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68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3:25
第三十卷第七章聖僧重現


  此時夕陽西斜,將他的影子在身後拉得長長的。

  樹影斑駁。

  半裡之外的山谷谷口立著一位老僧,眉須皆白,一襲灰袍,雖然相隔甚遠,但牧野棲仍是感覺到老僧眼中充滿了悲天憫人之大慈大悲。

  老僧的衣袍在晚風中微微拂動,而他的神容卻平靜如千年古井,仿佛他與天地日月一般亙古幽遠。

  牧野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震撼。

  這種震撼不是震驚,亦非不安,而是來自於靈魂深處難以言狀的感覺。

  一種神聖般的感覺。

  牧野棲脫口道:“前輩可是苦心大師?”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能做出這種判斷。

  “老衲正是苦心,老衲已在此等候牧野施主多時了!”

  牧野棲心中倏然一沉,如墜冰窖。

  苦心大師在二十多年前便已是武林七聖之一,僅列於武帝祖誥之後,此時他的武功又將達到何等境界?

  牧野棲忍不住回頭望去。

  苦心大師朗聲道:“回頭已無岸。”

  在牧野棲身後半裡開外,已有逾百武林中人,有道有僧有尼,顯然全是正盟中的人。

  牧野棲右手握在了自己的劍柄上。

  他已絕望!

  但絕望之餘,他的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戰意。

  ※※※

  范離憎、天師和尚及廣風行告別妙門大師,離開“亦求寺”,沿著妙門大師指點的路徑,趕赴“天下鎮”,為免再節外生枝,范離憎三人皆在夜間趕路,一到白天,則尋個地方歇息。

  夜間行路,自然難計行程,所以常常錯過可投宿之地。這一路上,他們倒有大半數白天熄身於山林之中,廣風行戲言:“晝伏夜出行蹤詭秘者非盜即賊。”

  好在廣風行久歷江湖,縱使棲身荒野,他也能設法讓三人不至於挨餓忍饑。

  這一夜,三人匆匆趕了一宿的山路,終於翻過三座高聳入雲的山峰,當三人沿著峰側而下,進入山谷時,東方的天際透出了灰濛濛之色,三人早有經驗,知道再過半個時辰,天色就要大亮了。

  千岩萬轉路不定,迷花奇石忽已暝。

  熊咆龍吟殷岩泉,粟深林兮驚層巔。

  天師和尚凝神頃聽片刻,但聞遠處有飛瀑濺落聲,溪流淙淙聲,風卷松濤聲如嗚咽,不由喜道:“此山谷應偏離人煙,今日我等可安心歇息了。”

  廣風行亦道:“天色將明而不聞雞鳴聲,最近的村戶人家也應在四五里開外,不如將昨天吃剩的半隻

  獐子用火熱一熱,填飽肚子後再好好睡上一覺,到了天黑時分再趕路。”

  范離憎已不再擔憂廣風行生火時會有濃煙,他竟能讓煙貼地飄出幾丈外,消散開後,方升騰而起,幾乎不著痕跡。當下范離憎放下行囊,從中取出半隻已烤熟的獐子。

  天師和尚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貧僧去尋些清水。”他雖不住寺廟不念佛經,但對佛家的戒律卻嚴守不貽,一路上只吃自亦求寺帶來的乾糧,范離憎與廣風行用葷時,他亦自行避開。

  林間遍地枯枝,不過片刻,范離憎便找來一堆,廣風行亦已準備妥當,正待引火,忽聽得天師和尚在遠處“啊”地一聲驚呼,顯然極度驚駭,范離憎與廣風行齊齊色變。

  但聽得一陣“嘩嘩”亂響後,天師和尚已自林中疾掠而出,一臉驚惶之色,身形甫定,便結結巴巴地道:“有……有人……”

  范離憎與廣風行相視一眼,沉聲道:“多少人?難道是風宮中人?”

  “不……是,只有一個人。”天師和尚結巴道。

  范離憎心中稍定,忖道:“以天師的武功,又有什麼人可以讓他如此吃驚?”

  廣風行若有所悟地道:“莫非大師見到的是……死人?”

  天師和尚急切地道:“不,是活人,但活人是在水中。”

  頓了頓,又補充道:“整個人在水中,被鐵鏈所束縛,沉入水中。”

  聽到這兒,范離憎與廣風行心中皆是一凜。

  在深谷之中,一個大活人被人用鐵鏈束縛著沉入水中——無論如何,此事都讓人感到詭異可怖。

  三人夜行之困乏立時被忘卻,廣風行低聲道:“大師,你是否已看清對方的確是活人?”

  天師和尚道:“我找到水流,正要取水,忽然水面‘嘩’地一聲響,伸出一隻手來一一阿彌陀佛,我呆立不動,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想是水鬼將之殺了,但那隻手很快沉入水中……”

  范離憎飛快地續道:“於是你平定心神,仔細查看,才知是有人被鐵鏈束縛,沉入水中,是也不是?”

  “是,不……不是,天色如此昏暗,我辨之不清,但除了人之外,又有什麼東西會有手?”

  范離憎果斷地道:“我們去看個究竟!”

  “慢!”廣風行低聲道:“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

  “不會,誰能未卜先知,知道我們會在這深谷中歇息而天師和尚又定會去取水呢?無需多說,救人要緊!”言罷,范離憎揣起密匣、天師和尚便在前邊引路,三人行得極快,但聽得水流聲越來越清晰入耳,越來越響,終於,天師和尚道:“到了。”

  范離憎趨前幾步,立時感受到了濕漉漉的氣息,踏著茂密的水草,范離憎與天師和尚並肩而立,前面就是一條寬不過三尺的小溪,山谷中的小溪甚為曲折,循著地勢,在此處衝出一道深溝。

  溪水奔騰不息,卻不見有人影。

  天師和尚不安地道:“莫非,他已沉下水去,不幸遇難了?”

  廣風行毅然道:“我下去看看。”

  范離憎及時攔住他道:“此事太過古怪,要多加小心。天師,你武功最高,不妨將上游水流以掌力震開。”

  天師和尚應了一聲,縱身向上游掠出丈許,立足岸邊,捉聚周身浩然真力,凝於雙掌,沉喝一聲,雙掌倏然向水中擊去。

  無儔掌風以排山倒海之勢狂卷而出,“轟”地一聲,立時激起沖天水柱,溪水很快出現了極為短暫的斷流。

  范離憎駭然看到自己立身之處所臨的溪水中,果然有一人正僕身向下!

  因為天色昏暗,加上水流又很快卷至,范離憎無法細加辨認,饒是如此,已足以讓他驚駭欲絕。

  他再不猶豫,將密匣置入廣風行懷中,縱身躍入水中。

  岸上兩人緊張地望著水面,大氣也不敢喘。

  水下不時發出翻涌聲。

  過了片刻,“嘩”地一聲,范離憎衝出水面,微喘著道:“果然有……有一條鐵鏈,鐵鏈多半卡入了岩石中,難以拔出。”

  天師和尚當即道:“我來助你!”

  “不可!”范離憎道:“你看護密匣,以免中了別人暗算,廣叔,你來助我一臂主力。”

  他本稱廣風行為廣大俠,相處久了,便順了廣風行意願,改稱為廣叔。

  兩人一同沉入水中後,天師和尚雙臂緊抱密匣,目不瞬轉地望著水中,口裡不停地念著我佛保佑。

  “轟”地一聲,兩個人影一同衝出了水面!

  范離憎手中還牽著一條粗大的鐵鏈,他在溪邊岩上一借力,人已飄落岸上,雙手順勢向上牽帶,很快又有人露出水面。

  此時天邊已出現了少許亮色,可隱約見到那人的頸部、腰間各有鐵鏈纏繞,廣風行將他扛於肩上,亦爬上岸來。

  天師和尚急切地道:“他是否還活著?”

  廣風行將人放下,讓其上半身處於地勢略低之處,雙掌抵於對方腹部及胸部,有節奏地按揉,同時對天師和尚道:“煩勞大師將真力貫入他體內——不可操之過急。”

  天師和尚立即依言而行。

  過了一陣子,終於聽得那人一聲呻吟,吐出一大口水來。

  天師和尚喜道:“他醒了,他醒了!”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廣風行道:“可加強真力了。”

  天師和尚的渾厚內家真力源源注入那人體內,片刻之後,那人低低“啊”了一聲,身上的鐵鏈一陣輕響。

  廣風行長吁了一口氣,嘆道:“欲取他性命的人好不殘忍,殺人不過頭點地,又何必如此?若不是有事在身,我必問清是什麼人這般害他,再為他出口惡氣!”

  范離憎沉吟地道:“人被浸入水中能生存的時間絕對不會很長,凶手應該離開此地不會大久……”

  話未說完,他的腳忽然被一隻手抓住了,低頭一看,原來是那人想支撐起上半身,范離憎忙將他扶

  起,心中暗自奇怪,忖道:“此人溺水而昏迷,恢復得倒十分快速。”

  天師和尚連聲問道:“是否該為他換一身衣衫?或是讓他吃點東西……”一邊說著,一邊手忙腳亂地

  以僧袍為那人擦去臉上的水珠。

  范離憎將那人抱到方才放下包裹行囊的地方,讓其依著一棵松樹半躺半坐著,自己則與天師和尚一同生起了火堆,此時,他們已顧不得生火是否會被他人注意了。

  火堆很快生起,范離憎站起身來,轉身道:“我扶你過來烤一烤火,吃……”

  他的表情忽然一下子僵在那兒,後面的話亦滯留於喉底,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廣風行察覺到有異樣,猛然轉身,卻聽得范離憎以極度吃驚的聲音道:“是你?”

  火光將那人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儘管此刻其臉色顯得十分蒼白,但仍能看出,他是一個頗有英武之氣的年輕人。

  對方赫然是范離憎初出“試劍林”時遇上的白辰。

  白辰不是在橫渡邑江時,遭遇狂風暴雨、船傾人亡了嗎?又怎會在這深谷中出現?

  ※※※

  牧野棲已有必死之心,再也無所畏懼,他對苦心大師怒目而視,大聲道:“佛家有言,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何況我並沒有錯,為何要將我逼至不可回頭之絕境?”苦心大師稱其為“牧野施主”,顯然已斷定他是牧野靜風之子。

  苦心大師平和地道:“牧野施主與正盟如何結下怨仇,老衲並未親睹,自不會妄加評說,無論如何,牧野施主親歷了思過寨兩位弟子被殺之事,已不能置身事外。”

  牧野棲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恨聲道:“正盟中人知我是風宮宮主之子,還有誰會信我?我若為正盟挾制,又怎能查明真相,以對正盟有所交代?戈無害的確是我所殺,但他是死有餘辜,至於思過寨的池四俠,他雖是亡於我劍下,但當時是有人在暗中陷害於我,我牧野棲再不明智也不至於會當著幾大正盟高手的面殺害池四俠,大師乃得道高僧,難道還不能洞悉這一切麼?”

  “公道自在人間,水落石出終有時,老衲觀牧野施主氣色有心浮氣躁之象,欲請施主前去少室山,待到雲開霧散時再作定奪,不知牧野施主能否隨我等一行?”

  牧野棲哈哈一笑,道:“大師要軟禁晚輩麼?想必少室山之行,定是有去無回,倒不如在此痛痛快快地大戰幾回合!”

  苦心大師正色道:“在未弄清是非曲直之前,牧野施主必無性命之憂。”

  牧野棲道:“連少林方丈痴愚禪師也會舉棋不定,欲出爾反爾,在下已難以相信任何人。大師既然相信‘水落石出終有時’,想必也相信善惡因果,不如今日不再阻撓在下,待到水落石出之時再作定奪,又有何不可?”

  “巧言令色,實乃年輕人之大忌,牧野施主莫非真的不能明白輕重好歹?”

  一股怨忿之色油然而生,牧野棲大聲道:“正盟與風宮積怨多年,如今知我乃風宮宮主之子,早已存有殺我泄恨之心,現在有了所謂的理由,又豈肯放過?既然說真相有待明查,又何必勞千餘之眾,對我

  牧野棲一人虎視眈眈?”

  說到激憤處,牧野棲倏然沉肘翻腕,“錚”地一聲,拔劍在手,振聲道:“我牧野棲不死,諸人心中終是不快,欲取我性命者,就請放馬過來!”

  苦心大師輕輕一嘆,道:“當年你父親牧野靜風與老衲有數面之緣,如今他自己誤入歧途,老衲便替他管教管教你。”

  無論是牧野棲,還是他身後的正盟中人,聽得此言,皆吃驚不小,牧野棲本已做好最壞的打算,準備與痴愚禪師這般級別的絕世高手一戰,沒想到苦心大師竟搶先出手了!

  牧野棲再如何自信自負,亦知自己絕非苦心大師的對手,他在心中道:“苦心大師,你這麼做,分明是不想給我牧野棲任何機會!”

  一股悲愴之感迅速掠遍全身,他沉聲道:“據說大師已十幾年未與他人交手,武功亦不知高至何等境界,在下乃無名小輩,能有幸一睹大師神功,死亦暝目了!”

  言罷,牧野棲緩步向苦心大師走去,雖未回頭,但他能感覺到來自身後的形形色色的目光,不由忖道:“他們之中有多少人在幸災樂禍?在他們心目中,是否覺得‘牧野靜風之子’這一稱謂本身就已是殺我的理由?”

  當他行至苦心大師幾丈開外時,便隱隱感到一股無形氣流在周身迴旋飄蕩,並不強烈,卻無孔不入,充斥著每一寸空間,牧野棲忽然感到了無形的壓迫力,他清晰地意識到,這絕非來自於對方無可匹敵的

  渾厚真力,反而像是來自於自己的內心深處。

  苦心大師雙手合十,目光深遠如千年古井。

  牧野棲的腳步漸漸加快——這並非因為他已可在無形壓力中長驅直入,而是因為越接近苦心大師,他就越無法從容不迫。

  臨近苦心大師三丈開外,牧野棲身形快捷如飛,如一抹輕煙般向苦心大師長射而進!

  一丈之距!

  牧野棲手中的寒劍倏然揚起!

  但劍至半途,忽聞金屬斷裂之錚鳴聲響起。

  牧野棲劍未及敵,突然凌空斷成兩截!

  他一招未出,就已處於下風。

  驚怒之下,牧野棲身形未作絲毫滯留,渾如天成的“太無劍法”已傾灑而出。

  “好劍法!”

  苦心大師讚嘆一聲,右臂一振,僧衣之袖已向牧野棲的斷劍卷去。

  牧野棲如何不知苦心大師所練的是佛門正宗武學,根基之深,絕非其他諸派武學可比。武功高深如苦心大師者,舉手投足間無不是驚世一擊,他豈能被苦心大師的僧袍卷中?心至劍至,斷劍沒作絲毫停滯,已斜掠開去,在空中留下一道玄奧莫測的軌跡,劍如綿綿不絕之江水,轉攻苦心大師右肋!

  苦心大師的憎衣突然無風自鼓,牧野棲的斷劍並未走空,直刺於僧衣之上!

  但牧野棲的神色卻隨之大變!

  因為他的凌厲一劍竟然無法將苦心大師的僧衣刺穿。

  牧野棲的劍一觸即彈開,劍芒流燦,組成一張嚴密劍網,立時將苦心大師的身形籠罩其中。

  苦心大師兩手緊貼,右壓左,豎二手中指,屈二指頭如鉤,並以二手拇指壓無名指,正是佛門大手印中的“被甲護身印”!

  一股佛門先天真氣四向橫溢,充盈於苦心大師周遭每一寸空間,劍氣之與相擊,竟發出金鐵相撞的鏗鏘聲,聞者莫不變色!

  此刻,痴愚禪師亦在遠遠觀望,見此情形,又驚又喜,暗自忖道:“師叔閉關數年,佛門大手印神功已臻更高境界,值此群孽出世、生靈塗炭之際,不可謂不是蒼生之幸!”——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3:26
第三十卷第八章乳虎戰佛


  牧野棲一番搶攻,深受佛門真氣反震之苦,手中之劍幾欲脫手。

  一聲長嘯,牧野棲反身倒掠出兩丈開外,方化去反震之力,他只覺右手奇痛如裂,低頭一看,右掌竟已血肉模糊,鮮血將手中之劍染紅了。

  牧野棲劍法雖已臻絕世高手之境,但他的內家真力卻無法與苦心大師相提並論。

  但他絕不退縮,能與苦心大師公平一戰,已是一種榮耀!此刻,他已不能用手揮劍——他的手受傷甚重,按理斷劍應早已脫手而飛——他是以自己不肯屈服的意志把持著手中的斷劍!

  一聲低嘯,牧野棲雙腳交替踏出,再次向苦心大師進襲,他的腳步與地上的亂草急速摩擦,發出“沙沙”之聲,聲音並不甚響,但卻有“萬馬奔騰”的奪人氣勢。

  在牧野棲身形所過之處,二丈以內的草木皆如遭狂風肆虐,向兩側倒去。

  苦心大師如千年蒼松,默然而立,似已融入了天地之間。

  牧野棲的身形以快不可言的速度直逼苦心大師!

  斷劍疾出!

  雖是斷劍,卻有三軍辟易之勢,劍氣所及之處,方圓三丈之內草木紛飛如雨。

  在漫天劍氣中,劍身如鳥翔魚落般向苦心大師電射而去,劍勢之快,已可追星遙月!

  觀者無不聳然動容!他們當中不乏劍道高手,目睹牧野棲的劍法,立時被對方在劍道上那種常人無可

  比擬的先天悟性所震撼!若不論內家真力及實戰經驗,十大名門的劍道高手中,已無一人可以凌駕於牧

  野棲之上!

  以牧野棲如此年紀,竟使出這般驚世駭俗的劍法,實已匪夷所思,無怪乎戈無害、池上樓、左尋龍

  三人皆會為之所敗。

  場中年長者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幾年前牧野靜風奇蹟般地崛起於江湖的往事!

  但牧野棲卻已無法如其父一般步入輝煌之境,因為他的武林生涯也許將在今日結束!

  苦心大師眼中慧光一閃,臉上掠過極為複雜之色。

  他的身形未動,以右手伸開五指,上揚擋臂向外!

  “施與一切眾生安樂無畏!”

  正是佛門大手中神功中的“施無畏印”!

  佛門神功浩然如海,強不可擋,牧野棲只覺一股強大到足以讓人鬥誌全泯的罡烈之氣洶湧席捲而至,其速並不甚快,但憑其玄奧不可知、不可測的佛門真力,強招未至,招勢已先對敵形成驚人的懾服力,一向如行雲流水般酣暢淋漓的“太無劍法”史無前例地為之一滯。

  金鐵斷裂之聲劃破虛空,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牧野棲手中的斷劍已化為無數碎片!

  牧野棲一敗再敗,心中怒意大熾。

  手中無劍,心中卻反而劍意橫溢,如瘋如狂。

  一聲如可撕裂蒼穹的長嘯之聲倏然響起,牧野棲駢指如劍,身形暴進,以一往無回之勢,向苦心大師怒射而出。

  眾皆目瞪口呆,恍惚間,似見一柄青色利劍以斬絕萬物之勢,在虛空中劃出一道玄奧莫測的弧線。

  以身化招——若是招破,豈非人亡?

  當年水紅袖以身化劍,使出一式霸天劍式,終未能敗幽求,於是落得招破人亡之局,牧野棲是否將步水紅袖後塵?

  牧野棲此舉顯出其已存有“不成功則成仁”之心,但面對苦心大師,他又豈有成功的機會?

  苦心大師悲天憫人地一嘆,雙掌上揚,佛門無上內家真力提至最高境界。

  “右執左頭指,十方剎土中,惟有一乘佛,如來之頂法,等執諸佛體,是故名智拳!”

  佛門大手印之“智拳印”從容而出,掌影漫天,形成一股柔韌氣勁,苦心大師的身形便在這股氣勁中飛起,團旋挪掠!

  “蓬”地一聲,兩股強悍無匹的內家真力全力相擊!

  牧野棲的身軀在即將與苦心大師接實的一瞬間,突然被無形氣勁一帶,與苦心大師一同掠空而起,凌空急旋。

  兩人相隔不過三尺之距!

  苦心大師掌勢似虛還實,貼體翻飛。

  一聲悶哼,牧野棲的身軀如斷線風箏般倒跌而出,血灑長空,頹然墜地,苦心大師的綿綿掌勢如浩然之海,竟將他的劍勢之銳化作無形。

  牧野棲的臉色蒼白如紙,鮮血自他口中不斷溢出。

  讓正盟中人更為驚愕的是苦心大師胸前的那一串佛珠竟已斷開,數十枚佛珠墜落於地,他合十於胸前,神色凝重至極。

  牧野棲單手支地,極為吃力地慢慢站起,幾乎每一個動作都會給他帶來極度的痛苦。

  但他終是站起身來了,並竭力挺直身軀。

  未能說出一個字,“哇”地一聲,牧野棲再噴一口熱血,鮮血化為驚心動魄的血霧,他眼前一黑,向前直挺挺地倒去!

  ※※※

  範離憎乍見被自己救起的人是白辰時,著實吃驚不小。

  一時間,他無法記起對方的名字,畢竟他們在此之前僅有一面之緣,倒是白辰已先吃力地道:“你是范離憎吧?”

  範離憎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忽地心念一閃,喜道:“對了,你告訴過我你的名字叫白辰?”

  白辰微笑著點了點頭,忽然眉頭緊蹙,臉顯痛苦之色,他的雙臂緊緊靠攏,身上的鐵鍊因此而叮噹亂響,額上青筋暴突。

  範離憎與白辰初遇時,對白辰甚有好感,見此情形,忙上前欲將對方身上的鐵鍊解開,不料白辰竟輕輕一扯,抬頭看了看天色,隨即道:“不用解了——

  你們只管離去。”他的話說得極慢,以便能夠從容清晰地表達其話意。

  範離憎愕然道:“這卻為何?”

  白辰淡然一笑,道:“我去賭場,不但將錢賠盡,還欠下了不少銀兩,他們見我還不了債,就將我扔進水中,說只要我過了兩刻鐘還不死,賭債就不用還了。我夜觀……咳咳……夜觀天象,自知命中註定這一次有吉人相救,就與他們定約了。時辰一到,我還得搶在他們回來之前回到水中,以免十幾兩銀子落了空。”說到這兒,他喘息了好一陣子,方朝三人拱了拱手,接著道:“多謝,拜託拜託。”

  天師和尚大叫道:“荒唐荒唐,怎可視人命如兒戲?”

  廣風行呵呵一笑,道:“世間竟有這等逼債還償之法?倒是聞所未聞,”

  天師和尚接口道:“小施主你也太過草率,若是和尚我不去找水,你豈不白白搭上一條性命?不過小施主真可謂命大福大造化大……”

  白辰忽然顯得有些不耐煩地道:“你這和尚怎地如此多嘴?他們 快就要折返,和尚你若讓老子功虧一簣,老子可要開口罵你了,罵你斷子絕孫,頭上生瘡腳底流膿……”

  天師和尚正色道:“和尚本就無子無孫…… ”他話未說完,範離憎忽然道:“天師,既然白兄弟與人立了賭約,我們還是莫壞了他的好事,速速離去為妙。”

  天師和尚“啊”地一聲,驚訝地望著範離憎,又看了看半倚著樹幹的白辰,終還是道:“……也好…

  …”

  範離憎向白辰揖手道:“白兄弟,在下有急事在身,所以星夜趕路,既然白兄弟已無大礙,我們就先行一步,若是你缺少銀兩,在下手頭尚有一些。”

  白辰道:“不必客氣,只要手氣不太壞,選個吉時去賭場賭上幾把,總能掙些酒錢的。”

  範離憎當即率先轉身離去,廣風行本待再說什麼,見天師和尚抱著密匣隨範離憎而去,當下看了白辰一眼後,亦隨之而去。白辰漫不經心地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隱隱聽到範離憎壓抑著聲音道:“……戀賭賭命,不可救藥……救命之恩……”後面的話再也聽不清了。

  林間又恢復了原有的靜寂。

  與白辰相去一丈遠的那堆篝火不時發出“劈啪”

  的響聲。

  白辰背倚著樹幹,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但他的眼神卻顯露出他的心情極度不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白辰驀然一驚,就如同從夢魘中驚醒過來似的,他坐直了身子,眼中又有了那種獨特的堅毅之色。

  一種漠視一切的堅毅!

  包括漠視權威,漠視生死……

  遠處忽然響起了“沙沙”的腳步聲,腳步聲不緊不慢,正向白辰這邊靠近。

  白辰並不感到驚訝,他的雙唇不知不覺地抿緊了。

  倏地,那“沙沙……”的腳步聲突然加快,很快轉為草木被風拂過的速度。

  衣袂掠空之聲在林中響起,一道灰影自兩棵高大的松樹間疾射而出,落於白辰身側一丈開外。

  突然出現的是一個五短身形、面目怪異的老者,他的雙目異常凸起,頭髮稀少,略略發黃,最為獨特的是他的三絡長須,長而細,彷彿不是天然而成。

  白辰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轉過目光,似乎無視對方的存在。

  那灰衣老者神色變了變,忽然一聲獰笑,身形一閃,已掠至白辰身邊,一把將白辰提起,嘶聲道:

  “小子,是什麼人壞了老夫的事,將你從水中救了出來?”

  他的身法竟快捷絕倫!

  白辰臉無懼色,道:“老傢伙,你該高興才是,我能自己從水中逃出,豈不是證明你已大功告成?”

  灰衣老者抓住白辰濕漉漉的衣衫,咬牙切齒地道:“小子,沒想到你還如此頑固!以你現在的修

  為,根本不可能自行扯脫縛於水中岩石內的鐵鍊出來,更不用說你在沒有火種引火的情況生起了篝火!”灰衣老者的眼中顯出如毒蛇般的光芒:“是誰

  救出你的?若不說出來,我就取了你的小命!”

  白辰被灰衣老者右手全力壓著,只覺胸口沉悶至極,呼吸不暢,但他的臉上竟顯出輕視的笑意:“你不會殺我的,因為……咳咳……因為你根本不可能找到比我更有利於……助你成事的人……咳咳……咳…

  他的臉色變得更為蒼白,雖是在火光的映照下,仍是如此。

  灰衣老者怪笑道:“不錯,老夫的確不會殺你,但這不等於老夫會輕易放過你,我會讓你 白,有時候活著比死更為痛苦!”

  白辰一字一字地道:“老賊,總有一天,你會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後悔的!”

  “後悔?哈哈哈……老夫一根手指可以取你性命,你又如何能恫嚇我?你是一個聰明人,應該不會讓自己無謂受到諸般苦難。老夫欲做之事關係重大,絕不能讓他人知曉,所以知道此事的人,老夫都要讓他去死!”

  說到這兒,他將白辰放開了,森然道:“你也已見識過我的手段,但那幾次不過是牛刀小試,老夫將有比那厲害十倍的手段讓你飽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白辰不屑地道:“你會失望的!”

  灰衣老者神色一變,突然飛起一腳,重重踢在白辰腹部,白辰悶哼一聲,整個身形如稻草般向身後的荊棘叢中重重跌落,他的五內如翻江倒海,感覺中好像體內的所有器官已糾作一團。

  殘積於體內的水立時與鮮血一同噴出!

  灰衣老者卻未隨之跟進,而是驀然回首!

  在他身後十幾丈開外,出現了一個與白辰年齡相仿的年輕人。

  灰衣老者眉頭一跳,緩緩轉身,眼中有殺機隱隱閃現,他沉聲道:“是你將這小子救出來的?”

  他所見到的年輕人自是范離憎,範離憎點頭道:

  “他說他是賭輸了錢被人扔進水里的,愿賭服輸,輸不起就賠命,這本在情理之中,但我卻不得不救他。因為我欠他一件東西,需得給他。”

  灰衣老者沉聲道:“可現在他的命是老夫的了,只不知你欠他的是什麼?”

  範離憎正色道:“我欠他一條命。 ”

  灰衣老者怒極反笑,笑聲顯得森然可怖:“老夫倒有一策,可讓你還命於他。”

  範離憎吃驚地道:“是麼?”

  灰衣老者嘶聲道:“待你死後,便可一了百

  了!”

  “了”字甫出,他單腳一挑,一根燃燒著的枯枝立時向范離憎當胸疾刺而至,其快如箭!

  但這對范離憎而言,尚不能構成威脅,但見他雙掌倏揚,不等枯枝逼近,已以無形掌風將其掃落。

  灰衣老者眼中精光暴閃!

  一路上,範離憎與廣風行、天師和尚三人為了避入耳目,以免節外生枝,身上皆未帶兵刃,此時天色沒有全亮,灰衣老者一時竟未看出範離憎是身懷不凡武學的人,此時見對方從容化去自己的攻擊,方知是自己低估了對手!

  既然如此,他心中更存必殺之心,冷哼一聲,灰衣老者右手在腰間一摸,已有一根黑色的軟鞭在手,此鞭極不尋常,它的鞭身上半截竟一分為四,一鞭之鞭梢,竟有四個之多!

  軟鞭因為其柔軟,使它出擊的角度方式靈巧多變,但亦使這種兵器在攻守互易時不甚靈便,其實軟鞭之“守”,多是以攻代之,卻極難比及刀劍槍戟那般封擋。

  而鞭身由一化四,豈非更難駕馭?能用這種奇異兵器者,必有其過人之處。

  但聞長鞭破空之聲“啪啪”作響,軟鞭如靈蛇,卷向火堆。

  火焰紛飛,化作一條驚人的火龍,向范離憎狂噬而去!

  範離憎見其來勢兇猛,不敢怠慢,雙足一點,斜斜掠出。

  身在空中,灰衣老者已化作一道灰色光影,長驅而入,振腕之際,軟鞭已破空卷出,繃直如劍,徑直刺向范離憎胸前,聲勢甚是駭人。

  範離憎心中一凜,單掌在身側的一棵古木重拍一記,身軀藉這一拍之力,沖天而起,以避過灰衣老者的凌厲一擊。

  他與灰衣老者犯了同樣的錯誤,都低估了對方的武功,灰衣老者此時雖然只出兩招,高手風範卻已顯露無遺,如利劍般當胸刺至的長鞭給范離憎造成了極大的壓力。

  灰衣老者身如鷹隼,隨之而起,長鞭一顫,鞭梢倏然分開,分作四路,向范離憎的四肢同時卷去,其力道、方向拿捏之準之奇。讓人嘆為觀止。

  此人招式之怪,世所罕見,範離憎反應雖已極快,但倉促之下,左腿仍是被軟鞭卷中。

  左腿一緊,一股奇大的力道由軟鞭傳至,將範離憎奮力下拉,範離憎的處境頓時極為不利。

  他自不會與之強行相抗、而是順著軟鞭牽扯的方向,如撲食之鷹隼,凌空倒射,駢指如劍,“破傲四式”中的“無情冷”全力使出,以一往無回之勢,向灰衣老者咽喉電刺而去。

  雖無利劍,但“破傲劍法”的狂霸之氣仍是讓灰衣老者心中一凜,身形暴退的同時,右腕疾振,另外三根鞭梢已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向范離憎的三處重穴疾刺而至,因為軟鞭結構獨特,故其攻擊的角度也別具一格,一時間,範離憎不但身受牽,而且猶如受到三面合圍。

  如此戰局,實是范離憎從未遭遇過的,他將心一橫,左腿一曲,藉著長鞭的牽引之力,身形暴旋,纏在他左腿上的軟鞭立時整根都纏繞於腿上,而范離憎的身形亦因此迫近了灰衣老者。

  但另外三根鞭梢卻已剌中了他的身軀,雖然沒有命中要穴,但一抽一帶之下,範離憎著鞭之處,立時血肉模糊,奇痛無比。

  一擊之下,鞭梢倏然變向,竟朝範離憎頸部捲到。

  範離憎沉哼一聲,未被制約的右腿突然藉著身形倒翻之際,自下而上,劃出一道驚人的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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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第九章腿破蒼穹


  灰衣老者竟沒能避開,腹部中了重重一腿,不由倒跌出去,範離憎在身形受制的情況下,竟能發出這般驚人的一擊,讓灰衣老者大驚失色,範離憎藉機掙脫他的纏縛,倒掠出兩丈開外。

  原來,範離憎方才是以腿代劍,使出了“破傲劍法”中的“破蒼穹”,幽求十指皆斷,故向范離憎傳授劍法時,只能以腿御劍,久而久之,範離憎的腿法比常人更能與劍法融會貫通,此刻,情急之下,竟以此出奇制勝,化險為夷。

  卻聽得白辰大聲道:“老賊,你的兵器可真是舉世無雙,威不可擋!至於你的武功麼?對付我自是勝券在握,但與其他人相比,嘿嘿嘿……只怕不堪一擊!我若是有你那樣舉世無雙的兵器,想必也能逞一

  逞英雄好漢……”

  灰衣老者冷笑道:“小子,你想讓老夫棄用兵刃麼?雖說老夫不用兵刃照樣能勝這臭小子,但老夫為何要多冒風險?激將之法,對本人來說可是毫無用處“自然是毫無用處了。”白辰打斷話頭道:“你臉上的外門功夫已練得刀槍不入,水火難侵,為了對

  付武林後輩,以神兵對赤手空拳,那也沒什麼……”

  白辰常常混跡於酒肆、青樓,冷嘲熱諷之能,實是讓范離憎嘆為觀止。

  灰衣老者怒極,本已突兀的雙眼更是高高鼓起,長鞭一抖,立時將地上一截枯枝卷飛,破空之聲如裂帛,直取白辰!

  範離憎卻神色平靜。

  “啪”地一聲響,樹枝應聲斷作兩截,將其攔腰擊斷的是自白辰身後林中射出的一顆石子,這自是天師和尚所為。

  灰衣老者一怔之下,怪笑道:“小子有恃無恐,原來幫手不少,今日老夫要大開殺戒了!”

  隱於暗處的天師和尚與廣風行這時雙雙走出林中,與範離憎互為犄角,將灰衣老者圍於核心。

  原來,範離憎當初初遇白辰時,暗中追踪過對方,對他性情頗有些了解,此次聽他說因欠下賭債而

  被沉入水中,就知其所言不實,於是故意離去,卻又悄然折返,果不出他所料,白辰之所以有意支走他們,是擔心灰衣老者對他們有不利之舉,白辰從未見

  識過天師和尚的武功,有此擔憂亦在情理之中。

  天師和尚對灰衣老者怒目而視,道:“你以強凌弱,對他人濫用酷刑,今日被和尚我遇見,豈可置之不理!”

  灰衣老者冷笑道:“哪兒來的禿驢,竟敢對老夫行事指手劃腳?”

  天師和尚倏然疾踏進一步,竟暴進丈餘,身法刁鑽詭異,雙掌平平推出,浩然氣勁狂湧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向灰衣老者。此時,天色已亮,但見掌風過處,草木紛飛亂舞,聲勢煞是駭人。

  灰衣老者長鞭甫起,立時被空前強大的內家真力完全壓制,潰不成招,他的鞭法本以詭異玄奧見長,百變莫測,但內力修為卻有所不濟,與以剛猛掌勢見長的天師和尚相戰,立時相形見拙。

  灰衣老者怎甘心受制?沉喝聲中,鞭隨身走,下盤劃出一個半弧,扭身借勁,鞭影暴閃,破空之聲響不絕耳,電閃石火間,靈鞭閃掣無數次。

  鞭影過處,勁風如刀,天師和尚的攻勢一時竟無法貼近對方的身形,稍有疏忽,靈鞭立時趁虛而入,如毒蛇吐信,卷向天師和尚。

  天師和尚久攻不下,不由怒叱一聲,腳步一錯,突然如同醉漢般反向倒退疾掠,同時配以卓絕不凡的掌法,如穿花亂蝶,令人目眩神迷,與他方才的剛猛攻勢大相徑庭。

  灰衣老者頓覺壓力大增。

  天師和尚每倒踏一步,所落方位皆匪夷所思,不可以常理論之,看似如跌似倒,卻似風中垂柳,雖隨風而動,飄浮無定,其實另有根基,剎那間,場上只見天師和尚神出鬼沒的身影,灰衣老者手中軟鞭縱是如瘋似狂,卻只能鞭擊虛空,無法觸及天師和尚一片衣角。

  範離憎亦從未見過天師和尚這等玄奇步伐,不由看得目瞪口呆,目不瞬轉。

  灰衣老者驚怒至極,忽覺手中一緊,天師和尚竟以肉掌破入他的重重鞭影之中,準確無比地扣住了其中一根鞭梢。

  灰衣老者右臂一振,另外三根鞭梢已在第一時間疾點天師和尚手臂,以迫其鬆手。

  天師和尚身形如靈駒過隙,腳下一錯,已閃至另一側,不但避開了對手快捷無倫的一擊,更出手如電,自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再度順勢而作,扣住另外兩根鞭梢,灰衣老者心中一凜,未及變招,天師和尚雙膝倏然微屈,突出怪招,居然自對方腋下穿過,反手一帶,灰衣老者竟被自己手中的軟鞭所纏繞!

  隨即天師和尚有了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但見他身形猶如灰衣老者的附體之蛆,貼身閃掠穿插,忽地一聲暴喝,右臂倏然上揚。

  不知何時,灰衣老者竟被他自己的長鞭死死束縛,天師和尚手執軟鞭的四根鞭梢,將他高高提起,灰衣老者奮力掙扎,卻哪裡掙脫得了?神情狼狽至極。

  範離憎雖知天師和尚的修為應在灰衣老者之上,卻沒有想到他能勝得如此輕鬆、從容,倒是大出意外。

  灰衣老者兀自大叫道:“這算什麼武功?有膽量就放了老夫,你我再戰!”

  天師和尚出手如電,飛速點了他幾處穴道,連同啞穴也一併點了,隨即手一鬆,“撲通”一聲,那灰衣老者立時墜落於地,想必摔得不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廣風行這時已將白辰身上的鐵鍊悉數解開,他知道白辰口中所謂的“拖欠賭資”之事並非真實時,對白辰的態度大為改觀,為他揉捏了一陣關節經絡,白辰的臉色漸顯紅潤了。

  範離憎這時方道:“白兄弟,你怎會落入這人手中?他說不會取你性命,卻為何將你浸入水中?若不是我們來得及時,等到他將你從水中救起,豈不太遲?”

  白辰慢慢起身,活動了周身的關節,略顯蹣跚地走至灰衣老者身邊,瞄准他的屁股狠狠踢了兩腳,那灰衣老者臉上立時有了痛苦之色,卻苦於一字也吐不出。

  白辰這才對范離憎苦笑道:“這老賊好不可惡,竟想逼我練得在水中能如魚一般活動自如的功夫。”

  範離憎以為他是戲謔之言,也不以為然,白辰彷彿看穿了他心中所思,又重哼一聲道:

  “此人喪心病

  狂,在我之前,已有不少人被他折磨而死!”

  範離憎這才知道白辰先前所說並非戲言,他驚愕地道:“怎會如此?”

  白辰一邊揉著被鐵鍊束縛後形成的紅印,一邊緩緩向范離憎等人講述了他遭遇的所有經過。

  原來,白辰在辭別龐紀、牧野棲,橫渡邑江後,竟數度經歷九死一生之際遇——

  白辰所乘的那條小船,剛到江心,就遭到了狂風暴雨、驚濤駭浪的襲擊,因為風浪來得太快,白辰諸人雖全力前衝,卻終是沒能在風浪席捲而至之前將船駛到對岸。其時巨浪濤天,一艘小船在沖天巨浪中,猶如風中輕羽,縱然有超然駕船之技,也是毫無用處,三人終於回天乏術,在離江岸尚有十幾丈之距

  時,小船被一個巨浪捲入了水中!

  白辰自從被牧野靜風擊成重傷後,傷勢一直未曾痊癒,身體虛弱,小船在風浪中顛簸起伏時,白辰即感頭暈眼花,極為不適,待船被巨浪捲入水中後,更是雪上加霜,幾手立即暈昏過去,慌亂之際,他猛地灌了幾口水,神智反而清醒起來,一陣扑騰,竟被他衝出水面。

  白辰自幼長在江南水鄉,水性當然頗為不錯,在這巨浪濤天的江中,他仍是強自鎮定心神,向四周觀望,但見江水洶湧,如萬馬奔騰,無數淡黃色的泡沫不斷生成、破滅……

  他的視野無法及遠,亦未見到同船的人,甚至連那艘被打翻的小船也不見了踪影,他的耳中只剩下一片驚雷般的轟鳴聲,足以讓任何人的心靈深受震撼。

  很快,白辰又被巨浪捲入水中,這一次,未等他浮出水面,在水下即被不知來自何方的異物重重撞擊

  後背,劇痛之下,白辰又喝了幾口混濁的江水,洶湧起伏的波濤將他的身軀不斷拋起,復又重重壓入波濤之中,白辰雖奮力掙扎,但他的武功被廢,終是力不從心,不知在風浪中沉浮了多久,終於暈迷過去。

  等他醒來時,赫然發現自己既非在江中,也不是在岸邊,而是躺在一個草廬內一張簡易搭成的床上,

  草廬中還有一人坐在床邊,此人是個身著灰衣、容貌古怪的老者!

  白辰記起自己理智尚存的最後一瞬是在江中,當下便猜知定是眼前這形貌奇異的老者將自己救活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當即謝過了老者的救命大恩。

  那老者自稱魚雙淚,乃江邊的漁人,說是無意中救起白辰的。

  白辰心懷感激,對他毫無警惕,以至於沒有留意到自己所在的草廬內即無任何漁具,而且又是建在深山之中,與魚雙淚所謂的漁人身分全然不符。

  魚雙淚離開片刻,很快折返,他不知從何處端來了一大碗熱湯,香氣四溢,他說白辰身體太過虛弱,此湯大補,讓白辰將之喝下。白辰推讓了一番後,終還是將那碗熱湯喝了,魚雙淚顯得很是滿意。

  聽到這兒,天師和尚不由插話道:“那熱湯中多半有毒!”

  範離憎也是這麼想的。

  不料白辰卻搖頭道:“熱湯並沒有毒,相反,正如這老賊所言,喝了此湯,對人體的確有好處。”

  天師和尚大惑不解,茫然道:“怎會如此?”

  白辰見天師和尚武功卓絕,其言行舉止卻又純樸憨厚,不由暗自奇怪,他略作思忖,道:“我有一個勢力驚人的仇敵,本應處處警惕,在我暈死江中之際,若是被我的仇家發現,自可輕易取我性命,又何

  必另費手腳,將我救醒後再設法施毒?我本就沒有懷疑這老賊,喝了熱湯後毫無異狀,就更放心了,沒想到,他的確是在湯中做了手腳……”

  這一次,無論是范離憎、天師和尚,還是廣風行,都不覺奇怪,心想白辰言語,怎地前後相悖?

  白辰繼續道:“喝了熱湯後,我因過於疲憊,很快又暈暈睡去,恍惚中,聽得耳邊有'叮噹'的鐵器

  輕擊聲,又有人在搬動著我的身軀,我一驚而醒,睜眼一看,赫然發現自己竟被粗大的鐵鍊牢牢束縛了,動彈不得,而這老賊則站在我的身前,神情十分得意。”

  天師和尚奇問道:“難道幾天前他就將你捆縛後沉入水中了?”

  白辰竟點了點頭,隨後補充道:“當然,這其中,他數次將我沉入水中,待我暈死過去後,又把我救起。這一次,你們則搶在他之前將我救起了。”

  三人目瞪口呆,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半晌,範離憎方愕然道:“此人為何要如此待你?”

  白辰的眼中閃過仇恨的光芒,他看了躺在地上的魚雙淚一眼,聲音低沉地道:“據這老賊所言,他是

  欲找到一種藥方,可以助人在水中呆足夠長的時間,他讓我喝下的熱湯中,就摻有那種藥物。”

  範離憎反而更為糊塗了,他大惑不解地道:“他為何要這麼做?而且世間又怎麼可能存在這種藥?”

  白辰苦笑一聲,道:“問題在於也許世間真的有此藥,所以這才連累我受盡老賊折騰,不瞞諸位,自

  服下他摻於湯中不知何名的藥之後,他將我沉入水中,我所能堅持的時間足足比正常情況下長了一倍!”

  範離憎等三人面面相覷,驚愕莫名。

  “魚雙淚對此顯然仍未滿意,我被沉入水中暈死之後,他將我再度救醒,重新調配藥方的劑量,逼我服用,我不肯服從,立即遭到酷刑加身,他的手段倒是層出不窮,有好幾次,他索性將我打暈了,再將藥灌入我口中,被迫服下藥物之後,他便開始察試此藥可助我在水中支撐多久。”頓了一頓,白辰接著道:“此人在藥物上倒頗有手段,我在水中支撐的時間的

  確越來越長,這一次,若非你們來此,他本欲讓我在水中沉浸半個時辰。”

  天師和尚幾乎跳了起來,他氣憤地道:“半個時辰?即使是內家功力深厚如我師父者,也未必能在水中龜息半個時辰,此人著實可惡!”

  他越說越氣憤,忍不住衝到魚雙淚身邊,飛出一腳,立時解開了魚雙淚的啞穴,但他出腳時用力甚重,魚雙淚受此一踢,忍不住痛呼失聲,

  天師和尚憤然道:“人與魚蝦生性迥異,你為何偏偏逆天而行,要如此折騰他人?實是可恨!”右腳作勢再踢,大概是記起了佛門訓戒,不由凝於空中沒有進一步行動。

  魚雙淚倒吸著冷氣道:“你們若不早早將老夫放了,日後悔之晚矣!”

  範離憎冷笑道:“此刻你若再狂妄,必定會讓你悔之莫及!”

  魚雙淚怒道:“你……”後面的話終是嚥下了。

  天師和尚喝道:“你為何要以這般歹毒的手段加害這位小施主?”

  魚雙淚閉目沉默了片刻,終於睜開眼道:“你們放開老夫,老夫從此不再為難他便是。”

  廣風行哈哈一笑,道:“你何嘗有與我們討價還價的資格?”

  白辰亦道:“絕不可如此輕易放過他,在我之前,已不知有多少人為他所害。此人喪心病狂,為了早日獲取滿意的藥物,四處尋找可用來做他試驗藥性的人,不少人在試藥時,因暈死的時間過長而由此喪命,如我這般能為他試過五次藥的人,已是少之又少了。”

  範離憎聽到這兒,不由怒自膽邊生,他冷冷地望著倒於地上的魚雙淚,沉聲道:“老匹夫,你究竟害死了多少人?”

  魚雙淚哼了一聲,未作回答,但這無異於承認了白辰所言,範離憎與廣風行相視一眼,齊齊微微點頭,兩人都已對魚雙淚動了殺機,天師和尚當初“勸惡從善”之舉 因為與師父悟空有“佛珠之約”,如今,悟空已讓他重歸門下,且妙門大師又點破其中玄機,天師和尚本存嫉惡如仇之心,而魚雙淚又卑劣至此,他自是無絲毫勸善之念了。

  白辰見三人神色有異,頓時明白過來,忙道:“三位息怒,此老賊的確罪該萬死,但無論如何,若

  不是他,我早巳葬身江中了,所以我想請三位饒了他一次,只要廢其武功,不讓他繼續為惡即可。況且,我覺得他這麼做的目的,頗耐人尋味,他一心要找到可助人在水中生存的藥物,其目的究竟何在?”

  範離憎微微頷首,道:“此人舉止詭異,但卻並無癲狂之狀,有此匪夷所思之舉,必有匪夷所思的原因……但個中究竟,卻委實難以推測。”

  廣風行道:“這有何難,只需問一問他本人便是。”

  範離憎心領神會地道:“他又怎麼肯說出來?”

  “我至少有二十種方式,可以讓啞巴也開口說話。”廣風行胸有成竹地道。

  範離憎與之一唱一和地道:“我久聞廣叔精於此道,這一次總算可以開開眼界了。”

  白辰趁機對魚雙淚道:“你已不可能走脫,為免受皮肉之苦,倒不如把實話說了。”

  廣風行不以為然地道:“他不吃點苦頭,即使說了,多半也是假話,我又何必費那麼多周折?”

  範離憎正色道:“廣叔,恕我直言,施展出你的其他手法倒也罷了,但'破魂手'卻萬萬不可用!”

  廣風行道:“破魂手?”略略一頓,又道:“為何不可以用?”

  “因為破魂手太過霸道,體質稍弱者必支撐不了。”

  廣風行慢慢走近魚雙淚,看著地上的魚雙淚,神情專注至極,魚雙淚被他望得心中有些發慌,大聲道:“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就是,老夫何嘗怕過什麼?”

  範離憎見他色厲內茬,暗覺好笑。

  廣風行忽然道:“此人雖然年歲略大,但體質還算不錯,而年老者骨骼最易折斷,對其使出破魂手,必可事半功倍,妙不可言!”

  範離憎嘆了一口氣,道:“廣叔好眼光,我一向佩服得緊,但願他真的能捱過三刻鐘。”

  魚雙淚心中微微泛寒,他常以各種可怕的手法加諸於他人身上,以己推人,對廣風行的話自然有些相信,此刻他忍不住道:“老夫不相信世間有何酷刑可以維持三刻鐘!”

  廣風行驚訝地道:“看來你也頗為精通此道,不錯,據我所知,世間各種行刑手段中,能讓人痛苦三刻鐘,而不殃及其性命的手段,的確少之又少。”

  說完半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在魚雙淚的後背上慢慢地摸索著,像是在尋找什麼。

  範離憎在一旁道:“廣叔,看樣子,你的手法似乎有些生疏了。”

  廣風行嘆了一口氣,道:“的確如此,我已多年未出手了,也不知會不會產生一點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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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第十章水族藥使


  魚雙淚穴道被封,動彈不得,只得任其擺佈,聽得廣風行此言,忍不住道:“此事稍有偏差,就是生死攸關之事,哪能有半點偏差?”

  廣風行不悅地道:“此事還需你說麼?我這麼一戳,這麼一扣,再於此處一點,即使錯了,你又能奈我何?何況你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他一邊說著,一邊或指或掌或拳叩擊著魚雙淚的背部。

  魚雙淚只覺背上一陣陣發麻,腦中不由憶起身受自己酷刑者痛不欲生的模樣,額頭豆大的汗珠滾滾而出,他忽然脫口道:“即使把真相告訴你們又如何?你們豈非仍是徒呼奈何?”

  範離憎心頭暗自一喜。

  廣風行道:“看來我們的推測並沒有錯,如此一來,我們就有必要不惜一切代價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範離憎道:“我卻不信他說出真相後,仍是不能將他如何!”其實,他這麼說是為了讓魚雙淚有台階可下,以免對方為顧面子,將心一橫,再度一言不發。

  魚雙淚還算識趣,自認如果不藉此機會吐露真相,只怕會受盡皮肉之苦,當下他故作強硬地道:“你們幾人的武功不過如此而已,卻不知天高地厚,

  想要查清此事,真是可笑!”

  言罷乾笑兩聲,那笑聲實是牽強得緊。

  範離憎指著天師和尚道:“以大師這等絕世高手,有什麼不可迎刃而解的問題?”

  魚雙淚哈哈一笑,道:“與老夫族王相比,可謂草螢與明月爭輝! ”這一次,他的笑聲的確可謂理直氣壯。

  範離憎神色微變,追問一句,道:“族王?你所說的族王是何人?莫非是指使你這麼做的人?”

  魚雙淚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立時緘口不語。

  範離憎心中飛速轉念。

  他的腦中倏然靈光一閃,當即緩緩地道:“其實,你也不必隱瞞下去了,你所說的族王,就是水族之主,是也不是?”

  巨大的震愕使魚雙淚脫口道:“你怎會知道?”

  話一出口,他立覺不妙,卻已遲了。

  範離憎心中之震驚其實不在魚雙淚之下,暗自思忖:“此事竟然真的與水族有關,魚雙淚是水族中人,那麼,他一心要找出一種可以助人在水中生存的藥物,究竟是出於何種目的?”

  心中雖有萬般念頭,嘴上卻淡然道:“我不妨直言相告,對於水族,本人所知道的絕對比你想像中更多!若不是有備而來,我們又怎麼會在深夜出現於這深山老林之中?又怎會從水中將人救起?”

  他這一番話,連廣風行這種久歷江湖的人聽來也頗為佩服,看似平淡的話,卻有著極強的說服力,魚雙淚多半會被其所迷惑。

  果不其然,魚雙淚神色突然變得極為複雜,他沉默了良久,方道:“莫非……你是天罪山的人?”

  範離憎心中又是一震,但臉上神情卻絲毫未變。

  他淡然道:“你很聰明,不過,我並非天罪山的人!”

  魚雙淚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如此看來,老夫亦無必要再隱瞞什麼了,不錯,老夫的確是水族中人,本以為除了天罪山外,再無其他幫派知道水族的存在!”

  範離憎心道:“你這句話本是有些道理的,可惜對於我來說偏偏是一個少見的例外。”

  口中卻道:“據我所知,水族中人的水性可謂舉世無雙,又何必要費盡周折尋找什麼藥物?”

  魚雙淚道:“其實,在水族中有三種人。一種以水為姓,一種以魚為姓。水族中,水姓者的人數比魚姓少,其地位卻凌駕於魚姓者之上。另有一種人既非魚姓,亦非水姓,這就是水族的外圍力量,因為水族中的人女尊男卑,能繼承族王之位的,惟有女人,固在地位尊貴的水氏中,皆千方百計地養育女嬰,久而久之,在水族中,女人佔了八成以上,這對水族之昌盛自是大為不利,為了能使水族人丁興旺,族王便欲從水族之外招攬勇士,但若非土生水長的水族中人,又如何能像水族中人那般水里來水中去?老夫乃水族八使中的藥使,自半年前便奉族王之命,來此地設法製成一種藥物,可助人在水中生存。”

  聽到這兒,範離憎三人方明白其中緣由,天師和尚不解地道:“世間竟有這等奇藥,倒也是聞所未聞!”

  魚雙淚道:“單單以岸上草蟲為藥,永遠也 可能配出這種藥來,老夫斷定其中幾味重要的藥必定來自水中——深水中的一些草蟲,這也許是你們聞所未聞的。這些日子,老夫進展頗快,加上又找到了一個天賦極佳的試藥人,眼看即將可以大功告成,若不是你們壞我好事,多半……啊喲……”話未說完,他忽然慘叫一聲,原來是白辰記起自己所受種種痛苦,忍不住重重踢了他一腳,可惜此刻的白辰武功被廢,雖是全力踢出,魚雙淚卻還能消受得起。

  廣風行打趣道:“原來你這麼折磨白老弟,本是一番好意,想讓他能成為水族龍女的快婿。”說完轉而面對白辰笑道:“若能如此,你受些苦倒也值得。”

  白辰生性豁達,雖是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卻已談笑風生:“早知如此,你們若救我,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的。”

  範離憎不覺為之莞爾,他對魚雙淚道:“你們族王讓你這麼做的目的,恐怕不僅僅是為了選幾個乘龍快婿那麼簡單吧?”

  魚雙淚道:“老夫乃魚姓之人,對水族大事,知曉自是不多。”

  範離憎冷笑道:“你雖不知,我卻知道得不少,如今,水族欲行大事,苦於族中人丁不旺,人手缺乏,於是便想從他處徵來可供水族利用的人,水族終年棲身水中,豈能無過人水性?”

  魚雙淚不知範離憎竟遭遇水依衣,並曾被迫為之出力,混入思過寨中,此刻聽範離憎對水族中事似乎知之不少,不由暗暗吃驚。

  範離憎見識過水依衣與其“笑姐”的武功,魚雙淚所學與她們相比,相去甚遠,想必他在水族中的地位不會太高,再多加逼問,也未必會有多少收穫,當下對白辰道:“既然你無意殺他,就將他的武功廢去吧。”

  魚雙淚的臉色頓時蒼白了,他嘶聲道:“我水族中高手如雲,得罪了水族中人,必招來殺身之禍!”

  範離憎冷聲道:“你洩露水族秘密,已是死罪一條,他們又怎會為你出頭?”

  魚雙淚一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廣風行道:“你手段過於殘忍,視人命如草芥,未取你性命,應感到稱幸才是!”言罷暴然出手,只聽得魚雙淚一聲歇斯底里的慘叫,琵琶骨已被廣風行捏碎,並隨之解開魚雙淚的穴道。

  魚雙淚汗如漿出,刻骨銘心的痛苦讓他的臉形有些扭曲了。

  天師和尚低聲念道:“阿彌陀佛!”略有不忍之色。

  此地自是再不宜久留,當下,範離憎對白辰道:

  “你以德報怨,留下他一條性命,如今武功被廢後,自然無法加害於你,但他若是暗中向水族傳訊,水族高手如雲,你豈非有性命之憂?”

  白辰道:“我自有辦法讓他再也沒有機會向水族傳訊!”

  範離憎見對方似乎成竹在胸,亦不便再說什麼,只是道:“此地終非久留之地,你還是早早離去為妙。”頓了頓,又道:“若是回到自己幫中,縱然有水族尋你復仇,想必你也多半不會有事的。”他不知白辰已被牧野靜風驅出風宮,還以為白辰仍委身於風宮,又恐天師和尚、廣風行有所誤會,故只是略略提及,以提醒白辰。

  白辰亦含糊其辭地道:“大概如此吧。”

  他不願說出自己被逼出風宮,武功盡廢之事,他自認為自己的苦難應由自己來承擔。

  他與範離憎兩人皆不了解對方的身分,底細,但不知為何。彼此間卻有惺惺相惜之感,範離憎不知白辰武功已不復存在,心想以白辰的武功,對付一個已廢了武功的魚雙淚,應不會有什麼差錯,當下他便對白辰道:“在下有一言送與白兄弟,不知是否冒昧?”

  白辰微笑道:“但說無妨。”

  範離憎神情凝重地道:“白兄弟既然是明珠,又何必暗投?”

  白辰知道範離憎所指是自己為風宮效力之事,於是也不辯解,只是點頭道:“我會記住范兄弟這一句話的。”

  範離憎受悟空重托,自不敢有任何疏忽,於是匆匆辭別白辰,不顧疲倦,繼續向“天下鎮”趕去。離別時,範離憎頗有惆悵若失主感,自他降世,父母便已雙亡,姨娘水紅袖因為憎恨范書,對范離憎亦是忽冷忽熱,而且師從幽求五年,更是毫無溫情可言,進入思過寨後,步步驚心,亦無一人可推心置腹,而他與白辰之間,雖然僅是偶遇兩次,且彼此間了解甚少,不知為何,卻有了投緣之感。

  白辰望著範離憎的背影消失於林蔭之中,完全無法看見時,方移過目光,落於魚雙淚身上。

  魚雙淚似乎察覺了危險的氣息,停止了呻吟,嘶聲道:“你是否在他人面前充作寬容大度,待他們走後,才……才來好好報復於我?”

  白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鄙夷地道:“你的武功也算不弱了,怎麼如此貪生怕死?像你這種人,根本不配讓我報復!”

  魚雙淚自被廢除武功後,一直是竭力支撐著才不至於暈死過去,以免做個不明不白的冤死鬼,聽得白辰這一番話,他心神略一鬆馳,立時昏死過去。

  待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已回到了搭於山谷深處的草廬中,白辰正守在他身前,魚雙淚甫一睜開眼睛,白辰便道:“我的兵器置放於何處?”

  原來,葉飛飛贈與他的離別鉤已被魚雙淚據為已有。

  魚雙淚氣息虛弱地道:“你與我一樣武功被廢,要兵器又有何用?”

  白辰神色一變,怒道:“若是不交出兵器,我必將你四肢一一砍斷,讓你生不如死!”

  魚雙淚並不驚慌,他道:“我說便是。前幾日我發現若有奇草'不眠草'加入藥中,必有奇效,但'不眠草'乃世之珍寶,僅在求死谷及皇宮中有,皇

  宮戒備森嚴,而皇帝老兒萬物不缺,自然是無法從皇宮中得到'不眠草',於是我就用你的兵器與求死谷谷主花輕塵換得一株'不眠草',。昨日你服下的藥中,就有'不眠草',我本以為這一次也許將可大功告成……啊喲……”話未說完,忽覺右頰奇痛徹骨,不由痛呼一聲,原來是被白辰重擊一拳!

  白辰武功被廢後,一直在暗自潛修功力,以求有向風宮討還血債的一天,雖然進展不快,但這一拳仍足以讓魚雙淚頭暈眼花,幾致暈絕。

  忍痛之餘,魚雙淚心中大為不解,暗忖道:“我曾讓他飽嚐生不如死的滋味,他卻仍可饒我性命,如今為了一件離別鉤,竟然怒不可遏,真是匪夷所思! ”

  “離別鉤”形狀奇特,在江湖中又名聲赫赫,魚雙淚自然識得,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將之與求死谷谷主花輕塵交換“不眠草”了,尋常兵器,花輕塵又怎麼會看得上眼?

  然而魚雙淚卻不知,因為離別鉤是葉飛飛贈送給白辰的,所以白辰對它倍加珍惜,視如身家性命。

  白辰沉聲道:“你之所以如此輕易坦言相告,是>因為你希望我去求死谷見花輕塵後,將性命斷送於求死谷,是也不是?”

  魚雙淚默然不語,臉上卻有了失望之色,想必是覺得白辰已識破了他的心思,不會自投羅網,而頗有些失望吧。

  “據說求死谷只有十幾人,但至今從無任何人打上求死谷的主意,江湖中人一直將求死谷視如死亡之境,隻字不提,若不是求死谷的人從不主動涉足江湖,也許求死谷之可怕,將不在當年死谷之下!”白

  辰說到這兒,頓了頓,繼續道:“但我卻己拿定主意,必去求死谷要回屬於我的離別鉤!”

  這雖是魚雙淚所希望的,但此時白辰親口說出此事時,他仍是頗為意外。

  “十里幽谷人不還——但既然連你都有勇氣去求死谷走一遭,我又何懼之有?”

  魚雙淚微微冷笑,卻不言語。

  白辰自然知道魚雙淚之所以能自求死谷換得“不眠草”,並全身而返,其中必有玄機,但他卻不會向魚雙淚探聽什麼。

  白辰取來那根鐵鍊,將魚雙淚牢牢捆在床上,魚雙淚不免有些驚慌失措,剛要開口,白辰已將一塊臟兮兮的破市塞入他的口中,道:“你先忍耐一陣子,我會回來將你解開的。”

  魚雙淚“嗚嗚”亂叫,白辰已自顧離去了,他掙扎了好一陣子,但白辰捆縛得極為牢固,鐵鍊絲毫不見松勁,魚雙淚累出一身大汗,卻毫無用處,只得罷休。

  陽光從草廬的幾個破孔中射入,周遭很是幽靜,只有陣陣松濤之聲,以及間或有幾聲鳥鳴夾雜其中。

  鳥鳴山更幽。

  魚雙淚卻無興致欣賞這空幽之靜界,他全身惟有頭部可以轉動,心慌意亂之中,他的目光落在了從草廬破孔中射入的幾縷陽光上,怔怔出神。

  那幾縷光柱以極緩的速度慢慢偏移,由東向西…

  這是魚雙淚一生中過得最為漫長的一天。

  終於,夕陽西斜。

  但此時魚雙淚的心中卻有些驚惶恐懼之情悄悄而生,並在他的靈魂深處滋生蔓延,他的全身開始發涼,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因為黑夜將至,天氣變涼的緣故,後來方知這種涼意是來自於他的內心深處。

  他的目光死死落在那幾縷夕陽上,眼神中有了些許絕望,彷彿當最後一縷夕陽也消失時,他的生命與希望也將隨之消失。

  但,無論他的目光是多麼留戀,那幾縷陽光仍是越來越淡,最後終於從他的眼前完全消失。

  黑夜來臨!

  魚雙淚似乎有所驚悟。

  莫非,白辰要以這種方式慢慢地折磨他,直到他活生生地餓死?魚雙淚之所以在此搭個草廬,是因為這兒從無人跡。

  想到這一點,魚雙淚的背上立時有冷汗滲出。

  但很快又被由門縫處灌入的夜風吹乾了,如此身上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反复幾次,魚雙淚幾致虛脫。

  夜風在林間穿掠,發出驚人的尖嘯聲,魚雙淚口不能言,只能靜靜地躺在無邊無際的黑夜中。

  他又痛又餓又怕,不知過了多久,竟暈暈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聲夜鳥的尖叫聲讓他倏然驚醒,他猛地睜開眼來,眼前仍是黑茫茫一片,一切都未改變,以至於讓他心中升起另一種恍惚之念:自己是否還活著?

  當一個人無法感到時間的變化流逝時,他極可能會萌生此念。

  很快他再次暈睡過去。

  如此反复,卻遲遲不見天亮。

  當他第四次——也許是第五次——從暈睡中醒過來時,他忽然驚訝地發現自己口中的破布已不見了,

  四周仍是一片黑暗。

  一驚之下,他立即想到一定是白辰回來了。

  忍受了這麼久,魚雙淚已怒不可遏,他脫口罵道:“臭小子,你竟敢如此戲耍老夫?!”

  話音剛落,魚雙淚忽聽得一陣“咣當”之亂響聲在身側響起,未等他反應過來,密如雨點的拳腳已向

  他狂襲而至。

  魚雙淚武功盡失,但招式卻未忘卻,當他發現攻擊自己的人似乎亦無內家功力,而且不止一人時,立

  即下意識地欲舉臂格擋,當他想到自己是被束縛於床上時,雙臂竟已順利舉起,根本沒有鐵鍊將他捆縛於

  床上,但同時他又感到雙臂雖然抬起,卻並不能靈動自如,似平雙手仍被一物挾制住著。

  他堪堪抬臂格擋,便聽得一個粗啞的聲音道:“老傢伙竟敢還手?”

  魚雙淚大驚,因為這根本不是白辰的聲音!

  正自驚愕時,他的頭上已重重換了幾拳,腹部又被狠狠撞了一下,魚雙淚“啊”地一聲慘叫,重重倒

  在地上。

  在倒地的那一剎間,魚雙淚才醒悟過來: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背倚著什麼坐著,所以倒下時不是倒在床上,而是倒在地上。

  “這老傢伙不知天高地厚,好好教訓教訓他,老子要讓他明白在這裡是老子說了算!”

  拳腳更為猛烈。

  不過片刻,魚雙淚已是遍體鱗傷,氣息奄奄。

  這時,方聽得那粗啞的聲音道:“罷了,若將他打死了,日後就沒有什麼可供消遣了。”

  “是,大哥。”幾個人的聲音同時應道。

  魚雙淚只覺周身無一處不是疼痛如裂,他試著想支起身來,卻無能為力,只好平躺於冰涼的地上,心中卻很清醒:“白辰那小子究竟用什麼法子在折磨老夫?這些王八羔子又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一時間,如何理得清頭緒?

  這時,遠處傳來了腳步聲,並不如何急促,很快,一聲“噹啷”亂響後,突然有亮光映入魚雙淚眼中,原來是有人推開了一扇門。

  魚雙淚只向那人望了一眼,立即驚呆了。

  由那人的身著服飾看來,他顯然是官府的差役。

  與此同時,他發現自己所處之地是一間狹窄的石屋,屋內散發著異樣的氣味,聞之欲嘔,石室一側鋪著一些稻草,在數尺之外,有四個亂發蓬鬆的人半蹲半坐半倚在那裡,他們皆是雙目微閉,像在閉目養神,更讓魚雙淚感到吃驚的是這四人的腳上皆有腳

  鐐,而自己非但腳上有腳鐐牢牢鎖住,而且手上亦有重重枷鎖!

  他腦中“嗡”地一聲響,頓時明白過來,這分明是在獄中!

  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進了牢獄?

  百思不得其解,魚雙淚不由用力地搖了搖頭。

  那獄卒站在門前,大聲喝道:“想造反麼?吵吵鬧鬧!”

  那四人這才睜開眼來,其中一個道:“大爺,這老頭剛剛醒來,忽然破口大罵,說他是冤枉的,又罵當差的諸位大爺,罵得不堪入耳,我們幾人趕忙勸他,不料他凶性大發,欲毆打我們幾人,但他對這牢

  捨地形不熟,沒能打傷我們,卻將自己撞傷了。大爺,往後他若再有這般舉止,我們可就不知如何是好

  了,總不能眼睜睜任他打殺吧?”

  那差役走近魚雙淚,用厚重的靴子踢了踢他的腰,冷笑道:“冤枉你?陳老爺家失竊的金銀珠寶被你窩藏於床下,人贓俱獲,你還有何冤枉?可恨你這老賊偷了陳老爺的家財,還有心尋醉,我們將你拘來時,你還是醒得不省人事,若是當場就將你斬首,只怕陰間便多了一個醉鬼!”

  魚雙淚吃力地道:“陳……陳老爺?金銀珠寶?醉……醉鬼?”說到這兒。他忽然發現自己果然是滿

  口酒氣,立時神色大變。

  他心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一定是白辰幹的!他要讓我受盡牢獄之苦,而且這樣我亦無法向水族傳

  訊!”

  想到這一點,魚雙淚又驚又怒,不顧周身疼痛如割,半撐起身子,道:“我真的是被別人栽贓陷害的!”

  那獄卒皺了皺眉頭,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道:

  “果然是頑固不化!”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離去,邊走邊道:“你若識趣,就老老實實地在這兒呆上三年五載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3:28
第三十一卷第一章風魔出征


  三年五載?

  魚雙淚一驚之下,不顧一切地道:“你們不可將我關押於此,我乃水族中人,若是族王知曉此事,你們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那獄卒站住了,卻未回頭,道:“是麼?”

  魚雙淚將心一橫,道:“正是如此,水族族王的可怕,絕非你們所能想像,若是你們知曉風宮,就可推知我水族勢力之盛!不瞞諸位,以水族之勢絕不遜色於風宮……”

  那獄卒冷冷一笑,緩聲道:“這老頭若再瘋言瘋語,你們代我好生勸勸他。”

  那四個蓬頭垢面的人眼中一亮,如同四匹飢餓的狼,齊聲道:“大爺放心,我們一定勸得他回心轉意。”

  那獄卒哈哈一笑,將厚重的鐵門重新鎖上,揚長而去。

  魚雙淚不知道牢獄中的獄卒與犯人間會形成某種默契,見獄卒對另外幾人的顛倒黑白之舉視若無睹,不覺狂怒至極!他本是武林高手,此時虎落平陽,竟被一群滑頭無賴捉弄,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黑暗中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老傢伙,你可要弄清楚了,這裡不是水族,是牢獄族,你要想自己少受皮肉之苦,就忘了你是水族中人!”

  另一個聲音接道:“這老傢伙準是貓尿喝多了,世間又哪有什麼水族?”

  四人不由一陣怪笑。

  又有一人故作正經地道:“他說自己是水族中人,多半不假,明日送水來時,大夥兒少喝一點,把他的腦袋浸到水中,既是水族中人,那少了水可大大不妙!”

  別外幾人連聲附和,都說此計甚妙,君子有成人之美,自己少喝點水倒無甚要緊。

  魚雙淚暗自咬牙切齒,心中恨恨地道:“但願那小子真的去了求死谷,只要他去了求死谷,就必死無疑,多少可洩我心頭之恨!”

  ※※※

  風宮無天行宮呈現出一片肅殺之氣!

  風宮最為神聖的“戰風颱”!

  戰風颱高達三丈,分作三層,每層階梯皆有五十名神風營的精銳好手把守,戰風颱最高層設有神案,兩側各有一巨型爐鼎,香煙裊繞,戰風台四周旌旗招展,氣象森嚴。

  神案前有一人踞中而坐,身形高大偉岸,不世氣概咄咄逼人,原來俊朗的面容有一條自上而下的紫色疤痕,異常醒目,使之平添幾分肅殺詭異之氣,讓人望而生畏。

  此人自是傲視天下的風宮白流之主牧野靜風!

  此刻,他面帶騰騰殺機,更讓人不敢與其正視,其名動天下的伊人刀橫置於香案上。

  戰風颱正面,是廣闊的校場,校場東、西、南三側皆是身著勁裝、全身披掛、肅然而立的風宮弟子。

  已極少與牧野靜風一同公開露面的葉飛飛這次也隨之而來了,因為牧野靜風是為牧野棲而召集風宮屬眾弟子,事關牧野棲生死的安全,葉飛飛又怎能置之度外?

  她默默地立於牧野靜風身側,神情複雜,心緒更亂,自得知牧野棲與正盟結下怨仇,並為正盟所擒後,葉飛飛便終日惶惶。她萬萬沒有想到剛剛確定牧野棲還活著之時,聽到的有關牧野棲的第一件事,就這般驚人。

  “棲兒怎會與正盟結仇?他被擒之後,穆大哥定會前去救他,如此一來,風宮與正盟必將有一場血戰,不知又會有多少生靈塗炭?”葉飛飛心中憂心忡忡地思忖著。

  戰風颱上另有風宮中四個重要人物,即禹詩、炎越、柳斷秋、都陵。

  禹詩的神情中隱隱顯出不安之色,他想到了正盟扣押少主牧野棲,卻不殺他,極可能是要引得風宮前去救援,一旦牧野靜風怒而發兵,便落入了正盟的圈套。

  牧野靜風抬頭看了看天空。

  日已當天。

  他搭在座椅上的右手微微抬起少許,雄壯的號角聲立即響徹整個校場,聞者不禁有股莫名興奮之意升起,連心跳也隱隱加快。

  禹詩從牧野靜風那如寒劍般的目光中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他心中一震,終於暗一咬牙,趨前幾步,恭聲道:“宮主,正盟此舉只怕別有用意……”

  牧野靜風掃了他一眼,道:“禹老是否想提醒本宮,說這極可能是正盟的誘兵之計?”

  禹詩鄭重地點了點頭。

  牧野靜風緩聲道:“那麼,依禹老之意,該以何種方式救出少主?”

  禹詩如何不知牧野靜風話語中已有不悅之色?但他仍是道:“此事當小心謹慎,從長計議……”

  “住口!”牧野靜風斷然喝止了禹詩,這讓禹詩、炎越、柳斷秋、都陵及葉飛飛皆吃驚不小,牧野靜風自入主風宮後,漸漸地獨攬大權,但對宮中地位尊崇的禹詩還從未如此對待過。

  一時間,整個戰風颱的氣氛凝重至極。

  牧野靜風似乎亦意識到什麼,他的聲音略略和緩了一些,道:“若是天下人知道風宮宮主之子落於正盟手中,風宮卻不敢有所舉措,該會如何想法?戰族子民以戰為榮,從不畏死,我兒亦當如此,但風宮士氣卻不可因此而受挫!何況,正盟已是日漸勢微,十大名門中青城派已不復存在,崆峒名存實亡,思過寨元氣大傷,而其他幾大門派亦是人人自危,與我風宮相比,不可同日而語!我心意已決,必藉此一役,一舉重創正盟!”

  禹詩只好退下。

  此時,偌大一個校場上已是一片肅靜,不聞絲毫嘈雜之聲,牧野靜風緩緩站起,目光掃過全場。

  逾千風宮弟子轟然跪下,齊聲高呼:“宮主神威,霸令天下!”

  其聲如雷,從校場上空滾滾而過。

  牧野靜風心中不由升起萬丈豪情,彷彿看到了風宮滾滾鐵騎席捲天下,勢不可擋的情景!

  他心中道:“正盟一直是擋在風宮這輛無敵戰車前的絆腳石,如今是將這塊絆腳石除去的時候了!”

  他雙掌伸出,微微上抬,逾千風宮弟子立即起身肅立。

  牧野靜風朗聲道:“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乃天地至理,風宮戰族身懷戰族熱血,乃天地間最為出色一族,必將吞食天下,讓世間萬物皆臣服於我風宮之下,以風宮的意志為世人之意志!風宮自龍騰江湖以來,已讓天下人共同側目,背逆者無不望風披靡,今日,只待我等以風捲殘雲之勢,就可宏圖大展!風宮不戰則已,戰則必勝;不殺則已,殺則必絕!”

  他的聲音以浩然內力送出,從容不迫,卻清晰傳入了場上每一個人的耳中!

  牧野靜風繼續道:“一場空前血戰將至,諸位可願讓仇敵的血,浸染你們的刀?!”

  “願意!”逾千弟子振聲齊呼。

  “很好!”牧野靜風轉身持起“伊人刀”,沉聲道:“此刀已有五年未出,這一次,本宮將親自出戰,此刀亦可痛飲熱血!”

  “鏘”地一聲,伊人刀破鞘而出!

  驚世神兵出鞘,天地為之變色!

  ※※※

  一道道密令由“笛風軒”飛速傳出——

  風宮江南行宮接令:立即大舉攻襲江南清風樓;彭城五煞行宮接令:攻襲少林。

  神風營接令:襲擊天下鏢盟所轄的所有鏢局。

  若有任何抵抗,立即斬殺殆盡!

  一匹匹快馬由無天行宮標射而出,一隻只信鴿掠過無天行宮的上空,飛入茫茫天際。

  牧野靜風眼看著最後一隻信鴿穿窗而出,靜立了良久,方緩緩轉身,在案前坐下,沉思良久,忽然揚掌輕拍兩聲。

  很快,都陵推門而進,立於案前。

  牧野靜風道:“你有沒有發覺我今日的佈署是否出現紕漏?”

  都陵恭聲道:“宮主以江南行宮、彭城五煞行宮攻襲正盟兩大門派,使其難以兼顧,而以神風營誅殺十大名門中勢力最弱的天下鏢盟中人,可保全勝。如此一來,必給其他名門造成極大的震懾力,人人自危。而宮主神功蓋世,親自出戰,當無人可與宮主抗衡!”

  牧野靜風略顯失望地道:“你想說的,僅只這些?”

  都陵搖了搖頭,繼續道:“無論宮主的計劃如何周密細緻,有一點卻是絕對不可忽視的。”

  牧野靜風不動聲色地道:“你不妨直說。”

  都陵道:“少主在正盟手中,若攻得太緊,他們極可能惱羞成怒,到時恐怕少主危矣!”

  牧野靜風神色如舊,他緩緩點頭,道:“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此事的確不可輕視,但你莫忘了我們手中還有一個人!”

  都陵道:“莫非,宮主是指華山派的遊 地?”

  牧野靜風道:“正是他,只怕誰也不會想到與癡愚禪師諸人在一起的那個遊天地是風宮一位殿主,而真正的遊天地卻被關押在我們風宮之中,當日的調包之計,今日派上了大用場!”

  都陵亦道:“有此後著,宮主已可穩操勝券!”

  牧野靜風的神色卻未見有任何輕鬆。

  他又在思忖著什麼呢?

  ※※※

  一條在林中穿行的官道,兩側險峰對峙。

  其中一側山峰的半腰處,有一坳地,雜草叢生,四周又有聳天大樹遮擋。

  日正當頭。

  範離憎、天師和尚、廣風行三人正躺於亂草中,半睡半醒,天黑後,只要再行數十里,就可抵達“天下鎮”。

  忽地,天師和尚身子微微一動,低聲道:“官道上有人經過。”

  廣風行道:“那又如何?”雖說天師和尚是悟空的弟子,而思過寨寨主燕高照不過是悟空一僕,但天師和尚純樸憨厚,平易待人,身為思過寨弟子的廣風行亦不會對天師和尚敬而遠之,他又道:“官道上若是無人通過,又怎麼成為官道? ”

  “但這一次通過的人數必有幾百人之多!”天師和尚道。

  廣風行“啊”了一聲,大為驚愕,範離憎此時亦為之驚動。

  過了一陣子,範離憎與廣風行也能聽到自官道傳來的“沙沙”腳步聲,聲音甚為密急,其中還有車輪轆轆之聲。

  三人大為好奇,不由探身向下面的官道望去,一望之下,三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但見有數百人馬自西向東而行,人群中又夾有三輛馬車,帷簾低垂,無法看見車內情形。

  而這數百人馬大多身攜兵器,僧道尼儒不一而足,廣風行只看了片刻,就低聲道:“是正盟中人。”

  範離憎壓低了聲音道:“怎會有如此多正盟中人匯聚於此?”

  廣風行搖頭不知。

  眼見浩浩蕩蕩的人馬向這邊越行越近,三人不再言語,雖然思過寨亦是正盟一支,但鑄造血厄劍鞘之事,不能走露半絲風聲,故範離憎三人仍是盡量隱藏身形,無意與正盟中人相見。

  當正盟的人馬經過三人下方的官道時,廣風行臉上有了異樣之色,他悄悄地伸手指了指那一列人馬的最後面,範高憎定晴一看,赫然發現杜繡然與穆小青亦在其中,兩人相距不遠不近,彼此無語。

  範離憎心中頓時有了異樣的感覺,百般滋味齊湧心頭,直到正盟中人漸漸消失於視野之外,方回過神采。

  三人各懷心事,縮回身子,躺在草叢中怔怔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陣密如驟雨般的馬蹄聲倏然傳來,飛速向這邊靠近,初響時似乎遠在數里開外。待到範離憎三人被驚起時,馬蹄聲業已在一里之處。

  其快如風!

  接踵而至的怪事讓三人心神不寧,三人隱隱覺得有異手尋常之事即將發生,忍不住再次探頭觀望。

  ——騎快馬自西向東飛馳而至,馬蹄幾乎已不點地,一沾即起!

  範離憎只看了馬上騎士一眼,神色立即劇變!

  馬上騎士身著白衣,身軀高大,白髮如雪,迎風飛揚,竟是“無指劍客”幽求!

  天師和尚同樣神色立變,顯然他也已認出了馬上騎士的身分。

  而廣風行雖不曾與幽求謀面,但卻已久聞其名,此時見範離憎與天師和尚如此神情,當即猜出幾分。

  那馬已是快至極限,忽聞幽求一聲清嘯,身形倏然自馬背上疾射而出,快至無形,只幾個起落之間,已搶在快馬前面,但見他猶如鬼魅過空,倏忽間已在十數丈開外。

  想必,他仍嫌乘馬太慢,索性棄馬,此時他的身法果然猶在快馬之前!那匹馬又跑出一段距離,終於漸漸慢了下來。

  而這時,幽求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踪!

  廣風行這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嘆道:“真是多事之秋。”

  範離憎臉現沉思之色,忽然一躍而起,道:“二位能否在此等侯?若到天黑還不見我回來,你們只管上路前去天下鎮,我自會設法前往天下鎮與你們匯合。”

  “這……”廣風行望著天師和尚,遲疑不語,天師和尚第一次遇見範離憎時,範離憎正被幽求挾制,正因那事,天師和尚還與幽求一戰,故天師和尚對范離憎與幽求的關係有些了解,他猜知範離憎是為幽求而離去,有心要勸阻,但卻又覺得不便開口。

  範離憎道:“鑄造劍鞘之事關係重大,我會多加小心的。”

  天師和尚只好道:“你速去速回!”

  範離憎點了點頭,迅即掠下山谷,直奔官道,很快,他就追上了那匹正在漫無目的亂跑的無主快馬,那匹健馬剛剛有所警覺,範離憎已飄然掠上馬背。

  健馬掙扎了一陣,範離憎如附體之蛆般貼於馬背,健馬終於放棄了抵抗,範離憎亦不驅趕過急,只是輕挾馬腹,任它快跑向前。

  此路別無岔道,範離憎要追踪幽求倒並不困難。

  行了一刻多鐘,地形漸趨開闊,範離憎驅馬再行一陣子,遠遠望去,只見三里開外有一個村莊,莊外的一片空闊之地上赫然有黑壓壓的人群,範離憎料定是正盟中人,當下翻身下馬,藉著路邊林木作掩護,向那邊靠去。

  尚有半里之距離,範高憎已看清那些人的確是正盟中人,除正盟中人外,另有一人與他們遙遙對峙,此人白衣白髮,正是“無指劍客”幽求!

  正盟中不乏高手,而幽求更是武功卓絕,範離憎不敢大意,更為小心地向那邊靠近,待到與眾人相距二十丈遠時,他心知若再冒然接近,暴露行踪的可能性極大,當下便隱身於一堆亂石之後。

  只聽得幽求的聲音道:“今日爾等若不交出範離憎,倒下的就絕不止這四個人!”

  範離憎心中怦然一跳,暗道:“他果然是在尋我,聽此語氣,已有四人被他所殺!世間只怕也惟有幽求一人,敢獨自一人向數百正盟中人公然挑戰!眾寡如此懸殊,縱使有著蓋世武功,也是絕無勝算! ”

  一個深沉的聲音道:“我們與範離憎素無瓜葛,為何要將他藏在轎中?你分明是有意糾纏!當年洛陽劍會你殺人逾百,'試劍林'中又陸續有人慘遭你的毒手,今日可謂是自投羅網,插翅難飛,如果你識趣的話,還是速速退走!”

  範離憎大為不解,在中原武林人士眼中,幽求是人人得而誅之,而這一次,他又是無中生有,正盟形勢絕對占優,本是圍殺幽求的大好時機,為何此人最終話鋒一轉,竟暗示幽求可以抽身而退。

  範離憎百思不得其解!

  幽求道:“如果真的沒有範離憎,你們為何不敢讓我看一看轎中之人?”

  “幽求,你莫逼人太甚!”那深沉的聲音道。

  範離憎亦感疑惑,心道:“為何幽求要一口咬定我在轎中?”

  幽求冷笑道:“在試劍林中,有數名劍客因為敗在範離憎手下而被殺,難道沒有人因此而欲尋他報仇麼?何況,他是范書之子,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這些正人君子中,一定不希望范書的兒子過得十分安寧,是也不是?是也不是? !”

  他一連問了兩次“是也不是”,範離憎心中不由莫名狂跳。

  那深沉的聲音道:“雖說範離憎是范書之子,但其父有過,與他並無直接關係,怎可因此而對他妄下定論?至於試劍林之事,據我所知,他應是為你所迫,不得不與他人比劍,我等雖不敢妄稱正人君子,但還不至於糊塗至此。範離憎是正是邪,並不在於其父如何,亦不在於世人說辭如何,而只在於他自身!”

  範離憎聽得痴了,此人所言雖是平淡從容,但在範離憎聽來,卻是震耳欲聾,字字驚心。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是正是邪,不在於其父如何,亦不在於世人說辭如何,而只在於他自身……”

  倏聞幽求沉聲道:“無論如何,轎中之人我是看定了!”

  此言未落,刀劍出鞘聲響成一片,範離憎心中微凜,忖道:“定是幽求強行出手了!”

  心中轉念之際,金鐵交鳴聲已不絕於耳。

  此刻正盟中人必為戰局所牽制,範離憎再無顧忌,悄然探身觀望。

  但見幽求已處於重重包圍之中,只見一個白色人影在諸般兵器中翻飛穿掠,閃掣無定,猶如鬼魅過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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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卷第二章兩儀劍陣


  正盟中人有如潮水,忽進忽退,雖不時有人受傷,但畢竟人數佔絕對優勢,對幽求的包圍絲毫不見鬆懈!

  範離憎暗中觀看了一陣子,忽然驚訝地發現這一群正盟中人雖然人數眾多,但自他們的武功看來,絕頂高手卻幾近於無!

  是否因為正盟屢受重挫,絕頂高手本已不多?

  幽求的目的顯然是在於那三輛馬車,故出招極快,一接即走,憑藉其絕世身手,竟逐步向三輛馬車靠近。

  範離憎心道:“正盟中沒有絕頂高手,要想困住幽求絕不容易,相反,正盟中必添傷亡,而幽求此戰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尋找自己,自己是否該挺身而出,以免累及正盟中人?”

  正自思忖間,忽聽得那深沉的聲音喝道:“武當弟子聽令,速速布陣!”

  武當素以“兩儀劍陣”名動江湖,“兩儀劍陣”最獨特之處就在於此劍陣靈活多變,可大可小,少則以兩名武當弟子結陣,多則逾百弟子亦可結成兩儀劍陣。

  只見數十名武當弟子開始飛速穿插,而其他門派的弟子則逐步退出,兩儀劍陣很快形成。

  幽求驀然暴喝:“你們自尋死路,可怨不得我!”

  身形倏起,猶如沖天鷹隼,一道驚人劍芒亦隨之而起,劃空而出,氣勢駭人,似可開天闢地!

  範離憎一望便知這是“破傲四式”之“縱橫怒”的前兆,他雖亦得“破傲四式”真傳,但其內家真力卻無法與幽求相提並論,故此時幽求施展出“縱橫怒”,連範離憎亦不知它的威力到底達到了何種境界。

  橫如狂雷,縱如怒電!

  縱橫交錯,似已囊括天地萬物。

  範離憎心中一沉,如墜冰窖。

  凌厲無匹的劍氣過處,血光滔天,十數名正盟中人如風中敗絮,仰身而倒。

  劍勢未止,劃空而出,其中一輛馬車車頂已被削飛。

  裡面空無一人!

  幽求身形未止,身如巨劍,長射而下,向第二輛馬車疾射而去,身法之快,已至無形可辨,無跡可尋。

  他竟以身代劍,使出“破傲四式”中的“無情冷”!

  範離憎霍然起身。

  這時,幽求的“無情冷”已傾灑而出,身形未至,守在第二輛馬車前的幾名武當弟子已被無形劍氣所傷,倒跌出去。

  一聲長笑,幽求右腿自上而下向馬車暴掃過去,“嘩”地一聲,馬車猶如被巨劍縱劈,立即分斷成兩半。

  幽求快捷逾電的身形突然頓止!

  而正盟中人的攻擊也出現了短暫的停滯,一時間,場上竟出現了不可思議的僵持局面!

  範離憎察知異變,迅速隱身於亂石之後,暗中窺視。

  第二輛馬車已四分五裂,現出三個人來。

  當中一人赫然是牧野棲!範離憎與牧野棲在華埠鎮共處了幾年之久,雖然兩人的身材、容貌各有變化,但他仍是一眼就認出了牧野棲。

  牧野棲身旁立著兩人,觀其衣飾,多半是華山派的弟子,兩人兵刃出鞘,抵於牧野棲身後,牧野棲竟然被正盟中人挾制了。

  範離憎看到這種情形時,心中立時轉念無數。

  自五年前“笛風客棧”一場驚變後,範離憎被幽求挾製而去,整整五年時間未出試劍林,對牧野棲能否在那場變故中倖免遇難,亦一無所知,待到範離憎出了試劍林,方知牧野靜風已成了風宮白流之主,而牧野靜風父子早已失散多年,牧野靜風亦一直在尋找牧野棲的下落。

  那次小鎮中因自己身份之因,而失去機會。今日,範離憎竟再遇見牧野棲,其驚喜之情可想而知。

  只是他不明白牧野棲怎麼會與正盟結仇,莫非,因為他是牧野靜風之子?

  想到這一點,他不由憶起自己身為范書之子,心中常常倍受煎熬之苦,對牧野棲的同情心大起。在華埠鎮,他與牧野棲雖然極少共處,但他對其母蒙敏卻有感激之情,僅憑這一點,他也絕不會對此事袖手旁觀。

  幽求心中亦驚愕不已!

  怔神片刻,他詫異地道:“怎會是你?”他曾與牧野棲一戰,牧野棲的劍法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牧野棲在馬車中聽到外面的嘈雜聲時,初以為是黑白苑的人與正盟發生了衝突,後來方知是幽求與正盟之間產生誤會,不免有些失望。

  他忽然開口道:“為何不看一看第三輛馬車中有沒有你要找的人?”

  幽求與範離憎同時一怔,皆忖道:“原來他能開口說話,那方才為何在馬車中一直未曾開口?”

  幽求不假思索地道:“第三輛馬車必定也是空的!”

  牧野棲頗為意外地道:“你如何知道?”

  “因為自你被迫出現後,所有的人全圍聚在這邊,第三輛馬車卻無人看護!”頓了頓,幽求接道:“你是否想讓老夫與正盟再起衝突,使你有機會走脫?”

  “走脫?”牧野棲苦笑一聲,道:“難道你未看出我已身受重傷,穴道被制嗎?他們之所以未對我施更重的辣手,只是因為擔心我受不了車馬顛簸之苦!”

  幽求淡淡地道:“老夫雖對正盟中人無甚好感,但亦不會因為你與他們作殊死之戰!”

  言罷正待轉身,卻聽得牧野棲大聲道:“你的第五式劍法我已有了破解之法!”

  幽求驀然回首,沉聲道 “此言當真?”

  牧野棲卻喟然嘆道:“只是如今我受制於人,無法與你過招,實是有些遺憾!”

  幽求哈哈一笑,道:“你很聰明,想以這種方式引老夫出手,只是若你真的有破解老夫第五式劍法的能耐,又怎會被這群烏合之眾所擒?”

  言罷,他果斷轉身。

  正盟中人齊齊將目光射向一高髻長須的道長,此道人年逾五旬,神容沉鬱,乃武當無想道長的大弟子平陽子,這一行人中,以他輩份最高,想必正盟中剛才那個說話時顯得十分深沉的人就是他了。

  平陽子一臉悲憤之色,幽求殘殺的正盟中人,以武當弟子最多。

  他仰天悲嘯一聲,聲震云霄。

  幽求卓然而立,面帶自負而幽冷的笑意。

  卻聽得平陽子對正盟中人沉聲道:“由他去吧!”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愕莫名,連幽求也甚感意外。

  正盟中人默默地為幽求閃開一條道來,人人皆有忿然不平之色。

  幽求掃視眾人一眼,徑自離去,此次雖然在數百高手中從容進退,但幽求心中卻絲毫沒有快意,他隱隱覺得平陽子刻意忍讓,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眼見幽求向自己這邊走來,範離憎立即隱匿好身形,直到幽求消失於遠處,他才起身,抬眼望去,卻見正盟中人已重新啟程,地上的死傷者亦已帶走,只留下兩輛破損的馬車。

  範離憎不假思索,立即追踪而去,牧野棲乃童年之友,他不能視若無睹。

  ※※※

  黑白苑。

  若愚軒。

  黑道總領敖中正垂手而立、

  雖然他的容貌永遠隱於一塊蒙巾之後,但任何人見過他的目光之後,就永遠也不會忘記這雙眼睛。

  那是一雙陰沉得讓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天儒慢慢地捲起一幅畫軸,沉聲道:“我交待的事,你是否已經辦妥?”

  敖中正道:“屬下來見主人,正是欲禀報此事,屬下設法讓幽求相信範離憎在正盟手中,幽求果然上當,並與正盟拔刀相向,最終,幽求迫使少主人暴露。”

  天儒道:“也就是說,如今已有外人知道棲兒是在正盟手中?”

  敖中正道:“幽求並不知少主人乃牧野靜風之子,何況他一向自負自傲,獨來獨往,想要由他傳訊江湖,只怕會落空。不過,屬下在追踪幽求時,發現另有一年輕人亦在暗中跟踪他,即使在幽求離去之後,此人仍繼續尾隨正盟中人而去。”

  天儒“哦”了一聲,道:“這年輕人是誰?他會不會壞了我的計劃?”

  敖中正道:“此子的武功身法雖然不弱,但卻絕對無法對數百正盟中人構成威脅,而且我已告知卜貢子,讓他設法引開此子。”

  天儒微微頷首,道:“卜貢 行事縝密,應不會出太大差錯,風宮動靜如何?”

  “風宮白流弟子頻頻出動,有圍襲清風樓、少林寺的跡象。”敖中正禀報導。

  “看來牧野靜風為了救出棲兒,是不惜血本了。”天懦平靜地道。

  敖中正沉吟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道:“屬下有一事不明,為何主人見少主人有難,卻不立刻施救?”

  天儒高深莫測地一笑,道:“他絕不會有事,如今鼎立武林的風宮、正盟及我們黑白苑都不願意棲兒被殺,那麼,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危及他的性命?我自有救出他的方法,你大可放心。”

  敖中正恭聲道:“是!”

  “這一次,牧野靜風必定會親自出動,如果不是顧及大局,我倒真想會一會他!”天儒忽然說了一句讓敖中正捉摸不透的話。

  也許,他從來就沒能真正了解天儒。

  ※※※

  十大名門之留義莊。

  山莊地勢高峻,群巒起伏,依山臨水,草木蔥茂,湖沼洲島星羅棋布,宮殿亭榭掩映其中,風光旖旎,巧奪天工,四周環以二丈高牆,依山勢蜿蜒起伏。

  俗語有云:一山不容二虎。但留義莊卻是由兩位莊主主持莊中大局,彼此間從無隔閡,此亦“留義莊”之來歷,兩位莊主衛高流、喻頌義結金蘭,生死與共,為江湖人人稱頌,不少高手仰慕其高風而至,留義莊亦因此不斷壯大,其建莊時間不過二十餘年,卻很快躋身十大名門之列。

  衛高流有一子,名為衛倚石,喻頌則有一女一子,長女喻七弦,次子喻幕。在衛倚石與喻七弦未曾出世時,便已被兩方父母指腹為婚,結為秦晉之好,情投而意合。

  羅家莊一役,喻頌、衛高流雙雙遭害,留義莊悲慟之餘,便推衛倚石為新任莊主。新舊莊主更替可謂波瀾不驚,更無內部權勢紛爭,復成武林佳話。

  饒是如此,悲抑之氣在留義莊仍是久久不散。

  今夜,正盟近四百人齊聚留義莊,留義莊總算一掃半個多月的沉寂,莊中人影熙攘。

  正盟諸派弟子倒也通情達理,各派長老對門下弟子嚴加約束,眾人用過晚餐,在留義莊各弟子的指引下,紛紛入房歇息。留義莊佔地甚廣,房舍眾多,雖一下子多出三百多人,卻並不顯得狹小。

  留義莊西面有一方圓十幾畝的小湖,湖名流盈,流盈湖中有座煙雨洲,因湖面終年煙雨朦朧籠罩湖洲而得名,留義莊機密樞紐所在地“如意樓”便座落於菸雨洲上。

  煙雨洲南側有一座木橋通向岸邊,今日傍晚時分,一輛馬車快速駛過木橋,進入煙雨洲後,木橋就已被八名留義莊弟子封鎖,煙雨洲上人影幢幢,入夜後,如意樓一反往常情景,竟是漆黑一片,沒有亮起一盞燈火。

  與此同時,留義莊萬鶴殿。

  留義莊莊主衛倚石在主位落座,夫人喻七弦在其身後陪坐。衛倚石年約二十五六,與其父衛高流頗為神似,高鼻濃眉,容貌顯得甚為剛烈,只是今夜看起來頗顯憔悴。

  客席上則有武當平陽子,思過寨穆小青、杜繡然,天下鏢盟所轄萬鷹鏢局老鏢師餘勁松,慈靜庵悲天神尼的關門弟子九苦師太,一共五人。

  因為衛倚石,喻七弦守孝未滿,故席間僅有素食果點。留義莊在十大名門中最有財勢,莊內的廚子無一不是身懷絕技,看似尋常的素食果點,卻清而淡,香而醇,形高雅,味純真,器明淨。只是席間諸人皆懷心思,極少投箸。

  老鏢師餘勁松清咳一聲,打破沉默,道:“為何那兩路人馬遲遲未至?意外遭遇幽求,使牧野棲在我等手中已不能成為秘密,若是風宮聞風而動,只怕不妙!”

  平陽子沉吟道:“苦心大師兵發三路以混淆風宮視線之計,本是甚佳,但事情有變,若是另外兩路人馬遲遲不來……”,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但眾人皆知其意。

  杜繡然道:“若是風宮敢輕舉妄動,就將牧野棲殺了,我等再與風宮決一死戰,至多拼個魚死網破!”她與穆小青聽說真正的戈無害已重現江湖,但甫一出現,就被牧野棲所殺,立即雙雙離開思過寨,兩人雖不同道而行,但當苦心大師親自出手挫敗牧野棲時,她們仍是幾乎不分先後地趕到正盟聚集之地。

  杜繡然恨牧野棲殺了戈無害,自是欲立即將之斬殺。

  穆小青卻沉默未語,此刻她心中所想的是苦心大師擒住牧野棲後,為何不讓他人取其性命?而要勞師動眾,將他送去嵩山?

  更奇怪的是,穆小青暗中將戈無害曾自思過寨消失一段時間的事告訴了苦心大師,並說明戈無害極可能已有背叛思過寨的行徑,為何苦心大師對此似乎並不甚在意?任何人都應能想像到,如果戈無害真的背叛了思過寨,那麼牧野棲殺戈無害及池上樓之事,極可能是他人設下的圈套,苦心大師佛心慧明,難道連此事也不能看透?

  自從知道戈無害已被禹碎夜利用,淪為風宮走狗後,穆小青已心灰意冷,對戈無害的一片深情自此煙消雲散。她是一個外弱內剛的女孩,與杜繡然恰恰相反,如今已能夠冷靜下來——也許,這與她並沒有真正得到戈無害的情感不無關係,沒有得到,就無所謂失去。當穆小青知道戈無害背叛思過寨的事後,她內心中的那個戈無害已經死去,在她看來,牧野棲所殺的,不過是戈無害的一具軀體而已,也許她會因為池上樓的死而恨牧野棲,卻不會因為戈無害的死而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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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卷第三章留義山莊


  穆小青之所以要見牧野棲,只是想查明當範離憎以戈無害的面目混入思過寨時,戈無害又去了何處?勿庸置疑,戈無害必定被他人所控制,否則當範離憎進入思過寨時,他不可能沒有任何舉措,而且進一步推測可猜知:控制戈無害的人或是風宮中人,或是所謂的水族中人,因為這兩股勢力都曾試圖利用範離憎。在水族與風宮之間,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假如範離憎所言是真,那麼禹碎夜當初並不會不知範離憎的真實身份。

  她離開思過寨略遲於杜繡然,杜繡然是不辭而別,而穆小青則是奉佚魄之命離開思過寨,佚魄知道杜繡然行事衝動,稍有不慎,便會在江湖中闖下禍端,穆小青可在暗中關照她,而戈無害先背叛思過寨後被殺,兩女之間就沒有了相互妒恨的理由了。

  聽得杜繡然之言,平陽子略有些不悅,心道:“事情若如此簡單,我等又何必費諸多周折?苦心大師與我分手之時,曾再三叮囑務必要將牧野棲送到留義莊,為了此事,武當弟子被幽求殘殺多人,我終是忍了。”

  正自思忖間,已有留義莊弟子快步而入,向衛倚石禀報導:“莊主,華山遊掌門已到莊外!”

  眾人皆心中一喜,立即起身,前去迎接。

  莊外人影綽綽,約有一百多人,為首者正是華山派掌門遊天地。

  衛倚石遠遠地便施禮道:“前輩大駕光臨,晚輩有失遠迎!”

  如今他已是留義莊莊主,卻以晚輩之禮與遊天地相見,足見他的誠意。

  遊天地哈哈一笑,道:“不敢當。”

  平陽子諸人亦與遊天地一一相見,衛倚石一邊將游天地往莊內迎,一邊道:“前輩,為何不見龐樓主?”

  原來,龐紀與遊天地同屬一路人馬,而苦心大師、癡愚禪師則在第三路人馬中,每一路人馬中皆夾雜三輛馬車,是以衛倚石有此一問。

  遊天地道:“行到半途時,龐樓主聽說風宮江南行宮有進攻清風樓的跡象,已趕赴清風樓而去。”

  穆小青心中一動,暗中忖道:“若清風樓真的有危,龐樓主無論如何也不能及時趕到,難道他未曾想到這一點?”她隱隱覺得這一次正盟的舉措總有些蹊蹺之處。

  還未等所有人進入莊內,外面又有馬蹄聲疾速向留義莊方向靠近,眾人迴轉身形望去,只見一匹白馬在黑夜中如飛而至,疾馳至十丈開外,馬上騎士雙掌一按,人已翻身下馬,動作極為灑脫,那人快步上前,在衛倚石前半跪下,微喘著氣道:“禀報莊主,屬下在三十里外見到苦心大師,但大師已與少林弟子改道折返少林,因為此刻已有逾千風宮弟子大舉進攻嵩山!”

  說到這兒,他自懷中掏出一物,卻是一隻錦囊,雙手遞於頭頂,道:“這是大師讓屬下轉交莊主之物!”

  莊內氣氛頓時更為凝重,眾人面面相覷,皆有不安之色,衛倚石接過錦囊,只見外面以墨汁寫道:

  “衛莊主親鑑:萬分危機時,方可拆啟,切記切記!”

  衛倚石將錦囊遞與眾人一一過目,方收入懷中。

  遊天地哼了一聲,道:“此事因苦心而起,如今他卻拂袖而去……”說完重重跺了一下腳,下邊的話終是咽住了,眾人知曉遊天地的脾性,對他的憤憤不平倒也並不感到意外。衛倚石身為留義莊莊主,自知此時留義莊將面臨著空前強大的壓力,前途未卜、存亡難知,但他仍是強自定神,道:“既然風宮同時改襲清風樓與少林寺,必定分身乏術,我等據有地利、人和,又何懼之有?”

  其時,隨平陽子而來的正盟中人,加上游天地這一路人馬及留義莊弟子,亦近千人,而留義莊地勢險要,衛高流、喻頌苦心經營多年,易守難攻,風宮要想在攻打少林、清風樓的同時,對留義莊大舉進犯,只怕難有勝算。衛倚石這一番話,讓眾人心情稍定。

  當下,衛倚石派出數名探子,向各個方向進發,一有異變,立即返回禀報,同時關閉莊門,駐守者增加—倍。

  夜色更沉,留義莊戒備森嚴。

  穆小青與杜繡然被安置於一間屋內,兩人自因戈無害而生隔閡起,第一次單獨共處,彼此都極為不自在。兩人相對無語,卻心緒如潮,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更聲又已響起——已是後半夜了。

  朦朧間,穆小青忽聞屋頂“咔”地一聲輕響,她猛然一驚,立時睡意全消。

  她正猶豫著不知如何提醒杜繡然時,藉著淡淡的月光,她看到杜繡然的手已悄然伸向床頭的那柄劍,心神不由一寬,正當此時,杜繡然的身子似乎在無意間碰了她一下,穆小青立時明白過來,心中頗有些欣慰,當下亦以身子輕輕碰了碰杜繡然,示意自己已經醒了。

  誰也未曾開口,但彼此間的隔閡卻在此時悄然淡化……

  兩人為防有變,皆是和衣而臥,穆小青亦悄然握劍在手,心中立時鎮定了許多。

  忽聽得山莊南部傳來驚呼之聲:“失火了,失火了!”

  在如此沉寂肅殺的夜晚,這聲驚呼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幾乎就在同時,西側與東側亦有人驚呼失火。

  轉瞬間,原本沉寂的留義莊已一片沸騰,穆小青與杜繡然幾乎同時衝到窗前,推窗一望,只見東、西、南三個方向各有火光,已有不少人飛速向失火之處匆匆趕去,留義莊的局面登時顯得有些混亂,若是莊內只有留義莊的弟子,尚易約束,而今卻是諸多幫派弟子齊聚於此,難免各行其事,穆小青暗覺不妙。

  忽聽得一個不失威儀的聲音壓過嘈雜之聲,響徹整個留義山莊:“各門派的朋友聽著,救火之事由敝莊弟子處理即可,諸派朋友莫讓奸人趁機作亂! ”

  正是衛倚石的聲音,其聲渾厚而中氣充沛,顯示出不俗的武學功底,他這一番話極為有效,原本陷於混亂的諸派弟子立時明白這極有可能是敵人暗中作亂,不可自亂陣腳,當下諸派弟子皆退出救火行列,而趕赴各關卡、哨位,協助留義莊弟子佈防。

  杜繡然開口道:“你我該當如何?”

  她雖沒有稱謂,但畢竟主動與穆小青搭話,穆小青心中一熱,道:“還是與衛莊主、遊掌門商議後再作定奪吧。”

  兩人剛剛推門而出,便見門前一道人影閃過,卻是武當平陽子,兩人一怔,立時聽到西側廂房中有金鐵交鳴聲傳出,平陽子正是向那間廂房掠去。

  穆小青大惑不解,因為西側那間廂房是華山掌門遊天地、萬鷹鏢局餘勁松老鏢師所下榻之處。

  平陽子身形極快,落於廂房門外時,只聽得遊天地的驚呼聲自房中傳出:“有刺客!”

  平陽子再不猶豫,揮掌向木門拍去。

  掌未至,門卻自行開啟了,遊天地自門後閃現,平陽子急忙收勢,驚問道:“刺客是誰?”

  “是我。”聲音很低。

  遊天地的臉上忽然有了詭秘笑容,平陽子一怔之下,只覺胸前一痛,駭然低首,卻見遊天地的劍已深深插入了他的胸口!

  平陽子做夢也沒有想到致命一擊會來自於華山派的掌門人遊天地!雖說遊天地性情古怪,被人稱作最不像大俠的大俠,但江湖中人皆知他為人正直俠義,此刻卻遭遇如此變故,平陽子心中的吃驚程度可想而知。

  劇痛之下,平陽子憑藉最後一點真力,揮掌向遊天地疾拍過去。

  遊天地順勢後掠,同時腳下趁機使出“絆”字訣,帶得平陽子的身軀一同向屋裡倒去,口中驚呼道:“平陽子,你好狠毒……”

  “砰砰”兩聲,遊天地與平陽子一同倒在屋內。

  此時夜色昏暗,穆小青與杜繡然所站的位置又難以看清那邊的情形,隱約間,她們所見到的情景似乎是平陽子與遊天地一個照面之後,就突然前仆,而後雙雙倒向屋內,遊天地的那一聲驚呼則迷惑了穆小青、杜繡然二人。

  兩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向那邊掠去,與此同時,與她們相鄰的九苦師太亦被驚動,推門而出。

  遊天地與燕高照私交甚厚,正因為如此,範離憎在羅家莊初遇遊天地時,遊天地誤將他當作戈無害,便偏袒了範離憎,故此時杜繡然、穆小青雖不明真相,但在心理上卻已偏向遊天地,兩人在窗外喚了一聲:“遊前輩……”

  裡邊響起低低的呻吟聲。

  杜繡然心中一沉,仗劍護身,搶步而入!

  屋內一片黑暗,空中瀰漫著微甜的血腥氣息,杜繡然心中“怦怦”亂跳,又叫了一聲:

  “遊前輩…

  …”

  遊天地在一個角落裡喘息著道:“是……是杜姑娘麼……”

  杜繡然大聲道:“是我,遊前輩,你怎麼樣了?刺客何在?”一邊說著,一邊向遊天地所在的方向而去。

  就在她即將走至遊天地身邊時,屋頂忽然“咔嚓”—聲脆響,破空之聲倏然響起,一縷勁風向杜繡然疾射而下。

  杜繡然大吃一驚,腳下微錯,疾速倒滑,同時手中之劍如電而出。

  一聲暴響,襲來之物已被快劍擊得粉碎!

  幾乎就在同時,一道冷銳勁風自她身前半尺之距暴撩而過,聲如裂帛。

  一驚之下,杜繡然聽到劍身急轉時所特有的顫嗚聲,未及細想,長劍疾出,一片劍芒在黑暗中暴熾。

  是燕門快劍中長於防守的一式“桃李無言”!

  金鐵交鳴聲密如驟雨,無數光雨在黑夜中閃掣迸射。

  杜繡然及時封住了對方必殺一劍!

  而這時,緊隨杜繡然之後的穆小青、九苦師太藉著火星迸射之際,已看清攻襲杜繡然的人赫然是遊天地!

  雖不明個中細節,但穆小青、九苦師太已猜知大致情景,心中又驚又怒,清嘯聲中,兩人自兩個不同的角度向遊天地所在之處掠去,穆小青甫一出手,就是驚人殺著。

  遊天地不得不三面應敵。

  三人雖是女流之輩,但武功卻皆可躋身頂尖高手之列,尤其是九苦師太,已盡得悲天神尼真傳,靜慈庵終學“悲天掌”已隱然有大家風範,三人聯手一擊,絕不容小覷。

  十幾招過後,三人皆已發現眼前的“遊天地”所用的劍法絕非華山劍法,而遊天地所擅長的“小隱步”,更不見此人施展出來。

  三人心中豁然明了:此人絕非真正的遊天地!

  明白這一點後,穆小青、杜繡然心中反而有如釋重負之感,若是真正的遊天地對正盟同道施下如此毒手,無疑更讓她們難以接受。

  心中顧慮一去,三人出手更是毫不留情,二十餘招後。那人一聲冷哼,已被九苦師太一招“慈悲為懷”重擊胸前,鮮血狂噴,向後飛跌而出。

  未等他身軀落地,杜繡然已如影隨形,長驅直入,長劍疾刺而出。

  “師妹且慢!”穆小青脫口呼道。

  長劍在剛剛觸及“遊天地”的衣衫時突然而止,冷冷地抵於他的胸前!

  穆小青道:“我們需得查清他的真實身份!”

  這時,已有不少人聞聲而至,幾支火把將屋內照得通明。

  但見平陽子、餘勁松已雙雙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死去,而“遊天地”口角溢血,臉色蒼白,跌坐於地上。

  來得稍遲的人見杜繡然以劍指著華山派掌門人,不覺大驚失色,穆小青趨步上前,出指如電,迅速點了“遊天地”的幾處穴道,這才從他的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現出一個臉色青白、雙目微陷的中年人面孔。

  立即有人失聲驚呼:“是風宮白流柳斷秋麾下的殿主!”正盟與風宮交戰多年,彼此間有不少人打過照面,有人識得此人也不足為怪。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與此人同行的尚有不少華山派弟子,他是如何騙取眾人信任的?

  更有人在心中暗自思忖:“與他同來的華山派弟子,會不會有詐?”

  這時,衛倚石聞訊趕至,目睹眼前慘狀,不由目瞪口呆,待明白事情經過後,他的濃眉立時深深皺起,低聲吩咐留義莊弟子將平陽子、餘勁鬆的屍體抬出去,這才道:“原來是風宮的閻暗心閻殿主,閻殿主不是一向自詡劍法卓絕不凡嗎?怎地今日施展如此下三濫手段?”

  閻暗心怪笑一聲,道:“殺人只有成敗之分,閣下的見解,未必過於迂腐!”

  衛倚石沉聲道:“看來你似乎並不畏死,竟敢獨自一人闖入莊內!”

  閻暗心道:“因為我家宮主料定你們不會殺我!”

  衛倚石眉頭一挑,道:“為什麼?”

  閻暗心吃力地喘息了一陣子,方道:“難道衛莊主沒有想到既然我並非真正的遊天地遊老兒,那麼真正的遊老兒會在何處?”

  杜繡然一驚,失聲道:“難道遊老前輩在你們手中?”

  閻暗心 意地大笑起來,不料卻牽動了傷口,立時又噴出一口鮮血,臉上神情甚為痛苦,但他仍是強自道:“所以,你們絕不敢殺我!一旦……一旦我有差錯,遊……遊老兒必會人頭落地!”

  衛倚石此時躊躇不決,此人殺害平陽子、餘勁松,死有餘辜,但若是因殺他而累及遊天地的性命,亦絕非衛倚石所願,雖然此時尚無法確定遊天地身在何處,但不難推知閻暗心所言多半不假。

  穆小青忽然道:“衛莊主,此人但殺無妨,殺了他,絕不會累及遊前輩的性命。”

  “為什麼?”衛倚石有些不解地道,而閻暗心則微微冷笑,杜繡然氣得重重在他腿上紮了一劍,立時鮮血狂湧,閻暗心不由痛呼失聲,五官扭曲成一團,模樣醜陋可怖!

  穆小青緩緩地道:“因為我們手中還有牧野棲,牧野靜風有遊前輩在手,必定會拿他要挾我們,以保全牧野棲的性命,所以即使殺了此人,牧野靜風亦絕不會殘殺遊前輩以做為報復。甚至,在救出牧野棲之前,他絕不敢動遊前輩一根指頭!”

  衛倚石的眉頭漸漸展開了,他佩服地道:“穆姑娘一席話,令衛某茅塞頓開。”

  閻暗心的臉色卻已蒼白如紙!

  穆小青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據說閻殿主的武功在風宮殿主當中是最低的,所以,我們可以猜想牧野靜風將他遣至留義莊,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想通過他向我們報個信,告訴我們遊前輩此時是在風宮手中,以此來保全他兒子的性命,至於這位閻殿主的生死如何,大概牧野靜風是不會太在乎的。”

  聽到這兒,杜繡然“鏘”地一聲,收劍回鞘,對衛倚石道:“衛莊主,殺人的事,女人還是少做為妙!”

  言罷迅速退出屋外。

  眾人亦相繼退出。

  當穆小青走至長廊上時,從屋中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呼聲,复而歸於沉寂。

  杜繡然走到她身邊,道:“方才若非有人暗中相救,只怕我已被閻暗心所殺。閻暗心向我出手之時,我才明白屋頂上所藏之人的真正目的不是偷襲我,而是為了救我,此人為何不肯現身?他又會是什麼人?”

  穆小青無從回答,她沉默了片刻,道:“平陽子與餘勁鬆一死,留義莊的局面更為危險!

  你要多加小心。”

  杜繡然聞言良久無語。

  半晌過後,她終於開口道:“師姐,你也一樣。”

  穆小青心中湧起一股熱流:她們師姐妹二人終於冰釋前嫌了。

  這時,衛倚石自那間廂房中走出,見杜繡然與穆小青並立於長廊上,便道:“牧野靜風有遊前輩在手,就一定敢出擊了。”言語中不無擔憂。

  穆小青轉身道:“只要牧野棲在我們手中,我們就不會無路可退。”

  衛倚石沉吟片刻,道:“不錯,我立即再遣人手前往煙雨洲,以防萬一!請二位姑娘多保重!”言罷即轉身匆匆離去。

  杜繡然道:“衛莊主對你已很佩服了。”

  穆小青道:“此刻他要考慮的事太多,總會有疏忽之處,我乃旁觀者,相對冷靜些,出言提醒幾句,湊巧有用而已。”

  杜繡然忽然道:“以前師父、師兄都稱讚你,我心中一直不明白,現在看來,你的確比我聰明,即使我能想出這麼多的主意,恐怕也很難做到如師姐這般內斂謙讓。”

  穆小青淡淡一笑,目光越過屋脊,投向遠方。

  南、西、東三個方向的火勢已被壓制,火光變小,煙卻更濃了,穆小青的目光便落在了那濃濃的煙霧上。

  “如果不出意外,風宮的攻擊大概將要開始了。”穆小青忽然道:“三處起火應是閻暗心所為,其目的是為了向隱於留義莊的風宮中人傳訊,他回到房中時,不小心驚動了余勁松,於是就殺之滅口——所幸他過早暴露身份,否則正盟必將損失更大……”

  話未說完,淒厲的號角聲倏然響徹整個留義莊!

  號角傳警之聲讓杜繡然、穆小青齊齊色變,穆小青略一沉吟,立即道:“去煙雨洲如意樓!”

  兩人各顯身手,向煙雨洲方向掠身而去。

  與此同時,留義莊正門已承受著前所未有的衝擊!

  先是三匹快馬如飛而至,馬上騎士皆是留義莊派出去的探子,駐守正門的留義莊弟子見是莊中兄弟,立即放下護莊河上的吊橋。

  快馬未作絲毫停滯,立即馳過吊橋,留義莊駐守弟子正待收起吊橋時,馬上的騎士突然不分先後地跌落馬下,落馬之時,就已了無聲息。

  與此同時,三個人影突然自馬腹下閃身而出,身如鬼魅,快不可言,其中一人徑直沖向莊內,而另外兩人則直撲吊橋上的兩根吊繩,刀光閃過,兩根粗大的纜繩應聲而斷——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3:31
第三十一卷第四章魔風邪勁


  十數名留義莊弟子堪堪將這三人團團圍住,八名白色的身影已自莊外林中如疾風般席捲而至。

  這八人正是風宮神風營中武功最高的八大高手——神風八衛,其身手足以躋身江湖頂尖高手之列,牧野靜風為牧野棲,已是精銳盡出!

  神風八衛如八支利箭,如飛而至,留義莊弟子堪堪回過神來,十幾人形成的包圍圈已被分割得支離破碎,十一名風宮弟子匯聚一起,如一支利箭,狠狠直插入留義莊腹地!

  牧野靜風給這十一人下達的命令是:以死求勝!

  所以,雖然只有區區十一人,但其殺傷力卻是極為驚人,片刻間,正門的防守已被撕開一道口子,更棘手的是吊橋纜繩已斷,一時間再也無法升起吊橋!

  更多的留義莊弟子自四面八方湧向正門,而傳警的號角聲亦在這時候響起。

  留義莊外半里遠處的一片土坡上。

  都陵默然而立,他的神色如往昔一樣冷峻。

  都陵對他的部屬了若指掌,他知道憑藉衝入莊內的十一名好手,足以牽制正盟數十名對手。

  在他的身後,二百名神風營弟子隱身於林木中,劍出鞘,弓上弦,如同兩百隻隨時準備悍然撲向獵物的餓狼。

  都陵以驚人的耐心在等待著——等待莊中高手的出現!儘管他心中十分明白,等待出擊的時間越長,那十一名高手滅莊的可能性就越小,但他必須等!

  這是牧野靜風的命令!

  風宮中人誰人不知都陵對牧野靜風的命令一向是不打折扣地執行?

  由留義莊內流動的燈火看來,莊中最初的極度混亂已過去,而這時,衝入莊內的十一名風宮高手已只剩下四人,為此,留義莊亦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

  都陵長長吸了口氣,低聲吐出一個字:

  “殺!”

  兩百名風宮神風營弟子如同死亡之風,向留義莊狂捲過去。

  幾乎就在同時,自莊內深處亦有一列人馬疾衝而出,直取正門方向!

  都陵神色微微一變,因為他已看出這一列人馬雖只有十數人,但他們的身手顯然在其他留義莊弟子之上。

  當神風營的人向山莊正門飛速靠近之時,莊內殺出的這列人馬已搶先抵達山莊正門,本已處於劣勢的四名倖存神風營弟子轉眼已被分割圍殺貽盡。

  幾名留義莊弟子直撲吊橋下邊的支點,人人手執利斧,斧刃飛揚,只聽“咯咯”的斷裂聲響起,吊橋竟“轟”地一聲,墜入河中,激起丈餘水浪。

  都陵不曾料到留義莊會有這一手,不由微微一怔。

  但吊橋墜入水中,並不能使神風營的人止步,護莊河與護城河終不可同日而語,神風營弟子毫不猶豫地躍入水中,水面雖有幾丈寬,卻只有齊腰深,根本無法阻攔神風營弟子的攻勢,很快,已有人足點水中之人的頭部衝到對岸,與留義莊弟子廝殺成一團。

  都陵眉頭卻未舒展,他隱隱覺得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

  心念未了,留義莊正門一側的高牆上突然出現數十名手執松脂的人,他們甫一現身,立即將手中所執松脂向護莊河中擲去!

  都陵神色大變!

  松脂火頭落到河面,“轟”地一聲,江面上立即燃起了熊熊大火,已進入河中的神風營弟子已有近百人,剎那間他們的身影已被熊熊烈焰吞沒。

  就在河面上烈焰騰空時,留義莊內所有的燈火齊齊滅了,頓時,河中的神風營弟子立即陷入敵暗我明之境,無數利箭從留義莊內向河中的神風營弟子射去!

  神風營弟子終是訓練有素,作戰經驗豐富,尚未入水的神風營弟子立即以弓箭還擊,而河中的人在最初的慌亂之後,已醒過神來,紛紛沉入水底。

  只是河水不深,勁射而至的利箭仍是有極大的殺傷力,很快,河面上已有二十餘具屍體浮起,著火之後,便如同一個個在河面上漂浮的火堆,皮肉的焦腥味令人欲嘔。

  顯然,衛倚石雖然年輕,卻比都陵想像中更為高明,他以極為易燃的黑油從上游倒入護莊河中,成功地阻擋了神風營弟子的第一輪進攻,進攻者雖是神風營弟子,但現在看來,主動權仍在留義莊眾人手中!

  都陵的眉頭越皺越緊,神風營弟子的傷亡並不是最讓他不安之事,只要他一聲令下,神風營弟子全線撤退,傷亡絕不會太過慘重,他所擔憂的是應如何瓦解留義莊的這種防守。

  他的目光掃過火河,苦思之間,忽地心中一亮。

  心意已定,他再不猶豫,以驚世身法掠到河邊,對幾名神風營弟子吩咐了幾句,聽者連連點頭,隨即藉著林木的掩護,向河的上游飛速而去。

  都陵的目光投向了留義莊腹地,他已決定要親自率領神風營弟子衝入莊中,像衛倚石這樣的對手的確值得他親自出手。

  等侯了一陣子,上游方向突然有火光閃現,都陵心中一喜,知道他的部屬已經得手。原來,都陵想到既然易燃的黑油是自上游流淌而下,那麼,只需將它在上游引燃,待黑油流到山莊正門外時,必已燃燒貽盡,構不成什麼威脅。

  果不出他所料,過了一陣子,河中火勢不斷向下游退去,而且越來越弱。

  都陵一聲長嘯,身形拔地而起,凌空斗然折身,如撲食鷹隼般朝對岸射去。

  一聲錚鳴,左手劍已在都陵手中!

  神風營弟子見火勢已退,而他們的統領已親自出手,立時士氣如虹,奮勇向前。

  與此同時,煙雨洲與留義莊正門及其它地方一樣,全部陷入一片黑暗,衛倚石讓諸派弟子盡可能地退守煙雨洲,外圍的防守由留義莊弟子完成。在黑暗中,他們反而能將對地形熟悉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

  衛倚石立於菸雨洲的木橋上,在他的身後,是其妻喻七弦。

  夫君擔負起莊中大任不到一個月,就要面對如此嚴峻的考驗,喻七弦心中除了對夫君的愛憐之外,更有強烈的責任感湧起,她要與夫君並肩作戰,讓他明白,無論局勢有多麼危險,她永遠與他在一起共同面對!

  在他們的身後,有杜繡然、穆小青、九苦師太,以及衛倚石的內弟喻幕,他們皆立於靠近煙雨洲那端的橋頭上。

  山莊正門方向忽殺聲大震,金鐵交鳴與間或響起的慘叫聲交織一處,眾人皆微微一震,立時明白若非對手全面攻入,絕不會有如此大的聲勢,此地與山莊正門雖有些距離,但慘烈的廝聲殺卻使每個人都能想像出那邊的場面之殘酷!

  喻幕忽快步走到衛倚石身邊,道:“姐夫,聽說苦心大師交付與你一隻錦囊,為何不拆開看一看其中究竟有什麼計謀?”

  衛倚石沒有回首,他道:“苦心大師吩咐務必要在萬分危機時拆閱。”

  喻幕急切地道:“如今風宮已攻入莊中,難道這還不算萬分危急之時?”

  衛倚石緩聲道:“再等一等吧,苦心大師德高望重,心系武林蒼生,他這麼佈署,必定有其理由,此刻風宮雖攻入了山莊,但留義莊還能支撐一陣子!”

  喻幕只覺一股抑憤之氣無從發洩,他容忍再三,終是忍不住道:“苦心大師若真的有何計謀,又何必做得這麼高深莫測?難道是對留義莊有什麼不放心,才弄出個神神秘秘的錦囊?

  他大概不會想到自己的這一番佈置給我們留義莊帶來多大的災難!牧野棲或殺或放,痛痛快快,又何必費這麼多周折?我喻幕亦非貪生怕死之輩,但伯父與我父親創下的這番基業,若這樣不明不白地斷送,你我皆愧對先人!”

  喻七弦喝止道:“阿幕,你怎可如此對姐夫說話?”

  喻幕重重地哼了一聲。

  喻七弦轉而又對衛倚石道:“衛哥,阿幕雖然出言衝動魯莽,但也並非全無道理,也許苦心大師最初的計劃是貼切可行的,但人算不如天算,此一時彼一時,大師他是否會料到幽求的出現?是否會料到真正的遊前輩被挾制在牧野靜風手中,而在此出現的遊前輩有假?時易事異,若能應機而變,也未嘗不可。”

  衛倚石長吸了一口氣,方道:“只要牧野靜風未親自出手,我們留義莊就不會那麼容易被逼入絕境!”

  “哈哈哈,衛莊主既出此言,那我牧野靜風只能親自出手了!”

  聲如驚雷,滾滾而至,其中隱含深不可測的內家真力,如意樓中隱蔽的留義莊弟子只覺胸沉氣悶,功力稍弱者幾乎站立不穩。

  眾皆駭然失色,齊齊向聲音的傳來之處望去!

  只見如意樓對面岸上一座高樓之頂,有一人傲凌而立,白衣飄飄,淵亭嶽峙,傲然萬物的不世氣概讓人心生窒息之感!

  他,正是如日中天的牧野靜風!

  他的身形甫一出現,其凌然萬物的氣勢便籠罩了全場,連衛倚石諸人心中亦不由自主地萌生一個奇怪念頭,感覺到眼前此人是永遠也不可戰勝、不可逾越的神魔!

  牧野靜風以無限威儀的聲音道:“立即交出我兒牧野棲,否則留義莊將面臨滅頂之災!”

  喻幕大聲道:“既然尊駕知道牧野棲在我們手中,為何還敢攻襲留義莊?必要之時,我們會與你拼個魚死網破!”雖然口氣還算強硬,但連喻幕自己都感到底氣不足。

  牧野靜風冷冷一笑,道:“你們的性命如何能與我兒的性命相提並論?”

  喻幕道:“若你自忖能不累及牧野棲的性命,不妨出手……”

  “手”字只吐出一半,忽覺眼前白影一晃,一隻手掌突然抵於胸前,同時周身一麻,喻幕已動彈不得。

  喻幕猝然被制後,眾人方看清製住他的人赫然是牧野靜風!瞬息之前還在屋頂之上的牧野靜風!

  極度的驚愕使眾人的思維在那一剎間停滯了,腦中一片空白!

  牧野靜風的身法之快,已使掠過空間成了轉念中事,沒有人能看清牧野靜風身形何時掠起,何時停止,如同日頭破雲而出,在天空中閃現的同一瞬間,陽光已照耀大地。

  直到牧野靜風以內家真力將喻幕的穴道封住,站在喻幕之前的喻七弦、衛倚石方感到勁風撲面。

  因為,牧野靜風的身形已比風更快,當他的身形掠空而過時,氣流剛剛被攪起,他的身形已凝然不動。

  所以,沒有人能夠在他身形掠過時,憑藉氣流的變化來捕捉他的身影。

  身過無影!

  人過留風!

  牧野靜風的輕身功夫赫然已臻風魔訣的最高境界!

  牧野靜風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現在,你們應該明白天下間沒有人可以抗拒本宮,也沒有人可以與本宮討價還價!”

  眾目睽睽之下,未等眾人有任何反應,喻幕已被對方所製,這足以將眾人的信心摧毀大半。

  牧野靜風已收掌,儘管如此,但誰都明白,只要他站在喻幕一丈之內,就絕對無人能夠救出喻幕。

  牧野靜風的目光掃向衛倚石,冷冷地道:“本宮只想用此人的性命與你交換一物。”

  衛倚石緩緩搖頭:“以這種方式,是救不出你兒子的。”

  牧野靜風道:“本宮只想用他交換苦心大師給你的錦囊,你不會置妻弟的性命於不顧吧?”

  衛倚石已領教了牧野靜風快逾疾風的身形,當下全神戒備,以防對方突然發難,他的目光投向喻幕,喻幕卻避開他的目光。也許,他是不想讓衛倚石因為他而動搖,也許,是因為他不願讓別人看出他的驚懼與不安。

  衛倚石的目光轉向妻子喻七弦,喻七弦向他微微點頭,他們夫婦兩人自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足以讓對方心領神會。

  衛倚石探入懷,慢慢取出錦囊,在他取出錦囊的瞬息間,喻七弦右腕疾揚,數枚寒星倏然射出,挾著破空之聲,直取牧野靜風面門!

  與此同時,衛倚石已將手中錦囊反射向穆小青諸人所在的方向,錦囊由內力貫送,雖是輕柔之物,卻能如箭標射。

  牧野靜風見喻七弦的暗器襲來,立即右掌一帶,喻幕的身軀已被一股柔勁托起,斜斜飛出,正好擋住了所有的暗器。

  眼見所有的暗器一無遺漏地射入喻幕懷中!

  而牧野靜風已在同一時間怒射而出,欲搶先截下猶在空中的錦囊。

  但喻七弦早已料到牧野靜風會有此舉,故她在射出暗器的同時,已自腰間抽出一柄寒刃如刀的軟劍,劍芒一顫,萬點寒光暴熾,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劍網,劍氣縱橫交錯,撲朔迷離。

  喻頌之妻生育了喻七弦之後六年,方再有身孕,故自小對喻七弦頗為倚重,將自己的武功傾囊相傳,故喻七弦的武功甚是不弱。

  但若想以此挫敗牧野靜風,無異螳臂擋車——只是,喻七弦本就沒有指望自己的劍法能挫敗牧野靜風,她只是欲全力為衛倚石爭取時間而已。

  誰都能想像,獨自一人攔截牧野靜風,喻七弦的結局必定將是極為慘烈的,她也應該明白這一點。

  是否,她已存有必死之心?

  牧野靜風神情從容,單臂揮揚,右掌一記“拳定乾坤”挾風雷之勢,暴襲而出。

  “拳定乾坤”乃“平天拳術”中剛烈絕倫的一式,以牧野靜風此時超凡入聖的內家勁力相輔,更是威力無匹,拳出之時,便如山崩海嘯,絕無抵擋的可能!

  兩股勁風全力相接之下,發出驚人的撞擊聲,喻七弦的劍勢立時被擊得支離破碎,潰不成招,軟劍彎曲如弓,並產生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終脫手而飛。

  而喻七弦的整個身軀已如風中飄零的落葉,向後倒跌而出,身形所過之處,血灑長空。

  而此時,本是向下直墜的喻幕的身軀突然被高高拋起,向對岸跌落而去,原來是衛倚石在喻幕即將墜落橋下的那一剎間,右足一勾,已將他的身軀挑射向穆小青那邊。

  當他完成這一動作時,其妻喻七弦正好重重撞進他的懷中,帶得他向後倒退數尺!

  未等身形完全站定,衛倚石已振聲疾呼道:“穆姑娘,一切拜託你了!”

  “了”字未了,牧野靜風已以匪夷所思之速欺身而進,掌出如劍,向喻七弦、衛倚石當胸直插,掌勢中隱隱夾有“平天劍術”中的“生死由劍”。

  這時衛倚石正攬著其妻喻七弦,以防她掉下橋去,牧野靜風驚世一擊,二人已避無可避。

  事實上,他們二人心中根本未有閃避的念頭。

  就在牧野靜風如劍掌勢破空而至之時,衛倚石腰間大刀已脫鞘而出,閃電格擋!

  “噗”地一聲,牧野靜風的右掌穿過喻七弦的心臟,無匹氣勁更透其體而過,予以衛倚石致命一擊!

  與此同時,“嚓”的一聲暴響,衛倚石的長刀橫掃,刀氣過處,木橋斷為兩截!

  而他的左手則已一把扣住了牧野靜風的右手,三人一同向橋下墜去,身在空中,衛倚石以最後一口真力振聲呼道:“退回如意樓!”

  他所擲出的錦囊此時正好落在穆小青手中,而喻幕則被杜繡然接住,聽得衛倚石的呼聲,她只一轉念,立即低聲道:“撤入如意樓!”

  儘管穆小青並不知道退入如意樓後,是否有可能憑藉如意樓之地利,阻擋牧野靜風,但衛倚石以他們夫妻的生命為代價,來爭取他們撤退的時間,她沒有理由不珍惜,更何況此時錦囊被她接住,絕不能在未拆閱之前,就落入牧野靜風手中。

  當下穆小青、杜繡然,九苦師太等人挾著喻幕,同時反身倒掠,徑奔如意樓而去!

  木橋橋頭與如意樓相距五六丈之遙,眾人尚未到達如意樓,身後倏然傳來驚心動魄的骨骼爆裂聲,隨即就是木橋墜入水中的聲音,無須回頭,眾人亦知發生了什麼事,不由皆是心中一緊。

  牧野靜風插入喻七弦身軀的右掌被衛倚石奮力扣住,一時未能掙脫,他的左掌立時疾削而出,此時他已明白衛倚石、喻七弦的用意,心中怒意頓熾,出手毫不留情,重掌擊在衛倚石的右臂上,立時右臂碎裂如粉屑,牧野靜風強擰身形,雙足輕點墜下的斷木,人已借力騰空而起,如天馬行空,直取穆小青諸人!

  無數利箭突然從如意樓中如疾雨般傾灑而出,目標直取牧野靜風!——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3:32
第三十一卷第五章斷刃奇甲


  牧野靜風單掌翻揚,看似飄柔輕盈,卻已在極為短暫的時間內,將破空而至的利箭悉數挑飛。

  藉此機會,穆小青、杜繡然等人立即退入如意樓。

  “轟”地一聲巨響,如意樓正門上方突然有一道鐵柵急墜而下,將牧野靜風與穆小青等人隔開,如意樓內一片黑暗,穆小青等人根本無法看清其中情景,驚魂未定,驀地又聞樓內一陣機括之聲,穆小青諸人忽覺腳下有輕輕的震動搖晃,並越來越劇烈,四周“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像是碰撞,又像是物甚傾倒之聲。到後來,他們腳下的地面竟忽兒升起,忽兒墜下,身形因此而搖擺不定。

  如此混亂之局,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復歸平靜,杜繡然已索性將喻幕放在了地上,諸人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心中一片茫然。

  這時,忽聽得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傳入各人耳中:“牧野靜風,此樓乃本莊老莊主舊友以五行八卦之術修建而成,其中機關重重,牽一發而動全身,縱然你有絕世武功,也只能徒呼奈何!何況你兒子亦在樓中,若是還眷顧兒子,就請速速退走!”

  聲音來自幾人的頭頂之上!

  杜繡然低聲道:“不知此人所言是真是假——好像周圍真的有了變化。”

  “我們所在的地方,一定比地面更低,換而言之,如意樓內的確機關重重,而機關啟動之後,我們已被降到地面以下。”穆小青很冷靜地道。

  九苦師太這時道:“想必依靠機括,也只能暫時攔阻牧野靜風,若有牧野棲在此,他的確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只聽得牧野靜風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不須多久,風宮弟子就可佔領整個留義莊,待到天亮,要破此樓就是輕而易舉之事!”

  此刻聽他的聲音,竟也是來自高處,如此看來,穆小青所言果然不假。

  杜繡然有些擔憂地道:“如果他真的等到天亮才攻入,只怕無人能與之抗衡了,那時樓內機括的威力也會大打折扣,何況他尚有屬下弟子為之探路!”

  “他不可能真的等到天亮,這只是他的一個幌子而已,目的是為了拖住正盟中人,不會對他兒子有何舉措。風宮中奇人異士甚多,精通五行八卦之人也應不少,一旦風宮中人攻下留義莊其它所有地方,就可以集中力量攻打如意樓。”穆小青分析道。

  杜繡然正待開口,忽聽得九苦師太道:“奇怪,四面皆是牆,很是狹窄,一時也找不到出口……”想必她已在四周摸索了一陣子。

  “想必此時樓內已是門戶重疊了,我們幾人大概是獨處一間密室,否則如意樓內有三百多人,不可能不會遇見他人。”穆小青道。

  “不錯,最後退入如意樓的人一般都是留義莊地位身份較高者,所以當初建造此樓的人就有意做了這種安排,讓機括啟動時本是站在如意樓正門前的人轉入密室之中。”杜繡然道。

  穆小青沉吟片刻,道:“有火折子麼?”

  杜繡然一呆,隨即明白過來,道:“有……”隨即補充道:“能點嗎?若是讓牧野靜風看見……”

  下邊的話,她打住了。

  “多半不會,如此情景,已是危機萬分,苦心大師的錦囊不可不看!”穆小青堅決地道,她的語氣十分果斷,因為她知道在極度危險時,必須有一個人顯得鎮定而果斷,否則各人自行其事,極可能會事倍而功半。

  “穆姑娘所言有理。”九苦師太附和道。

  當下,杜繡然取出火折子與火絨,九苦師太與穆小青則圍到她的身邊,以盡可能地擋住光線外洩。

  因為緊張,杜繡然敲了幾次,也未能將火絨引著,這時,遠處慘烈的廝殺聲遠遠傳來,更讓人心驚。

  終於,火絨亮起了小小的火苗,穆小青將錦囊取出,拆開,裡面果然有一張紙條,匆匆展開,接過杜繡然手中的火絨,穆小青的目光快速掃過上面所寫的內容。

  紙上只有寥寥二行字,穆小青剛剛看完,神色不由一變,顯得極為吃驚,秀眉深蹙。

  杜繡然見她神色有異,不由心中一沉,道:“怎麼了?”

  穆小青看了她與九苦師太一眼,極其鄭重地道:“你是我師妹,而九苦師太則是神尼之後,我對你們自然沒有什麼不可信任的,但此事關係重大,我必須在你們立下重誓絕不外傳之後,才可讓你們看錦囊中所言!”'

  杜繡然與九苦師太相視一眼,皆有愕然之色,九苦師太心有佛性,倒未有慍怒之色,反而是杜繡然,臉現不以為然之色,若是先前,只怕她早已對穆小青出言相譏了。

  當下,九苦師太道:“佛祖有知,弟子九苦立下重誓,絕不將錦囊之計外傳,否則將久無佛緣,淪入阿鼻地獄!”

  穆小青見她立下如此重誓,心中倒有些不忍了。

  杜繡然則道:“我若不守信,就將永遠關押於劍簧閣中!”

  杜繡然此言倒是讓穆小青大感意外,她們自幼便進入思過寨,對劍簧閣的感覺自幼便很神秘,而神秘之物總是會讓人心生恐懼之感,所以,燕高照的弟子年少時賭氣發誓,就常說我若如何如何,便被送入劍簧閣中。在他們眼中,被關入不與外界相通的劍簧閣內必是天下最可怕的懲戒,沒想到杜繡然這一次竟亦以這種方式發誓,穆小青不由記起少時與諸多師兄共處的時光,而今,已是物是人非,除了大師兄及幾位小師弟外,其他人皆已不在人世,不由感到哀傷。

  輕嘆一聲,穆小青將那張字條交與九苦師太,九苦師太雖是佛門中人,卻性情清靜不驚,但此時看完字條上的內容時亦不由臉色大變。

  杜繡然見狀,更是好奇,迫不及待地接了過來,目光匆匆掃過。

  她不由輕聲驚呼:“怎會如此?”

  只見字條上寫的赫然是:“危難之時,放棄牧野棲退卻,此事絕不可外傳,否則武林危傾!切記切記!”

  後面四個字,一個比一個粗大、有力!顯然可見苦心大師對此事極為重視,無怪乎穆小青會讓杜繡然與九苦師太立下重誓。此錦囊苦心大師本是交付衛倚石的,因為衛倚石是留義莊莊主,此戰多半由他為主,那麼衛倚石在拆閱此錦囊後,再不讓他人過目,亦並無不妥,誰都能諒解他是為了使計劃不至於洩密。而穆小青不是衛倚石,所以,儘管有苦心大師的囑咐,她也不能不讓九苦師太過目。

  火絨滅了。

  黑暗之中,三人心中都在思忖著:“苦心大師怎會留下如此不合情理的話?”

  的確如此,為了此事,整個正盟皆被驚動,而且為此已折損了不少人馬,留義莊更是將臨滅頂之災,而今,苦心大師卻欲讓眾人合棄牧野棲退卻,那麼正盟的犧牲豈不成了無謂的犧牲?

  這本絕不會是悲天憫人的苦心大師所做的決定。

  但此刻,這一切偏偏明白無誤地呈現於她們面前。

  而所謂的“武林危傾”,則更讓人百思難解。

  穆小青早已覺得如何對待牧野棲之事,苦心大師的舉措已有不少不合常理之處,而這一次更是如此。

  黑夜中,她在瞬息間已轉念無數。

  九苦師太沉聲道:“遊掌門在風宮手中,我等若是棄牧野棲而退,豈非失去了救遊掌門的惟一機會?”

  穆小青道:“牧野靜風極具智謀,他料定有遊前輩在手,正盟就不敢傷害牧野棲,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攻擊留義莊。如今正盟諸派絕頂高手已如鳳毛麟角,少之又少的幾位前輩高手此刻也是遠水難救近火,故此戰風宮雖然人數不多,卻佔了上風,如此局勢之下,牧野靜風更不會輕易退讓。也許,惟有牧野棲方可說動其父,只是,牧野棲又怎麼可能向著我們?”

  忽聽得九苦師太沉喝一聲:“什麼人?”

  穆小青與杜繡然齊齊一驚,很快又冷靜下來,心想多半是如意樓中的正盟弟子走近了,九苦師太武功修為在她們二人之上,又心具佛心,故比她先察覺有異。

  穆小青、杜繡然皆有些意外,穆小青道:“尊駕是哪個門派的朋友?”

  “我……不是十大名門的弟子,我是范離憎。”

  穆小青一怔之下,腦海方跳出“範離憎”這三個字來,畢竟她對這個名字仍是極為陌生,只是在範離憎恢復真面目,離開思過寨時,她才對此有所印象,此刻聽有人自稱是范離憎,她很是吃驚,隨即道:“尊駕絕對不可能是范離憎。”她知道範離憎與天師和尚、廣風行受悟空重托,已為鑄造劍鞘之事而奔走,絕不會在此出現,大概是因為如意樓機括啟動後,門戶重疊,連人的說話聲傳開後,也有些變化,顯得尖細了些,故穆小青憑藉對方的說話聲亦不能分辨出什麼。

  那人道:“在下的確是范離憎。”

  說這句話時,聲音已與她們三人很近,也十分真切,應是對萬找到了進入此間的門戶。

  “嚓嚓”數聲,火星四濺,很快有一團小小的火苗亮起,藉著微弱的火光,穆小青與杜繡然已看清手持一團火絨的人正是范離憎!

  兩人皆失聲道:“你怎會在這裡?”

  杜繡然接著又問了一句:“天師大師是否也在?”穆小青明白她之所以這麼問,也許是希望武功卓絕的天師和尚在此,至少可以與牧野靜風拼殺一陣。

  範離憎顯得有些欣慰地道:“沒想到能在此地見到二位姑娘……及這位師太,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來到此處的,剛探進半個身子,整個如意樓突然一陣搖晃,而那窗子上也有鐵柵欄落下、我要么退出,要么進入,否則必被鐵欄柵欄腰截斷——進入如意樓後,只覺一陣天翻地覆,當週又一片黑暗,一時間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說到這兒,範離憎忽然打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所說的未免太多太繁雜而瑣碎。

  為何會如此呢?這與自己往日的性情全然不相符!

  於是,範離憎簡扼地道:“總之,我能在如此混亂局面中見到二位,也算是僥倖,只是天師未與我同來留義莊。”

  他的話語由繁化簡,變化十分突兀,穆小青心思敏銳,自然感覺到了。

  她以略顯嚴峻的語氣道:“範公子為何會與天師大師分道而行?是否已將那事辦妥?”

  範離憎於是就將自己如何遇見正盟中人與幽求之事,以及他怎樣進入莊中說了一遍。

  原來,那天範離憎一路追踪正盟中人,直到正盟中人進入留義莊為止,本來他不欲潛入莊中,但為了正盟和牧野棲的安危,他毅然決定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於是便思索著如何順利進入莊中,他本欲自護莊河上游靠近留義莊,沒想到當他到達對岸時,突然有幾名留義莊弟子出現,將一桶桶黑油倒入河中,他便小心隱身,不敢輕舉妄動,若非後來都陵派出神風營弟子前來上游引燃黑油,讓上游的留義莊弟子陷入一片混亂,他一時還真無法潛入莊中。

  潛入莊中後,進入煙雨洲反倒容易了,因為留義莊內諸門派弟子交錯混雜,普通弟子絕不可能完全認識,而且莊內又是一片黑暗,更有可乘之機。

  穆小青聽完範離憎的敘說,淡淡地道:“範公子來此,雖然的確可助正盟一臂之力,但鑄造劍鞘之事,也是非同小可。”

  範離憎既關心著牧野棲的安危,又擔心正盟傷亡太重,同時對杜繡然、穆小青二人的安危亦有些擔憂,所以他一路追踪,始終不肯中途而退,其實,他又如何不知血厄劍鞘之事,也是關係重大?此時他惟有一心指望天師和尚那邊不會出現什麼差錯才好。

  面對穆小青略帶責備的語氣,範離憎無言以對,他沉默了一陣子,忽然想起了什麼,忙道:“地上這位傷者是何人?是否傷得極重?”

  穆小青三人之所以將喻幕帶入如意樓,只是為了卻喻七弦及衛倚石死前最後一個心願而已,衛倚石在最後時刻仍記得將喻幕的身軀挑向對岸,顯然可見他對此事頗為看重。

  聽得範離憎此言,穆小青想起衛倚石、喻七弦夫婦二人為保全她們三人性命而亡之事,心中不由湧起一股感傷之情,她低聲道:“此人乃留義莊現任莊主的表弟,他……已經死了。”

  話剛說完,卻聽得範離憎低聲驚叫道:“不,這絕不可能!”

  穆小青亦很是吃驚地道:“莫非,範公子與他相熟?”她料定範離憎如此驚呼,多半是因為不願相信這一事實。

  範離憎道:“我並不認識他,只是……只是方才我分明看見他雙眼仍是睜著的,而且還……還在動。”頓了頓,方又道:“我以為他是一個重傷者。”

  說完之後,他忽然發現穆小青三人都噤聲不語,半晌,穆小青方道:“他的確已經遭了不幸,數枚暗器同時射中他的要害部位… …”

  範離憎喃喃自語道:“難道是我眼花了不成?”

  這時他已開始懷疑自己了,因為在他看來,如果地上躺著的人並沒有死,無論傷得多重,在聽到穆小青與他的對話之後,應該會有所舉措的,至少應發出一點聲音。

  在微弱的火光中,四個人影投在四周牆上,搖曳不定,四人的目光齊齊投向了倒在地上的喻幕。

  所有的神情在那一剎間全僵於臉上!

  因為,他們赫然看到喻幕竟真的睜開著雙眼,而且雙眼動了動。

  火苗一跳,滅了,縱是如此,每個人都已看清了喻幕不但活著,而且他身上沒有任何血跡。

  穆小青道:“範公子,他的穴道被封了,你為他解開穴道吧?”

  “所封是什麼穴道?”範離憎道。

  “不知道,是被牧野靜風所封。”

  範離憎心中一凜,已明白過來,當下他忙將喻幕扶起,先擊開了他的啞穴,喻幕低低地“啊”了一聲,隨即急切地道:“不容穴、大橫穴、天鼎穴……”

  範離憎依其所言,一一將這些穴道解開,喻幕越往下說,範高憎越是心驚,牧野靜風封住對手的穴道,非但無須逐一點擊,而且以其內家真力點住對手穴道時,所封的穴道竟遍布了人體內幾大經脈,而非集中於同一條經脈之上。

  範離憎剛剛將喻幕被封的穴道一一解開,喻幕立即一躍而起,向出口衝去,看來,他對如意樓中的佈局十分熟悉,縱是樓內結構已發生了重大變化,他仍能準確地判斷出口在何處。

  一聲佛號,九苦師太身形閃動,已搶在喻幕之前,沉聲道:“喻少俠請止步!”

  喻幕嘶聲道:“我要與牧野靜風拼了!”他的聲音中飽含了無限的悲憤,以至於有些顫抖了。

  以他的武功與牧野靜風相戰,無異於自取滅亡!但親人被殺之恨已對他產生了極大的震動,想要勸止,絕非易事。

  穆小青忽然冷冷一笑,道:“與衛莊主及喻夫人相比,喻少俠可是相去太遠了。”

  “如何?”喻幕一驚。

  “我們好不容易將你救出,你卻知恩不報,讓我等困於此處,與衛莊主、喻夫人舍生取義相比,你豈非遠有不如?”穆小青依然冷冷地道。

  喻幕被穆小青冷言一激,頓時清醒過來,他自然明白穆小青的一片苦心,喻幕只覺一股悲憤之情湧上心胸,雙膝一曲,已轟然跪在地上,悲聲道:“姐姐、姐夫!”哽咽不能成聲。

  眾人不由心中惻然,一時默然無語。

  良久,喻幕已漸漸冷靜下來,道:“若將牧野靜風引入如意樓內,也許可以利用樓內的機括,合眾人之力,將之擊殺!”

  杜繡然忍不住問道: “你被暗器射中,為何……安然無恙?”

  喻幕嘆了一口氣,道:“這是我姐夫、姐姐救我之策,眾所周知,留義莊是衛伯父與家父兩位莊主共創,他們一生同生共死,自是武林有目共睹,但衛伯父與家父卻想到了我與姐夫這一輩,未必能如他們一般,若再同時立姐夫與我為莊主,顯然不甚可取。最終,他們定下讓我姐夫繼任莊主,姐夫的人品、武功都遠逾我,由他繼任莊主,自是合情合理,我心中也是歡喜得緊,但衛伯父卻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於是,將他家祖傳寶物'斷刃甲'贈送與我,'斷刃甲'兵刃不侵,更勿論暗器了,姐姐知道這一點,而且算準了在她射出暗器後,牧野靜風會以我的身軀格擋,一擋之下,牧 野靜風料定我必死無疑,而且我全身穴道被封,的確無法動彈,於是僥倖保全性命,但姐夫他們卻……卻因此不幸遇難!”

  說完右拳狠砸於牆上,一陣“嗡嗡”亂響,聽聲音,牆壁赫然是鐵板鑄就——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3:32
第三十一卷第六章樓中風雲


  一拳之下,喻幕的右手已血肉模糊,他卻猶如未知,想必衛高流和喻頌一生肝膽相照,他們的後人彼此間亦是情同手足。

  聽完喻幕的解釋,眾人這才知對方為何能奇蹟般地倖存下來。

  穆小青道:“若引牧野靜風即刻進入如意樓,絕非易事,更何況樓內之人非留義莊弟子反倒佔了大半,對樓內結構佈局也是一無所知。”頓了一頓,她加重了語氣,接道:“更重要的是,當務之急,不是如何圍殺牧野靜風,而是如何撤退!”

  “撤退?”喻幕與範離憎同時失聲驚問道。

  “不錯!”穆小青鄭重地道:“如今棘手的是牧野靜風在如意樓外,難以抽身而退,而遊前輩仍在風宮手中,要救他更不容易……”

  範禹憎愕然道:“遊前輩怎會在風宮手中?”

  穆小青道:“今日進入留義莊的並非真正的遊前輩,而是風宮的一位殿主,名為閻暗心。”

  範離憎心中轉念無數、很快想到天師和尚將游天地救起之後,把他送回華山時,途中有四名華山弟子將游天地接走了,當天師和尚對范離憎如此述說時,範離憎就有所警惕,還追問當時遊天地是否清醒,現在看來,那四名華山弟子必定是風宮中人喬裝,擄走了重傷未癒的遊天地,而閻暗心則藉機混進了華山派。

  當然,那四名華山弟子的真身已被喬裝成他們的風宮中人所殺。

  範離憎沉吟片刻,道:“何不以牧野棲交換遊前輩?對了,牧野棲究竟與正盟結下了什麼深仇大恨?以至於正盟要全力對付他?”

  穆小青緩緩地道:“我四師兄池上樓、八師兄戈無害皆為他所殺,而後風宮更因為他,而圍攻癡愚禪師、左尋龍等前輩,那一役除癡愚禪師外,其他人無一倖免。”

  範離憎乍聽“戈無害”三字,心中震驚不已,他立即道:“戈無害是如何出現的?他極可能已被水族控制,與牧野棲發生衝突,過錯未必在牧野棲。 ”說到此處,他方記起杜繡然與穆小青皆是思過寨弟子,而此刻又有九苦師太與喻幕存在,不禁有些後悔出言太急。

  穆小青卻道:“範公子不必避諱,我八師兄的確有理虧的可能,有範公子在此,我倒很想見一見牧野棲,因為範公子對我八師兄與水族之間的事,了解最多。”

  範離憎心道:“其實對水族中事我也是僅知一鱗半爪,至於戈無害,則可謂是久聞其名而未謀其面…

  …不對,他的容貌我倒是頗為熟悉了,因為它曾在自己的臉上出現過。”但他急欲見到與自己同在一個鎮上長大、相互間有著千絲萬縷的牧野棲,於是道:“也好,只恐一時難以尋到他。”

  喻幕沉聲道:“在下知道他會在何處。”

  ※※※

  喻幕道:“他一定在這間密室內,這是如意樓的核心所在。”

  不知為何,此刻他說話的聲音已有些輕顫。

  莫非,是因為他即將與仇人牧野靜風的兒子牧野棲相見而顯得有些激動?

  範離憎等人在喻幕的帶領下,經過重重門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禁暗中驚嘆於如意樓內部結構之複雜,這一路上,他們遇見了不少正盟諸派弟子,但到後來,越接近核心之地,遇見的人反而越少。

  一行五人走近牧野棲所在的屋子,微風拂動,已有兩個淡淡的身影擋在前面,其中一人道:“來者是哪一門派的朋友?”

  喻幕道:“卓叔,是我。”

  那人驚喜萬分地道:“小幕,你……你還活著?卓叔還以為……你竟還活著!”過度的激動讓他有些語無倫次了。

  另一個人影亦喜道:“少公子安然無恙就好了。”此人的聲音聽起來年輕一些,卻反而更為沈穩。

  “牧野棲在麼?”喻幕問道。

  “在!”卓大叔道:“若不是莊主先前再三吩咐,我早已一刀將這小於砍了以祭莊主、夫人在天之靈!”說到後來,他已咬牙切齒,話語中彷彿帶有絲絲冷氣。

  一邊說著,他們二人已閃開,喻幕一聲不吭,進入屋子,範離憎諸人亦隨後而入。

  屋內點著一盞昏黃的燈光,正中央有一人坐在一把太師椅上,那椅子通體黝亮,竟是玄鐵鑄成,椅腿更是深入地面。

  太師椅上端坐著的人赫然正是牧野棲!

  誰也不會想到此刻他的眼神會如此平靜,彷若周遭所發生的一切與他毫無聯繫。

  但當他的目光望向范離憎時,臉上的平靜立時消失了,現出極度驚愕之色。

  “小木?!”牧野棲吃驚地道。

  範離憎幾乎是同聲道:“小棲!”當年牧野靜風淡泊江湖,所以從不讓他人知道牧野棲的真實姓氏,畢竟世間以“牧野”為姓的,少之又少。故鎮上的小伙伴皆稱牧野棲為“小棲”,卻不知他是姓“牧野”

  的。

  範離憎見牧野棲與自己相別五年,仍能一眼便識出自己,不由有些感動,也有些欣慰,牧野棲的祖父是自己父親范書所殺,而自己的父親最終又死在牧野靜風手中,范家與牧野家可謂積怨甚深。年少時,牧野棲對此一無所知,而范離憎卻是清楚明了關於上輩人的恩恩怨怨,他比牧野棲思慮得更早更多,因此,此刻他的心情比牧野棲顯得更為平靜。

  而牧野棲卻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這個曾是自己兒時的鄰居、夥伴,但同時又與自己有著宿仇的人,對於過去的一切,是該淡忘,還是該銘記?

  對於範離憎的情況,牧野棲自然有所了解,他知道對方與幽求同在試劍林的事,只是這種了解是浮淺的,所以他不明白幽求的劍法傳人,怎麼會與正盟中人在一起。

  兩人一陣沉默。

  “這五年來,你過得如何?”兩人竟不分先後地開口問道。

  牧野棲笑了笑,範離憎見他在如此危險之境,尚出現了笑容,心中暗自嘆服。牧野棲道:

  “總之,此刻我是被正盟中人扣押於此,他們每隔半個時辰點一次我的穴道。”

  喻幕等人見範離憎的眼神有了異樣之色,他們沒有想到牧野棲與範離憎不但相識,而且彼此間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範離憎從喻幕等人異樣的目光中猛然頓悟:此刻絕非敘舊之時。

  當下、他直截了當地道:“牧野棲,你與正盟之間,究竟是一場誤會,還是存在怨仇?”

  喻幕的眉頭微微一揚。

  牧野棲頗有些無奈地道:“即使曾經是誤會,只怕如今已成怨仇了。我所說的,是絕不會有人相信的。”

  範離憎道:“雙方如此僵持下去,對你對正盟皆不利,你不妨說一說,也許事情另有轉機?”

  牧野棲不以為然地道:“如果我說戈無害被人控制,一心要致我於死地,見勝不了我,竟不顧自己的性命瘋狂進攻——這一切,雖然是事實,卻有誰會相信?他是名門正派的弟子,而我,卻是被武林中人視為魔頭的牧野靜風之子!”說到這兒,他頗有意味地看了範離憎一眼,緩聲道:“正如你,你是范書的兒子,世間又有多少人真正信任你?”

  “范書的兒子”五字讓九苦師太及喻幕皆是心中一震!

  范書之奸邪給世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何況範離憎未踏足江湖時,在試劍林中所做之事,亦讓世人對他早有成見。

  範離憎很是不解,他不明白牧野棲為何要在此時提及這一點,在內心深處,範離憎本是偏向牧野棲的,而牧野棲此言無疑會大大削減他人對范離憎的信任!

  喻幕目視範離憎,道:“如此說來,當年挫敗我留義莊'雙老四奇九小義'中的八義付春飛之人,就是閣下了?”語氣之不善,場中諸人皆可聽出。

  範離憎知他所言及的必是“試劍林”之事,當下道:“在下的確曾與一位留義莊的朋友比試過劍法。”

  穆小青暗覺不妙,若是照此情形下去,範離憎非但未能說服牧野棲查明真相,相反,也許反會與喻幕結仇,攻敵未成而己先亂,當下她忙道:“江湖中人比試武學乃人之常情,勝者不驕敗者不嗔方是武道根本。”

  喻幕強自一笑,再不言語。

  範離憎對牧野棲道:“你與戈無害並不熟識,如何知道他被人挾迫?”

  牧野棲道:“沒有人會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他在必敗無疑的局勢下,仍不顧一切地進攻,顯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在此過程中,暗中有人向他傳令,但我卻無法聽見此人的聲音,只聽得戈無害的應答聲,看起來,似乎戈無害有不得已之處。”

  “傳音入密?”九苦師太低聲道。

  範離憎鄭重地道:“有關戈無害被挾迫的說法,我覺得有九成可信,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挾迫戈無害的,應當是水族中人。”

  牧野棲有些詫異地望著範離憎。

  喻幕冷冷一笑,道:“閣下有何證據?若是因為你與他是故交,就替他說話,未免太不將正盟放在眼中!”

  範離憎心知此時若不能讓喻幕相信自己的話,那麼事情必將轉為僵持之局,他把心一橫,道:“其實在下是最不能偏袒他的人,因為他是牧野靜風的兒子,而先父是范書!”

  此言一出,屋內一片靜寂!

  不錯,這已是一個絕好的佐證,牧野靜風與范書之間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他們的後人又怎會相互偏袒?

  喻幕臉色稍見緩和。

  範離憎之所以做如此判斷,一則因為自己之所以以戈無害的面目進入思過寨,就是因為水族的緣故,更重要的是,莫半邪曾對他說過“你永遠也見不到真正的戈無害”,加上九苦師太提及的“傳音入密”,範離憎在偶遇天師和尚與遊天地的那一夜,就曾領略了“笑姐”

  的這種修為。

  範離憎思索少頃,問道:“你是否曾與一個……一個極為美麗的女子結仇?”

  牧野棲脫口道:“有!”隨即又補充道:“我曾救下一位絕色女子,後來卻突然失踪,所以若說我與她之間有什麼仇,似乎並不確切,但她的確是武林中人,當時被暗器所傷。”

  “暗器?是否極為細小的針形暗器?”穆小青緊接著問道。

  牧野棲很是詫異地點了點頭。

  穆小青的眼中亦有了難以掩飾的激動,她忽然自腰間摸出一物,握於手中,然後慢慢攤開,道:“她所中的暗器,是否是這種暗器?”

  在她的手中,赫然有三枚烏黑色的針形暗器一字排開,與她如凝脂般的肌膚相稱,更顯其素手之美。

  牧野棲“啊”地一聲,立時怔立當場。

  無疑,他自水依衣身上取出的暗器正是此刻穆小青手中的暗器,穆小青見他如此吃驚,已洞若明燭,當下道:“牧野公子在救下那女子時,她的身邊還有沒有異常之物?”

  她忽然稱牧野棲為“牧野公子”,牧野棲是何等人物,立知其中玄奧,當下坦言相告:

  “在她的身側,還有一隻木匣。”

  杜繡然與穆小青相視一眼,兩人微微點了點頭,穆小青道:“如此看來,我八師兄之死,多半是他咎由自取。不瞞諸位,牧野公子所救走的那名女子,正是被我思過寨的暗器所傷,此女乃神秘莫測的水族中人,與我八師兄的確有某種聯繫,此事本是家醜不往外揚,好在諸位也不是外人,又事關重大,我就直言不諱了。此女子為牧野公子所救,卻恩將仇報,這其中有兩種可能:一是她要殺牧野公子滅口,因為水族一向行踪詭秘,江湖中人對她們幾乎一無所知;另一種可能則可能是針對我八師兄戈無害。戈無害的劣行已暴露,對水族而言,他已失去了利用價值,所以要將之除去,而除去他的最好方式莫過於借刀殺人。牧野公子就是那把刀,水族中人之所以選擇牧野公子這把刀,是因牧野公子特殊的身份,無論戈無害與牧野公子誰有了傷亡,都會在正盟 風宮間引發一場血戰!這也是為何後來又有自稱風宮中人的人圍攻癡愚禪師的真正原因,癡愚禪師能安然無恙,除了他的武功超凡入聖之外,也可能是水族中人有意的安排。”

  牧野棲大聲道:“不錯,我一直不明白他們為何要這麼做,現在聽這位姑娘一席話,方恍然頓悟!”

  為了此事,他已受盡折磨而不知事之緣由,如今被穆小青道破,心中自是百感交集,當下極為誠懇地道:“敢問姑娘芳名?無論日後你我是友是敵,姑娘都值得在下尊重!”

  穆小青淡然一笑,道:“小女子穆小青,賤俗之名,不足掛齒。”

  牧野棲忽然有了極為奇怪的表情,他喃喃地道:“穆小青……穆……小……青……”竟有些失態了。

  穆小青俏臉微微一紅。

  她縱是智謀不凡,也絕不能猜到此刻牧野棲心中所想的事。

  牧野棲聽得她自稱穆小青,竟不由記起自己與祖母楚清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相見時的情景,祖母曾親口告訴他,父親還有一個小妹,亦即他姑姑。祖母楚清說姑姑的名字是牧野小青。

  那麼,眼前的穆小青,會不會就是姑姑牧野小青?穆小青的美麗和聰明,與牧野棲想像中的姑姑牧野小青甚為相符,而牧野小青為了某種原因將“牧野”二字改為“穆”字,也並非不可能,牧野靜風當初行走江湖時,豈非也是自稱“穆風”?以至於葉飛飛一直稱其為“穆大哥”,而非“牧野大哥”。

  牧野棲甚至想到穆小青既然是思過寨弟子,因戈無害、池上樓之死,她不僅沒有對自己恨之入骨,為何反倒替自己說話?莫非她亦知她是我姑姑,只是一時不便相認而已?

  誰又能想到此刻牧野棲心中所想的是這件事?杜繡然見他怔怔地望著穆小青,不由升起慍怒之意,大聲喝道:“牧野棲,我四師兄一向光明磊落,你又為何要對他施下毒手?”

  牧野棲身子一震,有些茫然地道:“四師兄?”

  隨即明白過來,重新恢復了冷靜,他回憶了那天的情形,方搖頭道:“當時的情形一言難盡,即使我說了,你們也未必會相信。”

  杜繡然冷哼一聲,道:“花言巧語!”此時,穆小青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有了個大致了解,牧野棲縱是有錯,也罪不致死,因為這一切本是水族布下的圈套。那麼,以牧野棲交換遊天地,並讓牧野靜風退出留義莊就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當下,她道:“眼下局勢牧野公子自也明了,我等已決定還牧野公子自由之身,只是華山派的遊掌門仍在風宮手中,牧野公子是個明白人,應該知道如何處理此事。只要遊前輩無恙,且風宮即刻退出留義莊,那麼我等必守信諾,不與牧野公子為難。正盟與風宮有不共戴天之仇,牧野公子在正盟與風宮間如何抉擇是將來之事,此時大可不必在意。”

  喻幕忍不住道:“若就此罷休,我姐姐、姐夫還有正盟諸多兄弟,豈非白白斷送了性命?”

  穆小青道:“風宮與正盟交戰已有數年,彼此間死傷無數,誰都明白雙方有若水火,必有一方覆亡方會罷休,既然如此,正盟要復仇,已不必急於一時,而是要擇時而動,否則反會削弱自己的勢力,假如今日再戰,其結局多半不堪設想。”

  九苦師太附和道:“穆姑娘所言不無道理。”

  此刻,在場的人中,以九苦師太輩份略高,她既出此言,喻幕亦不好再作反駁,當下他道:“諸位亦知敞莊有雙老四奇九小義,雙老在敞莊德高望重,衛伯父與家父在世時亦對他們尊重有加,此事我還需與他們商議之後,再作定奪。”

  穆小青自覺若再多說什麼,便有反賓為主之嫌,於是道: “喻少俠請便。”

  喻幕退出此屋時,對門外的人低聲吩咐了幾句,這才離去。

  牧野棲忽然道:“我想與範離憎單獨交談片刻,不知可否?”

  穆小青以徵詢的目光望瞭望九苦師太,九苦師太微微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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