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7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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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滅秦《滅秦記》

【作者概要】:龍人,男,網絡寫手。

  龍人在他已問世的《滅秦》《軒轅絕》《封神天子》《正邪天下》《戰族傳說》《魔鷹記》《無雙七絕》《無賴天子》《奇門風雲》《聖魔天子》等20部作品中,始終植根於中國傳統文化,憑藉天馬行空的藝術構思、富有鮮明民族特色的語言表述,以玄幻武俠的形式,全景式地對上自洪荒下到魏晉的中國的歷史進行了奇幻的演繹。講述了一個個奇異瑰麗、動人心魄的傳奇故事。同時,作品還融合了當下最為流行的各種文學元素,給武俠以奇異的改造,給歷史以夢幻的展現,給傳說以浪漫的演繹,被讀者奉為是「二十一世紀的武俠新經典」, 從而掀起了一股席捲整個華語文學界的玄幻武俠浪潮。由於龍人的創作理念和實踐重新解構了當前的文學格局,他正在憑藉自己超絕的想像力和瑰麗的作品引領著一股強勁的玄幻武俠新潮流。

  龍人在創作中堅持「寫老百姓喜歡的文字」。其作品從始至終服務於數以千萬的普通讀者,不為宣洩自己的意識理念,也不為給自己在文壇上樹碑立傳。雖然有人說像龍人寫的這種書就不叫書,頂多就是讀物,很多文學界的人也都看不起這些所謂的「讀物」,但正是這些「讀物」創造了出版業的奇蹟,讓更多的國人開始讀書,帶動更多的人開始在網上寫書,創造了傳播中華文化的機會。

【小說類型】:玄幻武俠

【內容簡介】: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陳勝王這八字真言,使無數受暴秦苛政欺壓的百姓看到了自身前途的光明,卻將強霸的大秦帝國引入末路。

  月色是如此的淒美,透過華窗,照在秦始皇孤傲而偉岸的身軀上。
  他堅毅而充滿陽剛之氣的臉上,已刻滿了歲月留下的痕跡。
  當他落寞的目光投向龍床之前懸掛的大秦版圖時,他的心裡彷彿又回到了那硝煙瀰漫、橫戈躍馬的歲月,臉上湧上了一抹如嬰兒般嬌豔的紅暈,緩緩地將自己的目光鎖定在那個名為「淮陰」的小城上。
  「淮陰,淮陰……」秦始皇喃喃自語道,渾身陡然發出不寒而栗的顫動,一種莫大的恐懼漫捲了他的整個心靈。
  在他殘暴而霸烈的一生當中,這種現象實在是少見之極。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秦末漢初的歷史時段雖然鐵馬金戈、恢宏大氣,但卻並不討好讀者,這一點在司馬遷的筆下已然表露無疑,張良、蕭何、韓信、項羽這些耳熟能詳的人物深得民心,卻最終都沉寂在茫茫史海之中,淪為人倫霸業的附屬品,很有些梁山路盡的意味。
  一位玄幻大師別出心裁,創造出一位有別於正史的風雲人物--紀空手,由此揭開秦末漢初的非凡歷史長卷,其中大氣磅礴的情節架構,纏綿悱惻的愛恨糾纏,匪夷所思的武道體驗,獨具匠心的謀略心計……
  將那個大秦覆滅,群雄逐鹿,楚漢爭霸的亂世,全景式的展現在讀者面前。
  在書中,劉邦的無情、項羽的霸道、韓信的宿命、趙高的陰毒、張良的智慧刻畫的惟妙惟肖。

  大秦末年,神州大地群雄並起,在這烽火狼煙的亂世中。
  隨著一個混混少年紀空手的崛起,他的風雲傳奇,拉開了秦末漢初恢宏壯闊的歷史長卷。
  大秦帝國因他而滅,楚漢爭霸因他而起。
  因為他——霸王項羽死在小小的螞蟻面前。
  因為他—— 漢王劉邦用最心愛的女人來換取生命。
  因為他——才有了浪漫愛情紅顏知己的典故。
  軍事史上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是他的謀略。
  四面楚歌動搖軍心是他的籌劃。
  十面埋伏這流傳千古的經典戰役是他最得意的傑作。
  這一切一切的傳奇故事都來自他的智慧和武功……

【其他作品】:《目破心經》《封神天子》《無賴天子》《玄武天下》

《聖魔天子》《亂世獵人》《洪荒天子》《戰族傳說》《鑄劍江湖》

《獨戰天涯》《無雙七絕》、《邪道神話》、《玄兵破魔》《玄功邪佛》

《龍騰記》《魔鷹記》《奇門風雲》《滅絕江湖》《霸漢》

《正邪天下》《武聖門》、《戰神之路系列第二部》

《魔獸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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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7-12-2 23: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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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4 18:58
主要角色

成功的英雄——紀空手
一位混混與無賴眼中的神,一段段傳奇中的人物。他身俱龍形虎相,偶得補天異寶,踏足江湖後在項羽的十萬大軍前,奪走他心中的美人——紅顏。又從劉邦的陷阱中將他送給項羽的禮物——'虞姬'據為己有。江山美人讓他樹敵無數,戰爭與血腥使他明白世間的殘酷。仁義二字讓他變的強大無比,這只因他堅信——仁者無敵!

無情的君主——劉邦
衛國的皇室後裔身俱蓋世奇功'有容乃大'。但名利使他仍容不下身旁具有高才智的兄弟,為搏強敵的信任,他可以送上心愛的女人與父親的生命。“一將功成萬骨枯”,是他一生奉行的箴言。這只因——帝道無情!

霸氣的男人——項羽
其天生神力,加之家族的至高武學'流雲道',更使他身俱蓋世霸氣,縱橫大秦疆域所向無敵。然而,為搏紅顏一笑,樹下了紀空手這位宿世之敵。西楚的疆土毀在其一意孤行,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各種奇計使其在楚漢相爭中敗的無回天之力。烏江之畔,橫劍脖頸只表達心中的霸意——“霸者無俱”!

危險的敵人——韓信
亂世中的將才,紀空手兒時的好友,因能忍別人不能忍之事,使他很快在亂世中崛起。卻因低不住名利的誘惑,出賣兄弟。霸上一戰他為保存實力,親手放走他今生“宿命之敵”。為自身的利益,他可出賣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可惜等其擁有爭霸天下的實力時,卻得不到任何的支持力,這是他一生中最殘酷的打擊。但他至死仍不明白這是否是——“宿命之意”!

聰明的隱士——張良
知音亭五音先生放入江湖中的一枚隱子,此人精通兵法,又足智多謀,是亂世中不可多得的謀士,在劉邦身旁盡心盡力助其發展勢力,紀空手復出後因他之助不廢一兵一卒得到大漢所有的軍隊。此人唯一弱點——不懂絲毫武學。

倒霉的鑄師——軒轅子
天下三大鑄劍師之一,因愛人之撫隱於市集鑄練神刃,刀成之際,因定名'離別'實屬凶兆,身受數大高手圍攻而血戰至死。後此刀在紀空手之手力戰天下知名高手威揚天下。

可怕的劍手——龍賡
天生為劍而生的人,因身俱劍心,故能將劍道練至無劍的至高境界——心劍。五音之死令其複出,紀空手得其之助,才棄刀進入至高武學的殿堂——無我武道。

富有的棋手——陳平
夜郎國的世家子弟,在夜郎陳家置辦賭業已有百年,憑的就是'信譽'二字,創下了無數財富,是各大爭奪天下勢力眼中不可多得的財力支柱。

失敗的盜神——丁衡
五音旗下的五大高手之一,偷盜之技天下無敵,雖盜得天下異寶'玄鐵龜'卻無緣目睹其寶讓紀空手成為一代霸者的機會。

聰明的女人——紅顏
知音亭的小公主,擁有著高貴典雅的氣質,空谷幽蘭般的容貌。音律與武學修為都已達到很高的境界,性格平和堅強,其聰明之處便是在亂世眾雄中選擇了紀空手,而一代霸主項羽卻為搏其一笑傭兵十萬,相迎十里。反而樹立了紀空手這位宿命中的強敵。

可悲的女人——張盈
“入世閣”閣主趙高唯一的師妹,天生媚骨,媚術修為之高已達到媚惑天下眾生之境。因趙高修練鎮閣神功'百無一忌'自閉精氣,冷落了她,使其成為了秦末武林中最可怕的魔女。終死在了扶滄海的'意守滄海'的奇功之下。

可愛的女人——鳳影
“問天樓”刑獄長老鳳五之女,是位惹人疼愛的小美人,溫婉嫻靜,清純可愛。在韓信危難中與其結緣,成為韓信的至愛,江湖傳言韓信背叛兄弟助劉邦爭奪大秦疆土都是為了此女。

幸運的女人——呂雉
“聽香榭”真正的主人,是位有冒險精神,性格堅毅果斷的美女。因修練鎮榭神功'天外聽香'需保住處女元陰,而老法享受魚水之歡。後聽香榭發生內亂,她受其姐暗算,與紀空手有了合體之緣。得到了補天異氣之助,不但將神功修練到至高境界,還成為了紀空手的妻子。

善良的女人——虞姬
大秦美女,容貌清麗脫俗,是位惹人憐惜的嬌弱美人。性格外柔內剛,堅信緣由天定,對紀空手一見鍾情,為救情郎情願被劉邦充當禮物送給項羽。劉邦也因此事而鑽進了紀空手布下的圈套,不但痛失至愛,還差點在鴻門宴中身陷萬劫不復之境。

不幸的女人——卓小圓
“幻狐門”當代門主,性格如水般變化無常,媚功床技天下無敵,由於此門是問天樓中的一大分支,她自然而然成為了劉邦的情婦,後被紀空手以偷天換日的手法易容後送給項羽,變成一個媚惑項羽的工具。

作品設定

天下五大門閥:
入世閣
閣主大秦權相趙高,身懷天下奇功'百無一忌',又藉助官府之力,使得入世閣漸漸強大至有力壓其它四閣的趨勢。而克制他的皇道武學'龍禦斬'又消失江湖,故更令其橫行無忌。

流雲齋
西楚最強大的門派,在其齋主項樑的經營下,統一了西楚武林,將各門各派的人才盡歸入旗下,在萬里秦疆烽火四起之時,趁虛而入想一舉奪得大秦江山。鎮齋神功'流雲真氣'霸道無比,其侄項羽憑此功而搏得西楚霸王的英名。

知音亭
亭主五音先生是亂世武林中修為最高的幾位強者之一,門下高手無數,紀空手就是得其之助,才能在亂世中立足,鎮門神功'無妄咒'可以控制天下任何絕學導氣時的經脈流向,使其敵不戰自敗,唯一弱點是不能駕馭中咒者的思想。

聽香榭
一個神秘而又古老的組織,當代閥主呂翥是一個不達目的勢不罷休又有著很強征服欲的女人,其門中的'附骨之蛆''生死劫''紅粉佳人'三大奇毒,控制著無數的武林高手。天下最可怕的殺手主使人。

問天樓
春秋戰國衛國亡國後的複國組織。當代閥主衛三公子,一個怪物中的怪物,雖身懷上古絕學'有容乃大'奇功,橫行天下稀有敵手,但其性格反复無常讓人捉摸不定,他可以為達目的而不折手段,又可為複國獻出自己唯一的生命。劉邦的親生父親,紀空手的強敵。
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7-11-14 19:01 編輯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09:57
第一卷楔子


  月色是如此的淒美,透過華窗,照在秦始皇孤傲而偉岸的身軀上。

  他堅毅而充滿陽剛之氣的臉上,已刻滿了歲月留下的痕跡。當他落寞的目光投向龍床之前懸掛的大秦版圖時,他的心裡彷彿又回到了那硝煙瀰漫、橫戈躍馬的歲月,臉上湧上了一抹如嬰兒般嬌豔的紅暈,緩緩地將自己的目光鎖定在那個名為“淮陰”的小城上。

  “淮陰,淮陰……”秦始皇喃喃自語道,渾身陡然發出不寒而栗的顫動,一種莫大的恐懼漫捲了他的整個心靈。在他殘暴而霸烈的一生當中,這種現象實在是少見之極。

  他有一種不祥的預兆,預感到在這個並不起眼的小地方裡,將會出現兩個不世的梟雄,日後必會威脅到他親手打造出來的萬世基業。雖然他早已有所準備,但他不清楚自己何以會有這樣的預兆,這難道是他在彌留之際的靈光一現?抑或是冥冥之中的一種昭示?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從來就沒有感到過這般無奈與空虛的心境。

  他伸出了那隻枯瘦的大手,血筋突出,卻依然有著昔日那種揮手間殺戮百萬蒼生的力度與動感,緩緩地,緩緩地在空中寸進,指向了那個名為“淮陰”的不祥之地。

  突然間,天空中平起一聲炸雷,一道閃電正好從窗前劈過,雪白的光線照在秦始皇臘黃的臉上,是那般地詭秘,那般地恐怖。

  他的大手猛然一顫,直直地向下墜落……

 

  今晚的月亮,已是這位大秦始皇今世所見的最後一夜的月亮。

  那浩瀚無邊的星空,一道最耀眼的流星劃過暗黑的天際,留下輝煌而燦爛的軌跡,殞落在天之盡頭,而在流星殞落的方向,正緩緩地升起了兩顆光芒四射的新星。

  “雙星爭輝”!與此同時,在相距千里的巴蜀之地,一位老人同樣看到了這異常的天象,更讓他感到吃驚的是,隨著雙星的升起,滾滾烏雲平空而生,如一道黑幕突然橫亙於天地之間,使得皓月當空之夜變得漆黑一片。

  “烏氣罩空,遮天蔽日,正是亂世之象,難道說……”老者目中的精芒一閃而逝,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整個人變得異常亢奮起來。

  “啪啪……”他沉吟半晌,這才抬起手來,在空中拍了兩下。

  一個玄衣人從暗黑之中走出,屏氣凝神,恭手而立。

  “老夫所說的話你都記在心上了嗎?”老者目光盯注著玄衣人,淡淡地問道。

  “屬下已銘記於心,請閥主放心!”玄衣人恭聲答道。

  老者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此事關係到天下蒼生的命運,不可有半點大意。在我門中,能擔此任者,惟你而已,希望你不要令老夫失望!”

  玄衣人神色嚴峻,毫不猶豫地斷然答道:“屬下一定盡心盡力,誓死效命!”

  老者微微一笑,踱步過來,輕輕地拍了拍玄衣人的肩,道:“如此最好,去吧!”

  玄衣人躬身行禮之後,又消失在這暗黑無邊的夜色中。

  風乍起,吹起老者的衣袂,宛如飛舞的蝴蝶,留在老者臉上的,是一種窺破天機的神秘。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09:58
第一卷第一章死亡之旅


  “得得……”

  一陣健馬急馳的聲音轟然響起,迅如疾雷般由遠及近,直奔淮水下游重鎮淮陰而來,馬蹄揚起漫天的塵埃,如旋風般地捲入空中,若一陣狂飆穿過這茫茫原野,讓人有霍然窒息之感。這群騎者全是作大秦軍卒打扮,當先一人,正是泗水郡令慕容仙。

  慕容仙一臉嚴肅,目光死死地盯住百丈之外快速移動的一個小黑點,絲毫不放,眼看著目標就要閃入一片密林中,他的心中好生焦躁,呼地一聲,手中的馬鞭揚上半空,在虛空中呼嘯了一圈,重重落在馬股上。

  “希聿聿……”健馬吃痛,一陣狂嘶,四蹄騰空而起,如箭矢般迅速標前。

  等到慕容仙趕至密林邊上,哪裡見得有人?敵人早已竄入林中。

  “蕭何、曹參、谷車,你們各領一路人馬,對這密林形成合圍之勢,本官就不信,這悍匪還能逃出我慕容仙的手掌心!”慕容仙毫不猶豫地發出命令,一揚手間,數百人紛紛下馬,兵分四路,將這片密林迅速圍了起來。

  搜索開始,蕭何、曹參、谷車各領一彪人馬入林。

  慕容仙人在馬上,指揮若定,既然目標已經確定,他漸漸靜下心來,等候佳音。

  能驚動慕容仙出動的人,這世上並不多見,只是此刻正值陳勝、吳廣揭竿起義,在“陳”建立張楚政權,而泗水緊挨陳地,萬一義軍南下,必將首當其衝,所以他一直都小心提防,加強戒備,誰想越是怕事,就越是有事,昨夜竟然有人暗中闖關,被守軍發現之後,一場混戰,但最終還是讓來者從眾軍眼皮底下逃了過去。

  慕容仙一接禀報,心中先是咯噔了一下,接著又狂喜起來,按自己屬下所報,此人既然武功如此了得,那就絕非泛泛之輩,而且由陳地而來,必是身負重任,若是自己能夠將之擒獲,上報朝廷,豈不是大功一件?

  當下他親率人馬,沿途追來,誰知這敵人不僅武功不差,而且十分狡詐,追了近百里地,還是讓他逃入了這片密林,這更加讓慕容仙堅信此人是條大魚。

  他的命令一下,谷車邀功心切,當先闖入林中。

  這片密林面積之大,大大超過了谷車的想像,這不僅讓谷車感到了搜尋的難度,亦讓他心中多了一些害怕。

  他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因為他知道對手並不是一個弱者,隨時都有可能向自己發難,更是因為這林子實在太靜,空寂無聲,甚至聽不到鳥獸蟲蟻的聲音。

  他不敢大意,帶著手下一步一步地向前搜尋,走到林間深處,忽然感到了一股無形的殺氣正一點一點地向他迫近,這讓谷車頓時有了強烈的危機感。

  這股殺氣很淡,淡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是谷車還是感受到了,這本身就說明谷車的修為不差,他能在慕容仙的手下成為一名將軍,又豈是浪得虛名之輩?

  他只有駐足,甚至拔刀在手,隨時可以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反應,可是他卻無法尋到這股殺氣的源頭。

  這讓他把自己的警覺提升至了一個極限。

  林間有風,枝葉輕搖,枝葉發出的“沙沙……”聲更像是行走在墳場野地的腳步,單聽這聲音,已經讓人不寒而栗,感到一種恐怖。

  谷車的整個神經繃直變緊,提刀的手情不自禁地顫動了一下。

  便在這時,一堆草叢陡然間向兩邊一分,順著這草葉起伏的波浪,一道迅如閃電的寒芒掠入虛空。

  寒芒是劍帶出來的青鋒,吞吐不定卻氣瀉四野,只見白光一閃,幾名軍卒的頭顱已經旋飛空中。

  敵人的出手不僅隱蔽,更是突然、快捷,還沒等到谷車弄清到底發生了何事,那人已經起步,將下墜的幾顆頭顱一點一踢,彷如暗器般射向谷車。

  “呼……呼……”空中隱起風雷之聲,更帶來一股無比濃烈的血腥,讓人心驚,讓人窒息,更讓人感到殘酷與無情。

  谷車沒有時間來感受這種殘酷,儘管這幾顆旋飛空中的頭顱血肉模糊,神色詭異。

  他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橫移,因為他已看出這幾顆頭顱更像是索命無常,速度之快,帶著驚人的力道,倉促之間根本不是他能夠抵擋的。

  但是危險並沒有因為他身形的移動而減弱,就在他一動的時候,驀覺眼前一花,一條如脫兔而動的身影突然掠到了他的眼前。

  “呼……”他心中大駭,出於本能,斜退了一步,然後劈出了竭盡全力的一刀,直到這時,他才看清眼前的敵人不過二十來歲,眉目有神,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無比霸烈的殺氣,渾如一尊煞神。

  但此人絕不是受人供奉的煞神,煞神不會動,可他會!他根本就沒有理會谷車劈來的一刀,而是腳下錯步,身形一扭,避開凜凜的刀鋒,然後在虛空中劃出一道淒美而燦爛的劍弧……

  劍未至,劍鋒還在虛空之中,但它所飛瀉出來的殺氣已經滲入谷車的肌膚,冰寒刺骨。

  谷車還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霸烈的一劍,他想喊、想逃,可是就只能想想而已。面對這凜凜劍鋒,他根本就沒有機會來分神做其它的事情,否則他只能是死得更快。

  他到這時才明白慕容仙大張旗鼓地率領眾多高手前來追擊的真正原因,因為對方絕對是一個一等一的高手,稍有閃失,就有可能形成殺人不成,反被人殺的被動之局。

  他的心裡不由多了一絲懊悔,悔自己爭功心切,貿然出擊,若不是搶在蕭何、曹參之前闖入林中,也不會碰到這樣一個煞神。

  可是懊悔歸懊悔,他的手上動作一點不慢,手臂一振,手中的長刀驀起一道暗雲,迎向了那弧蹟的最前端。

  “叮……”刀劍輕觸,發出一聲金戈交鳴之響,谷車正感詫異,忽然感到對方劍上生出一股牽引力,將自己的刀鋒一帶,劈向了旁邊的大樹。

  “噗……”刀入樹身,全不由己,谷車一驚之下,正要拔刀,卻見對方的長劍順著自己的刀身滑下,“嘶嘶……”連響,擦出一串火花,向自己的手掌平削過來。

  “呀……”谷車被這一連串的變化弄得應接不暇,再也來不及有所反應,只覺手上涼颼颼的,一陣抽心般的痛感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蹬蹬……”連退數步,還想再退,卻已退無可退,因為他的背後撞上了一棵大樹。

  死,這是谷車心中此刻惟一的一個念頭!

  他的手掌已廢,刀也棄了,看著對方劍上的寒芒毫無停頓地直逼而來,除了等死,他實在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嗖……嗖……”谷車正驚懼地感受著死神威脅的時候,突然空中數支勁箭如疾雨驟至,奔向那位年輕人的背部。

  年輕人沒有選擇,他已聽出了這箭所帶來的威脅,如果他不想與穀車同歸於盡,就惟有放棄擊殺谷車的機會,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斜竄而出,竟然繞到了谷車背靠的大樹之後。

  這個年輕人果然凶狠,他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繼續完成他的攻擊。

  “谷將軍,快閃!”一個聲音隨著箭聲而至,然後一位身穿綿甲的中年將領飛奔而至,正是蕭何。

  蕭何無疑是慕容仙最器重的一號人物,不僅劍術極佳,而且極有謀略,靈活機變,為人大方,廣交朋友,在泗水郡內的各縣里,只要提起他的大名,不知道的人還真不多。

  眼見谷車命懸一線,他在情急之際,出聲示警,同時劍鋒已出,以最快的速度攻向樹後的敵人。

  年輕人聽得蕭何的聲音,不由怔了一怔,低呼一聲:“罷了。”突然縱身一躍,隱沒入這林間密生的野草之中。

  蕭何的身形快捷,內息悠長,雖在狂奔之中,耳目卻依然保持了極度的靈敏,是以年輕人發出的聲音並沒有逃過他的耳目,但等他趕至近前,年輕人已是踪跡全無。

  “奇怪,這聲音怎麼這般熟悉?”蕭何心裡咯噔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影!

  “難道是他?他何以會從陳地而返?”蕭何不由擔心起來。

  他心中所想之人,乃沛縣轄區內的一個亭長,姓劉名邦,字季,家中著實殷富,為人又仗義疏財,所以年紀輕輕,卻結識了不少的朋友。劉邦與蕭何一向很有交情,每逢蕭何下鄉探親,都接入家中,盡心結納,兩人情同兄弟,是以蕭何認出是他,心裡著實發急。

  他有心想幫助劉邦,卻又苦於頂頭上司慕容仙親自督陣,便是有這份心,也恐怕不能幫上什麼忙,雖然他不知劉邦何以到了陳地,也不知他究竟在幹什麼,但兄弟一場,他絕不會袖手旁觀。

  “蕭將軍,多謝你出手相救。”谷車一臉慘白,忍著劇痛道。

  蕭何笑了笑,沒有說話,忽然想到什麼,撮嘴打起了一聲響亮清脆的唿哨。

  唿哨聲中隱帶內力,可以傳出很遠,正是慕容仙事先設定的聯絡暗號。

  蕭何之所以這般做,是因為他忽然想到,此時整片林子都已被重兵包圍,只有將人馬引到這裡,才有利於劉邦的突圍。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功夫,慕容仙已經率領軍士圍了過來。

  “人呢?”慕容仙看了一眼要死不活的谷車,瞪眼向蕭何問道。

  “屬下趕來之時,敵人已經不見了,想來是聽到動靜,搶在屬下之前逃走了。”蕭何不慌不忙地答道。

  慕容仙陰沉著臉,幾乎發作,怒道:“他往何處去了?”他一向器重蕭何,視為心腹,所以替他在眾人面前留點面子,換作旁人,早已是一通斥責了。

  “屬下也不敢確定,好像是往那個方向去了?”蕭何故意東張西望,然後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

  慕容仙再不遲疑,當下兵分兩路,由蕭何、曹參直追下去,而他自己另領一彪人馬,繞道前行,企圖在前方攔截。

  軍令如山,兵貴神速,瞬息功夫,這一大片密林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慕容仙治軍之嚴,著實有名,軍令既出,誰敢不從?不過他沒有想到,這次無論他的速度有多快,無論他從哪一個方向追下去,他都不可能追到劉邦!

  因為劉邦根本就沒有逃走,他潛入草叢的那一剎那,突然改變了主意,反而潛伏在谷車背靠過的那棵大樹的樹冠之中。

  這雖然是冒險一招,卻是最為有效,因為誰也不會想到自己遍尋不著的敵人就在自己的頭頂之上,劉邦正是針對敵人的這種心理來使自己處於安全的狀態下。

  慕容仙與蕭何之間的對答全然被他聽在耳中,心裡不由暗生感激:“若非蕭大哥暗中幫忙,只怕我遲早要被人發現。”

  等到人聲漸無,他提聚功力,屏氣凝神,確定附近再無一人時,這才悄悄溜下樹來。

  他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這倒不是他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太重,而是他心裡清楚,他這一條命關係委實太大,稍有不慎,就會牽繫到成千上萬人的一生命運。

  “嘩……嘩……”小河流水聲從林外傳來,劉邦心中一動,循聲而去。

  經過了這一夜的長途跋涉,他幾乎已到了身心俱疲的地步,此時能支撐他繼續走下去的動力,是他肩負的重任。如果能夠尋到一艘逆水而行的船隻,美美地睡上一覺,那麼對他來說,的確是一件愜意而暢快的事情。

  他擋不住這個念頭的誘惑,雖然他明知這樣做的危險性大增,可是他的心裡還是抱著一絲僥倖。

  當他就快要走出這片密林時,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跳動了一下,渾身躁動起來,就像一匹野狼突然遇到危險時所產生的感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止步,不再前行。

  林外一片靜謐,根本就沒有動靜,但劉邦卻從這至靜的空氣中聞到了一絲危機。

  這危機來自於一個人的身上,雖然他看不到這個人,卻可以肯定對方是一個高手。假如他不是身處這種疲累的狀態,換作平日,他可以不畏,但此時此刻,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威脅。

  對方散發出來的氣機似乎佈滿了林外的空間,是以有風吹來,亦能感到風中那淡淡的殺意,劉邦心裡清楚,就在自己察覺到對方的同時,對方也肯定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所以逃是逃不了的,只能迎頭面對。

  他雖然拿定主意,卻不願意作無謂的犧牲,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檢查著自己內息運行的狀況,發現自己的情況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壞。

  這給了他強大的自信。

  然後他才一步一步地向林外走去,每踏出一步,他就將內力提聚一分,當他的功力全部提聚至握劍的手心時,便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慕容仙!

  慕容仙是一個很懂風趣的人,所以他的穿著總是那麼華美,舉止總是那麼瀟灑,臉上也總是有一絲淡淡的笑意,他隨意地站在一片草地上,風動衣飄,極是灑脫,卻掩飾不住他眉間緊鎖的那種張狂的殺意。

  殺意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殺意帶來的壓力。劉邦在相距五丈處站定,兩人都佇立不動,但他卻感覺到這股壓力就像一座大山般緩緩向前推移,壓得人簡直喘不過氣來。

  “你是一個聰明的人,所以直到現在,我們才見面。”慕容仙的目光輕輕一掃,有一種獵人審視獵物的感覺。他喜歡狡猾的獵物,這樣狩獵才會變得有趣。

  “你也是一個聰明的人,否則我們還是不能見面。”劉邦淡淡一笑,似乎並不為自己的處境而感到擔心,儘管他已發現在這草密林木間至少有上百支箭矢在對準自己。

  “其實要作出正確的判斷並不難,經過了這一夜的較量,本官已認識到你的智慧與能力,所以本官就想,假如我是你,出了密林,便是一覽無遺的原野,我何以會放棄可以藏身的密林不用,卻跑到茫茫原野上成為別人的目標呢?想不到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慕容仙大笑起來,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得意。

  “承蒙誇讚,可我最終還是沒有逃出你的手掌心,這是不是說明,你遠比我聰明?”劉邦也笑了,言語帶刺。

  慕容仙似乎不以為意,搖了搖頭道:“話可不能這樣說,只能說是你我的角色不同,注定了你惟有失敗一途。你聽說過兔子再快,卻躲不過獵手的射殺嗎?這種事情也許會出現例外,但在好獵手的身上卻永遠不會發生!”

  慕容仙之所以如此自信,並不是他佔有人數上的絕對優勢,而是他本身就具有非常強大的實力,他能登上這泗水郡令,據說與當今大秦權相趙高有關,而趙高不僅是大秦權相,更是名揚天下的五閥之一——入世閣閥主!其武學修為當在天下武者排名榜的最前列。

  能得趙高賞識之人,其武功又怎會差?所以慕容仙雖然感到眼前的這位年輕人悍勇善戰,臨危不亂,頗有大家風範,但他依然有勢在必得的決心。

  “兔子也許跑不過鷹,但你可聽說過急兔蹬鷹的故事?”劉邦的手已經緊緊地握在劍柄之上。

  慕容仙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劉邦的這隻手上,臉上微微感到有些驚訝,因為劉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已經和剛才的人變了一個模樣,那種自然流露出來的氣勢竟然不被自己的殺氣所壓制,而是充溢空中。

  他不認為劉邦說的是一個笑話,可是他也不想被劉邦的這股氣勢所乘,臉上現出一絲不屑之色,道:“你莫非就是那隻會蹬死鷹的兔子?”

  “是的,它不僅會蹬,更會咬!”劉邦說完了這幾句,陡然起動身形。

  他的動作很快,快逾電芒,但是他沒有迎前,卻選擇了直退,這絕不是怯懦的表現,而是明智的選擇,他才不想在別人的射程範圍內成為靶子,只有退回林中,才可以將這種威脅化解無形。

  但慕容仙似乎早就料到了劉邦的這一招,暴喝一聲,整個身體如箭矢般標前,同時手臂一振,劍芒暴出,拖起一道玄奧無比的幻虹乍現空中。

  耳邊呼呼風起,兩旁樹影急退,地上的野草“呼……”地隨風起浪,向後貼伏。兩人身形起動帶出的疾風,平空而生,可見其速之快,的確到了驚人的地步。

  一進一退,進者比退者要快,所以當劉邦剛好退到林邊的剎那,慕容仙的劍芒已直迫而來,向他的面門襲至。

  “叮……”劉邦惟有揮劍格擋,劍鋒相交,發出一聲脆響,同時身形向林木間跌飛而去。

  慕容仙心中暗道:“不妙!”只覺自己的長劍似無著力之處,勁力向前一送,反而加速了劉邦跌飛的速度。

  劉邦這一手借力加速逃遁,的確漂亮,就連慕容仙這等大行家,事先也沒有看出蛛絲馬跡。

  等到慕容仙后腳跟入林中時,劉邦的人影似乎突然消失在空氣中,竟然不見了。

  不見人影並不表示這個人已不存在,慕容仙不相信有誰能在一瞬間的功夫跑出多遠,他甚至敢肯定劉邦就在這方圓十丈以內。

  這使他更加堅信劉邦是一條大魚,也是一個人物。此刻郡內戰局漸緊,倘若能從劉邦的嘴裡得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那麼在將來戰事爆發時,他至少可以取得一定的主動。

  他之所以如臨大敵一般的小心,還因為近段時間以來,他一連接到幾個線報,說是在沛縣境內,有人在頻繁活動,上竄下跳,聯絡江淮七幫,似有謀反之嫌。慕容仙一向對江淮七幫有所顧忌,倘若事情屬實,定會令朝廷極為頭痛,所以他懷疑劉邦是陳地義軍與江淮七幫之間的重要聯絡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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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二章江淮武林


  江淮七幫由來已久,立足江湖已有百年,據說這七幫子弟大多乃是戰國時候一些小國的貴族遺民,因為不為人道的一些歷史原因,流落江淮一帶,漸漸開宗立派,在沛縣一地漸成規模,這些子弟雖非江湖中人,但混跡於市井街巷三教九流各行各業之中,能量大得驚人,故又稱九流七幫。

  當日趙高指定慕容仙接任泗水郡令一職時,曾經說道:“江淮七幫雖然都不是江湖上有名的幫會,幫中的弟子也沒有可以在江湖上叫得響的名流,但七幫所蘊含的人力財力,以及他們的影響力,歷來是朝廷心中的一大隱患。對於這一點,但凡有識之士,都有此共識,所以你上任之後,必須以安撫為主,盡心結納,歸我所用。如果是被其它四閥或是義軍利用,那麼無異是虎添雙翼,讓人追悔莫及了。”

  慕容仙奇道:“既然它始終是個隱患,又只是幾個民間組織,朝廷安撫不成,何不派兵剿滅?這樣也可絕了一些有心人的念頭。”

  趙高道:“若能剿滅,朝廷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只因這七幫大多歷史久遠,根深蒂固,幫眾遍布民間三教九流,難以一次肅清,是以朝廷才沒有動手。何況此時正值亂世,我入世閣正需要這些亡國之人的襄助,所以才 派你前往,你可千萬不要辦砸了這件差事。”

  慕容仙唯唯喏喏,走馬上任,牢記趙高的囑咐,倒也拉攏了七幫中的一兩個門派,盡心扶植,眼看有些起色,恰逢陳勝、吳廣起義,數月之內攻城掠縣,所向披靡,聲勢一時無兩,而且在陳地建國,一時間讓慕容仙緊張起來,決定封鎖泗水與陳地交通,以防不測。

  所以劉邦一從陳地潛回泗水,想趁夜闖關,終究不成,被人發現,一路奔逃,已是快到了淮陰城外,最終卻還是被慕容仙圍在了這片密林中。

  慕容仙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勢環境,這才屏住呼吸,提劍向密林一處逼去。

  他之所以敢一眼認定,是根據劉邦跌飛出去的線路來判斷的,雖然劉邦剛才的借力飛遁使得漂亮,但慕容仙已從交手的那一瞬間試出了他的內力有後續不繼的跡象,因此膽子一壯,孤身入林。

  當他的身體前移了九步之後,突而止住,似乎聽到了左側有一絲動靜。

  難道敵人竟在那裡?

  慕容仙出現了一絲猶豫。

  “嗤……”高手相搏,只爭一線,這對劉邦來說,已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慕容仙前方的一片草叢突然拔地而起,齊向他射來,一股如狂飆迅猛的劍風夾在萬草間逼向慕容仙的各大死穴。

  這是劉邦不遺餘力的一劍,也是決定自己生死的一劍,無論是出手的時機,還是選擇的角度,都已近趨完美,根本不容慕容仙有考慮的機會。

  慕容仙吃了一驚,為劉邦這劍勢的霸烈而驚,他明明發覺劉邦的內力似有不繼之象,怎麼還能使得出這等悍猛的劍法?難道他所使的是……

  這個疑惑只在他的腦中一閃即沒,他已沒有時間來尋找問題的癥結,惟一的方式,只有出劍。

  劍出,旋飛出無數的氣旋,每一個氣旋中都帶了一種迴旋之力,可以減緩對方的劍鋒在虛空中運行的速度,然後慕容仙才選擇了退。

  他必須退,退的原因是因為劉邦的劍太快,等到他反應過來時,劍鋒已向面門迫至。

  他這一退可以消緩對方的劍勢,同時為自己贏得時間。果不其然,三步一退之後,他的手臂一振,全身的勁力提聚到掌心的一點,驀然爆發,只見虛空中猶如鮮花綻放般平生萬千劍影,重重地點在了對方劍勢的最鋒端。

  “轟……”火花綻放間,兩股強大的氣流碰撞一點,然後如一團火藥炸裂,湧動的氣流捲起無數的沙石、草木,充斥瀰漫了整個空間,一時肅殺無限。

  “呀……”劉邦狂吐一口鮮血,身子如斷線的風箏跌入草叢,他沒有想到慕容仙竟有這麼快的反應,化去了自己竭力刺出的必殺之劍。

  慕容仙卻只是微晃了一下身形,然後橫劍於胸,肅然不動,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定這一片硝煙塵土,不敢冒進。

  他已經領教了劉邦的奸詐,也為劉邦的每一次刺殺感到心寒,所以他沒有馬上闖入煙塵中去繼續完成追殺。何況他相信經過了這一回合之後,劉邦應該沒有力氣再與自己抗衡下去。

  他決定等待下去,等待煙塵的散滅。

  煙塵來得突然,去得也快,但讓慕容仙驚訝的是,他入目所見,並沒有他想像中劉邦橫臥地上的場景,除了地上赫然開了一個大洞之外,劉邦竟然又不見了。

  這幾乎讓慕容仙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怒,他明明算定劉邦惟有力竭倒地一途,可事實上劉邦卻還是像一隻煮熟的鴨子,不在鍋裡,飛了!

  “此子的功力實在怪異,近乎無理,明明已經力竭,眨眼間又有新力接續,天下間能有這等功力者,並不多見,我慕容仙可萬萬不要栽在他的手裡。”慕容仙駭然之下,又回想起剛才劉邦所使的一劍,頓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禁臉色大變,行事更是小心翼翼。

  林外忽然傳出一陣吆喝聲,接著發出了弦動之音,慕容仙心中一驚,身形掠起,同時為了證實心中所想,大聲喝道:“給我留下活口!”

  他留下活口的原因,一是因為劉邦的重要,雖然他還不知道劉邦真實的身分,卻相信對方的嘴裡一定有自己需要的東西;二人劉邦那一劍所挾的內力,讓他想起一個可怕的人物。如果真如他心中所想的話,那事情將更為棘手了!

  劉邦此時已竄出了林外,他的速度絲毫不慢,向河灘飛速奔去。

  本來他絕不可能像現在這般容易地奔過林地與河灘之間的這段平地,但是慕容仙的這一吼實在及時,使得林外上百名軍士拉起滿弦,箭在弦上,卻沒有人敢斗膽亂放。

  等到慕容仙趕到林外時,劉邦的身形已在二十丈開外。

  “攔截他,不要讓他跑了!”慕容仙一聲令下,軍卒們這才醒悟過來,策馬直追。

  眼見劉邦相距河水不過數丈之遠,慕容仙再不猶豫,突然止步,伸手取出了自己心愛的“無羽弓”。

  無羽弓,顧名思義,當然不用箭。慕容仙所用之物,乃是他祖傳絕世寶物——烈炎彈!烈炎彈無火,只是黑黝黝的一枚鐵彈,與普通鐵彈在外型上並無二致,但彈內空心,裝滿火藥,其威力之驚人,也算得上江湖上排名前列中最有威脅性的兵器之一。

  慕容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提弓在手,弓至滿弦,而他的手上,已經緊扣了三枚烈炎彈。

  “嗖……嗖……嗖……”三彈連發,同時竄入空中,虛空中呼嘯聲起,隱若風雷,殺氣一時無兩。

  三彈連發,已是一絕,慕容仙賴以成名的,卻不在此,而在於烈炎彈升空之後的變化。

  他引弓發力時,看似同時,其實卻有所變化,先發兩彈,然後加力再發一彈,這樣一來,當先兩彈已經接近劉邦的身後時,那後發的烈炎彈後發先至,一撞之下,那先發的兩彈角度一變,一枚射向劉邦的背部,一枚射向劉邦前行的方向。

  “轟轟……”兩聲巨響,同時響起。

  劉邦只感到背後彷佛有一股大力撞至,熱力驚人,力量難當,身體被如刃般的氣體割得衣衫盡碎,體無完膚,還有一股濃烈的焦臭之味。他一個踉蹌,卻沒有猶豫,就在烈炎彈在水中炸響的一刻間,他迎著炸裂開來的驚濤駭浪縱入水中。

  他沒有選擇,必須搏上一搏,因為在烈炎彈炸開的同時,他已聽到了敵人的腳步聲迫至。

  他的人一入水中,頓時感到河水的灼熱,同時水流中似有無數股巨力將之撕扯,讓他的頭腦渾渾噩噩,猶如夢遊。但他心中後悔不已,如不是此次前去陳地,為了博取陳勝王的信任,自封了五成功力,否則像慕容仙這樣的角色怎能將他逼得如此狼狽之境?

  隨著身體的下沉,他腦中最後一點意識將體內的內息遍布全身,封鎖了與體外交流的氣息。水流的衝擊很快將他震昏過去……

  當慕容仙趕到河岸時,驚濤已息,波浪漸止,大河彷彿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是劉邦的屍體始終不見浮起……

  慕容仙又氣又急,回頭大喝道:“馬上派人在沿河上下五十里展開搜尋,我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我呸,呸,呸……”在下游三十里外的一個河灘上,走來兩個衣衫襤褸的少年,走在前面的那少年只有十七八歲,一臉頑皮,皺著眉頭,不住地吐著口水,而後面的那位大概有二十出頭的年紀,耷拉著頭,垂頭喪氣地跟在前面那位少年的身後。

  走到河灘上,兩人急急地脫光衣服,縱身入水。這兩人的水性極好,一時嬉玩起來,猶如兩條白魚在水面上翻飛,好不容易游得累了,這才爬上岸來。

  此地距淮陰城尚有數里,一時也無人光顧,這兩位少年渾似沒了臉皮一般,竟然不著衣物,精赤條條地躺在沙灘上曬起太陽來。

  “紀少,對不起啊!這事全怪我。”那位年長一些的少年斜瞥了年少者一眼,滿懷歉意地道。

  那位被喚作“紀少”的少年也看了他一眼,不由氣道:“韓爺,你不提這事我倒忘了,既然提起來,我有幾句良言忠告。”

  那被稱作“韓爺”的少年怔了一怔,滿臉歡喜地道:“只要你不生氣,就是千句、萬句,我也洗耳恭聽,跟著你老長長見識。”

  他雖然年長紀少幾歲,卻似乎對紀少言聽計從一般,盡情巴結。那被喚作“紀少”的少年見了這奉承勁兒,不氣反笑道:“也不是我說你,雖然我們都是這淮陰城的小無賴,但好歹從小混起,也算得上城裡的一號名人,為了幾兩散碎銀子跑到桃紅的床下聽了一夜的水響,這事兒若傳出去,我們還要不要在這地頭上混了?”

  “那是,那是。”那被稱作“韓爺”的少年連連點頭,卻又不無委屈地道:“可這事也著實蹊蹺,我明明看到鞠弓那賊小子身上揣了好幾十兩銀子,怎麼一進杏春院,那錢袋裡就只有這幾兩碎銀了呢?”他拋拋手上的幾錠碎銀,滿臉疑惑。

  “是啊,這也奇了,就算先買票後上床,像桃紅那樣的妞兒,票價不過一二兩銀子呀!”那位紀少搔了搔頭,也是一臉迷茫。

  這兩人都是淮陰城中的無賴,那個叫“紀少”的少年,姓紀,大名空手,別看他年紀不大,卻人小鬼大,混跡市井鮮有吃虧的記錄,這在無賴這一行中也算得上是一大奇蹟。而那個喚作“韓爺”的少年,姓韓名信,一身蠻力,酷愛習武,曾經自創三招拳法,也算得上無賴中的一大豪傑。兩人自小混在一起,情同兄弟,騙吃騙喝,偶爾巧施妙手,總是搭檔在一起。

  昨夜韓信跑來,說是見得東門口的屠夫王鞠弓揣了大把的銀子進了杏春院,紀空手平日里對鞠弓欺行霸市的作風就反感,一聽說還有大把的銀子可以借用,就計上心來,準備幹他一票。

  他們兩人素知鞠弓與杏春院的桃紅交情不錯,是以到了杏春院,二話不說,先悄悄地藏到了桃紅的大床底下,準備等這兩個鴛鴦熟睡之後再順手牽羊,誰想這一等不要緊,鞠弓似是吃了什麼壯陽之物,異常精神,折騰了桃紅整整一個通宵,害得紀空手與韓信足足聽了一夜的泉水叮噹,直到天明,才取到了鞠弓掛在床邊的錢袋。

  等到他們溜出城來,打開錢袋一看,才發現這袋中只有幾兩散碎銀子,害得紀空手連叫“晦氣”,拖了韓信來這大河之中洗洗霉運。

  “不過此次雖然沒有發財,卻讓我們卻長了不少的見識,想起桃紅那貓叫的聲音,我至今心還癢癢的。”韓信臉上興奮起來,“咕嚕”一聲猛吞了一記口水。

  “不會吧?韓爺,你長這麼大了,難道還是童身?”紀空手詫異地瞄他一眼,驚叫而起。

  韓信急急掩住他的嘴道:“你叫這麼大聲幹嘛?生怕人聽不到嗎?我這童身是童叟無欺,難道你不是麼?”

  紀空手沒有說話,只是神秘一笑,好像自己已是情場老手,色中乾將。其實他的心裡嘀咕道:“你是童叟無欺,本少也是如假包換,咱哥倆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好到哪裡去!”

  他這一笑,倒讓韓信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好顧左而言他,沒話找話道:“今天的天氣還不錯噢,紀少!”

  紀空手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兩隻眼睛突然直瞪瞪地望著大河上游的方向。

  “你走邪了?”韓信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卻被紀空手一掌拍開。

  “快看,上游好像漂下來一件東西。”紀空手突然跳了起來。

  韓信順著方向瞧去,果然看到大河上游正有一個小黑點漂流而來。

  “莫非是財運到了?”韓信不由興奮起來。

  紀空手看了半天,搖了搖頭道:“好像是一具屍體。”

  兩人垂頭喪氣地坐下來,紀空手嘆了一聲道:“我們倆昨晚沾了不少晦氣,發財是沒指望了,只盼這一洗,別讓霉運沾身才是。”

  兩人又談了一些市井軼事,東家長、西家短地瞎扯一番,看看天色不早,便站了起來,想跑到河裡洗掉身上的泥沙。

  “快看!”韓信突然指著前方的河灘叫了起來。

  紀空手抬眼一看,叫聲“怪了”,原來那具屍體竟然被沖刷到了河灘上。

  這兩人都是膽大包天之人,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心中倒也絲毫不懼,兩人相視一眼,同聲道:“過去看看。”

  到了近前,才發覺這具屍體入水的時間不過幾個時辰,膚色還未完全漂白,身上衣衫碎成絲縷,渾身上下不下三四十處灼傷,看上去異常恐怖,簡直不成人形。

  但奇怪的是,這屍體的肚腹平坦,並沒有嗆水過後的腫脹。紀空手沉吟片刻道:“這乃是殺人之後拋尸,惟有如此,才會不顯漲腹現象。”

  韓信點了點頭,忽然看到這屍體的手上緊握著一柄長劍,雖然毫不起眼,但劍鋒處亮在陽光之下,泛出一縷青色的光芒。

  “哈,這下好了,我一直愁著沒錢置辦兵刃,這一下送到手上來了。紀少,你說我還能故作清高,義正言詞地說'不要'嗎?”他老大不客氣地掰開這屍體的大手,搶過劍來,捧在手上仔細端詳,口中不住地讚道:“好劍,好劍,只怕連淮陰城裡也找不出第二把了。 ”

  紀空手搖了搖頭道:“這劍只怕你還真不能要。”

  韓信道:“這次就算你說到天上,我也不聽,總而言之,這劍我是要定了。”

  紀空手飛起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道:“你可真是個豬腦,看清楚,這可是一件人命案,就算官府不查,他的家人親眷找來,你也怕難脫干係。 ”他“呸”了一聲,又道:“都是你害的,搞得現在霉運已經附身了,我呸!”

  他一口濃痰吐到那屍體的身上,卻見那屍體突然抽搐了一下,嚇得他大叫一聲,轉身欲跑。

  韓信捨不得丟下手中的劍,趕忙拉住他道:“紀少,你眼花了不是,這又不是詐屍!”他話還沒說完,卻見一隻大手從地上伸來,抓住了他的腳。

  “呀……”這一下可把韓信嚇得三魂去了兩魂,“撲……”地一聲軟癱在地。

  “這……位……小……哥……救……我。”那屍體突然睜開了眼睛,只是目無神光,滿臉疲累,近乎掙扎地從口中迸出話來。

  他的聲音一出,頓時讓紀空手與韓信將離位的魂魄收歸回位,雖然臉上一片煞白,卻已沒有了先前的恐懼。

  兩人眼珠一轉,對視一眼,這才由韓信俯過身去,對那人說道:“救你不難,只是酬勞多少,還請說明,否則我們又不傻,何必惹麻煩上身?”

  那人神智一醒,頓時感到了渾身上下如針刺般劇痛,豆大的汗水滲了一臉,道:“只……要……肯……救,由……你……開……價。”

  韓信狐疑地打量了他這一身行頭,神色不屑地罵道:“由我開價?你好大的口氣,憑什麼讓我相信你呀?”

  那人痛得齜牙咧嘴,猶豫了一下,方道:“在……下……沛……縣……劉邦。”說著人又痛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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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三章避珠奇術


  劉邦此言一出,頓時把紀空手與韓信嚇了一跳,雖然劉邦只是沛縣境內一個小小的亭長,但在江湖上的名氣卻大。儘管紀空手與韓信並非真正的江湖中人,卻多少沾了點邊,倒是聽過他們的老大文虎提過這個名字,一直慕名已久,可惜未曾謀面,想不到卻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紀少,這人怕是吹牛吧?他莫非故意找了個人的名頭,來誆我們出手救他?”韓信將信將疑,抬頭望向紀空手。

  紀空手沉吟半晌道:“只怕不像,你看,他雖然穿得破爛,但衣衫都是上好的料子,而且他的劍也絕非凡品,應該是大有來頭。”

  韓信聽了,不由滿心歡喜道:“如果他真是劉邦,我們可時來運轉了,你沒聽文老大說嗎,此人家財萬貫,有的是錢,而且與江淮七幫中人都有來往,若是他肯把我們收入門下,我們又何必把無賴這個職業做到老死下場?”

  “誰說不是呢?”紀空手有感而發道:“這無賴做到我們這份上的,也該知足了,可是我們就算風光過一回,倒有九回要看別人的臉色行事,真是沒勁!”

  “那我們還猶豫什麼?趕快救呀,若是他老人家一命嗚呼,我們豈不是在這裡做了半天白日夢?”韓信關切地看著那人,見他一動不動,渾似沒了氣一般,不由著起急來。

  紀空手搖了搖頭道:“救當然要救,可是我們還要想一個萬全之策。你想想啊,這劉邦名頭這麼大,聽說身手也好生了得,連他都遭人擺佈成這個熊樣,可見他的仇家來頭不小,若是一著不慎,只怕不僅救不了他,還得再搭上你我這兩條小命替他風光陪葬!”

  韓信嚇得哆嗦了一下,臉露怯色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生下來長到這麼大,還沒有碰過女人呢,若是就這麼陪葬了,豈不冤枉?”他陪著笑臉道:“要不,我們就當什麼也沒有看見,溜回城去繼續干我們那蠻有前途的職業。”

  紀空手狠狠地在他頭上敲了一記栗暴,罵道:“虧你這般沒出息!放著大好的機會來了,此時不搏,更待何時?”他似乎拿定了主意,伸手摸那人的腕脈,感到脈息雖亂,畢竟存在,心頭頓時輕鬆了不少。

  韓信聞言,只覺熱血沸騰,狠狠地道:“對呀!豁出去了,我就不信我們一定會輸掉這場生死局!”

  兩人猛地伸手擊掌,以示決心,正想著要如何安置這人時,忽聽得沿大河兩岸同時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紀空手臉色一變,驚道:“只怕是麻煩來了。”當下環顧左右,只覺河灘上一片矮小茅草,根本就無法藏身,腳踩泥沙,忽然靈機一動道:“韓爺,看來我們只有把他藏到這泥沙裡面了。”

  當下兩人手腳並用,忙碌一陣,剛剛將人掩藏好,一彪鐵騎已悍然而至。

  當先一人,正是蕭何!

  △△△△△△△△△

  紀空手與韓信所救之人,正是劉邦。

  當劉邦縱入水中時,他在潛意識里便將內息封閉,使之與外界的聯繫一切截斷,僅憑內息中僅存的一點生機,維持著自己整個身體機能的運轉。

  這就是江湖上傳說的“避珠術”,將這僅存的一點生機比喻成珠,可見這點生機的重要性。

  劉邦竟然精通此術,這簡直令人不敢相信,可見劉邦的武功的確已躋身一流,若非如此,他又怎能經過了一夜的奔行,還能從慕容仙的羅網中逃出?

  他能從慕容仙的眼皮底下逃走,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他用“避珠術”之後,體內並不進水,這保證了他不會像浮屍一樣浮在水面。只有等經過一定時間的流水沖刷後,他內息中的一點生機隨著毛孔向外釋放,與周圍的水形成一定的真空氣流,才能將他的身體緩緩地漂浮出水面。

  當蕭何趕到河岸之時,河水已經恢復了先前的流勢,偌大的河面上,沒有任何的懸浮之物,以他與劉邦的交情,他對劉邦的避珠術也略知一二,雖然想到劉邦定是憑此術逃出生天,但他心系劉邦的生死,當下借搜尋之名,沿岸而來。

  他一路下來,逢人便問,細細尋找,耽擱了不少時間,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他的心裡也漸漸焦躁起來,因為他懂得“避珠術”雖然神奇,卻不能持久,假若身體不能離水,內息中的生機終有耗盡之時,到了那個時候,便是神仙也無救了。

  他策馬而來,遙看淮陰城將至,心中暗道:“照劉邦往日與我談武論道所提,這避珠術用來,能在水底堅持五六個時辰,隨後才能浮出水面,隨波逐流。可是此刻時辰已過,怎的還不見他的踪影?”正自焦急間,卻看到了兩個少年赤條條地躺在沙地上,神態悠閒,似乎正在欣賞天邊的一抹紅霞。

  蕭何心中一動,拱手問道:“兩位小哥,借問一下,你們可看到這河中漂下來一具浮屍?”他有求於人,雖然是將軍身分,也顯得極盡禮數。

  “見是見著了,只是時間過去了這麼久,此刻只怕已在十里之外了吧?”答話的人是紀空手,臉上鎮定自若,絲毫不露破綻,倒是韓信斜在紀空手的身後,身體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蕭何一聽,心裡好生激動:“照這般說來,劉邦一定還活著,我得趕在慕容仙之前尋到他,再行設法營救。”

  但是蕭何一向為人謹慎,遇事不亂,尋思道:“此時正逢初夏時節,正是下水嬉戲的好季節,若是正巧這河中淹死了人,那浮屍不是劉邦,我豈不是誤了他的性命?”

  他拍馬近前幾步,道:“兩位小哥,再問一下,你們可曾看清那浮屍的模樣?”

  紀空手冷笑一聲:“這位軍爺卻也怪了,我們倆在這裡曬太陽,見到浮屍已覺晦氣十足,誰還有心思去看個仔細?”

  蕭何並不著惱,叫聲:“得罪!”便要揚鞭前行。

  但他轉頭之際,忽然見得後面那位少年輕吐了一口氣,臉上似乎多了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他的心中頓時起了疑心。

  他勒馬緩行,繞著圈子,仔細打量起這兩位少年。他的目力端的驚人,只片刻功夫,已經看出了一絲破綻。

  這破綻就在他們所站的沙地上,在韓信的腳邊,竟然露出了一小縷真絲織就的紅纓。

  蕭何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劉邦所佩寶劍的劍纓,心中不免一陣狂喜:“這樣也好,若是劉邦能得他們相救,倒省了我不少麻煩。”

  他一路走來,其實都在尋思著找到劉邦之後,怎樣才能不讓慕容仙起疑,又可放走劉邦的兩全之策,絞盡腦汁之後,終究無果,心裡委實苦惱得緊,這會兒見到此等情形,方知天大的難題就此迎刃而解,心中真有種說不出的高興。

  他尋思道:“不過將劉邦的性命交到這兩個少年手中,終究難以放心,我得先裝模作樣追查下去,然後再找個機會一個人悄悄回來,方可保證他性命無虞。”

  他拿定主意,望著紀、韓二人微微一笑,再不回頭,揚鞭而去。

  就在蕭何勒馬而止時,紀空手心裡一驚,幾乎與蕭何同時看到了那一縷劍纓。

  他的心陡然一沉,心道:“這一次可真是死定了,想不到我紀空手第一次拿命相搏,就輸了個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可是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位將軍既然瞧見了沙地之中另有蹊蹺,卻故意視而不見,反而扭身走了,紀空手頓時有一種喜從天降的感覺。

  “謝天謝地,總算逃過一劫。”韓信渾不知內中凶險,癱倒在地叫道。

  “此時可不是慶幸的時候,你瞧,這是什麼?”紀空手拍了拍他腳下的劍纓道。

  韓信一看,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道:“所幸沒有被人發現。”

  紀空手“呸……”地一聲,道:“我敢肯定,剛才那位將軍不僅發現了,而且知道此物是從何而來,他之所以沒有聲張,只怕是另有圖謀,所以我們必須趕在他回來之前離開此地。”

  韓信畏畏縮縮地道:“紀少,我看我們還是放棄吧,這劉邦的仇家是官兵,我們無論如何也惹不起呀!”

  紀空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堅定地道:“現在退出,只怕已晚,所謂開弓就無回頭箭,我們既然已經搏了,就沒有理由不一搏到底!”

  他不再猶豫,當下動起手來,將劉邦從沙地裡挖了出來。兩人抬著他,剛走幾步,韓信便問道:“紀少,我們這個樣子進城,只怕不妥吧?”

  紀空手沒好氣地道:“真想不到你堂堂韓爺居然會提出這麼幼稚的問題,我們今天當然不能進城,暫時找個隱蔽的地方躲上一夜,然後再商量如何進城的問題,此事只能從長計議,萬萬不可操之過急!”

  韓信點頭道:“正是。 ”

  兩人抬著劉邦,一先一後消失在這片河灘之上。

  △△△△△△△△△

  此時正是公元前209年,陳勝、吳廣起義,在陳建立了張楚政權。而與之相距數百里的淮陰,卻還處於一時偏安的局面。

  在距東城門口不遠的一個小吃攤上,蕭何一邊吃著早點,一邊將目光梭巡著來趕早市的人群,眉宇緊鎖,隱有擔心之色。

  昨日他追出十里之後,遇上曹參,尋個藉口,一個人悄悄溜回劉邦藏身的河灘,卻發現不僅劉邦未現真身,就連那兩個小無賴也突然失去了踪影,這不由得讓他大吃一驚。

  他雖然擔心劉邦的生死,卻沒有失去應有的冷靜。稍一沉吟,已經判斷出這兩個小無賴必是來自淮陰,只要尋到他們,相信便不難找到劉邦。

  主意拿定,他換下軍服,夜入淮陰。以他在黑白兩道的聲名,很快便從文虎的口中知道了那兩個小無賴的身分姓名,可是等他趕到他們所住的財神廟中里,卻連個人影也不曾見到。

  “那兩個無賴雖然對劉邦並無惡意,但畢竟能力有限,見識太少,時間一長,萬一被官兵發現,只怕劉邦便大難臨頭了。看來時間緊迫,我務必在慕容仙之前找到他們。”蕭何尋思半晌,細細揣摩了一會,覺得劉邦傷勢極重,絕無走遠的可能,如果要尋到他們,重點只怕還只有放在淮陰。

  他懷有心事,一夜未眠,大早起來,便守在東城門口,想尋出紀空手與韓信的踪跡來,同時暗中請文虎相助找尋這兩人的下落。

  “如果我是他們,會把劉邦藏在哪裡呢?”蕭何決定換一種思路來考慮問題,可是他很快就發現此路不通,因為他對紀空手與韓信一無了解,根本就無從猜起。

  “這位客官,嚐嚐小店的拿手貨吧!這可是正宗的三鮮大肉包,整個淮陰城,除了我王麻子有這手藝外,全城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小吃攤的老闆見蕭何穿得光鮮,食量又大,正高興今天的早市開得旺哩,是以滿臉堆笑,盡心巴結。

  蕭何見他如此熱情,難卻情面,也就要了幾個,正要低頭品嚐,忽然看到一條人影從一條小巷閃出,如游魚一般,在人流中穿梭幾下,又鑽入另一條巷道,似有幾分相識之感。

  “這也怪了,莫非到了這淮陰城裡還能到處碰見熟人?”蕭何不以為意,剛剛咬了一口肉包,突然“哎喲……”一聲,跳了起來。

  “哎……”王麻子才叫出聲,蕭何的人早已竄出十幾丈遠,身形之快,猶如箭矢標前,引得路人無不駐足觀望,目瞪口呆。

  王麻子嚇得將要喊的話一囫圇全吞了回去,明知此人吃的是霸王餐,也只有自認倒霉,他可不想為了幾文錢塌了自己的鼻樑。

  不過他的確是冤枉了蕭何。

  蕭何的信義一向不錯,從不耍賴,又怎會為了幾文錢而自敗名聲呢?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突然想起剛才那條人影正是他昨日所見的兩無賴之一。

  可是當他追入小巷後,哪裡還有人影?這小巷寬不過六七尺,過了巷子,便是一個十字路口,此時人流已多,蕭何目力雖好,卻再也沒有看到那條熟悉的人影。

  “難道是我眼花了?”蕭何搖了搖頭,決定還是去找文虎問問消息。

  其實蕭何的眼睛並沒有花,他所見到的人的確就是紀空手。蕭何跑動的速度絕對不慢,卻還是讓紀空手逃出了他的視線之內,這並不是說紀空手的身形快過蕭何,而是他一出巷子,就拐進了一家藥舖。

  這還是紀空手平生第一次進藥舖,若非劉邦一直昏迷不醒,他才不會在這個時候進城呢。

  他仗著自己腰間揣了幾兩銀子,挺著胸膛走了進去,最後卻耷拉著腦袋走出。他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沒錢,就別生病,治傷養病非要花大價錢不可。

  “十兩紋銀,老子到哪裡去找?明明是想宰人嘛!”紀空手一出藥舖,就生出愁來,直到這時,他才發覺劉邦就像是一個燙手的山芋,讓他好生為難。

  紀空手低著頭,悄悄溜進杏雨院,到了桃紅的房間,卻聽裡面傳來一個嬌慵懶散的聲音:“誰呀?”

  此時還是大清早,正是院裡姑娘們睡覺的時辰,紀空手壓低嗓門道:“我,紀少。”

  門“吱呀……”一聲開了,紀空手人一進去,便感到有兩隻熱力無限、綿軟酥人的大奶緊貼而來,他老實不客氣地摸了一把,嘻嘻笑道:“桃紅姐姐,莫非昨晚你又是孤守空閨麼?怎麼一見面就請小弟吃大肥鵝?”

  桃紅“吃吃”一笑,拋了個媚眼道:“虧你還有臉說這事兒,要不是為了你,前天晚上我也不會被鞠弓那小子弄得慘乎兮兮的。”

  紀空手推開她越貼越緊的身體,微微一笑道:“是慘是爽只有你自己知道,而我紀少知道的是我們都被鞠弓那小子給騙了!”

  “什麼?”桃紅奇道:“韓大爺不是說他親眼看到鞠弓揣了大把的銀子進來的麼?難不成你們見財忘義,想吞了我那一份?”

  紀空手苦笑道:“我們三姐弟做這事兒也不是頭一遭了,難道你還信不過我?一共就只有幾兩散碎銀子,但是還不能先分給你。”

  桃紅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心眼兒小,得罪之處,紀少莫怪。”她眼現詫異地道:“你難道急著用錢嗎?”

  紀空手點了點頭道:“我的確是急著用錢,只是差得太多,一時無法可想,還是請姐姐幫我一幫。”

  桃紅臉色一變,似乎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的事兒,心有餘悸地道:“紀少,不是我不想幫你,實是經了那一夜的陣仗,我這身體至今還又痛又麻,只怕承受不起 。”

  紀空手似笑非笑地道:“想不到鞠弓竟然這般可惡,既然如此,我們這一次的對象就是他了。”他安慰桃紅道:“這一次可用不著你的身子,只須到了傍晚時分,你將他帶到八方酒樓就算完事。”他湊到桃紅面前,一五一十地說出了他的整個計劃。

  桃紅自從與紀空手相識以來,知道他雖然年紀不大,卻智計過人,機變無窮,少有吃虧的紀錄,是以對他十分信賴,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當下也不猶豫,連連點頭。

  紀空手見她答應,也不久留,想到自己還有些事情要準備,匆匆從後門溜出,行不多遠,便回到了他久居多年的“紀府”。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0:00
第一卷第四章天生剋星


  紀府位於城西的一個小山崗上,從它殘破不堪的外形來看,就知道它不僅有悠久的歷史,而且香火從來不旺,導致了它今天的破落。不過它能在風雨飄搖之下歷數十年而不倒,已經算得上是個不小的奇蹟了。

  踏入紀府的大門,紀空手的心里便“咯噔”了一下,因為他一眼就看到了一臉陰沉的私塾先生丁老夫子。

  丁老夫子的私塾距紀府不過一兩里地,他長相儒雅,為人和善,在鄉鄰之間一向有極好的口碑。但紀空手自從認識他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做著同一個惡夢。因為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這丁老夫子就會像陰魂一樣出現,逼著他苦練一些看似毫無用處的醉步與手法,稍有不從,便是非打即罵,儼如暴君一般。

  最初的時候,紀空手也想過要逃,可是每一次費盡心機地逃出,一抬頭,這丁老夫子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等到他徹底打消了逃跑的念頭之後,又想問丁老夫子為什麼要這樣做,丁老夫子就會“啪……”地給了他一記耳光。從此之後,紀空手連原因都不知道,就糊里糊塗地跟著丁老夫子熬了兩年的夜,害得他連走路都想打瞌睡。

  “這大概就叫一物降一物吧!”每當紀空手想起,就只有苦笑。他不得不承認丁老夫子是他的剋星,只要一碰上,他平日里的機靈勁兒和小聰明就有“有力使不上”的感覺,惟有從命。

  “老夫子,怎麼今天這麼有空,大白天跑到我紀府來了?”紀空手走過去大咧咧地拍了一下丁老夫子的肩膀,極是詫異地道。他之所以敢這般沒大沒小地連打連喊,是因為他與丁老夫子有一個不成文的約定:只要紀空手不逃跑,不問不該問的事,他們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當然就可以沒大沒小了。

  “你這臭小子跑到哪裡去了?害得我提心吊膽,一陣好找。”丁老夫子瞪了他一眼,臉上卻顯得極是關切。他們相處這麼長的時間,倒也慢慢有了比較深厚的感情。

  “謝了!”紀空手感覺到了丁老夫子的擔心,嘻嘻一笑道:“我紀空手自小行走江湖,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有誰敢對我怎麼樣呢?”

  “江湖?”丁老夫子“嗤……”地一笑,滿臉不屑地道:“就你這個樣子還敢闖江湖,省省吧!”

  他的臉陡然一沉道:“我問你,今天是初幾了?”

  紀空手掐指一算,頓時嚇了一跳道:“今天是十六了。”說完已是一臉的痛苦狀。

  丁老夫子“哼”了一聲,道:“原來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問你,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從前的約定?”

  紀空手哭喪著臉道:“我可不敢忘,每月逢初一、十五這兩日,是我跟你學見空步的時間,可是我這幾天的的確確有要事待辦,所以才耽擱了,這應該情有可原吧?”

  丁老夫子眼芒一寒,道:“沒有規矩,哪來的方圓?既然有了規矩,又哪來的情有可原?按老規矩,你認罰吧!”

  紀空手只得拱起自己的屁股,雙目一閉道:“哎,我堂堂紀少遇上你,哪裡是認罰,簡直是認命。”

  丁老夫子微微一笑,突然身形微動,已經轉到紀空手的身後,也沒見他抬腳,紀空手便如一隻大鳥般飛向空中。

  “完了,從這麼高跌下去,我這屁股不摔成八瓣,也要腫得穿不上褲子。”紀空手耳聽呼呼風響,整個人頭暈腦脹的,倒也不覺得有多麼的恐懼。就在他的身體下墜的一剎那,突然感到身下竄來一道柔和的氣流,如一隻大手般將他的身體託了一下,頓令下墜之勢減緩。

  “砰……”饒是如此,紀空手的屁股一經著地,還是感到有一種強烈的痛感充斥了他體內的神經,忍不住“哎哎喲喲……”呻吟起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丁老夫子扶起他來,眼中閃過一絲憐惜。

  “是呀,早知今日如此痛苦,當初何必與你相識?老夫子,我紀少今生認識你,一定是我上輩子種下的霉運。”紀空手跺著腳罵道。

  丁老夫子忍著笑道:“這也未必,霉運到了極致,就會轉為鴻運,說不定日後你飛黃騰達時,還會記起老夫的這些好處呢。”

  他拍了拍手道:“好啦!我不管你一天到晚幹些什麼事情,總而言之,你必須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否則屁股摔壞了實在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話一完,人就慢悠悠地踱著方步去了,邊走邊哼著一段難聽的俚曲,便是忍耐力極佳的紀空手,聽到這殺傷力極大的躁音,都恨不得一頭撞死。

  紀空手摸著摔得生痛的臀部,一瘸一拐地來到廟裡,看看四周的動靜,這才從財神像的底座裡取出一包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這油布里放的是幾張人皮面具和幾瓶無色無味的藥水。藥水無色無味,不知其奧妙所在,倒也罷了,而這幾張人皮面具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師的手筆,不僅做工精細,而且皮質堅韌,形相逼真,薄如蟬翼,正是紀空手珍藏已久的寶貝。

  紀空手最初跟丁老夫子學的,便是這化裝易容之術,這也是他惟一一樁純屬自願要學的玩意。因為合乎他的性情,所以他學起來不僅快,而且精,只用了短短數月的時間,幾乎可以和丁老夫子一較高下。丁老夫子心中一喜,便將這些跟隨了他多年的寶物相贈。

  當紀空手看到這些寶貝時,他似乎忘記了自己臀部的疼痛,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之笑,悄悄將包裹重新裹上,揣入懷中。

  假若丁老夫子有心靈感應之術,能夠通曉紀空手此刻心中的想法的話,一定會被這個小無賴活活氣死,因為他這化裝易容之術,已是江湖中久已失傳的一門神技——易容術。

  那麼紀空手利用這神技究竟想要做出什麼勾當來呢?這似乎還是一個謎,至少現在是。

  △△△△△△△△△

  傍晚時分的淮陰,華燈漸上,車馬如織,繁華的夜市吸引著不少的遊客,熱鬧一時。

  對於鞠弓來說,這幾天來他的心情確實不錯,不僅財運享通,生意興隆,而且命犯桃花,深得美人青睞。自從與杏雨院的招牌姑娘桃紅春宵一度之後,承蒙她還記得他這個粗人,竟然主動約他來八方酒樓品嚐時令名菜——醉蝦,這著實讓他興奮了好一陣子。

  兩人親親熱熱地上了樓來,尋了個面街的雅間坐下。樓內佈置清雅,顯然出自高手的設計,可鞠弓意不在此,叫來酒菜之後,一雙色瞇瞇的眼睛總是停留在桃紅胸前的兩座山峰之上。

  酒過三巡,鞠弓似乎動興,藉著酒意,便要動起手腳來,桃紅一面敷衍,一面暗暗叫苦:“這紀少既要我約人來此,可是他的人怎地到現在還不出現?”

  這雅間屬於半開式的結構,所以堂口上的一切動靜也能一目了然。桃紅一眼望去,樓上的每張桌子都是滿座,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可她望穿秋水,就是看不到紀空手的身影。

  奇怪的是,這些食客雖然也叫了酒菜,但翹首張望,抑或竊竊私語,大多都顯得心不在蔫,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鞠大爺,你瞧,今天這八方樓似乎有些不對勁呀!”桃紅拍開鞠弓按在自己大腿上的手,企圖引開鞠弓的注意力。

  鞠弓聽了,這才安分了些,抬頭一看,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叫來跑堂的伙計一問,方知原來今天這酒樓之下的長街上,將會發生一場舉城矚目的決戰。

  決戰的雙方都是淮陰城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一位乃是“街戰殺手”韓信,身材高大挺拔,久戰市井,至今尚無敗績;而另一位乃是東城最富盛名的通源錢莊的少東家高胖,他的名氣之大,全仗那不同凡響的身材,要想從上萬人中尋得他那號身材的人,簡直難如登天。

  高胖不高,但很胖,滿打滿算不過三尺,所以他想不胖都難。誰也不知道他與韓信究竟有什麼恩怨,竟然鬧到要在長街決戰的地步,但此刻等候在酒樓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決戰。

  一場毫無懸念的決戰,自然不能吸引這麼多人的關注,吸引他們的是有人竟然敢在這種沒有懸念的決戰中開盤設賭,這就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了。

  “怪事年年有,惟有今年多,我老鞠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看到有這樣不把錢當回事的主兒,待會兒可真得長點見識。”鞠弓一聽到賭,心裡就癢了起來。

  那伙計嘻嘻一笑道:“鞠大爺若是想開眼界,何必等呢?你瞧,那位爺就是今天的莊家。”

  順著伙計的手指望去,只見堂口中央的一張八仙桌上,堆了兩封用紅布緊緊包裹的東西,當中坐了一人,衣衫華美,氣度逼人,折扇輕搖,顯得極是從容。

  “這人怎麼如此面生?”鞠弓有些詫異,揉揉眼睛道:“聽說現今江湖上有些人專門以騙人錢財為生,莫不成這人也屬此類?”

  “看你說的。”伙計笑了:“這位客官不但有錢,而且好賭,只要賭的盡興,倒也不管輸贏。這不,小的也沾了他的光,贏了這一兩銀子。”

  伙計從口袋裡掏出一兩銀子,在鞠弓的眼前晃了一晃道:“說來好笑,下午的時候這位客官便到了小店,人在門外,就要與我賭上一賭,說是以五博一,要我猜一猜他是想進店呢,還是不進店?”

  “那你是怎麼猜的?”鞠弓來了興趣道。

  “我哪猜得到?我只是取下這肩上的毛巾道:'只要你猜得出我取這毛巾到底是想擦汗呢,還是想洗臉,我便回答你這個問題。'他聽了我說的話,著實高興,連叫'過癮',便順手給了我一兩銀子。”那伙計興奮得油汗直冒,噼哩叭啦地說了一氣。

  鞠弓的眼睛霍然一亮,沉吟片刻,猶豫道:“要不我老鞠也出去瞧瞧。”

  那伙計嘿嘿一笑道:“去不去就只得由你了,腳長在你自己的腿上,難道有人還拉住你不成?不過有言在先,若是鞠爺您發了筆小財,可別忘了給我打賞。”他眨眨眼睛,徑自忙去了。

  桃紅抿嘴一笑道:“這可是財運來了,擋都擋不住呀,難得遇上這麼一頭大肥羊,我可別放過了機會。”她伸手一摸口袋,臉色一變道:“喲,這可糟了,今天只顧與你敘舊,倒忘了帶銀子了。”

  鞠弓一拍胸口道:“我身上倒有幾十兩銀子,可就怕這是別人設的局,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

  “你怕我不怕,要不你先借幾兩銀子讓我試試。”桃紅的小手輕輕地碰到了鞠弓的下身處,似是無心,又似有意,弄得鞠弓心猿意馬,摟住桃紅便親了個響嘴。

  “千萬別說'借'字,你和我是什麼關係?還用得著談'借'字嗎?這樣吧,就由我去和他賭上一把,發了財也算你一份!”於是鞠弓領著桃紅,坐到了那莊家的面前。

  “這位仁兄,高姓大名如何請教?在下姓鞠名弓,這廂有禮了。”鞠弓笑嘻嘻地打量著眼前之人,見他表情木然,雙眼無神,的的確確活似一頭任人宰割的大肥羊。

  那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鞠弓?我可不認識,你找我莫癡人有什麼事嗎?”

  “莫癡人?”鞠弓怔了一怔,心中暗道:“你倒真像個癡人。”當下臉上掛笑道:“我聽人說你想開盤坐莊,我也正是此道中人,是以來問問你這個莊家怎麼開盤?”

  莫癡人眼睛陡然發亮,好生歡喜道:“原來你想押注,那真是太好了。我還道這樓上這麼多人就沒有一個喜好玩錢的,正覺得渾身沒勁哩。”

  鞠弓搖了搖頭道:“這也不能全怪他們,實在是你這個賭盤設得太怪,這些人心中沒底。”

  莫癡人驚奇地看了他一眼道:“我這賭盤怪嗎?我初到貴地,聽這裡的伙計說起今夜有人在這長街決戰,一時興起,想賭上一把,難道不可以嗎?”

  鞠弓心中一動:“原來你連韓信和高胖是誰都不知道,就想設盤開賭,活該是我發財的機會來了。”他的疑心此刻已去得一干二淨,一門心思全放在這賭上,笑道:“可以,當然可以,我這不就是來陪你玩玩的嗎?”

  莫癡人眼中有幾分疑惑,重新打量了他一眼,搖搖頭道:“我可不喜歡別人空口說白話,既然想賭,就亮出銀子來看看。”隨即他的手指了指桌上的兩大包東西道:“我雖然嗜賭如命,卻也不笨,這裡是二十兩銀子,你若想玩,咱們就先小人後君子。”

  鞠弓道:“銀子不是問題,關鍵是怎麼賭?”他心中暗道:“假如你看好韓信,我也用不著和你浪費表情,不如抱著小桃紅喝我的花酒去。”

  莫癡人顯然心中沒底,猶豫了一下道:“既然是兩人決鬥,當然是你選一方,我選一方,以輸博贏。”

  鞠弓心中大喜,忙道:“誰先選?”

  莫癡人道:“我來者是客,自然由我先選。”

  鞠弓氣得欲要破口大罵,心道:“我就知道這世上沒這樣的好事,白白讓老子空歡喜一場。”

  莫癡人想了一想道:“我與這二人從未謀面,是以也無從選取,但我剛入店時聽說高胖此人高不及三尺,卻有膽量挑戰八尺壯漢,肯定必有所持。”

  他此話一出,樓中立時落針可聞。莫癡人見此情景,像怕失去這次機會般忙接口道:“如果誰敢下注,本人以二博一!”此音剛落,樓中眾人紛紛叫嚷起來:“算我一份。”便要急著掏銀子下注。

  鞠弓大聲喝道:“誰也別想和我老鞠爭,喏,十兩銀子,我要和這位莫公子對賭!”說完他從靴子裡取出幾錠銀子,往桌上一拍。

  桃紅看在眼裡,心道:“怪不得紀少和韓爺偷不到他的銀子,原來是藏在靴子裡。”

  眾人一聽,罵咧咧地走了開去,有幾個心有不甘的,伸著腦袋直直地盯住這邊的動靜,還在懊惱自己膽小,錯過了這次發財的機會。

  鞠弓膽大心細,看著桌上的兩個布裹,笑了笑道:“莫公子,你可不要怪我老鞠小心眼,既然我的銀子亮了白,你的包裹也該打開來讓我驗驗吧?”

  莫癡人遞上一杯酒,兩人同飲之後,微微一笑道:“這是當然,就讓你這位夫人來驗吧,你我相逢實在有緣,還是多飲幾杯。”說著又給鞠弓把酒斟上。

  “我可不是他的什麼人。”桃紅小臉一紅,腰肢一扭,便要走開,鞠弓哈哈大笑起來,把她拉住,順便在她的豐臀上重重捏了一把道:“莫公子說得對,我們還是喝酒吧。”

  桃紅從包裹裡取出一小塊銀子,放在嘴上咬了一下,遞給鞠弓,鞠弓一眼就認出這銀子的成色上佳,不由放下心來。

  便在這時,樓下突然熱鬧起來,人聲嘈雜,鞠弓與莫癡人相望一眼,同時叫道:“終於來了。”

  △△△△△△△△△

  熱鬧的長街上,人頭攢動,不到片刻功夫,在八方酒樓門前的長街上,早已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人流擠得水洩不通。

  靠左站立的正是韓信,他高大挺拔的身軀罩上了一層綴滿補丁的綿甲,腰間佩了一把不知從何處尋來的五尺青銅重劍,在燈火映襯下顯得凜凜生威。

  而韓信的對手就是本城大名鼎鼎的高胖,當此人一現真身時,莫癡人“呀……”地驚叫一聲,臉上現出一絲懊悔之色。

  鞠弓看在眼中,心中暗笑道:“現在後悔,只怕遲了,老子可等著你乖乖地把大把銀子送過來,嘻嘻嘻……”

  他笑得很甜,彷彿眼前真的看到了銀子一般。他總覺得,發財是要靠機會的,有時候運氣來了,你想擋都擋不住。

  桃紅輕輕一笑,湊在他耳邊道:“鞠爺,今天這財運看來要到手了,到時可別忘了我的那一份。”

  鞠弓笑道:“我老鞠少得了別人也少不了你的,今個晚上,你只要把我侍候舒服了,少說給你這個數!”他大大方方地伸出三個指頭來。

  “三十兩?”桃紅的眼睛笑得快要瞇成了一條縫。

  鞠弓搖搖頭道:“三兩銀子,我這可是給的頭牌價碼。”

  “去!”桃紅的臉一沉,拍開鞠弓摸在自己豐臀上的大手,扭腰站到一邊去了。

  鞠弓哈哈一笑,轉過頭,關注起眼下的這場賭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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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五章無本萬利


  韓信低著他那高傲不羈的頭顱,對眾人的鼓動聲充耳不聞,深邃的眼芒只是緊緊地盯住自己那隻從爛鞋中鑽出來透氣的大腳拇指,似乎非常在意自己這種放浪不羈的遊俠形象。

  “餵,韓信,今天既然來了,你就別想躲過去,我找你可不是一天兩天了。”高胖站在韓信身前的一丈處,雙手叉腰,十分神氣地道。

  “你找我幹什麼?”韓信微微感到詫異地道。

  “幹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總而言之,今天你不給我一個交代,就休想從這裡走過去!”高胖大聲喝道,底氣十足,似乎根本沒有想到若是真打起來,自己是否有一點勝機。

  韓信冷哼一聲,猛然抬頭,精芒閃動間,寒氣迫出,引得眾人無不喝彩,但他旋即眼神一淡,重新又低下了頭。

  高胖心裡“咯噔”一下,倒嚇了一跳:“紀少不會騙我吧?”他偷偷地往韓信臉上瞟了一眼,見他又還復到溫馴可欺的模樣,不由又高興起來,平添了不少膽氣。

  “呔,韓信,枉我一向把你當作是一個君子,想不到你的心思卻是這般齷齪,若非我眼力驚人,識穿了你的動機,只怕你現在還在矇騙百姓,禍害鄉鄰!”高胖雖然正義凜然,一副義正言詞的樣子,無奈人生得太矮,格外顯得有幾分滑稽。

  他的話立時引起旁觀的人群一陣轟動,聽高胖說得這般嚴重,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在尋思:“這韓信究竟乾了什麼壞事?”無不伸頸向前,想听個仔細。

  高胖見韓信毫無反應,更加來勁,大手一揮,只見他的兩個家奴上前,一個遞上了一把剔骨屠刀,一個替他搭了兩張高腳獨凳,將他抱到上面,終於可以與韓信站得一般齊了。

  “你不說話就以為可以蒙混過關嗎?告訴你,不行!我高胖向來行俠仗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我一慣的行事作風。我且問你,你每天腰挎長劍漫步長街,到底有何居心?”高胖的嗓門越來越大,唾沫橫飛,腳下都快濕了一片。

  韓信毫不理會,只是將雙手環抱胸前,擺出了一副非常優雅的造型。

  “你不敢說了是不是?告訴你,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仗著自己身材高大,故意裝出風流倜儻的樣子,企圖勾引那些無知少女的芳心!”高胖越說越生氣,想起自己每次泡妞都遭白眼的慘狀,心中好不酸楚。

  任由高胖罵得口乾舌燥,韓信的身形依然屹立不動,彷如山岳。偶爾遇上高胖罵得狠時,他的手才似是無意地緩緩握向那暗黑髮亮的劍柄。

  圍觀的人群一陣騷動,都以熱切的目光希望能看到長劍拔出、人頭落地的一幕。鞠弓的心情更是如繃緊了的弦,興奮得臉色漲得通紅。

  但韓信的手只是在劍柄上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拔出他的長劍。

  這時的酒樓上下議論紛紛,面對韓信如此忍讓都感到大惑不解。鞠弓更是連連跺腳,破口大罵,恨不得一步跳下,替韓信殺了高胖。倒是莫癡人的臉上在這一刻看上去一點都不癡,反而露出了一絲狡詐的笑意,似乎早已料到會是這種結局。

  就在樓下一片熱鬧之際,高胖大手一擺,環顧四周,突然大喝道:“韓信,如果你實在不敢與我高胖決一死戰,就從我的胯下鑽過去!”

  他的嗓門之大,猶如一道霹靂,不僅震得四周一片寂然,那莫癡人的臉色也變了數變,手心裡已是捏了一把冷汗。

  士可殺,不可辱!

  韓信一聽,驀然火起,昂起頭來,犀利的眼芒如閃電一般劃過虛空,逼射向正伸手掩嘴的高胖。

  旁觀的人群紛紛後退一步,因為他們都感到了這空氣中流動的殺氣。

  高胖眉頭一跳,心知要糟,伸手掩嘴時,已是遲了,這才明白自己一時嘴快,惹了大禍。

  他怯懦的目光正好與韓信的眼芒在空中相接時,他看出了那眼眸中綻放出來那如火焰般的怒氣,渾身猛地打了個機伶,心里頓時充滿了無盡的恐懼。

  長街上已是一片死寂。

  每一個人的目光都只有一個焦點,而焦點的中心就是韓信!作為淮陰城中小有名氣的無賴,韓信除非是不想在這個地頭上混了,否則他就絕對不能容忍別人這樣污辱他!

  眾人都在期待著這沉默之後的爆發……

  韓信的手已經一點一點地拔出了他腰間的長劍,在拔劍的同時,他的眼芒緩緩地掃視了一眼已是六神無主的高胖,心中冷笑一聲:“你既然想找死,我就成全你!”

  他的心中已有殺意,一股淡淡的殺氣也就隨著他的眼芒滲入空中。雖然他的劍鋒尚未完全出鞘,但劍上的寒氣已經使得這段空間的壓力陡然上升。

  就在這時,韓信的眼神突然一跳,竟然看到了十數丈外的一條人影。當那人轉頭向這邊望來時,韓信趕緊低下了頭。

  “怎麼會這麼巧?”韓信的心裡“咯噔”了一下,陡然下沉,因為他看到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到處追查他與紀空手下落的軍爺蕭何。

  韓信心裡明白,如果蕭何發現了自己,且不說劉邦的行踪會就此暴露,就是給自己安一個“私藏盜匪”的罪名,按照大秦律法亦是死罪。

  他的心頓時緊張起來,彷彿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的頭已然壓得很低,而余光卻鎖定那在人流中時隱時現的身影。

  那身影就像一座緩緩移動的大山,每近一步,都讓韓信的心神為之震顫一下,就像一根緊繃的弦,隨時都有繃斷的可能。

  情急之下,韓信靈機一動,望向了高胖的胯下。

  這是他惟一的選擇,只有這樣,蕭何即使到了場邊,也無法看清這決戰的一方中有其苦苦尋覓的對象。而假如韓信此刻選擇逃,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

  韓信咬了咬牙,不再猶豫,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終於彎下了他筆挺如鬆的身板。

  眾人無不屏住呼吸,張大了嘴,以一種驚詫莫名的目光投向韓信那寂寞孤獨的身影。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只有一個大大的問號,那就是韓信真的要去忍受高胖的胯下之辱嗎?

  這簡直不可思議!

  憑韓信的實力,他隨時都可以將高胖一拳打翻在地,完全沒有必要去忍受這種奇恥大辱,他這麼做的用心,是否背後有更大的目的?

  韓信緩緩地向前彎腰而行,頭壓得很低很低,大手緊握長劍,許多人分明聽到了他全身骨節“喀喀……”暴響的聲音。

  “嗤……”他手中的劍鞘拖在地面上,滑過腳下的大青石板,留下了一道淺淺的槽印。任何人都已看出,只要韓信的劍一出手,立刻就會讓高胖血濺五步,也可避免這令人難堪的胯下之辱。

  高胖的腳已經開始顫抖,渾身上下如篩糠般直打哆嗦。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明白“禍從口出”這四個字的真正含義。

  然而,誰也沒有看到長劍出鞘的那一瞬間,也沒有誰看到血濺長街的場面,只見到韓信那一道偉岸有力的身影,漸漸地低伏下去,非常艱難地從高胖的胯下緩緩鑽過……

  眾人無不瞠目結舌,目光望向韓信時,已經充滿了不屑與鄙夷。

  但韓信卻顧不了這些,他一抬頭,便見蕭何的人已經從圍觀的人群邊上擦身而過。

  很快,人已散去,長街又恢復到了往日的熱鬧與有序。

  莫癡人怀揣十兩巨銀,哼著淮陰特有的小調,走進一條無人的小巷。等他出來時,已經搖身一變,竟然變成了紀空手。

  莫癡人正是“無此人”之意,難道說這自始至終,只是紀空手導演的一齣戲?抑或是他設下的一個騙局?

  若非如此,韓信又怎會無緣無故地受那高胖的鳥氣?以幾兩銀子要想去賺得十兩紋銀,假若沒有精妙的構思,周密的佈置,以及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又談何容易?

  “嘿,紀少,真是過癮!”有人在紀空手的腰間輕拍了一下,回頭來看,正是擠眉弄眼、一臉亢奮的高胖。

  “哼!”紀空手的臉色驀然一沉,齜牙咧嘴地罵道:“好你個老高,你簡直欺人太甚,不僅沒有遵守我們之間事先的約定,還任意篡改情節,我可被你害死了!”作勢欲撲,掐住了高胖的頸項。

  高胖嘻嘻一笑,伸手取出一錠銀子遞上道:“不就是想要錢嗎?用得著這麼裝模作樣嗎?”他撇了撇嘴,將銀子在紀空手的眼前一拋。

  “不行,還得再加十兩!”紀空手眼明手快,一把抄過,掂了掂銀子的分量,提出了加碼的要求。

  “不會吧,紀少,我已經出了十兩了,出個風頭也用不著花這麼多的錢呀!”高胖嘟囔著嘴,滿臉的不情願。雖然在人前風光一次一直是他最大的心願,但要他付出二十兩銀子的代價,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划算。

  紀空手道:“可是你這個風頭出大了,能讓本城有名的街戰殺手從你那滿是尿騷味的胯下鑽過,此舉雖說不能名揚千古,但百年之後定當還能被人傳誦,如此威風,如此風光無限,不知可以羨煞多少豪傑。”他繼而笑道:“你是不是嫌我向你要得少了,要不你大方一回,再給我加一些。”

  高胖忙擺手道:“免了,免了,我就再出十兩,從今往後,你我兩不相欠。”他像躲瘟神似地急忙扔下銀子,扭頭就走,走不了幾步,又高興起來,躊躇滿志地大聲吼唱道:“我是老虎,我是老虎……”

  紀空手盯著他那又跳又蹦、渾似冬瓜滾地的身形,半天才“呸……”了一聲,滿臉不屑地道:“去你的,有你這樣笨的老虎嗎?”當下身形一動,消失在這燈火幽暗的小巷之中。

  △△△△△△△△△

  紀空手提著一包藥膏溜出城門,尋到韓信時,韓信正背靠大樹,一個人怔怔出神。

  “韓爺,表演精彩,大功告成。”紀空手悄悄地行至他的身後,笑嘻嘻地道。

  韓信嚇了一跳,手已按住劍柄,要不是他覺得聲音耳熟,只怕便要動手。

  “韓爺,我可真沒想到,你居然大義當前忍辱負重,真的從高胖的胯下鑽了過去。當時我還在想,你若忍不住這一口氣,我們就要徹底玩完了。 ”紀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伸出大拇指來,由衷地表示佩服。

  韓信一聽,氣便不打一處來,罵道:“你沒完,我可完了,從今以後,我可沒有辦法在這淮陰城混下去了。”

  “這只是一個意外嘛。”紀空手裝出同情的樣子,一臉無辜地道:“我也沒想到這高胖有頭沒腦,玩得興起,便節外生枝,隨意發揮了。不過這樣也好,多收了他二十兩'創意費',也算是個補償吧。”

  “真的?”韓信的眼中一亮,神色已經緩和了不少。

  “還煮的呢,我們兩兄弟誰跟誰,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紀空手得意洋洋地取出銀子來,笑瞇瞇地道:“有了這些銀子,已經足夠讓劉邦那小子治病療傷了,只要他的傷勢痊癒,嘿嘿……我們可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以後想不發達都不行囉。”

  韓信並沒有因此而高興,反而臉色一凝,搖搖頭道:“只怕事情沒有這麼容易,剛才我之所以要忍受這胯下之辱,也是無奈之舉,因為我看到了那天我們在河灘上遇到的那位軍爺。”

  “什麼?”紀空手跳了起來道:“他可發現了你?”

  “這倒沒有。”韓信道:“不過,我想這是遲早的事情。你想想,他既然見過我們,又知道我們來自淮陰,憑我們兩人的名頭,他要打聽到我們的底細還不是小菜一碟?”

  紀空手不得不承認韓信的分析不無道理,同時也意識到了目前形勢的嚴峻,但是他的心裡還有一個疑團:那位軍爺既然是奉令捉拿劉邦,又何必背著官府,搞得這般神秘?

  他看看天色,知道時候不早了,心系劉邦的安危,趕緊啟程,兩人沿著一條灌木叢中的小道趕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正準備進入一片密林,突然有一道涼風平空而來,冷颼颼的,令兩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紀少,我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韓信回過頭來,望望身後,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異樣的動靜,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的背上已有冷汗滲出。

  “我也覺得奇怪,總感到有人在背後跟踪我們一樣。”紀空手壓低聲音道。

  兩人躲入林中,側耳傾聽,過了半晌功夫也沒有聽到除了風聲之外的任何聲音,兩人都鬆了一口大氣,相視而笑。

  “這就叫做賊心虛。”紀空手自嘲地笑道。

  “我們是賊嗎?我怎麼覺得我們就像是兩個救人於危難之際的大俠,難道不是嗎?”兩人哈哈大笑起來,一前一後向密林深處走去。

  越往裡走,光線越暗,紀空手與韓信完全靠著記憶找到了一棵千年古樹。古樹樹圍兩人合抱猶難抱住,樹中有洞,劉邦正是被他們藏匿於此。

  紀空手與韓信能夠發現這個樹洞,純屬偶然。今年春天,兩人相約出城打獵,追著一隻野兔不放,直到野兔鑽入這個樹洞,才被他們圍而殲之。那一天遇上劉邦之後,他們對這樹洞記憶猶新,便不約而同地將之視為藏身之處。

  兩人小心翼翼地將劉邦從樹洞裡抬出,平放在厚草地上,摸了摸劉邦的鼻息,覺得漸趨平穩,不由放下心來。

  “這劉邦肯定是一個內家高手,人在昏迷之中,尚可憑著氣息補養生機,真是奇妙。倘若再敷上'回春堂'的靈丹妙藥,只怕要不了幾天,就可以痊癒了。 ”韓信取出那一包藥膏,謹遵叮囑,內用的內用,外敷的外敷,忙了好一陣子,才算完事。

  “那是。你也不想想,我只對劉夫子說了病人的特徵,他就這點藥要了我十兩銀子,而且還只管三天,如果沒有奇效,我還不把他'回春堂'的招牌砸了?”紀空手得意地一笑。在他的記憶中,一出手便是十兩銀子的大手筆,他倒是看到過,從來就羨慕不已,難得自己也這麼出手一回,若不炫耀一番實在可惜。

  韓信坐下來歇了一口氣,道:“現在銀子是有了,這淮陰城只怕我們也難回了。我呢,是沒臉回去,而你是不敢回去,那鞠弓也不是一個好相與之輩,倘若事後回過神來,難保不找你麻煩。”

  “這你就不用為我操心了,我堂堂紀少自從一生下來,就從來不知道什麼叫麻煩。”紀空手聽出韓信話裡的好意,拍拍他的肩膀,老氣橫秋地道。

  “不過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就在這時,韓信的臉色陡然一變,努了努嘴,眼睛望向了紀空手的身後。

  紀空手根本不知道在他的身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以他的敏感以及對韓信的了解,他知道韓信不是在開玩笑。

  他的額頭上頓時滲出了絲絲冷汗,驀然回頭,只見在他身後的草地上,斑駁陸離的樹影顯得陰森慘然,枝丫橫斜間,有一個朦朧的人影站在那裡,猶如一個不散的陰魂。

  空氣變得沉悶之極,無論是紀空手,還是韓信,都感到有一股莫大的恐懼漫捲全身。此時此刻,陰魂鬼怪已不是最可怕的東西,對他們來說,最不想遇見的是人。

  “你是誰?”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恐懼壓制下去,然後問道。

  一陣微風吹過,那條人影頓時在飄搖中不見。然後便聽到一陣風聲從林間疾竄而出,一個三十來歲的健漢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你們就是紀空手與韓信?”那人微微一笑,似乎並無惡意,但紀空手一看他的身形如此快速的移動,就算明知他是敵人,也只有任其宰割。

  “沒錯!你能知道我們的名字,就說明你也是道上的朋友。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還未請教閣下的大名?”紀空手雙手抱拳,裝成老江湖的模樣,顯得不倫不類。

  其實他無心知道對方究竟是誰,他只想拖延時間,尋找對策。但是一時之間面對這樣的高手,無論是打還是逃都非良謀,倒讓紀空手頓有無計可施的窘迫。

  那人笑了笑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劉邦的朋友,而非敵人,這是不是已經足夠?”

  韓信搖了搖頭道:“空口無憑,誰敢相信你說的就一定是真話?”

  那人不動聲色,伸手在空中一抄,便見他的食指與拇指之間平空多出了一把七寸飛刀,在斑駁的光影之下,散發凜凜寒意。

  刀現虛空,透發而出的殺氣使得林間的氣壓陡增,紀空手只感到來者就像是一堵臨淵傲立的孤崖,氣勢之強之烈,讓人有一種無法企及之感。

  他還知道,只要來人出手,他和韓信就只有一條路可走,那便是死路!

  “這刀也許可以證明。”那人冷冷笑道,笑聲中自有一股傲意。

  “嗖……”刀已出手,宛如一道閃電破空而出。沒有人可以形容這一刀的霸烈,但每一個人都感到了這一刀飛瀉空中的殺氣。

  紀空手與韓信同時感到呼吸不暢,彷彿有窒息之感,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

  “噗……”飛刀射中了紀、韓二人身後的大樹,刀鋒沒入,刀柄震顫,發出嗡嗡之聲。

  紀空手與韓信轉過頭來,頓時被眼前的情景震得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這是人力所為,帶著疑惑的目光重新盯在了那人的臉上。

  “你們既然是劉邦的朋友,就無須害怕,我使出這一刀來,只要想證明我就是樊噲。因為樊噲的招牌絕技就是飛刀!”那人將紀、韓二人的訝異盡收眼底,笑了笑,然後非常真誠地道。

  “樊噲?”紀空手與韓信同時驚叫了起來,簡直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在他們看來,樊噲的聲名遠遠要大於劉邦,他們也是在了解樊噲之後才知道劉邦的。這並不表示樊噲的武功就一定比劉邦強,名氣就一定比劉邦大,而是紀、韓二人在淮陰城拜的老大文虎,恰恰是樊噲的烏雀門在淮陰設下的一個壇主而已。他們經常聽文老大吹噓,自然而然地便對樊噲之名早有仰慕。

  “屬下叩見門主!”紀空手一拉韓信,兩人跪下,連連磕頭。

  樊噲怔了一怔,豁然明白:“原來你們是跟著文虎的門人。”他伸手扶起紀、韓二人,然後走到劉邦身邊,俯身查看。

  半晌過後,他站起身來道:“你們跟著文虎有幾年了?現在做的是什麼職事?”

  紀空手道:“我們其實也不是文老大手下的人,只是藉他這塊招牌,在淮陰城裡瞎混。”

  “哦?”樊噲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們怎麼又救了劉邦呢?”

  紀空手趕緊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邊說邊注視著樊噲的臉色。樊噲卻喜怒不形於色,只是專心地聽著,聽完之後,方才重新打量起紀、韓二人。

  “你們可知道,你們這一念之慈,不僅救了劉邦,也是我烏雀門上千子弟的大恩人呀!”樊噲突然跪下,在地上叩了一個響頭。

  紀空手慌了手腳,便要來扶,誰知入手處彷如大山般沉重,樊噲的身體紋絲不動。

  “哎呀,這可使不得。”紀空手與韓信大驚之下,急得直跺腳,好不容易扶起樊噲來,紀空手心中奇道:“我不是救了劉邦麼?怎麼樊噲倒給我叩起頭來,難道說劉邦與烏雀門也有淵源?”

  樊噲道:“其實你們說的那位軍爺,乃是郡令慕容仙手下的一名將軍,名叫蕭何。若不是他來通風報訊,我又怎會知曉你們救了劉邦呢?你們在八方酒樓設下的騙局我都一五一十地看在眼裡,的確不錯,很有頭腦,我很欣賞你們。”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0:03
第一卷 第六章 盜王之王


  紀空手與韓信不由大喜,笑嘻嘻地道:“如果樊爺真是賞識我們,不如從今天起,我們就跟著你闖蕩江湖?”

  樊噲微微一笑道:“你們為了劉邦,絞盡心機,還不惜蒙受胯下之辱,按理說我的確該對你們有所報答才是。但是劉邦此刻昏迷不醒,傷勢還不穩定,我必須盡快將他送回沛縣,以確保他能完全康復。所以這一次我還不能帶你們走,只能暫時讓你們受些委屈,一月之內,我必定再來相迎二位。”

  他此話一出,紀、韓二人相視一眼,臉上好生失望,樊噲看在眼裡,從樹上拔出飛刀,遞給紀空手道:“你們也用不著沮喪,雖然這一次不能與我同回沛縣,但我樊噲說話,從來就是一諾千金,你們只須憑著這把飛刀去見文虎,他見刀如見人,自然會好生款待你們,奉作上賓!”

  紀空手接過飛刀,但見這刀雖只七寸,卻入手甚沉,絕非是普通鑄鐵打造。刀身薄如蟬翼,刀鋒犀利無比,做工精緻,線條流暢,一看便知是出自高人之手。心中頓時好生喜愛,拿在手上,久久不肯放下。

  樊噲抬頭望天,知道時間不早了,叮囑幾句之後,將劉邦負在身上,一縱而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來去如風,好似神龍見首不見尾,端的是高人風範。看得紀空手油然生出一股崇拜之情,整個人近乎痴了。

  “嘿,能讓文老大對我們另眼相看,奉作上賓,也不枉我們這幾天忙碌這一陣了。”韓信湊到紀空手的身前,笑眯眯地道。

  “如果只是為了享幾天清福,我們又何必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劉邦呢?經過了這幾天的事情,又遇上了劉邦與樊噲這等英雄人物,使我好像大開眼界,再也不滿足我們以往的生活了。”紀空手若有所思,有感而發道。

  “難道你真的想跟著劉邦、樊噲闖蕩江湖?”韓信奇道。

  “難道你不想嗎?做人其實有很多種,像我們這樣成天無所事事,騙吃騙喝,是其中的一種。像劉邦、樊噲那樣叱吒江湖,風光一時,也是做人的一種。但兩者之間,相差的何止是十里八里?所以我決定了,從此時此刻起,在淮陰無賴這一行當中,再沒有我紀少這號人物!”紀空手斬釘截鐵地道。

  韓信沉吟半晌,道:“紀少,你想過沒有,要想像劉邦、樊噲那樣做人,並不是說做就可以做到的。你剛才也看到了樊噲的飛刀,這就是樊噲闖蕩江湖的本錢,而我們呢,卻只有這個!”他“鏘……”地一聲,將腰間的劍柄拔出,在暗光之下,整把劍毫無光澤,竟然是用來唬人的木劍。

  紀空手一把搶了過來,隨手扔在地上,大聲道:“他是人,我們也是人,他能做到的事,我們為什麼就做不到?!”他的人在這一刻間顯得是那般自信,那麼地富有激情,仿佛已將自己的未來緊緊地抓在手中。

  韓信似乎也被紀空手的激情所感染,大聲附和道:“是呀,我們也可以做到!從明天開始,我就把我自創的三招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你!”

  “省省吧!”紀空手哈哈大笑起來:“你那三招只適合於街頭混戰,若是行走江湖,用不了兩天便會被人打得屁滾尿流,我們不如等樊噲再來的時候,拜師學藝,就練他這一手飛刀絕技!”

  韓信笑過之後,心存疑惑道:“你真的相信樊噲還會再來嗎?”

  紀空手道:“憑我的直覺,樊噲的確是一個值得我們信賴的人,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

  △△△△△△△△△

  要驗證樊噲的話有多少真實性,其實很簡單,只要紀、韓二人帶上他的飛刀去找文老大,自然就可一清二楚。

  文老大一看到這把飛刀的時候,原本傲慢的神情立馬變得恭恭敬敬,只是心裡不住嘀咕道:“也不知這兩個臭小子走了什麼鴻運,竟然深受門主的青睞,我可不能得罪了他們。”

  當下果然是按照上賓之禮熱情款待,弄得紀空手與韓信很不習慣。畢竟對他們來說,自從認識文老大以來,這還是第一次看他陪著笑臉與自己說話。

  紀空手記掛著與丁老夫子的約定,為了自己的屁股不遭罪,酒足飯飽之後,尋機一個人偷偷溜了出來,直奔財神廟。

  財神廟裡空無一人,這顯然是在紀空手意料之中的事。他似乎一點都不著急,等到夜色漸深時,他才聽到了門外傳來“篤,篤,篤”的三記敲門聲。

  這是他與丁老夫子約定的暗號,他的回應就是輕咳一聲,然後便見到丁老夫子慢悠悠地踱步進來。

  “你好,老夫子,不知今天你又想出什麼花樣來折磨我呀?”紀空手見他一臉和善,帶著微笑而來,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今天沒有花樣,就是想和你說話聊天。”丁老夫子挨著他坐下道。

  紀空手吐吐舌頭道:“這可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啦,不僅稀奇,而且奇怪。”

  “迄今算來,你我認識也有三年了,一個悶著頭教,一個悶著頭學,時間過得還真快,眨眼之間你都快成大人了。”丁老夫子深有感觸地道。

  紀空手一本正經地道:“我可是度日如年,自從認識你,我壓根就沒有睡過一夜好覺,還和你猜了整整三年啞謎!”

  “你很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的原因?”丁老夫子悠然笑道。

  “當然。”紀空手笑了:“雖然你對我一向不錯,可是我還不想被別人當作白痴。”

  丁老夫子透過窗欞,放眼望向暗黑的夜空,心有所思,半晌才道:“我來淮陰乃受人之託,但三年間我踏遍淮陰的每寸土地,卻仍無所獲。”

  紀空手不解地道:“你說你來此地是受人所托?”

  “至少當初我來此地絕非我的本意。”丁老夫子淡淡地道:“你可聽說過‘盜神’丁衡這個名字?”

  紀空手搖頭道:“這個人未免也太狂了吧,賊就是賊,還要在後面加上一個神,是不是有神經病?”

  “我呸!”丁老夫子斷然答道:“天下有像我這樣聰明的神經病嗎?”

  紀空手“呀……”地一聲,吐吐舌頭道:“難道你就是盜神丁衡?”

  丁衡悻悻地道:“你見識淺薄我並不怪你,可你不能信口開河,敢說我丁衡有病的人你是第一個,若不是看在你我三年的交情上,我一定要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紀空手微笑不語,心裡卻不以為然地道:“你說的這麼漂亮,又是盜神盜帥的,其實也就是一個賊,就算你是個大賊,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丁衡的眼縫裡逼出一道寒芒,仿佛看到了紀空手頭腦裡的思想,冷笑一聲道:“就算我是一個賊,也是普天之下無人能及的賊!天下各行各業之中敢稱第一的人,完全應該得到他所應得的那份頂禮膜拜式的崇拜,而不是像你這樣的熱嘲冷諷。”

  紀空手道:“這也怪不得我,我跟你學了三年,除了這化裝易容之術還能派點用場之外,其它狗屁絕學一概毫無用處,這怎不讓我懷疑起你這個盜神的真實性呢?”

  丁衡傲然道:“你不愧有無知小子的美譽,竟然敢說妙手三招、見空步這等神技一無用處,真是‘無知者無畏’。你可知道,這三年來,你所學的每一門技藝都是天下無雙的絕技?無一不是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紀空手不由啞然失笑道:“佩服,佩服。”

  “你現在總算明白了吧!”丁衡似乎沒料到紀空手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頗有幾分詫異。

  “是的,我的確佩服你吹起牛來倒是天下第一,你的妙手三招、見空步既然這麼神奇,我怎麼就一點感受不到呢?”紀空手一針見血地道出了問題的實質所在。

  丁衡一怔之下,終於笑了:“這個問題問得好。我這三年裡,所授的技藝都是套路招式,卻從來沒有教過你任何內功真氣的運氣法門,這就好比我修建了一幢百丈的高樓,框架已經立起來了,卻沒有打下地基,是以根本經不得風吹雨打,一推就倒。而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準備給你打牢地基,讓你出道江湖之後,可以經得起狂風暴雨的沖洗。”

  紀空手猛然間想到了一身是傷的劉邦,心中暗道:“也許老夫子沒有說錯,如果沒有內力,劉邦只怕早已一命嗚呼了。這樣看來,我至今一無所長,莫非真與自己毫無內力大有關係?”

  他忽然又想起另一個問題,道:“人家都是先打地基,再修高樓,你為什麼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我早說過,我來此地是受人之託,但是三年間我日訪千家,夜過萬戶,卻仍無所獲,而惟一讓我看得上眼的也只有你這小子,直到今日,我才把醜事相告於你,只因我將離開淮陰。”

  “我呸!不知我是否倒了八百輩子霉,才會讓你看上。”紀空手拍開他的手道:“既然你來淮陰找人,為什麼到這時才告知於我?難道你不知在這淮陰的地頭上,我紀空手可以手遮半天嗎?”

  丁衡哈哈一笑道:“手遮半天?是不是也要老夫學你,用手遮住一隻眼睛,每天半睜半閉的,最多也只能看見半天邊?老夫之所以能看得上你,並不是因為你是帝王將相的棄兒,也不是達官貴人的遺嬰,而是因為你自己。你雖然混跡市井之中,乾的又是無賴這個行當,但你貧而不貪,賤而不棄,有超凡的智慧,還有兼容天下的那種氣度,正是我一心要找的最佳人選呀!”

  紀空手的臉難看地紅了,不好意思地道:“我聽起來你好像是在罵我。”

  丁衡肅然正色道:“有些事情不只能單看眼前,時間一長,你自然就會明白,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丁衡曾盜遍天下,閱人無數,絕不會把人看錯,你的的確確不是池中之物,早晚有一天,會成為人中龍鳳!”

  紀空手的眼睛一亮,油然生出一股信心道:“對,這就是我的抱負與理想,別人能做到的事,我紀空手也一定能夠做到!”

  “不!”丁衡搖了搖頭道:“不僅如此,就是別人不能做到的事,你也要想方設法做到,這才是英雄的本色。”

  紀空手撓撓頭道:“可我還是不明白你要我去做一些什麼樣的事情,是否去偷天下間別人沒法偷到的東西?”

  “呸!老夫如果想要的東西,天下間沒有人能夠阻止我拿到,老夫還用叫你去偷?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一個人生於人世,要活得‘轟轟烈烈,無怨無悔’,如真能做到這八個字,那你將死而無憾!”丁衡心有所感地道。

  “轟轟烈烈,無怨無悔?”紀空手一怔之下,若有所思地道:“這段時間我經常聽人說起陳勝王與吳廣大將軍的事情,他們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人,卻提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口號,不僅立國張楚,陳勝還自立為楚王,他們只怕活得也算轟轟烈烈了吧?”

  丁衡道:“陳勝、吳廣能夠創下今天這樣的大局面,看似偶然,實則必然,所謂暴政之下民心思反,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八方百姓必一齊響應,壯大聲威。但是以陳勝、吳廣的才智和能力,走到今天這一步已是勉為其難了,隨著時間的推移,自然由盛而衰,最終導致滅亡,而真正能夠與暴秦一爭天下者,當是能避開鋒銳,最終後來者卻能居上的大智大勇者!”

  “他會是誰?”紀空手好生仰慕地道。

  “也許是你,也許是我,也許就是我來此地所找的那人,但只要你努力,自然就會擁有這種機會,所以你定要切記,成敗對你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參予。”丁衡拍了拍紀空手的肩道。

  紀空手驟然聽到這些振人心弦的話語,整個人頓覺熱血上涌,好生激動。他忽然想到,丁衡對自己說這些話,是因為他看好自己,以為自己有這個能力去把握機會。可是憑自己現在的這點實力,連江湖都從未涉足,又何以妄言天下?

  “路,是靠人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只要走好眼前的每一步路,未必就不能登上人生的頂峰。”紀空手暗暗地對自己道,這幾天來發生的一些事情,已經讓他看到了人生的精彩,若是讓他再回歸於平淡,他寧願死!

  這就好比一個登山者,他的人還在山下的時候,已經驚嘆眼前的風光,沉醉其中,可是當他登上頂峰時,他才驀然發現,剛才所看到的一切也許很美,但真正極致的美,只有在你登上頂峰時才可以欣賞得到。

  所以登過山頂的人都知道,無論道路如何艱險,無論環境多麼惡劣,既然自己欣賞過頂峰之上的美景,那麼絕對不會再對沿途的景色再感興趣。

  紀空手恰恰就是這一類人。

  “從今天開始,你是不是就要替我打下基礎,傳授我內家真氣的修煉法門呢?”紀空手顯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丁衡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三年前我為何只教你妙手三招、見空步,而不傳你內力修煉之法嗎?”他頓了一頓,深深地看了紀空手一眼,接道:“一是你錯過了修煉內力的最佳年齡;二是我所學的內功心法不合適現在的你,因為我三歲習武,五歲練氣,二十六歲始有小成,直到今天,我的內力依然難以列入天下三十強之列。我都尚且如此,你此時修煉,又有何用?”

  紀空手渾身一震,知道丁衡所言非虛,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好生失望的神情。

  “這麼說來,我豈非毫無希望?”紀空手似有不甘地道。

  “不,天下間武學心法千奇百怪,你應該還有機會。比如當年黃帝軒轅開創史前文明之初,也是在你現在這個年齡才偶得奇遇,然後九戰蚩尤而九敗,最終領悟到武道的至深極境,成為天下第一高手,這才一統洪荒,號稱我華夏始祖。他死之後,據說曾經將他的帝道武學悉數載入兩隻玄鐵龜中,留待後來有緣人。只要我們能夠找到這兩隻玄鐵龜,破解其中玄機,你躋身天下一流高手的夢想便指日可待!”丁衡一臉肅然道,絲毫不帶玩笑的成分。

  紀空手搖了搖頭道:“天下如此之大,要找到它談何容易?”

  丁衡道:“要得到它反而不難,難就難在根本無法破解其中的奧秘。這玄鐵龜現世以來,已經有數千年的歷史,在這麼漫長的歲月裡,不知流經過多少大智大勇人士之手,至今依然無法破解,可見其難度之大,非是人力可以為之,必須要具備一定的運氣,方能得償所願,最終成為這玄鐵龜上武功的第二代主人。”

  關於玄鐵龜的故事,一直是江湖上最流行的三大懸案之一。有人說這只是黃帝軒轅故弄玄虛,引人上當的一個騙局;有人說這玄鐵龜上並沒有武功心法的記載,倒像是兩把開啟寶藏秘門的鑰匙;還有人說這玄鐵龜的龜身紋路蘊含著某種玄機……總之是議論紛紜,流言四起,但不可否認的是,天下武者無人不對它大感興趣,心存覬覦。只要它一現身,必將在江湖上掀起一場巧取豪奪的大風暴。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0:04
第一卷第七章陰陽雙龜


  紀空手默然無語,心中更生失落,只覺得自己的一腔豪情最終只能隨流水而去,始終只能混跡於市井,成天為衣食奔波,庸庸碌碌地了卻一生。

  丁衡看在眼裡,悠然道:“如果說玄鐵龜此刻就在我的手裡,你會不會相信?”

  “當然不信!”紀空手脫口而出,因為這太不可思議了。

  “是麼?那麼你看,這是什麼?”丁衡的手微微在空中一晃,再攤開時,已經多了兩隻雞蛋大小的黑色鐵龜。

  紀空手將信將疑,盯著丁衡的手看時,只見兩隻玄鐵龜通身玄黑,遠觀已是幾可亂真,近觀其紋理鱗甲,頭足嘴眼,無不是精雕細刻,活靈活現,讓人不禁讚歎造物者的鬼斧神工,絕妙技藝。

  紀空手的眼中陡然放亮,眼芒透過虛空,似乎在剎那間與玄鐵龜發生了一絲似有若無的心靈感應。

  他這是第一次看到玄鐵龜,根本無法辨認其真偽,但不知為何,他第一眼看去,就相信這一定是真的,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定的玄理。

  財神廟原本暗淡的光線隨著玄鐵龜的出現,似乎亮了不少,紀空手與丁衡的眼眸中同時閃爍著一道亢奮的激情,投射在這兩隻流傳江湖已久的玄鐵龜上。

  “這難道就是記載了帝道心法的玄鐵龜?”紀空手擦擦眼睛,有種置身夢境之感,根本不敢相信幸運來得如此突然。

  “童叟無欺,如假包換。它的的確確就是玄鐵龜!”丁衡傲然道:“普天之下,除了你、我之外,從此再也沒有人知道它的下落了。”

  紀空手緩緩地從丁衡的手中接過玄鐵龜,小心翼翼地端視良久,道:“它來自何處?你又是怎麼得到它們的?”

  丁衡似乎猜到了他要問這個問題,淡淡一笑道:“它消失江湖已有些時日了,上次出現,它還在吳越劍宗的手裡,迄今算來,已有五十年的間隔,但吳越劍宗雖然強大,可惜它在其手裡的時間並不長,就被人以卑鄙的手段搶走,從此下落不明。不過搶奪玄鐵龜的那人沒有想到那一句古語,就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們的惡行還是落在了一個人的眼裡,而讓我來此地的人又正好知道這個秘密。”

  紀空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他'到底是誰?難道讓你前來此地就是為了尋找玄鐵龜嗎?”

  丁衡搖了搖頭道:“我只能告訴你,他是一位悲天憫人、心懷天下的好人,他之所以要我來此地,是希望能找到在這個亂世之中有所作為之人。”

  紀空手聽到這裡,只覺得身在迷霧之中,糊里糊塗的,他只是覺得這一切太過荒唐。

  他只是一個小無賴,雖然沒有做過太多的壞事,卻也很少去積德行善,只是按著自己心中的善惡標準,來賺衣騙吃。他不笨,在一群無賴之中,他也許稱得上絕頂聰明,可是他怎麼也想不通,像他這種人,有時候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丁衡怎麼會將三年的心血花在他的心上?

  “你不能理解這很正常。”丁衡見他一臉迷茫,不由笑道:“其實就連我自己,也不能理解,我之所以能看得上你,也許就是世人口中所說的機緣吧。但我堅信,以我閱人無數的眼光,不會看錯你,所以這三年裡,我不僅傳授你一些技藝,而且經過周密的踩點,終於在半個月之前從漕幫的總堂盜來了這兩隻玄鐵龜。”

  “漕幫總堂?”紀空手幾乎嚇了一跳,道:“你是說這玄鐵龜原來落在了漕幫的手裡,然後你花了三年的時間,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它盜了出來?”

  紀空手心裡驀生恐懼,因為他深知,這漕幫與樊噲的烏雀門一樣,同屬七幫,勢力遍及江淮,是個頗有名氣的幫會。丁衡惹上他們,無異是在虎口中拔牙,凶險異常。

  丁衡道:“漕幫在別人的眼中,也許可怕,但在我丁衡的眼中,它不過是只紙老虎而已,根本算不得什麼。我之所以花了三年時間才得到玄鐵龜,一來是江天此人老奸巨滑,將玄鐵龜藏在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二來我必須在你藝成之後才能將它取來交到你的手裡,假如動手早了,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什麼?你是說這玄鐵龜是為我而盜?”紀空手沒有想到這天下武人競相覬覦的東西如此輕易地就歸屬自己,想到玄鐵龜中暗含的絕世武功,他的心里便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激動,可是他又想到此物幾經易手尚且無人能夠破解其中奧秘,自己想必也不會例外,不由又生出“身入寶山空手回”的失落與惆悵。

  丁衡的眼中爆出一道寒芒,直射在紀空手的臉上,道:“是的,玄鐵龜到了你的手上,也就是我們分手的時候,如果你能從這玄鐵龜中得到你想要的東西,那你就可以踏足江湖,去闖是屬於你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想你的心血多半是白費了。”紀空手轉動著手中的玄鐵龜,毫無底氣地在心裡說道。一想到這三年來與丁衡相處的日子,又難免有些傷心地道:“你真的要走嗎?”

  丁衡的臉上雖然不動聲色,但心裡卻戀戀不捨,畢竟他們相處了三年時間,雖然平日里沒大沒小,又打又罵,其實他們的感情之深,如同父子,一時之間,也難以割捨。

  “其實有了玄鐵龜,你更應該留下來幫我,憑我們兩人的頭腦,才有把握將玄鐵龜裡的秘密破解。”紀空手見丁衡不說話,趕緊找了個不能分手的理由出來,希望能把丁衡留住。

  丁衡的眼中似有淚光閃動,深深地凝視著紀空手,淡淡一笑道:“事已至此,我已不能再對你有所幫助,從今往後,一切就只有靠你自己了。不過我必須告訴你,玄鐵龜能否成功破解,不在於你的智慧,而在於你的機緣,如果上天注定你不能過平凡的一生,那麼它就一定會對你有所眷顧,否則,你最好忘了這三年來發生的一切事情,安安穩穩地過完自己的一生。”

  紀空手聽得他話裡透出的一股父愛般的感情,心中好生傷感,哽咽道:“我一定謹記你的教誨。”

  丁衡憐愛地看著他將玄鐵龜揣入懷中,叮囑道:“這玄鐵龜事關重大,千萬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假如你實在無法破解,就將它藏到一個隱密的地方,留待後來人去發掘,切記切記。”

  紀空手知道他去意已決,點點頭道:“你我雖無師徒之名,可在我的心中,一直把你當作父親與師父看待,能 在你臨走之際,讓我親口叫上一聲?”

  他深知丁衡這三年來在自己身上所花的心血,深感無以為報,只能以這種方式來表達心中的感激之情。

  “不,你錯了,其實我們是朋友,一對真正的朋友。如果我不是要事纏身,定會留下幫你破解玄鐵龜之謎。可我相信以你的智慧,定能破解玄鐵龜之謎,臻入屬於你的武學天地。”丁衡微微一笑,希望自己的話能夠激起紀空手的信心。

  “謝謝!”紀空手明白他的意思,真誠地道。

  “你不要謝我,我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丁衡拍了拍他的肩頭道:“雖然馬上就要分手了,但我還可以為你再做一件事。”

  紀空手怔了一怔,剛要說話,卻見丁衡的臉一沉,衝著門外喝道:“江幫主既然到了,何不進來一敘?這般鬼鬼祟祟地站在門外偷聽別人的說話,只怕不是一幫之主應該有的行徑吧?”

  紀空手莫名心驚間,便聽得門外傳來一聲冷哼道:“果然是盜神丁衡,能從我手中盜得玄鐵龜,手段端的高明!”

  聲落人現,便見廟門處閃入一個中年漢子,一身儒衫,身形如鬼魅飄忽,衣衫拂動之中,人已在丁衡面前兩丈處站定。

  他的人一出現,渾身便透發出一股殺氣,迅速地在廟殿之中瀰漫開來。紀空手顯然禁受不住這種殺氣的侵襲,呼吸一窒間,直退到牆腳處。

  他已從丁衡的話裡得知了來人的身分,心中不由暗暗地為丁衡擔起心來。在他看來,七幫中人無一不是江湖好手,身為一幫之主的江天,其身手自然不弱。

  丁衡似乎並不因江天的突然出現而感到心驚,在他看來,該來的終究要來,與其遲來,倒不如早來,將這段恩怨了結,自己也可輕鬆回巴蜀交差。

  “從你的手上盜走東西並不難,也用不著什麼高明的手段。江幫主這麼說,似乎有抬高自己的意思。”丁衡似是有意想激怒江天,是以出口便是損人之詞,詞鋒甚是犀利。

  江天的眉間陡生一股怒意,冷笑道:“你不用把自己看得太高了,雖有盜神之名,但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賊,我江天單槍匹馬就可將你拿下!”

  丁衡“哦”了一聲,臉上似有不屑道:“你想以多欺少也不成呀!因為你只能一個人來,畢竟玄鐵龜的秘密關係重大,少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江幫主,我說的對嗎?”

  丁衡有恃無恐的樣子的確讓江天有幾分顧忌,他雖然對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但盜神之名久傳天下,看樣子也並非浪得虛名之徒,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不可大意。

  “玄鐵龜乃我漕幫不傳之秘,歷來只有本幫幫主可以知道,你又是從何得來的消息?”江天心裡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是以忍不住開口問道。

  丁衡悠然道:“我可以不答嗎?”

  江天的眼皮一跳,寒芒迫出,手已按住了腰間的劍柄,厲聲道:“你若想活命,還是乖乖回答的好!”

  丁衡故意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道: “我當然想活命,你別動手,我告訴你就是了。”說著揚起手來,五指張開,在眼前晃了一晃。

  江天一怔道:“你在幹什麼?”

  丁衡道:“我在告訴你,我的消息正是來自這個人。”

  江天微一沉吟,臉色陡然一變,驚道:“你說的難道是五… …”

  就在這時,丁衡出手了,人如一道閃電撲向江天。

  對丁衡來說,手已不只是手,而是他的一種獨門兵器,曾經見識過他的手的人,都評價他的手遠比一般的刀劍更快、更烈,更具有威脅性。因為他一出手,用的總是“妙手三招”。

  妙手三招不僅招式奇妙,更妙在它出手的時機掌握得不差毫釐。丁衡似乎早已料到江天必會吃驚,趁他心神一疏間,手呈鶴嘴幻入虛空。

  江天陡感壓力驟升,心生警兆,想拔劍時,已是遲了半拍。丁衡的手正好截入他拔劍所需的距離之內,此時拔劍,倒像是把劍自動送到丁衡的手上一般,選擇的角度之妙,的確匪夷所思。

  江天心中大駭,全身如箭矢標射般向後急退,迅如閃電間,他的脊背撞在了身後的一堵牆上。這一撞之下,並沒有出現牆倒人翻的場面,也全無撞牆之後應有的悶響,江天卻藉著這一撞之力,身形彈起,如一隻大鳥般從丁衡的頭頂掠過。

  “鏘……”人在空中之時,他終於贏得了拔劍的機會,劍鋒一振之下,猶如萬道寒芒撲天而下,罩向丁衡周身的每一道要穴上。

  他這一手端的漂亮,反應之快,的確驚人,能躋身七幫幫主之列,絕非偶然,但是他遇上的是丁衡,這就是他的不幸,因為丁衡偷技固然是天下第一,而搏擊之術也當在天下前五十名之列,自然不會讓他的劍芒及身。

  “轟……”在刻不容緩之際,丁衡的手徒然切入江天的劍芒之中,一拍之下,江天只覺手臂一沉,一股大力如電流般透劍而來,幾欲讓己劍脫手而去。

  江天錯步一退,為之駭然,似乎沒有想到丁衡不僅招術精妙,而且內力也在自己之上。他與丁衡交手之下,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錯誤,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他不該孤身一人前來,雖然玄鐵龜的秘密不宜讓外人知道,但他至少應該帶幾個心腹,這樣也好在關鍵時刻有所照應,而現在他只能全靠自己。

  但問題在於,以他的實力是否是丁衡的對手,如果不是,那就很要命。

  不過江天能成為千人之眾的大幫之主,自然有太多的實戰經驗,所以他能臨危不亂,在一退之下,突然一聲暴喝,廟裡不大的空間裡生起一股強烈的呼嘯聲,燭火搖曳下,他的人影如鬼魅直進。

  “轟……轟……”劍掌在瞬息之間交錯幾次,刮起一股莫名的氣流,橫掃虛空。丁衡的掌影翻飛間,一一化去了江天這一輪凌厲的攻勢。

  他的每一掌發出,似乎都帶出一股強大的勁氣,如漩渦般具有內吸的功能。初次兩人以快打快,身影進退之間,足可讓觀者眼花繚亂,十招之後,江天只覺得劍上彷彿被一股綿力粘住,出手已不能快似先前。

  他是身不由己,而丁衡似是有意為之,彷彿是在刻意演練這“妙手三招”的妙處所在。紀空手人在牆角,雖然感到勁氣如利刃般割入肌膚,卻睜大眼睛,仔細地觀摩著丁衡的每一次出手,每一招應變,臉上不自禁地露出一絲喜色。

  他驚奇地發現,丁衡與江天相搏以來,但所用的招式始終是妙手三招。而且他每一次出手,根本不拘泥於固有的形式,信手拈來,皆成變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佔盡上風。

  直到這時,紀空手才明白,自己一直認為毫無用處的妙手三招,一旦實戰,竟然有諸般奇效。就連他平時只能聽說,從未親見的漕幫幫主這等大高手,也在妙手三招的攻勢之下漸呈敗象。

  對於紀空手來說,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兩大高手的決戰,妙就妙在一方是他相處已久的丁衡,所用的每一種招式都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妙手三招。

  他頓有所悟。

  突然間一聲暴喝,江天身形一扭,如一條毒蛇般脫開丁衡掌力的控制,向窗外飛撲而去。

  “想走?沒那麼容易!”丁衡冷哼一聲,雙手一錯,猶如從高山疾撲而下的惡鷹,照準江天的後背抓去。

  這一撲一追,都快逾閃電,虛空中捲起無數氣旋,即使是人在遠處的紀空手,也感到自己彷彿置身於深水之中,不僅不能呼吸,還得承受強加在自己身上的壓力。

  “叮……”江天的人快要接近窗口之時,突然手臂一振,劍尖點在了窗櫺上,迅即彎成弓弦一般,然後他藉這一彈之力,倒翻半空,人已反在丁衡之後。

  他反守為攻,這一招變化完全出乎丁衡的意料之外,令他背上頓時湧出絲絲冷汗。

  “呀……”紀空手顯然也看到了其中的凶險,情不自禁地驚叫起來,整顆心陡然下沉。

  但是丁衡處亂不驚,即使是劍鋒逼入他一尺範圍,他的整個人也如山岳般穩定,穩定得出奇,因為他還有見空步。

  “嗤……”他的每一個感官都在這瞬息之間提升至異常靈敏的狀態,準確無誤地揣度著劍鋒在自己身後的運行軌跡。突然之間,他的身體爆發出一股無匹的活力,硬生生地橫移了三尺。

  這一變化不僅讓紀空手看得目瞪口呆,就連江天也為之震撼,他只感到自己的眼睛一花,丁衡的身體就從一個空間橫移到了另一個空間,致使自己這驚人的一劍刺入了虛空。

  江天的心彷彿墜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戰局已經非常的明朗,完全已被丁衡佔據了主動,但讓江天感到詫異的是,丁衡明明可以以空手奪白刃的功夫迫使自己棄劍,便他卻並沒有這樣做,這是為什麼?

  無意之中,江天看到了躲在牆角的紀空手,當他捕捉到紀空手眼中那絲驚喜的神情時,頓有所悟。

  “嘿……”江天冷哼一聲,對著丁衡飄忽不定的身影連刺七劍,每一劍刺出,劍未至殺氣已破空而來,劍氣如潮水般瀰漫了整個空間。

  丁衡不敢大意,在劍氣迫來的同時,他的身形開始移動,踏著一種非常怪異的步法,瞻之在前,忽而在後,正好與江天的劍勢構成了一個相對的節奏。只是他的步法明顯要快上半拍,使得他總能在劍鋒掠至的剎那堪堪避過。

  七劍一過,江天暴喝一聲,手中的長劍突然加速,以旋轉的形式在自己身前連劃數道圓圈,氣旋隨之而湧,同時他的身形以電芒之速向後滑退。

  這很怪,江天做出這一連串的動作確實有些怪異,攻不像攻,守不像守,他到底想幹什麼?

  丁衡一時之間也莫名其妙,似乎沒有料到江天這一招的真正用意,可是當他看到江天滑退的方向時,不由大吃一驚。

  “你……”丁衡怒意橫生,沒有想到堂堂漕幫之主竟然會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少年下手!他向前追擊的速度雖然很快,可是他心裡明白,他與江天之間的差距並不大,要想在這麼短的距離內攔截他,實是不太可能。

  江天也不想這麼做,但他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他已看出丁衡很在意那少年,只有將那少年擒住,藉機要挾,他才有希望帶著玄鐵龜離開此地。

  所以他沒有猶豫,先以七劍引開丁衡的注意,然後再用劍氣阻緩丁衡的來勢,最後才倏然出手。

  他出的是左手,而劍在另一隻手上緊握。他不想殺人,只想把紀空手當作自己的人質,所以他的手如鷹爪,準確無誤地抓向紀空手的後背。

  他對自己這一抓很有自信,相信一手既出,絕無空回的道理。這倒不是說他瞧不起紀空手,而是在他在練劍之前,曾經跟鷹爪王學了十年的鷹爪功。

  廟殿中的空氣彷彿凝結了一般。

  丁衡甚至在考慮是否接受江天的要挾。

  無論是丁衡,還是江天,他們都已經認定紀空手絕對逃不過這驚人的一抓!

  但是就在這一刻間,一種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來得如此突然,完全出乎丁、江二人的意料之外。

  “呼……”紀空手的人本來縮於牆角處,眼見江天的大手抓來之際,他的腳疾抬而出,身形竟然斜移了一尺左右。

  他毫無內力,只是像常人一般踱步,但在有意無意之間,正好使上了見空步的步法,堪堪與江天的大手擦身而過。

  這似乎是一種巧合,但對紀空手來說,這些步法不知習練了多少遍,純熟到了不用思考的地步。當江天抓來的時候,他完全是出於本能,自然而然地便踏出了見空步的步法。

  “嗤……”江天一手抓空,心中的驚駭非同小可,身形一窒間,長劍順勢一旋,直追紀空手的後背而去。

  可是這一切都已遲了,一瞬間的時間也許一閃即過,但在高手的眼中,已經足夠讓他做完該做的事情,而丁衡無疑就是這樣的高手。

  “呼……”江天的劍鋒尚在虛空之中,便驟然感到了一股強大的勁氣封鎖住了利劍前進的角度,但是江天已經別無選擇,惟有提聚勁力,強行切入。

  兩股氣流悍然相撞,平生一道狂飆,席捲著整個虛空,江天的人在向後跌飛中,倏覺嗓門一熱,噴灑出一口血箭,飄飛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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