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翻天鑒 作者:竹上豬豬 (連載中)

 
mk2258 2017-11-8 21:29:11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65 42971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0 21:28
十章 掌中佛國


         


    巨掌凌空拍來,竟生出一絲山河變色之的威勢,帶起的狂風將蒼穹上那厚厚的烏雲都猛然撕裂,露出了滿天星光。

    這等 赫至極的奇景,即便是大神通者斗法,也很少見,不由的令空中上百修者臉孔齊齊變了顏色。

    有些不堪的年輕後輩,甚至嚇得兩股戰栗,差點捏不住符,念不出法訣的從空中墜落。

    修者爭鋒其實也與凡人征戰一樣,一旦氣勢為人所奪,本來是以強凌弱的局面,也很可能一敗涂地。

    因此看那巨掌威赫橫行,修者中一個胖大和尚搖晃著滿身肥肉越眾而出,身軀迎風而長,瞬間化為身高三、四十丈的巨人之形,丟出手中念珠,化為千萬朵白蓮將那巨掌團團圍住,口中高呼道︰“此乃掌中佛國神通,非釋教大覺悟者不得施展,大家快…”

    話音未落,那巨掌掌心承載的山河、城池中突然冒出陣陣煙氣,瞬間便將漫天白蓮污的化為了烏有,之後其向前一探,將那胖大和尚一下攥在了手中。

    眼看著只要輕輕一捏,那和尚就要變成肉醬,突然間伴隨著‘嗡嘛呢唄咪�恕 囊   諭虻酪 鄣慕鶘 餉 諛薔拚評鋟浩穡 鵲焦餉⑸ 。 鷚糲В 菩鬧幸馴淶每瘴摶晃鎩br />
    “對陣如著棋,先出兵,後動馬,最後才可相、士齊上,哪有人開局便直接用將帥橫沖直撞的,不玩了,不玩了…”與此同時,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突然響起,緊接著西方遠天之上亮起一道金虹貫月而走,瞬間消失的不見了蹤影。

    有修者望見這一幕,先是大驚失色,醒悟過來後,禁不住脫口而出的驚呼道︰“阿含法王竟被逼走了嗎!”,而他周圍的修士听到這話,皆是一陣騷動,顯然那阿含法王是位不得了的人物。

    地面上的將軍此刻已經察覺己方修者斗法,已經落了下風。

    而他雖然並不和那些修士真正一心,卻也知道唇寒齒亡的道理,危急之時急忙形成圍魏救趙之計,以天命之力大吼一聲,“眾將听令,遠攻可也!”

    這聲咆哮隨著狂風傳進山坡上陣列齊整的數千將士耳中,頓時戰陣最前列的弩兵齊齊松弦,以連環鐵弩不間斷的射出上萬五尺長,拇指粗細的黑鐵長箭,劃著弧線,如同雨點般的擊打在佛山之上,將本就岌岌可危的巨佛變得千瘡百孔。

    而站在弩兵身後的炮卒們則一個個點燃手中的火捻,將燃燒的火頭按在了虎踞炮的火門之上。

    瞬間,隨著一陣震耳欲聾的轟然巨響,無數人頭大小的火球沖破雨幕,落在千步之外的佛山之上,炸裂開來,終于令山、佛、廟三位一體的大須彌寺,開始緩緩倒塌。

    “竟然沒有法陣保護嗎!

    一舉破了這些妖僧的山門,這仗算打贏了一半,”遠遠望見佛山支離破碎,那將軍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接下來只要那些修者能抵擋住敵方大能,便穩操勝券了。”

    想到這里,他下意識的仰頭朝空中望去,赫然看見半空中的上百修者都已分散開來,而那只橫行的巨掌正凌空將一個高大魁梧,身穿錦布法袍的道士攥在手中。

    “法印歸來,召、召、召…”陷入絕險之境,那道士雙手急急于虛空中畫出一道符,聲嘶力竭的高聲喊道,其嘶吼聲一時間竟蓋過狂風暴雨,響徹于天地之間,召喚的一股黑白之氣破地而出,化為一方長、寬數十丈,上圓下方的法印,朝巨掌擊去。

    同一時間,周圍數十修士也各施其能,向巨掌攻去,種種術法、符、寶物顯現于夜空之中,將雨幕映照的光怪陸離,絢麗無比。

    可惜的是神通爭斗,憑的是法門是否奧妙,修為是否精深,與人數、聲勢毫無關系,半空中那巨掌根本不理會敵方修士的種種攻擊,掌心突然冒出六層晶光,沖進了被拿住的那名魁梧道士腦中。

    令那本來即便身陷絕境,眉宇間仍透出一股暴烈剛猛之氣的魁梧道士,的憤怒表情一僵,變得呆若木雞。

    而受到召喚的法印則因主人的變化,瞬間縮小了許多,凌空一滯,向地面落入。

    就在這時,那巨掌猛然翻轉,壓著魁梧道士凌空擊下,將其與法印一起鎮壓,順便還碾死了坡地上的上百精銳軍士。

    “師弟…”居高臨下望見這一幕,清虛忍不住高聲驚呼道,語氣其實卻沒有太多悲傷之意,而鎮殺一位道門強者之後,那巨掌顯然也顯得消耗過甚,由宛如實質變得虛幻了許多,重新握成拳頭,離地而起,朝指按眉心,臉上升起一片潮紅之色,面皮下隱然透出黑白二氣的清虛沖去。

    “來得好!”眼見巨掌擊殺同門師弟後,竟又朝自己攻來,清虛怒喝一聲,左、右衣袖同時舒展,將自己一‘清寧’千里山川江河為根基,積攢了一甲子的真元,化為罡氣擊出,狠狠撞在巨掌之上。

    力強則一力破萬法,法高則四兩撥千鈞,這兩股罡氣雖不花俏,卻的的確確是至強至剛之力,一擊之下便將巨掌撕裂,隨風化為了烏有。

    看到這一幕,臉色慘白,早已沒有最初從容氣質的清虛才終于放下心來,卻察覺到那巨掌碎裂之時,握著的一件極為渺小之物,隨著罡風吹拂越過了崩潰的大須彌寺,朝遠方無垠叢林邊的一條小溪盡頭墜去。

    那小物乃是一個徑長不過半寸,內里是一汪清水,外殼是半透明晶石的圓球,力盡從天而降後卻沒有落在泥地之上,而是恰好砸中了一個倒臥在溪邊,干瘦如骷髏之人的頭殼。

    那人的腦袋受了如此沉重的一擊,卻麻木不覺,像是死掉般一動不動,不過片刻過後,頭頂卻于風雨中隱隱冒出些微毫光,頭蓋骨也詭奇的由堅硬如石,變得柔軟如泥,凸起凹下的動個不停。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那人頭頂的毫光漸盛,腦殼猛然發出‘啪’的一聲脆響,一條形如蚯蚓的黑龍,與一只大小只與嬰孩拇指相仿佛的白象,從瞬間熄滅的光芒中躥了出來。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5 21:15
十一章龍象


這一龍、一象幼小之極,形態介于虛實之間,顯現于人世間后,只堅持了片刻時間,便像是風中殘燭一般,變得行將散滅一般。

恰在此時,那枚被罡風吹飛,落在水潭邊的圓球再次被一股狂風吹動,翻滾了幾下,碰到了已經無力的伏在地上,即將隨風消散的幼龍。

那黑龍頓時精神一震,仿佛又有了些氣力般,掙扎著站了起來,而不遠處已經變得樣子虛如畫上浮白的幼象,此刻也像是有了感應一般,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圓石旁邊。

遠古傳說中,龍、象乃混沌破碎,天地成形后,自然演化的最初之生命,龍可翱翔江海,天生便是水族之主;象者能咆哮山岳,自然就是萬獸之王。

冥冥與某種遠古的法則相契合,那一龍一象貼近圓石后,圓石突兀一閃,開始從地上抽取出黑、白二氣,一部分留作自用,一部分傳到了龍、象身軀之中。

先是一絲一絲,然后是一縷一縷,隨著圓石抽取的黑、白二氣越來越多,一旁龍、象虛幻的身影漸漸變得凝實起來,不過形態卻變得退化,黑龍化成了蛇形,白象則變成了野豬的模樣。

一盞茶的功夫過后,這模樣轉變成蛇、豬的一龍一象,已經變得宛如實物一般,竟可以在天性的指引下推動圓石,朝小溪盡頭的一汪丈許清潭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力氣不過大過蟲豸少許的龍、象,終于將圓石推到了潭邊,在風雨中最后全力一拱,拱進了水潭中。

落水之后,那圓石直直墜向深不見底的潭底,而那一龍、一象則緊隨其后,也躍入潭中,直追到了數萬丈深的水下。

這時,前山大須彌寺早已變成了修羅沙場,遍地都是浸泡在血污里的橫死尸骸。

站在戰場上四下環顧,眼前的慘象令手下最精銳的前鋒軍士幾乎死傷殆盡,作為軍隊中堅力量的武戰兵也傷亡至少半數的將軍,心里痛的如同刀絞。

不過勝了終歸是勝了,當胸前護甲被人橫劈成兩截,臉上一道鮮血刀疤還在冒著鮮血的副將,抱拳行禮,聲音嘶啞的說道:“啟稟將軍,寺中妖僧已被斬殺殆盡,只還剩下一群孩童,彪下不知該如何處置。”時,他還是按下心痛,大笑說道:“好,此戰大勝,回營我必奏請大王厚賜三軍。

至于那些孩童嗎…”

話沒講完,半空中那一群明顯也少了許多同伴的修士從天而降,為首的幾人相互看看,齊齊輕咳一聲,接著清虛露出悲天憫人的神情,朝那將軍稽首行禮道:“末葉將軍,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斬滅妖邪法統本是應該。

奈何孩童無知,哪有什么罪孽,又多是被那些妖僧拐綁而來,不已找到父母,不如就由...”

俗語有云,‘山門易開,弟子難求’,這話雖然有些夸大其詞,但能夠修煉神通、術法之人百里無一,天資卓絕者更是非常稀少,卻是事實。

而無論法統是正是邪,修煉神通、術法的天賦要求卻總是一樣的,邪派中天資驚人的弟子,到了正派山門一樣是天縱奇才。

大須彌寺雖非什么邪派翹楚,卻也是中古大能開創的法統傳承,招收的弟子資質自然不會太差,那些成年被洗了腦了自然只能一殺了事,可不通世事的年幼弟子,卻無疑都是可堪拯救的良才。

末葉于紅塵中打滾數十年,不等清虛把話講完,就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臉色一整,冷聲打斷道:“仙長放心,對于那些邪教幼兒,吾王旨意中自有安排。”

之后他不再理會清虛,大步走到已經支離破碎,化為碎石山堆的大須彌寺前站定,從懷中摸出一卷赤綾,迎風打開,高聲念道:“天子敕封,南域之主,旭國淩王啟詔曰:

天有日月,人有倫常…今有妖邪法統大須彌寺大須彌寺逆天背倫…君王之怒,赤血千里…剿殺殆盡,雖四尺之童不可赦也…勒石為記,以昭天下,旭國之威不可欺也!”

讀完詔書,他將手中的赤綾鄭重的雙手遞給了緊跟在自己身邊的副將,吩咐道:“你速速回船上找匠人過來,將大王的旨意勒石刻好,就樹在這大須彌寺前。”

“遵命。”副將接過詔書,急急退下。

目送他消失才遠方后,末葉扭頭看了看身后臉色變為鐵青的修者,“諸位修士,我身負王命,怕是不能如爾等所愿了。”

聽到他用如此冠冕堂皇的語氣說出這種卸磨殺驢的話,為了剿滅大須彌寺道統,幾乎傷了自身根基的清虛頓時變得再無氣度,咬牙切齒的從牙縫里擠出,“好,好,好…”幾個字后,雙手按住眉心,將自己的清寧祭酒印從地下召了出來,騰空而起,憤然離去。

他這一走,其余同門自然也不可能再留,一個個飛身直上蒼穹,消失于云海之中。

失去了那些山河觀大能的法印鎮壓后,海島上四面八方的混沌之力,開始驅逐起法印留下的清靈之氣來,一點點的將大須彌寺周圍百里暫時化為可以生息人煙熟地的山川、平原、湖海、丘陵,重新復原為荒蠻野地。

而那些被驅逐的清靈之氣本來按照常理應該不斷回縮,慢慢被擠壓出地殼,消散于天地之間,可這時卻被大須彌寺后山水潭中那枚圓石不斷吸引,灌入其中,令那圓石慢慢膨脹,一旁分潤的龍、象也漸漸變得肥壯起來。

一盞茶的功夫過后,終于山河觀諸多大能法印遺留下的所有清揚之氣,都投入到了圓石之中。

仿佛是因為凝聚到了頂點,超過了極限,突然間那圓石猛然炸開開來,變得粉碎,蕩起一陣無形波瀾,直沖出十里之遙,之后不斷收縮。

這時圓石旁的一龍一象仿佛于本能中感應到滅頂之災將至,一個上下亂串,張口嘶嚎,震的水波亂顫;一個狂奔不停,竭盡全力不斷繞著圓圈。

等到圓石爆裂形成的波瀾縮小與潭底相若時,恰好遇到白象足下踏出的印記,突然間猛的一滯,緊接著就見黑龍口中吐出的所有水波,全都重新顯現出來,化為骨架,支撐起了白象圈住的一方小小天地。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5 21:18
十二章一方小天地
清揚之氣本質其實就是淡化之后的陰、陽二氣,所以才會呈現出黑、白二色。

而遠古之時便是陰、陽之氣相生相合,衍生出萬物生靈,其屬性天生便與混沌對立,象征著生機與秩序。

這一龍、一象能在行將消散之際,以清揚之氣為養分,覺悟天賦權能,將荒蠻之地的一汪小小水潭據為既有,自成天地,面積雖然僅有方圓七、八尺的樣子,卻已是天大的福緣。

而得到養身之地后,天地觀法印遺留的清揚之氣雖已散盡,它們卻盡可從自己的小小山河中獲取混沌之力,與地脈、水脈中流淌的靈氣作為餌食。

雖然數量非常稀少,卻勝在連綿不絕,猶如種子發芽,斷木生根一般,令其再也沒有了自行消散的危機。

此時在水潭深處,那宛如黑霧的混沌之力,伴隨著些微湛藍、青黃相間的地、水靈氣正不斷灌輸進,欣喜游走、奔跑的龍、象身軀之中。

不過幾十個呼吸的功夫,黑龍身上便重新生出菱形的墨鱗,白象頭頂也又長出些許毫毛,雖然樣子仍然有些像是豬、蛇,卻多少恢復了幾分山河之主的氣勢。

之后它們突然穿水、踏浪而行,沖出水潭,冒著漫天風雨,沖進了不遠處那倒臥在溪水邊的干瘦人影的天頂蓋中。

潭底那方被龍、象霸占下的小小天地所滋生出的混沌之力,和地、水靈氣,這時也隨著主人的融合,滲透進了那干瘦人影的體內。

人族和龍、象不同,并非天生地養的上古生靈,受到混沌之力的侵蝕之后,那本來像是死掉一把一動不動的干瘦人影,突然劇烈抽搐著蜷縮起了身體。

之后他周身骨骼一節節的不斷發出瘆人的‘嚓嚓…’脆響,接著皮肉皺起,任由血水從身體中流淌了出來。

而那傷口出現不久卻又被蘊含著無限生機的地、水靈氣所治愈,如此反復折騰了兩、三個時辰,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磨難,那人影如同經過淬煉化為鋼鐵的礦石一樣,變得縮小了許多,但卻終于破后而立,適應了混沌之力在體內的存在,不再抽搐掙扎。

又過了一會,他猛的一撐雙臂,從地上站了起來,頭上的泥污被傾盆大雨沖刷干凈后,露出的赫然是三十三的臉孔。

茫然的仰望天空久久無語,三十三慢慢從恍惚中恢復了神志,驚駭的想到:“我不是在上古大德遺留的修法之地,承襲衣缽呢嗎。

怎么會看見烏云,啊,《龍象根本經》,我正在修煉的是釋迦大尊外道化身的根本大法,《龍象根本經》,難道一切都是南柯一夢!”

想到這里,他再顧不得追憶其他,將注意力全都專注在回憶法經上,感覺整篇《龍象根本經》毫無滯待的在腦海中升起,才長長松了口。

“經文和所有法印都記得清清楚楚,這絕不是夢,總算沒白費一場心機。”嘴巴里喃喃自語了一句,三十三放下心來,下意識的四下里看了看,突然瞪大眼睛,吃驚的脫口而出道:“這不是寺后面的矮山嗎,我怎么會突然回到了這里!”

話音落地,他用力扭了一下耳朵,感到有痛意生出,并非夢境,不可思議的胡思亂想道:“大須彌寺距離三我得到《龍象根本經》的那個洞窟,直著走都足有數百里遠。

我本來在山洞里修煉著法經,卻突然跑到寺后的矮山上,難道是老馬識途,修煉的時候發生了什么危險,失去了神志,靠著一點本能逃回了從小長大的大須彌寺。

這倒也有可能,不過這么遠的路程,途中不知道有多少猛獸、妖魔,我怎么會沒被它們生吞活剝的吃掉呢…”

不知道自己因為孕育神胎消耗過甚,一個多月來都如同鬼物一般所有生機、氣息內斂,在猛獸、妖魔的眼中就是塊會動的石頭人,絲毫都引不起興趣,三十三怎么都猜不出答案,正鉆著牛角尖,卻被一道自云端落下的雷霆警醒。

渾身一個激靈,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此時的處境看似安全,其實非常不妙,不由警覺的喃喃自語道:“幾年的心愿一早得逞,心眼就不動了嗎,這種時候還胡思亂想。

一會天色大亮了,寺中沙彌可是要風雨無阻的起來早課,看到我可就糟糕了。”,下意識的朝大須彌寺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遠處的佛山竟然矮了一大截,且被一片片的烈焰紅光所籠罩。

“火,那,那是著火了嗎,寺里失火,不,這么大的火光,不可能是失火,佛山看起來也矮了許多,難道是長老們打算去其他福地重開山門,所以把舊廟給燒,燒了。

或者,或者是寺中的和尚們缺德事情做的太多,終于惹到了那位大神通者,被人一怒之下焚了山門...”感覺自己從恍惚中蘇醒過來的這一會功夫,所碰見的怪事簡直比之前幾年都多,三十三不由瞪大眼睛失神說道。

之后再次冷靜下來,他拋開雜思,仔細考量著自己該怎么應對這處處詭異的局面,覺得以自己此刻的實力,無論是遠遁于海島荒蠻之地,還是跨海逃走都是必死無疑,還不如去瞧瞧大須彌寺里到底發生了什么變故,看能不看找出一條生路。

三十三是雖然喜歡謀后而動,卻也敢于冒險的性子,打定主意后,他目光中露出一抹堅毅之色,毅然決然的頂風冒雨,朝火光閃現的地方走去。

前進了一會,三十三感覺自己的步伐似乎比以前短了一些,不過此時不是多想其他的時候,便也沒有在意。

小心翼翼的又走了一會,風雨漸漸停歇,昏暗的夜色,突然有具仰望在草叢中的小小尸首闖進了三十三的眼簾。

見那尸體身穿著簡陋的‘一口鐘’僧衣,胸口一道貫穿的傷口像是被弓弩所傷,圓睜著眼睛望向天空,稚嫩的臉孔上浮現出茫然和解脫之意,三十三嘆了口氣,踩著泥濘快步向那草叢走去。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5 21:20
十三章還生

那尸首也是大須彌寺中的沙彌,算是三十三的師弟,只是因為年紀幼小,剛剛來到寺中不過旬日功夫,三十三又一直都偽裝成孤僻的性子,所以兩人連話都沒講過一句,可以說毫不熟悉。

不過既然如此,當三十三來到草叢中,俯瞰著那小沙彌慘白的臉龐時還是不禁雙合十,行了一個佛禮,嘆聲說道:“東來彌勒。

師弟,紅塵多難,你小小年紀就遇殺劫西歸雖然可憐,但卻也算是得脫苦海,還是瞑目吧。”,蹲了身子,口中念著《往生咒》,輕輕將伸撫著,將那小沙彌圓睜的雙目閉了起來。

之后摸了摸鼻子,他又小聲說道:“師弟,你是釋教弟子,既然往生極樂了,尸身就是具臭皮囊而已,僧衣、鞋子更是身外之物。

而師兄我呢,今夜連遇怪事,不得不赤身裸體行走于山間,實在是不堪入目,只得暫借你的衣裳遮遮羞處,也算是你死后積德了。”

說話間,他已經把那小沙彌的衣服剝了下來,無意間看到尸首的脖頸上還掛著一塊月牙形的玉飾,心中一動,干笑著道:“師兄我現在身無長物,又只會修煉、念經,萬一一會有會逃出這荒蠻海島,怕根本無法維生。

只能再暫借你脖子上這片美玉傍身,你也就算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了。”將那玉飾也摘了下來,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之后穿僧衣時三十三發現,本來以為會短上許多的‘一口鐘’竟然恰到好處,再低頭仔細打量自己的身形,他才發現自己竟然變得矮小了不少。

如果是平時發生這種奇事,三十三定會弄清楚其中的原由才罷休,可此時他卻已經見怪不怪,又面臨生死關頭,便只苦笑了一下,就搖搖頭,繼續朝倒塌的佛山蹣跚行去。

兩盞茶的功夫過后,三十三已走出了千步之遙,眼看著那片片火光越來越大,烈焰燃燒時的‘噼噼啪啪…’聲已清晰可辨,突然眼前一黑,被一個從天而降,身高八尺,披著布滿血跡的雕獅戰甲,持長刀的大漢擋住了去路。

雖然剛剛得傳上古大德衣缽,洞悉了釋教現在佛祖釋迦大尊兩大外道化身修煉之法,但初生蛟龍不敵魚蝦,未來神通再強,現在也做不得數。

單單從那武將顯露出的殺氣上看,三十三便自覺生死搏殺時,自己絕不可能是其對,馬上裝出驚恐不已的樣子,后退兩步,一下跌坐在了泥地上。

“真是奇哉,怪也,屠寺那么久了,竟還有條漏網的小魚。”居高臨下望著三十三,那大漢嘟囔了一句,隨將刀舉了起來。

見他生出殺,三十三心中一凜,雙暗暗結出法印,便想要乘著敵人揮刀之時,施展出偷襲釋覺悟的念法,拼死一搏。

可沒想到那大漢中高舉起的長刀卻始終沒有揮下,反而突的嘆了口氣道:“我鐘無離兩軍陣前殺人無算,火里火中趟,水里水中去,從沒遲疑過分毫,但今日殺你一個三尺小兒卻算不得英雄。”,反將三十三抓在里,騰空躍起,回到了佛山旁。

此刻上百匠人正在支離破碎的大須彌寺前,用篆文雕刻著一面巨大石碑,數以千計戰后余生的軍士則正在不遠處用火油生起一堆堆烈焰,將死去同胞一一火葬后,裝入木壇中。

鐘無離飛縱著落地后,猶豫了一下,徑直來到末葉面前,將三十三丟在地上,抱拳行禮道:“將軍,末將剛才想去打只野味解饞,沒想到竟然抓到了一個小妖僧,還請您發落。”

末葉聞言便知道自己的愛將又犯了婦人之仁,眉頭一皺道:“無離,古語有云,‘慈不掌兵,善難為將’,你總是如此,日后可怎么獨當一面。”

受主將訓斥,鐘無離不敢反駁,只低著腦袋,小聲說道:“將軍,大王詔書上說,雖四尺小兒不可放過,我是看這小妖僧身量不足四尺,才沒有當初格殺。”

稍稍讀過書的人都知道,詔書里的‘四尺’只是種形容而已,暗含的意思便是斬盡殺絕。

聽鐘無離在一場生死大戰之后,竟還為自己的心慈軟狡辯,末葉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目光一轉,落在三十三的身上,便想要將其一掌擊斃,給愛將一個教訓,卻于火光中突然望見了三十三脖頸上掛著那枚,剛取自死人身上的玉飾。

目光微微一凝,之后一下瞪大,末葉臉色微微一變,之后突然舒展開來,朝鐘無離長長嘆了口氣道:“我雖剛正卻不是屠夫,今日匡正滅邪,殺生盈萬,的確是太傷天和。

這小和尚一直偷生到現在,被你擒住后,你又生了善心,也算是有些氣運,既然不違王命,便饒過他吧。”

說著他目光重新轉到了三十三的身上,像是隨口似的問道:“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小僧,小僧沒有名字,”三十三雙眼含淚,臉色煞白的結結巴巴說道:“俗世的事情,連同名字,小僧全都想不起來了,又還沒有法號,只是按照坐禪…”

聽他回答的啰啰嗦嗦,末葉以為三十三真是因為年紀太過幼小,或是大須彌寺中妖僧的段,只還記得佛寺生活,便不耐煩的霸道擺擺說:“大須彌寺乃是妖邪法統,你從今日起便還俗吧,名字就叫做張還(多音字,此處讀環)生好了。”

三十三想不明白末葉為什么給自己起了這么個名字,卻又不想節外生枝,便溫順的點點頭,默認了下來。”

之后他見末葉朝鐘無離吩咐道:“這小和尚瞧著不過幾歲年紀,若是無人照料必會凍餓而死,我既然繞了他的性命,又賜了名字,也不好任其流落市井。

這樣吧,待回營之后,你把他送到府城官辦的‘慈濟堂’去,便說是我讓送去的,讓司堂善待些。”

“是,大人。”鐘無離聞言心中莫名一笑,咧開大嘴笑著答道。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5 21:23
翻天鑒 十四章 法經之妙


十四章法經之妙

東洲,人族棲身的天地四洲中地域最廣博,人口最稠密的巨洲大陸,其疆域縱橫數萬里,有國數百個。

而在東洲所有國家中,長著黃色皮膚、黑色眼睛的炎黃人所開創的國度,無疑是最為輝煌、古老的文明,自中古圣人大禹之子夏啟立國至今,已經足足傳承了三萬余年的歲月。

時至今日,炎黃大地上的治世皇朝乃是大楚王朝,乃五百年前絕世強者項籍所建。

七百余年前,炎黃大地尚遵周天子時,周朝有諸侯曰‘秦’,得奇才商鞅變法改制,以中央集權的行省、郡、縣體制,替代了封建之制,并立軍功賞爵法,崛起于西地,短短百年時間便并吞列國,一統炎黃。

可惜秦法酷烈,制度又和中古祖禮不符,治一隅之地還可勉強支撐,卻無法鎮壓整個炎黃大地,落得個興也勃焉,亡也忽焉,不過傳承兩世,便被楚人所滅。

而大楚皇朝之所以能在短短幾年內,便如有神助般的成就大業,極大原由是因為得到了前周王朝想要復國的諸侯后裔的擁立。

因此大楚建立后,雖然開朝天子項籍雄才偉略,極想要依照秦朝制度,立行省、郡、縣治國,獨掌乾坤,卻礙于形勢,不得不在留下最富饒地盤后,將大半炎黃之地分封諸侯,勉強算是恢復了天命封建的中古舊制。

只是大秦雖然兩世而亡,但依靠郡縣制度的速興之事還是給炎黃文明留下了深刻印記,楚天子項籍分封完諸侯國后,便在自己的直轄之地,赫然改卿、大夫治民,為官員治民,以歲給米糧、金帛代替了給臣子的封地,從此大權獨攬。

其分封的諸侯,有不少也依樣畫葫蘆,令炎黃從此變成了卿、大夫,與官僚并存的體制,而其中末葉效忠的旭國,便是六部、兩臺的官僚制度。

末葉以統兵大將的身份,借著‘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借口,繞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小俘虜活命,自然無人說不。

于是朝陽升起之時,更名為張還生的三十三便順利的登上一艘百丈巨舟,朝著東洲大陸駛去。

來時八千九,歸還三千一,有淚君莫笑,皆因戰鼓催。

旭國風俗,橫死于異地他鄉者,需以鼓聲招魂,令其回歸故鄉,靈魂才得安息。

因此船隊于蠻荒大海中乘風破浪時,那‘咚咚…’戰鼓聲也始終不絕,就這樣一日復一日,轉眼過去了三天。

這日清晨,自上船之后便被鐘無離管著,一起呆在巨舟甲板一間丈半見方艙室中的張海生,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摸清了鐘無離的秉性,感覺他確確實實就是個粗豪的性子,絕不會暗藏什么心機,便想要使手段套出些消息。

沒想到還未開口,就聽鐘無離率先嗡聲說道:“還生小子,今日輪到我出去擂鼓,怕是要明早才能操弄完。

軍中乃是最整肅森嚴地方,便是戰后還營也不得松懈,你身份特殊,千萬呆在這船艙里不要外出,飯食自會有人送來。

還有辟瘴的藥丸別忘記吃。”

“是,鐘大將。”張還生咽下了想說的話,乖巧的答道。

鐘無離聞言擺擺手道:“你這幾日整天介叫我大將,大醬,是想要拿我腌菜不成。

以后就稱呼我一聲鐘大叔吧。”

“大將乃是釋教護法的別稱,正和…”聽這話張還生急忙解釋道,還沒講完就見鐘無離已滿不在乎的站起身來,大步走出了艙室。

見他離開,張還生閉上嘴巴的同時眼睛一亮,急忙跑到瞭窗下,踮起腳尖向外張望,不一會就見鐘無離快步走到了船首高臺之上,站在一面巨大的鼓架下,從一名豹目環眼的戰將手中接過七尺多長的鼓槌,暴喝一聲,周身肌肉鼓動,開始擂起鼓來。

“這就好了。”見到這一幕,張還生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快步走到船艙門旁,默默想到:“這才剛剛用過早飯,要到正午鐘無離的親兵才會送來吃食,中間至少有兩個時辰的間隙,應該足夠我修煉法經的了。”

就猶如在一個多日不得飽食的餓漢面前,擺滿珍饈美味,卻不讓他吃上一口般,張還生承襲《龍象根本經》這種釋教最頂層修煉法門,已經許久時間,卻因為種種原因還未正經修煉過一次,早心急如焚,此刻得到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略一盤算,便深呼了口氣,在甲板上盤腿坐下,雙手拇指、食指相交,形成一個渾圓之形,結出法印,瞬間斬斷一切雜思,進入到了修法之境。

而就在入定的一剎那,他頭頂便冒出一道非大神通者不可得見的神光,將船艙鐵木墻壁為無物,瞬間遠遁千里,落入了大須彌寺殘垣廢墟后的那汪水潭之中。

之后那神光自然分化,化生成一龍、一象,開始一邊吸納著水潭中的混沌之力,地、水靈氣;

一邊隨著張還生的心中冥思,手里法印,遨游、奔走,以水底波紋為筆墨,書寫出一個個玄奧的上古神文。

那神文連接在一起,赫然便是《龍象根本經》的字句。

“法無常法,道無常道,世界萬物無物不可生靈,凡生靈者皆能成就正果…”這些經文在潭中浮現后,馬上異像外顯,水潭上空刮過的風聲,水流湍急涌動的流水都隱然帶上了一絲禪意,竟引得許多小獸匯聚,上百河魚逆游。

轉眼間一個時辰過去,隨著千里之外的張還生一輪法經修煉結束,這種種異狀才突然消失,而這時那龍、象占據的天地,已經由方圓不足丈許擴展到破出水潭,沖上了岸邊以及溪流之中。

困守在船艙中的張還生自然不知道這些變化,但冥冥中卻也感覺自己曾經拼死也要逃離的荒蠻海島方向,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召喚他。

不明原委之下這實在離奇,令他忍不住喃喃自語了一句,“我是修煉的得了熱癥,發瘋了嗎,明明好不容易離開了那里,才剛剛三日便又想要回去。”

之后用力甩甩腦袋,再次跑到瞭窗下踮腳看了看放在鼓架下的日晷,算算時間,便又回到門邊,盤腿坐下,修煉了起來。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5 21:25
十五章入得俗世


每將《龍象根本經》的法門修煉一遍,張還生的神魂便因為元神化身龍象,吸混沌之力,地、水靈氣壯大一分。

可惜那混沌力量,地、水靈氣不像是元神所化的神光一樣,可以瞬息出入青冥,自由穿梭天地之間,能夠隔著千里距離,灌輸進他的體內,所以肉身修行還是只能按部就班的一點點增長。

一路行舟七、八日,張還生總共撈到了不過十余次的修煉機會,船隊便在一處水軍碼頭,緩緩靠岸。

按照軍中慣例,此時所有出戰的將領都集結在旗艦之上,等待主將發出出征的最后一道軍令。

而作為一軍主將的末葉這時則靜靜望著巨舟一艘艘入港,等到岸上旗兵揮動‘蜿龍入海旗’,示意一切穩妥后,才高聲說道:“此次征戰大勝,揚我國威,當犒賞三軍。

傳我之名,全軍休沐七日,軍士賞銀珠五十,隊頭賞一百,團頭賞百五,校尉賞金珠十顆,副將賞二十,領完賞金后汝等也各自散了吧。”

一枚銀珠在旭國便可以換到一千銅錢,一枚金珠可以換到一百銀珠,而集市上一個三兩重,熱騰騰的團餅也不過兩枚銅錢,這次出海剿邪雖是場血戰,但當兵做卒干的本就是刀口求食的行當,賣命一場得到如此厚賞,也是值了。

聽到末葉的話,諸將都露出欣喜的表情,拱手應和道:“末將聽令。”,之后興高采烈的各自轉身,朝自己分管著的巨舟躍去。

身為校尉的鐘無離這時自然是混在同儕中,咧著大嘴,美滋滋的飛身而起,耳中卻突然聽到末葉的傳音,“無離,水營中人口復雜,不易管制,你一會不要忙著領賞錢,先將那小和尚送去慈濟堂吧。”

鐘無離雖然性子粗疏卻不是傻子,聞言自然知道了將主的意思,回船吩咐部屬散去后,快步走進自己住的那間艙室,對正踮腳透過瞭窗,貪婪的望著東洲大陸的張還生道:“小子,快快換件衣裳,我們上岸。”

“這就上岸嗎,好呀,”張還生聞言驚喜的說道:“可是軍船上哪有小孩子的衣裳,我穿著這件僧衣就好,雖然破了…”

他的話還沒講完,便被鐘無離不耐煩的嗡聲打斷,“你都不是和尚了,還穿什么僧衣,就換上我內穿的棉布褂子,當做長袍好了。”

說話間,鐘無離已打開釘在墻壁上的木柜,隨手抓出一件肥大的白布上衣,丟給了張還生,“記得一會上岸千萬不要再說自己是和尚了,知曉了嗎。”

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頭,張還生聞言只能脫掉僧衣,一邊穿上那件白布大褂,任由衣擺像是長袍一樣拖在地上;

一邊點頭答道:“我知道了,不說自己是和尚。”,說完之后他猶豫了一下,表情突然變得有些黯然的問道:“鐘大叔,那上岸以后我們還能常見面嗎?”

聽到這話,鐘無離微微一愣,眼圈竟慢慢變得有些發紅,嘆了口氣道:“小子,我老鐘福薄,妻子早早就死了,只留下個女兒被她外婆養著,實在留不得你,只能按將軍之令送你到慈濟堂去。

不過得閑時我必會去看你。”,話音落地,似乎有些羞恥于自己的真情流露,他粗暴的皺皺眉頭又說道:“走了,走了,平白啰嗦個什么。”,一把將張還生抓在手中,布袋似的夾著,大步走出了船艙。

被鐘無離如此對待,張還生心中卻沒有絲毫怨念,反而對鐘無離真心實意生出幾分好感,默默想到:“對敵人兇狠如修羅在世,對一個僅僅相處十幾日的孤苦孩童卻又有憐憫、愛惜之心,這人倒真是個赤誠漢子。”

這時就聽鐘無離又嘟囔道:“一會我給你在街市換一身合身的衣服,吃一頓好飯食,便帶你到慈濟堂去。

到了你就說自己一切前事都記不得了就好。”

這慈濟堂乃是旭國百年前的封君慈安伯所創,乃是官辦專門收養無依無靠老幼之所。

最初是不拘身份,只要是孤苦孩童、老人便都可得到管養的。

可后來因為旭國官府實在負荷不了如此負擔,漸漸便只有那些諸如為國捐軀的軍士;犯了國法被判流放、斬首的官員等等遺下的,有些說法的孤兒、孤老才能入內了。

大楚立朝時乃是按照‘公、候、伯、子、男’五等君爵分封的大小諸侯,雖然數百年后這大小有些已做不得數,但旭國卻一切改變不大,除了君伯厚著臉皮,按照此時諸侯的風潮,改稱‘大王’外,疆域仍然恪守著伯國縱橫五百里的本分。

而國土不太大,便不需要按著行省、郡、縣三個層級治理,所以旭國只有郡、縣兩級的官府,而一郡衙司所在之地便叫做‘府’,位格比縣治稍高半層。

末葉這一營將士駐扎之地,便是旭國陰海郡的首府南陽,因為臨近荒蠻大海,乃是炎黃西部重要的海貿之地,自然是一等一的繁華之所。

高照的艷陽之下,張還生被鐘無離夾著悄然飛躍出軍營,沿著條康莊大道直入府城,因為看慣了鬼斧神工的高大佛山,所以他對南陽府三丈三的巍峨城池沒甚感覺,但看到街市摩肩擦踵的行人時,卻驚得合不攏嘴巴。

雖然曾經在夢里經歷過幾十段的不同人生,但夢境終究模糊,而現實中張還生自打記事以來,都是在蠻荒海島中度過,見過的只有和尚,哪能真正體味到俗世沖要之地的團花簇錦。

“這里,這里可真是繁華啊…”想了半天,腦袋里也搜羅不出合適的詞語形容,最終感覺眼睛越來越不夠用的張還生,禁不住頗為質樸的喃喃說道。

聽了這話,停在一間成衣鋪子前的鐘無離撇撇嘴,露出一副見識廣博的樣子道:“你這小孩子懂得什么,南陽府雖然是一等一的繁華之地,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比起大楚天子所在的龍京差的遠了。”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5 21:28
十六章威風

拿東洲最強盛王朝的天子之都,和其三等封君治下,西隅一座因海貿崛起的郡府比較誰更繁華,簡直就是拿天上的鳳凰和地上的烏雞比誰更像神鳥,鐘無離的話雖然毫無錯處,卻未免有些可笑。

張海生聽他逞強,低頭撇嘴笑笑沒有作聲,之后好奇的抬起腦袋,大量起眼前的成衣鋪來。

這鋪子建在南陽城官府劃定的買賣之所‘東市西坊’的西坊中,青磚砌的門臉,白石鋪的矮矮臺階,顯得氣派、干凈。

大門伸出的檐子上掛著面錦布幌子,寫著‘易記衣莊’四個黑色扁字,周圍也都是各種做著衣、食生意的店家,一街買賣都顯得十分興隆。

衣莊的掌柜是個白面臉龐,五短身材的中年胖子,看到鐘無離帶著張海生進門,不等鋪子雇的伙計上前,便大笑著招呼道:“難怪今早我聽到有喜鵲在家門前唱春,原來是鐘大人到了。

請坐、請坐,崔三,還不奉茶。”

之后他看看了鐘無離身邊眼睛四處亂瞧的張海生,仿佛沒看到他身上那充做長袍,極不合體的白布褂字般,笑瞇瞇的夸贊道:“這是那家的小公子啊,端的是氣宇不凡,異日怕不又是一員虎將。”

人族于蠻荒之域艱難崛起,最大的憑仗便是殺伐征戰,所以有勇力者在民間極受推崇,便是市井游俠兒都被人高看幾分,更何況是鐘無離這等為國效力,有著官身的武將,所以這掌柜如此迎奉倒也正常。

慣于被人敬畏、奉承的鐘無離在鋪子里的一把梨花木盤椅上坐下,大剌剌的喝了口小伙計殷勤送上的茶水,拍了拍身旁張還生的腦袋道:“這小子是我麾下親兵的兒子,是個苦命的人。

老娘難產早死,爺老子前幾日子又在殺場上被人一記罡風削去了腦袋。

他現在失了雙親又無宗族可以依靠,還因為悲傷過度傷了腦子,得了離魂之癥,只好送到慈濟堂去。

我想著去那雖有官府的管養,卻總要帶些換洗的衣裳,鞋子,便來了你這。”

聽到這話,掌柜的不敢再耍貧嘴,干笑著說了句,“原來是這樣,那請校尉稍待。”,便轉身親自挑了幾身質地不貴不賤,細布制成的素凈衣褲、鞋子送了上來。

鐘無離看看點頭把錢付了,讓張還生當場便換上一套,將其余的打成個包袱自己背著,便向掌柜的拱手告別,帶著張還生出了衣莊。

之后兩人找了家臨近的酒樓大吃大喝的一頓,鐘無離便將張還生送到了慈濟堂中。

南陽府的慈濟堂設在北城門外近郊之處,一方斑駁的石墻院落方方正正,長寬足有數百丈大小,周圍被密密麻麻的樹樹圍著。

堂內房舍無數卻大都老舊不堪,盡皆建在一條已是坑洼難行的七尺大道兩旁,盡頭是一方細沙鋪成空蕩蕩的大院子。

這里雖是撫幼贍老之所,無甚權職,卻是依旭國先君詔令所設,也算是一方司衙,堂官在旭國九品官人法體制中有著正經的九品官身,也是出入冠紗帽,著官衣的人物。

這南陽慈濟堂的司堂是個身量七尺,臉無四兩橫肉,高高瘦瘦的中年人,在自己勉力還維持著體面的公事房中和鐘無離應對時,雖語氣還算恭敬,面色卻仍然始終帶著股郁郁不解之氣。

聽鐘無離按照在衣莊里的說詞.鬼扯完張還生的身世后,如是機靈點的家伙早已順著話頭,將這孤苦可憐的‘軍門孤子’主動收下,也算是在眼前這一瞧就蠻橫不好招惹的軍將面前賣一個好。

可他卻一本正經的問道:“大人,這孩童之父既是為國捐軀,軍籍文書可在?”

“我嘯風軍,所有文書都在末葉將軍親命的軍師簿官手中,今日來得匆忙,倒忘了帶,”鐘無離皺皺眉頭道:“這小子的父親雖只是我的親兵,但作戰時頗有勇力,也很得將軍的賞識,這次其實便是末葉將軍親自吩咐,讓我將他送到這府城慈濟堂中來得。

如果堂官非要軍籍才肯管養這孩子,那便跟我去將軍面前走一遭吧。”

鐘無離乃是校尉之職,在旭國九品官人法中屬于六品之位,即便人族諸國皆是武官比較文官貴重,可畢竟文武殊途,他又不是那慈濟堂的主官,司堂即便不給他面子,他也無法立時還以顏色。

可官居四品,有著陰海郡守備將軍、詔討使之職的末葉卻不同,隨便找個里通匪類的借口,便能將這九品司堂打入詔獄,再想出來那便是難如通天了。

聽鐘無離如此言說,司堂不禁怒火中燒,臉孔一下漲的通紅,雙拳緊握,竟一下從大座上站了起來,似乎便要發作,但面對鐘無離那滿不在乎的表情和眉宇間隱隱透出的兇氣,最終卻還是硬生生的咽下了心中怒氣。

為五斗米更為自己的身家性命折腰的艱難躬身行了一禮,那司堂聲音微顫的說道:“大人言重了,下官這就命人安頓下這,這小孩子。”

“如此最好,”鐘無離聞言滿意了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本將就告辭了。

對了,將軍還曾親口吩咐過,請司堂善待這小子,許他以后還會親自來看,還請多加在意了。”

話音落地,他摸了摸張還生的腦袋說了句,“你好生在這里安頓下來,我過幾日就來看你。”,站起身來朝那堂官拱了拱手,便徑直出了公事房,揚長而去。

見鐘無離如此做派,司堂氣惱的身體都哆嗦起來,卻沒有遷怒張還生,只眼不見心不煩的指了指他,扭頭朝自己身后侍候的差役吩咐道:“去,去把這小子登在‘孤幼冊’里,找間屋子安頓著住下。”

話音落地,張還生突然說道:“屋子破爛些不怕,但我和別人合住睡不著覺的。”

聽到這話,司堂氣的眼睛一瞪,目光轉向張還生狠狠盯了一眼,看到其畏懼、怯懦的樣子,卻像是泄氣的皮球一般苦笑了起來,喃喃自語道:“夏贏西,你畏懼那將軍、校尉的威風,難道還要把氣出在個小小孩童身上嗎…”

之后搖搖頭吩咐說:“罷了,就給這小子單獨安排間住處好了。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5 21:28
十七章安身



聽夏贏西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張還生暗暗松了口氣,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他身體變得如同垂髫孩童,短時間又不可能修煉《龍象根本經》有成,在這茫茫俗世中根本就無法自立、謀生,只怕要在這慈濟堂中蟄伏、潛修許久,說起來這司堂就如同未來的衣食父母一般重要。

要不是獨住才能好好修行,張還生是萬萬不愿借著剛剛離去的鐘無離余威,無故得罪他的。

好在聽那司堂語氣只是個迂腐之人,倒并不小氣,未來應該不會因為此事無故刁難。

恭恭敬敬的領了司堂吩咐,身穿半舊不舊的灰色長袍,長的尖嘴猴腮的差役便提在張還生的包袱,帶他走出了公事房。

屋外艷陽高照,遠方隱隱傳來一陣喧鬧,那差役背著人聲慢悠悠的走上慈濟堂中間那條石道,前行了十幾步,悄悄四下里望了望,見空曠無人,突然開口道:“張家小子,適才鐘校尉這般為你出力,你與他很親嗎?”

“自然是很親,”張還生微微一愣,露出茫然之色道:“雖然我記不得以前的事了,但卻知道鐘大叔待我很好,給我買了新衣裳,還帶我吃了好吃的。

對了,他還領著我去拜見了一位老伯伯,叫我喊他將主爺,就是他讓鐘大叔把我送到這里來的。”

“老伯伯,將主爺,”那差役眼睛一亮,頗為激動的急聲問道:“那人莫非姓末。”

“就是姓末,你怎么知道,莫非大叔你也認識那老伯。”張還生露出驚訝之色的問道。

那差役瞧張還生只有幾歲的年紀,自然不會疑他說謊,聞言驚喜的悄悄想到:“那鐘校尉的話竟是真的,這小子真還勾搭著末大將軍,那可是跺跺腳,就能讓陰海郡晃上三晃的大人物啊!”,語氣中開始帶著巴結的答道:“我哪有那種福氣。

嘿嘿,張家小,小公子,你適才說不慣和人同住,那除此以外可還有什么要求,是愛住陽光多些的屋子呢,還是少些,是愛陰涼呢,還是喜歡住的干干爽爽?”

其實只要稍稍通曉人倫常理者都知道,張還生若真在鐘無離、末葉心中極有分量,也不可能被送到慈濟堂來。

鐘無離倒還罷了,末葉這權勢,那里還安頓不下一個小小孤兒。

可世間有一種人天生便是奴才的性子,骨子里就愛溜須拍馬,只要某人和上官、權貴沾上一點點的關系,便是明知對自己沒甚用處,也習慣的要逢迎一番才感到痛快。

張還生聽這差役突變得語氣、稱呼,便猜出他就是這種人物,裝出天真爛漫的樣子,老實不客氣的要求道:“我天生愛靜,就喜歡自己一個人呆著,住處不拘好壞越偏越好,住在院子的邊角最是滿意。”

“你這性子倒,倒也雅致,”差役聞言愣了下道:“小小年紀竟好靜不好動,還要住在院子邊角,那里晚上可是陰冷的很,有時候還會有草蛇竄進屋里,雖然沒毒卻十分滲人。”

“我不怕這些,只愛住在僻靜處。”張還生固拗的堅持道。

“既然這樣說,那我就帶你去看看。”聽到這話差役只能無奈的答道,領著張還生來到了慈濟堂中西南最角落的一間瓦舍門前。

這瓦舍面積不大,長只一丈出頭,寬有七、八尺的樣子,里面青磚滿地,石灰抹著的墻壁已見斑駁,只放著破破爛爛兩張木床,一張木桌,連把多余的椅子都沒有。

別人看這里寒酸、艱辛,張還生卻獨愛其幽靜,再說慈濟堂中又哪里有舒適的住處。

只是瞧了兩眼,他便走了進去,跳上了西側那張床板還算完整,尚可使用的木床,搖晃著雙腳,笑著說道:“就是這里了。”

雖然張還生一直刻意表現出童真的樣子,可差役還是越來越感覺他不似尋常孩童,卻又形容不出,只得說道:“小公子,你可真不像是一般的孩童,真,真真的有主見。

這間瓦舍兩面臨著墻,整日不見陽光,另兩面靠著的房舍中住的大都是孤老,一個個皮皺肉松瞧著嚇人,你真的不怕?”

“不怕,不怕,我就選這里了,還請大叔成全。”張還生笑嘻嘻的說道。

“既如此,那我就從庫里給你搬張新床子來,另外火盆、被褥、桶子也準備全新的,門也給你修修。”聽他這樣講,差役無奈的答應下來,之后便張羅著召集了些人手,將那瓦舍收拾了出來,雖做到煥然一新,卻也有了幾分樣子。

見他忙前忙后一番辛苦,張還生不禁心中想到:“這差役雖然是喜歡阿諛奉承的性子,卻不是那種只出張嘴,不愿出力的人物,還是個管事的差頭,倒是很有用處。”,刻意問道:“今日真是辛苦大叔了,不知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日后如果鐘大叔問起,這中有誰待我最好,我也好回答。”

差役聽到這話,只覺得骨頭都輕了四兩,滿身勞累化為了烏有,笑逐顏開的說道:“這有什么,嘻嘻,小公子可真懂禮數。

我姓晏,名云高,就是南陽府本地的人士,雖然現在只在這慈濟堂中任著差役之職,但年輕時也習過武藝,平常五、六條大漢近不得身…”

聽他恨不得把祖宗八代的名字、經歷、長處都報出來,張還生心中暗自好笑,等晏云高啰啰嗦嗦的把話講完,連連點頭道:“我都記下了。”

“記下就好,記下就好。”晏云高聞言滿臉堆笑的說道:“對了,小公子,咱們這慈濟堂每天早上辰時起床,先去公事房下面那兩間大堂吃飯,然后由官府請的先生教大家識字,讀書。

午時吃晌午的飯食,吃過飯你們小孩子都要去后院的細沙地上跟著武教習練身體,到酉時再吃晚飯,郡城里每個時辰點都有人敲鐘報時,咱們這也聽的到,只注意些便可以了。”

“是這樣啊,難怪咱們剛才走路沒看到什么人,原來是都去后院的細沙地了,”張還生笑著隨口應道:“我知道了,大叔。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5 21:31
翻天鑒 十八章 膜拜


晏云高是司堂身邊用得著的人,安頓好張還生又啰嗦了一陣子后,便匆忙離開了瓦舍。

張還生目送他走遠,用力關上了自己房舍的木門,用閂子拴好,繞屋子走了一圈,突然笑著喃喃自語道:“這里就是我的崛起之處了。

未來也許這小小瓦舍,會像是軒轅堂、啟天子宮、大雷音山一般,成為億萬人膜拜的人族圣地也未可知。”

這話說的雄心壯志已極,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做了會子美夢,張還生便老實的蹦上了自己靠墻的木床,在瓦舍唯一一扇一尺見方的小小窗戶下盤腿而坐,手結法印,陷入了冥思之中。

他剛剛入定,頭頂的無形神光便已噴薄而出,瞬息之間遠遁至大須彌寺廢墟后山,化為黑龍、白象,縱橫于自己霸占的丈五方圓天地之中。

這龍、象,一行一動都帶著無盡禪韻,竟有一絲遠古佛陀講法,口不出言,拈花而笑的遺風,片刻間,便引得周遭許多飛禽、走獸、游魚、蝦蟹圍了過來。

而在這些生靈中,有只身軀詭奇的長出八條手臂,脖頸之上按著東、南、西、北的方位長著四顆頭顱,屁股后面卻沒有尾巴的畸形小猴,奄奄一息的待在母親懷中,一副行將斃命的模樣,可望向龍、象身姿的眼睛卻如一點黑漆般亮的驚人。

當那黑龍、白象遨游、奔跑一會,又開始低吟、長嘯,聲音震的深潭水面上蕩漾出無限內蘊玄機的奧妙波紋,引起的虛空之中突有虛幻的蓮花亂墜時,它突然掙扎著從母親懷中脫出,拼死趴倒在地上,跪拜不已。

小猴這一跪倒,張還生靈臺之上竟有了感應。

一輪《龍象根本經》練完,他坐在軟綿綿的棉褥子上荒蕪回味著,默默想到:“以前入睡便模模糊糊的經歷人間輪回,現在許久不做那樣的夢了,卻又在修煉的時候感覺自己身化龍象,遨游于天地之間,受人膜拜。

我這到底是怎么了,是修煉出了岔子,還是在靈臺化為龍象之姿,是修煉那《龍象根本經》的必經之路…”

張還生想的事如果沒有高師指點,單憑自己揣摩根本就得不到答案。

徒勞的思索一會,他也只能嘆口氣,喃喃自語道:“對又如何,錯又如何,反正想要出人頭地,這《龍象根本經》我就非練不可。

多想這些做什么呢。”,閉上眼睛,又陷入了冥思之中。

再一輪《龍象根本經》修行完,張還生盤算著時間應該已經到了傍晚,便從床上跳了下來,打開了房門。

因為建在最邊角的關系,墻外幾顆大樹探進慈濟堂中的茂密樹冠,如同華蓋一般將他住的瓦舍完全遮住,一絲陽光都不得透下。

向前走出十幾步遠,張還生才終于看到太陽果然已經開始西沉。

心中盤算了一下,感覺在吃晚飯前已經不足以再修煉一輪《龍象根本經》,可剩余的這一點時間他又不愿浪費,靈光一閃想到了在釋覺悟身上搜到的那本《八九玄功殘卷》來。

釋教講究精神上的大覺大悟,所以才會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典故,現世還有肉身佛的說法,越古早便越不修肉體,遇邪魔外道不講究降服,而是要點化,所以上古佛陀才會留下為救白兔,割肉喂鷹的傳說。

而這《八九玄功》卻絲毫不修精神,專一吞氣運轉,淬煉肉體,正和釋教上古法統《龍象根本經》相反,可謂一內一外,相輔相成。

張還生回到房門按照腦海中的記憶一修煉,便感覺妙用無窮,歡喜不已。

按著筋、骨、皮,血、髓、臟,顱腦、**的次序將周身各處都淬煉了幾遍,他感到肚子餓的咕咕作響,恰在這時,聽見遠方傳來‘鐺鐺鐺…’的悠揚鐘聲。

“酉時到了嗎,那就去瞧瞧這慈濟堂中的吃食到底怎樣。”張還生心中一喜,收了功法,拿起晏云高給自己的一個淺口紅漆盤子,漫步走出了瓦舍。

慈濟堂中贍老撫幼,這孤老必然是要照料到死的,孩童卻是年滿十六,便要自謀生路,因為被官府自幼管養,他們多少都有些感恩之心,人族中的風俗又極為崇武,所以為國效力,當兵做卒是最常見,也可以說是最好的出路。

當然這兵卒也不是誰都能做的,何況有些犯官孤子也不想再為旭國朝廷效力,那也沒關系,反正管養時都有跟著官府請的教習,習過文,連過武,就是沒大成就,寫寫算算總是會的,找份活計糊口絕不太難。

南陽乃是一郡府城,人口遠比普通縣治要多得多,因此雖然這南陽慈濟堂的管養冊子早就不太好進,收養的孤兒又只能在堂中呆到十六歲便得走人,可張還生趕到飯堂時,仍然見到了大大小小百余個的孩童、少年。

一處過百,兩個飯堂便是三百左右,加上數量相差無幾的孤老,吃飯時的喧鬧可想而知。

可喧鬧歸喧鬧,飯堂中的秩序卻顯得十分井然,孤老們坐在靠門的幾條長桌旁,二、三十個已經長大成少年模樣的孤兒,正忙忙碌碌的將盛好的飯食,給他們送去。

其余年紀小些的孤子們則排成幾隊,拿著自己的漆盤去幫廚的婦人面前領菜,最稚齡用紅色淺口漆盤的孩子能得到滿滿三勺炒素菜,稍大點的孩童用的是紫色棋盤,盤口明顯深了一些,可以盛六勺熱騰騰的菜蔬。

之后每人再領一大碗濃濃稠稠的亂燉海魚湯,雜糧的餑餑隨吃隨取,一頓飯食雖談不上什么豐盛、美味,卻也絕非清湯寡水,難以果腹。

張還生不知道這種以年齡十二歲以上的管養孤兒照顧孤老;

孤兒按照年齡使用不同的漆盤,取用不同分量的食物;

用有限的銀子長年累月便宜定買某些漁家收獲,最不值錢的雜魚熬湯,以補肉食的不足等等注意,都不是慈濟堂的定規,而是晏云高自己想出的注意,所以也沒在意。

低頭不語,竭力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領取了自己的飯食,狼吞虎咽的吃下后便悄悄走出食堂,在井邊取水,用放在一旁的瓜瓤、皂角,洗干凈手臉,刷好漆盤,跑回了自己住的瓦舍,徹夜修行起來。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5 21:33
十九章不瘋魔不成佛

修者除了天賦的資質,傳承的法統外,更需要有大決心、大毅力才可能修煉有成。

人到夜晚天生的秉性便是要睡覺,想要違背天性用修行替代睡眠,修煉的法門奧妙,也是逆天而行,難免會生出種種不適感覺,煎熬、折磨人的意志。

張還生整整一夜盤腿坐在床上,足足修煉了四遍《龍象根本經》,之后下床強忍著瞌睡之意,又修習了一陣子的《八九玄功》,終于聽到遠處府城中傳來了辰時的鐘聲。

至此刻一天的修行才算是結束,他收功之后竟腦袋一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昏昏沉沉許久才站起身來。

“得要提提神才行。”打著哈欠,張還生嘴巴里低聲嘟囔著想了想,大步走出瓦舍,在附近一口山石砌成的深井中打了冷水,從頭澆下,凍的渾身直打冷戰,精神卻是一震。

之后他滿意的打了通水回到瓦舍,用青鹽搓洗了幾遍牙齒,又用皂角洗了洗臉,便拿起漆盤,迎著初升的太陽向飯堂走去。

吃過早飯,是南陽慈濟堂中孤兒的習文時間,因為司堂清廉,從不貪墨公用銀子,所以請的坐師足有六位之多。

張還生從懂事起就在大須彌寺做沙彌,每日里除了做些擔水、砍柴的粗活打熬筋骨,磨練意志外,便是冥思修行,吟誦經文。

他因為拾到上古大德的石缽,一有空閑就偷偷觀想大威天龍、智慧寶象。

那大威天龍倒還罷了,智慧寶象卻是釋教之中最明心通慧的法相,觀想之中暗增了張還生無數智慧,習文極快,此時不要說炎黃通用的楚字,便是中古篆文,釋教誕生之地的天竺梵文,他都異常精通,更寫的一筆好字。

不過學問藏在腹中不顯露時,誰都瞧不出來。

張還生一副四尺不到的孩童樣子,誰都想不到竟然如此博學,加上他又是剛被送至慈濟堂中,第一次上早課,自然被送到了教授最基礎學問的教習面前。

一間寬敞明亮,四面通風的大室中鋪著一方方的草席,五、六十名年齡不一的孩童在席子上席地而坐,面前擺放著一張張簡陋的矮幾,矮幾上則放著筆墨紙硯。

大堂前方一處青石砌成的三尺石臺上,一個留著山羊胡子,身穿青布文士長袍的干瘦中年男子在張老舊的紅木矮幾前長身而立,居高臨下的望著張還生,慢條斯理的問道:“童子可開蒙否?”

“啟稟教習,小子因為父喪母亡得了離魂之癥,前事盡數忘了。”張還生恭恭敬敬的答道。

人族尚武,諸國民間風俗皆是讀書不如習武,習武不如修法,那先生一個慈濟堂的文字教習,自然不是什么高尚身份,雖然不上歧視卻也難受多少禮遇。

此時見張還生說話極為有利,模樣又低眉順目顯得幼小可愛,不由得大起憐憫喜愛之心,搖頭說道:“哎,淪落到這慈濟堂的多是孤兒孽子,偏偏你由多了一層的磨難,真是可憐,既如此,我就從頭教你吧。

記得我名叫蘇振昌,以后便是你的蒙師了。”

“是,先生。”張還生聞言恭恭敬敬的說道,然后便在教習的教導下裝模作樣的學習起啟蒙的《史籀篇》來。

那蘇振昌一邊單獨教張還生認幾個字,一邊教授其他學生,結果現那張還生識字飛快,普通孩童一日認識十幾個字便算聰慧,他卻不過幾盞茶的時間便識得了幾十個字。

而正在蘇振昌為此震驚之時,張還生臉上突然露出痛苦之色,額頭上無端沁出豆大的汗珠,顫聲說道:“教習容稟,小子得了離魂癥后,便經常受那頭痛病的折磨,一旦生便頭疼欲裂,看了多少名醫都藥石妄治,反而越嚴重,只有臥床休息,緩緩養神才得疏解。”

如果是其它頑皮學生如此模樣,蘇振昌先便會覺的是在裝病,絕不可能輕易放過,可他對張還生卻印象大好,想也不想便急聲說道:“既如此你便回去修養吧,若不好千萬不要硬撐著,夏司堂仁愛,堂中自有醫者給汝等治病。”

“是,多謝先生提醒。”張還生聽了起身深施一禮,捂著腦袋走出塾堂揚長而去。

學生中有頑劣者見他這樣便輕易便脫身,不由得鼓動起來,低聲嚷道:“先生好不公平,這新來的小子說病就病,說走就走,偏偏我們病了都是騙人。”

聽到這話,蘇振昌冷笑一聲道:“這新來的小子半個時辰便認識了三十五個字,你若是一天能識得十五個生字,便是不生病,我也任你去耍子如何。”

這話出口便是人人哀怨,也失了借口,只能唉聲嘆氣的老老實實繼續讀書,而張還生從此便有了早課不用上滿的自由,學上幾十個字,那深愛他聰慧過人的蘇振昌便會主動提醒愛徒不要耗神過度,自讓他離去。

而中午過后的習武時間,張還生也依樣畫葫蘆的以自己得了離魂癥,每日精力有限為由,活動一會子腿腳,便告假離去。

最初武教習們因為對他的印象,遠不如蘇振昌視其為得意弟子般愛惜,所以并不允許其天天請假早歸,直到張還生話語中點出自己是嘯風軍校尉親自送到慈濟堂中,這離魂癥也是嘯風軍中醫官做的診斷,此事又經慈濟堂中的差役頭子晏云高加以證實,才再沒有了阻礙。

就這樣花了點小小心機,費了七、八日的功夫,張還生就變成了整座慈濟堂中最自由的孤兒,每天除了到飯堂吃飯,再花費一個多時辰的讀書,打熬下筋骨之外,剩余接近十個時辰都空閑了下來

而因為他每次告過假后,從沒亂走連跑著玩耍,真的是呆在自己的瓦舍中閉門不出的修養,人們漸漸全都相信張還生真是因為得了離魂之癥,一用功便會傷神,傷神便需休息,本來便是有些不滿也都變成了憐憫。

對于這種改變,明心通慧的張還生自然能從別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對待自己的態度中感覺出來,心中雖覺暗覺好笑,卻也欣然接受。

只要能將時間都挪用在修行《龍象根本經》、《八九玄功》上,不要說被人看成了生了腦病的羸弱病童,就是瘋子、白癡,又有什么重要。

古語有云,不瘋魔不成佛,若是沒有這點任人評說,吾自孤行的態度,哪來得成佛作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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