所牽引,向他的右臂疾飛而至,深深地紮入了他的右臂之中。”戰族鑄兵,天下無雙!“

  孤絕無相怪吼如嘯,將自身僅剩真力全力催運至無以復加之境,剎那間,只聽得”噗嘞“之聲不絕於耳,孤絕無相周身血脈根根暴起,肌膚爆裂,鮮血呈網狀一下子滲透而出。

  而嵌入孤絕無相手臂的血厄劍碎片突然變成一片觸目驚心的赤紅,右臂的肌肉、骨骼、經絡也有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片刻之間,孤絕無相竟以滅天絕地的劫魔氣勁,將血厄劍的碎片完全融入他的右臂之中。

  孤絕無相身形倏起,直取悟空老人,向悟空老人揮出他畢生的最後一擊!

  孤絕無相右臂與血厄劍的碎片似已完全融合為一個整體,破空擊出,隱隱有風雷之聲。

  他是傲視眾生的絕世強者,在他眼中,尋常高手猶如蟲蟻,只能任其驅使宰割!他自持驚世雄才謀略,自信能鑄就蚩尤戰族沉寂千年的輝煌,整個武林將是他囊中之物。

  而他步步謀略,也的確使他始終左右著武林局勢,一旦軒轅神劍被廢,足以讓黃帝四士後人遭受慘重打擊,他那讓人心悚的計謀本已一步步實現,眼看即將大功告成之時,卻突起變故,局面急轉而下,孤絕無相竟已處於不可脫身的絕境。

  看似無懈可擊的佈局,突然一潰千里,千瘡百孔,孤絕無相心高氣傲,甚至鄙視天道,”

  失敗“二字對他而言,是絕對不可接受的。

  但”失敗“仍是不可避免地降臨於他的身上,眼看著費盡心思苦心營建的一切土崩瓦解,孤絕無相慣常的從容消失得無影無踪,心中只剩下狂怒與絕望。

  孤絕無相自視甚高,自負天下無人能出其右,噬吞武林只是在等待最佳時機而已。這數十年的等待在孤絕無相的感覺中是漫長而難以忍受的,本以為馬跡島之會及戰族血盟過後,將可以得到淋漓盡致的渲洩,但卻在今日悉數破滅。

  所有的狂怒與絕望在孤絕無相邪霸無匹的意志的催發下,急劇膨脹至無以復加之境,最終憑藉可開天闢地、逆亂乾坤的”劫魔道“殘存力量,以不滅不休的意志,攻出最後一擊!

  一招之下,風雲變色,似為其中所包含的無比戾氣所震懾。

  以孤絕無相滅世之意志擊出的這一擊,便是他一生不倦追求的最後渲洩,那已不僅是一記招式,更是孤絕無相的生命與精神,在對天道輪迴做最後的抗擊!

  縱是至邪至惡,孤絕無相仍不失為一個真正的強者!

  --強者無亡則不敗!

  亡的或是對手,或是自己!

  孤絕無相在最後一刻發出這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擊,場中諸人雖皆為絕世高手,亦莫不變色,彷若目睹死亡之神飛速迫近悟空老人!

  孤絕無相不愧為蚩尤戰族最為出色的後人,其戰意之盛,使其在即將滅亡之前,仍戰意狂熾。

  殘留血厄碎劍中的兇戾之氣,與孤絕無相的暴戾絕霸的戰意相輔相成,終成完全超越往日生命與武學範疇的震古鑠今的一擊!

  這一擊,絕非本已耗盡功力的,悟空老人所能應付。

  甚至連白辰、軒轅奉天、諸葛南山等超絕高手,亦無把握能在這一擊面前全身而退。

  範高憎已因孤絕無相出人意料地廢了血厄劍而受了傷,雖然傷勢並不甚重,但卻仍影響了他的身手,未能及時封阻孤絕無相對悟空老人擊出的致命殺招!

  悟空老人性命存於一線的那一剎那,人影閃動,天儒老人飄然踏進,掌勢翻揚,猶如行雲流水,絲毫不見有倉促之感,向孤絕無相迎去。

  甫一出手,天儒老人便顯出不在悟空老人之下的修為,場中軒轅奉天、白辰、範高憎莫不為之心旌搖盪,在那一剎真正地領悟到武學之浩瀚如海。

  天儒老人一眼便窺破孤絕無相這最後一擊已是窮盡了他畢生的精氣元神,雖然威力驚世駭俗,卻絕無後繼之力,只要能避過其鋒芒,孤絕無相自會力竭而亡。

  但同時天儒老人亦知悟空老人今日絕難避過孤絕無相開天闢地的一擊,故他毫不猶豫地出手了。

  兩個完全凌越於整個武林之外的界外高手皆以最高修為悍然擊出!

  這是絕無取巧的慘烈比拼。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2 13:58
第四十卷第六章棄正入邪


  雙方倏然相接,驚世暴響聲中,孤絕無相發出淒厲如鬼嘯的慘號聲,血光漫天,他的右臂被擊得整隻自軀體斷開,飛出極遠,落地時竟有鏗鏘之聲。

  與此同時,天儒老人如斷線風箏般倒飄而出,鮮血噴射如箭!在雙方接實的那一剎那,天儒老人雖憑自身對武學闢析入理的修為,將對方無堅不摧的功力消散了一部分,但對方的攻勢之可怕猶在他的想像之外,甫一接實,他的右臂骨骼頓時暴碎,身軀承受了霸絕無匹一擊之後,頓覺五臟如被重錘猛擊,以其傲然眾生的修為,仍是不由鮮血狂噴,跌飛而出。

  落地之時,天儒老人又連退數步,每一步踏於堅實的岩石上,莫不是碎石迸飛,地面出現一道道以落腳處為中心,向四周迸裂開的網狀裂痕,遍布方圓兩丈之內,情景驚心動魄。

  天儒老人將自己所承受的強悍絕倫的力量轉於地面,仍是難以支撐,頹然頓坐於地。

  孤絕無相的淒厲慘號戛然而止,給人一種莫名的震撼。

  馬跡島一片死跡!

  孤絕無相的斷臂處鮮血噴湧,他的臉色死灰一片,與死人無異,斷臂之軀微微晃了晃,終如被伐倒的朽木般向前轟然而倒。

  望著倒下的孤絕無相,悟空老人百感交集。

  若非白辰出奇不意的襲擊先傷了孤絕無相;若非幽求突然出現,揮出足以與日月並輝的”

  劫魔劍道“一劍,那麼縱然合眾人之力能勝孤絕無相,但必定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白辰心中感慨更多!

  他知道若非巢三忍辱負重數十年,想必今日孤絕無相的陰謀已經得逞,從此天下將陷入萬劫不復的絕厄之境。

  他心中忖道:”師父一生之中似乎都在渾渾噩噩之中,沒有任何作為,但卻在生死危亡之際,起了無可替代的作用,這是否可謂是將墨門的'無為'發揮到至高無上之境!而墨門'無為'之真諦,並非'不為',而是十年磨一劍,不鳴則已,一鳴天下驚悸?“也許,看似渾噩的巢三,方是真正悟透墨門精髓之人。

  無論如何,能為四大隱世武門納為傳人的,必定有其驚世不凡之處,範離憎如此,白辰,軒轅奉天、牧野棲如此,當年的巢三應亦是如此。

  太湖漸漸恢復了一片平靜,幾隻水鳥在湖面上空忽起忽落,鳴叫聲顯得躁亂不安,稍一飛近馬跡島,迅即惶然飛離。

  ※※※※※※※※※五日之後。

  天儒老人的傷勢仍未痊癒,他身邊自有人日夜守護,而牧野棲每日傍晚必來探視他一次。

  這一日,守護在天儒老人身邊的是衣四方,天儒老人見了衣四方,不由想起了卜貢子,便道:”四方,去叫你師父來見我。“

  衣四方並未起身,他道:”三天前,戴無謂前輩被一群來歷不明的人襲擊,身受重傷,我師父已前去看望他了。“

  天儒老人一驚,支撐著自床上坐起,道:”無謂的……的武功已不在武林絕世高手之下,怎會受傷?“

  未等衣四方回答,有人推門而入,卻是牧野棲。

  只聽得牧野棲對衣四方道:”衣總領,你出去吧。“乍聽牧野棲稱”衣四方“為”衣總領“,天儒老人又是一驚。

  衣四方恭應一聲:”是!“便退了出去。

  待衣四方走後,天儒老人沉聲道:”棲兒,你怎會稱四方為'衣總領'?你大師兄又怎會受傷?“

  牧野棲在距天儒老人床榻數尺距離的地方站定,平靜地道:”無謂師兄多半是被三藏宗之人襲擊,孤絕無相被殺,三藏宗自然不肯善罷甘休。無謂師兄重傷後,端木總領聞訊不聽勸阻,立即率三百白道弟子攻襲天下鎮,結果戰敗而亡,為使白道不致成為一盤散沙,弟子與白道眾弟子商議後,共推衣四方為白道總領。師父身體欠安,故弟子擅自將這些事暫時隱瞞下來了。“

  天儒老人大為震怒!

  他怒道:”你……你……無謂遇襲,端木無非戰亡--如此重大的事,你竟不向為師透露半個字……“

  說到此處,他心中倏然一震,猛地意識到什麼,臉色微變,竟未再說下去,沉默了片刻,方緩聲道:”你去將黑白兩道八堂統領領來見我。“牧野棲並未動身,而是略略提高了聲音,道:”衣總領,將八堂堂主召來!“天儒老人目光輕輕一跳,卻未再說什麼,反而將身子緩緩後仰,重新躺下,雙目微闔,似在閉目養神。

  少頃,衣四方領來八人,天儒老人這才微睜雙目,掃了眾人一眼,發現原先的白道”高,山、流、水“四堂的統領慎如是、文不秀等人皆不在場,除黑道”陰晴圓缺“四大統領之外,另外四人竟亦是黑道中人。

  但這次天儒老人無驚愕之色,似平早已料到會出現這一幕,他緩緩地道:”你復有何言?

  “說此話時,他並未看向牧野棲,但牧野棲已應道:”白道四堂的統領懷疑是黑道的人向三藏宗告了密,黑白道因此而起爭端,弟子攔阻不及,白道四統領不幸於混戰中戰亡!“”哈哈哈,哈哈哈……“

  天儒老人突然長笑,笑到最後,倏然鮮血狂噴。

  牧野棲依舊恭然而立。

  天儒老人一字一字地道:”牧野棲,老夫並不佩服你的心計,老夫只佩服你怎能將這些謊話從容道出?“

  八大統領面無表情地站著。

  牧野棲輕嘆一聲,道:”師父所猜不錯,弟子方才所言的確有不少不實之處,但無論如何,黑白苑黑白一統,重新成為黑教已是不變的事實!木已成舟,師父又何必再為此事操勞?

  師父與弟子一樣,需面對抉擇,是黑是白,需擇其一,黑白共存本就是一種錯誤!弟子這麼做,只是為自己、為師父做出最後的抉擇而已。“頓了頓,又接道:”其實在黑白之間,弟子早已毫無選擇餘地,正盟屢次欲置弟子於死地,並廢了弟子的武功,雖然四大隱世武門可以接受我,但有朝一日,我再無利用之處,他們只須說一句'我是風宮少主',便可以立即讓我陷於萬劫不復之境!龐紀以種種手段對付我,與戰族所為,又有何異?弟子周旋於風宮與正盟之間,歷盡艱辛,最終卻落得武功被廢、身敗名裂的地步,若弟子還執迷不悟,豈不可笑?

  數千年前,黃帝與蚩尤爭奪 下,若是得天下者乃蚩尤戰族,那麼今日之邪者,便是四大隱世武門了。若是弟子為四大隱世武門做了無謂的犧牲,換來的只是痛苦,又何必再執於一念?“

  天儒老人的臉上再無絲毫表情,他道:”想必,卜貢子也是你有意遣開的,是不是?“牧野棲沉默未答。

  天儒老人沉默了良久,方道:”為師當年之所以未選擇黑教,實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既然事已至此,為師便將此事告之於你,望你三思而後行- -你讓他們退出去吧。“牧野棲向八人揮了揮手,那八名統領依次倒退而出,屋內只剩牧野棲與天儒老人二人。

  天儒老人望著牧野棲,道:”為師與你共處六年,知道你的性情看似恭謙,其實極有心計和主見,所以為師猜測,即使此事有挽回的餘地,你也絕不願改變主意,是也不是?“牧野棲緩緩點頭。

  天儒老人苦笑一聲,輕聲道:”種下善花,結下惡果,惟有如此了……“話音未落,四周倏然響起”軋軋“之聲,隨即便聽得重物轟然落地聲,以及機括啟動的撞擊聲。

  自窗外射入的光線倏然消失,整座若愚軒在劇烈地震顫,外面響起了驚呼聲,卻已不甚清晰。

  顯然,若愚軒暗隱機括,已被天儒老人啟動。

  機括啟動之後,裡面已是漆黑一片,猶如黑夜降臨。

  黑暗之中,傳出天儒老人的聲音:”你應該想得到,在黑白苑中,黑白兩道勢力共存,常有明爭暗鬥,黑教的殘餘力量無時無刻不在試圖恢復黑教,為師不可能不有所防備!“這時,一股異常的濃香在黑暗中瀰漫開來。

  只聽得天儒老人繼續道:”你是為師一手培養起來的,既然如今你已決心背叛四大隱世武門,為師只好親手毀了你!想必你已猜到這股濃香有異。不錯,它可以讓你我在半刻鐘之後氣絕身亡!“

  這時,四周響起了密集的金鐵交鳴聲,顯然是八大統領欲闖入若愚軒。

  天儒老人的聲音出奇的平靜:”其實你作出今日的選擇,即使世間無一人理解,為師仍是能理解,但為師卻不欲讓你成為絕世之魔!也許,為師與你來到世間,都是一個錯誤,今日,便讓你我的性命一同在此結束,從此再也不必生存於痛苦之中!“他的平靜讓人無法不相信這是他的心聲!

  天儒老人的體內有著戰族的血,同時卻是四大隱世武門的傳人,無論作如何取捨,都是一種痛苦。

  牧野棲竟也是異常的平靜,只聽得他道:”其實師父以這種方式根本困不住弟子,毒煙也無法對我構成威脅。雖然弟子已完全控制了黑白道,但師父對弟子有恩無仇,即使是弟子背叛了師父的意願,師父仍並末從此不認我這個弟子,所以弟子不但要自己脫身而去,還要將師父一併救出!“”你真能脫身而去?“天儒老人語氣終於有些不平靜了。”不錯,因為弟子的修為其實遠在師父的想像之上!“一陣沉默。

  天儒老人終於開口:”走出若愚軒一步,你我就絕對無法再做師徒!也許今日之局勢,已使你我惟有在九泉之下,方能永為師徒!“他的聲音已有些嘶啞、虛弱--莫非是因為毒煙的作用?

  牧野棲斬釘截鐵地道:”弟子心意已決,絕不更改!從今往後,再無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攔我!“”我“字甫出,牧野棲已踏步而出,徑直向外走去。

  天儒老人心中思緒聯翩,一幕幕往事在他的腦海中閃過,而他的心情卻是平靜如水。

  外人無法想像,數十年來,天儒老人的心靈承受了多少難以承受的壓力,戰族的血統使他永遠也擺脫不了隱於心中的狂烈戰意,每當心情狂躁,戰意大熾之時,他惟有一遍又一遍地畫著其母簡兮的像,以減輕內心所受的煎熬。惟有面對飄逸出塵的母親的畫像,他的心方能重新寧靜。

  近來,距五星逆行之日越來越近,天儒老人越來越心神不寧,他知道這是因為五星逆行將至,天地間戾氣大增之故,他不知自己會不會有朝一日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戰族之血所引發的洶湧戰意。

  天儒老人深深地知道,無論是他,還是牧野棲,一旦入邪,都將會為世間帶來無可挽回的災難,因為他們具有戰族後人與儒門傳人的雙重身分。

  他本是欲借牧野棲的雙重身分對付蚩尤戰族,卻適得其反!如今的牧野棲便如同一柄極為鋒利的至邪之劍,若不欲使之出鞘傷人,惟有在它未出鞘之時,便毀之!

  隨著毒煙不斷的侵入體內,天儒老人的呼吸越來越粗濁,此時此刻,他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

  也許,惟有死亡,才能擺脫兩難的痛苦。

  他聽到了劇烈的碰撞聲,以及利矢暗器破空之聲,他知道那是牧野棲在試圖突出若愚軒時觸動機括發出的聲音。天儒老人自知若是不關閉機括,即使是他自己,在未受傷時要想強闖出若愚軒,亦需半刻鐘以上的時間,而那時毒煙的毒性早已置人於死地!

  倏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聲響起,陽光突然再度射入若愚軒內,而牧野棲已自那缺口處疾掠而出,引聲長嘯。

  嘯聲猶如一柄尖刀般深深扎入天儒老人的心中。

  無論他多麼的不願面對,他都清晰地意識到,一個他自己親手締造的惡夢,從此將籠罩於整個武林。

  牧野棲迎著八大統領驚愕而崇仰的目光,立足於若愚軒之外時,他聽到了若愚軒內一聲喟嘆。

  牧野棲的心倏然一跳,猛然轉身,透過那道缺口,向若愚軒內望去,赫然發現天儒老人胸口處深深插著一支箭,一支由機括引發,被牧野棲擋開的箭!

  天儒老人終未能平靜地走完他一生!

  雖已氣絕身亡,但雙目猶睜,他的眼中有無限的憂鬱與自責。

  牧野棲猶如一尊雕像般靜靜地立於若愚軒外,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

  ※※※※※※※※※即使是在黑夜,也能感受到濃濃的春意了,空氣中飄蕩著暖暖的春的氣息,那是由陽光、草木的芬芳融合而成的氣息,沁人心脾。

  範離憎在黑暗中睜著雙眼,呼吸著這微甜的清香氣息,默默地想著心事。

  驀地,隔壁的屋內響起了一聲驚呼,是穆小青的聲音。

  範離憎心中暗嘆一聲,下了床,推門進入穆小青的屋內--這已不是在思過寨,而是在範離憎親手搭建的一間草廬中,在黑夜裡能聽到夜風吹過所發出的”沙沙“聲響。

  範離憎沒有點燈,行至穆小青的床前,在床榻上坐下,關切地道:”又做惡夢了?“黑暗中,穆小青擁住了他的身軀,她的身子有些發涼。”我……又夢見自己殺了大師兄……我……“她已哽咽不能成語,熱熱的淚滴落在範離憎的肩上。

  範離憎沉默了少頃,低聲道:”那隻是一個夢而已,不錯,只是一個惡夢!大師兄不是你殺的,你那麼敬重大師兄,又怎會傷害他呢?“自從孤絕無相死後,穆小青的神智立時恢復過來,眾人雖為穆小青殺了佚魄感到痛心,但同時亦知這是孤絕無相的罪惡,孤絕無相曾挾制了容櫻,從容櫻口中得知穆小青已被”心語散“所控制,他知道悟空老人一直視”妙門大師“為摯友,必然會前去亦求寺,於是他便藉機在解除穆小青所中的”心語散“,以使她擺脫對范離憎的依賴的同時,再重新使她為”

  心語散“所控制,不過這一次她已是對孤絕無相言聽計從。

  利用穆小青,孤絕無相既虛耗了悟空老人的功力,使之在後來的決戰中落敗,同時又殺了佚魄。穆小青在孤絕無相被殺後,心靈再也不受其羈絆牽制,恢復了神智,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僅有隱隱記憶,但殺了佚魄這一事畢竟非同尋常。得知佚魄已死之後,穆小青已隱隱感到此事與自己有關,當她向思過寨中人問及此事時,眾人卻矢口否認了,只說佚魄是為孤絕無相所殺。

  悟空老人心知穆小青是被孤絕無相控制了心智,方會有種種不利於思過寨的舉止,從某種意義上說,她亦是身受其害者,若將真相告訴她,非但於事無補,反而會使穆小青永遠生活於內疚自責之中,於是他吩咐思過寨上下要對穆小青永遠守著這個秘密。

  思過寨眾弟子明白悟空老人一片苦心,皆遵行不悖,讓眾人肅然起敬的是佚魄之妻元攬秋竟也依悟空老人所言,未在穆小青面前透露隻字。

  但自從穆小青清醒之後,每日入睡之後,她總會做一個情景相似的惡夢,夢見自己用種種手段,出其不意地襲殺了大師兄佚魄,這可怕的惡夢使穆小青寢食難安,日漸憔悴。

  悟空老人見此情景,便讓范離憎領著穆小青暫離思過寨,也許不再觸景生情,穆小青的情形會逐步好轉。

  於是范離憎便領著穆小青暫離思過寨,在一谷中結廬而居,在這兒穆小青的情形果然慢慢好轉,只是偶爾會再度夢見那可怕的一幕。

  範離憎擁著穆小青,柔聲勸慰,穆小青漸漸平靜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竟這般擁睡至天明。

  ※※※※※※※※※山谷處於兩山之間。

  草廬座落於西側山腳下,草廬後側石壁嶙峋,高崖斜插,突兀崢嶸,石壁上有簇簇灌木,鬱鬱蔥蔥。

  草廬前方則是一片平緩墳地,坡地上植有數以百計的桃樹,沿著山谷向兩端延伸逾裡。

  在桃林與東側的高山之間,又有一溪流,溪中滿佈少見的暗紫色頑石,可謂是半溪泉水半溪石,水擊石濺,潺潺淙淙,如水弦彈撥,引得滿溪水花粲然,應聲起舞,山泉猶如長練,蜿蜒而流。

  旭日初升,萬物皆散發著勃勃生機。

  範離憎坐在溪水旁的一塊巨大圓石上,正入神地吹奏著一管竹笛。

  奇怪的是他所吹奏的根本不成曲調,但卻並不顯得噪亂無序,在笛聲中竟自有奇異的節奏與韻律,冥冥之中,似與什麼永恆之物相應和。

  穆小青在離他三四丈之遠的一棵桃樹下靜立了許久,靜靜地聆聽這別具一格的笛聲,直到一滴水珠從桃樹上滴下,落在她的玉頸上,方使她醒過神來,輕盈地走到範離憎身邊坐下,托著香腮,凝神靜聽,聽著那韻律奇異的笛聲,置身於秀麗山色之間,穆小青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

  笛聲漸低,如蟲鳴啾啾,終歸於靜寂。

  穆小青出了一會兒神,方道:”為何你的笛聲與我平時所聽到的全然不同?“範離憎道:”我自幼父母雙亡,跟隨姑姑,姑姑生性古怪,那時我決不可能學什麼曲調,後來我進了試劍林,試劍林內除了幽求與我之外,再無他人,那時候每天的日子總是顯得格外漫長,於是,我便用竹子削成笛子,自己慢慢地吹。其實在此之前,我只是見過別人手中的笛子,卻從未親手摸過,所以並不知它的真正模樣。用竹管製成竹笛時,我只能自己慢慢琢磨,時而五個孔,時而七個孔,時而八孔。在試劍林中除了練劍外,我便吹笛子,漸漸地竹音發出的聲音不再那麼難以入耳了,但我從未習過曲調,只有試著模仿自己所能聽到的聲音,如鳥鳴聲,流水聲,風聲,雨聲……“

  說到這兒,他笑了笑,接道:”這笛聲自是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每次我總能在這種聲音中靜下 來。“

  穆小青道:”其實,我也很喜歡這種笛聲,總覺得……總覺得似乎那不是從笛子里傳出來的,而是…

  …而是天地間本就存在的。“ ”是嗎?“範離憎有些驚喜地道,似乎為自己的笛聲亦能為他人賞識而感到欣喜。

  穆小青鄭重地點了點頭。

  範離憎笑了,忽又道:”你會吹笛嗎?“

  穆小青有些驚訝地望著他。

  範離憎道:”有客人遠道而來,豈不是應撫樂以待?“範離憎話音甫落,便聽得清朗笑聲遙遙傳來,隨即聽得一年輕男子的聲音道:”範兄弟好雅興,竟在這山水之間賞花弄笛,實是逍遙愜意。“穆小青聽這聲音很是陌生,有些驚訝地望著範離憎,但見範離憎微帶笑意,心知這不速之客多半是友非敵。

  少頃,桃樹叢中走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偉岸,身披黑色斗篷,與斗篷內的白色勁裝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寬闊的肩背後露出一截寬大的刀柄,渾身上下散發出淵亭嶽峙的卓絕氣度,與他並肩的女子則是風韻絕世,美艷不可方物。

  二人自桃林間走出,向這邊漫步而來,讓人感到二人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依著範離憎而坐的穆小青感覺到範離憎的身軀微微一震,不由有些詫異。

  這時,範離憎已起身,向那邊迎去,遙遙揖手道:”沒想到軒轅兄竟會光顧這山野之地。

  “

  說話時,他的目光再度不由自主地掃向那美貌女子,很快又錯開了。

  那偉岸男子正是”皇俠“軒轅奉天,與他同行的乃水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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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