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7411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1:42
第十三卷第二十章
  這看上去似乎有些玄乎,但是世間有關“靈獸”的傳說卻佐證了這一點。世間之禽獸,雖然具有天生野性與獸性,但它們的身體架構與人並無太大的區別。或者說,它們與人有著太多的共同點,只是一直不為人類所發現,一旦為人馴服,就往往禀承了人類的感情與思想,表現出超乎常人想像的舉動,人們通常將之稱作“靈性”。

  狼兄無疑是這其中的佼佼者,它之所以被紀空手所馴服,並不是因為紀空手對它有過長時間的馴化,而是在紀空手的體內,有來自於天地的補天石異力,這股無形的力量來源於天地之靈氣,自然而然就會對狼兄的意識產生一種駕馭的力量,使之馴服,並且產生出心靈相通的感應。

  但無論狼兄是如何地通靈,它終究只是一頭野獸,怎麼能夠將紀空手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畢竟紀空手的心脈已斷,畢竟他墜落的是萬丈深淵,人力尚不可為之,一頭野狼又哪來的這般神通?

  這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謎,對紀空手來說,至少在這一刻是如此。

  更讓紀空手感到驚奇的是,當他睜開眼的一剎那,感到自己的心脈之上彷彿有一股暖流在來回竄動,整個人的精神有一種質的變化。他不明白到底在自己的身上發生過什麼,卻真切地體會到補天石異力已融入了自己體內的每一條經脈,每一處穴道,甚至完全融入了自己的血肉之中,渾為一體,根本無法分出彼此。

  難道在無意之中,紀空手竟然步入了武道的極巔,真正悟透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莫非在紀空手的身上,真的存在著不老的神話?

  紀空手無法解答這些玄奧的問題,對他來說,沒有答案的問題,他絕不去多想。他只是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一下偎在自己身邊的狼兄的頭,以示謝意。

  狼兄伸出舌頭,在紀空手的手上舔了一下,神情中既有幾分倦意,又有幾分驚喜,綠幽幽的眼神中泛出一絲異樣的色彩,顯得極是親暱。

  紀空手顯然被狼兄對自己的真情所感染,眼中有些微濕潤,想到自己墜崖的始作俑者就是韓信,心中不由多出了幾分唏噓。

  對紀空手來說,如果他這一生還有朋友,那就非韓信莫屬。因為在他的內心深處,一直把韓信當作是自己最要好的兄弟,若非當年大王莊的那一劍,他們之間絕不會決裂。

  也許正是因為紀空手用情之深,所以才不能容忍韓信對他的背叛,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原本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經過了驪山北峰的這一戰,紀空手不得不重新估量起韓信來。在他的心中此時只有兩大心願,一是不負五音先生的重托,一統天下,開創一個亙古未有的開明盛世;二是誅殺韓信,不容自己的感情受到半點玷污。

  這兩個心願看上去有些矛盾:一統天下者,就必須有海納百川的胸懷,何以不能容下一個韓信?但在紀空手看來,這實是再正常不過了,因為韓信是他心中的一個結,死結!

  為了誅殺韓信,他這些年來一直關注著韓信的動向,更對其武功多加留意。韓信的內力與他同屬一脈,又師承冥宗,按理在劍術上的造詣很難超越龍賡,但是當韓信在百葉廟前出手的剎那間,紀空手突然感覺到韓信的劍術並非如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平常,而是將自身的補天石異力融入到了劍體之中,形成了一種全新的風格。

  這種風格的形成,標誌著韓信的劍術已達到了一個劍道的極致,就算紀空手不受心脈之傷,也根本無法擋住韓信那驚天動地的一劍。

  紀空手的心頭一震,幾乎有些喪氣。他本可以和龍賡聯手,未必就不能與韓信一拼,但是他連想都沒想過這種做法。在他的潛意識裡,始終認為這既是自己與韓信之間個人的恩怨,就絕不假手於人,惟有如此,方才不留遺憾。

  他的眼芒緩緩劃動,所見到的是一塊藍天,天上白雲悠悠,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然而他的心情卻沉了一沉:自己能否逃出這裡尚是未知之數,卻想得這般深遠,這崖壁如此陡峭,只怕連飛鳥也飛不上去,何況是一個人?

  直到這時,紀空手才發現自己竟躺在一塊深入水面的岩石之上,水面不大,卻是幽幽的,深不見底,四周全是高達百尺的崖壁,斜立而上,天空就像是一個圓盤掛在崖壁極處,讓人一見,心中生寒。

  他的身體動了一下,“哎呀……”禁不住呻吟了一聲,感到渾身有一股劇痛襲來。他這才明白,自己從高崖墜下,雖然未受內傷,但肌膚無一完好,還是受到了極為嚴重的外傷。

  狼兄撐起身體,十分關注紀空手臉上的表情,見狀搖頭晃腦地踱到紀空手身後,一點一點地將紀空手的上半身拱將起來。

  “狼兄,雖然蒙你相助,但我還是難逃劫難。”紀空手坐起來,苦澀一笑道。他已經感到肚中空空如也,就算沒有其它危險的襲擊,一個“餓”字就足以讓他斃命於此。

  狼兄盯了他一眼,晃了晃頭,將身子倒趴在岩石上,然後將尾巴伸入水中,衝著紀空手眨了一下眼睛。

  紀空手怔了一下,道:“你在幹什麼?”

  狼兄狠狠地瞪他一眼,其意是要紀空手噤聲,靜觀好戲。

  紀空手頓時來了興趣,當下再不言語,只是看著狼兄,倒要看看它弄什麼玄虛。

  這深水潭面積不過百畝,在東南方向的崖壁處掛出一簾飛瀑,激起團團水霧,這潭水顯得十分的清幽,水面與崖壁交接處生出厚厚的青苔,與水下森森的水草相映,構成一種陰森的氛圍。

  “飛瀑潭有水流入,卻能不滿不溢,說明這潭底必有暗溝經過,如果說從水上離開這裡沒有可能,那麼能否自這水底出去呢?”紀空手的心裡跳出一個念頭,然而,他很快就否定了。

  他已經看出這潭水之深,不可見底,憑人的身體,別說是潛水而逃,就是潛入水底,那種莫大的壓力也無法承受,看來這法子行不通。

  紀空手不由抬頭向上而望,比起他剛才的想法,倒覺得從崖壁上攀援而上更為現實一點,儘管這同樣顯得不太可能。

  “嘩……”水面突然閃出一道裂紋,狼兄的尾巴猛然一甩,一條六七寸長的魚兒跳水而出,正落到紀空手的身前。

  紀空手沒想到狼兄玩的竟是釣魚的把戲,不由又驚又喜,一手將魚兒按住,送入嘴中,連血帶刺生嚼起來。

  一條魚下肚,紀空手頓覺精神一振,不僅餓感大減,而且氣血回流丹田,一股暖流開始蔓延全身。

  “狼兄,想不到你還有這手絕活。”紀空手舔了舔嘴角處的魚血,拱了拱手道:“拜託你再釣一條。”

  狼兄得意地搖了搖尾巴,如法炮製,果然又釣上了一條魚兒。

  紀空手吃罷笑道:“古有姜太公釣魚,不用魚餌,今有狼兄釣魚,不用魚鉤,這聰明人人都有,倒也罷了,倒是你這份忠心,實在難得,不愧是我紀空手的一大摯友!”

  狼兄似乎看出了紀空手在誇讚自己,不由仰首輕嘯一聲,踱步過來,與紀空手的臉挨了一下。

  接連三天,紀空手憑著狼兄這一手釣魚絕技,不僅解決了肚腹之飢,而且漸漸恢復了元氣。讓他感到驚異的是,在這三天中,外傷竟以奇蹟般的速度結痂癒合,重生新皮,體內的經脈也無不適之感,較之墜崖前好了數倍。

  面對這奇異的變化,紀空手心裡明白,這絕非是自己吃了狼兄釣來的鮮魚之故,雖然他無法找到答案,卻明白在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狼兄,你雖然只是一頭狼,但我從來都把你當作朋友,你能否告訴我,我們要怎樣才能從這裡走出去呢?”紀空手有些茫然地問道。

  這些日子來,他想得最多的是紅顏、虞姬她們。他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她們,為了完成五音先生的遺願,一統這個亂世,他常年奔波於外,很少有相聚的日子,如果不是因為這一次墜入深淵而陷入絕境,他也未必有時間去考慮她們的感受。

  只有到了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感到她們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才深深體會到她們對自己的用情之深。

  “我一直不能理解韓信對鳳凰的那份癡愛,現在想來,似乎有了幾分明白,敢情一個人愈是孤獨寂寞之時,就愈是會將心中的那份真愛看得很重很重。得到時不知珍惜,而一旦失去,才會感到它的珍貴。”紀空手這麼想道,不由對韓信有了幾分同情,但想到自己之所以落難於此,全拜韓信所賜,心中不免又對韓信之恨加重三分。

  他絕不是一個無情之人,而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所以他才沒有沉湎於男女情愛之中,而是著手於天下大計。然而,當他真正孤獨寂寞之時,才豁然明白,愛與被愛,其實都是一種幸運,因為,只有當你擁有了這份感情時,才會擁有“博愛”,也只有擁有了“博愛”,才會有一統天下的動力,而一個心中無愛之人,他憑什麼贏得天下?

  “五音先生也許正是這樣的一種人,他的心胸之廣,不僅胸懷天下,更是兼愛天下,這才讓他贏得了天下人的尊敬。而以項羽之能,武冠天下,實力雄厚,卻不能號令天下,實是因為他的心中只有殺戮,沒有真愛之故。這兩者都是絕頂聰明之人,都有一統天下的才能,但是他們最終都不能如願。難道說要奪天下,就必須做到有情與無情之間?”面對狼兄,紀空手喃喃而道,明知狼兄不會回答他的任何一個問題,卻願意將狼兄視作老朋友般對它傾訴自己心中的迷茫。

  狼兄搖了搖尾巴,站將起來,又來到水邊施展起它的“釣魚”絕技。也許它認為,自己不能為紀空手解惑,至少還可以解其肚腹之飢。

  紀空手不由淡淡地笑了,心中想道:“就算到了斯時斯地,我也並不孤獨寂寞,至少還有狼兄為伴。”

  他望向這深黑幽藍的水面,看著狼兄的尾巴伸入水中的姿態,心裡彷彿多出了一絲恬靜。他想到了無施,此時的無施也許正在母親的呵護下跑到魚池邊戲水,那模樣豈非與狼兄有幾分相似?

  他想得太出神,以致一道淡淡的水紋掠過水面,也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當又一道水紋自水面掠過時,紀空手不由怔了一怔。

  這的確是一種少見的異象,飛瀑潭就像一口古井,放在往日,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紋,這一道又一道的水紋平空而生,絕非尋常。

  紀空手心中驀生警兆,伸手入懷,摸到了自己身上僅存的兩把飛刀。

  飛刀入手,他的心神顯得鎮定了許多,眼芒如電閃一般緩緩地自水面劃過,不敢遺漏任何異常。

  水紋的源頭竟在水下,因為自岩石三丈以外的水面,平靜得就像一面水磨銅鏡,根本沒有一絲波瀾。

  伴著這水紋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兒雖淡,卻刺鼻難聞,幾欲讓人嘔吐。

  狼兄“騰”地站起,對著水面狂嗥起來。

  這一切現像只證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這深不可測的水下,隱藏著未知的危機。以狼兄之敏銳與勇猛,尚且感到害怕,這無疑證實了水下未知的東西必然十分可怕。

  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雖然仍然感到身體乏力,但丹田內湧流出的一股生機讓他平添了幾分自信。他無法不相信自己,因為在這荒無人煙的深潭之中,他只能依靠自己。

  水紋出現的頻率愈來愈快,波及的範圍亦是愈來愈大,平靜的水面突然一沉,水流急轉間,旋出了一個直徑丈餘的漩渦黑洞。紀空手目睹這一切,只感到呼吸加劇,心中頓生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

  他的確是有些恐懼,在他這一生中,很少有過害怕的時候,即使面對的是衛三公子、趙高這等武林閥主,亦是如此。然而這一次,他卻真切地感受到了這種害怕情緒,因為以往他所面對的敵人再強,終究是人,而這一次,他根本不知對手是什麼,惟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對手絕不是人!

  由於未知而產生恐懼,這是每一個人的心理,就像沒有人真正看到過鬼,所以才會談鬼色變一樣,紀空手當然也不例外。然而,畢竟大風大浪見得多了,在感到恐懼的時候,紀空手心中並不亂,反而在瞬息之間冷靜下來。

  他的眼中暴閃出精芒,如利刃般穿透水面,直插入那漩渦黑洞中,洞察著水流的流向。隨著水流愈動愈緩,紀空手甚至感覺到了那水流中強勁的力道,心中凜然間,握刀的手已緩緩地懸於空中。

  “嘩啦……”一股巨浪沖天而起,直向岩石撲來,猶如張開大嘴的惡獸,噴吐出濃烈的腥臭,瞬間將岩石淹沒。一忽兒,水勢滑落,浪頭分作萬千道水霧,紛紛落下,紀空手與狼兄渾身盡濕,但他手中的飛刀依然不減亮度,穩穩地夾於兩指之間。

  他的臉上顯得非常鎮定,但心中卻驚駭不已。雖然他沒有看到這水中的怪物究竟是什麼模樣,但從這巨浪推測,已可大致猜出其輪廓。

  “唰啦啦……”狼兄抖動了一下沾在身上的水滴,狂嗥一聲,竟然躲到了紀空手的身後。

  “啪……啦……”一聲巨響驟起,水花暴濺間,一個形如芭鬥的頭顱突然竄出水面,毛茸茸的毛髮中瞪著兩隻血紅的大眼,若山岳傾塌般直撲過來。

  “啊……”紀空手禁不住倒退了一步,失聲驚叫起來,因為他終於看清了這頭怪物真正的面目。

  這是一頭巨蟒,生於水中的巨蟒。在紀空手的記憶中,所見到的最大的巨蟒也不及這頭巨蟒的十分之一,其身長幾達十丈,腰身比及牛皮製成的戰鼓更大上數倍,兩隻血紅的大眼毫無表情,猙獰的大嘴吞吐出一條數尺長舌,以疾風之勢急捲而來。

  其勢之烈,縱然是江湖上第一流的快手,也無法與此刻巨蟒長舌卷來的速度相提並論。

  在這刻不容緩的剎間,任何考慮都是多餘,紀空手完全是出於本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全身功力提聚,發出了手中的飛刀。

  刀出,人與刀在這一刻突然化作了一道虛無的電芒,刀已不見,人已不見,惟有那空氣中傳來的“劈啪”之音,伴隨著激湧狂瀉的殺氣充斥了整個虛空,氣旋如決堤的洪流,如拍岸的驚濤,綻放出生命中最輝煌的一幕,同時也詮釋了人類潛能最暴力的一面。

  這是驚天動地的一刀,更是紀空手意想不到的一刀,就連紀空手自己也沒有想到,如此玄奇與霸烈的一刀竟然是出自自己之手。

  這絕對是一個奇蹟,更是一個不朽的神話,但無論是奇蹟,還是神話,它早在紀空手墜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發生,因為自那一刻起,紀空手的體內已出現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人,不經曆三窮三富難以活到老;歲月,不經過春、夏、秋、冬,難到一年。萬事萬物,沒有變化就難以持久,補天石異力亦同樣如此。它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進入到紀空手的體內之後,的確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然而,由於人體對它產生了一種禁錮,使之很難將潛能發揮出來,以至於出現了停步不前的現象。

  要想讓補天石異力徹底融入體內,使之達到一個極致,就必須要有突破,這就像是覆有堅冰的冰河,只有打破堅冰,大河才能流暢不止一般,而補天石異力要想發揮徹底,無疑也要突破人體這層禁錮。

  這顯然並不現實,當年神龜蟄伏千年,蛻殼羽化成龍,是謂一變。但紀空手是人,除非一死,他才可以讓補天石異力突破禁錮,完成一次質的蛻變,否則他根本無法讓補天石異力在自己的體內有任何的突破。

  然而機緣巧合的是,補天石異力進入紀空手人體之初,紀空手的心脈就遭受到項羽的流雲道真氣重創,這些殘存的流雲道真氣活動於紀空手的心脈之間,就已然對補天石異力形成了一道禁錮,隨後紀空手的體內又多出了拳王的拳勁與鳳孤秦的劍氣,使得他本已受創的心脈已有不堪重負之感。

  這補天石異力就好比是一條洶湧的大河,而紀空手身上的經脈就好比是河岸兩邊的堤防,這堤防本可承載一河之水,想不到又憑空多出幾條支流,頓使這看似牢固的堤防岌岌可危。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1:43
第十四卷第一章
  經過驪山北峰一戰,紀空手的心脈哪裡還能承受韓信那霸烈而陰柔無匹的補天石陰勁?心脈一斷,就猶如大堤決水,數股真氣同時爆發,頓使紀空手體內的經脈亂作一團,然而補天石陽剛之氣一旦突破這層經脈的禁錮,驚人的潛能頓時釋放出來,不僅包容吸納了這數股外來的真氣,而且還與韓信擊入他體內的陰勁相融合,又重新續接起了已斷的心脈,使之完成了一次最不可能,也是最不可想像的質的蛻變。

  這看上去似乎太過玄奇,也未免不可思議,但補天石異力的確就像是一道決堤之洪流,宜疏不宜堵,如果要想強行將之堵在堤防之內,終究是一個隱患,倒不如讓它順其自然,決堤而出,自尋河道,反能使流水暢通不止。

  而補天石異力一旦突破禁錮,爆發出來的能量確實驚人,它不僅護住了紀空手的心脈,使之直落百尺未受一點內傷,而且在紀空手下墜之時釋放出一股強大的張力,明顯減緩了其下墜的速度,使得紀空手得以安然無恙,再加上有狼兄的全力營救,使得昏迷不醒的紀空手最終沒有被沖捲進地下暗河,而是被拉上了岩石。

  這一切極為凶險,一環緊扣一環,只要在一個環節上有所偏差,紀空手就會面臨九死一生的兇局。所以,紀空手能夠活著,與其說是奇蹟,倒不如說是天意,惟有天意,才會讓紀空手再次演繹這個驚人的奇蹟。

  此時的紀空手,在提聚功力的那一瞬間,完全感到了補天石異力在自己體內一瀉千里的洶湧之勢,他以同樣的方式出刀,卻演繹出了一段與往日截然不同的風情。

  無窮無盡的霸殺之氣沿著刀鋒所向而輻射開來,千萬朵氣旋也為之暴綻,寧靜的水面彷如煮沸了一般,冒出一串串詭異的氣泡。在這飛瀑潭中,彷彿每一個角落都可以感受到那種向四面八方撕扯的力量,那天空中,那水面,所有的空間盡數被這一刀的光芒所照耀。

  紀空手的眸子深處閃過一道火焰般張狂的色彩,更有一絲驚懼隱藏於眸子之後。他真的感到了恐懼,為這一刀所釋放出來的能量感到心驚!

  那巨蟒無疑也感到了這一刀帶來的無限殺意,“嗷……”地一聲,頭一沉,企圖躲過這一刀劃出的森森寒芒,同時巨尾拍出,挾裹著無數巨浪襲捲向紀空手。

  “呼……”刀在呼嘯,亦在破空,那卷來的巨浪突然為刀氣所割,一分為二,中分處,一道耀眼的光芒依然向前。

  “呼啦啦……”光芒過處,挾著一道血光,那巨蟒堅硬的頭顱竟然擋不住這七寸飛刀,頭顱破開,烏血四濺,將這一潭活水染成一片血紅,那巨大的身軀在水面翻滾著,掀起陣陣刺鼻的腥臭,情形之恐怖,已經不能用任何言語形容。

  紀空手的身軀挺立如山,任由這腥風疾浪沖刷而巍然不動,手中卻持著另一把飛刀,刀未出手,但他卻清晰地感受到刀身發出了一種如蟬翼般的振顫,就像是一個嗜血的幽靈,聞到血腥,就會產生莫名的興奮一般,一股濃烈的殺機在刀鋒上蠢蠢欲動,無限擴張。

  這是紀空手從未見過的現象,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意念一動,手中的刀也隨之而動,就像是自己賦予了它生命一般,使得這普普通通的一把飛刀具有了靈性,具有了思想,甚至可以感染上自己的情緒。

  同時間,紀空手意識到,在莫名之中,自己竟然步入至武道極巔,那種在以往可望不可及的境界,已經可以隨手把握。

  飛刀終於沒有再度出手,腥風血雨也隨之而滅,那存活世上數千載的巨蟒終於停止了掙扎,半沉半浮於水面……

  巨蟒死了,兩隻血紅的大眼圓瞪不瞑,似乎至死也不明白,自己的生命其實也同樣脆弱!

  狼兄望著巨蟒的屍體,狂嗥一陣,似乎要發洩自己心中的驚懼。儘管狼兄極具靈性,但紀空手知道,面對比自己更強大的敵人,狼兄也是無能為力,因為自然界的生存法則本就是汰弱留強,惟有強者,才可以橫行八方。[螃蟹除外]

  狼兄狂嗥之後,確定巨蟒已死,“呼……”地一聲跳到了蟒屍之上,一口咬住巨蟒頭顱上的創口,用力一扯,撕出了數寸蟒皮。

  它的舉動完全是出於報復心理,但看在紀空手的眼中,卻心中一動:“以狼兄的勇力,尚且只能將蟒皮撕扯數寸,可見這皮質十分堅韌,如果我將這些蟒皮割成條狀,接到一起,豈不是有百丈之長?”

  他的想法的確不錯,但問題在於,就算這蟒皮可接成百丈長的繩索,他能將它拋上懸崖,讓人發現嗎?

  紀空手沒有猶豫,無論如何,這是他可以逃生的惟一機會,不管是否可行,他都必須一試。

  他跳上蟒屍,當即拔出刀來,順著狼兄撕扯出來的裂口下刀剝皮。這蟒皮著實堅韌厚實,與肉緊粘一起,原本極難剝離,但紀空手運出內勁,注於刀刃之上,使得刀鋒異常犀利,只不過用了一兩個時辰,就將蟒皮剝出,割裂成條,結成百丈長的皮繩。

  他將血淋淋的皮繩裹成一團,入手一掂,竟有兩百來斤的分量,當下長嘯一聲,將全身勁力提聚於掌心,提起皮繩轉動數圈之後,猛然拋出。

  “呼……”皮繩以迅猛之勢衝上半空,但只升得十數丈,就呈下墜之勢,紛落水中。

  紀空手眼見不成,又接連試了幾次,皮繩最多升至懸崖一半處,就開始下落,根本就沒有成功的可能。

  “看來真是天要絕我了!”紀空手不由輕嘆一聲,一屁股坐到地上,渾如散架了一般。

  狼兄一直靜靜地看著紀空手,眼見他一臉沮喪,便圍著他連連踱步,竟顯得比紀空手還要著急。

  突然,它停下腳步,仰頸昂首,發出了一聲高亢的長嘯,其聲之響,迴盪於山谷之間,引起回音陣陣。

  紀空手怔了一怔,想不出狼兄到底要幹什麼。面對如斯絕境,縱然是絕頂聰明的紀空手,也惟有束手無策,因為,這已不是人力可以為之的。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眼角處,有一滴淚珠正緩緩流下。

  誰說男兒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時。而對紀空手來說,他已絕望,一想到不能完成五音先生的遺願,一想到今生再也不能與自己的嬌妻愛子團聚,他哭了。

  自他有了記憶的那一刻起,就從來不知道哭的滋味是什麼,無論自己曾經多餓、多冷,受了多少白眼,挨了多少打罵,他都沒有哭過,因為他有足夠的心理去承受這些。

  死,並不可怕,對於紀空手來說,尤其如此。他所懼怕的是一種相思,是發自內心的刻骨的相思,一想到自己的餘生將在這深潭之底度過,與妻兒隔世為人,心兒又怎能不傷?又怎能不碎?

  “對不起,紅顏;對不起,虞姬;對不起,呂雉;對不起,無施;對不起,張良……”他喃喃而道,真不敢想像,一旦她們失去了自己,又會是何種模樣,他卻能想像到自己如果失去了他們,一定是一個可悲的下場。

  正在他黯然神傷間,突覺頭頂上傳來一陣陣嘰嘰喳喳的嘈雜聲,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狼兄一聲清嘯,嘯聲中分明挾帶著一股喜悅之情。

  紀空手抬頭仰望,禁不住嚇了一跳,但見懸崖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上千隻猴子,齜牙咧嘴,正衝著自己做鬼臉。

  紀空手這才明白,狼兄剛才的那一聲長嘯,竟是召喚猴群,但是這崖壁陡峭,石壁滑膩,縱是猿猴也難以攀援,紀空手此時惟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部屬能夠發現這些猴子,引起他們的注意,從而將自己救出這百丈深潭。

  不過,他很快就失望了,這些猴子顯然自有來路,並不是從自己墜崖的崖壁過來的,要讓自己的部屬發現它們,未必是一件容易之事。

  “嗷……”狼兄再度發出一聲長嘯,嘯聲過後,一幕驚人的畫面出現在紀空手的眼中。

  只見懸崖之上,那上千隻猴子開始行動起來。先是由兩三百隻猴子用手抓住崖壁上的石縫與樹丫,然後再由上百隻猴子抓住這些猴子的尾巴,如此依次而為,在崖壁之上搭起一個倒三角的猴梯,到了最後一隻猴子,它的尾巴只距紀空手不過三丈的距離。

  紀空手目睹著這一奇觀,心中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狼兄,想不到你又救了我一回。”紀空手一拍狼兄的腦袋,將它抱在懷中,一聲長嘯,人已縱起。

  此時的他,內力雄渾,已是天下少有人及,一旦提氣縱躍,較之猿猴還要輕靈數倍。是以,當他的腳尖點在猴頭之上,只須稍稍借力,便可提升數丈,不過一炷香功夫,他與狼兄已經站在了懸崖頂上。

  “嗷……”他幾乎與狼兄同時發出一聲長嘯,那種暢快之感,如這嘯聲傳得很遠很遠。

  “嗚……”隨著嘯聲,那上千隻猴子也在頃刻間隱入山林。

  紀空手人在崖前,迎風而立,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意氣風發,幾乎在半天之間,他經歷了大悲大喜,這種心態的落差,讓他感悟到了一些人生的哲理,更讓他得以從容面對一切困難。

  “餵,對面的人,你是隸屬哪位將軍門下?”從懸崖對面傳來一陣喝聲,有數十條人影影影綽綽地出現在懸崖邊上。

  “你們是在問我嗎?”紀空手興致大好,哈哈一笑道:“本王也不知自己應該隸屬哪位將軍門下!”

  此言一出,對面的人怔了一怔,立時臉色大變,無不伏地。

  △△△△△△△△△

  當紀空手趕到咸陽之時,議事廳的晉見儀式已經開始。

  他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場危機,一場敵人蓄謀已久的危機,只要自己處理得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發一場更大的風暴。

  危機的始作俑者就是韓信,以韓信之精明,當然不會不懂得按照目前的形勢,江淮軍只有與漢軍聯手,才有可能擊敗不可一世的西楚軍。一旦漢軍發生內亂,毀於一旦,則唇亡齒寒,江淮軍根本就無法與西楚軍抗衡。

  韓信甘冒奇險,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鳳凰。紀空手太了解韓信了,以韓信的個性,根本無法容忍別人用自己心愛的人來要挾自己。

  但紀空手心裡清楚,以目前的形勢,自己要想爭霸天下,就絕不能擊殺韓信。雖然他很想將韓信置於死地,卻不得不以韓信制約自己的另一大敵——項羽!如果他忍不下這口氣,就無法取得楚漢爭霸的勝利。

  但不殺韓信,並不意味著紀空手就毫無動作,相反,經過了驪山北峰一戰後,他已經意識到了在韓信的背後又出現了冥宗這股勢力,這是他絕不能容忍的,就像當年對付李秀樹一樣,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必須將之剷除!

  所以紀空手一回到漢王府,顧不上與愛妻嬌子親熱,即命呂雉調動聽香榭所有的精英,與他一道趕往議事廳。途中,遇上了從楓葉店趕回的龍賡與阿方卓,紀空手當機立斷,決定由他們三人潛入議事廳。

  他這樣做的目的,一來是不想大動干戈,引起不必要的混亂,使得彭越等人的信使產生疑忌;二來他相信以他們三人的實力,完全可以應對一切強敵。自飛瀑潭出來之後,他對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

  然而,進入議事廳後,他並沒有馬上動手,而是靜觀其變,儘管他一眼就認出了鳳陽等人,但要在這種隆重的朝會之上下手,就必須做到師出有名。

  不僅如此,行動的最關鍵處,是要把握出手的時機。紀空手雖然不能確定韓信的方位,卻可以肯定韓信的人就在議事廳中,一旦鳳陽等人作亂,自己必須搶在韓信出手之前先行出手,而且不能出現一絲偏差。

  惟有如此,他才可以在不驚動韓信的情況下誅殺鳳陽等人。

  事態的發展一切都如他所料,將全場牢牢控製手中。他此刻最大的擔心就是韓信,如果韓信出手,即使自己可以與之抗衡,但在自己與韓信之間的那層紙就被捅破了,結盟之事必將告吹,這絕不是紀空手願意看到的場面。

  此時的議事廳中,靜寂無聲,每一個人都將目光注視著紀空手,表情各有不同,但他們心中所引起的震撼卻是一致的。這些日子以來,有關漢王身亡的謠傳鬧得滿朝風雨,這就為紀空手的出現營造出一種非常神秘的氛圍,緊接著紀空手又以“人未到而聲先至”的出場方式,首先在心理上造成了先聲奪人之勢,再加上他剛才的那一番話,使得紀空手甫一出場,就在氣勢上與風度上高出一頭,將鳳陽等人營造出來的殺勢壓了下去。

  高手相爭,氣勢為先,鳳陽身為冥雪宗的一代宗師,豈會不明白這麼簡單的武學原理?然而,他心裡明白,也無力挽回,因為紀空手的出現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根本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他已經認出了那位站在紀空手身邊的劍客就是龍賡,這顯然也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在他所得到的情報中,確定龍賡已經不在咸陽,而是深入楚地,行刺范增。正是基於這一點,鳳陽和韓信才企圖趁機作亂,混水摸魚。

  當兩個本不該出現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時,無論鳳陽的武學修為有多麼精深,他都很難再保持那份“古井不波”的心境。參照紀空手以往的紀錄,他認為自己的確是掉入了紀空手事先布好的殺局之中。

  鳳陽的神情並未出現一絲的慌亂,反而表現得更加冷靜。他的情緒明顯地感染到了鳳栖山,使得他們在紀空手與龍賡這兩大高手的強壓之下依然顯示出了旺盛的鬥志。

  “你可以退下了。”紀空手拍了拍蔡胡的肩頭,笑了笑道:“就憑你剛才的表現,本王可以賜你一個縣郡的頭銜。不過,你給本王記住,為善者可以造福一方百姓,為惡者亦會禍害一方百姓。從善從惡,全在你的一念之間,而殺不殺你,卻在本王的一念之間!”

  蔡胡心中一凜,謝恩而去。

  紀空手目送著蔡胡走出廳門,這才冷冷地盯著鳳陽,淡淡道:“本王剛才的話,既是對他說的,也是對你說的。看你的身手,不是無名之輩,但是如果你認為自己還可以從這議事廳中全身而退,你就錯了!”

  “哦,你何以這般自信?”鳳陽冷然一笑道。

  “因為本王知道你是誰!”紀空手悠然而道:“世人盡知,我不僅是漢王,同時也是問天樓閥主。在我問天樓門下,有四大家族,若論起來,你們冥雪宗鳳家只是本王的奴才,試問,還有哪個主人識不得自家奴才的嗎?”

  鳳陽心中陡然一驚,卻只是嘿嘿一笑,並不言語。

  “你可以不說話,但弒主之名你是背定了!”紀空手錶情顯得十分冷漠地道:“你是一個聰明人,所以你沒有找一個理由來搪塞自己的罪行,因為你知道,本王也是一個聰明人,現在本王只想問你一句,首惡是誰?”

  “你既是一個聰明人,就不該問這句話。”鳳陽冷冷地道,他始終相信,只要韓信能夠把握住時機,他們就還有全身而退的機會。是以,他顯得依然是那麼地冷靜。

  “本王原本是不想問的,但本王卻知道,你雖然是冥雪宗上代掌門人,韜光養晦,胸有抱負,卻還稱不上是這次事件的首惡,充其量只是一個幫兇而已。 ”紀空手淡淡而道。對他來說,鳳陽絕對是一個不可小視的強敵,單是臨陣時的這份鎮定,就足以讓他躋身於天下高手的前十,自己要想與之一戰,殊無把握,所以必須要選擇一個最佳的出手時機。

  鳳陽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一閃即逝,他一生自負,最恨的就是別人輕視自己,雖然明知紀空手所用的是“激將法”,意在激怒自己,但他還是顯得氣血浮躁了一些。

  紀空手將一切看在眼中,繼續說道:“這數百年來,冥雪宗一向被問天樓的光芒所遮蓋,是以在江湖上很少有人聽說過有冥雪宗弟子出人頭地的。你身為冥雪宗的不世奇才,心高氣傲之下,自然不甘心居於人下,於是就帶領你那一批冥雪宗弟子盡數隱退江湖,靜觀事態的發展,以期伺機而動,讓冥雪宗之名得以傳揚天下。不錯,你所料的一點不錯,經過了這數十年的蟄伏,你的確等到了這個機會,只是這個機會不足以讓你揚名天下,反而會讓你全軍覆滅!”

  “你既然如此自信,敢與老夫一戰嗎?”鳳陽終於不能忍受紀空手對自己的這般羞辱,昂起頭來,決定為自己的榮譽而戰。

  “你我之間的這一戰已是勢在必行,大可不必這般著急。”紀空手淡淡地笑了:“本王只是看在你們鳳家先輩的份上,不想讓你死得這麼糊塗罷了。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想揚名天下,有人未必就不會藉你急功近利之心而大做文章。”

  他這一句話說得非常精巧,在他的想像中,鳳陽聽了之後第一反應就會望向韓信所在的方位,因為沒有人會甘心受人利用,何況鳳陽乃一宗之主。然而,他失望了,假如他事先便知道連鳳陽也不清楚韓信所在何處,那麼就不會如此費心了。

  “難道韓信根本就不在議事廳中?”紀空手的心裡閃出這個念頭,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這並非是沒有可能的一個推斷,韓信此次潛入關中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鳳凰,只是因為事情發生了變化之後才臨時決定以除逆平叛之名奪取大漢正權。以韓信對鳳凰的癡情,他完全可以置這裡的一切而不顧,闖入漢王府內院去搜尋一番。

  紀空手並不擔心韓信把鳳凰救走,因為鳳凰壓根就不在內院,他所擔心的是韓信一旦不見鳳凰,反而劫持紅顏、虞姬,抑或是無施,以要挾自己,這才是他感到最頭痛的事。

  他這絕不是杞人憂天,此時的內院,除了紅顏與她的幾個女侍之外,戒備十分空虛,呂雉率領聽香榭的一干高手已經埋伏於這議事廳外,憑韓信的實力,要想將紅顏她們任何人中的一位劫持在手,都是易如反掌。

  想到這裡,紀空手已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正欲下令讓呂雉回援內院,卻聽得鳳陽哈哈一笑道:“你說了這麼多的話,不就是想套出誰是幕後主使嗎?其實要老夫說出來並不難,不過,老夫有一個條件,只要你能答應,我可以將此人的名字告知。”

  滿場為之一驚,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射到鳳陽的身上,只有紀空手顯得非常平靜,似乎料到鳳陽會有如此一說。

  “本王從來不與任何敵人談條件。”紀空手斷然答道:“其實就算你不說,本王也知道你要說的這個人是誰。”

  鳳陽的眉鋒一跳,道:“你真的以為自己是神仙嗎?”

  “本王不是神仙,卻可以未卜先知。”紀空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寒芒從所有人的臉上劃過,這才一字一句地道:“你要說的這個人並非別人,正是淮陰侯韓信!”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1:43
第十四卷第二章
  滿朝文武無不嘩然,鳳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難以置信的神情,只有紀空手卻淡淡地笑了,因為他已知誰才是韓信,也知道了韓信此刻正在議事廳中。

  這聽上去似乎有些玄乎,其實不然。紀空手早在踏入議事廳的那一刻起,就隱約地感受到有一股淡若無形的氣機似曾相識,起初他並未過多地留意,認為在滿朝文武中不乏擁有這種氣機之人,但鳳陽的話一出口,紀空手卻驚奇地發現這股氣機明顯地震動了一下,等到他去搜尋這股氣機的來源時,這股氣機竟然平空消失,無跡可尋。

  能將氣機內斂到如此境界之人,其內力之精深已臻武道至極的境界,環視議事中所有的人,只有紀空手、龍賡方可達到這種境地,但紀空手可以肯定這股氣機既不是自己散發出的,也並非屬於龍賡,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這股氣機的擁有者非韓信莫屬!

  在驪山北峰之上,紀空手領略過韓信那一劍的霸烈,對其渾厚的氣機自然不會陌生。他曾經在心裡無數次地問著自己:假如自己真的在與韓信一對一的較量之中,韓信再次使出那一劍,自己能接下嗎?

  他不知道,真的心裡沒底,因為他十分清楚,高手決戰,決定勝負的因素很多,既要講究天時、地利,又要講究當時的精神心情,只要有一點疏忽,就有可能導致功虧一簣。

  當他確定韓信的人就在議事廳時,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如果韓信以紅顏、虞姬和紀無施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向他提出要挾,紀空手真的不知自己將怎麼辦,因為包括呂雉在內,她們都是他今生最愛的人,他已將她們視作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紀空手輕輕地舒緩了一口氣,立刻就想到了一個可以捕捉到韓信氣機的辦法。當他說出“淮陰侯韓信”這幾個字的時候,氣機擴張,果然感覺到那股似曾相識的氣機重新出現,而且發出了一絲振顫性的波動。這一次,他當然不會再讓它平空消失。

  氣機的來源竟然就在自己身後,而紀空手的身後,正是那幾位埋伏於香鼎機關之下的己方高手。韓信竟然在短時間內易容,並且成功地混入對方高手之中,難怪紀空手與鳳陽都無法確定他的方位。

  紀空手並沒有向韓信望上一眼,他不想打草驚蛇。對紀空手來說,今日行動的目標是鳳陽,而非韓信,他沒有理由去驚動一個不是自己目標的人。

  “其實,本王既不是神仙,也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本王之所以敢如此確定,是因為你原本就想栽贓嫁禍。眼見作亂不成,便企圖挑撥本王與淮陰侯之間的關係! ”紀空手眼睛緊緊地盯著鳳陽,一字一句地道:“你們心裡十分清楚,淮陰侯挾數十萬江淮軍坐鎮江淮數郡,與我大漢軍一東一西遙相呼應,一旦結成同盟,必將對項羽的西楚軍構成最大的威脅。所以,你們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會假冒淮陰侯的信使,前來參加晉見儀式。如此一來,即使作亂不成,你們也可嫁禍淮陰侯,不愧是一個'一石二鳥'的好計。可惜呀可惜,你們卻不知道,淮陰侯能有今日,既有當日本王的舉薦之功,又有本王數年來的扶植之力,他又怎會背信棄義,背叛本王呢?”

  紀空手的這一番話,不僅先將韓信排除在外,反而直指鳳陽等人是受項羽指使才到咸陽的。他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現在還沒有到與韓信翻臉的時候:楚漢爭霸,他必須仰仗韓信手中的那數十萬江淮軍。

  張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顯然明白了紀空手的良苦用心。

  鳳陽的臉色卻一連數變,直到這時,他才明白韓信何以要臨時改變主意的用意。

  “難道老夫竟然被一個後輩小子所利用了?”鳳陽在心中問著自己,心里頓時透亮起來:韓信之所以要臨時改變主意,其實就是為了置身事外,一旦事情敗露,為自己留一條後路。這樣一來,就算失手,他還可以說是韓立為人所乘,以至於讓人冒名頂替,行作亂之實,說不定此時韓立正在那暢水園的驛館中上演一出“苦肉計”呢。

  鳳陽想明白了這一點,心中頓有一股無名火起,想到自己聰明一世,老時卻遭人算計,不由惱羞成怒。不過,他畢竟是老江湖了,更懂得臨陣對敵切忌浮躁的道理,當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搖搖頭道:“你既然這麼說,那麼老夫也就無話可言了。不過,老夫很想問一句,你真的以為韓信是一個可以信得過的人嗎?”

  紀空手笑了,笑得有些曖昧:“你以為呢?”

  鳳陽沒有說話,只是將手中的長劍在空中畫了一個半弧,緩緩地遙指向紀空手的眉心,然後一臉肅然道:“來吧!”

  這句話出口,他整個人的精神頓時一變,猶如一座傲立於天地之間的山岳,橫亙於紀空手的面前,那份鎮定不驚的從容,顯現出他身為一代宗師獨有的風範。

  在這個江湖之上,名人不少,但凡名人,就絕不是庸碌之輩。不過,江湖名人大致分為兩種,一種人是因為他身居於名門名派之中,因門派之名而出名;另一種人是因為他本就是絕世奇才,經過多年打拼,門派因他而出名——鳳陽無疑是屬於後者。

  早在鳳陽之前,鳳家作為問天樓四大家族之一,一直鮮為江湖人知曉,其創立的冥雪宗一派,更是默默無名。到了鳳陽這一代,他以自己罕有的武學天賦,對冥雪宗武學加以創新改進,並培養出大批精英高手,這才使冥雪宗之名得以躋身江湖各派之中。是以,對於每一個武者來說,遇上鳳陽這等強悍高手,絕對不是一件幸運的事,就連紀空手也不例外。

  紀空手頓時感到了一股壓力推移過來,他不得不承認,鳳陽的功力之深,並不在衛三公子、趙高等人之下,就算自己全力以赴,也未必有一定的勝算。

  “大師就是大師,劍未出手,劍氣已至,怪不得你敢置我漢王府中的數百高手如無物,公然向本王挑戰。”紀空手由衷地佩服鳳陽的膽識,更為他臨危不亂的氣度而折服。

  “你若不敢與老夫一戰,儘管可以讓人上前,就算以一敵十,以一擋百,老夫也絕不皺眉!”鳳陽傲然道,說到最後一句話,已有一絲淒涼。

  他明白,面對這成百上千的高手,無論自己如何拼盡全力,最終都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他並非怕死之人,但是一想到未遂的霸業,不免有些遺憾。

  他原以為,以自己和鳳栖山的實力,再加上身藏暗處的韓信,只要把握時機,未必就是必死的結局。然而到了此時此刻,他知道,韓信絕對不會出手,單憑自己與鳳栖山兩人之力,要想突出這眾手高手布下的重圍,最多只是一個妄想。

  “你也太小瞧本王了,就衝著你這句話,本王給你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不知為什麼,紀空手突然改變了主意,因為他突然發現活著的鳳陽遠比死了的鳳陽對自己更有利。至少,鳳陽可以替自己制約韓信——沒有人可以忍受別人出賣自己,鳳陽當然也不例外。

  “你太自信了!”鳳陽冷然道:“你一定會為這句話而後悔!”

  “本王做事,從不後悔。”紀空手淡淡道:“我們以百招為限,如果在百招之內本王不能勝你,這議事廳可任由你來去。”

  所有人都為之一怔,包括張良、陳平以及龍賡,雖然他們看出紀空手此次現身,無論是精神氣機,還是武學修為,都有了今非昔比的精進,但要想在百招之內擊敗鳳陽這一等一的高手,還是顯得過於狂妄了些。

  龍賡無疑是當世罕有的用劍高手,正因為他用劍,所以才真正了解鳳陽的可怕。雖然紀空手甫一出場,就從鳳陽的手中奪回了蔡胡,但是以當時的情形,一是龍賡先聲奪人的那一劍吸引了鳳陽的注意力,二是紀空手的出手過於隱蔽,完全是出其不意,才使鳳陽吃了一個啞巴虧。所以,龍賡認為,紀空手不是高估了自己,就是低估了對手。

  龍賡這是第一次看到鳳陽出手,無論確定其劍術與內力達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境界,但是單憑鳳陽那股靜默若山的氣勢,就顯得他與其他一般的高手大有不同,如果不是一個可怕至極的絕頂高手,面對如斯眾多的強敵,別說一戰,單是這份陣仗也足以讓其膽怯三分。因此,紀空手這百招之約,讓龍賡感到意外。

  鳳陽的臉上乍驚又喜,彷彿看到了一線生機。他涉足江湖數十載,對江湖人物可謂了若指掌,從來沒有想到有人這般狂妄地誇下海口,竟要在百招之內與自己一決勝負。他平生自負,但還沒有自負到“老子天下第一”的地步,相信當世之中還有人可以勝過自己,但饒是如此,就算是五音先生、衛三公子重生,他們也絕對不可能在百招之內勝過自己。

  這一線生機來得如此意外,反倒讓鳳陽心中生疑,情不自禁地問了句:“此話當真?”

  “君無戲言!”紀空手回答得非常乾脆。

  鳳陽不由“嘿嘿”一笑,狠聲道:“你的確非常自負,甚至自負到了狂妄無知的地步。你可知道,在冥雪宗的劍法之中,一共有多少招式?”

  “冥雪宗劍法,知者甚少,但本王卻知道它有一百三十七式。”紀空手緩緩而道。

  “不錯!”鳳陽冷然一笑道:“老夫自劍術有成以來,這數十年間,一共只敗於兩人,這兩人一個是知音亭閥主五音先生,還有一個正是問天樓閥主衛三公子。他們都是頂尖絕世的武學宗師,不僅功力非凡,而且目力過人,但都是在老夫使到第一百三十一式'暗香徐來'時才破了老夫的劍法!”

  “那又怎樣?”紀空手傲然道。

  “老夫說這些話的目的,是想告訴你,連五音先生、衛三公子這等豪閥尚且不能在百招之內勝我,更何況你?而且,他們既然在同一式上破了老夫的劍招,那就說明這'暗香徐來'確有破綻。老夫歷時十載,已經彌補了這劍式中的不足,此時就算他們親至,若要言勝,恐怕也是殊無把握了。”鳳陽一字一句地道,沒有人會認為他是在誇大事實。

  “'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本王相信你一定聽說過這句話,本王只想告訴你,五音先生、衛三公子不能做到的事情,本王就未必不能做到!”紀空手斷然道,整個人顯得無比自信,但滿場的人都認為紀空手有些自信過頭了,想想五音先生,想想衛三公子,這些幾乎都是已被神話了的人物,他們的聲名如日中天,行走江湖的每一戰都是經典,要想趕上他們殊為不易,更別說超越他們了。而紀空手竟將自己凌駕於他們之上,若這不是狂妄,那就是瘋了!

  但紀空手絕不狂妄,也沒有瘋,他只感到自己體內的補天石異力正在瘋長,在蠢蠢欲動中醞釀著無限殺意。他本無殺人之心,可是當他面對鳳陽那雄渾而霸烈的氣機時,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失去了對異力的駕馭,異力彷彿沾了魔性一般,幾欲沖出體外,竟似要與鳳陽的氣機一較高低。

  他只有暗暗叫苦,心中驚道:“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走火入魔?”

  這不是走火入魔,紀空手之所以會在心裡這麼問著自己,是因為他的崛起本就是江湖上的一個奇蹟,自一個流浪市井的小混混一躍成為江湖上風頭最勁的人物,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補天石異力,而補天石異力完全不同於江湖中人修練而成的內家真氣,它來自於天地,是以禀承了天地之靈性,具有它自己的思想與個性。

  這看上去似乎像是神話故事,但卻是千真萬確的一個事實。自補天石異力進入紀空手的體內之後,由於受心脈之傷的禁錮,它一直沒有空間發揮自己的能量,久而久之,自然就產生出一種壓抑的情緒。而一旦蛻變之後,它突然發現自己不再受任何東西所禁錮時,必然會將那種壓抑的情緒爆發出來。

  這是遲早的問題,只是誰也不知道它會在這個緊要關頭爆發,當它一接觸到鳳陽那戰意極強的氣機時,便再也無法內斂,不受任何思想的駕馭,完全由著自己的個性開始行事了。

  對紀空手來說,這無疑是致命的,尤其面對鳳陽這樣的強手。

  他的臉部肌肉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地開始抽搐起來,變得有幾分猙獰,所有的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都大吃一驚,察覺到了紀空手的異樣。

  龍賡距離紀空手只有一丈,是以是最先發現紀空手異樣的人。他雖然不能確定在這一剎那間紀空手的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卻可以肯定此時的紀空手遇上了不小的麻煩。

  “公子,發生了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龍賡關切地以束氣傳音之術問道。

  “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紀空手以同樣的方式焦灼地道,他感到異力在自己經脈中的竄行速度愈來愈烈,血管幾有擠爆之虞。

  “是走火入魔嗎?”龍賡緊盯著紀空手的表情,突然閃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在這種時候走火入魔,不啻於自殺!

  “我不知道。”紀空手苦笑道,他從來沒有修練過內家真氣,根本不懂得走火入魔會有怎樣的症狀。

  龍賡當即將走火入魔的症狀一五一十地告訴給紀空手。

  紀空手搖了搖頭,握劍的手抖動了一下。

  鳳陽的眼神中閃現出一絲詫異,當他的劍在空中劃出半弧之後,紀空手的一舉一動便在他的目光把握之中,任何異動都難逃他目力的捕捉!他目睹著這些微的變化,不明白紀空手到底在弄什麼玄虛,然而當紀空手的大手抖動的跡像出現在他的眼中時,他已明白,機會來了!

  對鳳陽來說,這的確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製服眼前這個漢王,冥雪宗揚名天下的時間也就不遠了。

  “年輕人,你竟然如此自信,那就動手吧!老夫會讓你知道,姜為什麼是老的辣!”鳳陽嘿嘿一笑,雖然他覺得此時動手,未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是他一慣信奉的至理名言。

  紀空手的頭上滲出絲絲冷汗,顯然是在強行壓制異力的爆發。強撐一口氣後,正欲開口說話,龍賡卻搶上一步,淡淡而道:“殺雞焉用牛刀?既然你的興致如此之高,就讓龍某陪你玩上百招吧!”

  “你算什麼東西?敢與我家宗主對陣!來來來,你若不怕死,先和鳳某比劃比劃!”鳳栖山久經陣仗,自然看出了其中的端兒,上前一步道。

  “我不算什麼東西。”龍賡冷冷地指著鳳不敗的屍身道:“如果你想和他一樣的下場,儘管可以拔劍!”

  他的話十分平和,但鳳栖山感覺到非常沉重,因為龍賡是在用事實說話:他甫一出場,就能一劍擊殺鳳不敗,雖然這有一定的偶然因素,卻證明了龍賡的劍術的確達到了通神的地步。以自己的功力和劍法,未必就是他的對手。

  “老夫相信你的劍術非常高明。”鳳陽沉聲道:“但是這百招之約,既是漢王與老夫之間的約定,所謂'君無戲言',是以還請閣下退下,待老夫領教漢王的百招之後,再與閣下一戰不遲。”

  龍賡冷然道:“如果我不退呢?”

  “老夫此時只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就是各位一哄而上,群起攻之,老夫也只有認命。”鳳陽淡淡一笑道:“死人當然不會說話,但是,漢王既然失信於我,只怕從此就會失信於天下!”

  他說得很輕很慢,卻自有一股力量讓人無法辯駁。議事廳內外數百高手都覺得此事異常棘手,無不將目光投射在龍賡的身上,惟他馬首是瞻。

  龍賡陷入進退兩難之境,不由暗暗叫苦,目光望向張良,但張良在一時之間也難尋解決之道,整個大廳頓時寂然。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1:44
第十四卷第三章
  “嗚……”一聲長嘯,驀從紀空手的口中響起,聲震長空,直衝九霄,如串串驚雷迴盪於大廳之中,震得瓦動牆搖。

  眾人無不心驚,龍賡更是失色,全都以為紀空手受魔障侵襲,已然神智不清。

  “你們都給本王退下!”嘯聲方落,紀空手竟然回復常態,沉聲喝道。

  他這一變化大大出人意料,誰也弄不清楚紀空手究竟在弄什麼玄虛,只有龍賡的臉色鐵青,似乎看到了問題的癥結。

  他知道,紀空手之所以能夠恢復常態,並不是重新駕馭了異力,而是以自己的真氣強行壓制住異力。這種方法雖然有效,卻會大傷元氣,而且根本不能持久,一旦異力爆發,反有性命之憂。

  但龍賡不得不退,他了解紀空手,一旦紀空手決定的事情,通常很難改變。他只能全神貫注,靜觀其變。

  鳳陽也對鳳栖山遞了一個眼色,示意鳳栖山暫退。他同樣也看出紀空手此刻的鎮定只是一時的,猶如將亡之人的迴光返照。對於這樣的對手,鳳陽當然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鳳陽的目光緩緩地從紀空手的臉上劃過,不放過任何一個表情。他以為此刻的紀空手絕對不堪一擊,可是當他的眼芒與紀空手的眼睛悍然相對時,他卻發現紀空手的眼中依然顯得那麼從容和自信,眸子深處彷若無底無盡的蒼穹,詮釋著一種悠遠而空靈的意境。

  “這個對手的確有些與眾不同。”鳳陽這麼想著,他行走江湖數十載,身經大小戰役上百,卻還從來沒有見過像紀空手這般讓人琢磨不透的對手。他自問自己目力驚人,但從紀空手出場到現在,他根本就沒有看透過對方。紀空手就像是一塊多變的雲,當你以為他即將變成雨的時候,卻已化作一道清風,漫遊於遼闊的藍天。

  鳳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劍鋒一斜,與自己的眼芒交錯而過,一股無形的殺機開始瀰漫起來,一點一點地向虛空擴張。

  風乍起,誰也不知道這股冷風自何而來,流過這大廳中的每一個角落。風過處,一片靜寂,只有沉重的呼吸聲成為這段空間惟一的節奏。

  空氣彷彿在剎那之間凝固不動,每一個人的目光都追隨著那劍鋒耀出的寒芒而浮游,他們心中似乎都存在著同一個懸念,那就是在這百招之內,究竟誰會成為最終的勝者?

  當鳳陽的劍鋒再一次指向紀空手的眉心時,紀空手淡淡地笑了,在笑的同時,他的劍宛若一朵初綻枝頭的新梅,已然橫在了虛空,一切都顯得那麼平淡,而殺機在平淡中醞釀。

  冷風又起,從劍鋒邊沿掠過,冷風末梢處,拖起一道淡若云煙的殺氣,悠然地飄向虛空。靜寂無邊,無聲無息,誰都明白,靜至極致處,就會爆發出一場最狂野、最霸烈,同時也是最無情的風暴。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是此時此刻最真實的寫照,所有人的心頭都不由一沉,感到了那種沉悶、那種緊張,以及那種幾欲讓人窒息的靜寂。

  鳳陽的劍已在手,卻沒有立刻出擊。他很少做沒有把握的事,所以在他還沒有徹底摸清紀空手的虛實之前,寧願讓這種等待繼續下去,也許在十年或二十年前,他未必有這種耐心,然而今日的他已經老了。人一旦老了,難免就會變得小心一些,信奉的就是“小心能駛萬年船”。

  紀空手不老,正當少年,可是他同樣沒有出擊。高手相爭,只爭一線,爭的其實就是先機。以紀空手與鳳陽的見識,當然不會不清楚這一點,可是,他們似乎都抱定了“後發製人”的策略,置這種難得的先機於不顧。

  等待在繼續,但是當紀空手再次皺眉的剎那,鳳陽結束了這種等待,終於出手了!

  他之所以要在這個時間出手,自然認為這是最佳的出手時機。像紀空手這樣意志堅強的人,可以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如果他皺眉,那麼就表示其身體正經受著何等非人的煎熬。

  鳳陽的一劍斜出,以驚人的速度裂開他眼前的虛空,就像是一枝噴吐著烈焰的火炬,所過之處,空氣發出一連串“噼哩叭啦”的爆響,帶著激湧翻騰的勁氣向前橫掠。

  紀空手不再皺眉,卻笑了,眼中暴閃出一道寒芒,牢牢地鎖定如風襲來的人與劍,彷彿欲將它們擠壓成一個影像,一個毫無生命的影像。

  他的神情如此怪異,以至於讓鳳陽古井不波的心境盪出一絲漣漪。不過,鳳陽沒有猶豫,以電芒之速突破了三丈空間,進入到紀空手劍鋒所懾的範圍之內。

  他不愧為一代宗師,一旦出手,便再也沒有了剛才的那份謹慎小心,而是果敢堅決,劍在旋動中一連變了三十六個角度,然後攻向了紀空手氣機中的最弱點。

  紀空手氣機中的最弱點竟然在丹田,這實在讓人不可思議。丹田本是人體元氣的根本所在,也是每一個人氣機最旺盛的地方,鳳陽選擇這裡作為突破口,豈不是過於輕率了?

  龍賡的臉色卻變了一變,因為他知道,鳳陽的判斷沒有錯,雖然他不知道紀空手的體內發生了怎樣的異變,但換作是他來選擇,也會將紀空手的丹田作為自己的突破點。

  “叮……”然而,鳳陽這凌厲無匹的一劍並沒有形成任何突破,當他的劍刺擊到紀空手的丹田時,紀空手的長劍已經橫亙其間,封住了對方所有攻擊的角度。

  兩人完全是以快打快,就只一個照面,兩人已在攻防中互搏了十七招,當鳳陽擦著身子與紀空手錯身而過之時,他的臉色突然一變— —

  因為,剛才的那十七招,兩人幾乎是在一瞬間完成,根本不容人有任何的思想。可是當鳳陽趁著這錯身的功夫回過神來時,這才驚訝地發現,紀空手剛才所用的十七招竟然與自己的劍法如出一轍,完全是自己冥雪宗劍法的翻版。

  這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竟然發生了,鳳陽真的有一種撞見鬼的感覺,而且就算紀空手熟諳冥雪宗劍法的一招一式,但在自己面前使出,不啻於班門弄斧,又怎能與自己鬥得旗鼓相當呢?

  如此怪異之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對於鳳陽來說,還是平生第一次。他也曾聽說過有些武學大師反應之快,可以後發先至,但像紀空手這種在瞬間模仿得分毫不差的反應與悟性,未免也太駭人聽聞了。

  他卻不知,紀空手此舉也是迫於無奈,真正作怪的元兇其實是他體內的補天石異力。

  補天石異力遭到強行壓制之後,必然要尋找宣洩的疏導。換在平時,這也不算難事,只要紀空手靜心打坐,運氣一個大小周天,補天石異力自然而然就會融入到人體的每一處經絡穴位,不再有爆發之虞。但此時此刻,強敵在側,紀空手根本無法做到靜心,只能硬著頭皮聽天由命了。

  但不曾想鳳陽的第一劍刺出,紀空手幾乎在沒有任何意識的情況下,竟然異力先動,帶動他手中的劍封住了鳳陽的所有劍路。紀空手吃驚之餘,終於悟到這是補天石異力受對方氣機的影響所作出的自然反應,就猶如一個充滿氣體的皮球,當它受到的抗力愈大,其彈跳的高度也就愈高,反之,它受到的抗力愈小,彈跳的高度也愈低。而且每一劍擊出之後,紀空手便驚奇地發現自己體內的不適就減輕一分,當他與鳳陽錯身之時,補天石異力終於又回復到了他的意識控制之下。

  其實,紀空手與補天石異力的關係,就等同於騎師與野馬。補天石異力完成了蛻變之後,猶如一匹精力旺盛的野馬脫離了韁繩的禁錮,進入到一個新的天地,要想馴服它,不僅需消磨其銳氣,還要有磨合的時間,一旦將之馴服,就是一匹日行千里的良駒。

  紀空手逃過這一劫後,整個人不由精神一振,冷冷地笑了一下道:“這是第十七招,本王雖然到現在還不知道姜為什麼是老的辣,卻知道人老了為什麼臉皮這麼厚。本王原無殺你之心,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他已動了殺機,對於趁人之危的小人,他從不留情!

  話音一落,他手中的劍已不再是劍,而是刀!因為他的心中無刀,是以任何兵器到了他的手中,既可以是刀,也可以什麼都不是,但那驚人的刀氣卻已瀰漫空中,天地在這一刻變色。

  紀空手的刀,是隱藏在劍身之中無形的刀,正因為它無形,所以比有形之刀更可怕。刀既無形,自然無聲,只有那隨刀鋒而出的殺氣,讓人感受到它的確存在。

  鳳陽臉色為之一變,心中第一次有了驚懼的感覺。紀空手的每一變,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更讓他感到無所適從。多變彷彿成了紀空手的一種風格,正是這種多變的風格,打亂了鳳陽固有的節奏和韻律。

  鳳陽一連換了七種身法,十二種方位,卻依然沒有逃出無形刀氣所籠罩的範圍,那種讓人無法迴避的壓力,就像是一座將傾的山岳,正一點一點地壓上他的心頭。

  心中無刀,只因刀鋒無處不在,刀既無處不在,心中又怎會無刀?

  這莫非就是刀道的至高境界?抑或是武道中的一個神話!

  龍賡的眉然一跳,眼中綻現出一絲亮芒。目睹了這一切,他已知曉,此刻的紀空手終於登上了武道中的一個極巔,此戰的勝負,在這一刻已經註定。

  鳳陽的劍術不僅精湛博大,而且變幻莫測,算得上是當世江湖中一大絕藝,但是較之紀空手,他仍然還有一些微小的差距,這種差距並不是因為實力造成的,而是因為紀空手的無形刀氣隱匿於劍身之中,宛若羚羊掛角,未知有始,不知有終,讓人無跡可尋,那種詭異之感完全超出了鳳陽最初的想像。

  “噹噹……”幾盡全力,鳳陽一連擋擊了紀空手八八六十四刀,殺氣漫天,刀光縱橫,無數劍影竄行其間,彷彿遮迷了所有人的視線。

  兩人的動作依然沿襲了那十七劍的風格,以快打快,快得幾乎超出了肉眼可以企及的極限,但無論是紀空手,還是鳳陽,他們依然能夠清晰地看到對手的每一個動作,甚至可以在對手出招之前預判到下一個動作的發生。一切都彷如早已設計好的程序,顯得是那麼井然有序,又是那麼從容不迫。

  “如果一切都照此進行,沒有太大的變化,那麼就算公子能夠擊殺鳳陽,這百招之約卻是必輸無疑。”龍賡的目力絕不在當世任何人之下,不僅可以看到他們的一招一式,甚至看到了這一戰最終的結局。是以,他的心中才會有此擔憂。

  鳳陽之劍術絕對可以名列天下前十位,任何人要想打敗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龍賡琢磨著鳳陽劍破虛空的線路,自問若無上百招,自己也未必就能從他的手上贏得一招半式。看來,紀空手的這個海口誇大了。

  但紀空手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不僅如此,反而更加自信,儘管此刻距百招之約只有十餘招了,可是他的出手依然從容不迫。

  “公子向來自信,卻從不自負,今天如此反常,莫非他真的有什麼出其製勝的妙招不成?”龍賡的心中動了一下,就在這時,紀空手的刀鋒一變,竟然慢了下來。

  在高頻率的攻防時突然將節奏放緩,龍賡自問自己也不難辦到,但問題在於紀空手的對手是同樣為超一流劍客的鳳陽,這就讓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了。

  鳳陽的劍也在這一剎那間慢了下來,他不得不慢下來,從交手一開始,除了最初的那十七招他尚可按照自己的節奏攻防之外,自錯身之後,他就感到有些身不由己了,彷彿置身於一個強大的漩渦中,只能隨著水流的流向一點一點地沉淪,一旦逆向而行,就有立遭漩渦吞噬的可能。

  鳳陽本來是擁有先機的,這種先機對於每一個高手來說,都是決定勝負的一大要素。可是,他幾乎是在莫名其妙中失去了這難得的先機,一旦等到紀空手盡情發揮,他不得不落入後手,處處有捉襟見肘之感。如果說他一直能把握這種先機,處處搶攻的話,別說這百招之約已贏定,就是最終的勝負也難以預料。

  他實在是感到心頭有些窩火,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就算當年與五音先生、衛三公子這等豪閥逐一決戰,他也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這種窩火的表現在於,他除了最初的十七招外,其餘的每一招都無法將自己的劍意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心中產生出一種有力用不上的浮躁。

  這無疑是高手的大忌,俗話說:“棋高一著,縛手縛腳”,假如紀空手的功力在他之上,鳳陽倒也無話可說,然而平心而論,紀空手的功力再高,無非是與他處於伯仲之間,這怎麼不讓鳳陽感到窩火?

  “難道公子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個表演,為的是混淆視聽,以迷惑鳳陽?”龍賡突然生出這個念頭,這並非沒有可能,以紀空手一慣神出鬼沒的作風,最擅地的就是攻心戰術,這種充滿智者睿智的遊戲,紀空手一向樂此不疲,達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如果事實真是如此的話,那麼紀空手的心機與演技就太可怕了,至少在龍賡看來,剛才發生在紀空手身上的一切事情都是真的。

  鳳陽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危機,當他的劍速陡然一慢時,就意識到了自己出手的節奏已不是自己想要的節奏,不知不覺中,自己的出手竟然踏上了對手節奏的步點,這是致命的,他必須迅速扭轉這個局面,否則他死定了!

  由慢至快難,由慢至更慢易,鳳陽的劍柄一沉之下,劍鋒在虛空中行進的速度已如蝸牛爬行一般,劍鋒所向,幻出了一片如鮮花般的圖案,花開處,彷彿有暗香徐來。

  “暗香徐來”!所有的人都認出了這一劍的名稱,鳳陽曾經兩次因為這一劍式栽在了兩大絕世高手的手中,這一次,能例外嗎?

  鳳陽說過,他幾乎花費了十年的心血,以彌補這一劍式的破綻,憑他的智慧與悟性,應該可以彌補它的缺陷,讓其日趨完美。而且,在今天這種場合之下,又是面對著像紀空手這般對手,他能再一次使出“暗香徐來”,這本身就需要勇氣,更難得的是,要有十分的自信!

  龍賡的整顆心彷彿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鳳陽竟然敢再一次使出“暗香徐來”,這就證明其有著十足的把握。這一歷經兩大絕世高手應證過的劍式,再經鳳陽十年精心打磨,它還會有破綻嗎?

  如果還有,那鳳陽就死定了!如果沒有,死的人就是紀空手。

  不知為什麼,當鳳陽使出這一劍“暗香徐來”之時,龍賡的心裡就有一個不祥的預兆,預見到此劍一出,必沾血光!

  無窮無盡的霸殺之氣在一點一點地向前推移,到了這個時刻,時間已經不重要了,速度也變得毫無意義。當這一劍進入虛空時,就彷佛將這一段虛空變成了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劍氣在裡面激湧、暴綻、飛瀉,全方位地衍生出千萬道撕扯之力,直罩向紀空手。整個大廳之中,所有人的目光,所有的光芒,似乎都被這一劍所吸納。

  鳳陽的臉色已變得十分猙獰,乍一看,就像是嗜血的魔怪嗅到了血腥,渾身透散出無比的興奮與張狂,他甚至感到了自己手中的劍在振顫,挾持著無限殺意在這虛空中肆意擴張。

  這一瞬間,沒有人知道紀空手此刻在想什麼,也沒有人知道紀空手接下來會做什麼,他那孤傲筆直的身軀若大山挺立,殺氣吹起他的衣袂,飄飄然多了幾分仙逸之氣。

  一動一靜,在這一刻顯得如此分明,動靜之間,似乎在演繹著武學至理,誰也不知道會是一個怎樣的結局,也許,應該問問這天、這地,問一問這變色的風雲。

  風雲在變,天地又何嘗不是在變?惟一不變的,是那團閃耀著強光的劍雲!

  變與不變之間,所有的人陡然發現,在那虛空的深處,突然升起了一道浮雲,這浮雲很暗,暗得似欲將劍雲所湧動的強光盡數吸納,大廳彷彿也在這一刻變得光線全無。

  “呼……呼……”暗黑之中,突然傳來衣袂飄飄聲,十數條人影迅速向紀空手所站方位掠進,殺氣頃刻間飛瀉一地。

  “全部給我拿下!”紀空手暴喝一聲。

  龍賡出手了,陳平出手了,所有的高手盡數在同一時間出手了!

  風雲驟變,暗影湧動,彷彿是天象大變。

  “鏘……”隨著一聲金屬脆響,議事廳在頃刻間又回復了原狀。

  一切戰鬥竟然在這一刻間結束。

  鳳陽的臉色一片血紅,眼神暗淡無光,他怎麼也沒有料到,自己苦心十年所研創的傑作——“暗香徐來”,竟然還是為紀空手所破。

  劍鋒入肉,距心臟也不過三寸,握劍的人是紀空手。劍雖無情,人卻有情,至少在這一刻,紀空手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之所以笑,並不是因為完全為了鳳陽,而是站在自己身邊的那十數個已然僵直不動的軀體。這些人有些是他所熟悉的,有些是他不認識的,一津穿著漢王府中的服飾,他們手中的兵刃還在手中,森森刃鋒竟是衝著紀空手而來,這一切只證明了一點:這些人都是臥底,是奸細!他們以為等到了偷襲的時機,卻沒有想到這個時機只是一個“引蛇出洞”的圈套。

  其實紀空手一直認為漢王府絕對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人數一多,難免就會魚蛇混雜。自從鳳孤秦事件發生之後,他更覺得漢王府中一定還存在著奸細,一旦到了關鍵時刻,這些奸細所形成的危害往往足以讓人致命,所以他早就有心將之一網打盡。

  然而,要想從上千人中一一將這些奸細辨別出來,實與大海撈針無異,惟一的辦法就只有引蛇出洞,讓他們自己暴露出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1:45
第十四卷第四章
  紀空手主意已定,首先一步就是故意把鳳陽諸人的幕後主使說成是項羽,這樣做的好處一來可以將韓信排除在外,不至於讓他疑心;二來可以讓這些奸細有蠢蠢欲動之心。紀空手算定,這些奸細十有八九來自於西楚,兩地相隔太遠,消息未必靈通,一旦聞聽鳳陽等人是受項羽委派而來,必然會以為項羽有了大的動作。緊接著紀空手受異力之困,的確產生出不小的麻煩,但憑他的意志力與忍耐力,表面上看來絕不會如此痛苦。他之所以要這樣做,就是要讓這些奸細以為刺殺自己的機會來了,同時也可以麻痺鳳陽。最後,他以束氣傳音之法通知龍賡、陳平等人,布下天羅地網,果然將這些奸細一網打盡。

  這十數名奸細顯然都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圈套,是以驚變發生之後,倉促之間毫無準備,只在頃刻間便被陳平他們制服。而鳳栖山更是在龍賡的目光鎖定之下,尚無任何反應,就被龍賡一劍刺中咽喉。

  看著鳳不敗與鳳栖山的屍體,鳳陽的心中驀生一股淒涼。他萬萬沒有料到,鳳不敗與鳳栖山同為冥雪宗四大劍王,竟然不敵別人的一劍,這實在讓人不可想像。

  如此說來,龍賡的劍法豈不是高到了不可思議之境?

  事實並非如此,鳳不敗與鳳栖山之敗,敗就敗在他們用的是劍,誰在龍賡的面前用劍,簡直就是班門弄斧!因為,亙古以來,能夠將自己的生命與思想融於劍的人,惟有龍賡!

  正因為他賦予了劍之生命,正因為他賦予了劍之思想,所以總可在瞬息間捕捉到稍縱即逝的戰機,並且以最強的攻勢擊向對方的最弱點。而且鳳不敗與鳳栖山之所以被一劍斃命,還在於他們面對龍賡這樣頂尖的劍客,居然被其它的事情分心,這無疑是致命的。

  “你究竟是誰?”鳳陽的嗓音變得苦澀而嘶啞,衝著龍賡喊道。

  “我就是一個劍客而已。”龍賡緩緩地將劍回收鞘中,轉身而去,邊走邊悠然道:“你無須記住我這個人,卻一定要認得我的劍,因為它足以讓人致命!”

  鳳陽盯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禁不住問著自己:“假如他的對手是我,誰會成為最終的勝者?”

  這是一個多餘的假設,至少在此刻而言,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假設。紀空手的劍就在他的胸中,只要再進三寸,鳳陽的名號就將會成為一段歷史。

  當他的目光再一次與紀空手相對時,心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絲震顫。他所看到的是一雙眼睛,清澈明亮,那眸子的深處,就像是湛藍之天空,悠然寧靜,卻有不乏風雲的生動。

  “你是老夫所見到的最不可捉摸的對手。”鳳陽的臉上有一分苦澀,緩緩接道:“從頭至尾,老夫看上去都不乏機會,而實際上老夫根本就沒有一點獲勝的機會。”

  紀空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鄭重地道:“你錯了,這一戰對你我來說,機會均等,本王只不過是賭了一把,僥倖贏了罷了。”

  “賭?”鳳陽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是的。”紀空手點了點頭,道:“正如你所言,當世之中,還沒有人能在百招之內將你擊敗,本王也不例外。本王若想在百招之內贏你,就只有一個機會,那便是誘使你在百招之內使出'暗香徐來'!”

  鳳陽心中大駭,簡直有點不敢相信紀空手所說的話,但紀空手的確是在自己使出“暗香徐來”時勝了自己,這同樣是一個不可辯駁的事實。

  他一直以為,經過了這十年的時間,自己不僅彌補了“暗香徐來”中的所有破綻,甚至使得“暗香徐來”更具殺傷力,已成為自己劍式之中少有的幾大殺手鐧之一。然而聽紀空手此言,似乎這“暗香徐來”尚存在著一個致命的破綻,頓時讓鳳陽的心中產生出一股強烈的求知欲。

  “老夫不明白漢王話中所指,還請賜教!”他的臉上竟然露出畢恭畢敬的神情,拱手道。

  “其實,明不明白你都得死,又何必多此一舉?”紀空手冷冷地看了鳳陽一眼,他本不想要鳳陽的命,可是鳳不敗與鳳栖山之死讓他改變了主意,他不能放虎歸山,為日後埋下禍根。

  “古人云:朝聞道,夕可死矣!老夫一生致力武學研究,自問在'暗香徐來'一式上下了莫大的功夫,應該沒有缺憾可言,卻沒想到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這一式上栽了跟斗。是以,這絕不是多此一舉,若蒙大王賜教,鳳陽雖死無憾!”鳳陽說得極是誠懇,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太大的懸念,寧願以自己的生命換取這個答案。

  面對鳳陽的執著,看著那順著劍身湧流出來的鮮血,紀空手緩緩而道:“你是一個聰明人,卻因為一記劍式同時栽在了兩個人的手中,就應該知道這一劍式必然存在著致命的弱點。'暗香徐來'乃是你冥雪宗劍法中固有的劍式。在你看來,既然是'暗香徐來',就應該在這個'徐'字上作文章,通過內力一點一點地滲透,從而達到控制對手的目的。”

  “不錯!老夫三歲習劍,七歲練到這一劍時,家父就是這樣傳授我的,難道這還有錯嗎?”鳳陽奇道。

  紀空手淡淡笑道:“是的,你們的確錯了,自冥雪宗劍法創世以來,除了你們那位開宗祖師之外,其他人所想的思路無一不錯,這也是你們冥雪宗鳳家一直不能揚名天下的原因。”

  鳳陽的眼中又驚又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才將這股怒氣強壓下去,冷然道:“你可以侮辱我,卻大可不必冷嘲熱諷,辱及鳳某先人。你既不願直說,還是一劍結束了我,豈不干脆?”

  紀空手一臉訝然道:“本王不過是直話直說,何來辱人之意?你若真想明白其間的道理,就听本王將話說完。”

  鳳陽抬起頭來,看到紀空手一本正經的樣子,只有默然無聲。

  “從字面上來領悟'暗香徐來'這四個字,的確是應該在'徐'字上作文章。可是你是否想過,什麼才是'徐'?什麼才算是'徐'?'徐'與'疾'都是形容速度,更是相對的,沒有'徐'又哪來的'疾'?沒有'疾'又哪來的'徐'?既然這二者是相對的,那麼'徐'就是'疾','疾'即是'徐',難道你還不明白嗎?”紀空手一字一句地道,說得異常清晰,似乎刻意要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到。

  鳳陽渾身一震,低下頭來,喃喃而道:“'徐'就是'疾','疾'即是'徐'……”

  這其實是一個非常淺顯的道理,以鳳陽之智慧悟性,本來早應該想到這一點,可是就像這個世上的大多數人一樣,一旦人有了先入為主的思想,就形成了一種慣性的思維,往往看到的是深遠複雜的問題,卻忽略了最淺顯的道理。

  經紀空手點撥之後,鳳陽再靜心一想,這才發覺“暗香徐來”一式若是用一個“快”字使出,其意境較之先前截然不同,不僅正合自己劍路的節奏,而且更可使自己的劍意發揮得淋漓盡致,有一種流暢之美。

  “可惜,可惜……”鳳陽搖了搖頭,情不自禁地道。

  誰都可以聽出他話中的遺憾,是的,鳳陽的確感到十分的遺憾,如果他能夠在一刻鐘前悟到這些,那場上就將會是另外一個結局。

  “你大可不必如此懊惱。”紀空手肅然道:“人生一世,本就不無缺憾,就像月有陰晴圓缺一樣,若是一切都完美無瑕,那麼人生也不再精彩,只會如同嚼蠟,從此了無生趣。”

  他的話尚未說完,手上陡然發力,冷冷的劍鋒穿入鳳陽的心臟。

  大廳之中一片寂然,“鏘……”只聽到一聲劍響,劍已入鞘,殺氣為之而散。

  當紀空手的余光瞟向韓信所站的方位時,那個位置已然空缺,誰也不知道韓信是在什麼時候離開這裡的,就像誰也不清楚心魔會在什麼時候離開自己一樣。

  紀空手的心裡一沉,韓信居然能夠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溜出自己的視線。這對紀空手來說,是一個不好的信號,至少證明了一點,韓信是有實力與他相抗衡的,一旦二者決戰,鹿死誰手,殊為難料。

  然而,讓紀空手感到更可怕的是韓信驚人的忍耐力,他能忍受誘惑,在自己看上去十分危險的情況下依然保持鎮定,沒有出手,單憑這一點,就說明韓信再也不是原來的韓信了。

  一陣寂然之後,滿朝文武方才從這一系列的血腥中緩過神來,紛紛出列,向紀空手問安。紀空手與張良交換了一下眼色之後,一擺手道:“今天的朝會讓各位吃驚了,尤其是幾位遠道而來的信使,但是俗話說得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果沒有發生今日的事情,各位還以為攻下關中之後,天下就已太平了,而事實呢?在關中的門戶武關和寧秦之外,項羽正集結數十萬大軍準備與我決一死戰!”

  紀空手說得很慢,卻非常有力,森寒的眼芒自場上每個人的臉上劃過,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度,朝臣之中有不少人都低下了頭,顯然紀空手正說出了他們心中的想法。

  “你們可以好好地回去想一想,看本王所言是否有一定的道理。古人曾云,居安思危。而我大漢立國以來,不過數年時間,內是國庫空虛,外是重兵壓境,如果在座的各位沒有一點憂患意識,那我大漢王朝就有可能在一夜之間坍塌!”紀空手突然提高了嗓音,道:“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群臣喏喏連聲,無不將目光投向紀空手。

  紀空手心中驀生一股疲累,感到自己整日與這些人虛應故事,有一種甘於淪落的感覺。他正要宣布散朝,一眼瞅見那三大信,便咳嗽了一聲,道:“三位信使辛苦了,今日時辰不早,你們先回暢水園休息,待本王解救出淮陰侯的信使後,在三日之內,我們就結盟一事再從長計議。”

  三位信使眼見紀空手大發神威,哪敢不從?當下留下禮物,在蕭何的帶領下先行告退。

  紀空手甩袖離座,便聽得張良高呼一聲:“退朝!”滿朝文武高呼萬歲。

  紀空手的臉上沒有一絲喜色,只有一股倦意與落寞,彷彿自己與這個世界陌生得很,有一種脫俗出塵的感覺。

  △△△△△△△△△

  當紀空手踏入內院之時,紅顏、呂雉以及虞姬母子正站在門口,帶著一臉的驚喜,將他擁在了中間。

  每一個女人的眼圈都是紅紅的,臉上帶著幾分憔悴,雖然無話,但紀空手卻感到了那種至真的情愛。

  他笑了,一掃剛才的疲倦與落寞,心中湧流著一股淡淡的暖流,似乎只要見到她們,他的心境立刻就顯得寧靜而放鬆。

  “你們猜我這些日子來最想的東西是什麼?”回到房中,紀空手的第一句話就是這麼問道。

  “爹一定是想無施了。”無施被虞姬抱在懷中,拍著小手叫道。

  三個女人都笑了,紀空手俯身過去,笑瞇瞇地在無施的小臉上親了一口,道:“不錯,爹的確很想念無施,同時,也想念你的三位娘親,因為爹想家了,而你和你娘親就是爹心中的那個家。”

  他雖然說得平淡,就像是品一杯清茶,但紅顏的眼圈卻一紅,知道這是紀空手的心裡話。她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紀空手的時候,他只是一個浪子,與韓信流落於市井江湖,顯得是那麼孤獨,那麼寂寞。“家”這個字眼,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只是一個並不留戀的棲身之地,但對於紀空手來說,“家”其實是自己心靈的避風港,正因為他從小無家,所以才會把“家”看得很重,將之視作自己全部感情的慰藉地。

  “爹既然這麼想家,就不要走了,無施也想爹。”無施的小手輕撫著紀空手的臉,充滿童真地道。

  “爹也想你啊!”紀空手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苦澀,感慨地道:“可是,爹是一個男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生於世間,就要全力以赴地擔負起肩上的責任,否則,三位娘親又怎麼會瞧得起爹?”

  紅顏“呸”地嗔了他一眼道:“你也當真是大言不慚,記得當初見到你時,我只記得是個小混混罷了,怎麼一下子變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紀空手嘻嘻一笑道:“你這就叫慧眼識英雄。”

  紅顏斜他一眼,抱過無施道:“你呀,就是臉皮厚,也不怕教壞了小無施。”

  “哈哈……你這話可就差矣,如果不是我臉皮厚,又哪來的小無施?”紀空手看了虞姬一眼,卻見虞姬已是一臉通紅,衝著他橫了一眼。

  房中頓時傳出一陣笑聲,氛圍變得極為溫馨。

  呂雉聽了整個脫險經歷,禁不住打了個寒噤:“謝天謝地,你總算得以平安歸來,否則今日的朝會可真要鬧得不可收拾。”

  紀空手漸漸收住了笑容,回想起剛才的一幕,猶自還有幾分後怕。也許在剛才的議事廳中,也許在目睹了剛才那一幕的所有人的眼中,紀空手錶現出來的那種從容鎮定、揮灑自如成為了眾人記憶之中一道美麗的風景,但只有紀空手自己知道,他心裡壓根就沒有一點底,面對危險和困難,他同樣也顯得脆弱。

  他是人,不是神。是人,他就同樣擁有喜怒哀樂,擁有脆弱,擁有恐懼,但他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人,所以他可以將這些感情和情緒強行壓在心裡,不為外人所知。

  對他來說,也許只有面對紅顏她們這些心愛的女人,他才會真情流露,才會有放鬆的心情,就像是一隻回到洞穴的蝸牛,當它放下了自己背上那重重的殼時,才有那種回家的感覺。

  “我還是低估了韓信。”紀空手一臉肅然,緩緩接道:“不僅對他的武功有所低估,包括他的智慧,也同樣超出了我的想像範圍,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他將是一個比項羽更為可怕的勁敵!”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放他走?須知你這決定,無異於縱虎歸山。”呂雉身為聽香榭閥主,對天下大勢一向關注,更對大漢王朝當今的對手時有留意,是以十分贊同紀空手對韓信的評價。

  “我不得不放,甚至,我還不能讓他覺察到我對他已有懷疑。”紀空手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道:“楚漢爭霸已經開始,武關、寧秦兩地風雲變幻,戰事一觸即發,我與張先生商談多次,根據兩軍實力的對比,雖然西楚軍少了一個范增,但以項羽多年行軍打仗的經驗和手下那一批驍勇善戰的將士,我大漢軍要想畢其功於一役,顯然並不現實。惟一可以取勝的辦法,就是聯合各路諸侯,在局部上與西楚軍進行小規模的戰爭,以此消耗西楚軍的銳氣,等到它元氣大傷時,我軍再集中優勢兵力,與之一決生死!”

  “如此說來,這一戰豈不是要打幾年?”呂雉皺了皺眉道。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而且根本無法預料這一戰究竟孰勝孰負。”紀空手看著小無施打了個呵欠,笑了笑,示意虞姬帶他先去安歇,然後才道: “項羽的西楚軍畢竟號稱從來不敗,與這樣的軍隊一戰,其本身就是一種冒險。所以,如果沒有韓信、彭越等軍隊的協助,我軍絕無勝算。”

  呂雉似乎想到了什麼,冷然一笑道:“其實,要想打敗西楚軍,還有另外一種捷徑,夫君何以不用呢?”

  紀空手淡淡一笑,顯然明白了呂雉的意思:“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

  “不錯!”呂雉點頭道:“以問天樓與聽香榭的實力,刺殺項羽絕對不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紀空手陷入了沉思之中,一臉肅然,良久才搖了搖頭道:“我何嘗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項羽的流雲道真氣與流雲道劍法,當世之中,無人能敵,有誰能夠擔負如此重任?”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1:45
第十四卷第五章
  面對強手,他向來自信,還沒有出現像此刻這樣毫無底氣的情況。按理,他此刻心脈之傷已愈,補天石異力也全然融入了自己的肌體,能量之大,已今非昔比,完全可以面對任何一個強大的對手。但是,只有他心裡最清楚,項羽的武功,深不可測,幾乎接近了武道中的一個神話,要想打敗他,無異又是一個神話,毫無半點真實感可言。

  他沒有和項羽有過真正的交手,惟一的一次,就是在樊陰的大船上。從嚴格的意義上說,那不算是一次交手,但項羽那種舉重若輕、傷人於無形的出手方式,讓紀空手感到了一種絕望,一種無法超越的絕望,他第一次在一個人的面前感到了害怕。

  項羽能夠繼項梁之後,以如此年輕的年齡出任流雲齋閥主,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這固然與他的身世不無關係,但其時的流雲齋人才濟濟,高手如雲,其實力在五閥之中名列第一,項羽能夠力排眾議登上閥主寶座,就證明了他的武功足以震懾群雄。凡是與項羽有過交手的人,幾乎沒有人能夠活下來,紀空手是惟一一個身受流雲道真氣重創,卻還能存活於世的人,這不是他的實力使然,更多的是一種運氣。是以,紀空手是當世之中惟一一個深知項羽威力的人,正因如此,他覺得刺殺項羽的這項重任是無人可以單獨完成的,必須要有一個配合得天衣無縫的組合,而在這個組合之中,每一個人都必須擁有超乎常人的功力,惟有如此,或許尚有一線勝負。

  “龍賡,難道以龍賡的劍法,還不能夠擔負這項重任嗎?”呂雉的眼睛一亮道。

  紀空手搖了搖頭道:“龍賡對劍道的領悟,的確已達到了一個常人無法企及的地步,縱是如鳳不敗、鳳栖山這等一等一的高手,一旦先機一失,也很難在他的手下接下一招。不過,正因如此,他對自己的劍術已相當自負,甚至對任何一個使劍之人都絕不放在眼中,如果讓他去行刺項羽,那麼這一點將成為其致命傷,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補救的機會。”

  “你是說,龍賡與項羽一戰,毫無勝機?”呂雉的眼中閃現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雖然她自聽香榭的藏書閣中看到過一些有關流雲齋武學的記載,但她始終覺得紀空手過於神話項羽了。

  “不,兩人若是一戰,龍賡當有三成勝算,不過僅只三成而已。”紀空手沉吟半晌,接道:“這就是我不想讓龍賡去冒險的原因之一,因為我覺得,他不僅是我的助手,更是我的朋友。”

  “如果是你們兩人聯手呢?”呂雉道。

  “依然沒有絕對的把握。”紀空手苦澀地一笑,他認為自己絲毫沒有誇大項羽武功的意思,平心而論,他認為項羽的功力之深,已達到了無可揣測的境界,無愧于“天下第一”的稱號。

  “那就交給我吧!”呂雉突然說了一句,讓紀空手大吃一驚,他甚至聽出了呂雉話中湧動的沉沉殺意:“兵者,詭道也。既然以武力不足以對付項羽,那就用藥。我聽香榭之所以能夠名列當今五閥之一,就是因為用藥手段防不勝防,往往可以殺人於無形。”

  紀空手淡淡一笑道:“你錯了,以項羽的武功,早已練成了百毒不浸之身,藥物已對他不起任何作用,如果你不相信,大可在我的身上試上一試,看看是否如此?”

  呂雉突然想到了什麼, “扑哧”一笑道:“我看不必了,那位俏生生的苗疆女子,似乎就證明了我們的紀大公子並非百毒不浸。”

  紀空手聽她提到自己在夜郎的艷遇,臉上一紅道:“此一時,彼一時也,你又何必哪壺不開提哪壺呢?”他似乎陷入一種情思之中,悠然而道:“一晃近三年過去了,當日若非她的出現,只怕就無今日的我了 ”

  “既然紀大公子如此多情,何不將之一併接來,以了卻你這番相思之苦?”紅顏莞爾一笑,顯得極是大度地道:“反正你喜歡到處留情,我也習慣了。”

  紀空手哈哈一笑道:“我怎麼聽起這句話來總覺得有一些酸溜溜的味道?家有賢妻三位,已折騰得我苦不堪言,哪還敢再起色心、招惹是非?我看你們還是饒了我吧!”

  兩人相視而笑,呂雉卻沒有笑,只是關切地盯著紀空手道:“你沒事吧?”

  紀空手怔了一怔,豁然醒悟道:“你下藥了?”

  呂雉點了點頭道:“剛才在你和紅顏姐姐說話的當兒,我一連下了七種藥性不同的秘香,這七種秘香乃是我聽香榭的不傳之秘,無色無味,可以傳及百步之遠,更難得的是它的施藥手段十分隱蔽,只須一彈指即可達到目的,你難道一點都沒有感到不適?”

  紀空手的臉色驟變,驀然感到自己腦部一脹,似有昏眩之感。然而,就在他感到這種不適之時,體內那股散沒於四肢百骸的補天石異力頓起反應,迅速地進入血脈穴位之中,對外來異物合而圍之,強行化解,只不過用了一瞬功夫,紀空手便感昏眩全無,靈臺空明,就像那種昏眩感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補天石異力擁有如此功效,完全超出了紀空手的想像範圍,雖然他從飛瀑潭脫險之後,就已經意識到補天石異力在自己的體內產生了質的變化,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過當補天石異力發揮出其最大的潛能時,竟然可以在頃刻間化解聽香榭的七種藥物之效。這種無意中的發現,不得不讓紀空手重新審視自己的實力,甚至平添一股自信。

  看到紀空手毫無反應的樣子,呂雉花顏失色,驚呼道:“你萬萬不可運氣排毒,待我用解藥化去這秘香之毒。”

  她一揚手,便見掌心多出了一枚豆大的藥丸。藥丸在手,她的手指已豎立成棍,正要點擊紀空手嘴上的開口穴,卻見紀空手淡淡一笑道:“我沒事,只是有些奇怪,為什麼你這秘香對我全無作用? ”

  呂雉又驚又喜,道:“你真的沒事?”

  “我也很想自己有事,這樣一來,至少可以待在你們的身邊,享受一下天倫之樂。”紀空手不禁苦笑一聲道:“但是,對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我還沒有學會說謊。”

  呂雉頓時心生一種沮喪之感,終於明白以藥物對付項羽只是自己癡人說夢罷了,紀空手的判斷十分正確,要想對付項羽,只怕還需從長計議才行。

  “如果項羽真的如此可怕,那麼豈不是再也無人可以製服於他?”呂雉的臉色一變道。

  “至少從目前來看,應該如此。”紀空手沉吟半晌,緩緩道。這一直是存於他心中的一塊心病,之所以沒有提出來,是因為時日尚早,而到了今天,楚漢爭霸既然開始,他已無法迴避這個最棘手的問題。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女侍的聲音:“啟禀大王,張先生、陳將軍等人已在荷花池恭候。”

  紀空手不禁苦澀地一笑,道:“看來那種閒雲野鶴般的生活對我來說只能是一種追憶了,想和賢妻愛子團聚一刻也不可得,對我來說,這真是一種悲哀。”

  他一臉歉然地望望紅顏,望望呂雉,這才輕嘆一口氣,向門外走去,背影挺立而顯得飄逸,但紅顏分明看到他的肩上似乎承負了太多的壓力。

  △△△△△△△△△

  荷花池邊荷花亭,這是一個沒有荷花的季節,卻依稀可以感受到那種荷香隨清風而來的感覺,宛若山水畫中的愜意。

  秋風肅殺已有了陣陣寒意,但張良、陳平、龍賡、阿方卓四人或坐或立,臉上絲毫不顯議事廳時的那種緊張,而是顯得十分平靜。

  他們的確非常鎮定,不僅是在表情上,更是在心理上,當紀空手出現的剎那,他們似乎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大有完全可以面對一切的從容。

  “一切都像是在作夢,沒有一點的真實感可言。”張良看著紀空手步入亭中,不禁感慨道:“我突然明白了何以先生要我們全力輔佐於你,想必是他已經堪破了天機,認定了你會在這亂世之中出人頭地,否則,何以我們總是可以在最緊急的關心化險為夷?”

  除了阿方卓之外,無論是龍賡,還是陳平,都與張良抱著相同的想法。他們身為五音先生的門下弟子,其忠誠自不待言,在這幾年的交往之中,他們更與紀空手結下了兄弟般的情誼,這些人無一不是人傑,在各自所擅長的領域中足以笑傲一切,但他們卻甘居人下,為紀空手效力,這讓紀空手的確有所感動。

  “我不信命,更相信自己和朋友。”紀空手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一劃過,似乎讀出了他們的內心與思維:“命運這個東西,是一個玄而又玄的東西,當一切事情沒有發生之時,它是未知的,而未知的東西,其本身就帶有一種深不可測的預期。所以,我從不信命,更不會將自己的一切交付給未知,惟有如此,我才能更好地把握自己,讓自己成為自己的主宰。”

  不知為什麼,當紀空手一見到他們之時,心裡就沒來由地多出一股亢奮與自信,剛才那種對項羽的害怕情緒竟然一掃而空。他相信龍賡的眼力,也相信阿方卓的忠誠,有了這幾位朋友相助,他堅信自己的強大,可以戰勝一切對手!

  張良淡淡一笑道:“這也許就是你能成功的原因。平心而論,我這一生中很少有過失算的時候,剛才發生在議事廳中的一切無疑是我最無法把握的,在一剎那間,我甚至感到了絕望。可是,當我一聽到你的聲音時,我就明白,一切又回到了你我的掌握之中。”

  “誰說張先生不會拍馬屁?”紀空手大笑起來: “你這一番話不露痕跡,讓我都有些無地自容了,再說下去,我只有為之陶醉,醉死在這馬屁聲中了。”

  眾人無不大笑起來,亭中的氣氛一時變得輕鬆而悠然,就像是幾個老朋友相聚一起,趁興聊天,根本不像是在密談軍國大事。

  “你為什麼不對他動手?剛才在議事廳中,如果你我前後夾擊,無疑是最好的機會。”龍賡笑過之後,眼中閃出一絲疑惑,望著紀空手道。

  紀空手當然知道龍賡口中的“他”所指何人,沉聲答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龍賡輕輕地嘆息一聲,道:“只怕他此行一去,再要殺他,已是難如登天。”

  “你提前離開議事廳,莫非也是為了他?”紀空手似乎有所悟地道。

  “是的,事實上我的氣機一直鎖定著他。他甫一動,我便立時察覺,從漢王府到東城門外,我一直距他不過百步之遙,希望能夠找到一個最佳的出手時機。可是,我卻失望了!”龍賡的語氣中不無遺憾地道,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紀空手卻知道這一路跟踪必定凶險無比,以韓信之能,就算龍賡這樣的絕頂高手,也休想逃過他耳目的捕捉。

  “你沒有找到這個最佳的出手時機?”紀空手道。

  “我根本無從找起。”龍賡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驚懼的神情,沉聲道:“他的氣機若有若無,似重似輕,讓你無法揣測,更可怕的是,他的氣機就像是一個虛無的圓,沒有棱角,沒有方向,既不知他將攻擊的角度,也無法揣摩出他防禦的每一條路線,在攻防上達到了渾然天成的境界。”

  “這就是你最終沒有出手的原因?”紀空手皺了皺眉,體會著自己這些日子的心得,突然悟到韓信能夠達到如此境界,必定是因其體內的補天石異力有了突破。

  “不!”龍賡搖了搖頭道:“雖然他的氣機十分詭異,但我還是決定出手,可是,當他的人來到東門外的密林之時,我竟然失去了他的踪影,甚至連他的氣機也消失得乾乾淨淨。”

  “哦?”紀空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得不對韓信的實力再作估計。

  “普天之下,能夠在我的眼皮之下平空消失的人,實在不多,他能夠做到這一點,就證明其實力在我之上,由此引發了我的又一個疑問,他的武功既然在我之上,何以又不出手與我一戰?”龍賡似乎有些糊塗了,將目光投射在紀空手身上。

  龍賡無疑是當世最優秀的劍客之一,一個能夠稱之為劍客的人,其最大的特點就是冷靜。惟有如此,他才可以在錯綜複雜的形勢之下以最快的速度作出正確的判斷,像這種迷茫的情況,發生在龍賡的身上極為罕見。是以,這個疑問對於紀空手來說,也同樣是一個難題。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你能否確定只有你們兩人?”紀空手也覺得有些納悶,很難從龍賡所說的話中作出判斷。於是,他需要更為詳細的情況。

  “我可以確定,當時在我的百步之內,除他之外,再無第三者出現!”龍賡非常肯定地道,對於這一點,他有絕對的把握。

  紀空手不由皺了皺眉,以他對韓信的了解,在這種情況下,面對的又是比其弱的對手,韓信是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大王莊一役無疑就是最好的印證。然而,韓信居然一反常態,放棄了這個出手的機會,這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

  紀空手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卻聽得阿方卓說了一句:“我常年居於雪域高原,對中原武林雖然所知甚少,卻深知如果有人還能在武功上勝過龍兄的,只怕沒有幾個。”

  紀空手聞言倏地腦中靈光一現,望向龍賡道:“也許你我都被韓信的假相所迷惑,他之所以沒有出手,或許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必勝的把握!”

  “這怎麼可能?”面對事實,龍賡已經沒有了往日的自信,驚詫地道。

  “你我最初之所以判斷韓信的武功在你之上,是因為他竟然可以在你鎖定他的氣機之時憑空消失。按照武學常理,如果不是對方的功力遠勝於你,這種現象絕對不會發生。但是阿兄的一句話提醒了我,讓我想到了一個人,使我最終知道了韓信沒有出手的原因。”紀空手充滿信心地道。

  “你想到了誰?”龍賡素知紀空手一向言下無虛,他既然如此說,就必定有他這麼說的道理。

  “李秀樹,那位高麗國的親王。”紀空手淡淡一笑,想起自己與李秀樹的幾番交手,不由猶有一絲餘悸。

  李秀樹不僅是高麗國親王,而且是北域龜宗的當代掌門,他挾自己親王的身分,還統轄著海域中幾大詭異幫派,其中的“東海忍道”就是其中之一。東海忍道能夠為李秀樹所看重,並不是因為它的門下有七百弟子,而是因為它所擅長的詭變之術,與中原武學有著本質上的差異,偶爾施出,可以收到出其不意、以奇制勝的效果。以紀空手的本事,尚且在這詭變之術上栽了跟斗,也就難怪這詭變之術在他的頭腦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詭變之術最大的特點,就是不能以常理論之,可以用諸多隱蔽的手法與變化讓一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成為現實。韓信與李秀樹交往甚密,以他的功力與頭腦,要想學會絕非難事。由此推斷,也就不難猜出韓信最終沒有出手的原因了。

  紀空手這一番推理說出,頓讓龍賡茅塞大開,連連說道:“怪不得,怪不得……”想到這詭變之術如此詭異,心下不由駭然。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這詭變之術看似玄奇,其實只要你能看透其本質,它終究只是一種障眼的把戲,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頓了一頓,望向陳平道:“我更想知道的是另外一種障眼法,如果我所料不差,韓立出現在你面前時,一定是遭到了五花大綁。”

  陳平驚奇地看了紀空手一眼,道:“不錯!他與他的隨從一律被人捆綁在暢水園的驛館內,嘴上還被人塞了布條,那驚魂未定的神情裝得真假難辨,若非我知道這是他們演的一出'苦肉計',還真會被他騙了也說不定。”

  “那實在再好不過了。”紀空手拍掌道:“我們就難得糊塗一回,就把他們所表演的'苦肉計'權當是真,免得讓韓信起了疑心。”

  陳平似想到了什麼,不禁笑出聲來道:“這韓立的演技著實不差,我剛剛把布條從他的嘴裡取出,他就破口大罵,還不時向我打聽晉見儀式上所發生的事情,我敷衍了他幾句,正巧蕭相趕來安撫,我便溜了回來。”

  張良見紀空手一怔,忙道:“是我讓蕭相趕去暢水園的,一來是為了安撫四大信使,二來是要請這四大信使移居於蕭相的相國府中,我們就在那裡與他們商談結盟之事。”

  紀空手知道他還有下文,是靜靜地聽著,果然,張良繼續說道:“這樣做的用意,是為了防止走漏風聲。咸陽城中不乏項羽的暗探奸細,一旦讓他們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勢必會對我們的結盟不利,甚至會對四大信使的人身安全構成威脅,而相國府始建不久,裡面的人員配置比較單純,再加上調入陳平的家族高手擔負防衛任務,可保萬無一失。”

  紀空手思慮再三,點頭道:“你能想得如此周全,的確替我省心不少,但是我想,項羽此時已經得到了四大信使抵達咸陽的消息,必定會在四大信使的必經之路設下重兵埋伏,如果我們要確保他們的安全,就只有打個時間差,讓他們在今晚離開咸陽。”

  “時間如此倉促,只怕難以與四大信使達成協議。”張良驚道。

  “我早已想好了,四大信使來到咸陽,只是一個形式,無須與他們多談細節。而我早已派人將結盟的地點、時間、行軍路線、聯絡暗號寫進了一張書函之中,分頭派出心腹高手自另外的路線悄悄傳遞出去。”紀空手胸有成竹地道。

  就在這時,一個人匆匆進來,距離荷花亭尚有十足之遙時,便伏地跪禀道:“陳七給漢王與幾位大爺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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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第六章
  陳平見來者乃是自己家族中的用劍高手陳七,不由眉頭一展,急問道:“那件事情莫非已有了眉目?”

  他問得奇怪,紀空手等人亦是如墜雲霧之中,根本理不出一個頭緒。

  “回大爺的話,一切如大爺所料,我們以飛索吊入飛瀑潭,果然在西南震位水下三尺處尋找到了一個機關暗口,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進入百葉廟下機關的入口。”陳七顯得十分激動地道,他這一番話說出,頓讓紀空手等人喜出望外,無不將目光投向陳平。

  陳平微微一笑道:“你們不必以這種眼光看我,事實上在此之前,我的心裡也絲毫沒底,只是誤打誤撞,全憑運氣罷了。”

  “也只有你有這樣的運氣,才能誤打誤撞撞個正著,換作我們,就是運氣再好也是枉然。”紀空手笑了起來,他無法不笑,一旦百葉廟遺址之下真的如張良所料,那麼至少在兩年之內,他在軍需糧餉上絕無後顧之憂。

  “其實,若非你從飛瀑潭下逃生而出,我也沒有想到會從這深潭之中尋找機關。我原也尋思,以呂不韋當時的身分地位、財力物力,既然在百葉廟下修有暗宮,就絕對不會只留一個出口。人說狡兔三窟,呂不韋一代權相,又豈能比不上一隻狡兔?所以我斷定他除了在百葉廟留有出入口之外,必然還有另外一條出路。”陳平無疑是勘探方面的權威,一開起口來,一股自信便油然而生,侃侃談道:“然而數天過去,我們不僅一無所獲,甚至連遺址下的出入口也找尋不見。我就尋思,這齣入口一定是精鐵打鑄,當年的那一把火燒得太烈太猛,以至於精鐵熔化,與土石凝成一體,所以才無處可尋。正當我一籌莫展之時,你突然從潭底而出,讓我重新開拓了思路,從而確定另一條出口必在水下!”

  “這麼說來,你可以肯定這發現的洞口就是百葉廟下機關的出 口?”張良有些性急地道。

  陳平搖了搖頭道:“我不能確定。”

  “既然不能確定,我們何不親自走上一遭?”紀空手笑道,他喜歡把一些複雜的事情簡單化,這樣一來,至少不會弄得自己身心疲憊。

  當他們一行趕到百葉廟遺址時,已是夜色沉沉,數千枝火把燃起,照得驪山北峰如同白晝一般,上萬名軍士眼見紀空手到來,無不精神一振,高呼“萬歲” ,聲震山谷,引起隆隆回音。

  等到他們下至飛瀑潭時,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那頭半浮於水面的巨蟒,龍賡等人想起紀空手所述的脫險經歷,無不為紀空手捏了一把汗,暗自忖道:“假如換作是我,是否能如他這般幸運,自這地獄般的地方逃出生天?”

  陳平在陳七的帶領下,來到了潭南那段懸壁之下,細細觀察了半晌方道:“大王請看,這潭底形狀,如同一個並不規則的八卦圖案,卦相臨水,顯示著震信必有玄虛,這也印證了這水下三尺確有出入口存在。如果要讓這齣入口重現天日,就必須堵截上游水道。”

  陳七聞言,早已揮動令旗,指揮著峰上的軍士展開行動,只不過一頓飯功夫,潭面的水位明顯下滑,那嵌在懸壁的機關為之而現,竟然是一扇滿是青苔水鏽的大石門。

  “水下機關,為了防範漏水滲水,必然設有多道門戶,而開啟這幾道門戶的機關,當有內外兩套。”陳平於勘探建築一道的確是個行家,很快就確定了在乾位與坤位時查尋機關的開啟點,沒有花費多少功夫,便見大石門“軋……”地一聲,緩緩向兩邊蠕動。

  眾人一陣歡呼,誰都翹首以待,希望能從這門裡看到一座金光燦燦的金山,開開眼界。

  當三道以鐵、木、石三種不同材料的門戶全然開啟之後,一條深幽的暗通隨之而現,就像是惡獸的大嘴,隱隱然透出一股不可預知的詭異。

  “呂不韋修築此宮,所費心思的確不少,用土木行業中的一句行話來講,乃是'巧奪天工',利用地形地貌,建起了這座'八卦五行宮',單是這選址一場,已不容易,這就證明這門內的玄虛必定不少。”陳平不敢貿然闖入,只是以徵詢的目光望向紀空手。

  “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王要想得到這筆巨金,難免得冒冒風險。這樣吧,本王就與陳將軍一同入內,其他人就在這裡靜候佳音吧!”紀空手的好奇心起,早已躍躍欲試,顧不得別人勸阻,接過軍士手中的火把,當先闖入。

  他連過三道門戶,便感到一股陰森的濕氣迎面撲來,暗道可容三人並排而過,但高僅七尺,紀空手人在行進之中,必須低頭哈腰才不至於有撞頭之險。火光可照丈餘範圍,余光盡處,便是無盡的黑暗,伴著落針可聞的靜寂,彷彿踏入了森森地獄一般,讓人心生毛髮悚然之感。紀空手雖然膽大,亦是有一絲驚懼,不知前行的路上會發生一些如何恐怖的事情。

  “不好!”他突然低呼一聲,聲音迴盪於這暗道之中,若鬼哭一般磣人。原來他行了百步之後,驀感腳下的泥土越來越軟,產生出一股吸力,將自己的雙腳一點一點地往下淪陷……

  跟在他身後的陳平心中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驚叫:“大王休慌,深吸氣,緩呼氣,然後看準路徑,以左三右四的步伐向前,當保無事。”

  紀空手本想深吸一口氣,以輕功提縱之術來解這燃眉之急,聽到陳平的叫喊,當下靜心,按其所教方式又前行了五十餘步,這才感到自己的腳下踩到了堅石之上。

  他幾乎嚇出了一身冷汗,就著火光,這才發覺那所經暗道鋪了一層厚厚的黑土,正按照一種肉眼不易察覺的步率作逆時針方向的流動,正是這種有規則的流動,產生出一股向下的吸力,比及沼澤更為恐怖。

  “這種土是北域黑山特有的土質,帶有極強的粘力。”陳平蹲下身子,察看了一下道:“這暗宮既叫'八卦五行宮',這裡面就必設五行陣,剛才我們所過的就是土陣。外行人一旦踏入,無論功力有多麼高深,如果不能及時找到破解之法,就惟有下陷沒頂一途。”

  紀空手不禁苦笑一聲道:“看來這暗宮之中,荊棘遍布,不能亂走一步,既然如此,我就只有惟你馬首是瞻了。”

  “大王說笑了。”陳平看看前方道:“再往前,依次是木陣、火陣、水陣,到了金陣,想必就是呂不韋的藏金之處了。”

  “這土陣已是如此驚人,想必其它四陣也是駭人聽聞。”紀空手似乎心有餘悸地道。

  陳平淡淡一笑道:“我自五歲學習土木建築,七歲學勘探技術,對八卦五行了若指掌,大王只要亦步亦趨,緊跟著我,保證不會傷到一根毛髮。”

  兩人一連闖過木陣、水陣、火陣,算來已走了千步之遙,突然陳平止步不前,奇道:“這裡想必就是暗宮的中心了,何以見不到一兩金子? ”

  紀空手聽他的聲音嗡嗡直響,知道兩人到了一個空曠高遠的空間,藉著火光一看,只見一個佔地十數畝的開闊地上,竟然空空如也,根本就沒有張良所說的那四百萬兩黃金。

  這種結果顯然出乎了紀空手的意料之外,讓他頓有一種瞠目結舌之感。誰也不會想到,呂不韋花費瞭如此心思所建成的暗宮,竟然什麼也沒有,這實在讓人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紀空手心思一向縝密,與陳平細細搜尋了一遍之後,突然問道:“這裡會不會根本就不是暗宮的中心?”

  陳平沉吟半晌,搖了搖頭道:“不會,我所知道的八卦五行宮,的確有一些設有真假暗宮的,其意就是為了迷惑外人,但這座暗宮四壁俱是以堅岩所塑,沒有任何機關暗道,所以我可以肯定,這裡就是暗宮的中心。”

  紀空手沒有再對自己的意見堅持下去,他相信陳平,自然也相信陳平的眼力以及他在這方面的權威,當下果斷地道:“你通知張良、龍賡帶十數人進來,備好充足的火炬,我絕不相信呂不韋修築這等規模的一座暗宮,就是為了戲弄後人,其中定有玄虛。”

  陳平領命而去,空蕩蕩的地宮中,只留下紀空手一人。

  他所站的位置,可以俯瞰整個地宮。這十數畝的空間,完全是在山體中開鑿而成的一個殿堂,按常理而言,就算這裡不是呂不韋藏寶的地點,也應該是他堆放一些重要物件的地方,絕不會什麼東西都沒有,這不合乎情理,惟一的可能就是自己還沒有找到關鍵所在。

  雖然在漢王府的國庫中,除了登龍圖寶藏所餘的一部分,還有後生無自各地經營所得的錢財,但隨著各地戰事頻起,這部分重要的經費來源已有日漸萎縮之勢,否則紀空手也不會對這四百萬兩巨金生出覬覦之心,甘冒奇險就是為了勢在必得,而一旦這個希望破滅,那種沉沉的失落感實在讓人無法接受。

  很快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也帶來火勢極強的光源,紀空手沒有回頭,已知是張良等人來了。

  火光照在張良煞白的臉上,映出的同樣是不可思議的神情。當他仔細地搜索著這暗宮的每一寸地方後,禁不住喃喃而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是真的,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是真的……”

  “其實出現這種情況有三種可能。”紀空手的心已靜了下來,緩緩而道:“第一就是寶藏的確就在這裡,只是我們還沒有發現而已;第二就是寶藏曾經放在這裡,有人捷足先登,先我們一步得到了這批寶藏;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不管什麼原因,寶藏根本就不在這暗宮之中,我們自然也就無法找到了。”

  眾人默然無語,顯然贊同紀空手的說法,但他們同時也知道,紀空手所說的第一種可能實在是渺茫得很,不過是自己安慰自己,因為他們幾乎搜遍了這裡的一切,終究是一無所獲。

  紀空手見他們一臉沮喪,淡淡而道:“天意如此,我們也不必傷心,這四百萬兩巨金對我大漢王朝來說固然重要,但它既非屬我之物,失去也殊不可惜。”他望向陳平道:“陳將軍,你帶一幫人再來搜尋一遍,如果還是一無所獲,就封住出入口,權當此事作罷,本王這就趕回咸陽,處理一些軍機要務。 ”

  他拍了拍張良的肩膀,正欲轉身而去,突然有人驚呼道:“看,那是什麼?”

  紀空手猛然循聲望去,陡見洞頂之上燃起一縷藍幽幽的火光,如導火索般嗤嗤作響,沿著一定規則的路線迅速蔓延開來。

  這縷藍光來得如此突然,又是如此蹊蹺,著實讓在場每個人都嚇了一跳,但紀空手不敢眨眼,他明白,這或許就是天機,不容自己有一點錯失!

  “呂……氏……”眾人無不注視著這洞頂奇觀,大聲念道,就連紀空手也跟著火光所綻現的圖案一字一字地念著。

  “呂氏生財,在於一統。”藍光竄動得極快,也消失得極快,但每一個人都將這八個大字記在腦海,因為這正是他們所見到的東西。

  呂不韋無疑是自大秦以來最成功的一位商人,他能在七國爭雄的戰亂時期聚斂財富,成為當世富賈一國的名流,就必然有其獨樹一幟的生財之道。同時更以愛妾為餌,籠絡大秦王孫,最終依靠這層關係棄商從政,位極人臣,不得不說他這一生中無疑是成功的。自他身故之後,雖然懾於始皇之威,史書上關於他的記載多為貶義,但有關他的一些故事與傳說,依然是百姓在市井中最津津樂道的話題,他也成了許多商賈小販心中的楷模。

  像他這樣的人,花費大量人力財力,修建一座規模如此宏大的暗宮,當然不會是無謂的消耗,以這種隱密的手法將這八個大字留於洞頂,自然有其深刻的用意。

  紀空手當然想到了這一點,可是他實在不能領會這八個大字中更深的涵意,就連見多識廣的張良,也是一臉徬徨。

  “派人上去,仔細查看,是否還能發現點什麼。”紀空手沒有猶豫,命令那十名軍士搭成人梯,高舉火炬,貼著兩丈高的洞頂一一細察。在他看來,呂不韋如此做的目的,絕非無的放矢,必然有其道理,只是自己不能理解罷了。

  “啟禀大王,這財字下面另有一行小字。”那名站在最高處的軍士突然叫了起來,顯得極是興奮。

  “念來聽聽!”紀空手大喜之下,命令道。

  “一統者,壟斷也,七十二行,無一不能生財,而生財之道,就在於壟斷行業,惟有如此,才能置萬金如取探囊之物也。”那名軍士朗朗而道,聽得每一個人都在靜思,都在追索,企圖破解這句話的涵意。

  這無疑是呂不韋對“呂氏生財,在於一統”八字的註解,而不是紀空手期望的對那四百萬兩黃金下落的指點文字。對紀空手來說,經商絕非其強項,所以這些話他來說全無用處。

  如果說這些話對紀空手是對牛彈琴的話,有一個人卻是這些文字的知音,那就是以棋道名揚天下的陳平!陳平雖然是五音先生門下的親傳弟子,也同樣是夜郎陳家的族長,而夜郎陳家所擅長的就是經商之道。

  他在心裡默誦著這一段話,臉上的肌肉為之抽搐,眼中漸漸綻放出一種異樣的色彩,突然喃喃而道:“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陳平,臉上無不露出一股置疑的表情,因為他們不明白陳平明白了什麼,更無法理解這段文字的真正涵意。

  紀空手看著陳平的表情,幾欲開口,卻又把話咽了下去,他不想破壞陳平的大好興致,儘管他也很想知道其中的答案。

  “恭喜大王!”陳平好不容易才壓制下心中的喜悅,拱手道:“我已知道寶藏的下落了。”

  “此話當真?”紀空手雖然有所覺察,可還是想不到會有這種意外之喜,不由追問了一句。

  “千真萬確。”陳平顯得極度自信地道:“我所找到的寶藏,遠不止四百萬兩黃金,它簡直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

  紀空手實在難以置信,但他相信陳平不是一個誇誇其談之人,他既然敢如此說,就必然有其道理。

  如果這個寶藏真的如陳平所說的那麼大的話,那麼對已經開始的楚漢之戰來說,大漢軍就有了強有力的保障。然而張良熟諳歷史,深知呂不韋縱是商界奇才,也不可能擁有如此驚人的財富。

  面對眾人將信將疑的目光,陳平笑了笑道:“請大王這就回府,容我慢慢道來。”

  紀空手怔了一怔道:“難道這筆寶藏不在此地?”

  “不錯! ”陳平極有把握地道:“天機不可洩露,知道的人多了,這寶藏也許就會平空消失。”

  △△△△△△△△△

  回到漢王府中,已是三更。

  無論是紀空手、張良,還是龍賡、阿方卓,誰都沒有半點睡意,他們的心中都知道陳平究竟賣的是什麼關子,是以一回到荷花亭,都催著陳平說出實情。

  “我也不知道寶藏的下落。”陳平淡淡而道:“可是,我卻知道找到寶藏的方法。”

  紀空手深深地盯了他一眼道:“請說下文。”

  “四百萬兩黃金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但它既然有數,就終有用盡之日。所以,這黃金得不得到其實無關大局。”陳平輕描淡寫地道:“呂不韋大興土木,暗藏於百葉廟下的不是黃金,這的確讓人失望,可是他卻留下了比黃金更有價值的東西,那就是經商秘訣!只要有了它,我們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積累到我們所需要的財富,所得到的東西遠遠大於那四百萬兩黃金的價值。”

  紀空手這才明白陳平的意思,不由有失望地道:“我雖然知道活水有源的道理,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如今戰事爆發,急需銀子,等到你賺到銀子時,只怕已經錯先戰機了。”

  “不!從今日起,只要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可以為你籌集到四百萬兩黃金。”陳平肯定地道。

  “軍中可無戲言!”紀空手道。

  “我可以立下軍令狀,若是我在一月之內籌集不到這個數目,任由你隨便處置!”陳平顯得信心十足。

  紀空手疑惑地望了他一眼,道:“我更想听聽你的高見。”

  陳平笑了一下道:“我只是移花接木罷了,真正點撥我這夢中人的,是呂不韋的那八個大字:呂氏生財,在於一統。雖然這只是八個字,但它無疑是呂不韋一生的心血所得,更是經商中的至理名言。所謂一統,就是行業壟斷,當整個市場都賣的是一家的貨物時,那麼就可以牟取最大的暴利,使得一切競爭都化為烏有,賺錢變得是極為容易了。”

  紀空手似懂非懂,搖了搖頭道:“我還是不太明白。”

  陳平娓娓而道:“打個比方,整個咸陽城中,只有我一家在賣生鹽,進價十兩銀子一擔,卻要賣出百兩銀子一擔,雖然售價奇高,但根本不愁沒人來買。因為,這是百姓生計所需,又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這錢難道還賺不到我的手中嗎?”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1:46
第十四卷第七章
  張良皺了皺眉道:“這不太現實,一來不易壟斷,二來如果用這等手法賺錢,與我關中免賦三年的新政相違,勢必會激起民變,只怕到頭來反是得不償失。”

  陳平笑了,顯得胸有成竹道:“先生所言並非沒有道理,但是仔細推敲,還是有商量餘地的。我剛才所說的只是一個比喻,並不是真的要在鹽、糧、衣、布這些關係到民生民計的行業中實施壟斷。其實真正可以牟取暴利的行業,普天之下,只有兩個,那就是嫖與賭。這兩個行業都是非常古老的行業,可以說自有文字記載以來,它們就一直存在,而且歷朝歷代,屢禁不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我曾做過統計,單是鹹陽一地,賭館有四十八家,妓寨有一百零六家之眾,每日進金可在數十萬之眾,大多掌握在一些不法之徒手中,如果我們強行將這些樓館收為己有,派後生無這樣的經營好手用心管理 那麼在一月之內籌集到四百萬兩黃金絕不是癡人說夢。”

  紀空手聽得簡直有些瞠目結舌了,望瞭望張良道:“每日進金就有數十萬之眾,這也太恐怖了吧?”

  張良聽著陳平的計劃,心中已有所動,微微一笑道:“這個數目實際上還保守了一些,自從關中免賦以來,從天下各地遷入關中的富戶就有數万之多,這些人有錢又閒,每日若不嫖不賭,又怎麼打發日子?”

  紀空手眉頭一皺,擔心道:“這些富戶正是關中復興的根本,若是成日這般消耗下去,終有一日會坐吃山空,我們此舉無異是釜底抽薪,殃及自己呀!”

  張良道:“這倒不用擔心,錢這個東西,只有越活越有,流通得越快,市面才會更加繁榮。如果我們真的讓後生無出面,壟斷關中、巴、蜀、漢中等地的嫖賭事業,那麼就可以彌補我們免賦的損失,不失為一個補充軍需糧餉的好辦法。”

  紀 手搖了搖頭道:“可是談到壟斷,誰又願意把賺錢的行當拱手讓出?”

  張良沉思了片刻道:“其實這也不難,各地因嫖賭引起的糾紛不在少數,有些甚至成為當地禍害的隱患,只要我們出個政令,再以後生無的名義強行收購,可在一日之內將所有妓寨賭館一併接管。那些人中不乏有江湖背影者,當不會缺乏這點眼力,到時自然會選擇知難而退,這樣一來,不僅可以保證我們的軍需糧餉,同時也可以平息一些糾紛,維持一方治安。”

  “若能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紀空手興奮起來,拍了拍手道:“事不宜遲,你和陳平就著手辦理此事,至於四大信使今夜出行一事,我看就只有辛苦龍兄與阿兄一趟,安排一些好手秘密護送他們出城。”

  △△△△△△△△△

  寧秦,西楚霸王項羽的行營。

  燭火飄搖,映照出一份森然的靜寂,在書案前,只有兩人相對而坐,所有的侍衛都退到了百步之外,這是項羽的命令。

  與項羽相對而坐的是一個蒙面人,除了一雙眼睛露在黑布之外,一切都包裹得嚴嚴實實,誰也無法認請他的本來面目。

  項羽打量了此人良久,這才淡淡而道:“韓信、彭越、週殷、英布的四大信使的確已到了咸陽,在晉見儀式的朝會上,甚至發生了一起有預謀的刺殺,劉邦以為是本王所為,但這一次他卻冤枉了本王。”

  那蒙面人顯得非常冷靜,一雙眸子深沉得不露一絲形跡,讓人無法揣測他的內心:“這又能證明什麼呢?這已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完全失去了它作為情報的價值。”

  項羽搖了搖頭,淡淡地笑了笑,道:“不,它至少可以證明兩點:第一,你的情報沒有錯;第二,這些情報本王同樣可以通過別的渠道得知它。”

  “哦?”那蒙面人似有一分失望,一閃即逝,卻被項羽的目光所捕捉,沉吟半晌之後,那蒙面人才緩緩地站起身來,拱手道:“既然如此,看來我只有告辭了。”

  他走出幾步,卻被項羽喝住道:“你以為本王的行營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那蒙面人淡淡而道:“我既然來了,要殺要剮就全憑大王了。”

  他顯得如此鎮定,不由讓項羽心中一動,冷然一笑道:“殺一個人對本王來說,只不過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根本算不了什麼。本王只是覺得,這樣的死法,對你我來說實在沒有太大的意義,你就不想再向本王證明一些什麼嗎?”

  “我今日前來,的確是有重要的情報面禀大王。 ”蒙面人嘆了一口氣,道:“但是我無法確定大王是否已經先我一步得知,如果大王已經事先知道了,那麼我所說的一切也就失去了它作為情報的真正意義。”

  “坐,請上坐!”項羽作了一個“請”的手勢,緩緩而道:“本王絕非不信任你,但在戰事爆發之前,身為一方統帥,是不敢對任何人輕易相信的,這樣做的目的 是害怕被人誤導,作出不利於大軍的決策!”

  那蒙面人重新坐下,表示理解道:“我若是身為大王的角色,同樣不會相信一個敵方的將軍,這很正常!”

  “你能這樣想,本王十分高興。”項羽指著桌上的香茗示意他喝上一口,然後才微微一笑道:“把你所知道的情報說出來,它是否有它的意義,本王自會給你一個公斷。”

  蒙面人看了項羽一眼,遲疑片刻方道:“我今夜冒險前來,是因為近日發生在咸陽城中的三件事情十分古怪,想禀明大王,再請大王決斷。”

  項羽微微一笑,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這第一件事情,是為了咸陽城外新近調集的數十萬大軍,這些軍隊大多是追隨劉邦已久的舊部,作戰經驗十分豐富,有一定的戰力,不到萬不得已,劉邦絕不會輕易動用。”蒙面人似乎十分清楚大漢軍的內情,說起來頭頭是道,分毫不差:“劉邦在這個時候將他們調到咸陽,肯定已有了出兵的意圖,所以我想提醒大王,在近段時間需要密切關注這支大軍的動向。”

  項羽不為所動,似乎對這個消息早有掌握,微笑道:“本王知道了,請繼續!”

  “這第二件事情,是關於一個人,不知大王可聽說過一個名叫後生無的人?”蒙面人問道。

  其時的後生無無疑是流傳於市井百姓口中的名流之一,他的崛起,本就是一個奇蹟,只不過用了短短數年時間,就在天下各地開設了近百家商號,生意之興隆,使他成為當今亂世最為成功的商人之一,甚至與各路諸侯都有戰馬、糧草、生鐵等生意往來,項羽對這個名字當然不會太過陌生。

  “此人之名本王早有所聞,只是這兩年忙於軍務,無暇打探其底細,只聽說他原也是一個王室子弟,後來淡泊爭霸天下之心,便將多年積蓄投入商海,希望能在商界稱雄。”項羽一點都不感到驚訝,似乎預見到了蒙面人會提到這個問題,淡淡而道。

  “就在兩天前,他卻在一夜之間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咸陽城中的四十八家賭館、一百零六家妓寨一併收歸名下,行動之快,令人咋舌。與此同時,官府貼出告示,揚言為了維持一方治安,在原來的基礎之上不再增加賭館妓寨,違令者當處剮刑!”蒙面人不疾不徐地一一道來,說得非常仔細,彷如親見一般:“隨後他又在一日之內,將關中、巴、蜀、漢中等地的妓寨賭館一併收購,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根本沒有引起太大的騷亂,只是在局部地區發生了一些小的磨擦,但也很快就平息下去。像這種大規模的強行收購,既要有強大的資金作後盾,又要有強大的勢力作支撐,以後生無一人之力,顯然不行,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官府所為!”

  項羽的臉色變了一變,深吸一口氣道:“按你的意思來看,劉邦此舉會有何意?”

  “當然是籌集軍需糧餉,賭館妓寨的收入之豐,就如一股永不干涸的活水,可以保證大漢軍的數十萬人馬每日開支絕無匱乏之憂,而且劉邦這樣做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不擾地方百姓,贏得了民心。”蒙面人的眼中閃出一絲異樣的色彩,顯然心有所動。

  “你所言一點不差,但是你只看到了此舉有利的一面,它同樣也有致命的弊端。”項羽冷笑一聲,突然站了起來道。

  “哦?”蒙面人十分驚訝,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項羽,營帳內一時靜寂無聲。

  項羽雙手背負,來回踱了幾步,方一字一句地道:“就算劉邦此舉得以成功,要想籌集到這數万人的糧草軍需,至少要多長時間?”

  蒙面人沉吟半晌,才道:“如果這支大軍前往寧秦作戰,那麼至少需籌集到三百五十萬兩黃金才能保證大軍的行軍所需,而要籌集到如此之大的黃金數量,沒有二十余天的時間肯定不行。”

  “你算得非常準確。”項羽以讚許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也就是說,等到這支大軍開始行動時,最快也要在二十天之後!這對本王來說,在無意中獲取到如此重要的戰爭信息,豈不正應了一句話——天助我也?”

  那蒙面人緩緩點了點頭,道:“大王能夠看到這一點,就足以證明大王不僅武功蓋世,就是在謀略上亦是高人一等,如此文武全才,若是不能一統當今亂世,還有誰可以擔此重任?”

  項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將那隻如闊葉 般的大手緩緩地落在了自己腰間的巨劍之上,冷聲道:“你既然明白本王看到了這一點,那麼就只有完全取得本王的信任,本王才會讓你活著走出行營,否則,你死定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蒙面人所帶來的兩個消息都已被他掌握,所以,這不足以讓他相信蒙面人投誠的決心。

  蒙面人的眉鋒一緊,露在黑布之外的眼皮上已有冷汗滲出,顯然項羽的殺氣太盛,帶出的壓力已讓他感到了一種行將崩潰的緊張。

  “我不知道最後一個消息是否能為我帶來大王的信任,但是,我堅信一句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蒙面人調整了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然後接道:“這最後一個消息是有關於韓信等人派來的四大信使的消息,請問大王,在您的情報網中,是否知道他們此刻現在何處?”

  項羽的眼芒直對著蒙面人的眼睛,一動不動,似乎欲穿透其內心一般,輕哼一聲道:“他們此時正在蕭何的相國府內密議結盟的細節,整整三天過去了,他們未出相國府半步。”

  項羽對四大信使抵達咸陽一事十分看重!在他看來,無論大漢軍的實力有多麼雄厚,要想與自己無敵於天下的西楚軍一戰,絕對是兇多吉少。他真正所擔心的,還在於楚漢交戰之際,韓信、週殷、彭越、英布這幾路人馬趁西楚空虛,驅兵直入,使得自己腹背受敵,這就難料勝負了。所以,他絕對不能讓劉邦與四大諸侯結成同盟,在分化他們未果的情況下,他決定對四大諸侯的四大信使實施狙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四大信使命歸途中。

  有了這樣的打算,他手下的暗探耳目自然不敢有半點懈怠,雖然他們無法混入森嚴的相國府,卻對相國府中的每一條出入口實施全天候的監控,是以項羽相信自己所得到情報的真實性。

  然而,蒙面人接下來說的話卻讓他大吃一驚:“不,那隻是三天前,其實,在四大信使晉見劉邦的當天夜裡,他們就已經離開了咸陽!”

  “這不可能!”項羽的眼中逼射出一股寒光,冷然道:“為了監視四大信使的動靜,本王幾乎動用了一半的耳目,如果他們造成如此重大的失誤,那就當真該殺!”

  “空口無憑,如果大王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在明日清晨的青石嶺設伏,韓信的信使韓立將在那個時候經過那裡,然後轉道向東,回到江淮。”蒙面人顯得極有把握地道。

  蒙面人究竟是誰?何以會如此了解大漢朝中的機密?

  這是一個謎,一個難以解答的謎,但是有一點卻可以確定,他能知道這麼多常人無法知道的秘密,就足以證明其身分絕對不同尋常。

  “本王憑什麼相信你?”項羽似信未信,將疑非疑,以一種疑惑的眼光打量著蒙面人。

  “大王可以不相信我,甚至可以殺了我,但是到了明天,大王也許就會後悔,因為這對大王抑或對我來說,一旦聯手,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蒙面人直面項羽咄咄逼人的目光,毫無怯意地道。

  項羽有些打不定主意了,以往這個時刻,當他對某件事情難下決斷時,可以詢問范增,然而范增被自己逐出軍營之後,竟然被人擊殺於楓葉店,這是項羽始料未及的。

  他之所以逐走范增,只是想試探其忠誠。從他的內心來說,能以“亞父”之尊善待范增,就是對范增最大的倚重,然而隨著流言四起,他多疑的性格決定了他要試上一試。所以當卓小圓的那次事件爆發之後,他順水推舟,以放逐來試探范增。

  在項羽看來,范增的身邊不乏高手,就連范增本人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內家高手,加上自己所派的幾名高手護駕,可以確保他的安全。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自己等來的卻是范增的死訊,這就意味著他從此失去了一個左臂右膀。

  想到范增,項羽的心頭不免湧出一絲悔恨之意,想到正是自己的多疑害死了范增,他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蒙面人,暗自在心裡問著自己:“是呀,如果我現在殺了他,是否就能保證明天不會後悔?何況,如果真的有此人相助,打下關中、絞滅大漢軍根本不是什麼虛妄之談,難道我真的要錯失這種大好良機嗎? ”

  項羽沉默良久,才緩緩而道:“你可以確定韓信的信使一定會自青石嶺經過?”

  蒙面人道:“不錯!”

  “本王很想知道,你何以要投靠本王,這樣做對你究竟有什麼好處?”

  “我相信自己的直覺,更相信大王的實力,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滅了大漢之後,請大王封我為關中王,統轄劉邦固有的領地。”

  “你背主棄義,難道不怕世人恥笑嗎?”

  “大王何不將我的舉動稱作棄暗投明呢?也許在史書上,在後人的眼中,我今日作出的決定就是英明的、正確的、無可厚非的,難道大王不這麼認為嗎?”

  “有了你這句話,本王的確應該相信你。”項羽笑了起來,伸出了手掌,而不是那柄巨劍。

  △△△△△△△△△

  霜寒露重,青石嶺的早晨,透著沉沉的寒意,對趕路的行旅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天氣。

  韓立率領數十名隨從,繞過寧秦城外的西楚軍營,翻上連綿的山脈,到了青石嶺,從這裡向東,雖然路途遙遠,山路難行,但可以避開西楚軍,算起來應該是一條比較安全的行軍路線。

  冷冷的風襲來,讓韓立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想到發生在咸陽城中的一切,他的心裡更添一股冰寒。

  雖然他沒有親歷晉見儀式,但鳳陽、鳳栖山、鳳不敗等人的死讓他意識到大漢王朝的真正實力,此行能夠不死,他已覺得這是自己最大的僥倖了。所以當蕭何請他連夜上路時,他沒有一絲的猶豫,當即帶人自相國府的一個秘道潛出,踏上了歸途。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1:47
第十四卷第八章
  一路行來,他始終覺得有人在跟踪自己,等到他派人往回搜索時,又沒有發現絲毫的動靜,他不由暗自好笑,覺得自己已成驚弓之鳥,大有草木皆兵的味道。

  “到了前面的樹林,大夥兒歇息一下,再趕路吧。”韓立望著前方的那片密林,又看看自己隨從一臉的倦意,不由吆喝了一聲。

  那數十名隨從聞聲無不歡呼起來,這幾天沒日沒夜的趕路,就是鐵打的人都經受不住,何況他們?是以加快腳步,不一會到了林間,紛紛躺倒一地,根本不想再動。

  韓立本想吩咐幾人擔負警戒,看到這種情形,又想到這里山高林密,人跡罕至,料想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便也並沒有強求,只是一個人斜靠在一株大樹上,怔怔地想些事情。

  他想得很多,最掛念的還是韓信的安危。自韓信受封淮陰侯來到江淮,他就一直追隨著,成為韓信門下十大戰將之一,亦是韓信少有的幾個心腹親信,其劍法曾經得到過韓信的親傳,雖然兩人的年齡相差不大,但在韓立的心中,卻將韓信視為自己的主子與恩師。

  他人在江淮之時,一直以為憑著江淮軍現有的實力,縱然不能得到天下,至少也可與西楚、大漢三分天下,可是當他踏入咸陽時,才發覺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且不說江淮軍與從來不敗的西楚軍相抗衡,就是與劉邦的大漢軍也足以讓江淮軍難以抵擋,他不得不佩服韓信坐鎮江淮,靜觀其變的策略。

  其時的江淮軍共有三十萬人,其中的大多數人都是未經一戰的新兵,雖然韓信在練兵上頗有一套,但臨戰經驗是無法傳授的,只能靠士兵自己去戰場上一刀一槍地積累。韓信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不敢冒然將自己的兵力投入到戰場上去,即使違背了與劉邦共同出兵的約定也在所不惜。

  然而隨著劉邦奪下關中,楚漢相爭正式開始,韓信明白,如果自己再採取靜觀其變的策略,一旦楚漢相爭有了結果,無論勝者是誰,他們都會將矛頭指向自己。於是,當劉邦派人要求結盟時,他迅速作出了決斷,決定晌應劉邦的號召,共同對抗項羽。

  這絕不是韓信一時衝動所作出的決定,而是在他分析了天下形勢之後才定下的作戰方略,其中也包括了他自己的如意算盤。他認定,楚漢之間一旦開戰,項羽的後方空虛,必然無暇顧及與江淮相鄰的齊趙等地,自己正可趁機攻占,擴張勢力,同時又與大漢軍形成一東一西相互呼應的態勢。

  韓立身為韓信的心腹,自然了解韓信打的這個算盤。他還深知一點,韓信之所以不敢公然與劉邦作對,很大程度上還是為了鳳凰,否則,韓信也不會孤身犯險,千里迢迢地趕到咸陽來了。

  他正一個人怔怔地想著,突然聽到了一種讓人心驚的聲音,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完全是出於本能地翻身,拔劍!整個人一下子如蛇般滑向樹後。

  “嗖……嗖……”弦響之後,勁箭若蝗般自一片草叢中飛出,帶著風雷之聲,撲向倒臥在地的那些隨從。

  事發突然,那些隨從哪裡會想得到在這深山老林中還會遭到敵人的襲擊?等到明白是怎麼回事時,人員已折損大半,剩下的十數人早已拔出兵刃,同時向韓立靠攏。

  能夠跟隨韓立前來咸陽的,都是訓練有素的精英,對付突發事件都有一套完整的應對策略。然而,他們顯然遭遇到了更強的對手。

  “嘩……”枝丫亂搖,草飛沙走,就在這些隨從向韓立靠攏的同時,從幾棵大樹間突然竄出幾條如風般的身影,數道寒芒構築起一張無形的氣網,向這些隨從席捲而來。

  “呀……”慘烈的殺意,帶來的是七八聲悶哼,眼見自己的隨從一個接一個地倒下,韓立出手了。

  他不得不出手,已看出對方顯然是要置自己於死地,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捨命一拼,這樣或許還有一線逃生的機會。

  劍如殘虹,劃向虛空,韓立甫一出手,果然與眾不同。

  “叮……”一連串的爆響驚起,韓立的劍鋒一連點擊在了五件兵刃上,瞬息間他與這五人都有交手,一試之下,心中已是涼了半截。

  對方五人沒有一個弱者,如果是單打獨鬥,韓立自信尚可與之一戰,可惜的是,對方既然偷襲在先,當然就不會講究武道精神,早已擺開架式,準備群起攻之。

  “你們是哪一路的人馬?”韓立大聲喝道,他已看出,對方出手如此狠辣,絕對不是那些劫財的盜匪。

  “好劍法!”其中一個高瘦老者並沒有回答韓立的話,而是讚了一聲,他手中握了一把鬼頭大刀,竟有數十斤重,可見其天生神力。

  “承蒙誇讚。”韓立心存一絲希望道:“還請這位大爺報上名號,免得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

  那高瘦老者昂起頭來,傲然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老子問你,你可是姓韓,從咸陽城而來?”

  “不錯!”韓立一口答道。

  “那就行了,你可得給老子記住,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小子的忌日!——看刀吧!”高瘦老者話音一落,人已縱起,鬼頭大刀揚上半空,猶如一道山岳橫壓而下。

  韓立心中無名火起,卻又強行壓住,他倒不是懼怕眼前的這幾個人,而是在剛才說話的當兒,他察覺到在密林深處還有一股氣機出沒,這股氣機飄忽不定,似有若無,讓人無法捉摸,其主人必定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物。韓立自問自己絕非此人的對手,所以他想到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句老話,隨時準備腳底抹油。

  逃是一門藝術,更要看準時機,韓立深諳這一點,所以劍鋒一橫,殺氣如潮湧出,冷然道:“明年的今日,到底是誰的忌日還說不定呢!先吃我一劍再說!”

  他出手之快,竟然後發先至,貼著刀背一劃,擦出一溜“嗤嗤……”電火,而火光閃耀處,一道冷芒若電般迫向那高瘦老者的咽喉。

  高瘦老者霍然色變,此時變招已是不及,卻聽得“轟……”地一響,從他身後突然鑽出了一把刀,正擋住了韓立這凌厲的一劍。

  “霍老三,多謝!”高瘦老者大難不死,不由喜出望外,衝著那位自他身後閃出的矮胖老者叫道。

  “自家兄弟不必言謝!”霍老三大大咧咧地道:“張老大,不如你我兄弟聯手,幹掉他!”

  他嘴上說的輕鬆,其實手臂被韓立的劍氣一震,猶自發麻,生怕張老大一退,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這邊,那就慘了。

  張老大已然看出韓立不是善類,當下點頭道:“還是我們兄弟並肩齊上,殺了他,就是大功一件!”

  當下五人身形一晃,頓時對韓立形成了包夾之勢,動作非常嫻熟,可見這五人已是配合多年,形成了默契。

  韓立的臉色一變,驀然想到什麼,叫道:“你們是過街五鼠!”

  “嘿嘿,現在才想到,只怕遲了!”張老大一揮手,五人步步緊逼,只距韓立不過數尺距離。

  “過街五鼠”原是出沒於江淮一帶的大盜,這五人的武功在江湖上只算得上是二流角色,面對韓立這樣的高手,按理說並無太大的勝算,然而這五人一旦聯手結陣,就如群鼠出動,平空可以增加數倍威力,絕對不是韓立一人可以抵擋得了的。

  此時的韓立,的確有幾分後悔,悔不該陷入這個鼠陣之中。他已經感受到來自五鼠逼發過來的壓力,有一種身陷漩渦的感覺,再想逃時,已無機會。

  風,是冰寒的,殺氣更顯得陰森,那種沉沉的壓力猶如暴風雨來臨前的沉悶與死寂,讓人幾欲窒息。

  然而,就在五鼠即將出手的一刻,在韓立的身後,突然刮起了一道旋風,打著旋儿飄飛空中,以迅雷之勢強行擠入了這段充滿壓力的虛空。

  這不是風,而是殺氣!這殺氣來得如此突然,如此迅疾,令五鼠根本沒有一絲防備。

  “呀……”慘呼聲起,五鼠紛紛向後跌飛,就像突然撞在了一股氣牆之上,反彈而回。空氣中多出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韓立的身邊也突然多出了兩道身影,如幽靈般飄忽於五鼠的視線之內。

  來者絕對是一流的高手,身法之快,幾如鬼魅,韓立雖然不認識這兩人中的任何一位,懸著的心卻放了下來,因為他知道強援到了!他們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機與他這幾日所察覺到的氣機如同一轍,如果對方是敵人,根本無須等到此刻才對自己下手。

  “二位高姓大名?想必是漢王派你們來的吧?”韓立雖然明白危機尚未過去,但強援的到來給了他無比自信。

  “我叫莫山!”其中一個一臉胡髯,顯得極是威猛的中年人,拱手道。

  “我叫卓方。”還有一個年輕人使的是劍,兩人站在一起,有一種大家風範,彷彿面對千軍萬馬也給從容鎮定。

  “我二人奉漢王之命,擔負起信使一路的安全之責。為了不暴露身分,我們只能暗中跟隨,不敢過於接近,所幸來得及時,未使信使有太大的驚嚇!”莫山一面盯著五鼠的動靜,一面說道。

  韓立不由大喜,忙道:“若非有你們,我今日只怕要將命留在這裡了。”

  他的話剛一落音,突然從密林深處傳來一個聲音:“就算有了他們,你的命也同樣要留在這裡!”

  這聲音之冷,如冰霜一般,隨著冷風飄忽而至,又使得剛剛緩和下來的氣氛緊張起來。

  莫山與卓方心頭一緊,同時護住韓立,循聲望去。

  只見自一棵大樹之後,走出兩人。

  這兩人的步履極緩,卻異常沉穩,每一步踏出,整個大地便為之顫動。他們所到之處,風止、雲動,突然已然凝固,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殺勢猶如壓在每一個人心頭之上的夢魘,雖然無法看到,卻能感同身受。

  他們沒有出手,甚至兵刃也沒有亮出,相距韓立三人至少還有十丈之距,但每個人都感到了這濃烈的殺機,莫名的壓力瀰漫了青石嶺上的每一寸空間。

  這二人中有一個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雙毫無表情的眼睛,而另一人雙手背負,宛若一棵傲立於山巔的大樹。當他們犀利而森冷的目光橫掃過來時,韓立的心頭一沉,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項羽……”他的腦海中突然閃出一個名字,一個足可震懾天下的名字。這個名字的主人,不僅他統帥的軍隊從無敗跡,而且自他踏入江湖以來,同樣沒有嚐過失敗的滋味。能寫就如此一段神話的人,普天之下,當然惟有西楚霸王項羽!

  莫山心中一震的同時,臉色也突變!他是在問天樓衛三公子時代搜羅的那一批奇能異士之一,使一根長約丈餘的蟒皮長鞭,二十年前在天下兵器排行榜上也是有名的人物,曾經與衛三公子有過交手,當時的勝負已無人考證了,只知自那一戰之後,莫山便進入了問天樓的元老堂,潛心修研武學。這二十年來,他自以為憑著自己對武道的領悟,再出江湖,可以叱吒風雲,可是當他一看到項羽時,才知風雲變了,時代變了,江湖已不再是過去的江湖。

  他的臉色十分凝重,耳根在不住地嗡動,傾聽著來自四周的每一絲動靜。他覺得有些奇怪,以項羽身為王者之威儀,竟然只帶著“過街五鼠”這些不入流的角色與這個蒙面人來到青石嶺,這未免也太不合情理了,但對莫山來說,卻有了一搏的機會。

  他當然不會束手待斃,無論對手是誰,都不可能阻止他的出手,他完全有這樣的自信!

  自信來自於莫山手中的長鞭,烏黑而帶有異彩光澤的長鞭,即使他看到了從項羽眼中逼射出來的極為森冷的目光,也毫不畏懼。

  “本王很久沒有那種棋逢對手的痛快感了,也許今天,我可以在這青石嶺上找到這種感覺。”項羽輕輕地一句話,頓時打破了死寂與沈悶。他顯得併不如傳言中的可怕,因為他說這句話時,臉上似乎帶有一股淡淡的笑意。

  無論是莫山,還是卓方,心中都吃了一驚,他們喜歡那種沉悶,並不喜歡項羽的笑,那笑中分明挾帶著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味道。

  高處不勝寒,是一種意境,是一種高手寂寞的心境,只有當人登上了極巔之時才會產生的無求境界,這是項羽給人的感覺。

  空氣彷彿一掃剛才的冷寒,變得有幾分燥熱起來,其實天還是那天,地還是那地,變的只是人心。

  “聽了你這句話,我不知自己是應該感到榮幸,還是應感到恐懼,抑或是覺得它有些好笑?”莫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躁動強行壓了下去,這才有些張狂地道。他覺得自己沒有理由去害怕,雖然他與卓方以前從來不識,但憑著直感,卻覺得這個年輕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若是兩人聯手,應該不懼任何對手。

  “這是你自己的感覺,不應問別人。”項羽木無表情,淡然接道:“不過,已經很久沒有人敢以這種口氣與本王說話了,就憑這一點,就值得本王記住你的名字!”

  “你真想知道我的名字?”莫山笑了,口氣中多了一股揶揄的味道:“但我卻不想告訴你。”

  “你說不說其實都已無關緊要,你叫莫山,本王已經知道了。”項羽平靜地道:“在剛才你念出自己的名字時,雖然本王離你很遠,可還是聽得非常清晰。”

  “那又怎樣?就算你記住了,大不了變成鬼后再來找我算賬!”莫山有些嬉皮笑臉地道,看來二十年的苦修並不能改變一個人原有的個性,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大概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但這只是莫山的表面,而他的內心卻在變冷,冷得近乎有一點絕望。他一直想激怒項羽,可是項羽的冷靜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他就像是面臨著一片汪洋大海,既無法揣測其深度,也無法揣測其廣袤,儘管他已將全身的功力提聚於掌心,卻找不到一個爆發的時機。

  “你殺不了我!”項羽冷哼一聲,冷冷地盯了一眼卓方道:“就算是你們兩人聯手,勝負也殊為難料。”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兩人聯手,至少還有勝機!”莫山嘿嘿冷笑一聲,似乎是在提醒卓方。

  “不知道。”項羽眼中閃現出一股異彩,有些亢奮地道:“正因為無法預料,它才會充滿刺激,令人嚮往,如果未戰已定輸贏,那還有什麼意思呢?”

  “那就領教了!”莫山看到了項羽變得有些亢奮的情緒,明白這是自己惟一的機會,是以他沒有猶豫,手臂一振,整個人就像一隻俯衝而下的蒼鷹般飛扑出去。

  鞭影重重,就像是千萬道激浪飛湧,霎時漫空而出。

  項羽冷然一笑,不退反進,腰間的巨劍未動,他的手從背後一繞,沿著一道詭異的弧跡迎鞭而去。

  “你這是找死!”莫山還是第一次遇上有人敢如此輕視自己,就連當年的衛三公子也不敢在他的長鞭面前以空手對之。是以,他這一擊含有悲憤之意,竟在剎那間變成了一頭張狂的魔獸,氣勢之盛,若浪潮飛漲。

  項羽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顯然,他不是一個自大的人,至少在與高手對決中,他從來不敢大意。當莫山尚未出手之前,他就看準了莫山絕對不是一個很沉得住氣的人,儘管對方還在拼命地以言語激將他。

  項羽深知,一個真正的高手,他所注重的不僅僅是實戰,還在於對敵人心理的攻擊,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在瞬息之間把握住對方性格上的弱點。是以,他任由莫山以言語攻擊,卻不為所動,而他只用了一個動作,就達到了激怒對方的目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1:48
第十四卷第九章
  然而,凡事都是有一利必有一弊,盛怒之下的莫山氣勢端的駭人,長鞭如飛龍在天,虛空中疾風驟起,沙石俱走,枝葉狂搖不定。

  “好鞭法!”項羽冷然一笑,暴喝一聲道。

  “呼……”他的雙手一翻,掌心之下橫生一股強勁的螺旋氣勁,眨眼即成湧動的風雲,迎向那暴竄不定的鞭鋒。

  “嘭……”一聲巨響,氣浪迸散,莫山竟被擊得斜退三步。他的長鞭根本還沒有擠到項羽周身三尺處,便感到碰上了一堵堅實嚴密的牆,將自己的勁氣悉數擋回,同時生出一道驚人的反彈之力,生生將他震退。

  項羽在沒有使用任何兵器的情況下,竟然僅憑空手就將莫山逼退,如此駭人的功力,的確超出了莫山的想像。

  二十年前,莫山在芒山之巔向衛三公子挑戰,衛三公子雖然贏了,但自始至終,他的手中都有劍,而且是在第七十八招上用了“有容乃大”之後才一舉奠定勝局,而正是因為如此,莫山才根據戰前的約定,投身問天樓,成為問天樓元老堂的一員。

  衛三公子躋身於五閥之列,其功力已是世間罕有,項羽的武功再高也絕不可能超過衛三公子一個檔次,然而,二十年前衛三公子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情,今天的項羽卻做到了,這的確讓莫山感到了一種詫異,驚心的詫異。

  “你想不到吧?”項羽冷喝一聲,雙掌再翻!這一次,一道寒芒暴閃而出,誰也不知道他在什麼時候竟然拔出了腰間的巨劍,帶起一地的風雲飛殺而至,速度之快,角度之精,幾乎達到了一種極致。

  莫山的確沒有想到,項羽的拔劍速度會有如此之快,當他感受到那凌厲的劍氣時,項羽的劍鋒已經劃入了他視角中的一個盲點,平空消失了。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莫山苦修了近二十年,當然知道敵人的劍然消失在自己眼前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而項羽對盲點的把握顯然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樣的一劍,幾成勢不可擋。

  莫山沒有擋,既然勢不可擋,他又怎會擋擊?反而迎前,將全身功力在瞬間爆發。

  這是一種同歸於盡的打法,對於莫山來說,如果對手不是項羽,他絕對不會作出這樣的抉擇。當對手的實力在自己之上時,莫山決定賭上一把。

  項羽當然不會與莫山同歸於盡,儘管莫山的武功並不比他差很多,但他還是覺得太不值得。莫山在他的眼中,只是一個值得一戰的對手,即使鞭法不錯,也不至於搶到上風,他又何必以自己的性命相搏呢?是以,他在莫山選擇同歸於盡之時,變招了!

  巨劍揚起,只顫動了一下,便輕飄飄地順著長鞭滑向莫山的小腹,此劍長約五尺有三,厚若面板,重達二十八斤,在劍器之中算得上是巨無霸了,但在項羽的手中使出,卻能舉重若輕,彷如變成了有靈性的生命,可以隨心所欲。

  莫山的心頭一驚,長鞭彷彿一下子失去控制一般,似被項羽刀身中產生出來的一股強大吸力所粘,根本無法阻止巨劍運行的軌跡,那流瀉的殺氣充斥了整個虛空。

  在這一刻,莫山明白,無論自己選擇棄鞭,還是飛退,最終的結果都不會理想。先機一失,面對的又是項羽這類頂級高手,這樣的選擇無異自殺!所以他既沒有選擇棄鞭,也沒有向後飛退,而是將自己一切的生機寄託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這個人當然就是卓方!卓方站在一邊遲遲未動,其實一直在等待一個出手的時機,他似乎顯得很有耐心,更被兩大高手的對決所吸引。當莫山作出抉擇之時,他終於沒有讓莫山失望,出手了!

  “鏘……”地一聲,如龍吟般躍出虛空,震響了每一個人的耳鼓,劍出虛空,風雷俱動,就連項羽也不能無動於衷。

  其實,早在莫山出手的一剎那,項羽就感受到了這位一直站在莫山身邊的卓方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他擔心的不是卓方的劍,而是卓方的冷靜,像卓方這種年紀的人,卻擁有這等非常的冷靜,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當卓方的氣機一動時,項羽已不能全力對付莫山了,他必須分神應對卓方的襲擊,這就給了莫山反擊的機會。

  “呀……”莫山近乎歇嘶底里地一喊,似乎想宣洩自己心中的壓抑,全身的勁氣暴綻而出,將他手中的長鞭化作了點點繁星,分成一百二十六個角度飛射向項羽。

  項羽只能退,不過他這一退不是為了莫山,而是擔心卓方的劍會在關鍵時刻突破自己的氣機,只聽風聲,他已想像出了卓方襲來的這一劍有多快,又有多麼地堅決,沒有一個人可以將這一劍忽略不計。

  而更讓項羽心驚的是,卓方的這一劍中帶著張狂的殺意,非常明顯,竟有一種勢在必得的決心,“難道他已找到了我的破綻?若非如此,他何以竟邊後招也不留,如此地堅決,如此地果敢?”項羽暗自尋思著,同時身形在疑惑中飛退。

  他只退了一步,便感臉上一熱,有幾滴水珠般的東西濺射在了他的臉上,甚至有一滴正濺到了他的嘴角。

  項羽完全是出於本能地伸出舌頭,舔了一舔,只覺得嘴中鹹鹹的,有點澀,帶有一股鹹澀的腥氣。

  血,是血!項羽的心中陡然一驚,他不明白,交手至今,雙方的兵刃都未對敵人形成身體上的攻擊,這血,又從何而來?

  有風吹來,風是鹹的,也是腥的,這鹹澀的味道讓人感到了一絲恐怖,但是,剛才還是非常濃烈的殺機,卻隨著這風而去,消散無形。

  莫山死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沒有死在項羽的手中,卻死在了卓方的劍下!

  沒有人可以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躲得過來自卓方的致命一劍,莫山當然也不例外,他至死都不能瞑目的是,卓方為什麼要殺他?他不明白!

  項羽也不明白,只是冷冷地打量著已經收劍入鞘的卓方,希望能從那木無表情的臉上尋到答案。

  “啪……”一陣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掌聲來自於項羽身後的蒙面人,項羽沒有回頭,卻看到卓方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精彩,果然精彩!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今天這樣精彩的殺局了,'一劍歸西'卓方當真是名不虛傳!”蒙面人踏前而行,邊走邊道。

  項羽冷然道:“他是你的人?”

  “是的!”蒙面人站到項羽的身邊,淡然道:“如果不是這樣,我怎能對他們的行踪掌握得如此精準?”

  “看來,你早有了背叛劉邦之心,處心積慮,就在等待一個時機。否則,像卓兄這樣優秀的劍手,也不至於為你收買。”項羽盯了卓方一方,眼中似有一股欣賞之意。

  “你錯了,大王!”蒙面人一臉肅然道:“像卓兄這樣的人才,絕對不是用錢可以收買得了的,他幫我,只因我是他的朋友,如此而已!”

  這種解釋無疑合乎情理,項羽並不想追問下去,只是皺了皺眉道:“'一劍歸西',這個名號實在陌生得緊,以本王對江湖的了解,像卓兄這樣的高手,本王應該有所耳聞才對,難道卓兄不是來自中原武林?”

  卓方上前一步道:“大王果真是好眼力,卓某的確不是來自於中原武林,而是隸屬於天竺劍派在西域的一支分支。十年前進入問天樓的元老堂,不曾踏足江湖半步,是以大王覺得有幾分陌生。”

  “元老堂?”項羽念叨了一句。對“元老堂”這三個字,項羽並不陌生,它是問天樓中最核心的一個組織,組織成員俱是問天樓最頂尖的高手,其影響力甚至超過了衛三少爺的影子軍團。但是這“元老堂”設在哪裡,一共有多少成員組成,這在江湖上來說,都是絕對的機密,如果能夠從卓方的口中得到這些機密情報,那麼對項羽來說,不啻於一個大的驚喜!

  “在元老堂中,實力與莫山相近的成員共有幾個?”項羽提出了一個極有實質性的問題。在他看來,如果這樣的高手超過十人,那麼,他們所構成的威脅就是巨大的,自己必須要做到先發製人。

  “我不清楚。”卓方的回答卻讓項羽困惑不已,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盯了卓方一眼,等著他的解釋。

  “也許我這個回答讓大王感到奇怪,但事實確實如此,我無法回答大王的這個問題。”卓方顯得非常平靜,緩緩接道:“我進入元老堂已經十年了,一直居於塞外的一個小鎮上,做了十年藥店的伙計。這十年當中,有人給我送來了三次功課,都是有關於劍道上的一些疑難問題,當我一一將之解答後,才被人以一種非常特殊的聯絡方式召到了咸陽,過了一月非常悠閒而豐富的日子,直到三天前,有人告訴我,叫我去見一個人,我才在一家酒樓中認識了莫山,並且知道了自己此行所要擔負的職責與任務。”

  他說得很平淡,就像是在描述一個有關於別人的故事,但聽在項羽的耳中,不由得為問天樓元老堂如此隱密的操作方式感到暗暗心驚,如果說連卓方這樣名為元老堂的成員都無法知曉元老堂的內情,那麼對於別人來說,更是心頭上的一個謎。

  項羽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才明白,劉邦與他的大漢朝之所以能夠迅速崛起,並不是因為運氣,而是靠著許許多多的問天樓高手經過不懈的勢力,不斷打拼,才得到了今天這種大好的局面。如果自己一心認為僅憑一次戰役,就可以徹底摧毀大漢王朝,那既是一廂情願,更是癡人說夢。

  他沉吟片刻,才將目光轉移到了驚魂未定的韓立身上。

  韓立的手中依然有劍,但是他的心卻沉到了冰窖之底,冷到了極致,目睹著眼前這一系列的驚變,他彷彿墜入了一團迷霧之中,整個人變得糊里糊塗,根本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說他的意識惟一還有點清醒,那就是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就像是一頭被人待獵的困獸,生命已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無論是項羽,還是卓方,都有在十招之內敗他的能力。韓立自然有這點自知之明,再加上那個一直沒有出手的蒙面人,韓立實在想不出自己憑什麼還能活下去的理由。

  “在你的面前,本王還是給你兩條路,是生是死,俱在你的一念之間,你看如何?”項羽冷冷地問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令韓立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你不該問我。”韓立苦澀地一笑,似有幾分淒涼地道:“難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你的意思是……?”項羽沒想到韓立會這麼乾脆,乾脆得連他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他以徵詢的語氣問了一句。

  “當然是生,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只要有一線生機,沒有人會選擇放棄!”韓立緩緩地道,將目光投向項羽。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項羽的心中突然湧出了一股厭惡感,不知為什麼,對於出賣自己主子的人,他從無好感,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因為幾句謠言而放逐范增,以至於造成終生大錯。

  韓立淡淡地道:“所謂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就算是再聰明的人,難免也有做傻事的時候,所以,雖然我很想活下去,但從來不做對不起淮陰侯的事!”

  “其實,本王並非讓你出賣淮陰侯,只是想知道你們此行與漢王商定的結盟細節。”項羽怔了一怔,似乎沒有想到韓立竟然還有這等骨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可以考慮考慮。”

  “不必考慮了,你殺了我吧!”韓立沒有一絲猶豫,斷然道。

  “你不怕死?”項羽詫異道。

  “怕,我怕得要命!”韓立渾身一震,哆嗦了一下道:“但是讓我去做出賣淮陰侯的事,我寧願死!”

  項羽默然無語,只是淡淡地笑了,半晌才點了點頭道:“好,本王成全你!”

  誰也沒有看到他是如何動作的,只見劍起頭落,當項羽轉過身來的時候,韓立已經倒下。

  卓方與蒙面人相視一眼,臉色俱都一變,因為剛才項羽的那一劍,實在快到了極致,甚至超出了他與莫山交手時的出劍,這就意味著項羽剛才尚有所保留,即使卓方與莫山聯手,只怕也難擋其劍之鋒。

  “本王只是不想讓他死得痛苦,所以出手快了一些。”項羽的背後彷佛長了眼睛,淡淡而道:“他的死證明了一件事情,同時也讓本王相信,你的誠意,如此而已。接下來,本王更想知道你的計劃,這才是今天本王來到這青石嶺的主題!”

  蒙面人似乎鬆了口氣,擦了擦眼角處的汗水,道:“要得到大王的信任殊不容易,我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此事事關重大,涉及到我西楚數十萬將士的安危,本王焉敢有半點大意?如果本王為此有冒犯之處,還請將軍見諒!”項羽一臉肅然,拱手而道。

  蒙面人笑了一笑,緩緩地取下蒙在臉上的黑布,只見一張清瘦有神的臉上顯現出一種剛毅之氣,竟然是大漢軍駐守寧秦的統帥周勃。

  周勃竟然出賣了大漢,這實在是一個驚人的消息,也是每一個人都無法想像的。在世人的眼中,周勃是漢王旗下的七大名將之一,深得漢王器重,正是如此,漢王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將之派來鎮守寧秦這個關中的門戶。然而,他為了個人的野心,竟然將寧秦準備拱手讓出,這對於大漢王朝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關中之險,就在於寧秦與武關,項羽之所以棄武關攻寧秦,就是想打一個時間差,攻對手一個措手不及。然而,當他揮師十萬逼至寧秦時,卻發現寧秦城防戒備之嚴,大大超出了他的想像,他惟有屯兵城下,等待時機。

  正當項羽處於進退兩難之際,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一個蒙面人潛入了他的行營,提出見面,項羽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個人就是周勃!

  周勃開門見山,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就是想倚仗項羽的力量攻破關中,使自己能夠取代漢王,成為關中各郡的主宰,這對項羽來說,當然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消息。

  但項羽生性多疑,絕不會因為一面之辭相信一個敵軍的主將,他需要周勃證明自己,直到誅殺了韓立之後,項羽才終於相信了周勃的誠意。

  他始終認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是人性的本質,並不是因為其它的東西而改變。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會覺得,周勃此舉看似驚世駭俗,實則合情合理,換在別人的身上也會發生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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