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7415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1:48
第十四卷第十章
  “如果我站在大王的角度考慮問題,只怕也只能如此,又怎會怪責大王無禮呢?”周勃謙恭地道:“誠如大王所言,今日之事只不過是一個小插曲,我們的重點還在於今後的行動。如果大王不嫌我冒昧,我可以將心中的計劃和盤托出,是否妥當,還請大王另行斟酌。”

  項羽氣機再現,將方圓數十丈內的地域重新搜索一遍,在確定沒有外人的情況下,這才道:“將軍無須顧忌,儘管直言。”

  周勃似乎早已胸有成竹,想了一想,才緩緩道:“關中之險,在於寧秦,寧秦一破,則關中無險可憑。憑大王的威名,可在數日之內將之佔領,這是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所以要想征服關中,必先征服寧秦。所幸的是寧秦又在我的掌握之中,那麼一旦你我聯手,關中則不攻自破!”

  他所言非虛,以西楚軍向來不敗的戰力,能夠阻止其前進的不是人力,而是天險。寧秦無疑就是這樣一道天險,當這道天險不成為天險之時,項羽還真想不到有誰可以與自己的大軍抗衡到底。

  “一切真的如你所說的如此簡單嗎?”項羽想了片刻道。

  “當然不是!”周勃搖了搖頭道:“縱然天意如此,還須人為努力。我所統轄的五萬大軍中,並非人人都能聽從我的號令,尤其是在這件事情上,所以我們還要選擇一個時機。”

  項羽冷然一笑,道:“所謂殺一儆百,若真有人不聽號令,不妨殺幾個,以震軍威!如果你人手不夠,本王可以給你調配幾個高手,一切聽你指揮!”

  “大王所言雖然也有道理,但我擔心一旦動手殺人,容易引起別人的疑心,反而過早暴露了我們的意圖。”周勃忙道:“其實,要放大軍通過寧秦,只需要一夜的時間足矣,只要我們約定好入城的時間及聯絡暗號,到時我在城門口安置幾個心腹,便可馬到功成,真正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按你看來,我軍在哪天入城最合適?”項羽似是無心地問了一句,其實,他的心裡一直還有幾分疑惑,正想通過一些話來試探周勃。

  周勃顯得十分冷靜,道:“漢軍受軍需糧餉的拖累,至少要在二十天以後才能自咸陽動身,而大王要想在關中速戰速決,恐怕也需要一段時間準備,所以如若動手,當在五天到十天之間。”

  “說得不錯!”項羽顯然贊同周勃的分析,卻留了一個心眼:“你這就回去著手準備,具體哪天動手,本王派人另行通知你。 ”

  周勃拱手道:“那麼我這就先行告辭了。”

  他與卓方只走了幾步,項羽叫住他道:“如若此事成功,這個關中王非你莫屬!”

  “多謝大王成全!”周勃不由大喜道。

  寧秦之險峻,就如一道鐵閘,橫斷於兩山夾峙之中,當項羽的大軍所向披靡來到寧秦時,也不得不停止了前進的步伐,在城下紮下十里營寨,等待時機。

  寧秦憑著天險真的能夠擋住項羽這十萬無敵之師嗎?沒有人知道答案,因為誰都十分清楚,任何天險都是需要人來把守的,沒有人把守的天險也就不稱之為天險,所以能否擋住項羽這十萬無敵之師,不在於天險,而在於人。

  鎮守寧秦的統帥是漢王旗下的七大名將之一,與樊噲齊名的周勃,他所擅長的就是戰略防禦和巷戰,所以紀空手派他鎮守寧秦,不得不說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可有一點是紀空手萬萬沒有料到的,那就是無論他多麼了解周勃,最難測的還是人心。

  縱觀古今天下,因一念之差而釀成的大禍比比皆是,甚至危及到了一個朝代的興衰,難道正在崛起的大漢王朝真的會因為一個人的一念之差,從而走上覆滅之路嗎?

  面對城外的西楚軍,寧秦城中絲毫不亂,並沒有人們想像中的那麼不安定,一隊一隊嚴陣以待的士兵依次換防,駐守在城牆之上,顯得那麼有條不紊,城中店鋪照開,市面照樣顯得熱鬧,根本就沒有大戰將臨的緊張氣氛。

  周勃站在城樓之上,俯瞰項羽的十里軍營,心中感觸頗多。他不得不承認,西楚軍之所以連年征戰,未逢敗跡,的確有其獨到之處,單看那連綿十里的旗海,隨風而動,猶如游龍般飄搖,顯得是那麼整齊劃一,就不是一般的軍隊可以做到的,更難得的是,西楚軍受阻寧秦已有多日,並沒有因此而影響士氣,反而每日三次操練,照常進行,彷彿攻破寧秦只是遲早的問題,大有王者之師應有的風範。

  這種寧靜之中所蘊含的張力與戰力,當然是非常驚人的。作為一方統帥的周勃,應該十分清楚,自青石嶺與項羽分手後,轉眼已是七天之久,項羽那邊毫無動靜,這讓周勃心中感到了一股莫名的躁動,彷彿等待綿綿無期。

  “自己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難道項羽還不能相信自己?”周勃這麼想著,他只能聽天由命了,因為這個問題絕不是自己可以左右得了的,決定權掌握在項羽的一念之間。

  “將軍,七天過去了,西楚軍營中毫無動靜,我們應該怎麼辦?”卓方站在周勃的身邊,顯然抱著與周勃同樣的心情。

  “我們還能怎麼辦?”周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道:“只有繼續等待,這是我們惟一能夠選擇的辦法。”

  “要不然我今夜潛出城去……”卓方的話尚未說完,就被周勃打斷,搖了搖頭道:“項羽本就多疑,如果我們一味催他出兵,反而會加重他的顧忌。”

  兩人相對無語,只是靜靜地坐在城樓之上,看著城牆上一隊一隊列隊而立的士兵,突然城外響起三聲炮響,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

  周勃心頭一跳,低呼一聲道:“謝天謝地,總算來了。”

  他迅速率領親隨登上城樓,遠眺過去,只見西楚軍營營門大開,一彪人馬飛騎衝出,蹄聲隆隆,塵土飛揚,揚起的沙石遮迷了視線,顯得極有氣勢。

  一桿大旗迎風飄搖,一個大大的“項”字在塵土中若隱若現,旗下有一匹良駒駿馬,馬上坐有一人,正是西楚霸王項羽!

  他率領數千鐵騎若旋風般直往寧秦而來,從軍營到城下足有十箭之距,他們卻眨眼即至,“希聿聿……”一陣馬嘶長鳴之後,但見數千騎已經整齊劃一地排開,軍威之嚴謹,看得寧秦守軍心驚肉跳,心中無不暗道:“無敵之師果然名不虛傳。”

  一陣鼓聲後,自騎兵陣中閃出一員將軍模樣的人物,打馬衝前數十步,來到城下高呼道:“在下乃西楚霸王座下右路先鋒秦正,奉我大王之命,請寧秦城守周勃週將軍登高一步說話!”

  城上鴉雀無聲,所有將士都將目光投向周勃身上。

  周勃沒有馬上應答,而是猶豫了一下,命令身邊的幾位將軍道:“傳本將軍令,所有將士一律嚴陣以待,箭在弦、滾木圓石準備!”

  幾位將軍應聲而去。

  周勃這才大步踏上牆頭,戰鼓擂罷,他揚劍一指道:“本將軍在此,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秦正昂起頭來,冷然道:“將軍出言如此粗魯,實令我大失所望。不過,讓我更失望的是,週將軍身為大漢名將,卻膽小若鼠,只會如女人一般叫罵街頭,不敢與我一戰,這豈是大丈夫所為?又哪裡有男子漢的半點血性?”

  周勃似乎無動於衷,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一臉不屑地道:“你是西楚霸王座下的一名先鋒官?”

  “不錯!”秦正怔了一怔,見周勃對自己的叫罵置之不理,反而問起自己的官職來,心中甚是奇怪。

  “怪不得。”周勃淡淡而道:“就憑你剛才的那一番話,就足見不能成為獨擋一面的一方統帥。為將帥者,統領的是上萬軍馬,講究的是攻防謀略,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逞匹夫之勇,那麼兩軍何必還要擺開陣式,決一雌雄呢?不如你和我打著赤膊,在市井街頭上當個混混算了。”

  他的話引起軍士們的一陣大笑,秦正不由心生惱怒道:“你休要得意,但凡城破之日,我一定會讓你為自己的話感到後悔!”

  “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等不到那一天了,因為寧秦之險,可以保證城池百年不破,你能活到百歲嗎?”周勃人在高處,渾似把秦正當作小丑調侃,又引得笑聲迭起。

  秦正正欲應答,卻聽得身後響起一個深沉悠揚的聲音:“週將軍的口舌之犀,不是你能抵擋得了的,秦正,你且退下!”

  這聲音似乎挾有內力,是以話聲傳出,猶如風雷,無論近處遠處,聽起來都十分清晰,所有人皆心頭一震,知道說話正是項羽。

  “大王莫非也想與本將軍較量一下口舌之利嗎?”周勃此時說話,已將音量提高,畢竟他與項羽相距足有百步之遙。

  “不敢!”項羽人在馬上,淡淡而道:“本王能夠擁今日的成就,依靠的是手中利劍,而不是嘴舌。本王來到寧秦,屈指算來,也有數十天的光景了,像這種戰又不戰、打又不打的場面,本王還是第一次遇到,甚覺乏味得緊。是以,本王有一個提議,想與將軍賭上一把,不知周將軍是否有此雅興?”

  周勃哈哈笑道:“想不到大王與本將軍有此同好,當真難得。這樣吧,你先將這賭約說來聽聽,看本將軍是否有這個興趣! ”

  項羽微微一笑道:“以寧秦之險,本王要想將它攻破的確極有難度。所以,本王已決定退兵,但是就這樣平白無故地退走,絕不是本王心中所願,於是本王想到了以這個'賭'字來占卜一下自己的運氣,若是本王贏了,那麼本王就絕不退兵;若是本王輸了,那麼在明日天亮過後,寧秦城下又將還復它原有的寧靜。”

  這個賭註十分誘人,至少對每一個駐守寧秦的將士來說,能夠讓西楚軍不戰而退,那實在是再好不過的結局。然而,越是誘人的賭注,這賭就越是具有風險,項羽究竟想怎麼賭呢?

  周勃也很想知道項羽的心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因為他也不知道項羽會選擇一個怎樣的賭法。

  “這賭其實非常簡單,本王與週將軍既為同道中人,當然只有在武道上切磋。”項羽此言一出,眾人嘩然,誰都知道項羽身為流雲齋閥主,其武功堪稱天下第一,他要與周勃在武道上一較高低,絕對是一個不公平的賭局。

  項羽微微一笑,眼芒劃過空際,道:“本王這個賭局絕對沒有佔人便宜的意思,我站在原地,發出三箭,只要周將軍能躲過這三箭,這場賭局就算是本王輸了,不知周將軍意下如何?”

  他與周勃相距至少百步,在這麼遠的距離之下,無論他的箭速有多麼迅猛,都必須用上一定的時間通過這段距離,而有了這點時間,對周勃這樣的高手來說,完全可以做出應變的動作。

  “你不反悔?”周勃問道,他也很想看看項羽的武功到底有多麼的高深莫測,是以心中一動,有點躍躍欲試了。

  “君子一言,尚且駟馬難追,何況本王位居九五之尊,難道還能失信於你?”項羽淡淡一笑,顯得胸有成竹。

  “好!那就讓本將軍領教大王的神射功夫!”周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人在城牆之上,已是全神貫注地盯住項羽。

  “弓!”項羽的眼睛一緊,一股寒光逼射而出,與周勃的眼芒在虛空中一觸即分,這才大喝一聲道。

  當下有四名大漢抬出一張巨弓,竟然比尋常的鐵胎弓大了數倍,呈烏青色,弦澤赤紅,配之金色的羽箭,竟顯得色彩斑瀾,蔚為奇觀。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項羽一手抓過巨弓,然後自屬下手中取過一支羽箭,緩緩而道:“這是本王的愛弓,名曰射天,以南海精石煉鑄,重五十六斤,天下能開此弓者不過百人,而開弓又能有一定準頭的,恐怕不會超過十人,本王得到此弓之後,視若珍寶,平日里一般不用,今日再試,已是第三次。週將軍,你應該感到榮幸才是。”

  周勃的心中一懾,這才知道項羽動用的竟是真傢伙,射天弓之名,周勃曾經聽人提過,知道此弓一現,異常厲害,完全超出了弓箭的範疇,項羽動用此弓,莫非真的是想賭上一把?

  周勃的懷疑一點未錯,項羽的確是在賭。自青石嶺一役之後,項羽並沒有因此而相信周勃,但是,他又不願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左右為難之下,他只有以這個辦法決定自己的選擇,只要周勃不死於射天弓之下,他就相信周勃,否則他惟有退兵一途。

  弓微開,箭在弦上,項羽遙看了一下站在城牆之上的周勃,然後他拉弓的手開始發力。

  弓弦在一點一點地張開,閃閃的箭頭卻若一點寒星高掛天上,一動不動,也不知在什麼時候,當弓弦構成半月形狀時,自弓弦間的虛空中平生一股旋風,此風生得如此詭異,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殺氣在漫湧,飄飛在這百步的虛空。周勃的手緊握,手心已有冷汗滲出,當那射天弓一點一點張開之時,周勃所看到的不是弓,也不是箭,而是一個湧動著氣旋的黑洞,深不可測,讓人根本琢磨不透。

  “鏘……”他的手臂一振,薄薄的劍身發出一種如蟬翼振動的輕顫,遙指向那寒芒閃閃的箭頭。

  他無法在這種巨大的壓力之下保持心態的寧靜,在這一刻,他害怕寧靜,希望有一點動靜打破這沉沉的死寂。然而,那遙傳過來的殺氣就像是陰魂不散的幽靈,在他的心中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讓他產生出莫名的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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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第十一章
  “嗖……”當射天弓成滿月之時,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弦響,彷彿它進入的不是人的耳鼓,而是人的心中。

  快,就只有一個快字,已無法以任何言語形容,箭出的剎那,就像是從空中劃過的流星,更像是一把鋒利的剪刀,竟然將這虛空一分為二,從中劃破。

  沒有風,也沒有氣旋,因為這一箭的速度,快得連風和空氣都追趕不止,明明還有百步的距離,當這一箭暴出時,距離已不再是距離,甚至只是存留在眾人意識中的一個概念。

  周勃動了,身形提前起動,在窄長的城牆上一連變換了十七種角度,然後將全身勁力在陡然之間爆發,劍鋒一轉,輕輕地點擊在這一箭的箭桿之上。

  “嗤……”一溜燦爛的火花揚起,長箭微微一晃,直插入周勃腳下的牆石中,連根沒入。

  “裂……”牆石中發出了一股奇怪的聲響,緊接著那堅硬厚實的牆石裂出千百道龜紋般的圖案,突然向空中迸散。

  周勃長劍飛舞,擋下這股沙塵的襲擊,身形剛剛站穩,臉上已有三分失色。

  一陣歡呼聲起,來自項羽所率的數千鐵騎,而寧秦城上,卻是一片死寂,這一動一靜,顯示出了雙方將士目睹了這一箭時所擁有的心態。

  “這是第一箭!”項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再一次拉弓上弦,弦上已多了兩枝長箭。

  “剛才是試探性的一箭,它的用意不在攻擊,而是試探,它可以讓本王知道你的身法、劍法以及心理,然後採取有針對性的改變,從而達到製敵的目的。 ”項羽扣住雙箭,緩緩而道:“接下來本王所用的就是雙箭齊發,是輸是贏,就看這一回了。”

  “呼……”他話音一落,沒有任何的猶豫,一聲暴喝之下,雙箭破空而出。

  天,陡然一變,漫湧起一陣風雲,箭過處,風雷隱隱,電芒忽閃,蓋出片片烏雲,誰也沒有看到箭,誰也沒有看到箭影,但長箭所帶出的壓力,緊緊地鎖住了每一個人的心靈。

  周勃也不例外,他的劍在手,卻沒有任何的反應,他找不到攻擊的方向,也找不到攻擊的對象。他的心中,只有一片茫然。

  但他畢竟是一個高手,縱然心中茫然,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機已在周遭五丈範圍內布下了道道氣牆,甚至在項羽發箭之時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此時此刻,眼睛已是多餘,更是一種累贅,所聞所見的東西並非是真實的,往往會影響到自己的判斷。周勃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閉上了眼睛,只是用自己的氣機去感受周邊的異動,從而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最正確的應變手段。

  周勃成功了——在雙箭逼近他五丈之距時感到了空氣中的變化,當他以手中的劍撥開前箭時,後箭已經直奔他的咽喉而來。

  幸好他還有一隻手,尚可抓住這一箭,等到他抓住這一箭時,突然感覺到了一種異樣。

  事實上就算他沒有抓住,這一箭也不會刺入他的咽喉,因為他感覺到箭身上有一股強勁的下墜之力,正好能在抵達他的咽喉之前改變方向。

  同時,他的手中多了一件東西,在剎那之間,他已明白了一切。

  他總算得到了項羽的信任,否則,這雙箭足以讓他致命!

  寧秦城內外已是一片寂靜,沒有歡呼,也沒有驚嘆,彷彿誰也沒有想到周勃竟然躲過了項羽這神鬼莫測的三箭。

  “你贏了。”良久過後,項羽才輕嘆一聲,拍馬而退,數千鐵騎緊緊跟隨。

  周勃依然站在城牆之上,一動未動,直到項羽退回營寨,他才偷偷地打開了手中的布條,上面寫道:“今夜三更,馬到功成!”

  周勃笑了,眼見大功就要告成,他沒有理由不笑。

  △△△△△△△△△

  三更的寧秦,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除了遠處傳來的幾聲更鼓,再也沒有什麼動靜。

  這“靜”靜的過於反常,反而預示著要發生一些什麼。

  至少對項羽來說,他已經知道會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此時的項羽,就在寧秦城那座形如鐵閘般的城門不遠處,在他的身後,蹲伏著三万精銳之師,人人一身黑衣裝束,屏氣呼吸,沒有任何聲響發出。

  要打造出一支無敵於天下的精銳之師,關鍵在於治要嚴格,項羽無疑是一個傑出的統帥,在他的眼中,從來沒有把士兵當作是人,而是將他們看作是沒有思想的暴力動物,只能是惟他馬首是瞻,做到絕對地服從命令。

  同時,他也深知領兵之道,一張一弛的道理,所以,每當他率部攻掠一地,就放縱自己手下的將士燒殺搶掠,讓他們在感受了血與火的洗禮之後,進入到自由的天地,隨心所欲地展示人性中最醜惡的一面。

  這無疑會成為一種動力,使得這些士兵充滿著對下一戰的渴望,當他們將戰爭當作是一種樂趣時,這樣的人所組成的軍隊,將是一支不可戰勝的隊伍。

  因為,只有把戰爭當作樂趣的人,他們才會全身心地投入進去,而一旦全力以赴,才可以激發出他們體內最大的潛能。

  “噹噹當……”更鼓響起,如急雨連響三聲,項羽的心中陡然一緊,三更到了!

  這是他與周勃約定的開啟城門的時間,他無法做到沒有一絲的緊張,畢竟,寧秦作為關中的門戶,一旦被他攻破,關中就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一直將劉邦視作自己最大的勁敵,只有將這根眼中釘連根拔去,他才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他的西楚霸王,進而一統天下。

  所以,更鼓一響,他的目光就盯在了那扇黑漆漆的城門上,夜色包圍中的城門,就像一頭臥伏於荒原上的惡獸,有幾分神秘,有幾分猙獰,更透著一股玄之又玄的未知,讓人無法預料到那城門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一些什麼。

  然而,最先出現動靜的不是城門,而是在城牆上。那黑漆漆的城牆上突然亮出了一個光點,連閃三下,在這夜空中,宛若一點寒星。

  項羽一怔,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在他與周勃商定的聯絡暗號中,並沒有這麼一條:“難道這是周勃給守將的一個暗號?”心生狐疑,正欲細思下去,卻聽得“吱呀……”一聲沉重而嘶啞的悶響,自前方傳出。

  城門終於一點一點地開了,從中而分,緩緩開啟,這雖然只是寧秦的一道城門,但在項羽的眼中,彷彿已看到了整個關中。

  他心在跳,血在湧,一股莫名的亢奮似乎流遍了整個全身,其他在想像著當自己的大軍越過寧秦,突然出現在咸陽城下時,劉邦會是一種怎樣的表情。

  一陣冷風襲來,讓他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頭腦變得清醒過來。當那道城門完全開啟之後,項羽回首望瞭望自己身後的所有將士,斷然下令:“開始行動!”

  命令完全是在頃刻間以隱密的方式傳遞給每個人,數万人同時站了起來,然後按著縱列的小方陣,悄無聲息地向城門移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項羽卻站在原地一動未動,一顆心始終提在嗓子眼上,警戒著前方是否有異變發生。當有五千人組成的先頭部隊完全進入寧秦後,他這才略略放下了心,一揮手道:“中軍跟上!”

  他決定入城了,沒有馬匹,他只能靠著自己的腳前行。為了使這次行動更加隱蔽,他與周勃商定,不使用一匹戰馬,直接自寧秦穿過之後,迅即向咸陽推進。

  當他穿過城門,踏上寧秦以青石鋪就的冷冷大街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再次踏入關中的土地,不費一刀一槍,甚至沒有聞到一點血腥,西楚大軍就突破了有“天險”之稱的寧秦門戶,這豈非就是一種天意?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隨著大軍步步深入,項羽的心中已沒有了先前的狐疑與緊張,當他正要率領自己的中軍轉過一條十字路口時,突然一道火光燃起在前方的一座高樓上,在這沉沉的夜色中,顯得十分耀眼。

  所有人都在這一瞬間停止了腳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這一團耀眼奪目的火光中。

  火光來自於一個人的手中,經過了白天的那場賭博,誰都認出了這手執火把的人乃是寧秦主將周勃,正是因為有了他,才使得這看似不可能的行動成為了現實。

  “是大王嗎?”周勃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響起在這靜寂的長街上,顯得幽遠而神秘。

  “不錯!”項羽笑了起來:“看來,本王賭贏了這一把!”

  “此時論輸贏,豈不早了一點嗎?”周勃抱以同樣的微笑。

  “當本王踏上寧秦的街頭時,這賭局就有了定論!你只需要再給我兩個更次的時間,這十萬大軍就可完全通過寧秦。”項羽顯得十分自信地道。

  “按大王估算,此刻進入寧秦的大軍已有多少?”周勃問道。

  項羽略一遲疑道:“應該在一萬左右。”

  周勃聞言淡淡一笑道:“夠了。”聲音很輕,讓項羽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我說夠了。 ”周勃的話非常突兀,冷然一笑道:“有一萬人就足夠我大開殺戒了!”

  項羽的臉色一變,尚未弄清是怎麼回事時,突感眼前一黑,周勃竟熄滅了手中的火把。

  這是一個信號,一個動手的信號!火苗一熄,隨之而來的是三通戰鼓,如平空炸起的驚雷,震醒了這昏睡的古城。

  “軋……”一聲巨響,從項羽的身後傳來,他驀地回頭,只見自城門上突然滑下一道萬斤鐵閘,勢不可擋地將西楚軍攔腰截斷,數十名躲閃不及的士兵,頃刻間便被這若山鐵閘壓成肉醬。

  同一時間,城頭之上響起滾木圓石下砸的聲音,千萬道弦響在瞬間動作,同時攻向了城里城外的西楚軍。

  驚變這樣發生了,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發生了,無論是誰,當他置身於黑暗之中遭到襲擊時,第一反應必是恐懼!

  “殺呀……”萬千人同時發出一聲吶喊,進入城中的西楚將士無不發現,自己置身的並不是以一敵五的包圍,而是以一敵十,甚至更多!他們在倉促應戰的同時,忍不住都會在心裡問著自己:“寧秦城防哪來的這麼多兵力?”

  這是誰都可以想到的問題,項羽戰前所得到的情報是,周勃統率的軍隊只有五萬,如果自己進入城中的將士已有一萬之數,他們又何以會受到以一敵十的包圍?

  這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此時的寧秦城中漢軍遠不止五萬之數,這讓所有的西楚士兵都失去了信心。

  西楚士兵失去信心的原因還在於,他們不擅於在黑夜中的巷戰。當一隊一隊的士兵被強有力的敵人從中切割,繼而圍殲之後,幾乎有半數以上的將士都感到了一種絕望,在有人高呼“降者免死”之後,這些將士甚至放棄了任何抵抗。

  惟一不亂的是項羽的中軍,這是由三千精銳組成的一支軍隊。在這支隊伍中,不乏有一些武功超卓的好手,他們無疑是項羽最忠心的一批死士,在沒有得到項羽的命令之前,他們並沒有加入戰團,只是護著項羽圍在了長街的中心。

  屠殺在黑暗中進行,戰事之慘烈,使得寧秦城彷彿置身於一片血腥的海洋。當這一切就要接近尾聲時,突然間萬千火把同時點燃,使得寧秦城變得一片通明。

  只有在這個時候,那些驚魂未定的西楚將士才發現,包圍自己的敵人何止五萬?再多五倍也不止!飄揚在街頭巷尾的旗幟上寫的已不是周,而是劉,漢王劉邦竟然親臨寧秦,這是他們絕對想不到的一個結果。

  周勃依然站在他剛才出現的那座高樓,在他的身邊,還有兩人正負手而立,衣袂飄飄,神情中似有一股神仙般的飄逸。

  他們不是別人,正是紀空手與張良,兩人的目光緊盯著街心的項羽及其中軍精銳,神情雖然輕鬆,心中卻顯得十分凝重。

  他們的心理無法不凝重,因為他們所面對的是西楚霸王項羽!一個可以寫就武道神話的人物,即使此刻的項羽正置身於數十萬大軍的重圍之中,只要稍有大意,也有可能讓他抓住戰機,全身而退。

  “大王,實在不好意思,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橫行天下的大王竟然會如此幼稚,對於送上門來的肉,我向來都是端起就吃,所以就算不好意思,我也只好來者不拒,來個一鍋端了。”周勃的眼中流露出發自內心的欣悅,如果此次項羽被誅,毫無疑問,他當立首功。

  在火光的照映下,項羽的臉色已是一片鐵青,眉鋒一寒,盯著周勃道:“你果然是一個奸細,竟然敢出賣本王!”

  周勃淡淡一笑道:“沒有人出賣你,只不過是你自己犯下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誤信敵人,這就怨不得誰了,只能怨你太蠢了!”

  “你想激怒我?”項羽沒有動氣,彷彿看穿了周勃的心思,冷然道。

  “其實事已至此,激不激怒你已經無關大局。”周勃斷然答道:“我可以保證,就算借你一雙翅膀,也休想活著離開寧秦!”

  “本王相信你所言非虛。”項羽冷哼一聲道:“不過,你可以估算一下,要達到這個目的,你們將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我們所付出的代價並不大,至少到目前為止是如此。”紀空手終於開口說話了,他一說話,周勃便退了一步,站到了紀空手的身後。

  項羽冷冷地仰視著高樓之上的紀空手,任由裹挾著血腥與鹹澀的寒風吹過臉頰,沒有言語,殺機在無聲與沈默中醞釀,他似乎從來沒有這麼強烈地想殺一個人。

  “本王曾經在你的手下為將,按理說,應該向你行跪拜之禮才對,但今日你我既然為敵,以前的情誼自然也該一筆勾銷了。所以,本王向你作一個揖,以盡待客之道。”紀空手對項羽的眼神渾似未見,只是自顧自地盡興著自己的表演。他並不是一個有著強烈表演欲的人,之所以如此做,只是想向項羽最後的這三千精銳傳達一個信息,那就是勝負已成定局,負隅頑抗下去只會是徒勞,他完全擁有這種強大的自信。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1:49
第十四卷第十二章
  項聲的眉間頓時湧動出一股殺機,看來,他已準備出手了。

  他的劍在腰間,但不知在什麼時候,就到了手中,拔劍的速度之快,猶如電光石火一般,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的劍尚未出手,氣勢已經若火焰般瘋漲,無數個氣旋湧動虛空,開始沿著一種不規則的軌跡向阿方卓的立身之處緩緩推移過去。

  兩人相距至少十丈,但阿方卓的衣袂已然向後飄飛,似乎有一股勁風襲至,呼呼作響。

  夜空顯得極為死寂,沒有一點生動的跡象,透過這暗黑的夜幕,可以看到蒼穹極處那湧動的風雲。

  “呀……”終於,一聲暴喝,從項聲的口中響起,他的整個人就像是一隻盤旋半空之中的蒼鷹,以迅雷之勢直撲,快速地沖向阿方卓。

  身形之快,似乎超過了速度的範疇,人與劍在這種極速之中合為一體,構築起一道流動的風。風在飛速中旋動,眼看逼近阿方卓的五尺之內,那風的極處突然裂開,一道閃電般的寒芒自裂縫中標射而出。

  阿方卓一動不動,如大山臥伏般鎮定,只有看到這道寒芒之時,他的眉鋒才微微地跳動了一下。

  眉鋒一動,劍動!他的劍出手,就像是橫亙於虛空中的一堵牆,封鎖住了項聲進攻的每一個角度。

  “叮……”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雙劍交擊一點,迸散出萬千道氣流,衝激得長街上的塵土飛揚疾旋。

  兩人的身形都微微一晃,乍一交手,旗鼓相當,頓時相互間盡去小視之心。

  項聲出手在先,在氣勢上已有先聲奪人之利,想不到還是不能占到半點便宜,心中不免有些慌神。但是他知道,今日一戰,自己終究難免一死,更多的是為榮譽而戰,只要自己能夠重創對手,或許可以鼓舞起這三千將士的士氣,形成混戰的格局。到那時,自己肯定還有一線生機,所以他不想放過這個機會,身形一晃之下,劍鋒再起。

  劍在虛空,化作道道流雲,悠然間暗藏殺機,而他的人已如一縷清風,隨雲而動,飛撞阿方卓而去。

  阿方卓似乎沒有想到項聲的來勢如此之強,等到他感應到這股殺氣時,那凜凜的劍鋒已逼至眼前,不過,他的心中並沒有因此而亂,只是一個退步之後,長劍輕飄飄地橫斜空中。

  那如流動般的劍影似乎遇到了一股龍捲風,一撞之下,頓化無形。雙劍輕輕一觸,磨擦出一道如禮花般絢爛的異彩,遮迷了所有人的眼睛。

  當眾人再度可以視物時,卻驚奇地發現,項聲不見了,阿方卓也不見了,長街上只多出了兩股暗黑疾走的狂風,飛竄於虛空中,猶如相互撕咬的魔獸,在有限的空間裡最大限度地表現出張狂的魔意。

  天、地、人、劍,彷彿在這一剎那間構成一個整體,不分彼此,渾然無間,達到了極致的完美。

  “去死吧!”突然間,傳出項聲的一聲暴喝,他的武功似乎在剎那間暴漲了數倍,寒芒從風頭最勁處標出,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鑽,讓在場所有的武者都嘆為觀止。

  當阿方卓感到這一劍所帶來的銳鋒之時,項聲的劍已經突破了他緊密的氣機,進入了一個他難以兼顧的死角空間。

  阿方卓一驚之下,陡然想到了龍賡對劍道的領悟,龍賡曾言:劍道到了一定的境界,其實是一種對攻防死角的理解,而攻防死角就是人的一個盲點,具有不可視性,不可預判性,惟有如此,才能在高速運行之下置敵於死地。

  而項聲顯然深諳此道,他的劍速其實並不是很快,卻能在角度上多變,讓人無法揣摩出他最終攻擊的方向,面對這樣的一劍,幾乎擋無可擋。

  不過阿方卓並沒有格擋,他選擇了攻,因為他明白,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只有攻敵之必救,才可以化解對方給自己身上帶來的危機。也就是說,阿方卓在瞬息之間選擇了一個同歸於盡的打法,假如項聲置之不理的話。

  但項聲又怎會置之不理?他也不會與阿方卓同歸於盡,儘管他代替項羽進入寧秦,就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但死要死的有意義、有價值,以他的身分,當然不願意和阿方卓這樣的人同歸於盡。所以,他一見阿方卓的劍招,迅速改變了角度,劍自死角而出,貼上了阿方卓的劍背。

  “嘶……”一種刺耳的金屬磨擦聲響徹於虛空,帶出一道絢爛的火花,斜劃的劍就像是一塊剛剛燒紅的鐵石入水,水霧騰然之間,順著阿方卓的劍背而下,劃向他握劍的大手。

  阿方卓目睹這一劍的到來,心中微驚,按照常理,他可以有兩種選擇,一是運力劍上,蕩開來劍;二是抽身而退,拉開距離。這兩種選擇都有寓守於攻的韻味,可以在瞬息間把握戰機。但是,當他正要作出選擇之時,心中不由大駭!

  他的劍竟似被項聲的長劍吸住了一般,產生出一股巨大的粘力,他根本無法改變自己出劍的軌跡。

  項聲的功力如此之深,這是阿方卓沒有想到的,此刻他惟一要做的就是棄劍,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他沒有猶豫,手臂一振之下,大手已脫離劍柄,同時變手為掌,在空中連拍數下,布下了幾重氣牆防禦。

  他當然不認為自己只憑空手就能與項聲抗衡,所以他大掌拍出之時,身形向後飛退,就在他退的同時,項聲的腳踢出一個非常怪異的弧度,以完全超越人想像空間之外的速度與角度,直奔向阿方卓的胸腹。

  這一腳如此怪異,怪異得不合情理,讓人幾乎無法理解,因為只要是人,就無法踢出這樣的一腳,它完全超出了人類潛能可以達到的範疇,在飛行的途中變幻出三百六十度的疾旋。

  只有項聲身邊的幾個心腹親信才知道,這是項聲真正的殺招!項聲作為上一代流雲齋閥主項樑的兒子,卻不能子承父業,繼承大統,並非是因為項梁對項羽的賞識遠勝於自己的兒子,儘管項羽的確擁有讓人不可想像的練武天賦。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項聲年幼時生過一場重病,救治不及,以至於落下了一個病根,根本就不可能修練流雲真氣。

  可以想像,讓一個不會流雲道真氣的人坐擁流雲齋的閥主,在這個五閥並爭的江湖,在這個諸侯紛戰的亂世,絕對是一件要冒極大風險的事情,項梁還不想成為列祖列宗的罪人,更不想看著如日中天的流雲齋就此毀在自己的手中,於是,他惟有忍痛割愛。

  但是作為一個父親,項梁不能不對自己的兒子有所交待,所以在私底下,他將流雲齋中只能供閥主修練的另一大絕藝傳授給了項聲,那就是無理腿!之所以會取這樣一個古怪的名字,就是因為這種腿法與人類思維有著根本性的衝突,完全可以超越人體極限而任意發揮,一招一式,不合情理,是謂無理腿。

  阿方卓根本就不知道世上還有這麼一門奇門,就算他事先事先,也無法躲過項聲這驚天無理的一腿!毫無疑問,項聲比他想像中的更為可怕,其武功之高,應不在龍賡之下。他這一次應戰項聲,絕對是一個錯誤,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轟……”一聲驚人的悶響,如驚雷般炸響長街之上,將這虛空攪得四分五裂,迸射出萬千道狂亂的氣旋。

  項聲的身形陡然拔高,如一根扭曲的麵條倒射而回,臉上閃現出一絲不可名狀的訝異。

  阿方卓卻依然站在原地,他沒有死,也沒有退,這一幕讓人看上去大覺不可思議。

  惟有項聲與阿方卓明白,這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源自於一隻手,一隻非常穩定的大手,那手上,緊緊握著一截紅木欄杆。

  項聲心中一震,彷彿沒有想到來人僅憑一根隨手拈來的木棍,居然可以擋下自己石破天驚的一腿,而這种红木所製的欄杆,他似曾相識,正是紀空手登高憑欄時所把的欄杆。

  那隻大手顯得極為凝重,就像是一道橫亙於虛空的山梁,那截紅木握在他的手中,彷如一曲富有生命激性的樂章,輕鬆自在,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優雅。

  “好劍法!好腿法!可是,它們終究改變不了你必死的命運!”在阿方卓退下之後,紀空手這才淡淡而道,誰都可以聽出他話中的那股令人心寒的殺意。

  “能與問天樓主交手,雖死無憾!”項聲的臉色一變,不是驚奇,而是有一絲欣慰,似乎覺得與紀空手的這一戰一旦進行,是他個人的一種榮幸。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紀空手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道。

  “無論誰走到了我現在這一步,都很難再有一線生機。是以明知是死,我當然不甘心死在無名小卒的手裡,如果真的能夠與你一戰,能夠死得轟轟烈烈,我身為武者,還能有什麼遺憾呢?”項聲的態度十分誠懇,似乎正應了一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老話。

  紀空手卻淡淡地笑了笑道:“你真虛偽,真狡猾。”

  項聲渾身一震,將目光投向紀空手。

  “其實你的內心一直以為,只要能與本王一戰,你的機會就來了,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是奸雄權相慣用的伎倆,你將之用在今天這種場合,也未嘗不可。你說本王所言對不對?”紀空手一眼就看穿了項聲的心思,冷笑一聲道。

  項聲簡直產生出一種遇見鬼的感覺,似乎自己所想的一切都被“劉邦”摸得一清二楚,心里頓有一股駭然。他一直認為,只有誘得“劉邦”出手,然後趁機將之製服,自己今天才有活命的機會,他也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也一直有這樣的自信。可是,“劉邦”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竟然應戰而出,項聲的心裡反而不踏實起來,為“劉邦”這種無畏的氣勢所壓服。

  但不管怎樣,項聲都不能不戰,畢竟這是他惟一的機會。望著大街兩邊黑壓壓的人群,再看看自己身邊的三千將士,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鬥志也隨之消逝,他已無法猶豫,是以——他出手了!

  他幾乎是在沒有醞釀氣勢的情況下出手,這無疑犯了高手對決的大忌,但是他別無選擇,他並不是不知道這個最簡單的道理,但他同時也十分清楚:自己醞釀氣勢時,對方相應也在醞釀氣勢,水漲船高,如此而已,還不如在先機上下手,或許尚可占得一點便宜。

  劍在虛空中穿越,一振之下,化作點點繁星,之所以給人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劍鋒的鋒芒比及寒星更冷、更虛,有一種莫測的變化。在同是夜空的背景之下,此劍更如流星滑過,以讓人難以想像的快速擊向了紀空手手中的那截紅木。

  項聲不愧為流雲齋的第二號人物,出手就是對方必救處,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善其器”,對於一個武者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他手中的武器,名劍何以要配英雄?這只因為,名劍對於任何一個英雄來說,其實是一支筆,惟有它才可以在青史之上為自己留下不朽的英名,而名劍也因英雄而變得更有名氣。

  紀空手的手中無劍,只有一截紅木,靜靜地斜向虛空,可是當它驟然一動時,彷彿被紀空手注入了生命,注入了靈性,竟然在片刻之間若遊龍般竄出,異常精準地點擊在了項聲的劍尖之上。

  沒有聲音,沒有氣旋,根本就沒有人想像中的那種激撞,項聲只感到從紅木上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力,竟似要將他爆發出來的劍氣包容吸納,不由大駭,整個人彷如螺旋氣柱般向空中竄去,至三丈處迅即下墜,拖起一陣驚人的銳嘯,以勢不可擋之勢撲向紀空手。

  紀空手冷笑一聲,紅木一振,在自己的頭頂上幻化成一團紅雲,護住項聲意欲攻擊的線路,同時腳下微移,向後退了一步。

  他這一退,讓項聲臉色大變,因為就只有一步的距離,紀空手竟然平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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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第十三章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沒有人可以做到真正的平空消失,之所以出現這種現場,惟有一種解釋:紀空手在瞬息之間移形換位到了項聲視線中的一個盲點。惟有如此,項聲才會突然失去了紀空手的影像。

  項聲的反應快到了極點,迅即閉上眼睛,僅憑自己的氣機感受紀空手的存在。然後,他的劍與腳向左邊的一段虛空同時殺出,互為九十度的夾角,形成了一個近乎完美的攻擊。

  他的判斷不錯,紀空手的確在他左邊的空間。面對項聲這種詭異的劍中腿,紀空手沒有再作任何閃避,而是單手斜立,輕飄飄地劈了過去。

  項聲的臉上閃出一絲驚喜,似乎沒想到紀空手竟會如此託大,這劍中腿一向是他最為得意的一門絕技,閒暇時與項羽切磋,就連項羽也驚歎其構思之巧,富有寓守於攻的靈性,而紀空手竟想用一隻單手對之,這難道不是天賜良機嗎?

  這種機會,對有些人來說,一生中有很多很多,而對於有些人來說,一生中也難得遇上一次。項聲無疑就屬於這後一種人,所以,他絕不想錯過,更想將它牢牢地把握!

  然而,就在他將全身功力盡數提聚於手腳上時,紀空手的掌已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個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如果用四個字來形容它,就叫“鬼斧神工”。

  但讓項聲心驚的不是這種速度,而是這種速度下帶來的一種感覺,他明明看見的是掌,卻真實地感受到了刀氣的存在。

  掌中刀?項聲心中幾乎驚叫起來!然而,他很快否認了這種想法,因為他發現紀空手的這一掌遠比掌中刀還要可怕。

  是的,這不是掌中刀,只是一隻肉掌。當紀空手心中無刀時,他還有什麼東西不可以用來當作刀?所以,他這一掌即是刀,刀也是掌,已經沒有任何定義上的區分了。

  也許,他這一掌比刀更厲害,即使是人刀合一,刀也未必能完全融入到人的身體、意識、思維之中,而手掌則不同,它本就是人身體中的一部分,當它作為一種兵器出現時,試問天下還有什麼名器比它更俱生命?更具靈性?更有活力?

  項聲惟有暴退,紀空手的可怕已經超過了他的估計,雖然他無法測算出紀空手的真正功力,但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是眼前的“劉邦”與項羽有一個共同處——那是一種直衝雲霄的霸氣!

  “呼……”手刀劈出,將虛空撕裂開一個口子,裂口擴張開來,猶如巨獸的大嘴,竟欲吞噬掉項聲的整個身軀。

  項聲只能一退再退,可惜的是,無論他退的有多快,角度有多詭異,都無法躲避手刀對他構成的威脅。因為,就在一剎那間,紀空手的大手一振,手刀由一變二,二生四,四幻八……在這虛空之中布下了萬千道刀影,就像是天羅地網,欲將虛空中的一切盡數毀滅。

  “呀……”一聲慘呼,發自於項聲的口中,他的身上已中了一刀,但尚未等他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自創口處已突然響起一邊串的暴響,血肉橫飛間,他的身體竟然爆出一個個的血洞,瞬息間變成了一個可怕的血人。

  如此駭人的一幕突然乍現在眾人的眼前,引起陣陣驚呼,誰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所有人都明白,這一戰勝負已分!

  紀空手飄飛向後,穩穩地站在十步開外,眼睛緊緊地盯住項聲。剛才他的手刀插入項聲的身體,隨之而湧出的,是如洪流般飛瀉的勁氣,這些勁氣迅速沖入了項聲的經脈血管中,不堪重負之下,形成了爆裂。當一個人的經脈血管爆裂之後,他惟一應該面對的就是——死亡!

  “砰……”項聲也不例外,所以,他倒下了!

  全場頓時一片寂然。

  “降者不殺!”紀空手的眼芒綻射出一種別樣的異彩,冷冷地從那三千將士的臉上緩緩劃過,然後大聲喝道。

  “降者不殺!降者不殺!”長街兩邊的大漢將士同時高呼道。

  一場夜戰就這樣結束了。

  大漢軍大獲全勝,雖然殲敵不過一萬餘人,但他們結束了一個歷史——西楚軍從來不敗的歷史,打破了項羽戰無不勝的神話。

  這個消息傳到關中,傳到西楚,傳到整個天下,幾乎沒有人敢相信這是一個事實,但隨後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似乎印證了這種說法。

  大漢三年深冬初春之際,漢王親率三十萬大軍,避開寧秦城外的項羽,從武關出兵,開始了東進伐楚的戰略,一路上攻城掠地,所到之處,並不擾民,受到百姓的擁戴歡迎。四月,到達彭城,聞聽項羽率部尾隨而來,紀空手當機立斷,率領主力作戰略性的撤退,並不與西楚軍主力正面交鋒,只是派出一小部人馬,由樊噲率領,一路敗走睢水。等到項羽領兵追擊千里之後,此時,週殷、彭越、英布三路諸侯同時發兵,分三個方向攻打西楚軍,而韓信領兵三十萬,從江淮北上,攻打齊趙,威脅西楚屬地,迫使項羽放棄追擊。回師西楚。

  五月,待項羽領兵回到西楚時,週殷、彭越、英佈各部已經不知去向,而紀空手率漢軍主力已攻下了西楚外圍重鎮滎陽,項羽只好再次整軍出發,向滎陽進發。

  六月,當項羽的西楚軍趕到滎陽時,這一次,紀空手沒有再作迴避,而是以逸待勞,在滎陽之南的京邑、索邑之間的山地與西楚軍展開了空前激烈的交戰,並且取得了勝利。西楚軍整兵之後,屯兵滎陽城下,與大漢軍開始了長達數月的對峙。

  但是,這一次無論是紀空手,還是張良都失算了一點,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會在滎陽與西楚軍作長時間的對峙。這樣一來,數十萬大軍的軍需糧草的供應便成了大問題,迫於無奈,紀空手修築了連接到黃河岸邊的甬道,用以獲取來自敖倉的糧草。

  項羽當然知道糧草對一個軍隊的重要性,獲知這個消息後,他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派遣手下大將龍且,多次率兵入侵甬道奪糧,成功地阻截了滎陽與敖倉之間的聯繫,使得大漢軍軍糧困乏,有困死滎陽之險。

  而此時,與大漢軍結盟的四路諸侯中,除了彭越一部在梁地多次反擊西楚軍,企圖斷絕其糧草之外,其餘三部眼見形勢不對,均採取觀望的態勢,使得大漢軍的形勢日趨嚴峻。

  在這種情況下,對峙下去已沒有任何意義,為了保證自己的主力能夠成功脫險,紀空手製定了一個分兵之策,由他親率兩萬人馬南出滎陽城,向宛縣、葉縣等地撤退,引開項羽的注意力,然後由張良等人率領大漢軍主力悄悄到達廣武、成皋,休整軍隊,廣積糧草,以期反攻之機。

  這個計謀非常成功,項羽果然中計,率數十萬大軍緊緊追隨紀空手的兩萬軍隊,過了七郡十九縣,最終在葉縣大敗漢軍,紀空手、龍賡與阿方卓只帶領十八鐵騎衝出重圍。

  而此時,張良率大漢軍主力已經進入廣武、成皋,並且成功地將敖倉所有的軍需糧草運到了廣武,作好了在這裡與西楚軍相持據守的準備。當紀空手他們回到廣武時,項羽的大軍也兵臨城下,雙方再一次進入了相持不下的境況。

  九月十五,楚漢相持的第二十一天,在廣武的漢王府邸中,紀空手召開了一個秘密的軍事會議。

  參加會議的除了張良、陳平之外,還有龍賡、阿方卓,曹參、樊噲等一干將領卻無緣這個會議。因為,這次會議的主題不能有半點洩露,目標就是韓信!

  在紀空手與張良商定的這個東進伐楚的戰略大計中,韓信等四路諸侯的協同作戰,相互配合將是非常重要的一環。雖然項羽在寧秦折損了部分人馬,但紀空手明白,在項羽目前的戰鬥力,西楚軍仍然是無敵之師,是一支不可戰勝的隊伍。大漢軍惟一可以戰勝它的機會,就是將之拖累,在運動戰中一點一點地消耗它的實力,然後再找准時機,與之決一勝負!

  這個戰略無疑是正確的,在最初大漢軍東進之初,也確實收到了奇效。但滎陽一戰,當大漢軍與西楚軍相持不下時,韓信竟然再一次違背盟約,自齊趙撤軍,回到江淮觀望形勢,週殷、英布見狀,自然紛紛效仿,致使大漢軍險遭全軍覆滅之虞。

  這樣一來,無疑打亂了紀空手與張良的戰略佈署,使他們意識到,韓信已經成了楚漢爭霸中一顆最重要的棋子,只有讓他活起來,則滿盤皆活;反之,則滿盤皆死。

  那麼,要怎樣才能讓韓信與他的江淮軍活起來呢?這顯然是他們今天要議的話題。

  “我們手中真正可以製約韓信的東西並不多,惟有一個鳳凰。”紀空手緩緩而道:“不過,韓信非常的狡猾,他的心裡十分清楚,雖然我們手中有鳳凰,但只要項羽一日不死,他手中的大權沒有旁落,就根本不必擔心鳳凰。因為他知道,人質是活的才有用,死了則一錢不值,他相信鳳凰不會有事,所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違背盟約,置大局於不顧。”

  “難道他就不怕我們真的殺了鳳凰?”阿方卓顯得憤憤不平地道,他自幼生長於雪山草原之上,生性豁達,嫉惡如仇,自然看不慣韓信這種出爾反爾的小人行徑。

  “他怕,所以他不公然反抗我們,如果不是為了鳳凰,他根本不會與我們玩這些把戲。”紀空手道。

  “這麼說來,我們豈不是拿他毫無辦法?”龍賡不由皺了皺眉。

  張良與紀空手相視一眼,不由笑了起來:“俗話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如果我們真的拿他毫無辦法,又何必叫二位來呢?”

  龍賡的精神為之一振,道:“莫非是要我去殺了韓信?”

  他是一個劍客,名聞韓信的劍術高明,早已有心去去試上一試,是以一聽張良說起,整個人頓時顯得亢奮起來。

  所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越是真正的高手,就越是喜歡尋找一個對手較量一番,對於武者來說更是如此。龍賡對劍道的領悟已達到了一種非常高深的境界,在咸陽城時,他與韓信又有過氣機上的接觸,是以在內心深處,他一直期望著能與韓信一戰。

  然而張良卻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不是殺韓信,而是想請二位去殺韓信身邊的一個人。”

  龍賡與阿方卓同時一怔,都將目光盯在了張良的身上。

  “你們可以想一想,韓信深謀遠慮,應該知道楚漢既然開戰,無論誰打勝了這一戰,都會將下一個目標對准他,他憑什麼還敢按兵不動?”張良提出了一個問題,見龍賡與阿方卓都在搖頭,便自問自答道:“這是因為,第一,他想保存實力,坐山觀虎鬥,無論誰最終打勝了這一戰,都必將是元氣大傷,到時他自然可以揀個現成的便宜;第二,則是他有高麗王國作為靠山,即使到時他揀不了便宜,也可與高麗王國聯手一統天下。”

  龍賡眼睛一亮道:“你要我們去殺的人就是李秀樹?”

  張良道:“不錯,李秀樹以高麗王國特使的身分,又以王爺之尊,現在正在淮陰坐鎮,負責協調兩方的軍政事宜。只要我們能殺了李秀樹,韓信失去了高麗王國這座靠山,就必然會重新投效我們,進兵齊趙。”

  龍賡以疑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你何以敢確定韓信會因 出兵齊趙?”

  “一旦李秀樹死了,高麗王國自然會遷怒於韓信,以齊趙的地理位置,正與高麗毗鄰,韓信當然不想放棄這個戰略要地。與此同時,他出兵齊趙,又可向我們示好,像這樣一舉兩得的好事,韓信應當不會錯過。”張良顯得胸有成竹地道。

  “那我們何時動身?”龍賡迫不及待地問道。

  紀空手笑了:“我和你們一道,今晚啟程。”

  龍賡臉色一變道:“公子怎可犯險?淮陰乃韓信的根本之地,異常險惡,若是一旦出事,豈不是有負先生重托?”

  紀空手知他關心自己,微笑道:“正因為險惡異常,我才不想讓你們二人去犯險,你們應該知道,我以前可是淮陰城中的小混混,人熟地熟的,比起你們來可是輕車熟路,而且李秀樹此人武功精深,性情狡詐,和我有過幾番交手,有我同去,必定可以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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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第十四章
  淮陰,偏安一地,是當今天下少有幾個不受戰事影響的地方。當楚漢兩軍正在廣武一帶相持不下時,淮陰城依然是一派歌舞昇平的太平景象。

  但是誰都清楚,這只是一時的假相,繁華的背後,誰都可以聞出一種兵戈氣息,只是人們嘴上不說罷了。“拋卻塵俗一切事,但求今朝醉一回”,亂世之中,有誰不想及時行樂呢?是以醉生夢死者大有人在。

  不過,儘管淮陰城內一片熱鬧,但城外的警戒卻不斷地加強,當紀空手三人進入江淮地界時,到處都是戒備森嚴,他們只能選擇偏僻的小路而行,躲過江淮軍的盤查,終於在九月十九趕到了淮陰。

  紀空手之所以要趕在這一天進入淮陰城,是因為他敢確定在這兩三天內韓信的人並不在淮陰,而是去了距淮陰八百里之遙的河北,那裡有問天樓的刑獄,也就是鳳舞山莊的所在地。

  龍賡聽紀空手說得如此肯定,不由多看了他幾眼,半真半假地道:“我不敢把你當作是我的朋友了,因為我和你呆的時間多了,越來越覺得你像神仙,如果不是,又怎能事事都料算得這麼清楚?”

  紀空手並沒有笑,只是拍了拍龍賡的肩膀,道:“我不是神仙,如果說我能比別人知道的事情多一點的話,那是因為我所付出的努力也比別人多,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哦?”龍賡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我之所以敢確定韓信此時不在淮陰,是因為三天前,我派人帶了一封書函和鳳凰的一束頭髮,遞交到了韓信的手中,以韓信對鳳凰的癡情,當然不會放過這條線索,所以他肯定會離開淮陰,去尋找鳳凰。”紀空手淡淡而道。

  “他真的會相信嗎?”龍賡覺得韓信未必會這麼輕易上當,畢竟,一個能夠成為三十萬江淮軍統帥者,絕不會如紀空手想像般那麼簡單。

  “他一定會相信,因為我了解他。當他要得到一件東西時,總喜歡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而且,當他在巴、蜀等地找尋鳳凰無果時,就已猜到鳳凰根本不在南鄭,也不會在咸陽,我給他一個鳳舞山莊的地址,那裡是他與鳳凰初識的地方,因此無論如何他都會過去看看。”紀空手的分析合情合理,由不得龍賡不信。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龍賡聽著紀空手的話音,似乎對此行已是胸有成竹。

  “當然是找一個地方睡覺,睡好喝足了,再動手殺人也不遲。”紀空手笑了,他的確是胸有成竹。

  △△△△△△△△△

  梵唱小築,是淮陰城專門給高麗親王李秀樹下榻時準備的花園,亭台樓榭,假山水池,花鳥蟲魚……樣樣俱全,的確是一個怡養性情的好去處。

  但在這風景的背後,是非常森嚴的戒備,踏入花園,雖然看不到一個人影,卻可以感覺到有無數雙眼睛躲在暗處注意著你的一舉一動,無形的殺機隨時都在虛空中醞釀,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儘管李秀樹的北域龜宗在南鄭時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創,但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整,依然擁有非常強大的實力,單是在這個花園中,李秀樹就布下了十三道防線,佈置了一百七十二名門下高手,日夜守候,戒備之嚴,可以說是飛鳥難渡。

  此時的李秀樹,就坐在花園的中心——天上閣,靜靜地聆聽著身邊一個穿著高麗服飾的中年男子的說話。

  “王爺,你看了我們大王給高麗國國王的信函,可有什麼感想?”那中年漢子顯得不卑不亢,微笑而道。

  他雖然身著高麗服飾,但說出的卻是一口流利的漢語,聽其語氣,顯然並非高麗人。

  李秀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站起身來,在窗前踱了幾步,淡淡而道:“本王沒有什麼感想,對你的大王在信函上所說的東西也著實不感興趣,如果使臣大人沒有別的話可說,本王這就派人送你出城。”

  中年漢子臉色一變,眼珠轉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

  李秀樹怔了一怔,將目光射在他的臉上,冷然道:“你笑什麼?”

  “我在笑我們的大王太不懂王爺的心思了,雖然在那封信函上,他說明了很多利害關係,也談到了你我聯手將會對當今天下的格局有大的改變,但是他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誠意,沒有足夠的誠意又怎能打動王爺的心呢?”中年漢子顯得十分鎮定,微笑而道。

  “不錯!本王的確需要你們大王拿出足夠的誠意!”李秀樹心中暗驚,似乎感受到了對方的精明與敏銳:“當年他失信於劉邦,已成了眾所周知的事情,本王不得不對他的誠信感到懷疑。”

  原來此人竟然是項羽派來的使臣!

  “可是這一次,我的確帶來了我們大王的誠意。”中年漢子微微一笑道。

  “哦?”李秀樹的眼中閃動出一絲驚奇,望向那中年漢子,只見他不慌不忙地從懷中取出一小冊已發黃的絹書,雙手將之遞出。

  “這是什麼?”李秀樹奇道。

  “王爺只要打開就自然會有分曉。”中年漢子道。

  李秀樹心生狐疑地看了中年漢子一眼,這才緩緩將絹書打開,一翻之下,不由渾身一震,整個人頓時變得亢奮起來。

  “這是從何得來?”李秀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刻意將心中的狂喜壓抑下去,然後問道。

  “這個王爺可以暫且不管,我只想問問王爺,這是不是《龜伏圖》的真本?”中年漢子得意地一笑,顯然將李秀樹的反應盡數收在眼底。

  李秀樹仔細地審視著絹書的紙質,又翻看了其中的一頁,這才戀戀不捨地將絹書合上道:“不錯,這的確是《龜伏圖》的真本,當年就是為了它,本王與西域龜宗不知打了多少場血戰,最終還是沒有找到它的下落,想不到它竟然落到了你們大王的手裡。”

  “這就叫機緣巧合,也是王爺命中應該得到這件寶物。 ”中年漢子微笑而道。

  他當然知道這《龜伏圖》對李秀樹的重要性——數百年前,龜宗一門得以稱霸江湖,在很大程度上應該歸功於《龜伏圖》,這《龜伏圖》共有上下兩冊,裡面所記載的是龜宗一門六大絕技,既有練氣法門,亦有招式圖解。曾有人言:“誰能得到《龜伏圖》中的六大絕技,雖不敢說無敵於天下,但江湖之上,未必有幾人可以與之爭鋒。”

  百年前,龜宗出了兩個絕世武者,由於他們的心境不同,生存環境也不同,致使他們在對《龜伏圖》的理解上出現了極大的分岐,一怒之下,兩人各持一冊《龜伏圖》 ,創立了西域、北域兩大龜宗。自此之後,龜宗分裂,各成一派,漸漸沒落於江湖。

  當李秀樹執掌北域龜宗之後,一直野心勃勃,希望能在自己的手中重現當年龜宗叱吒天下的盛景。所以,他絞盡心計,就是想得到西域龜宗持有的那冊《龜伏圖》。這數十年來,他曾經明搶暗偷,甚至不惜與西域龜宗血戰,但最終卻只落個兩手空空。原以為自己今生再也無緣西域龜宗所持的那冊《龜伏圖》了,誰曾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就在他已經死心的情況下,有人竟把它送上門來,這實在讓李秀樹有一種“天上掉下餡餅來”的驚喜。

  驚喜之餘,李秀樹不由問道:“這《龜伏圖》一直為西域龜宗所有,你們大王又怎會得到它呢?”

  中年漢子道:“王爺應該聽說過城陽一役吧,就在那一役中,西域龜宗的掌門為我大王所殺,此物便是來自於他的身上。”

  李秀樹不由奇道:“西域龜宗一向不涉及世事,只是偏居一方,他又怎會到了軍中效力?”

  中年漢子道:“他若不在田橫軍中,此物又怎會最終落到王爺手中?看來一切都由天定,王爺還是笑納吧!”

  李秀樹將《龜伏圖》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笑容,客氣地道:“使臣大人,請喝茶!”

  中年漢子矜持地道:“有了這《龜伏圖》,王爺應該相信我們大王的誠意了吧?”

  “你說什麼?”李秀樹笑了起來道:“什麼《龜伏圖》本王可不知你到底想說什麼。”

  此言一出,那中年漢子的臉色驟變,驚道:“王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李秀樹淡淡而道:“你錯了!你們的大王也錯了!《龜伏圖》對我是很重要,但我不能因此出賣我的國家與民族的利益,我首先是高麗國親王李秀樹,然後才是北域龜宗的宗主,我一向將自 的這兩重身分分得很清楚。”

  這樣的結果顯然讓中年漢子瞠目結舌,悶了好半晌,這才似乎理到了一個頭緒,道:“如果王爺真的是為了高麗國的利益,就應該與我們大王合作,而不是與韓信聯手!”

  李秀樹冷然道:“你說得很對,如果我們高麗國與你們大王聯手,的確有不小的成功機率。但是,當你了解了我們高麗國真正的戰略意圖時,就會發現,項羽絕不是我們要選擇的最佳人選了!”

  中年漢子感到萬分不解,道:“倒要請教!”

  李秀樹的眼中閃出一絲異彩,精神為之一振道:“高麗是一個偏安一隅的小國,土地不廣,人口不多,是以它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兼併它國,成為一個大一統的國家,即使面臨大秦滅亡、諸侯並起的亂世,它也沒有這個野心,只想自保而已。這看上去有些怯懦,也有些保守,卻是真正的小國立國之道。”

  李秀樹的言論顯然是中年漢子第一次聽說,不僅新奇,而且令人難以理解。其實,這並不是中年漢子太過無知,而是兩人所處的國度不同,文化背景也不同,是以他對李秀樹的思想難以理解。

  古往今來,大國的立國之道,是有侵略性的擴張;而小國的立國之道,是抱著中庸思想的守本固元。高麗國這一代的國王無疑是一個擁有大智慧的君主,也就是說,當大秦滅亡之後,高麗國的安危就係在了項羽、劉邦、韓信三人的身上,這三人中的任何一個奪得天下之後,都將決定高麗最終的命運。

  高麗國王當然不甘心聽天由命,更不想讓自己國家的命運掌握在別人的手中。所以,他決定主動出擊,襄助這三人之一爭奪天下。事成之後,就算這個人不能成為自己的傀儡,他也不至於忘恩負義,轉過頭來吞併高麗。

  當然,這個計劃完全是在絕密之中進行的,即使事情不成,也不至於連累高麗,至於為什麼高麗國王最終選擇了韓信,這是因為,在項羽、劉邦、韓信三人之間,韓信的實力最弱。

  中年漢子感到十分奇怪,不禁問道:“你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其實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就像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打架,你若幫這個大人去打小孩,最終即使贏了他也不會領你的情,因為這叫做錦上添花;如果你去幫這個小孩打大人,那麼一旦贏了,這個小孩必然會感激不盡,因為這叫雪中送炭。所以,我們高麗國根本不可能與你們大王聯手,你送來的《龜伏圖》,我也只能笑納了。”李秀樹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已顯露出一股似有若無的殺機,頓讓中年漢子感到不寒而栗。

  “你想殺我?!”中年漢子厲聲喝道,伸手便欲拔劍,卻感到頭上一暈,身子軟癱在地,竟然當場立斃。

  “我這叫滅口!”李秀樹冷然一笑道,正要吩咐屬下將屍體拖去處理,卻聽得窗外有人鼓掌道:“本侯今日前來,真是不虛此行,從今日起,本侯可以放心地與王爺聯手,爭奪天下了!”

  李秀樹心生凜然,回頭看時,卻見韓信孤身一人正立於窗前,如幽靈般顯得幾分神秘。

  李秀樹不由駭然,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韓信的武功之高,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像,且不說他逼近數丈之內自己竟全然不覺,而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闖過花園,就證明了其非凡的實力,這不得不讓李秀樹的心裡生出一絲驚懼。

  “原來是侯爺來了,也不讓人通報一聲,老夫也好出門相迎。”李秀樹哈哈一笑,掩飾住自己心中的不安,將之迎到座前坐下。

  “若真是這樣,本侯就看不到這場好戲了,那豈不遺憾?”韓信淡淡一笑,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

  李秀樹一手攔下,道:“這茶喝不得。”

  “他莫非就是死在這杯茶上?”韓信看了一眼中年漢子的屍體,絲毫不顯半點驚訝。

  “這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對付這種人,老夫從不用劍,免得污了我的利器!”李秀樹笑了笑道。

  “王爺的劍術高明,當然不願與這種無名小卒纏鬥。”韓信微微一笑道:“其實,本侯很佩服他,雖然他的武功不行,膽量卻不錯,敢於孤身犯險,像這樣的人,這個年頭已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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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第十五章
  李秀樹是一個聰明人,當然不會認為韓信的出現是一個巧合,當下寒喧幾句之後,突然問道:“侯爺今日登門,絕不會是毫無理由吧?”

  “難道非要有事,本侯才能來見王爺嗎?”韓信淡淡一笑,神情閒適道。

  李秀樹看了韓信一眼,尷尬一笑道:“當然不是,若真是那樣的話,你我之間就太生分了。”

  韓信緩緩地站了起來,雙手背負,彷彿在觀望著窗外的風景,淡淡而道:“如果你我之間真的要想不生分,王爺就應該將項羽派來使臣一事告知於我,而不是擅作主張,將之處死。”

  李秀樹心中一驚,道:“侯爺誤會了,老夫之所以要如此做,無非是不想節外生枝,如今天下形勢混亂,外面流言紛紛,老夫不想因為這件事而影響到我們之間最終的合作。”

  韓信似笑非笑道:“如此說來,倒是本侯曲解了王爺的良苦用心了。”

  李秀樹一臉肅然道:“不管侯爺持什麼態度,老夫與高麗國支持侯爺的決心不變,可供大軍半月之需的糧草兵器正從海上運來,估計就在三日之內運抵淮陰。”

  “這麼說來,本侯還應該多謝王爺才對。”韓信的臉上露出一絲驚喜,雙手一 拱,便要作個長揖。

  李秀樹趕忙趨前一步,伸手來攔。

  就在這時,韓信的雙手陡然一翻,一把搭住李秀樹手腕上的氣脈,其力道之大,令李秀樹的雙臂一振之下,有發麻之感。

  如此迅疾的速度,再加上精確無比的手法,讓李秀樹臉色驟變,驚道:“你,你……”

  “我什麼?本侯只不過是想和你比試一下。”韓信微微一笑道: “久仰王爺是北域第一高手,本侯早有心領教領教,今日適逢其會,何不成全了本侯這個心願?”

  他的臉上殊無惡意,更無殺機,李秀樹只當是韓信年輕氣盛的衝動之舉,頓時鬆了一口氣,道:“侯爺有此雅興,老夫自當奉陪。”

  他的話音未落,整個手腕突然一軟,如無骨的泥鰍脫出韓信的手掌,似乎可以任意改變形體般滑溜。

  韓信吃了一驚,叫聲:“好手段!”步履隨著手形跟進,重新套在了李秀樹的手腕上。

  如果對方不是韓信,如果這不是僅限於切磋武功的較量,李秀樹至少有三種手法可以脫出韓信手掌的控制,不過這三種手法太過陰辣,只能用於實戰,而不適宜用在這種場合下,是以李秀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道:“侯爺贏了!”

  “不錯,我贏了!”韓信也抱以同樣的微笑,但這笑意中,分明暗藏了凌厲的殺機。

  李秀樹只感到從韓信的手中傳過來一股瘋狂的勁氣,若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順著自己手上的經脈而上,竟令自己在剎那之間沒有一絲抗拒之力。韓信的兩隻肉掌,渾如精鋼所鑄,若鐐銬般死死地鎖在自己的手腕之上,再也無法掙脫。

  李秀樹的第一反應就是驚懼,那種如洪流而至的驚懼迅即吞沒了他的整個思維。但對他來說,這還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在他的背後,突然多出了一道殺氣。

  直到這時,他才明白過來,這是一個殺局,一個韓信早已安排好的殺局。韓信對他已是存有必殺之心,雖然他不明白韓信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他卻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任何機會。

  驚人的殺氣,幾乎是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竄出,以最迅猛的方式,直接插入了李秀樹的背心,李秀樹不覺得痛,只感到有些冷,那利刃的冷硬讓他感覺到如嚴冬般的寒意……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李秀樹只感到自己身上的血正一點一點地凝固,望著韓信那幾乎近在咫尺的臉,他的眼中全是疑惑。

  “如果我是韓信,我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做。”韓信說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話,讓李秀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難道你不是?”

  “當然不是。”韓信的手輕輕地往臉上一抹,出現在李秀樹眼前的,已是另外一張臉。

  “你,你,你是……”李秀樹沒有說完這最後一句話,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當他終於想到了眼前的人是誰時,那鋒銳的刃鋒已經無情地刺入了他的心臟。

  “不錯,我就是紀空手!”紀空手望著猶未瞑目的李秀樹,輕輕地替他說完了他要說的話。

  誰也不會想到,堂堂的高麗國親王、北域龜宗的一代宗主竟然就這樣死了,死時居然沒有一點還手之力。

  這看上去的確不可思議,即使是龍賡、阿方卓,要不是他們親眼目睹,也絕不會相信這是一個事實。

  但對紀空手來說,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關鍵在於要有這個自信,再加上智慧與努力。

  紀空手之所以敢以策劃這樣一個殺局,是因為他明白,韓信有一個替身,當韓信不在淮陰時,這個替身就會代替韓信出現在淮陰城中。

  同時他也清楚,既然作為替身,這個人通常都會減少自己在人前暴露,即使自己易容成韓信,也不會輕易穿綁。

  如此一來,當自己以韓信的面目出現在李秀樹面前時,紀空手相信李秀樹一時之間絕對難辨真假。

  只要李秀樹把自己當作韓信,那麼,這個殺局就至少成功了一半,而另外的一半,則是如何才能順利地通過花園,進入天上閣找到李秀樹。

  花園中的戒備非常森嚴,既然是飛鳥難渡,那麼無論紀空手他們使用怎樣的手段,都不可能逃過那一百七十二名高手的耳目捕捉。在這種情況下,紀空手選擇了一個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大搖大擺地在眾目睽睽這下通過花園,直入天上閣。

  這樣的方式無疑十分有效,雖然簡單,卻是想別人所未想,更是那一百七十二名高手作夢都沒有想到的事情,所以,紀空手成功了。

  但是,紀空手要想從這花園之中全身而退,依然是一個難題,至少在這個時候是如此。

  龍賡與阿方卓一左一右,護住紀空手從容向前,他們穿行於花樹池水之間,看似悠然閒適,其實已將全身功力提聚,全神貫注著周邊數丈範圍內的一切動靜。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地順利,絲毫不見任何殺機,眼看紀空手三人即將穿過最後一道長廊時,突然,一聲尖銳的哨響自天上閣方向傳來,兩長一短,顯得十分急促有力。

  紀空手的眉鋒一緊,臉色陡然變得異常冷峻。同時,他的眼中閃現出一絲異彩,猶如荒原中的野狼遇上危機時所表現出的那種特有的敏銳與機警。

  哨聲不足以讓他的臉失色而驚,他之所以變得如此冷峻,是看到了一把刀,一把綻現於花樹之間的快刀!

  刀,極為普通,屬於那種在大街上的兵器舖裡隨時可拾的刀,但刀的主人卻絕不平凡!刀從花樹中綻現,那凌厲的刀氣已將花樹的枝葉割裂成粉,隨風而落,盡現肅殺。

  隨著這把刀而來的,還有一柄劍、兩杆鉤鐮槍、三桿長矛,它們錯落有致,以一種極有規律的變向構築起一個絕不尋常的殺陣。

  紀空手沒有猶豫,以最快的速度擠入了這殺陣的中心,而龍賡與阿方卓人劍合一,若兩道凜冽的秋風旋動,緊跟其後。

  紀空手心裡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最重要的就是贏得時間,在敵人尚沒有完成合圍之前先發製人,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惟有憑著這一股氣勢,才是他們得以全身而退的保證。

  他的手中用的是劍,而不是刀,因為韓信用的是劍,紀空手並不想因此而露了馬腳,既然他設下的是“借刀殺人”之計,那麼這刺殺李秀樹的罪名他是一定要栽贓到韓信身上的,否則他所做的這一切也就失去了應有的意義。

  在紀空手的眼中,其實無論是用劍,還是用刀,區別並不是太大,他心中既然無刀,那麼任何兵刃到了他的手中,可以是刀,也可以什麼都不是。

  但在敵人的眼中,他們看到了刀,更感受到了那無可匹禦的強大刀氣。當紀空手揮手斜劈的剎那,他們分明看到了一束強光,挾帶一股非常強烈的毀滅氣息,飛洩而至。

  刀斷,劍碎,槍矛俱裂,虛空中爆出陣陣金屬脆響,讓每一個人不由自主地發出陣陣心悸之音,就彷佛他們手中拿的不是刀,亦不是劍,只是一段段不堪一擊的朽木,根本擋不住紀空手橫掃過來的那如刃鋒般的殺氣。

  “轟……”勁氣橫流,竟然沖垮了長廊上的一段磚牆,空氣雖充斥著亂的喧囂,更夾雜著幾條飛跌而出的身影。

  紀空手的劍依然直進,整個人更如游龍般快速向前移動,所過之處,不時竄出幾縷暗伏的殺氣,卻絲毫不能阻擋他前進的腳步。

  他出手絕不留情,因為,這一百七十二名高手的存在是一個威脅,將會對韓信的生死造成一定的威脅。這些人無疑都是忠於李秀樹的死士,李秀樹的死必將會引起他們對韓信瘋狂的報復,而這不是紀空手此次淮陰之行的真正目的,他當然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

  擊殺李秀樹,是為了逼韓信就範,從而讓他死心塌地為大漢朝效命。沒有了高麗國的支持,韓信出兵就將是勢在必行,同時帶動起週殷、英布兩路人馬,對西楚軍的後方形成一定的威脅。這樣一來,不僅形勢對大漢有利,也達到了紀空手與張良戰前製訂的戰略目的。

  所以,紀空手的出手帶著一種瘋狂的毀滅,一招一式都有必殺之勢,遇者立斃。當他們穿過長廊之時,身後竟留下數十具屍體,血肉模糊,猶如肉醬一般,這美麗的花園變得渾似屠宰場,讓人觸目驚心。

  如此殘酷的殺戮,已足以摧毀很多人必戰的信心。這些人中也有人曾經歷過不少的惡戰與血戰,但是,面對紀空手三人出手之快,下手之準,而且那種視殺人如草芥的無情,他們的心裡還是出現了膽怯與驚心。

  這也正是紀空手心中所希望的,當他們衝到花園最後一道高牆下時,十丈範圍之內,已不聞任何殺機。

  紀空手並不是一個嗜殺之人,在沒有理由的情況下,他更想成為一個向佛者,所以,他沒有回頭,更沒有留戀,而是騰身而起,向高牆掠去。

  “嗖……”就在這時,勁箭卻破空而出,若飛蝗般撲至,彷彿從四面八方突然下起了一陣箭雨。

  勁箭之多,極為駭人,挾帶漫天的風雲,籠罩於高牆上的整個虛空。

  目標,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紀空手!

  因為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在空中藉力,更何況此時的紀空手沒有任何的防備,單從這一點看,這些弓箭手就不同凡響,深諳殺人之道,懂得在什麼情況下發出致命一擊。

  紀空手的身形依然優雅,彷如在虛空中漫步,顯得鎮定而從容。當弦響時,他只笑了一笑,然後雙手在胸前劃出了一個圓弧。

  經過了蛻變重生的補天石異力已經成為了紀空手身體的一份子,甚至融入了他的意念之中。是以,當他的意念一動時,雙手驀生勁風,構成一個充滿著巨大吸力的涵洞,頓時將自己所置身的虛空中的氣流吸納抽乾,包括那飛蝗般的勁箭與漫天的塵土。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所看到的紀空手,彷彿已不是人,而是御空乘風的神仙,逍遙而飄逸,在悠然中演繹出一種力量的美感。勁箭所向,不是射向紀空手,而是如一堆鐵屑般粘在磁鐵上,環繞於那道圓弧的四周,乍眼看去,就像是一朵平空綻放的鮮花。

  不過,這種美麗的圖案存留在人們視線範圍只是一剎那的時間,隨著一聲爆響,勁箭以更有力的勢頭向四方激射而回。

  “呀……”驚呼聲、慘叫聲以及空氣被割裂的聲響充斥了整個虛空,濃濃的血腥隨風飄散,窒息的壓力彷彿成了花園中最基本的一個基調。

  紀空手緩緩地飄落在高牆之上,回首看了一眼,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一縷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在一剎那間,龍賡與阿方卓驚奇地發現,紀空手的身上似乎多出了一道淡淡的光芒,若隱若現,猶如佛光。

  △△△△△△△△△

  紀空手趕赴淮陰的同時,楚漢相持的局面還在繼續。大漢軍在張良的親自主持下,將廣武、成皋一線的防禦進行了針對性的加強,使之更加堅固,仿似固若金湯一般。

  在張良這種軍事大家的面前,一向戰無不勝的項羽也感到了一種無奈。他不得不承認,大漢軍並非如他想像中的不堪一擊,無論是軍隊的士氣,還是指揮調度,都超出了他的想像,較之以往那些被自己所征服的軍隊,大漢軍明顯要強大得多,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支勁旅。

  雖然在滎陽一役中西楚軍獲得了勝利,並且盡殲漢軍兩萬餘人,但是從戰略大局上看,由於大漢軍主力成功突圍,而且獲得了充足的休整時間,是以那一役究竟對誰的未來走勢更為有利,其實難有定論。項羽的心裡非常清楚,像廣武這種相持不下的戰局,並不是西楚軍所擅長的,一旦這種局面不能打破,對自己手下將士的信心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無奈之下,項羽選擇了一種激將法,就是派人到漢軍陣前傳話:“大秦滅亡之後,天下本應太平,可是因為我們兩人的緣故,使得戰火不斷,擾攘不安,本王心有不忍,願意單槍匹馬與你一決雌雄,以定奪天下!”

  此時紀空手人在淮陰未歸,張良是何等聰明之人,一眼就識破了項羽此舉的用意,笑著拒絕道:“我家大王寧願鬥智,不願鬥力,在他看來,那不過是逞一時之氣,玩匹夫之勇,乃市井小人的行徑。我家大王既然志在天下,自然不屑為之,所以這單挑之約,恕難從命!”

  項羽聞言大怒,率領大軍數度攻城,可惜都是無功而返,只得派出上百名能言善辯的士兵站到漢軍陣前罵陣。這種挑戰的方式雖然老土而愚笨,但在歷朝歷代不乏有成功的範例,項羽在苦於無計之下,也只能事急從權了。

  一連罵陣了三天,大漢軍的陣營沒有一點反應,就在項羽感到徬徨之時,一名小校來報:“啟禀大王,漢軍中有人突施冷箭,致使罵陣的將士折損了大半,若非項莊將軍見機得快,率一隊人馬衝殺過去,只怕沒有人能夠得以生還。”

  項羽心中一動道:“項莊何在?”

  “正在營門恭候!”小校答道。

  “速速召來!”項羽似乎有了主意,大聲道。

  小校退出不久,一名年青將領進入營帳,長得極是剽悍有型,眉宇間寒光閃爍,顯得十分精明幹練。此人正是項府十三家將之一的項莊,作戰驍勇,又善謀略,極受項羽器重。

  “末將參見大王!”項莊一臉肅然,拱手見禮道。

  項羽“唔”了一聲,算是還禮,然後示意項莊坐下,詢問了幾句軍情之後,突然話鋒一轉道:“本王好像記得你進入項府之前,曾跟睢陽的土木大師公輸先生學藝七年,不知是否確有此事?”

  “大王記性真好。”項莊怔了一怔,不明白項羽為何想到這件事,恭身答道:“末將的確跟著公輸先生學藝七年,然後才進入項府學習帶兵之道,現在想來,那七年光陰竟然是白白荒廢了,所學的東西與行軍打仗全不搭槓。”

  項羽卻搖了搖頭道:“只怕未必,說不定今日廣武一戰,就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項莊道:“末將雖然不明白大王的深意,但只要是大王差遣,末將必盡全力,以報效當年項家對末將的知遇之恩!”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1:53
第十四卷第十六章
  項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吟半晌,這才緩緩而道:“你能這麼想,也不枉了我項家這十年來對你的栽培之功。今日廣武一戰,相持不下,進退兩難,倘若繼續下去,不僅大軍的軍需糧草消耗極巨,而且對大軍的士氣也有所損傷。是以,我們必須另闢蹊徑,以求速戰速決,於是本王就想到了你。”

  項莊聽得一頭霧水,奇道:“不知末將有何能耐能為大王分憂?”

  “你休要看輕了自己。”項羽微微一笑道:“昔日孟嘗君門下的雞鳴、狗盜之徒尚且立下奇功,你身為公輸先生的親傳弟子,豈能被雞鳴、狗盜之徒比下去?”

  項莊的眼中頓時閃出一道異彩,似有所悟道:“大王莫非是想從地底下進兵攻漢?”

  “聰明!”項羽笑了起來:“你難道不認為本王這個計劃可以出奇制勝嗎?”

  項莊顯得併沒有那麼興奮,尋思片刻方道:“這些日子來,末將也曾想 以挖掘地道的方式靠近漢營,所以對廣武一帶的地勢地形作過比較詳細的勘探,只是得出的結論並不樂觀,才沒有向大王提出這樣的計劃。”

  “哦?”項羽的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以一種疑惑的目光望向項莊道:“接著說!”

  項莊正色道:“從廣武的土質來看,非常適宜挖掘地道,但是,由於漢軍中有高人精於此道,事先在地下做了手腳,我們再想從地底下打主意,就顯得十分困難了。”

  “高人?你說的是?”項羽道。

  “不錯!”項莊一臉肅然道:“從我軍大營到廣武城中,不過只有五里之距,如果末將手中有一萬人可供差遣,那麼只需半月時間,就可以開通這條地道。然而,陳平顯然意識到了我們會以這樣的手段進攻廣武,所以在這五里長的地下,人為設置了三處防範的地段,一旦我們挖掘地道,就很容易被他們察覺到真正意圖,非但不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反而容易為敵所乘。”

  項羽奇道:“你說陳平設置了三道防線,何以本王卻沒有發覺呢?”

  項莊道:“大王請隨末將前往陣前,末將當為大王解此疑惑。”

  當下兩人在一隊護衛的簇擁下,來到兩軍之間的一座高地。從這裡向漢軍所駐的廣武城望去,但見旌旗飄揚,陣營嚴實,一隊一隊如蟻蟲大小的軍士縱橫於軍營之中,顯得井井有條,十分嚴謹。

  “當今天下,敢於和西楚軍一較高下的也惟有這支軍隊了!”項羽眺望良久,輕嘆一聲道:“當年鴻門之時,本王因為一念之差而放走劉邦,現在想來,實在是縱虎歸山,可惜的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可買,否則本王還真想買上一些,唉……”

  這是項莊第一次看到項羽後悔的樣子,在他的記憶中,項羽是強大的,也是自信的,所作出的每一個決斷都非常正確,這一點可以從項羽多年不敗的戰績中得到印證,儘管漢軍在寧秦終結了項羽不敗的神話,但在項莊的心中,項羽依然是他最恭敬的一個人物,甚至是一代不朽的戰神。

  能夠得到項羽如此評價,那麼至少證明了大漢軍在其心中已經佔據了一席之地。在項羽多年的征戰生涯中,幾乎沒有他不能突破的防線,沒有他不能攻下的城池,但在廣武,他創下了自己生平的許多第一次記錄。

  只是這些絕不是光彩的記錄,讓項羽難以啟齒,同時也讓他意識到,自己終於遇上了真正的勁敵。

  △△△△△△△△△

  韓信趕回淮陰時,心里之沮喪幾乎達到了極點。

  他原以為此次鳳舞山莊之行應該有一定的把握,所以,他不顧軍情緊急,依然率領一眾高手火速趕往鳳舞山莊,其行動非常隱密,而且迅速,但當他再一次來到鳳舞山莊時,卻失望了。

  為了將鳳凰解救出來,韓信不惜任何代價,幾次孤擲一注,最終卻都無功而返,這讓他感到自己身心疲累,精神上幾乎達到了崩潰的邊緣。他也曾想到過放棄,放棄鳳凰這個女人,放棄自己的這段感情,可是他只要一閉上眼睛,鳳凰的笑靨就會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莫非是一段情孽?否則自己怎會身陷其中,不能自拔?”韓信在心中問著自己,似乎也無法明白自己何以如此看重這段感情。他只是感到只有在思念鳳凰的時候,心裡才不會空虛,更不會寂寞,有一種非常充實的感覺流淌心頭。

  當他回到淮陰侯府時,一個更壞的消息正等著他,李秀樹死了!身為高麗親王的李秀樹竟然死在了戒備森嚴的花園之中!這對希望仰仗高麗王國的人力物力以爭霸天下的韓信來說,無異是一個晴天霹靂!

  而更讓韓信感到震驚的是,此時市井中正流傳著一種謠言,說擊殺李秀樹的兇手正是自己!而且許多人親眼目睹自己殺人之後從容離開了花園,其中包括李秀樹所屬的一些高手。

  韓信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已陷入敵人精心策劃的一個陰謀之中,敵人顯然清楚自己心理上的弱點,利用鳳凰將自己調離淮陰,然後再裝扮成自己擊殺李秀樹。這樣做的目的就只有一個,那便是徹底將自己與高麗王國的聯繫割斷,使得淮陰軍成為一支名符其實的孤軍。

  不管敵人是誰,不管誰會從中受益,韓信心裡都十分清楚,李秀樹一死,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惟有將寶押在劉邦的身上,然後按照約定,揮師北上。

  這個決定對韓信來說,未必就是一個太壞的選擇,其實早在一年前漢軍從武關出兵,開始東征之時,韓信就敏銳地感到這是自己擴張勢力的機會。當劉邦與項羽在中原一帶展開血戰的同時,自己正可趁虛而入,將齊趙兩國的大片土地佔為己有,從而為鼎立天下建立起良好的基礎。

  然而當時的齊王田廣與高麗王國一向交好,在李秀樹看來,淮陰軍北上不僅是自相殘殺,更是有百弊而無一利,是以在他的勸阻之下,韓信只是率部在齊趙邊境上游蕩了一下,然後回師淮陰,按兵不動。此時李秀樹一死,韓信再無顧忌,於是決定立即出兵,攻打齊趙。

  其時淮陰軍擁有四十萬兵力,是僅次於西楚軍、大漢軍之後的又一股力量。在韓信的指揮下,淮陰軍一路疾行,長途奔涉,只用了半月時間便攻占了齊趙兩國的大片土地,當真是勢如破竹。與此同時,週殷、英布兩路人馬見韓信已經出兵,自然也不甘人後,紛紛按著會盟時約定的路線向西楚直進。

  △△△△△△△△△

  “大王看見那幾座高台了嗎?”項莊指著廣武城牆上以巨木搭就的高台,問道。

  項羽點了點頭,道:“這莫非就是陳平布下的防範手段中的一種?”

  項莊道:“這種高台叫做瞭望台,設專人二十四個時辰在上面觀望,一是為了觀察我軍動向,二是觀察我軍大營是否有新土堆集。挖掘地道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要將地道中新掘出的廢土及時運送到地面,這些廢土數量極大,不易隱蔽,敵人往往可以通過瞭望的方式了解到我軍挖掘地道的進度。”

  項羽沉思半晌道:“要破解這種手段並不難,既然是瞭望台,就必須得視野開闊,而我們完全可以通過黑夜的這個時間將廢土運送到敵人瞭望不到的地方,甚至還可以故事迷惑敵人。”

  項莊以一種佩服的目光望向項羽,拍掌道:“大王所想,的確是上佳的破解之道,末將甚是佩服。只是除了瞭望台之外,陳平在廣武一線尚開挖了深渠,然後引入活水,這同樣可以讓我們無功而返!”

  項羽雖然 有學過土木,卻懂得挖掘地道最怕的就是遇上水源。一旦引起活水倒灌,不僅地道難保,就連地道中的人亦是死路一條。思及此處,他不由得眉頭緊皺。

  “不過,這看上去雖然是個難題,但在末將看來,卻依然還有化解的辦法。”項莊似乎顯得胸有成竹,指著廣武城下的一片新土道:“那些新土顯然是為了加深溝渠才挖掘出來的泥土,從數量上估算,溝渠至少加深了兩丈有餘,但我們的地道挖到此處時,可以深至四丈以下,避過溝渠,從水下過去,自然就可以化解這道難題了。”

  “不錯!”項羽的臉上顯得有幾分興奮,眼中卻又閃出幾分疑惑,他弄不明白既然破解對方的手段已經有了,何以項莊還是認為挖掘地道行不通呢?

  項莊的臉上不喜反憂,神情顯得更加凝重道:“但末將所擔心的,是無法破解陳平所用的第三種手段,那就是埋甕聽音!”

  “埋甕聽音? ”項羽吃了一驚,似乎還是頭一遭聽說這樣的名詞。

  “'埋甕聽音'是防範對方挖掘地道的一種非常有效的辦法,首先確定對方有可能挖掘地道的線路,然後在沿途深挖數丈左右的涵洞,埋下瓦甕,派人在裡面傾聽動靜,這樣一來,一旦地底下有什麼動靜,在十丈之內便可以聽得一清二楚。末將之所以不贊同挖掘地道,就是因為無法破解對方的這招埋甕聽音。”項莊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緩緩而道。

  項羽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望向前方。聽完了項莊的分析,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他一直寄希望於從地下給廣武的漢軍攻個一個措手不及,但項莊的話無疑讓他這個希望落空了。

  看來,兩軍相持不下的局面還將繼續下去,而這種局面又正是項羽所不願意看到的。雖然這幾個月來,他率領數十萬西楚軍在廣武前線,但他最擔心的還是在自己西楚的後方兵力空虛,一旦韓信等各路諸侯趁機發難,那麼形勢就將變得岌岌可危了。

  這種擔心並非多餘,事實讓劉邦與韓信、彭越、週殷、英布等各路諸侯結盟的消息,早在寧秦時就被項羽獲悉了,最初之時,項羽並沒有將之太放在心上,而是認為以大漢軍的戰力根本擋不住自己的雷霆一擊,只要滅了劉邦之後,餘者自然不足為懼。可是隨著戰事的深入,項羽這才發現,自己在戰略上還是犯了一個錯誤,根本就不應該與劉邦在廣武相持,而是應該先破其它弱小的諸侯,再與劉邦進行決戰,這才合乎戰爭應有的規則。

  擔心固然擔心,但讓項羽感到奇怪的是,自楚漢戰爭爆發以來,除了彭越一部在自己的後方進行不間斷的騷擾之外,其它幾路與漢軍結盟的諸侯居然毫無動作,雖然項羽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對他來說,這算是一個利好的消息。

  “咚……咚……”一陣戰鼓響起,將項羽從沉思中驚醒。

  “怎麼回事?”項羽吃了一驚。

  “到了罵陣的時辰了。”項莊答道,他似乎對罵陣這種老土的形式不以為然,認為這種形式應該出現在市井中,而不應該發生在戰場上,畢竟這是戰爭,不是兒戲。

  “有了!”項羽的眼睛陡然一亮,叫了起來。

  項莊嚇了一跳,抬頭望向項羽。

  “本王有了破解這埋甕聽音的辦法了!”

  △△△△△△△△△

  紀空手一行回到廣武,就感覺到陣前異常的熱鬧,不僅有嘈雜的人聲,還有震天連響的戰鼓聲,他不由心中猛吃一驚:“我臨行前再三叮囑,不准任何人出城迎戰,究竟是誰敢如此膽大包天,不遵號令?!”

  他匆匆上了城樓,看清動靜之後,這才放下心來。原來這不是兩軍交鋒的戰鼓,而只是敵人為了給罵陣且長聲威而擊打的響鼓罷了。紀空手自長這麼大以來,還是頭一遭見到這種情形,不由饒有興趣地看著,直到張良帶著一班將領來到身後,這才回過頭來。

  “看來,項羽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只要我軍再堅持十天半月,就可以等到項羽退兵之時了。”紀空手雖然覺得項羽使出這罵陣的形式非常幼稚可笑,但他同時也從這件事情上看到了項羽此刻的心態。

  “是的,這種持久戰本來就不是項羽所擅長的,他能堅持這麼久,已經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料,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應該是在項羽退兵時將採取什麼樣的策略。”張良笑了笑,對這種即將到手的勝利充滿了信心。

  “先生看上去似乎對前景十分樂觀?”紀空手卻沒有笑,只是深深地看了張良一眼道。在外人的面前,他總是對張良以“先生”相稱。

  “我持這種樂觀,並不盲目,如果我所料不差,大王回到廣武之時,也正是韓信北上出兵之日。項羽面臨兩線作戰的境況,就不可能再按兵不動,必須要在進退之間作出一個決斷,而他一旦選擇退兵,對我軍來說,無疑是一個最佳的攻擊時機。”張良十分自信地道。

  紀空手雖然在軍事上遠不如張良精通,但他對人性深刻的理解又遠非張良能比。從目前的形勢來看,的確對漢軍有利,但漢軍面對的敵人是項羽,此人作戰經驗非常豐富,用兵如神,完全不能以常理揣度,如果己方稍有輕敵的思想,就有可能被他逆轉形勢。所以,紀空手的臉色並不輕鬆,只是搖了搖頭道:“滎陽一戰,我軍折損了兩萬人馬,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讓本王懂得了西楚軍的強大與項羽的狡猾。所以,即使項羽選擇了退兵,我們也不宜貿然進攻,而是應該堅定不移地執行我們既定的戰略,拖垮項羽,再與之決一死戰!”

  張良不置可否,這也是他第一次在軍事上與紀空手出現分岐。在他看來,戰爭的勝負往往取決於雙方對戰機的把握,水無常勢,用兵亦是如此,只有根據戰場形勢的變化不斷調整戰略戰術,才能最終將優雅轉為胜勢。如果只是墨守成規,一成不變,戰機稍縱即逝,就有可能將到手的優勢轉為劣勢,甚至將勝利拱手讓人,這當然不是他所想到的結果。

  但是,以他對紀空手的了解,紀空手並不是一個固執己見的人,他既然堅持這種看法,必定有其道理,張良很想知道紀空手堅持的理由。

  “這不需要理由。”紀空手的臉色顯得十分冷峻,眼神中閃出一道異彩,緩緩接道:“這是我的直覺,對危機將臨時出現的一種感應。雖然聽上去很玄,但我依靠這種直覺改變了自己不知多少次的命運。”

  張良以愕然的目光望向紀空手,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樣的理由實在是過於荒誕,如果是從別人的嘴中說出,張良一定會認為說這種話的人肯定腦子有問題,但是此話自紀空手口中說出,就讓張良感到了這話中的分量。

  紀空手就是紀空手,他能迅速崛起於江湖,繼而爭霸天下,這是因為他具有一個優秀獵手所應該具備的所有素質。他比猛虎凶悍,比野狼冷酷,比山豹敏銳,比狐狸狡猾,他具有所有動物猛獸都不具備的思想,還有那種可以預判危機的直覺,像這樣的一個人,張良沒有理由去懷疑他的能力,更沒有理由不尊重他的直覺。所以,張良選擇了沉默。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1:58
第十四卷第十七章
  紀空手冷冷地望著前方數十丈外所站的那一排罵陣的西楚軍士,聽著那夾雜在罵聲中的隆隆鼓響,眉頭皺了一皺道:“奇怪,真是奇怪。”

  張良怔了一怔,道:“大王莫非看出了什麼異樣?”

  紀空手道:“不是看到,而是聽到,先生不妨閉上眼睛傾聽一下,就自然會發現其中端兒。 ”

  張良等人聞言無不閉目傾聽,可是耳中除了喧鬧鼓聲,以及此起彼伏的叫罵聲外,根本就沒有其它的動靜。

  “你們聽到了什麼?”紀空手問道。

  “鼓聲。”張良等人答道。

  “你們能否聽得清楚這些人叫罵了一些什麼?”紀空手接著問道。

  眾人俱都搖頭。

  “這就是讓本王感到奇怪的地方。”紀空手緩緩而道:“既然是罵陣,那麼就應該以人聲為主,鼓聲為輔,鼓助人威才對,可是我們聽到的卻是鼓聲壓過人聲,根本聽不到對方罵了些什麼,這也太過反常了。”

  “大王的意思是說,這鼓聲其實壓根兒不是為了助威,而是意欲掩蓋一些動靜?”張良驀然醒悟道。

  陳平聞言,不由“哎喲……”一聲驚叫道:“難道西楚軍在挖掘地道?”

  他的話音剛落,猛聽身後一聲巨響,震得城樓兀自搖晃,紀空手回頭一看,只見距城門不遠的一條大街上,煙塵瀰漫,伴著陣陣吶喊聲,顯得異常喧囂。

  紀空手臉色一變,明白敵人正源源不斷地自地道中竄出,展開了奪城之戰。在這種緊要關頭,容不得他有半點猶豫,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地面上的敵人全殲,同時要遏制對方從地道中發動的攻勢,一旦有半點遲疑,讓敵軍站穩腳跟,那廣武失守就是遲早的事情。

  “樊將軍,本王命你在三炷香的時間內全殲敵軍,否則提頭來見!”紀空手大喝一聲,如在城樓上炸響一道驚雷,樊噲渾身一震,飛身躍向城樓,率領一隊人馬飛撲過去。

  “咚咚咚……”便在這時,城下忽傳三聲炮響,蹄聲正疾,吶喊聲起,數十萬西楚軍如洪流掩至,在若蝗雨般的勁箭掩護下,開始鄧攻城之舉。

  敵人來勢如此洶洶,速度若驚雷一般,顯見是有備而來,數十萬人馬如同一人行動,更顯得訓練有素。

  他們以勁箭封鎖城樓,遏制漢軍火力,同時使用了過山梯、翻石車、撞牆木、火霹靂等有效的攻城工具,在瞬息之間攻至城下。

  整個行動完全可以用一個“快”字涵括,箭快、人快、馬快,一切都在快中進行,大多數漢軍將士尚未反應過來,西楚大軍已經兵臨城下。

  無敵之師的風範,在這一刻表現無遺,就連紀空手身後的那一班久經沙場的將領,見之也霍然色變。

  面對敵軍如此迅猛的氣勢猶能從容鎮定的,是紀空手與張良,當他命令樊噲率部圍殺入城之敵時,就時刻關注著城外敵軍的動向,神情顯得嚴肅而冷峻。在紀空手的身後,站立著一排號角手,正等待著他發出的指令。

  “項羽能夠成名,絕非僥倖,單是這用兵之道,世上就少有人及。”紀空手望著張良,一字一句地道。

  “大王說得極是!”張良不明白紀空手何以能在大敵當前還聊起這樣的話題,怔了一怔道。

  “可惜的是,他遇上了先生,這就是他的不幸!”紀空手悠然一笑,突然大手一揮,身後的號角聲頓時響起。

  號角聲就是命令,是反擊的命令,當號角聲尚在空中迴盪之時,城樓上喊殺聲起,大漢軍以更快的速度展開了有效的反擊。

  大漢軍的反擊從容而有序,一看就知道是演練了多次之後的結果,用之於實戰,顯得輕車駕熟。張良當然明白紀空手話中的意思,同時也聽出了紀空手話中的感謝之意,因為,他為今天敵人的攻城戰作了精心的準備,無論西楚軍的攻勢有多麼的兇猛,都休想在他的手中占得便宜。

  大漢軍反擊的工具既不是刀槍,也不是刀箭,而是城頭上支起的上千口大鐵鍋,裡面裝滿了滾燙的沸水,當號角聲響起時,滾燙的沸水自城頭上飛淌而下,如傾盆大雨,嘩啦啦地澆在正在攻城的西楚將士身上。

  “呀……”慘呼聲起,哀號連連,城下頓時亂成一團,誰也沒有想到,水在這個時候竟然成了最厲害的武器。

  與此同時,城頭上滾下無數巨石圓木,勢頭之猛,不可阻擋,許多西楚將士避之不及,要不是被砸肉醬,就是被壓成麵餅,只恨爹娘少給他生了兩條腿,紛紛逃命。

  但大漢軍的反擊並沒有因為西楚軍的退卻而終結,空中驀響“嗖嗖……”之聲,無數弩箭穿越虛空,直撲西楚將士的後背,一批又一批的將士為之倒下,一時間慘叫聲、哀號聲、嚎罵聲……不絕於耳,鬧得廣武城下亂到了極點。

  當西楚軍退到百步之時,竟然停止了退卻,一排旗幟迎前而來,向兩邊疾分,當中一騎若疾電般衝至前方,馬是烏騅寶馬,劍是開天巨闕,弓是射天弓,來者正是西楚霸王項羽!

  項羽的出現,不僅止住了西楚軍如潮水般的敗退,同時也鼓舞了將士們幾乎消亡殆盡的士氣,大軍重新整隊而立,只不過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又恢復了先前的有序。

  當項羽森冷的寒芒緩緩劃向城頭時,數万大漢軍將士竟然無人再敢作聲,只是靜靜地觀望著這位亂世的王者,彷彿都在同一時間為項羽霸烈的氣勢所震懾。在他們的心中,項羽不僅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者,更是戰爭的一代神話。

  這一鬧一靜,使得廣武城上靜得可怕,就好像是大戰還未開始一般,那沉沉的壓力存留在每一個人的心中,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

  風,很輕,如情人的小手,拂過項羽剛毅而冷峻的臉龐,他沒有感覺到溫情,只感到心中一點點地發寒,眼前的一切都只說明了一個事實:曾經不敗的西楚大軍,又一次栽在了大漢軍的面前。

  他覺得不可思議,似乎無法接受這麼一個失敗的事實,此次行動按照用兵常理,奇、快結合,完全具備了大勝的條件,應該稱得上是一個完美的戰爭範例,可是卻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內,就被敵人打得以完敗告終,這對項羽來說,無疑是一個可悲的結果。

  項羽無法找到失敗的癥結所在,是以心裡一片迷茫,甚至在心中不停地問著自己:“難道這是天意?”

  他不敢深思下去,只是當他的目光移到城下的那一汪猶在冒氣的沸水時,這才霍然明白:自己失算了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情讓自己敗得簡直無話可說。

  以沸水攻敵,這無疑是亙古未有的一個創舉。古往今來,以水製敵的範例不勝枚舉,但以沸水作為武器,這是第一次。

  項羽不得不佩服對手,同時也為自己的失算而懊悔。當他找到了自己失敗的原因時,又為如此簡單的原因感到不甘心。

  就在這時,城頭上突然響起一陣若海潮般的歡呼,項羽聞聲而望,只見城頭上揚起一桿大旗,大旗之下,一個飄逸的身影出現在百萬人前,其舉止是那般的從容,其神情是那般的鎮定,揮手之間,真有一股君臨天下的王者風範。

  “劉邦!”項羽的眼睛幾乎瞇成了一條細縫,從縫中逼射出來的寒芒猶如利刃一般穿越虛空,直射向那人的臉上。

  那人的臉上沒有殺機,有的只是一種勝利者的微笑,這種微笑讓項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因為無論項羽的想像力有多麼豐富,都想不到眼前的劉邦竟是紀空手所扮。

  “好久不見了!故人重逢,卻沒有故人生逢時的喜悅,實是遺憾。”紀空手淡淡而道,兩人雖然相隔百步,但聲音中挾帶內力,聽起來就像近在咫尺。

  “這只因為我們是仇敵,天生就注定的仇敵!”項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到了現在,你一定很後悔,因為你曾經有不少機會可以將我這個天生的仇敵擊殺,卻最終放棄了。”紀空手明白,此時此刻,雖然兩軍的戰鬥已經結束,卻是兩個王者比拼的開始,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卻遠比硝煙瀰漫的戰爭更加殘酷。因為,這是一場氣勢的比拼,它的勝負甚至可以影響到天下未來的走勢。

  “你的確善解人意。”項羽冷冷一笑道:“你更應該明白,我既然有過很多次機會,就一定還會有最後一次機會!到那時,我想我不會放棄!”

  “你錯了!”紀空手非常自信地道:“你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說有一個佛教徒,總是祈求佛祖保佑他,有一次遇上了水災之年,他爬上了一棵樹,當洪水淹到他的腰間時,從上游漂來一截木頭,但他放棄了,因為他堅信佛祖一定會來救他。當洪水淹至他的胸口時,從上游又漂來一個木盆,因為同樣的理由他又選擇了放棄。當洪水淹至他的頸項時,來了一艘小船,船上的人拉他上去,他不肯,依然堅信佛祖會來救他。就這樣,他死了,死後見到佛祖,他很生氣,質問佛祖為什麼不來救他,佛祖說:'我給你送來一截木頭、一個木盆、一艘小船,你都不要,我又有什麼辦法呢?'這個故事聽起來好笑,但同時也 明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機會一失,永不再來!”

  “我一定會記住你這個故事的。”項羽的目光如炬,冷冷地盯在了紀空手的臉上。

  自鴻門一別之後,項羽與紀空手在南鄭還有一次照面,在那次刺殺中,項羽只是像徵性地出了一下手,其意就在於迷惑對手,讓紀空手以為自己精心策劃的刺殺已經結束了,卻讓真正的拳聖、棍聖、腿聖藏於暗處,伺機而動。

  這個計劃扣中有扣,結構嚴謹,同時也透出了項羽的遠見卓識。他當然不認為僅憑自己與三聖的力量就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劉邦擊殺,所以,他一逃離南鄭,就在等待三聖的消息。

  只是他最終都沒有等到三聖得手的消息,也從此不知三聖的下落,雖然他弄不清楚三聖是否等到了機會,但劉邦一直好好地活著,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他的確很後悔,後悔自己沒有在鴻門時一劍擊殺劉邦。此時眼前的這個劉邦,不再對自己有任何謙恭之相,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彷彿有一種觀花賞月般的從容,他的身上沒有透發出一絲殺意,但項羽卻感到了那種無處不在的壓力。

  能讓項羽感到壓迫感的人,在這個世絕不會超過七個,紀空手當然名列其中。其實,當紀空手站到項羽面前時,他的確有過與之一戰的衝動,畢竟在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項羽面前,任何武者都會生出一較高下的想法。

  △△△△△△△△△

  齊趙兩國作為西楚的屬國,擁有自己的軍隊,總兵力達二十萬之眾,齊王田廣是項羽打敗田橫之後另立的新君,按理說他對項羽應該是忠心耿耿,然而,今日他突然接到了一封信函,讓他的心里頓時產生出另外的想法。

  信函來自於韓信,而今天正是韓信北上的第十天,齊國的大片土地已經被江淮軍佔領,田廣率領二十萬大軍龜縮於黃河以北的一段狹窄的空間,正憑藉著地勢之利企圖負隅頑抗到底。

  在這種形勢之下,韓信在信函之中分析了天下大勢,陳說利害關係,遊說田廣反叛楚國,與之訂立和約,以期共同攻打項羽。田廣讀完信函後,心裡著實矛盾,徬徨無計之下,召集手下的群臣商議。

  但這種朝會並沒有收到很好的效果,反而讓田廣更加拿不定主意。群臣之中分成兩大流派,一派支持田廣忠於楚國,不要貿然行事;另一派則支持田廣反叛楚國,與韓信聯手伐楚。這兩派各有各的理由,說起來都是振振有辭,這讓田廣一時之間難下決斷。

  就在這時,週殷、英布率部攻楚的消息傳來,終於讓田廣心生反叛之意,他決心率領二十萬大軍出城相迎韓信。

  這個決心未免有些唐突,但田廣認為,惟有如此,才能顯示自己的誠意,所以他不顧一干臣子的反對,出城十里,靜候韓信大軍的來臨。

  他沒有空等,等到的是韓信無情的殺戮!韓信所率的江淮軍首先截斷了田廣入城的路線,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田廣的二十萬大軍圍而殲之。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爭,不僅實力懸殊,在士氣上也有天壤之別,加上田廣事先沒有任何的準備,使得齊國軍隊根本無法與江淮軍抗衡,最終田廣只帶出了萬餘人敗走高麗,韓信由此征占了齊國全境,勢頭一時無兩。

  △△△△△△△△△

  靜,靜至落針可聞!楚漢兩軍上百萬人的目光幾乎聚焦一點,而焦點就是遙遙相對的項羽與紀空手。

  這是兩個今生注定會成為宿命之敵的人物,就像兩顆運行於蒼穹極處的星辰,絢爛而美麗,而他們所擁有的運行軌跡也注定了他們會碰撞到一起,磨擦出激情四射的火花。兩人手中掌握的權力,讓他們代表了各自一方的極巔,為了爭取更大的權力,他們注定會在今生成為宿命之敵。

  兩道森冷的目光,無聲地穿梭於虛空中,在碰撞右擦出道道有形的電火,殺氣在虛空中瀰漫,殺機在無聲中醞釀,兩者之間,雖然相隔百步之遙,但他們似乎可以相互聽到對方的呼吸與心跳。

  壓力若山岳推移,給這段空間注滿了窒息的殺意。

  “我不僅會記住你的這個故事,更記得你曾經說過的話。”項羽面對這種強力的氣勢,並沒有感到十分的緊張,而是淡淡地笑了起來。

  “我說過什麼話,竟然會讓你如此刻骨銘心?”紀空手也笑了,他已看出項羽不甘心今天的失敗。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2:00
第十四卷第十八章
  “當年你我遵懷王之命,各領一支軍隊攻打關中,你曾言:你之所以揭竿起義,是為了天下百姓。”項羽冷然一笑道。

  “不錯!我的確是說過這樣的話,也正是這樣去做的。今日我以扶持正義的軍隊聯合諸侯討伐於你,正是為了天下百姓。”紀空手凜然而道,他並不知道當年劉邦是否說過這樣的話,也不知道劉邦說這句話時心裡是怎麼想的,他只知道自己爭霸天下是為了完成五音先生未遂的夙願,更是為了天下受苦的百姓,是以他問心無愧。

  項羽“嘿嘿”一笑,臉上露出一絲不屑之意,道:“虛偽,實在虛偽,你讓我也想起了一個故事,說是有一個信佛的屠夫,口口聲聲說自己信佛,甚至常年吃齋,可是他每天都宰殺一頭豬到集市上去賣。有人問他:'你既然信佛,又何必殺生呢?'他振振有詞道:'我殺生其實是為了救生,若不殺豬,我豈不惟有餓死?'”

  他的話音一落,引起了眾人一陣笑聲。

  紀空手的眼芒一橫,全場頓時一片肅靜。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你們認為這個屠夫說的話好笑?其實不然,在這個屠夫的眼中,人的生命遠比畜牲的命更重要,殺掉畜牲就能拯救一個人的生命,這樣的善舉又何樂而不為呢?善惡之間,來緣於人的一念之間,同樣是殺人,只要你殺的是壞人,縱算殺他千個萬個,你也是善;如果你殺的是好人,那麼就算你只殺了一個,也是為惡。今天,我率部討伐於你,正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項羽冷然一笑道:“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什麼是好?什麼是壞?這似乎並不是你說了就能算的,你說你是替天行道,這豈非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你能走到今天的這一步,難道殺的人還少嗎?”

  這是一個非常深刻的問題,至少對紀空手來說,是一個不易回答的問題。他不得不承認,自從踏足江湖以來,自己所殺的人不計其數,在這些人中,並不能保證就沒有一個好人,善惡與好壞其實是很難鑑定的,當一個人真正步入江湖之後,就很難做到問心無愧。

  紀空手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盯著項羽冷峻的臉龐,良久之後,才運氣發音,緩緩而道:“我殺的人的確不少,也難保其中就沒有錯殺,但與你相比,我覺得我應該是一個好人,而你——卻有十條罪狀可以證明你是一個殘暴的賊子!是一個冷酷的屠夫!”

  “哦?”項羽一怔之下,哈哈笑了起來道:“我倒要洗耳恭聽!”

  紀空手的聲音不大,卻迴盪在整個戰場之上,使得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當初你和我一同接受懷王的命令,約定誰先進入關中,誰就在關中稱王。到了關中之後,你背棄約定,不僅沒有讓我在關中稱王,反而將巴、蜀、漢中三郡貧瘠的土地封我,這是你的第一條罪狀!”

  這是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項羽只是冷笑一聲,並未反駁。

  “項梁死亡,懷王封宋義為上將軍,你不僅不聽命於宋義,反而假傳詔令,將之殺害,篡奪上將軍之位,這是你的第二條罪狀;進攻關中之前,你奉懷王之命為趙國解圍,大勝之後,本應回師述職,可是你卻擅自強迫諸侯隨你入關,目無君主,這是你的第三條罪狀;懷王在大軍未入關中之前,約定進入秦境之後不許施暴擄掠,你卻燒毀秦宮,挖掘始皇墳陵,將秦國的財富據為己有,這是你的第四條罪狀;而你的第五條罪狀,是殺了秦國投降的子嬰;又用欺詐的手段坑殺了秦國降卒達二十萬之眾,致使新安三年猶聞血腥之氣;你的第七條罪狀是,分封諸侯不公,使之成為禍亂天下的根源;更把懷王逼出彭城;為自己多佔土地,甚至派人暗殺懷王,擔負弒主之罪。這九條罪狀天下共知,相信你也無話可說。”紀空手一口氣列出了項羽的九條罪狀,顯得 情高昂,甚為悲憤,大有替天問罪的氣概。

  項羽的確是無話可說,因為紀空手所說的都是不爭的事實,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並不因此而後悔。在他看來,亂世之中,在非常時期採取非常的手段,這根本算不了什麼,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王者,就必須做到兩字——無情!

  無情二字,說來簡單,做來卻不易,因為真正的無情不僅是針對別人,有時候也必須針對自己。

  “你既然給我安下了九條罪狀,那麼,還有一條呢?”項羽顯得很平靜,就彷佛這九條罪狀只是他記憶中漸漸淡去的片斷,偶然被人重新翻出來一般。

  “總之你身為人臣卻弒殺君主,誅殺降卒,處理政務不公,主持盟約又不守信用,這些都是天下人所不能容忍的,更是大逆不道,就憑這些罪狀,已足以讓天下人共誅之!”紀空手大義凜然道。

  “啪……啪……”項羽沒有惱羞成怒,反而拍起掌來,道:“精彩,著實精彩,你這麼一說,倒讓我記起了我所做過的一切事情。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你敢站出來與我單挑嗎?”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不屑之色,更有幾分輕鬆,以挑釁的目光盯著紀空手,加重語氣道:“你既然要替天行道,那就來吧,我等著你!”

  紀空手只感到自己的熱血彷彿在剎那間沸騰起來,有一種不顧一切的衝動。身為武者,而且是像紀空手這種一流高手,當然無法容忍別人對自己的這種挑釁,然而理智告訴他,對付項羽這樣的對手,關鍵不在於武力,而在於智計,畢竟項羽身為流雲齋閥主,“天下第一”的名頭絕非吹噓,完全是憑實力掙來的。

  紀空手惟有忍,也只能忍,他絕不會逞匹夫之勇,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就不是紀空手。所以,他淡淡地笑了,道:“你可以等,但我卻不會來,因為我曾告訴過你,機會一失,永不再來!”

  “只怕未必!”項羽的臉上突然閃現出一絲莫名的笑意。

  “轟……轟……”就在這時,紀空手所站的城牆之下傳出兩聲巨響,爆炸過後,沙石橫飛,煙塵瀰漫。

  “快救大王!”城頭上傳來一陣驚呼,情形一時大亂。

  “嘩……”就在距城牆不遠的地面上,泥土翻起,一排勢大力沉的弩箭呼嘯著向煙塵最密處飛射過去。

  “殺呀……”數十條人影同時破土而出,如無數靈活的地鼠般飛快地向城頭逼近,動作之利落,無一不是高手。

  這些人能夠躋身於項羽的流雲齋衛隊,當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有項莊這種土木高手,使得這次偷襲從目前來看,顯得格外成功,但是,項羽目睹著這一切,臉上並沒有任何驚喜,反而眉頭皺了一皺。

  他的眉頭之所以一皺,是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煙塵尚未散去,這個人也不在煙塵之中,而是靜立於一桿大旗下,神態依然顯得從容鎮定。

  這個人竟然是紀空手,這讓項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甚至不得不重新估量其實力,畢竟這次偷襲十分地突然,要想化險為夷,就必須擁有超越人體極限的反應,當紀空手毫髮無損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時,項羽的心中難免一驚。

  不過,只過了瞬息時間,項羽的眸子裡重新閃動出一絲異彩。紀空手還是受了傷,雖然神態如常,但項羽還是從紀空手微微顫動的身形中感覺到了這一點。至於傷勢如何,誰也不清楚,但只要紀空手受了傷,對項羽來說,已經夠了。

  所以,項羽沒有猶豫,大手一揮,身後的數千名神射手在最短的時間內發出了精準快速的勁箭,目標只有一個——擠入紀空手周邊的十丈範圍!

  虛空中驀生呼嘯,空氣彷彿被無數利刃分割撕裂一般,顯得極為恐怖,每一個觀者的心中都有一種緊縮不定的悸動。

  “嗚……”一聲怪異的銳嘯突然響起,其聲之烈,甚至壓倒全場,就在這時,項羽出手了!

  他必須出手,因為他心裡十分清楚,單憑這些神射手的勁箭,是不可能對紀空手構成任何威脅的,他們的作用只能是限制紀空手躲閃的空間,要想置其於死地,還得要自己出手。

  雲湧,風起,一陣風雷驀生,虛空之中多出了一道耀眼奪目的強光,使得這天地為之一暗。

  是箭,是射天弓發出的驚人一箭,這箭以極速穿越虛空,與空氣磨擦出如銀蛇狂舞般的電火,帶出了無盡的殺氣,就彷如一隻欲吞噬一切的魔獸。

  箭過處,捲起一道狂野而霸烈的風暴,氣旋飛轉,勢不可擋。

  紀空手的眼睛不由跳了一跳,雙手迅速在胸前畫出一道弧,其速之快,極為驚人,旋繞出一個由氣流構成的黑洞,突然隱入其中。

  天地變得暗淡,剎那間變得靜寂無邊,雲湧、風起、電閃、雷鳴,這些異象無一不在,卻成了一種無聲的畫面,給人以最不真實的感覺,猶如夢幻。

  “轟……”一聲驚天動地的暴響,彷彿來自虛空,又似來自於蒼穹極處,遠比山崩地裂更讓人驚心動魄,隨即一道電光擦過虛空,耀眼奪目的光芒閃躍在暗黑中的每一個角落。

  那無邊的黑洞驀然裂開,吸納著那一道飛瀉而來狂野的風暴,光芒亮至極處,發出嗤嗤的異響,一柄無形的刀自黑洞的中心而生,電光石火般出沒於虛空之中。

  雲動,風動,風雲俱動,烏云密布,以壓城之勢傾向廣武戰場的上空,空氣中的密度愈來愈大,壓力也急劇增升,那種動態的壯美,緊張的氛圍,幾乎讓所有人都呼吸急促,忘記了這是一場人類之間最殘酷的搏殺。

  “砰……”無形的刀突然碎了,就在風暴進入黑洞的剎那,那無形的刀片片碎裂,刀氣在虛空中飄散,就像是漫天的雪。

  那白白的雪中,抹出一道殘霞,殘霞若血,那血紅的殘霞映著滿天的白雪,顯得那麼森然,又是那麼的不和諧。

  項羽的眼睛一亮,殘霞如血,其實不是像血,而根本是血,是紀空手身上的熱血。在項羽的射天弓下,尚沒有人可以躲過一箭,紀空手也不例外!

  城頭上頓時響起一片驚呼,人影竄動,刀戟亂晃,已是一片混亂。

  “劉邦已死!凡我西楚將士,馬上攻城!”項羽大手一揮,高聲叫道。

  他相信在自己的射天弓下,“劉邦”縱然不死,也要落得重傷下場。然而,他在未知紀空手死活的情況下,搶先散播出“劉邦已死”的死訊,是想使眼前的形勢更加混亂,並起到瓦解敵人軍心的作用,所謂“兵不厭詐”,項羽當然不會輕易放過這種稍縱即逝的戰機。

  數十萬西楚將士同時發一聲喊,如潮水般向城下湧去!在項羽親自督陣的情況下,所有西楚將士無不士氣高昂,爭先恐後,所過之處,湧動出無盡的殺氣,以勢不可擋之勢再一次展開了攻城之戰。

  那數十名流雲齋衛隊的高手更是一馬當先,冒著槍林箭雨,迅速搶上了城頭,與城頭上的大漢將士展開了近距離的搏殺。

  “呀……呀……”一聲聲慘呼此起彼伏,響徹於城頭上空,一具具屍體從城頭上拋將下來,更引得西楚將士陣陣歡呼。但是,就在他們感到振奮之時,心中卻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那些從城頭上拋下來的屍體竟然是流雲齋衛隊的高手。

  項羽心中一驚,他非常清楚自己流雲齋衛隊高手的實力,所以才會讓他們擔負這次突擊的任務。攻城之戰,其實就是攻堅,只要能突破一點,敵人的防線就會在頃刻間崩潰,項羽正是深諳此道,才在這廣武之戰中動用了西楚軍最精銳的部隊——流雲齋衛隊!

  事實證明,項羽的決策沒有錯,這數十名高手就像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尖刀,面對又寬又深的防護河,面對三四丈高的城牆,總是一縱而過;面對敵人的飛箭流石,亦是閃避自如。在項羽的計算中,只要他們登上城頭堅持半炷香的時間,自己的大軍就可以源源不斷地接濟而上,從而大破廣武,大敗漢軍,結束這長達數月的相持局面。

  但是,這數十名高手登上城頭之後,並非如項羽想像中的那麼順利,等待他們的,是龍賡、阿方卓等一大批江湖精英!龍賡諸人完全佔據了人數上的優勢,在實力上也根本不弱於這些流雲齋的高手,所以這場發生在城頭上的近距離肉搏並沒有堅持多久,在尚未開始之時就已結束。

  項羽目睹著這一切,已知道攻克廣武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大漢軍並不因為它的主帥受到傷亡而亂了陣腳,這一點出乎項羽的意料之外。在他看來,今日一戰最好的結局就是鳴金收兵,倘若一味強攻,不僅徒勞,而且代價不菲。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2:01
第十四卷第十九章
  廣武未被攻克,項羽心中著實不暢,坐在大營之中聽著卓小圓彈琴唱曲,可他的思緒早已被寨上成堆的軍情急報所牽,根本沒有了那份雅興。

  廣武一戰,對於項羽來說最好的消息就是漢王身負重傷,臥榻病床,除此之外一無所取,即使漢王負傷,也是項羽以一萬三千餘名將士的生命所換取的,暗地裡盤算下來,項羽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筆虧本的買賣。

  但這還不是最壞的消息,最壞的消息是韓信的大軍已經北上,並且攻克了齊國,項羽所封的齊王田廣居然逃到了高麗。與此同時,彭越、週殷、英布也一齊進兵,屯兵西楚邊境,直接威脅到西楚後方的安全。在這種形勢下,項羽不得不派出大將龍且,分兵十萬,讓其進入齊國迎擊韓信。

  龍且身為西楚名將,用兵如神,一向為項羽所器重。按理說,項羽應該可以放心了,但是不過半月時間,龍且竟然不敵韓信,在韓信門下的騎兵將領灌嬰的有力衝擊下,十萬西楚軍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就遭到了西楚史上最大的一次慘敗。

  這讓項羽感到了從未有過的震驚,更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當他聽完了龍且的整個用兵方略後,並不覺得其中有什麼不妥之處,但用之實戰,卻處處受制,連項羽也無法找出原因。

  他當然找不到原因,因為韓信用兵,更多的是依賴他在問天樓刑獄地牢中所見到的那場蟻戰,無意之中洞察到先機,自然可以在用兵上做到事事領先,料敵如神,龍且之敗,也就成了一種必然。

  而更讓項羽感到憤怒的是,韓信攻占齊國之後,自立為齊王,顯然不把項羽放在眼中。項羽權衡再三,派出使者武涉前往遊說韓信,卻被韓信派人在半路上截殺!士可忍,孰不可忍,項羽一怒之下,決定率軍親征。

  他之所以敢作出這樣的決定,是基於兩個原因,一是西楚軍在廣武的防線十分嚴密,深溝堅壘,地勢險峻,只要不貿然出兵交戰,堅守一個月的時間並非難事,而到時項羽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平亂而歸;二是漢王的傷情十分嚴重,據項羽安插在漢軍中的耳目密報,自廣武一役之後,漢王有半月的時間沒有出來巡視軍隊,這在平日,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實。

  項羽做事一向雷厲風行,一旦拿定主意,立刻召來了大司馬曹咎,分兵十萬,並再三叮囑道:“本王此次平亂,先攻彭越,再戰韓信,用時在十五天之內,一來一回,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本王將廣武大營交付於你,只許堅守,不許迎戰,只要不讓漢軍東進,就是大功一件,否則的話,你就惟有提頭來見!”

  他將事情交待清楚之後,當夜便率領三十萬大軍東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路攻占了陳留、外黃,打的韓信、彭越兩支軍隊節節敗退,眼看勝利在望,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頓時讓項羽大驚失色,幾乎氣暈過去。

  廣武大營竟然被大漢軍所破,這是項羽做夢也沒有料到的結果,不僅曹咎與十萬人馬覆滅,就連廣武大營中儲備的軍需糧草也悉數被大漢軍繳獲。

  這樣的結果的確出乎項羽的預料之外,他之所以會把留守廣武大營的重任交給曹咎,是因為曹咎的穩重與精明,並且對自己的命令向來都是不折不扣地執行,只要曹咎不主動出擊,廣武大營根本就不可能為漢軍所破。

  項羽卻沒有想到,他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招,那就是紀空手在他的射天弓下不僅未死,且連一點輕傷也未負,毫髮無損,看來他大大低估了紀空手。

  其實,西楚軍的動向一直為紀空手所掌握,就在項羽東去的第三天,無論是漢軍還是楚軍的軍營裡,開始流傳著漢王已死的謠言。緊接著,有關漢軍準備退兵的消息也傳到了曹咎的耳中,曹咎認為,如果這兩種情況屬實的話,無疑將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雖然項羽的叮囑猶在耳邊,但他覺得,但凡一代名將,就要懂得審時度勢,見機行事,而不是一成不變,墨守成規——如果自己錯失了這個機會,只怕今生都難以原諒自己。

  所以,當他探明廣武已成空城之後,沒有猶豫,當即率部追擊,一日之內連趕三百里,終於在汜水河邊追上了陣容不整的漢軍。當他下令大軍渡河未久,就在這時,漢軍突然掉頭反擊,與早已潛伏在汜水兩岸的伏兵前後呼應,對西楚軍形成包夾之勢,大敗楚軍。

  此時項羽人在睢陽,聞聽廣武大營失守,不敢有半點耽擱,當即率軍返回,等到他趕到廣武時,漢軍把持著險阻地帶,又與西楚軍形成了對峙的格局。

  但這一次對峙,比之先前,形勢對漢軍大大有利。漢軍的兵力經過幾次大戰之後,幾乎沒有什麼折損,軍需糧草也顯得十分充足,而西楚軍來回奔波不下千里,不僅將士疲憊,糧草軍需也極度匱乏,在這種情況下,漢王提出,以鴻溝為界,中分天下,割讓鴻溝以西的土地劃歸漢室,鴻溝以東的地區劃歸楚國。項羽最初不肯,直到彭越率部斷絕了西楚軍的糧道之後,無奈之下,他才接受了這個約定,迅即領兵東撤。

  但是,項羽萬萬沒有想到,這只是紀空手的一個謀略而已。當他的軍隊東撤之時,遭到了漢軍的窮追猛打,兩軍交戰十餘次,互有勝負,雖然一時難分高下,但西楚軍的實力正一點一點地削弱,不到半年時間,項羽手中的兵力銳減到十萬。

  而此時,紀空手在城父發出了會盟令,韓信、週殷、英布、彭越四路人馬集結於城父。幾經惡戰之後,終於將項羽的西楚軍主力圍在了一個名為垓下的小城中。

  △△△△△△△△△

  公元前204年,也就是大漢立國的第五年,經過了城父會盟之後,紀空手親率韓信、彭越、週殷、英布等諸侯的軍隊與自己的漢軍一道,會師於垓下,與項羽的十數万西楚精銳展開了決定天下命運的一場大戰。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決戰,面對項羽十數万西楚精銳的,是一支總兵力達到了八十萬之眾的軍隊。雖然漢軍一方在人數上佔有絕對的優勢,但項羽所率的是一支從來未敗的鐵軍,無論是紀空手與各路諸侯,還是他們手下的將士,沒有人會認為自己就已經勝券在握,反而每個人的心裡,都感受到了大戰將臨的那種非常緊張的氣息。

  山雨欲來風滿樓,也許這正是此時垓下最生動的一個寫照。

  站在垓下城前的一座高高的山巔之上,紀空手的臉上一片肅然。經過了長達數年之久的東征之後,雖然他沒有在與項羽的交鋒中占到上風,然而隨著戰事的發展,他的實力不僅未損分毫,反而有日趨壯大之勢,而縱觀項羽的西楚軍,卻在連年征戰中兵力銳減,從原來幾達百萬的軍隊,直到此時只剩下十數万人,如此此消彼長,使得戰爭的主動權已然易主。

  直到此時,紀空手才由衷地感到張良的戰略思想是多麼地正確與英明,如果在東征之初,不是張良力排眾議,堅持楚漢之爭是一場持久之戰,紀空手也不會將這場真正的決戰拖到今日才進行。

  他的目光瞟向張良,微微一笑道:“兩年多的時間裡,我們經歷了大小戰役上百起,從低谷到波峰,又從波峰到低谷,幾經波折與磨難,總算有了今日大好的局面,若是先生泉下有知,也足可告慰了。”

  在紀空手的身後,除了張良之外,陳平、龍賡也肅然而立,聞言無不心中一凜,想到即將完成五音先生一生追求的未遂事業,頓有恍如一夢之感。

  張良踏前一步,緩緩而道:“若是公子真想告慰先生的在天之靈,此時依然還不是下定論的時候,今日垓下之戰,我們雖有八十萬大軍,但真正隸屬於我大漢的軍隊,兵力不過四十萬,而韓信的江淮軍亦有三十萬,加上其它諸侯的十數万人馬,看似人眾,卻形同散沙,難以形成一股強大的合力,若想藉此戰勝龜縮於一城之中的這十數万無敵之師,似乎是一種妄想。”

  紀空手怔了一怔道:“子房何以要長別人的志氣,滅自己威風呢?不管怎麼說,今日垓下之戰我以八倍於敵的兵力對壘項羽,就算他真是一個從來不敗的戰神,其記錄也會因垓下之戰而改寫!”

  他顯得非常自信,這種自信是建立在他此刻所擁有的實力之上。此刻的垓下,不僅雲集了天下最精銳的各路軍隊,而且,還匯集了一股隱形於各軍之中的力量,而這,就是當今江湖上最活躍的一股精英。

  在他們之中,既有隱身於韓信軍中的問天樓人,亦有以漢王后身分來到軍前的呂雉以及她的聽香榭精英。除此之外,還有幾支神秘的力量已經藏身於垓下的山水之間,他們的目的就只有一個,那便是全殲項羽的西楚鐵軍,更要讓垓下成為霸王項羽的葬身之地!

  經過了這數年的軍旅奔波,紀空手目睹了天下百姓飽受戰爭帶給他們的疾苦,心裡已然有著一種深深的負罪感。他爭霸天下的初衷就是為了建立起一個太平盛世,讓百姓安居樂業,與世無爭地生存下去。若是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讓天下百姓陷入一個更深痛的困境之中,這當然不是紀空手所願意看到的結果,也違背了當日五音先生鼓動紀空手爭霸天下的初衷。

  所以,當他面對垓下之戰時,就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無論如何,他都必將畢其功於一役,讓這垓下之戰成為楚漢相爭的最後一戰。或者,也是這亂世中的最後一戰。

  這是他心中的一個美好願望,能否付諸實現,他無法測算,但是他堅信一句老話,那就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自己努力了,此生也就無憾。

  他的自信感染了他身邊的每一個人,其中也包括了張良。但是,對張良來說,他需要以冷靜的心態與非常理智的思維作出正確的判斷,而絕不能憑著一時的意氣用事影響到整個戰略大計的完成。所以,他不得不在紀空手興致最高的時候替其潑上一點涼水,讓紀空手的頭腦得以盡快地清醒過來。

  “我這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對於將士來說,士氣可以鼓舞,這樣可以平添不少戰力,但對於一方統帥來說,就必須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作出他的每一個決斷。須知,他的每一句話,不僅可以影響到戰局的最終走向,更關係到成千上萬的將士生死之大計,事關重大,豈能視作兒戲?我身為公子身邊的謀臣,必須時時刻刻提醒公子,否則,這就是我張良的最大失職。”張良的神情十分凝重,態度也異乎尋常的堅決,因為他深知,垓下一役似乎已是楚漢之爭的最後一戰,但風雲變幻無定,在勝負未決的時刻沒有到來之前,誰也無法預料這一戰誰會成王,誰會成寇,王寇之間,其實都尚是未知之數。

  面對張良如此嚴肅的表情,紀空手的心中不由一凜,忙道:“子房所言極是,若是照你來看,我們還應該在大戰之前做些什麼準備?”

  張良見紀空手發問,顯得胸有成竹道:“自古用兵的法則,講究的是有十倍於敵人的兵力就包圍敵人;有五倍於敵人的兵力就進攻敵人;有一倍於敵人的兵力就設法分散敵人;有同敵人相等的兵力就要設法分隔敵人;而兵力不如敵人就要善於擺脫敵人。這是兵家所崇尚的用兵之道,經受了上千戰役的考驗,已成經典,但具體的戰例依然要具體的分析,將經典活學活用,才是真正的製敵之道。”

  頓了一頓,他抬頭望向紀空手道:“以公子所見,今日這垓下一戰,我軍的兵力將是敵人的數倍,又將適合哪種法則方能達到製敵的目的?”

  紀空手想了一想方道:“從表面上來看,我們此刻的兵力八倍於敵,本可採取圍殲的方式,但若是如此,子房也不會向我提出這樣的問題。”

  他見張良微一點頭,不由笑道:“誠如子房所分析的那樣,我們真正的可用之兵其實只有大漢軍隊的四十萬人馬,就算加上彭越、週殷、英布等人的軍隊,滿打滿算,也不足六十萬人,而與此同時,我們還要在利用韓信這三十萬江淮軍之際,提防他在關鍵時刻按兵不動,坐收漁翁之利。如此算來,形勢對我們來說的確是不容樂觀,至少,並非勝券在握。”

  “公子能夠想到這一層,可見這幾年來的軍旅生涯已將你從一個江湖豪客磨練成了一軍統帥,真是可喜可賀。然而,我們此次垓下之戰,不僅要提防到韓信按兵不動,更要提防到他在關鍵時刻反噬一口,惟有如此,方能掌握整個戰局的主動。”張良深邃的眼眸 中閃出一道智者的光芒,冷峻的臉上不著聲色,緩緩而道。

  “你真的認為韓信能夠做到捨棄鳳凰?”紀空手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疑惑。

  “韓信是一個聰明人,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此時的處境,若要他全力效忠於大漢王朝,那麼他這數年來的努力無疑是為了他人而打拼,這樣的結果當然不是他願意接受的。而一旦他心生反心,就應該十分清楚,當項羽滅亡之後,我們的矛頭最終必會指向他,所以他必然會為自己設想到一條退路。”張良似乎對這個問題考慮了良久,早已做到心中有數。

  紀空手相信以韓信的為人與性格,縱然他對鳳凰的感情的確是出於一片至誠,但當他個人的感情與他一生所追求的名利發生衝突之時,韓信很有可能會選擇後者。所以紀空手並不認為張良的話是危言聳聽,而是點了點頭,陷入沉思之中。

  “或許,韓信一直隱忍不發,其實也是在等待著一個機會。也許,他也認定這垓下一戰是他決定命運的最後一戰!”紀空手緩緩地抬起頭來,望向山下連綿不絕的軍營。在垓下城正面的軍隊,正是韓信所統率的三十萬江淮軍。

  張良心中不由一震,顯然被紀空手的假設有所觸動。韓信必反,這已是他和紀空手都有的共識,但城府極深的韓信會在什麼時候反?又會在什麼地點反?這卻是他一直無法揣度的,倒是紀空手這看似無心的一句話,使他在陡然之間找到了答案。

  他沉吟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這才與紀空手眼芒相對,沉聲道:“如果我所料未差,當楚漢之爭進入尾聲之時,也是韓信起兵反叛之際!正如公子所言,這垓下一戰對於每一個有志於一統天下的人來說,都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誰也無法抗拒這良機來臨的誘惑!”

  陳平聽得心驚,神色凝重道: “這麼說來,這垓下之戰豈非成了一個亂局,而我們隨時都有可能身陷兩線作戰的困境?”

  “這種可能性並非沒有,所以我們才要防患於未然,在攻擊項羽的同時,必須分兵制約韓信的江淮軍的行動。”張良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紀空手淡淡一笑道:“如此一來,我們就無法對項羽形成必勝之勢。”

  他的眼芒陡然一寒,冷笑道:“韓信既然打好了坐山觀虎鬥的算盤,我就偏偏不讓他如意!到時將正面攻打垓下的重任交到他的身上,他縱想置身事外,只怕也不可能!”

  “這不失為一個辦法,只要將韓信拖入水中,他再想上岸也就難了。”張良微一沉吟,點點頭道。以韓信的聰明,他當然不會在大戰將即之時違抗軍令,授人以柄,而一旦戰事爆發,他再想到抽身而退,就已由不得他了,畢竟戰爭是一場互動的遊戲,絕不會以人的意志而轉移。

  “如今大軍已成圍城之勢,照子房來看,選擇在哪一天攻城最為有利?”紀空手俯瞰大地,心中已燃起一股熊熊的戰意。

  “圍城攻堅,其實打的就是一場消耗戰,既要比雙方的實力,又要比雙方的軍需糧草。我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垓下城中的糧草,可以供十萬大軍半年之需,這麼長的時日,顯然不是我們能夠等得了的,惟一的辦法,就是派人潛入城中,燒掉敵人的糧草,逼得項羽早日與我軍作戰。”張良緩緩而道,似乎一切俱在他的算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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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