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7416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3:36
第四卷第十八章長槍世家


  扶滄海沉吟半晌方道:“樂五六的身手我早有所耳聞,你過謙了。如果我目力不差,縱是樂五六全力以赴,也未必是你的百招之敵。”他突然間傲然笑道:“幸會,幸會,有強手親臨,總算讓扶某不虛此行。”

  他說完此話,又悄然退回自己剛才所站的那個角落,來去突兀,瀟灑至極,頓讓韓信嘆服不已。特別是他面對格里這等高手時猶似不見,這份傲氣,實是狂得可以。

  “看來你與扶滄海必有一戰,他指名點你,只怕你難以迴避。”格里臉上露出一絲憂鬱之色,輕嘆一聲道。

  “難得遇上如此英雄人物,我亦不想錯失這個機會。”韓信眼眸中頓閃異彩,戰意勃發下,整個人多出了一股必勝的氣勢。

  格里欲勸又止,只得匆匆離去。雖說韓信與扶滄海之戰勝負未料,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但兩人若是交手,終需百招之後方能罷休,到時即使韓信勝了,也必定已是強弩之末,又怎能再擔負起刺殺胡亥的使命?這種結局絕對不是趙高願意看到的,所以格里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扶滄海與韓信交手。而要扶滄海接受這個建議,通常的辦法,只有格里親自與扶滄海一戰,迫他離開相府。

  格里的行事作風就像是一陣風,只要主意拿定,立時實行。於是一炷香的時間不到,他已約上了扶滄海,悄然離開人群,來到了花園之中。

  扶滄海人到花園,便已看到了花園之中人影幢幢,潛藏了不少高手。他皺了皺眉,卻絲毫不懼,緩緩地將長槍取在手中。

  格里看出了扶滄海眼中的疑慮,輕笑一聲道:“我絕沒有以多欺少的意思,之所以約你一戰,只是不想讓你與時信在今夜交手。”隨即打了個手勢,竟然指揮屬下全部退出了花園。殊不知,這個決定帶給他的將是滅頂之災。

  “為什麼?”扶滄海沒有料到格里會是如此自信,但他更想知道,格里為何要攔阻他與韓信在龍虎會上的爭魁之戰。

  “如果你能勝得了我的霸王鈸,過了今夜,你就自然會知道原因。但是現在,我卻無可奉告。”格里笑了笑,南海長槍世家雖然名揚天下,但他卻絲毫不懼,他完全有擊敗扶滄海的自信,否則也不會貿然挑戰了。

  “霸王鈸,這是格里的兵器,莫非你就是入世閣中暗殺團統領格里?”扶滄海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暗驚,他絕對沒有料到站在時信身邊的將軍竟是入世閣的三大高手之一。

  “你現在知道,並不算遲,只要你答應離開相府,我留給你的還是一條生路。”格里很滿意扶滄海的反應,更不願貿然與南海長槍世家為敵,所以提出了一個折衷的方案。

  “不,你錯了,你可知道,我來到相府是何目的嗎?”扶滄海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格里道:“來參加龍虎會的人,都想奪魁,藉此爭得一份功名,你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南海長槍世家屹立江湖數百年,你可曾聽到過有一人身居官位?”扶滄海淡淡一笑,臉上彷彿多出了對功名利祿的厭倦。

  “這倒不曾聽過。”格里想了想道。

  扶滄海道:“我來相府,一是欲會會天下英雄,二來則是為了幫朋友的一個忙。英雄可以不會,但忙卻不能不幫,所以我不能走,咱們惟有一戰!”

  格里眼中閃過一抹詫異之色,道:“你的朋友是誰?”

  “你很快就會知道。”扶滄海冷冷一笑,陡然間長槍一振,大聲喝道:“就讓我的長槍會一會你的霸王鈸吧!”

  他雙腿錯步,長槍已然破空,槍鋒閃耀虛空,發出嗡嗡之音,一股懾人的殺氣頓時瀰漫空中。

  他初時給格里的印象,雖然狂傲,卻不失有禮,聽到自己的名號,似有怯意,但這一刻卻像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般,非常沉著冷靜,眼芒射處,無一不是隨時可以發動攻擊的突破口,根本沒有半點輕敵或是怯陣的表現。

  他的雙手握住槍身,穩定如山,卻意態輕閑,隨意擺出的架式,如山梁般橫亙,的確具有震撼人心的高手風範。

  格里心中暗自喝彩一聲,不敢大意,將手伸向背後,再伸出時,只見一隻大如鐵扇的鋼鈸躍然空中,鈸邊寒芒盡現,竟是一件可攻可守的殺人利器。

  他的眼神變得如刀鋒般銳利,洞察著對方長槍逼迫而出的氣勢走向,而自己的霸王鈸卻一點一點地伸向虛空……

  花園之中靜若無聲,清風徐來,到了他們相距的空間,彷彿撞上了一面牆,再也滲透不進。

  如此強橫的氣勢,使得雙方都不敢有半點疏忽,更不敢貿然出手。

  幽暗的花香覆蓋了整個園林,淡香襲人,沁人心脾,但是無論是格里,還是扶滄海,似乎都沒有聞到這如處子體香般的幽香,撲鼻而入的,是那股沉沉的肅殺氣息。

  這是無聲的對峙,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中彷彿透出了一個信息,那就是不動則已,一動必是石破天驚!格里感受著對方迫來的如潮壓力,不得不為自己的一時輕敵暗自叫苦。他根本沒有想到扶滄海的內力會如此雄渾,一時大意,讓對方在氣勢上壓了自己一頭,不過他畢竟身經百戰,臨場經驗豐富,而且實力不弱,表面上絲毫看不出落於下風的跡象,卻在暗中催逼勁力,企圖在相峙中扳回劣勢。

  他的本意是想速戰速決,心系龍虎會和韓信,使得他無心戀戰。按他的實力,假若與扶滄海同時拔出兵器,在氣勢上不分軒輊,他就處於主動,但是到了此刻,他只能氣度沉凝,嚴陣以待,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

  他明白自己此刻的處境,不由心中一急:“倘若扶滄海一直不動,我豈非便要陪他站上一夜?”

  但是扶滄海絕對沒有再等待下去的意思,他忽地身子向前微俯,如獵豹般陡然衝前。

  人動,槍卻未動,就彷佛長槍懸凝空中一般,等到他踏出兩步時,勁力陡然從掌中爆發,長槍甫動,如惡龍般標射而出。

  如此怪異的出槍手段,實乃格里生平僅見,但他卻知道這樣的出槍,借力強大的慣性可以使速度增加逾倍,間不容緩之際,他惟有架鈸格擋。

  “當……”地一聲,槍鈸一觸即分,發出一聲輕響,但兩人同時感到手臂一麻,不由得重新估量對方的實力。

  扶滄海回槍退步,槍勢更烈,手腕一振之下,長槍化作漫天槍雨,如暴風驟雨般卷向格里的身體。

  格里雖處守勢,卻絲毫不亂心神,指撥霸王鈸,竟如風車般全力旋轉,一時“砰砰……”之聲不絕於耳,頓時化去扶滄海的如潮攻勢。

  “高手就是高手,臨危不亂,不過你再接我這十七式滄海槍法試試!”扶滄海戰意勃發,暴喝一聲,人如狂飆直進。

  他占得先機,欲一鼓作氣挫敗對方,何況面對的又是格里這等高手,一旦讓對方轉守為攻,自己便難以扳回胜勢,是以他一招出手,招招不讓,槍勢如大江之水,連綿不絕,盡顯長槍攻略的威力。

  格里一見之下,心中再也不存僥倖,心知高手交戰,只要一旦失勢,惟有在嚴防之下等待對方出現破綻,倘若貿然攻擊,往往是畫虎不成反成犬,徒增敗筆。

  於是他全力退防,霸王鈸飛旋如風,遮擋得滴水不漏,鈸動風生,獵獵直響,捲起花草殘枝,愈滾愈大,猶如滾雪球一般,任憑對方的長槍舞動穿越,竟然不散。

  扶滄海看得心驚,久攻不下,不由怒喝:“第十七式,滄海怒潮!”話音一落,長槍速度陡然放緩,一點一點地透入虛空,勁力四溢,潮聲隱起,猶如海潮怒嘯而來。

  格里心中一凜,頓覺一股強大無匹的勁氣隨著槍鋒的挺進,成階梯式的浪潮一級一級不斷加強,由四面向自己圍殺而來。觸目之下,但覺扶滄海在精奧的步法配合下,正圍繞著自己做出旋轉式的攻擊,處處俱是飛旋的人影。

  他不由心中一緊,同時暗自竊喜,因為他看出了這是扶滄海竭盡平生所學的一招精華,只要自己能夠擋住這絕妙的一殺,勝負已可立判。

  他當然有化解此招的辦法,事實上他在盡力防守的同時,已經作好了反攻的準備,惟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機會。

  而現在就是一個機會,以格里的眼力,當然不會放過,是以他突然在這一刻變得異常冷靜,雙目厲芒綻射,凝注著長槍在每段空間與每個時段裡衍生的變化與進度。

  “呼……”當扶滄海的長槍如毒蛇吐信般刺破他的勁氣防線時,格里再不猶豫,一退之下,就在對方槍勢欲盡未盡之時,陡然出手了。

  “轟……”爆響驚起,格里提聚的功力驀然沿著霸王鈸飛旋爆射,向四方迸裂。一時間那凝聚的草球散裂開來,疾風襲捲,花草如漫天星雨般標射開來。

  誰也想不到這飛旋的草球也是一種攻擊的武器,花草疾射,形如暗器,彷彿形成了千百個攻擊點。而最讓扶滄海感到心驚的,還不是這些,就在草球爆裂的剎那,他感到在草球的中心有一股凌厲無匹的殺氣飛襲而來。

  殺氣,刀的殺氣,格里以霸王鈸成名,所以誰也沒有想到他也會使刀,而且還是用刀的高手,這才是格里真正致命的一殺!凜冽的殺氣如針刺般直侵肌膚,眉毛倒豎,卻不能使扶滄海的眼珠轉動一下。他在瞬息之間感受著這突然的一變,並且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判斷和相應的變化。

  刀是彎刀,呈弧形而來,刀氣更帶著一股強大無匹的迴旋之力,任何人面對此刀,都不可能真正做到無動於衷。

  扶滄海也不能,不過他幸好也留了一手,所以他並非毫無迴旋的餘地,因為他的滄海槍法雖然名為十七式,但真正的一式殺招,就隱藏在這第十七式之後。

  南海長槍世家能夠屹立江湖數百年不倒,這固然與它地處邊疆有關,實則是因為每隔數年,這個世家中都會湧現出一位傑出的弟子,對祖傳的槍法套路做出精心地改良或者重新設計。每經一人,其槍法的破綻便減少一分,漸漸達到攻守平衡的完美境地。到了上一代人的時候,長槍世家出了個扶三槍,為了檢驗這套槍法的實用性,竟然現身江湖,公然與當時最負盛名的劍客飛散人決戰於吳楚故地。雖然最終無人知道這一戰的結果,但扶三槍回來之後,認定槍法攻勢有餘,防守不足,是以閉關七年,終於創出了這滄海槍法的最後一招——“意守滄海” !只因這一招只守不攻,與滄海槍法十七式的全攻精髓格格不入,是以扶家子弟並沒有將它納入滄海槍法之列。但這一招一旦與之配套,攻守有度,渾然天成,又的確是這套槍法的後續之招。

  此招創成數十年,今日方在扶滄海的手上展露出來,怪不得連格里這等行家高手都沒有預知此事。

  “轟……”槍鋒破空,終於與彎刀碰撞一起,爆發出一股猛烈的狂風,草樹連根拔起,向四方飛瀉。

  兩條人影俱覺渾身一震,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後跌飛。格里心驚之下,霸王鈸陡然出手,發出了一記意想不到的攻招。

  鈸鋒森寒,如圓盤飛旋,嗚嗚聲響,懾人心魄。勁氣隨著霸王鈸運行的軌跡向前罩射,頓時將扶滄海的整個人影籠罩。

  扶滄海心驚這陡生的變化,再也無力作出應變之招,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低估了格里的實力,根本就沒有想到格里竟能在身體失控的情況下猶能施出這厲害的殺招。

  高手之爭,虛實變幻莫測,一切全靠預判能力來搶占先機。扶滄海沒有算到格里的彎刀,但他有“意守滄海”應急;可是他又沒有算到格里除了彎刀之外,真正的殺人兵器是霸王鈸,這一次,他似乎死定了。

  格里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他身體向後跌飛,氣血翻湧的同時,臉上已經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相信扶滄海絕對逃不過自己這致命的一擊。

  △△△△△△△△△

  格里離去之後,韓信依然席地而坐,冷冷地註視著來來去去的人影。偶爾從人群中走過一群王族公卿家的貴婦豔女,傳出陣陣嬌笑,但他卻是視若無睹。

  他已無心注意這些美女的豔色,若換作一年前的他,怎麼也要湊上去搭訕幾句,或是擠入人群混水摸魚,但時至今日,他已覺得這些舉止都是無聊之人所做的無聊之事。因為此刻在他的心中,已有了鳳影。

  也許人生講究“緣分”二字,他總覺得,能在茫茫人海中遇上鳳影,這是上天的安排。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只有短短數日,但他已將鳳影當作了自己的知己,今生今世,再也不願與她分離。

  這是他的初戀,也是他第一次將一個女人牽掛心間,割捨不下。當他接受鳳五的命令前來咸陽時,他不僅是為了蟻戰中昭示的一線天機,更多的則是為了鳳影。他想擔負起一個男人的責任,不想讓自己心愛的女人為他而感到羞愧,是以無論如何,他都要轟轟烈烈地活上一回。

  思及鳳影,他的嘴角不經意間露出了一絲甜甜的笑意。當他將思緒重新放回到今夜的行動上時,卻突然發現,扶滄海竟然不見了。

  他心驚之下,驀然想到了格里臨走時的神情。毫無疑問,為了讓他在進入登高廳之前保存實力,格里將會不擇手段地阻止他與扶滄海交戰,是以扶滄海的失踪必定與格里有關。

  他喜歡扶滄海,更喜歡這個人的風骨與傲氣,他覺得這個人像極了紀空手,而紀空手是他最可信賴的朋友。

  所以他站了起來,想去找格里,讓他放棄截殺扶滄海的行動。可是他的人剛走出兩步,人群中頓時騷動起來。

  門官以悠長而響亮的聲音唱喏道:“知音亭五音先生駕到!”

  韓信往大門處望去,首先入目的是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劍眉入鬢,英氣勃發,帶出一股不相適宜的恬淡。止步時長袍曳地,行動時衣袂飄飄,不經意間的一舉一動,無不透出落寂出塵的悠閒意態,偶然間寒芒一閃,才盡現王者風範。

  “此人能夠躋身五大豪閥之列,豈是僥倖所致?哎……此生若能如他這般活得瀟灑,也就不枉來世一遭了。”韓信驚見之下,由衷地在心裡讚歎道。關於五音先生與知音亭的傳說,他已聽了太多太多,在他的心中,早已將五音先生當作了世外高人,每每思及,感慨良多,想不到今日終於得見尊容,不由得也隨著人流向前湧出幾步。

  五音先生固然對他有莫大的誘惑力,但韓信卻是以迫不及待的心情期盼著紅顏的出現。他真的想看一看能讓紀空手鍾情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模樣,更想知道在紅顏與鳳影之間,到底是誰更勝一籌。

  不知為什麼,每當他遇上紀空手時,心中已多出了比較的心理。他不得不承認,隨著這一年來經過的太多事情,使得他在自信心方面已有了大大的增強,他已不再是一年前的韓信,更不是一味順從的韓信,他希望自己終有一日能夠與紀空手並駕齊驅,甚至超越對方,成為真正的強者!這是一直橫亙於韓信心中的一大心病,一個不能向外人道知的心病。紀空手的整個人就像一座大山般壓迫著他,令韓信有一種鬱鬱不得其志的感覺,所以如何超越紀空手,便成了韓信最想解決的一個關鍵問題。

  當他的眼芒越過五音先生厚實的背影,向其身後望去時,驀覺心神一跳,因為就在這一瞥之中,絕色的紅顏終於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他不得不承認,無論他用如何挑剔的目光去看待紅顏,紅顏都是那種可以讓人心醉的女人:

  雍容華貴而不失真趣,美麗驚艷卻又隨和可親。雖然他深愛鳳影,但他始終覺得,鳳影之美未必就能蓋過紅顏,或許這兩個女人的美麗本是不同類型,根本就沒有可比性。是以,“各領風騷”一詞更能恰如其分地說明她們身上所具有的美麗風情。

  “連他所愛的女子都是這般出色,莫非上天注定他始終要壓我一頭?”韓信的頭腦一熱,莫名間對紀空手生出一絲難言的妒意。正當他為自己的心緒感到震驚時,登高廳門前,鼓樂聲喧天而起,趙高已率門下一幫弟子,步下台階,正按江湖規矩相迎五音先生。

  這兩人都是名動天下的江湖豪閥,在場的眾人平素久仰得緊,卻少有人識得這二人的真面。

  今日這二人竟然同時現身,頓時引起了滿場的轟動,萬千目光匯聚一處,使得趙高與五音先生頓處焦點的中心。

  兩人見得這等場面,不以為意,只是寒暄幾句,把臂而行,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受人注目的場面。

  “五音先生不問江湖世事已久,卻為了趙某的壽辰而不遠千里奔赴咸陽,這份情義實在讓趙某感動不已。”趙高顯然對知音亭的人也有所忌憚,因為他是為數不多知道知音亭背景的人之一,是以不得不小心提防,出言相試。

  “趙相所言,倒讓五音慚愧不已,此次咸陽之行,五音固然有為趙相拜壽之意,實則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這才動了出游江湖的心思。”五音先生淡淡一笑道。

  “哦?能讓五音先生動心的事情,在這個世上已是不多,這倒讓趙某有了好奇之心,倘若先生不吝賜教,趙某願意洗耳恭聽!”趙高故作驚訝,實則是想逼著五音先生表明立場。對他來說,今夜一戰若有知音亭的人介入,自己雖然佔有地利與人數上的優勢,但勝負殊是難料,這不得不讓他謹慎從事。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3:37
第四卷第十九章鈸霸刀異


  五音先生豈有不知趙高心意之理?不過他的心中早有打算,根本不想介入到胡亥與趙高的權力之爭,是以微笑道:“此事終是未成,不提也罷,所以今夜五音前來,是專為趙相拜壽而來,並無他意,對於這一點趙相大可放心。”

  趙高聞言不禁大喜,他深知知音亭與大秦王室的關係,生怕值此非常時期,知音亭人介入此事,現在五音先生表明中立,作壁上觀,頓時讓趙高盡去憂慮。

  他絕不擔心五音先生會出爾反爾,自食其言,因為在江湖中,人人盡知五音先生一言九鼎,從不食言。當日江湖之上人人誦傳玄鐵龜上記載玄奇秘學之事,一經五音先生出言釋疑,謠言即止,可見其信譽卓著,堪可信任。

  兩人分主賓入座,登高廳上,分三面開席,每面當前設有一席,席位豪華,紅毯鋪地,盡顯尊崇地位。每席之後另設六席,則是次要人物安坐之地。

  趙高與五音先生分坐主賓首席,餘人皆對號入座,場面絲毫不亂。席間正對龍虎會擂台,台上動靜,一目了然,顯然是經過精心準備。

  趙高心病既去,心情頓時大好,望向五音先生身後的紅顏道:“這一定是世侄女了,果然是名門之後,大家閨秀。”

  紅顏微微一笑,上前見禮道:“世伯過譽了,紅顏這廂見過世伯。”

  趙高笑道:“可惜趙某並無子嗣,否則見得世侄女這般人才,又怎能讓她錯失趙家?真正是一大憾事。”

  五音先生道: “這是趙相抬愛小女之言,豈能當真?何況趙相縱有子嗣,以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分地位,又豈是我等山野之人可以高攀的?”他藉機喻志,表明自己兩不相幫的立場。

  趙高心道:“只要你不介入其中,我已是千謝萬謝了,又豈會無事生非來惹上你?”他淡淡一笑,順著五音先生的話題道:“先生說笑了,世侄女眼高於頂,聽說連項羽這等人物尚不足以入她的法眼,也不知哪位俊彥有這樣的齊天之福。”

  五音先生道:“說到項羽,自項梁死後,流雲齋一脈在他的統領之下,已成了楚國一支最重要的力量,時刻威脅著大秦王朝的存亡。以趙相的見識,怎能任由楚人如此猖狂,而不竭力將敵之氣焰消於無形呢?”

  他的口吻漸顯尖銳,談到時事,已經掩飾不住他對大秦王朝的那一絲眷戀之情,並對趙高不顧大局、爭權奪利的做法感到由衷的憎厭。趙高微微一愕,沉吟半晌道:“先生所言甚是,的確讓人深思不已,但是你只知其一而不知有其二,造成今日之天下亂勢並非是趙某不竭力殫思,或是居高位而不理政務,實在是因趙某有難言的苦衷,不足為外人道也。”

  他有意無意間,將目光瞟在當中空著的首席之上,五音先生心領神會,知道他的苦衷在於胡亥,只是沒有言明罷了。

  “其實天下亂勢,早在先王在世時已有徵兆,只是到了此刻,矛盾激發,才使局面難以控制。”趙高察言觀色,明白五音先生對胡亥已是失望之極,絲毫無襄助之心,不由如數家珍般數落起胡亥在位的種種不是:“皇上雖受我大力匡扶而登位,但是卻小雞肚腸,疑神疑鬼,不足以與之謀天下大事,而且優柔寡斷,思前慮後,致使貽誤戰機,讓陳勝於陳地稱王,若非我力荐章邯東征,只怕大秦此刻已是易手他人了。”

  “如此說來,平定陳勝匪患,功勞全在趙相一人身上了?”五音先生情知趙高所言屬實,卻忍受不了趙高的驕狂,是以話中帶刺。

  趙高頓時收斂了自己的囂張氣焰,肅容道:“不敢,趙某隻是據實而說。數月前,章邯曾經大敗項梁於定陶,倘若聽我一計,乘勝追擊,此刻哪還有楚國的存世?又哪裡輪得上項羽稱雄?孰料皇上卻想當然耳,急令章邯揮師北上,征剿餘趙匪患,這才讓楚軍得以喘息之機,養息休整,形成如今這般聲勢。”

  五音先生雖然身處巴蜀,卻心憂天下,自然對近來的時事了若指掌。他不得不承認,如果戰局真的按趙高預想的發展,的確可以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而事實卻令人大為失望,由此他也更對胡亥失去了信心,恨不得一走了之,甩袖不管。

  只是思及先祖遺訓,使得他不得不做出最後的努力,希望通過這一點努力,能使大秦王朝能夠延續下去。雖然他也知道,這一切或許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抑或只是一場徒勞,但他已是義無反顧。

  他默然無語,看出了今夜相府的肅殺氛圍,他打定主意,一旦雙方爭殺起來,他意在登龍圖,不在胡亥,自然做到兩不相幫,互不侵害。只要他帶走了登龍圖,縱然趙高殺了胡亥,也不敢毫無顧忌地開國稱王,必然會立始皇長子扶甦之子“子嬰”為君,使得大秦王朝得以延續。

  他對胡亥殊無好感,照他自己的想法,似這等暴君誅殺千次亦不解恨,倒不如廢之而另立新君,或許還能解救萬民於水火,只是礙於自己有先祖遺訓,是以不能親自動手。

  趙高又怎知他是這副心思?只要讓知音亭人作壁上觀,他已是很滿意了,當然也不再要求五音先生相助自己。事實上他作出了非常精心的準備,縱然是知音亭人相幫胡亥,他也完全能夠控制整個局面,只是所冒風險太大,倒不如現在這般穩操勝券。

  五音先生半晌方道:“據我所知,這章邯乃是趙相門人,又是入世閣弟子,他怎敢置趙相的手令而不顧,卻聽令於皇上的旨意?”

  趙高苦笑一聲,道:“趙某雖在萬人之上,畢竟還居一人之下,又怎敢越俎代庖,替皇上指揮?何況章邯雖然出自我門下,卻深受皇上的恩寵,翅膀硬了,也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他說到最後,眼中寒芒陡現,竟生殺意。

  五音先生微微一笑,明白其中利害關係,道:“原來如此,外人不知,還以為趙相一人把持朝政,風光得緊,孰料內中還有這般艱辛。”

  “這點艱辛倒也算不了什麼,趙某官居相位,最感棘手的還在於君臣猜忌,一旦種下此禍,政務不通,軍令不行,最是禍國殃民。趙某有時想起,也欲歸山退隱,不為這些俗務煩心,但每每念及先王對己的恩寵,惶惶之餘,怎敢不鞠躬盡瘁?唉,看來做人真難!”他的眉間不停地顫動,顯然觸及真情,情不自抑,完全是一副憂國憂民的忠臣神態。

  “那按趙相所見,此時天下已呈亂局,該當如何應付才是?”五音先生眼露睿光,雖是討教的口吻,其實旨在印證自己的見解而已。

  趙高身體微震道:“假若皇上恩准,由我指揮大軍,我將揮師攻楚,搏其一地,可安天下。

  須知天下匪患無數,皆以楚馬首是瞻,擒賊先擒王,講的便是這個道理。”

  他見五音先生微微點頭,顯是同意自己的觀點,不由得談興大發:“所謂楚國軍隊,其實主要是項梁、項羽統領的流雲齋子弟。這些人雖然武藝不錯,但缺乏最基本的作戰知識,假若三軍應命,可以一擊潰之。”

  “可是自匪亂以來,項羽一師,從來沒敗,這又作何解釋?”五音先生搖了搖頭,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項羽此人,只是匹夫之勇,不足為懼,雖然作戰屢次不敗,也許只是運氣使然,用不著誇大其辭,大驚小怪。”趙高一臉不屑之色,緩緩而道。

  五音先生表面不動聲色,卻知趙高雖然貴為五大豪閥,可統一門一派之勢力,卻遠不是能指揮十萬大軍作戰的帥才。他所看到的東西往往是事物的表面,流於形式,卻根本就沒有看到問題的實質。因為一個人能夠交戰數十次而從來不敗,這絕不是“運氣使然”可以涵括的。趙高如此敷衍了事,顯然對此毫無見識,比及他爭權奪利的手腕本事,真可謂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話不投機,半句嫌多,五音先生話鋒一轉道:“趙相閱人無數,可識得劉邦此人?”

  趙高沉吟半晌,才說道:“據說此人來自於泗水沛縣,以一名亭長之職,在沛縣起事,被亂民視為赤帝轉世,使其不到一年時間,便擁兵十萬,已是楚國中惟一可以與項羽抗衡的人物。

  他此次兵至武關,雖說己成大力氣,但老夫認為他對大秦的威脅還不及項羽。”

  “你休要小看這小小亭長,他能在眾多諸侯中出人頭地,必有其過人之處,縱是項羽亦不敢小視於他。還有其背景十分神秘。也正是如此,不由得讓我對此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五音先生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興奮的色彩,似乎預見到了一些什麼東西,卻又不敢確定地道。

  趙高看看天色,已近酉時,可是胡亥依然未至,不由心下著急,遞了個眼色,讓張盈出外巡視一下,然後才靜下心來聽著五音先生慢慢分析:“能在亂世之中出人頭地的,除了要有過人的本領與超凡的智慧外,必須還要倚仗一定的勢力才能立足於群雄之間,進而爭霸天下。項羽便是這樣的一類人物,可劉邦出身低微,只憑著七幫會盟的一點實力,如今卻能與項羽並駕齊驅,這不得不讓我心生好奇。於是在我經過了周密的調查之後,發現一個奇怪的問題,就是每當劉邦遇到了不可化解的凶兆時,總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會適時出現,替他逢凶化吉,而且不是殺人滅口,便是不著痕跡。這說明了在他的背後同樣有一股很大的勢力在支持著他,而這股勢力之大,當屬武林五大豪門之一。”

  五音先生的話彷如一顆石子,擊破了一潭靜水,頓讓趙高感到有一種可怕無形的力量正向自己一步一步緊迫而來。

  “依先生之見,劉邦背後當會是哪股勢力?”趙高驚問道。

  “我也不知。”五音先生淡淡一笑道:“反正不會是我知音亭。”

  趙高霍然醒悟道:“在問天樓與聽香榭中,二者必居其一,倘若它與項羽的流雲齋聯手,只怕其意不僅是爭霸天下,更有一統武林之嫌!”

  △△△△△△△△△

  格里的確有這個自信,因為他給這一招取了個名字,就叫“有去無回”。

  飛旋的鈸體,森寒的鈸鋒,無邊無際的殺氣,構成了一幅詭異的圖畫,可以讓任何人為之膽寒。

  扶滄海顯然為對方這一殺招感到心驚,他漏算了敵人的招式,當然要付出應有的代價,而這種代價,往往就會是自己的生命!“呼……”眼見霸王鈸僅距扶滄海只有七尺距離時,突然從這段虛空中橫亙出一道山梁,一道可以阻擋任何風雨的山梁,包括鈸雨勁風。

  山梁是刀,刀若山梁,一刀劃過虛空的軌跡,淒美而燦爛,可以遮住任何物體的光芒。刀鈸相擊形成的颶風,如浪潮般捲走地上的殘枝敗草,而鈸鋒一轉,重新回到了格里的手上。

  格里不由得吃了一驚,他似乎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夠化解他的必殺之招,這一刀插入的時機如此精確,力道又是如此剛猛,一刀出手,盡顯用刀之人的無上霸氣。

  他站穩了身形,這才將目光投向了立於扶滄海身邊的那個人,一看之下,更是大吃一驚,因為他竟然發現站在對面的竟是活生生的自己。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若非是身經百戰,他只怕會被嚇死。試想一下,在如此淒寒無月的夜晚,經過瞭如斯激烈的廝殺,陡然發現對面出現了一個相同的自己,這的確是只有在神鬼世界裡才會出現的一幕。

  格里並沒有嚇死,也沒有因此而選擇放棄,他只是突然感到了一種更讓人害怕的恐懼,那就是扶滄海的出現或許是一個誘餌,引誘著自己一步一步地步入對方事先設計好的殺局之中。

  雖然這是一種未經證實的事情,但格里卻深信不疑,他相信自己的直覺,知道自己的直覺很少出錯。當他的眼神再次投向對面的自己時,他明白對方並非鬼神,而是一個戴著酷似自己面目的人皮面罩的人。

  此人一身的打扮與格里無異,彷彿兩人自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一般。他的身軀靜立不動,如孤崖上遮擋風雨的蒼松,目光如電,渾身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肅殺之氣。

  格里的心頭微驚,不僅是因為此人所戴的人皮面具是一件完美無瑕的精品,每當格里看去時,總有一種對鏡相視的感覺,更是因為此人的目光,那深沉如海、鋒芒盡斂的目光中,似有質無形,不知不覺中,給人的內心施予強大的壓力。

  “我很想知道,如果我不出手,你是否能擋得了格里這必殺一招?”來人突然笑了,這話卻不是對格里所說,而是面向扶滄海。

  “我也很想知道,可是現在看來,這將是一件注定讓你我遺憾的事情。”扶滄海長槍在手,也緩緩一笑道:“因為你出手了。”

  “我能不出手嗎?”來人反問了一句。

  “不能,絕對不能,因為你已把我當作了朋友。”扶滄海一字一句地道,眼中突然綻放出異樣的色彩。

  兩人一問一答間,彷彿如濃烈的醇酒,透發出一種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情,弄得格里也禁不住在心裡問著自己:“如果此人不出手,扶滄海是否一定就會死在自己的手上?”

  這已經成了他們之間心中的一個謎,一個永遠無法解答的謎,事實上人生之中的許多事情都只有一個答案,就是已經發生的答案,從來就不會有第二條路讓你選擇。

  格里不再去猜想另外的結局,時間和環境上也不容許他再有分心,他很快就感覺到,來人應該比扶滄海更難對付,因為自此人現身以來,全場俱在他的殺氣籠罩之下。

  何況此人身旁,還有一個扶滄海。

  他感到了自己此刻的處境實在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就在他要提功以對時,一個如幽靈般的念頭突然閃現在他的思維中:此人為何要打扮成自己?模仿別人,通常都只有兩個目的:一是冒充別人,二是隱藏自己,絕對沒有多少人會因為好玩而去花費如此之大的精力,但來人模仿得實在太像,從頭到腳都是經過精心策劃,這就說明,這是一個有預謀的模仿。

  對方如此花費心力,其目的當然是想將自己擊殺,然後冒充自己的身分,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大庭廣眾面前。不過,這一切都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自己必須死,否則一切都無從談起。

  待格里終於想到了這個問題的關鍵時,他的眼眸陡然跳了一跳,因為來人已經出手了。

  留給雙方的時間都已不多,扶滄海一方更是等待不起,以格里的身分,一旦失踪的時間太長,必然會引起注意,所以來人根本就沒有猶豫,以他固有的方式出手了。

  刀,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刀,簡簡單單的隨手而出,卻如一道劃過夜空的流星,在漫漫的虛空中留下玄奧無比的軌跡,是那般地清晰,又是那般地瀟灑。只因這輕鬆愜意的一刀,陡然間縮短了虛空的距離,破開了格里布下的氣勢,然後照準格里那依然鋒銳的霸王鈸迎奔而去。

  這一刀看似閒散,似若無力,但行到一半,卻有著一股意想不到的壓力自刀鋒上吞吐而出,構成懾人的青芒,似乎封鎖了格里想要攻擊的每一個角度。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3:37
第四卷第二十章刀槍合併


  格里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奇的色彩,對於這個人,格里的心理早有準備,認定此人的武功必在扶滄海之上,但當他看到這一刀時,還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只憑這一刀,他已經清晰地看到了來人所蘊含的無窮力量與驚人的機變,在這一刻間,他可以有兩種選擇。

  一種選擇就是逃避,忍得一時之氣,可以捲土重來,面對對手如斯霸烈的一刀,逃避或許是上上之策。

  可惜他是格里,是入世閣三大高手之一的格里,他不僅對自己的身手具有相當的自信,更受盛名之累,豈能在江湖後輩的面前選擇逃避?所以他選擇了第二條路,那就是——戰!扶滄海微微一笑,明白格里會有如此選擇,謀定而後動,事實上格里的行動與心理盡在他們的算計之中,是以他只是緊了緊自己手中的長槍,並未出手相幫。

  但饒是如此,有強敵在側虎視眈眈,依然給格里的心裡投下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他在無奈之下出手,一出手時,竟然是左右開弓!手拔霸王鈸,旋動鈸體,突然騰空,以一道優美絕倫的弧形向來敵包抄而去,並且不斷地向內收緊,圍圈相套,威勢驚人。

  而他的右手卻爆發出一股強猛的力道,帶動彎刀如初弦之月漫射空中,正好迎向了對方咄咄逼人的那一刀。

  “噗……”刀與刀在空中相擊,發出的不是清脆的金鐵交鳴聲,而是低沉迴盪的悶音。

  來人退了一步,在刀身彈開的同時,突然跳向空中,撥開了氣勢如虹的霸王鈸。身體一沉,藉著旋動之力,刀鋒再揚,攪動起一道道如漩渦般的刀勢淹沒過去。

  “好刀法!”格里忍不住驚呼一聲,來人這一手連消帶打,在時機的拿捏把握上幾乎達到了爐火純青之境。而更讓格里心驚的是,他在化解敵招的同時,力道不消反增,簡直駭人聽聞。

  這種神奇的運氣法門,格里曾經聽人說過,卻從未親眼得見,以為這是虛談。但是當他眼見為實時,又驀然哀嘆:“這世上怎地還真有這等功夫?”

  如果他知道對手是誰的話,也許就不會發出這種哀嘆了。在這個世上,除了補天石異力具有如此神奇的運功法門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家。

  他的對手,那當然是紀空手!也只有紀空手才能使出這般神鬼莫測的刀法。

  這本就是紀空手設下的一個局,其目的就是冒充格里進入登高廳。

  登龍圖既在胡亥身上,外人要想得之,惟有靠近他才有機會。而堂堂大秦皇帝出宮,其戒備之嚴,根本不容任何人走入五丈範圍,所以紀空手得圖的惟一辦法,只有進入登高廳,然後伺機而動。

  而他以一個廚子的身分,是很難有機會停留在登高廳的。不過幸虧丁衡死時,將其所創的一本“易形技”傳給了他,從而他不但能容化萬千,更能做到形態百變。而格里倒霉的是成為紀空手的鎖定目標。

  紀空手之所以要選擇格里,首先是因為格里與他的身形相近,而且其人沉默寡言,不喜多話。更重要的一點是,他通過韓信得悉了趙高的全盤計劃,知道格里只有在奪魁之後才會帶著韓信進入登高廳,這樣就大大減少了他露面的機會,從而將暴露的可能性降至最低。

  當然,目標既定,還需有餌,而這個餌要又香又肥,才能釣住格里。這本來是一件很費腦筋的事情,但是正巧扶滄海出現了,又正巧來拜會五音先生,還正巧碰到了紀空手,有了這麼多的巧合,扶滄海便湊巧做了這次釣魚的餌。

  紀空手心存必殺之心,是以出手毫不留情,勁由刀出,如驚濤卷石,發出道道有形的聲波,以刀芒為中心向外擴散,一時間籠罩了整個區域。

  格里彎刀出手,這才發現對方的勁氣猶如一個無底的漩渦,從中產生出一股強大的牽引之力,正消蝕著自己不斷催生的內勁。他心中微驚,陡然振臂揚刀,勁力頓呈弧形催出,減輕了這股怪異的吸力。

  但只是減輕而已,並未完全擺脫,饒是如此,紀空手還是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心驚。

  這些日子以來,他憑著自己對武學的癡愛及悟性,不僅將補天石異力納為己用,而且對心道修為的領悟大有體會,從而在武學上有了質的飛躍,進入到一代宗師的行列。可是當他與格里一經交手時,這才發現,這個世上的高手絕對不少,至少格里應算一個。事實上,格里能在倉促之間應變極速,單此一項,他紀空手便未必能比得了。

  不過先機在手,紀空手依然從容,踏出見空步,步步緊逼,離別刀漫空,更是刀刀相扣,絲毫不給對手喘息之機。雖然意態悠閒,但他隨時提防著格里伺機反擊。

  格里惟有退,退到三步之後,才發現紀空手的刀意帶著牽引之力,以水漫城牆之勢逼至他的氣勢之中。

  任何人都已看出,如果格里一成不變,最終必將敗亡在紀空手的刀下,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呼……”格里明白這一點,是以早有計劃,眼見離別刀幻如魅影般蓋殺而至,他揮出彎刀,全力一格,然後順勢將彎刀脫手擊出。

  刀鋒自紀空手的臉頰滑過,其芒之寒,冷若寒冰,只要再正一分,就足以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不可磨滅的創口。

  紀空手驚出一身冷汗,不是因為這脫手撲來的彎刀,而是由身下飛旋而至的霸王鈸。鈸體雖已落地,但格里算到了它的位置,在彎刀出手的同時,用腳踢起霸王鈸,照準紀空手的下盤旋斬而至。

  “嗡……”圓缽飛旋,如厲鬼尖嘯,以無比疾速的速度撲殺而至,紀空手倉促之下,惟有連使數步見空步,這才堪堪化去這絕妙的一殺。

  但只是這一瞬間,場上形勢頓時突變。格里接過霸王鈸,陡然發力,缽鋒凜凜,如暴風驟雨般展開了最嚴密的絕境反攻。

  紀空手以快制快,這才堪可封住對方迅猛的攻勢,但饒是如此,在格里強大的氣勢壓迫之下,迫得他步步向後退卻。

  七步之後,只距佇立不動的扶滄海還剩一丈距離。一丈之距,對用刀之人來說,也許很長,但對使槍之人卻是正好。

  格里相信紀空手的退卻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其真正的目的,也許是想引著自己步入他們事先設計的圈套,是以他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暗自提防。

  就在這時,紀空手的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的重心向後一跌。

  格里沒有想到紀空手會用如此幼稚的手法來勾引自己上當,可是當他一眼望向毫無動作的扶滄海時,給他的第一直感就是紀空手的這一滑不是虛招,也許是天意使然,讓他露出了這偌大的破綻。

  這是機會,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強如格里者,又怎會錯失這種良機?“呼……”霸王鈸一旋之下,勁力驀然從掌心爆發,強大的氣勁奔湧而出,如驚濤駭浪般湧向紀空手。

  如此狂烈的氣勢,有誰能擋?紀空手的身形有若斷線的風箏般向後飛射,不是跌飛,而是以驚人的速度倒射。

  格里一旦出手,這才發覺有異。出手的勁力如山洪飛瀉,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踪,他暗叫一聲“不好”,就在這時,一桿丈二長槍振入虛空,幻化成千百道槍影,逼射而來。

  他及時收勢,趕在槍影逼來之前護住了身形,槍影如夢如幻,似鋪天蓋地的大網般遮住了他的視線,不過他夷然不懼,依然可以憑著自己的感官來洞察虛空中的變化。

  他有破去扶滄海槍招的實力,也有這個自信。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這千幻萬化中尋找到槍影的中心。

  他早在與扶滄海交手之時,就已經發現了扶滄海的槍影中心看似最強,實則最弱,只要自己放手一擊,必然可以置他於死地。

  他如願以償地找到了槍影中心,而且也照事先想好的那般破釜沉舟,揮鈸擊出,但扶滄海卻沒有倒下。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卻真實存在著。格里的猜度也精準無比,但卻事與願違,這一切的緣由只因為在槍影的中心處,還有一把刀,一把飛刀!

  △△△△△△△△△

  趙高所言的如果都是事實的話,那麼這實在是太恐怖了。以五大豪閥的實力,只要有任何兩門聯手,都足以翻雲覆雨,改變江湖的歷史。

  聽香榭與知音亭一樣,數十年來少有人走動江湖,是以名聲雖在,卻如傳說中的故事存在於人們的腦海,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被人淡忘。

  如果當今五大豪門中有一大勢力與流雲齋聯手,那麼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衛三公子的問天樓,但是衛、楚乃世仇宿敵,其深仇大恨不易消彌,縱然在利益之上暫時苟合,只怕亦非長久之計。

  趙高沉吟半晌,終是沒有確切的答案,只能將目光投注在五音先生的臉上。

  “依我看來,無論是聽香榭,還是問天樓,都不可能與項羽的流雲齋聯手爭霸天下。”五音先生緩緩分析道:“如果五大豪門之間真的能夠相互兼容,江湖早已一統,又何來這四分五裂?”

  趙高頓時釋然,鬆了一口大氣道:“可是如果劉邦背後確有五大豪閥的人支持,那豈非與流雲齋聯手無異?”

  “非也!”五音先生淡淡笑道:“我可以斷定,項羽絕對不知道劉邦的真實背景,而劉邦依附在項羽軍中,也只是權宜之計,時勢一到,自然會翻臉成敵!”

  “這麼說來,劉邦在暗,項羽在明,這劉邦豈非更為可怕?”趙高似有所悟地道。

  “行軍打仗,項羽遠勝劉邦,但說到知人善任,禮賢下士,深謀遠慮,謀略算人,項羽似又差了一節。據我所知,劉邦自起兵以來,借七幫勢力,門下已有眾多奇能異士,又收各方謀士,吸納各路英豪為己用,比之項羽,他雖只擁兵十萬,但各個都是精兵良將,以一擋十,其勇銳不可擋。是以趙相對於武關一戰,千萬不要輕敵。”五音先生出於對大秦王朝的存亡著想,不由又委婉地勸諫趙高,希望他能以大局為重,放棄個人恩怨問題。

  趙高沉吟半晌,輕嘆一聲道:“我又何嘗不想立時帶兵東進,拒敵於武關之外?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五音先生聞言,知道趙高心意已決,只得不再說話。從內心來說,無論是趙高占到上風,還是胡亥把握局勢,都對他沒有利害關係,他只希望雙方在動手之前,紀空手能夠成功盜得登龍圖,令趙高有所忌憚,這樣一來他也就算對得起先祖遺訓了,只要自己這方不插手雙方之爭,相信任誰也不敢與之公然為敵。

  他的目光在廳中眾人的臉上搜尋良久,卻始終看不出何人才是紀空手所扮。他已算定,紀空手惟一能接近胡亥的地方,只有登高廳。以他的眼力,只要紀空手在,他就不會看不出來。

  易容術自西周以來,已經開始流傳於江湖,到春秋戰國時期,已盛行一時,在製作工藝與化裝技巧上有了質的提高。丁衡既有盜神之名,那對易容術當然也就了解得非常透徹,是以他所擁有的易容絕技,已經具有了非常高深的水平。

  但無論是多麼精湛的易容術,它所能產生的效果最多只能是仿真逼真,而絕對不能達到完美無缺的地步。再說以五音先生這等行家,只要用心,是不可能被紀空手蒙蔽過去的。

  “我能看出來,趙高必定也能看出破綻,紀空手肯定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不會這麼快出現在眾人眼前。”五音先生尋思著紀空手的心思,差點啞然失笑,不經意地看了看身邊的紅顏,卻見她的臉上雖是笑意盈盈,卻還是掩飾不了她對紀空手的牽掛之情。

  “女兒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五音先生微微一笑,在心中念叨著。他中年喪妻,未再續弦,把紅顏當作掌上明珠般撫養成人,算是了卻自己對愛妻的一番相思之情。他之所以多年絕足江湖,固然與他淡泊的心性有關,但更多的卻是為了思妻育女的贖罪心態。

  他少年仗劍江湖,快意恩仇,敢作敢為,博得了響亮的名聲,並娶得當時武林第一美人——南海長槍世家的扶海棠為妻,次年即得一女。面對美滿姻緣,又是英雄美人的絕配,按理說五音先生應該知足,可是他抱著爭霸江湖的雄心壯志,足跡遍布大江南北,依然不懈拼搏。直到終有一日愛妻病故,他痛心之餘,方才醒悟自己虧欠愛妻實在太多,面壁七日之後,遂將雄心收斂,歸隱林泉,把自己對亡妻的一腔摯愛全部傾注在愛女的身上,再也不問江湖俗事。

  此次咸陽之行,若非礙於先祖遺訓,五音先生絕不會出川半步。後來又得知紀空手人在咸陽路上,心系半子之情,也想見識一下,遂率眾北上。照理說他未說動胡亥隨他入川,已是盡了心力,可以撒手不管了,但他既要紀空手出手盜圖,倘若有失,必生禍患,於是他不得不前來為紀空手保駕護航。這樣一來,縱然紀空手失手,大不了他與趙高、胡亥扯破臉皮,也可拼個全身而退。

  想到紀空手,他不由自主地在嘴角處泛出了一絲笑意,彷彿又看到了從前的自己。這是一位武學奇才,機緣巧合已是一奇,見識機斷亦是不凡,難得的是他重情重義,真正具有男兒本色,只有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他知音亭的小公主。

  就在此時,門官悠長響亮的唱喏又起:“接駕!”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3:40
第五卷第一章九五至尊


  咸陽城,趙相府。府內鼓樂聲喧天而起,滿場之人紛紛下跪迎駕!趙高與五音先生率眾迎出,但見在數百名御前衛士的開道下,紅毯鋪地,香花遍散,大秦二世皇帝胡亥在一幫高手環衛之下步入相府大門。

  韓信人在高處,雖俯跪卻不礙視線,只見昂首闊步而來的胡亥年約三旬,身材適度,並無酒色淘空之虛態,皮膚白皙,臉容蒼白,看似軟弱無力,但眼芒神光懾人,自有一股不凡氣概。

  “王者就是王者。”韓信心中驚道,他只看了一眼,已為胡亥身上透發出來的傲視天下的霸氣所震懾。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九五之尊的君王,難免在心中有些驚慌。

  不過這種驚慌一閃即沒,很快就被韓信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審時度勢時具備的冷靜。他細細地凝視著胡亥的一舉一動,包括他的每一個神情都毫不放過,終於認定了一個事實:胡亥真的是一個高手,一個絕不弱於五大豪閥的超級高手。趙高並非不想將他取而代之,而是面對胡亥,趙高實在是沒有必勝的把握。

  只有這樣,才是合理的解釋,才能說明趙高何以會花費如此氣力來布下這麼一個宏大的殺局。思及此處,夜風雖涼,但韓信的脊梁處已有冷汗滲出。

  “如果紀空手出手,無論是明是暗,都絕對逃不過胡亥的眼睛,那麼是不是這就意味著他一動手,就必然死定?”韓信發現了一件很要命的事情,作為生死與共的朋友,他不由自主地為紀空手擔心,但更要命的是,他明知紀空手出手必死,卻根本找不到他的人來通知他。

  胡亥在眾人簇擁之下入廳坐定後,眾人才紛紛依次依序入座,輔廳兩邊雖然又恢復了先前的熱鬧,但音量明顯小了許多。

  一陣肅靜之後,胡亥按例向趙高頌揚了一番吹功頌德的套話,在趙高連連謝恩之下,壽宴終於在一片看似平靜而正常的氛圍中開始了。

  與此同時,廣場木台上兩名武者直面相對,拉開了龍虎會奪魁之戰的帷幕。

  △△△△△△△△△

  這絕對是一件想不到的事情,至少對格里來說,他絕對沒有想到,在最弱的槍影中心處竟然鑽出了一把飛刀。

  飛刀來自於紀空手!原來,他向後倒射出去的動作只是一個預謀,甚至包括他腳下一滑,也是事先設計好的,他就是希望格里傾力一搏,才能藉勢撞向身後的樹幹,然後趁著這股反彈之力發出他這致命的暗器。

  而且為了掩飾飛刀真正的軌跡,他還讓扶滄海配合了一下,使得格里根本沒有提防到槍影之後另有玄機。

  這的確是出人意料的一刀,更是一把充滿著詭異力量的飛刀。格里的目光頓時被它所籠罩,彷彿看到的不是飛刀,而是一片暗雲,暗雲潛流湧動,蘊釀出無限殺機。

  格里只覺自己的心裡一沉,彷如高山大石墜入無底深淵,一種驚人的失落感驀然而生,猶如墜入地獄。這種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過了,記得上次產生的時候,還是在他的阿爸阿媽慘死於沙漠馬盜的刀下時,而當時的他只有七歲,就躲在不遠的沙地裡目睹了整個殘忍慘烈的過程。

  這是一種絕望的感覺!他覺得在這一刻間發生的事情的確很怪,他明明看到了飛刀,卻無從躲閃;他明明看清了飛刀在虛空中的每一道軌跡,卻永遠無法預測到它將要攻擊的方位;他明明覺得這飛刀射來的速度很慢很慢,可是當他揮鈸格擋時,它卻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然後他就只有倒下,再也不能站起來的那種倒下!從格里步入花園,迄今為止,已經花費了不少的時間。刻不容緩之下,紀空手從懷中掏出了一捆繩索,取出一頭道:“扶兄,套住他的頭。”

  扶滄海一怔之下,接過繩索照辦,只是嘴上問道:“幹什麼?”

  “毀屍滅跡!”紀空手運勁一拋,照準一棵大樹的樹幹繞去,轉上一圈,猛然發力一拉,便將格里的屍身懸在半空,然後將另一端的繩頭在樹身上係了一個死結。

  扶滄海不由大是佩服,紀空手連這一步都算計到了,可見其心思之縝密,殺人也算是殺到家了。

  兩人並肩而行,行不多遠,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花園。花園外的一些屬從見了大是詫異,剛才明明看見兩人劍拔弩張,轉眼又見兩人毫髮無損地走出來,都在心中暗叫奇哉怪也。

  他們一入廣場,便見擂台之上已有人廝鬥一處,殺聲響起,隨著四周陣陣喝彩聲,使得場上的氣氛愈發濃烈。紀空手微一皺眉,已經感受到了金戈交擊帶出的肅殺之意。

  擂台上廝鬥的兩人都是年輕人,一時氣盛,不避鋒芒,是以搶在最先出場。不過這兩人既然敢來赴會,手底下也真還有幾手硬功夫,一來一往,殺氣四溢。

  扶滄海與他相距七尺,不敢太過靠近,只能收斂氣息,束氣傳音道:“這兩人都是江湖上新近崛起的劍客,功當相當,只怕有好一陣廝殺,你趁這空暇尋到韓信後,咱們按計劃行事。”

  紀空手微一點頭,抬頭望去,卻見韓信亦抬眼向這邊望來,見得扶滄海竟然無事,臉上不免生出疑惑。

  紀空手雙手背負,繞場而行,一路碰到數人,神色都是極為恭敬。他明白這些人都是格里布下的暗殺團戰士,亦不理會,走得幾步,卻見趙嶽山迎面而來。

  “將軍剛才去了何處?可讓我一陣好找。”趙嶽山神色頗為緊張,靠過頭來低聲道。

  紀空手對格里的聲音早已練得很熟,倒也不顯破綻,壓低嗓門道:“莫非情況有變?”

  “趙相吩咐,為了爭取時間,奪魁之戰必須儘早結束,否則皇上一旦臨時變卦,提前辭行,於大計有所不利。”趙嶽山臉色一沉道。

  “這恐怕是趙相多疑罷了,皇上既然有心一戰,怎會臨陣而逃?”紀空手裝得極是老練地道。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們這些做屬下的,只管聽命就是,用不著說三道四。”趙嶽山叮囑幾句,徑自去了,行色匆匆,似乎事務繁忙。

  紀空手尋思道:“時間提前,正合我意。只是這數十人中無一不是想在龍虎會上大出風頭的高手,怎麼才能讓他們不下場一爭高下呢?”他卻不知在這數十人中,既有胡亥安插的人,亦有趙高相應派出的高手,各懷鬼胎,無意奪魁,真正有心一試身手者,不過寥寥十餘人而已。

  他靈機一動,揮手叫來幾名屬下,將命令傳達下去。他既然想不出妙法,於是乾脆不想,將事情交給屬下,甩手不管,這倒也不失為不是辦法的辦法。

  等到他靠到韓信身邊時,韓信已經恢復常態,淡淡笑道:“適才怎麼不見將軍?”

  紀空手道:“我既有心讓你奪魁,怎能容你的對手活命?當然是誘殺扶滄海,為你去一大敵。”

  “扶滄海不是好好地站在那裡嗎?”韓信似有不解地道。

  “他還活著,那麼我豈能還站在這裡?”紀空手嘻嘻一笑,還復原本嗓音道:“因為我不是將軍,真正的將軍此刻只怕已在黃泉路上了。”

  韓信大吃一驚,根本就沒有想到眼前的“格里”竟是紀空手所扮,更沒有想到紀、扶二人聯手,竟然敢在相府之內斬殺格里。此招雖然凶險,卻也著實精妙,紀空手裝扮成格里混入登高廳,不僅膽大,而且確是神來之筆。

  他好不容易穩住心神,裝作不經意地看了看四周,這才微微笑道:“紀少就是紀少,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情,這就是你的風格。”

  “所以我們三人聯手,一定可以穩操勝券。”紀空手充滿自信地一笑道。

  “我可以相信他嗎?”韓信看了扶滄海一眼。自他從鳳舞山莊出來之後,便已養成了從不輕易信人的習慣,而對紀空手則是一個例外。

  “你可以像相信我一樣去信任他,因為我把你們都當成了兄弟。”紀空手眼中一亮,眸子裡已是一片溫情。

  韓信笑了笑,不再說話,轉頭望向場中,第一對武者已分出勝負,敗者下場,勝者則昂頭接受眾人的歡呼。不過隨著另一名武者的上場,一番廝殺重新拉開帷幕。

  “我應該怎麼做?”韓信將視線重新落到了紀空手的臉上。

  “你將在最後的時候出場,對手就是扶滄海。你們最終的結果應該是勢均力敵,打成平手,只有這樣,我們才可以保證三人同時進入登高廳!”紀空手覺得韓信的目光有些怪異,卻沒有放在心上,他將這種怪異理解為大戰之前的緊張,是以毫無保留地說出了計劃。

  “然後呢?”韓信問道。

  “然後我們就可以看到一場真正的大戲。”紀空手笑了,笑得很燦爛,韓信雖然看不到紀空手那張被人皮罩住的臉,卻還是感覺到了這股笑意。

  而此刻與他們相距不遠的登高廳外,已設三層重兵防守,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氣氛空前緊張。這些侍衛既有相府親衛,亦有胡亥帶來的御衛,人人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他們同時接到了一條命令:未經宣召,任何人不得入廳一步,違者殺無赦!是以在登高廳外的十丈距離內,根本不見一個游動的人影。

  廳外的形勢如此緊張,廳內的氣氛卻熱鬧得很,一副君臣言歡的場面,不知情的人還道是今夜咸陽歌舞狂歡,誰又能料到在這背後潛藏的是暗流湧動的殺機?大廳之內,三副首席各成犄角之勢,由胡亥、趙高、五音先生三人落座,各方隨從沿著各自主人居於後席,籠統算來,不過四五十人,但無疑都是各方精英。

  趙高攜張盈、趙嶽山以及府中一幫高手坐於主席,而五音先生親率知音亭精英位列下首席位,坐在上首的則是胡亥,在他的身後,除了內廷十八鐵衛之外,還有禦衛統領郎子車與三名不知名的劍手列隊而立。三方實力雄厚,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在一番照例慶酒賀壽之後,胡亥輕咳一聲,轉頭望向五音先生道:“先生此番前來咸陽,距上次入宮,已有十餘載了,按理本王當親自設宴款待,只是苦於公務繁忙,一直抽不出時間來安排,今日正好在此相遇,本王借花獻佛,權當作為先生接風洗塵。”

  五音先生淡淡一笑道:“不敢有勞大王。”

  胡亥意在拉攏,兼或混淆趙高視聽,是以一臉親切地道:“你我之間,何必客氣?算來你亦是皇親國戚,用不著如此生分。”

  五音先生道:“這既是做臣子應有的本分,也是五音恬淡的心性所致。就好像此次咸陽之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實非本意,是以勉強不得,不如歸去。今夜為趙相祝壽之後,亦是五音離開咸陽之時。”

  胡亥微一皺眉,聽出了五音先生話中的幽怨,心中暗暗生氣:“你這般小看於我,莫非認定我鬥不過趙高?真是豈有此理!若非看你 誠心為我著想,單憑你對我這輕侮之罪,非得重重辦你不可!”

  他請五音先生前來,原是希望藉祝壽之名,得一強援,然後合二人之力扳倒趙高,誰知五音先生審時度勢,認為趙高此時權勢太大,不可硬撼,反而力勸胡亥激流勇退,兩人話不投機,聯手之事只能作罷。

  但胡亥並沒有因為五音先生的袖手旁觀而動搖扳倒趙高的決心,反而利用五音先生的影響,吸引了趙高的注意力,加快了自己行動的步伐。他始終認為,自己畢竟是一國之君,一旦在壽宴之上將趙高制服,相府群龍無首,餘黨不足為慮,自己完全可以利用“大王”的權勢與手腕控制整個局勢。

  他之所以對五音先生百般容忍,以親情關係大示籠絡,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企圖用知音亭來壓服趙高的入世閣。他雖然急切想扳倒趙高,但並非有勇無謀,早已看出趙高的可怕之處絕非因其乃大秦相國,而是因為趙高乃武林五大豪閥之一,門下高手如雲,一旦對抗交鋒,自己根本沒有必勝的把握。如果自己能在壽宴之上挑起知音亭與入世閣的爭雄之心,那麼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自己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控制全局。

  這實在是一個如意的算盤,因為他看穿世情,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五音先生心性再怎麼淡泊,也不可能甘心讓知音亭位列入世閣之下,是以這更是為聲名而戰,容不得兩方有半點謙讓。

  “先生何必要急著走呢?本王近日一直尋思:近一年來,天下大亂,匪患無數,其根源究竟在何處?是因為政律不嚴,還是吏治不清?抑或是捐稅苛刻、行賦太重?”胡亥問出一連串的問題,事涉民生大計,令人深思,便是五音先生與趙高也將目光凝視在胡亥的臉上,以為其人已有解決之道。

  “非也。”胡亥搖了搖頭道:“這些也許是問題的所在,卻絕非問題的根本。行軍打仗,講究一個'武'字,武風盛行,卻又不能自律,是導致亂民匪患四起的基本原因。本王雖在內宮,卻熟知朝野,自始皇之前,天下武林已有五閥之分,整個江湖一分為五,各自霸據一方,致使江湖不能一統,形成亂世格局。所謂'江湖亂,天下亂',江湖不能一統,天下便永無寧日。”

  他的話雖然有失偏頗,但聽在五音先生與趙高耳中,卻是新鮮刺激。他們都是五大豪閥之一,在內心深處,無不有一統江湖的夢想,是以胡亥之言,確能打動他們的心扉。

  五音先生與趙高相視一眼,同聲問道:“那又當如何?”

  胡亥微微一笑道:“要想天下不亂,當然只有先定江湖,而江湖要定,必須首先結束五閥之分的格局,形成一統的江湖!”

  五音先生聞其音,知其意,已明胡亥用心,淡然一笑,沉默不語。

  趙高道:“五閥之分,由來已久,豈能說合就合?就算五音先生的知音亭與我聯手,先不說其它三閥是否答應,便是兩門之中,推誰為首,就是天大的難題。更何況縱是趙某有心承讓,只怕門下弟子也未必答應。”他對這些事情顯然思來已久,是以一經說起,便口若懸河,並非是他絲毫不察胡亥的離間之情,只是他對武林霸主之位渴望已久,但有一線機會,便欲爭取得之。

  “本王卻有了一個主意,既不傷和氣,又可立時實行,不知二位是否有這個興趣?”胡亥笑道。

  趙高看了一眼五音先生道:“請大王賜教!”

  胡亥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視了一圈,道:“本王之意,是想設立一個封號,為'天下第一高手',能得此號者,可以在大秦國土之上徵調兵馬、糧草,所有郡縣官吏,皆任其調度,以成全其一統江湖之志,並檄令天下,留名青史!”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胡亥此舉的確可謂前無古人,乃獨創之舉。眾人無不心血沸騰,不可自抑,縱是如趙高、五音先生,亦是怦然心動。

  如果事情真如胡亥所言,那麼這“天下第一高手”無異於是除大秦國君之外的又一個皇帝,不僅可以一統江湖,而且權勢之大,前所未有,端的誘人至極。

  趙高語帶顫音道:“此話當真?”

  “本王乃一國之君,豈有戲言?”胡亥眼見趙高墮入計中,心中暗笑,臉上卻佯怒道。

  “微臣一時失言,真是該死!”趙高連忙說道:“只是要想獲此稱號者,不知是哪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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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第二章大秦廚王


  胡亥微微一笑道:“當然惟有五大豪閥,方有資格一爭高低。若是如外面擂台上的那班角色,只怕給這天下第一高手提鞋也不配。”

  “哈哈哈……”趙高陡然間大笑三聲,臉色一沉道:“大王無非是想讓臣與五音先生較量一場,兩虎相爭,豈有不傷之理?而大王便可坐收漁翁之利了。 ”

  他臉現嘲弄之色,剛才的那番表情顯然是戲弄胡亥而來,胡亥勃然大怒,正要拍案而起,忽然似想到了什麼,強行壓下怒火,冷哼一聲道:“趙相莫非認為本王所言有什麼不妥嗎?”

  趙高已存魚死網破之心,當下再不掩飾自己的狂態,投以冷笑道:“大王太過聰明了,所以總是看低了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你也不仔細想想,若是臣與五音先生真的信了你的話,又怎能名列五大豪閥,可笑!真是可笑!”

  胡亥臉色未變,反而息氣屏聲道: “這麼說來,趙相是想藉武林豪閥 之名,欲與本王較量一番囉?”

  大廳中頓時寂然無聲,全場的目光都投向了趙高,似乎皆在等待著他的回答,空氣緊張得彷彿在這一刻間凝固。

  目光聚集的中心,是趙高那一張瘦削嶙峋的臉,沒有一絲的表情,就像是挺立於懸崖之上的孤石,夷然無懼地等待著一場暴風驟雨的來臨。

  只有那冷如寒芒的眼光,一點一點地在大廳的虛空中移動,眸子如深海無底,深邃而廣闊,讓人無法捉摸。

  動靜之間,肅然生出一股獵獵殺氣,使得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震撼,就連呼吸都在這一刻中停止。

  “呼……”就在這時,一陣如雷般的掌聲與叫好聲從大廳之外轟然響起,頓時轉移了眾人的目光。五音先生抬頭一看,原來是扶滄海已經勝了一場。

  他心中暗道:“龍虎會總算接近尾聲了,而登高廳中的決戰卻剛剛開始!”

  △△△△△△△△△

  扶滄海是倒數第三個走上擂台的,在他的身後,一個是雪域劍客阿方卓,另一個才是韓信。

  對於阿方卓此人,扶滄海只聞其名,從未謀面,是以當一個冷如餓狼的少年站到他的面前時,他頗顯幾分詫異。

  狼是自然界中一種兇猛的獸類,生性好鬥,善於忍耐,冷血無情。一個人如果被人認為是一頭狼的話,通常不是說他的相貌,而是暗指他的氣質,是以阿方卓的出場讓扶滄海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寒意。

  而更讓扶滄海心驚的是阿方卓那小小的眼睛,小得瞇成了一條縫似的,卻在這縫中暴閃出一道冷冷的寒芒,就像是來自地獄的無常,夜半三更站到你的床前死盯著你一般,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但是扶滄海絕對沒有想到,阿方卓對他剛才一戰表現出來的戰鬥力更是心驚。當他站到扶滄海面前兩丈之距時,他必須收攝心神,全神貫注,才不至於被扶滄海的氣勢所乘。

  誰擁有了扶滄海這樣的敵人,想必都不會覺得輕鬆,至少阿方卓是這樣認為的。

  是以他緊了緊手中的劍,緩緩地道:“南海長槍世家在武林中一向大大有名,滄海十七式更是槍中一絕,我早有心見識,只恨路途太遠,今日幸會,還望不吝賜教。”

  他很少一次開口說這麼多話,據說他與人對話,能用三個字表達意思的,從來不用第四個字,但是此刻卻不然,他始終覺得,有時候面對值得尊敬的對手或是比較可怕的對手,說話也是一種調節心理的方式。

  “希望我不會令你失望。”扶滄海微微一笑,他的話不多,卻愛笑。越是遭遇強敵,他越是笑的開心,因為他也需要以笑來放鬆自己的神經。

  這絕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決戰,雖然槍劍未動,但兩者相峙的空間已然湧出太重的殺氣,令人有一種如臨大敵般的緊張。

  “你太客氣了,希望不會讓人失望的應該是我。我原以為自己的劍法已經很不錯了,所以一聽到這龍虎會的消息,便從關外不遠千里趕來,一心想奪得魁首大出一番風頭,孰料竟然遇到了你,我就知道今日只怕難遂心願。”阿方卓依然冷冷地道。

  “彼此彼此吧,對我來說,有你這樣的對手也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扶滄海還是在笑,但他的心裡卻毫不輕鬆。

  四周酒席上的賓客中不知是誰叫罵了一句,顯是等得不耐煩了。扶滄海目若冷電,轉頭而望,就在這時,他驀地感到了身後的空氣正急劇地流動……

  殺氣,只有真正的殺氣才能打破這僵持之局。扶滄海心驚之下,這才知道阿方卓的人不僅冷,而且其手中的劍更冷,用近乎偷襲的方式企圖搶得先機。

  扶滄海轉念之間,不由為阿方卓出劍的速度感到震撼。他明明看到阿方卓的劍鋒還在鞘內,只偏個頭的功夫,其劍不僅已經出鞘,而且劍鋒劃過兩丈虛空,竟然危及自己的肋部。

  全場一陣驚呼,扶滄海卻心靜如水,冷漠得可怕,用周身的感官去觸及劍鋒在空氣中運行的軌跡。

  這才是高手的風範,臨危不懼,不亂陣腳,許多人說起容易,但要做到這等境界,談何容易?而扶滄海卻做到了。

  阿方卓心中一凜,望著扶滄海不動如山的身形,他不由得為扶滄海的鎮定功夫感到驚服,同時也正是因為扶滄海的不動,使得他驀生一種恐懼的感覺。

  高手相爭,只爭一線,這一線往往是指氣勢的先機。扶滄海人既不動,當然無跡可尋,阿方卓面對的是一個毫無破綻的背影。

  “呼……”他陡然加力,勁氣從劍鋒中逼出,標射出一道尺許長的青芒,吞吐跳躍,力罩四方。他既已出手,便無退路,惟有毫不猶豫地全力出擊。

  眼見劍芒逼至扶滄海身體的三尺處,扶滄海這才動了,身形未動長槍先動,槍鋒閃躍,驀地跳向虛空,如惡龍般籠罩劍芒。

  “轟……”一聲爆炸性的巨響,震徹全場,強大的氣勁向四方飛瀉,空氣為之一窒。

  扶滄海的身子借力倒射,落在七尺之外,由於他處於守勢,在氣勢上並不凶狠,是以在阿方卓的全力一擊下,只能順勢而退,但是阿方卓人如餓狼,手中的劍鋒更如餓狼的利牙,凶狠無比,招招進逼。

  “呼……”扶滄海來不及細想,讓過劍鋒,槍身一橫,改槍為棍,勢如千軍萬馬般橫掃一片,阿方卓惟有退卻,一跳已在丈外。

  “你的應變能力果真不差!”阿方卓由衷地讚了一句,絲毫不為自己偷襲的行為感到羞恥。

  在他看來,戰就是搏命,只要打倒對方,可以不擇手段,若是非要講究出手光明正大,就是迂腐之談,雖然這是武道中人所不恥的行為,但他卻認為這是愚蠢,至少可笑。

  扶滄海笑了笑道:“若是差了一點,只怕我已無法站在這裡與你說話了。”並未指責對方的暗襲。在他看來,能夠制敵的手段,才是有用的手段,有時候暗襲也是一種好方法,就像紀空手的飛刀一般。

  阿方卓詫異地看了扶滄海一眼,為他的毫不動氣而感到一絲驚懼。他原以為對手遭受了自己的暗襲後必然心生怒意,伺機反攻,但扶滄海依然不動,神情悠閒得彷如閑庭信步。

  “你這般自信,是否已有了必勝的把握?”阿方卓本想問上一句,但最終卻沒有開口,他忽然覺得這種問話太幼稚了些,與其相問,倒不如一試,是以他劍身一橫,重新出手。

  劍已出手,橫亙虛空,看似不動,其實卻是以常人不易察覺的速度一點一點地劃向虛空。他的劍式雖然緩慢,就像是天邊緩緩蠕動的烏雲,但每向虛空伸出一寸,劍鋒溢出的壓力便增強一分,氣勢如虹。

  扶滄海臉色一變,終於在心中感到了一絲可怕的壓力。他從來沒有看到過有這麼可怕的劍法,在動靜對比之間,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事實上阿方卓的劍身一出,他就感到了一股懾人的寒意,很冷很冷,冷的就像是面對一座龐大兀立的雪峰。他彷彿聽到了一種非常古怪的聲音,有些像雪崩之前的裂動,當他用自己的氣機去感受這種心兆時,甚至有一種人在雪峰之前的感覺。

  這就是阿方卓劍式中的“大雪崩定式”,也是他劍式中的精華所在。他生於雪域,目睹過無數氣勢恢宏的雪崩奇景,用之於劍,已有了這種自然界奇觀的神韻。

  當劍鋒完全延伸至虛空的極限時,隨著劍身而繞的氣旋突然急劇地轉動,先是發出嗡嗡之聲,如採花的蜂蟲,不過半晌功夫,竟然發出了隆隆聲音,彷若雨前的隱雷。

  滿場之人無不訝異,便是登高廳中的一幫人物,也為這一劍之威而吸引,渾然忘卻了緊張的形勢。

  紀空手心下一沉,與韓信對視一眼,臉上隱現擔憂之色,情不自禁地向台前邁了一步。

  惟有扶滄海,依然如故,手握丈二長槍,一動不動。

  他無法先行啟動,面對對方如此強悍的氣勢,他彷彿陷入到了一個無底的漩渦,身不由己,只能以靜制動,這是他此刻惟一可做的事情。

  然後他的目光聲速地將這勢如雪崩的劍鋒籠罩,追尋著劍勢將要爆發的瞬間。他無法抵擋阿方卓這驚人的一劍,是以也就根本沒有要擋的動機。他忽然記起了人在雪崩之下猶能逃生的技巧,不由心下一動。

  在不可抗拒的大雪崩前,人惟一能夠生存下去的辦法,不是去努力掙扎,亦不是去拼命對抗,而是毫不猶豫地逃跑,有多遠逃多遠,有多快逃多快,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出現一線生機。

  扶滄海不准備逃,卻要閃避,閃避那如大雪崩般的氣勢鋒端,這無疑是可行之策。

  就在這一刻間,阿方卓的劍勢突然無聲,如暴風雨之前的死寂,就在眾人都為這靜態所迷惑時,“轟……”地一響,劍鋒一振,幻化萬千劍影,如雪塊冰凌般飛奔而來。

  劍如崩潰的流雪,劍如急卷的狂風……

  但在扶滄海的眼中,劍依然是劍,一把殺氣飛瀉的有芒之劍。

  有芒就有氣勢的鋒端,而扶滄海要避的,就是這鋒端處的劍芒。是以他不得不動,他只覺得自己此刻有些無奈的心態,但正是這種無奈的心態,卻激發了他胸中奔湧不息的豪情,使得他的神經與戰意迅速繃至極限。

  他人在動,心卻靜如止水,將感官的機能盡數逼發出來,去感受這股如洪襲捲的劍勢。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是恰到好處,身形起落,總是穿越於劍勢的空隙,虛空中的任何異動,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夜空無星,亦無月,卻有緩緩漂移的暗雲,還有那緩緩流過的清風,動與靜結合一處,其實都在扶滄海的心中。

  終於等到對方稍緩的一刻,雖然短暫,卻已足夠,扶滄海沒有放過,手腕一振,長槍標射而出。

  他似乎已經完全不能駕馭自己的槍鋒,一切都是跟著靈異的感覺在走。他槍一出,連他自己都無法想像這是一招如何具有爆炸力的槍鋒,抑或這根本不是槍,而是火,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釋放出巨大的能量,足可將冰山熔化。

  沒有人可以形容這一槍的速度,就像沒有人可以形容阿方卓的那一劍一樣,兩件兵器都在這蒼茫虛空中進入了速度的極限,然後便聽到一聲驚天巨響,劍與槍終於交擊在一處。

  “轟……”勁風飛揚,吹得眾人無不皺眉,更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

  扶滄海卻笑了,如釋重負般地笑了,他幾乎是在生死懸於一線間尋到了“大雪崩定式”的破綻,奮力一搏,竟然一錘定音。

  他沒有想到,阿方卓的“大雪崩定式”只有一招,並無後招,所以他贏了;阿方卓卻沒有想到扶滄海竟然破去了自己引為自傲的絕招,是以,他輸了,而且是黯然退場。

  望著傲立於場上的扶滄海,紀空手不由得微微一笑,他相信扶滄海的實力,所以讓扶滄海與韓信在最終的決戰中會師,這在他的預料之中。只要這兩人再經歷一場精心動魄的表演賽,那麼他們三人同時登上登高廳便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思及此處,他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韓信,心中忽然生出一種陌生的感覺。他自以為自己已經非常了解韓信這個人了,無論是個性,還是行事作風,都無一不知,但在此刻韓信的臉上,他卻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也許他是太緊張了!”紀空手心中想道,輕輕地拍了一下韓信的肩,笑道:“該輪到你出場了。”

  韓信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並沒有看紀空手一眼,而是大步向前,朝擂台走去。

  觀看了扶滄海與阿方卓驚人的一戰,韓信不由得對扶滄海又多了一層認識。不知為什麼,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果需要決出勝負的話,在我和他之間,究竟誰會更勝一籌?”

  想到這裡,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不明白自己何以會有這樣的念頭。

  △△△△△△△△△

  趙高終於說話了。

  “臣不敢,想來是大王誤會了臣的意思,是以才會有此發問。”他沉吟半晌,見韓信還未出場,覺得還是應該按計劃行事,只得鬆一口氣,選擇了暫時退讓。

  他此言一出,廳中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消散一空,便是胡亥也在心中鬆了一口大氣。他也不想與趙高太早翻臉,因為他也在等一個人,一個可以決定今夜勝負之人。

  他能利用趙高從兄長扶蘇手中奪得皇位,就已經證明了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能在趙高的餘威之下坐穩王位,等到今日,這就更能說明他的城府之深,已非常人能及。是以,他聞言微微一笑,佯裝糊塗道:“本王為想出這個主意,費了不少心血,想不到趙相竟然持反對意見,這可出乎本王意料,不過既是趙相反對,本王就不再堅持了,此事從此作罷吧!”

  趙高心中有些詫異,在他的印像中,胡亥縱然退避,其口氣也絕不會如此軟弱。何況他們之間決戰在即,氣勢為先,任何一個細節都有可能影響到雙方的士氣,胡亥絕對不會意識不到這一點。

  合理的解釋就是胡亥一定還有非同小可的殺手鐧,這才會顯得如此自信。只有有所倚憑,他才可以擁有這般閒適自若的風度。

  這讓趙高感到了一絲驚懼,一種渡河之人未知河水深淺的那種恐懼。他千算萬算,深謀遠慮,自認為自己的每一個計劃都已是算無遺漏,那麼胡亥的自信又會從何而來?目前敵我力量的對比,至少是以三搏一,而且以趙高的目力,已經看出了胡亥所攜的高手並非太多,除了跟隨他身後的幾位侍衛有放手一搏的實力之外,其他的人根本微不足道,不是他手下這班訓練有素的入世閣弟子的對手。

  即使這樣,為了防患於未然,趙高甚至還嚴令在登高廳十丈之外嚴禁閒人出入,除了送菜的廚子之外,便是如格里這般親信,未經宣召,亦是不敢妄入,是以趙高才會對胡亥表現出來的自信感到一種莫名的困惑。

  想到這裡,趙高的心中一動,掃視了一眼站在廳門處的那名廚子,那名廚子正是神農門下後生無。他雙手肅立,在幾名入世閣弟子的看護下,正在品嚐一道入席的菜餚。

  趙高為了防范胡亥派人在酒菜中做手腳,是以藉保護皇上安全之名,特意要膳房中的每一個廚子都跟菜上廳,持銀筷以試毒性。後生無上的這道大菜名為“八仙過海”,乃是取八種海鮮精心烹製的一道湯菜,湯未至而香氣淡淡襲來,使廳中的每一個人都口中生津,大起食慾,可見廚藝之精,頗具功底。

  “臣聽聞大王要光臨舍下,特意從上庸請來名廚神農,專門烹調今夜的膳食。這還是微臣數次與大王聊天之時聽大王談及,謹記於心,藉今日微臣壽宴一償心願。”趙高笑了笑道,為了讓胡亥光臨相府,他的確是煞費苦心,只是此舉不是為了表白自己的忠心,更像是圈套中的誘餌。

  胡亥道:“趙相如此有心,可見是本王少有的忠直之臣,難得有今日這般大喜的日子,本王要好生獎賞於你。”

  “微臣不敢。為大王盡忠竭力,乃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本分,只要大王大開尊口,吃得盡興,便是對微臣最大的賞賜。”趙高之所以這般說話,是因為胡亥自開席以來,尚未動筷開食,雖然每道菜餚都有神農弟子親口試菜,可是仍不足以盡去趙高的疑心。

  “好,本王便依趙相所言。各位賓客,請端起酒杯,讓我們共賀趙相一杯!”他心中暗自一笑,毫不猶豫地端杯便飲,眾人紛紛仿效,大廳之上頓時一片熱鬧。

  趙高這才放寬心來,看了看張盈與席後的幾名隨從,見他們淺嚐即止,更是一笑。當下下得席來,接受賓客的道賀。

  五音先生見得君臣之間化干戈為玉帛,稍稍放下心來。他也知道這種平靜只是暫時的假象,真正的決戰遲早會在這種平靜之後徹底爆發。可是紀空手遲遲還未出現,這讓他不免有些憂心忡忡,對於紀空手來說,盜圖的機會只有一個,那就是在決戰爆發的那一刻!只有在那個時候,趙高的心神才會完全受戰事的干擾,而不在登龍圖上;也只有在紀空手得手之後,他才能尋機名正言順地率眾離去,跳出這場君臣相爭的是非圈中。

  紅顏悄然貼近五音先生的席間,低聲問道:“爹,你看紀大哥這時候還不現身,會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她心系情郎的安危,是以眉間見愁,始終不展。

  “我想不會,以紀空手的功夫和見識,都是一流的境界,你應該相信他,完全用不著為他擔心。”五音先生心中雖然也有一絲疑惑,卻不動聲色,好言勸慰道。

  “可是他雖然身手不錯,畢竟身在相府這等龍潭虎穴般的險地,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女兒只怕也不想活了。”她語帶幽怨,話出雖不經意,卻透露了她對紀空手的一番真情,等到覺得不妥時,可惜已是遲了。一抹紅暈飛上俏臉,女兒羞態,煞是好看。

  五音先生豈有不知女兒的心思之理?思及此事的確風險太大,不免有了幾分後悔。但是要讓他一點不顧大秦王朝的安危,甩袖而去,他又不能做到。而盜取登龍圖一事,除了紀空手之外,再沒有第二個合適的人選,這不免讓他為難得很。

  “你大可放心,爹閱人無數,如果連這一點也看不清楚,豈不是白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我相信紀空手遲遲不出,自然有他的道理。”五音先生斜眼看了看擂台上的扶滄海,此刻扶滄海正與阿方卓戰得激烈。他既已現身,那麼紀空手必然就在左近,這一切都在計劃之中,是以五音先生不再煩心。

  “但願如此。”紅顏輕嘆一聲,坐回原地,只是心兒早已不在登高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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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第三章君詭臣詐


  五音先生看了看遠在三丈外的胡亥,見他一臉微笑,專情於眼前的美食佳釀,不覺心中一動:“看他這般悠閒的神態,莫非他真有必勝的把握?”當下端酒一杯,下得席來。

  他人到七尺之外,胡亥似乎才有所察覺,微微一愕,抬起頭來,五音先生心中更驚:“看他模樣,竟然對廳中形勢視而不見,心不在蔫,一副心有所屬之態,難道說他對趙高的決戰並不是安排在登高廳中,抑或他還有另外對付趙高的殺手鐧不成?”

  他近前之後,行了君臣之禮,這才站到胡亥席前,用一種只有兩人才可聽到的聲調說道:“大王今夜前來,勢必是想與趙高攤牌了?”

  “是的,還有那句老話,如果本王能得先生相助,實是感激不盡。”胡亥微微一笑,眸子中充滿期盼之情。無論他胸中是否有數,畢竟有五音先生的知音亭相助,勝過於任何殺手鐧的效力。沒有人敢輕視這支敢與當今四家豪閥爭霸江湖的龐大勢力,縱是胡亥與趙高亦不例外。

  “五音絕不想參入這種君臣之爭的漩渦,是以只能說聲抱歉。五音此來,原想是勸雙方罷手,不管誰勝誰負,最終都會使我大秦王朝大傷元氣,這是我所不願看到的事情。只有在你們雙方都覺得此戰已是不可避免的時候,我才會死了這條心,自行離去。”五音先生話語雖輕,但目光堅定,眉間顯得有幾分焦慮。

  “先生認為,此戰可以避免嗎?”胡亥笑了,似有幾分調侃的神情。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雖然是愚夫所為,但也正是大丈夫的行事作風。”五音先生對胡亥的表情絲毫不以為意,昂然說道。

  “可惜,實在可惜。”胡亥搖了搖頭,不知是因為沒有得到知音亭的強助而惋惜,還是為五音先生的豪氣而感嘆息。他的眼芒緩緩從人群中劃過,目光中帶出一種亢奮的激情,似乎預見到這一戰的激烈與殘酷。

  “大王因何而歎息?是為了五音,還是趙相,抑或是大王自己?”五音先生目視胡亥形如兒戲的態度,心中不由有些氣憤。他之所以不想插手此事,無非是因為胡亥的行事作風與昏君無異,縱有先祖遺訓,他也不想助紂為虐。

  “先生生氣了?”胡亥詫異地看了一眼五音先生道:“如果先生認為本王剛才的那一番話是意在挑起知音亭與入世閣兩大豪閥之爭的話,那就錯了,證明先生對本王的了解還不夠深刻。

  本王絕無利用先生之意,只是藉機想讓趙高低估於我,本王才有可乘之機。”

  “我相信大王對我知音亭殊無惡意。”五音先生淡淡一笑道:“以大王的心機,絕不會如此太著痕跡地挑起我與趙相之間的矛盾,你策劃扳倒趙相已非數月數日,若是真的有心如此,也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般說來,所以我根本沒有將之放在心上。只是你若認為這樣做可以讓趙相小視於你,將注意力有所轉移,那麼大王才真的錯了,至少說明你對趙高其人還未研究透徹。”

  “哦,這倒讓本王來了興趣,依你之言,莫非趙高竟成了一個不可戰勝的神話?”胡亥又笑了,他自問這幾年來對趙 的研究十分仔細,凡是有關趙高的任何消息,他都派人四下蒐集,然後加以研究,從中找尋對付趙高確切的辦法。若非如此,他也不敢今夜前來相府與趙高為權力而戰。

  “他也許不是一個不可戰勝的神話,但對任何一個敵人來說,他就像是一座永遠不倒的大山。不僅高不可攀,而且深不可測,否則他也不能立足於這五閥爭霸的亂世,更不可能走上他今日登頂的權勢巔峰。”五音先生覺得自己還有最後一點義務要盡,至於胡亥能否聽得進去,他已並不在乎,只求對得住自己的心便行,是以一字一句地道:“昔日始皇登基,若無趙高,只怕難以從呂不韋手中奪回皇權;回想大王登位之時,若無趙高,只怕大王也難以登上這萬人覬覦的寶坐。如果一個人可以將天下都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樣的人難道還不可怕嗎?”

  他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只求能引起胡亥的重視,收起決戰之心,只要胡亥答應與他出走,以圖東山再起,相信憑他的實力,趙高未必敢輕舉妄動,而且趙高也不敢自立為王,惟有另立新君,使得大秦王朝的血統得以延續。

  可是他失望了,對他來說,這絕對是此時此刻可以採取的上上之選,可是他還是錯了,錯就錯在他還不了解一個人對權勢的瘋狂追求達到了何種可怕的地步。身為一國之君的胡亥,已經嚐到了一呼百應、萬人之上的甜頭,他又怎會輕言放棄?就算他能放棄自己得到的榮華富貴,他的心也不可能放棄自己曾經得到的滿足與榮耀。

  井底之蛙的故事,已經流傳了很久,它的寓意相信很多人都已知道,但是它還有另外的一層寓意,只怕所知的人就未必多了,五音先生也許就是其中之一。

  有人把井底之蛙這個寓言形像地比作一個熱衷於權勢之人。說的是一個人在沒有得到權勢之前,他就好比是這只井底之蛙,所見所聞,只有方寸之大,自然滿足於眼前的平淡,可是當他跳過了這方寸之地,得到了權勢之後,他寧可死在井外,也不願活著回到井裡。這只因為他已看到了井外的誘惑,其心態再也不能回復到過去的平淡。

  而胡亥無疑就是這一類人,是以他根本就沒有理會五音先生的這番好意,而是忽然覺得眼前的五音先生既然不助自己,反而喋喋不休地打擊著自己的信心,真是可惡之極。當下冷哼一聲道:“趙高也許可怕,但本王卻無懼於他,今夜一戰,我已勢在必得,先生請回吧!”

  五音先生眼見話不投機,多說無益,只得輕嘆一聲道:“你一定會為今夜的決定而後悔的!”說罷徑自回席。

  而趙高人在廳中穿梭,眼光卻始終不離二人的動作與表情。直到五音先生黯然離開胡亥,他才鬆了一口氣,想到堂堂的一國之君最終如同甕中之鱉任由自己擺佈,得意之下,不由得呵呵笑出聲來。

  在這一刻間,無疑是他最得意的時刻。他出身於市井之中,憑一人之力,苦心學藝,終成正果,年方三十便登上武林五大豪閥之位,後出於對政治高度的敏銳與對天下大勢的分析,步入政界,與權相呂不韋敵對數年,終於襄助始皇嬴政奪回大權,成為大秦王朝一統天下之後的第一權臣。隨後他更在胡亥與扶甦的王位之爭中顯示出了他驚人的智慧與過人的手段,讓本無登位之名的胡亥坐上了二世皇帝的寶座。

  當這一切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他手中一一變成事實之後,基於個人的私慾,使得他對權勢的追求愈發膨脹,漸漸對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已感到不滿足。在他的心中,更希望自己能夠在目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上更進一層,成為君臨天下的趙氏皇帝。有了這種想法之後,他開始策劃起今夜將要進行的一場決鬥。

  這絕對是一場貨真價實的決戰,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自有人類歷史以來就昭示的一個不變的真理,趙高絕對不會忘記,是以他用盡了一切的腦汁與力量,就為了今夜的這場決戰。

  也許五音先生的出現是一個意外,但在趙高的眼中,這既是勢在必行的一戰,那麼縱是前面橫亙著一座大山,他也必須要逾越它,絕不容許有任何東西阻擋他前進的步伐!何況五音先生既已答應了他保持中立的承諾,他沒有理由再去為此而感到煩心。

  是以這一刻的趙高的確是躊躇滿志,意氣風發。他已經看到了人生的目標,距此也就一步之遙,他甚至相信大秦的天下將在一夜之間有所改變,變成他趙氏之天下!他變得幾乎有些迫不及待了,心裡不免有幾分埋怨:“格里在幹什麼?怎麼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把事情搞定?只要時信一入登高廳,那麼這場決戰就可以爆發了。”

  他期待著這一刻的到來,就像是洞房中等待郎君歸來的新娘,有一種從未有過的亢奮,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期待的時刻!

  △△△△△△△△△

  無論韓信還是扶滄海,他們的相貌也許並不出眾,放在人海之中,或許並不能吸引別人的眼球,可是當他們走上擂台的那一剎那,自然而然地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就像是一塊美玉,只要給它一點光芒,這就會無比燦爛。

  紀空手人在台下,就已經感受到了這兩人凌駕於眾人之上的那種獨具一格的氣質,他絲毫不起一絲嫉妒之心,反而為朋友的這種表現感到高興。他始終認為,朋友就是朋友,它的重要性也許遠勝自己的本身,朋友有這種照人的風采,他也沒有理由會不高興。

  是以他的目光帶著一種理性去看待兩人的戰前對峙,高手相爭,爭的就是這股氣勢。韓信與扶滄海無疑都是高手,氣度沉凝,不動聲色,隱隱然已有大師風範。

  兩人對峙了不過半盞熱茶的功夫,扶滄海忽地微微向前一個俯衝,腳步移動之下,彷如一頭尋到獵物弱點的獵豹,雙目神光大射,長槍振出。

  他必須主動出擊,這也許是無奈之下做出的一個決定,卻是勢在必行。因為他已看出韓信的站位極佳,人也非常冷靜,就像是一座有不動的冰山,隨時隨地張放著它的壓力,漸漸地控制了整個場上的局勢。

  這雖屬無奈之舉,但槍自扶滄海的手心而出,寒芒畢現,風聲頓起,幻化槍影無數,籠罩了八方範圍。

  虛空為之一暗,槍卻如躍空而起的蒼龍,看似速度奇緩,實則快逾電芒,這一動一靜之間產生出對比的效果,奇妙之極,若非人在局中,確是難以言喻。

  韓信心中一驚,始知扶滄海的長槍凌厲無匹,遠非自己所見的那般平和。只有當他面對面地與之相峙時,這才真正懂得了南海長槍世家得以久享盛名的原因。

  扶滄海的槍法沉穩中不失輕靈,動中有靜,氣勢更是獨具一格。槍鋒一出,風雷隱起,他的整個出手乾淨利落,幾乎毫無破綻可尋。縱是有些微弱點,但在他的神速之下,卻能掩飾。

  韓信依然不動,但屏氣凝神,整個身心已經悉數投入,關注著這一槍運行的軌跡。

  長槍漫空,在空中變化了不止四次,然後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挑向了韓信握劍的手。

  紀空手由衷地暗讚一聲,他已看出扶滄海槍勢中的每一個變化,不但可以迷惑敵人的判斷,而且隨著自身的變化而急劇加速,使得自己的氣勢在不斷變化中漸臻完美的一刻,從而發揮出數以倍計的功效。

  他不由在欣喜之餘,多了一分擔心,他擔心韓信是否能對抗這驚人的一槍!他感覺到了這一年來韓信在氣質上的變化,也感覺到了韓信在性格上的一點改變,但他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韓信的劍法,雖然他相信以趙高的眼力,絕不會有看錯人的事情發生,不過任誰見到扶滄海這風雷隱起的一槍,都不由得會為韓信捏上一把冷汗。

  他之所以這麼擔心,還在於扶滄海的這一槍的厲害之處,是旨在韓信握劍的手腕。看來,扶滄海並不想讓韓信從容拔劍來對付自己。

  這無疑是極富戰略性的打法,只憑這一槍,扶滄海已足可躋身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

  同時全場的人都覺得韓信的表現實在是過於託大,面對扶滄海的槍鋒,誰若不動,無異送死!但紀空手卻並不這麼認為,他很快就明白過來:韓信之所以選擇不動,實是冷靜的表現。因為扶滄海的槍鋒所向變化之快,變化之多,都是有的放矢,只有等到他的變化窮盡之時,這才是韓信出手的最佳時機。

  “鏘……”金屬之音驀然響起,就在槍鋒逼近三尺之距時,韓信腳步一滑,身形向後急退,腰間奇異般的扭動數下,一枝梅的寒芒脫鞘而出。

  一團耀人眼目的異芒閃射虛空,就像是雨過天晴之後天邊的那道亮麗彩虹。

  扶滄海頓感手中的槍異常沉重,一股懾人的壓力逼至,如緩緩移動的山岳,幾乎讓人窒息。

  但這並沒有讓扶滄海停步不前,反而激發了他心中的戰意,雖然耳邊響起紀空手的囑咐,心中也明白這只是一場掩人耳目的表演,但面對韓信這般強手,他實在忍受不了對武道的癡愛,依然全力以赴。

  韓信亦有同感,也想知道自己的流星劍式在高手相爭中是否有用,是以劍鋒既出,攻勢頓時如潮而湧。

  “當……”劍槍交擊一處,驚人的爆響震徹全場,引得眾人的耳膜發出嗡嗡之響。兩人一合即分,速度之快,若非餘音猶在,還道是二人尚未交手。

  但就只一個回合,頓讓二人手臂發麻,心中生出惺惺相惜之感。他們同時都意識到了對手對武道的領悟有著非凡的造詣,而且在攻防之道的心得幾近大師級的水平,是以心中都不敢小視對方。

  韓信一分之後,迅即踏前一步,劍鋒一絞,帶著一股迴旋之力裹住槍鋒,企圖鎖住長槍的來路。

  全場眾人無不動容,如此反應,如此劍法,確是世所罕有,而更驚人的是,劍鋒帶出的氣旋不僅有聲,更似有形,雖然不現,但每一個人似乎都清晰地感覺到了它的存在。

  以這種方式當然鎖不死扶滄海神鬼莫測的長槍,但已足可減緩對方愈來愈烈的氣勢。雙方的速度都是奇快,兼而用上了妙至毫巔的技巧,外行人看得花俏,明眼人更是喝彩聲起,大聲叫好。

  登高廳中的眾人無不紛紛隔窗而望,目光全部被場中的較量所吸引。大家都有一個同感:龍虎會之名,直到此刻,方才名符其實,這一戰壓軸大戲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龍爭虎鬥。

  “那人是誰?”趙高微一皺眉,問道,他入閣拜相多年,涉及官場,對江湖中人已是生疏不少,是以才有此問。

  “這兩人會是誰?何以本王從來不曾聽人說起?”胡亥也在同時發問。為了對付趙高,他曾經搜羅了不少高手,但在此刻,看到韓信與扶滄海時,他頓有失之交臂的惋惜之感。

  廳中各人無不心驚,能博得胡亥與趙高同時關注的人物,這本身就是不同尋常的事情,由此可見這二人的確有非凡的實力。

  但問聲才起,場中兩人已在瞬息之間攻守了十餘招,扶滄海的奪命槍如蒼龍出海,槍出聲起,好似掀起陣陣濤聲,與韓信的一枝梅帶出的有若幻象的光華交織一起,確有五彩繽紛之感。

  “能將長槍使得如此出神入化者,除了南海長槍世家之人外,還會有誰?”五音先生淡淡一笑,轉頭看了趙高一眼,最後才將目光鎖定在胡亥略顯詫異的臉上: “至於這使劍之人,其名雖不得知,但從他的劍法來看,當屬冥雪宗。”

  “這兩人莫非是趙相專門為龍虎會請來的高手?”胡亥心中有心籠絡二人,卻又疑是趙高事先安排的人手,淡然一笑,有心相試。

  “非也。”趙高心中有鬼,忙道:“微臣之所以召開龍虎會,意在追尋天下真正的精英,並非事先有知。在微臣看來,真正的武道高手,永遠是可遇而不可求,一切盡在隨緣。”

  “說得是。”五音先生拍手道:“若是趙相事先得知有如此精英現身,只怕就不會讓他們在大庭廣眾之下一試身手,顯露形跡,而是盡心結納,收歸己用了。”他有心為趙高圓謊,是因為他也希望胡亥能出言相召,讓這二人同上登高廳來。

  “知我者先生也。”趙高哈哈一笑,雖然他不知五音先生何以會相幫自己,但只要韓信能上得廳來,其餘都可不計。

  “既是如此,本王有心賞賜他們,便讓他們上廳一敘。”胡亥遲疑片刻,在趙高的這一笑中盡去疑心,終於發出了宣召的旨意。

  趙高心中一喜,臉上卻絲毫不露形色,望向張盈道:“大王有令,張軍師可去辦理!”

  張盈應喏一聲,站到門口,雙手一擺道:“二位停手,大王傳下令來,著時信與扶滄海入廳晉見!”

  此聲一出,全場轟動,許多人都以艷羨之色投視場中二人,紀空手更是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激動的情緒。

  他明白,真正的戰鬥這才開始,這雖是一條通往成功之路,但更是一條密布荊棘的生死之路,步步臨淵,危機重重,稍有一步走失,便是全軍盡滅的不歸路。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4:03
第五卷第四章帝相之戰


  紀空手領著韓信與扶滄海終於站到了登高廳的門口。

  在經歷了一番口舌之後,在五音先生與趙高的鼓動下,胡亥下旨,讓韓信與扶滄海攜帶兵器上廳,因為他也想看看,這兩人的武功是否值得他許下榮華富貴來收歸己用。

  紀空手的心思卻並沒有放在這上面,他心中清楚,武功達到了一定的境界後,有無兵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一種平和的心態,而且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這些十丈之外的守衛上,因為他知道,由這些人構築的十丈空間是否固若金湯才是自己整個計劃的關鍵。

  在登高廳中的人,無論是胡亥,還是趙高,他們都明白一點,就是他們之間的君臣之戰最好是在小範圍內進行,讓戰事局限於登高廳中,一旦戰事蔓延出這個範圍,局勢一亂,任何一方都很難控制局面。而咸陽之外,劉邦的義軍若是得到消息,趁亂而入,極易形成“鷸蚌相鬥,漁翁得利”的格局。對於這一點,胡亥和趙高顯然達到了共識,是以他們同時命令手下,要將登高廳與全場隔離,構成真空地帶,以防廳中有任何消息走漏。

  而紀空手也希望看到這一點,只有這樣,他才能在盜圖之後,尋機全身而退。所以當他巡視一番,確定這條防線毫無疏漏時,他的心情頓時輕鬆了不少。

  “臣格里攜時信、扶滄海求見!”紀空手與韓信、扶滄海相視一笑,做了個輕鬆的手勢,這才學做格里的嗓音大聲道。

  “進來吧!”廳中傳來一個聲音,紀空手讓韓信、扶滄海二人先入,自己略低下頭,緊跟在二人之後,魚貫而入。

  行至廳中,三人跪伏見禮,得到胡亥准許,這才退坐在靠門處的一張空席上。

  紀空手人在韓信與扶滄海之後,偷眼一瞥,已將廳中形勢一眼看盡。他的目光在紅顏的俏臉上停留片刻,見得佳人眉間帶愁,知其心係自己,不免情動,再看五音先生,卻見他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不經意的笑容,顯然識穿了自己的行跡。

  紀空手不由在心中暗道:“這可奇了,我殺格里取而代之,這事惟有扶滄海與韓信得知,五音先生又是怎麼看出破綻的?”他自問自己的易容絕技有了一定的火候,百思之下,卻想不出五音先生何以能認出格里竟是自己假冒的。

  他卻不知,五音先生之所以能認出他來,是因為五音先生入廳之後,已經細察一遍,發現紀空手未在廳中,便對每一個隨後入廳的人多加留意。他識人的法寶,其實是觀察此人的眼神,當紀空手看到紅顏之時,雖然不動聲色,但眼中自有一絲柔情淡淡而出,以五音先生的敏銳目力,豈會錯過?是以自然便認出了紀空手。

  隨著三人同入,登高廳中的氣氛剎那間又熱鬧緊張起來,胡亥賜坐賜酒,好言嘉將了幾句,突然話鋒一轉,望向趙高道:“今夜乃趙相壽辰之日,單是飲酒聊天,豈不單調?以趙相的作風,應該還有節目以娛嘉賓吧?”

  趙高笑道:“大王真是猜透了微臣的心思。”當下站起身來宣告道: “傳令下去,歌舞表演現在開始!”

  他話音一落,笙歌聲起,樂聲悠悠,剛才還是生死相搏的擂台上,早已是紅毯鋪地,花香四溢,上百位妖艷歌姬身著輕衫,媚骨盡露,隨著靡靡之音的節拍,載歌載舞起來,頓時吸引了眾多男人的目光,便是身為女子,看到這等勾魂的艷舞,呼吸亦是急促了許多。

  紀空手心中一動:“趙高果真是老謀深算,以歌舞之聲來掩蓋廳中動靜,縱然待會兒有廝殺聲傳來,廳外之人亦難聽分明。更重要的一點是由於這是艷舞表演,但凡是正常的男人,很難不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其上,自然就對歌舞之外的事情少有留心了。”

  但胡亥顯然意不在此,對場中艷舞視若無睹,確實與傳聞中的他有大相徑庭之處。他望向趙高道:“這歌舞固然是好,卻不足以讓人盡興,而眼前就有兩位年輕才俊,本王倒想看看今日的武林中對於武道境界的追求是否更進了一步。 ”

  趙高一聽,心中暗道:“這可是你自尋死路!”當下卻裝著糊塗道:“大王之意,莫非是想在這大廳裡看看時信與扶滄海的比武?”

  “正是此意!”胡亥微微一笑道:“不過兩位俠士勢均力敵,勝負難分,再行比鬥已是不妥,倒不如由你我君臣各出一人,分別與之一戰,博個彩頭,不知意下如何?”

  趙高心中盤算,若是以韓信一人行刺胡亥,未必能夠奏效,此刻聽得胡亥之言,心中頓時一喜,只要己方再出一人,與韓信假裝廝鬥,一旦瞅准機會,兩人聯手,同時發難,必可置胡亥於死地。思及此處,當下應諾答應。

  “昔日齊威王在世,常與宗族諸公子馳射賭勝為樂,齊相田忌馬力不及,屢次敗於威王。後採納孫臏之計,以千金一棚之賭贏了齊威王,更為齊國贏得了孫臏這等軍事大家,傳誦一時,引為佳話。”胡亥引經據典,說起數百年前的歷史,令得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他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他卻自顧接道:“今日本王有心仿效,不如與趙相各出千金,以作彩頭,但凡勝者,不僅可以博得千金,而且本王還會封他為內廷帶兵衛,另賞良田百頃。”

  他有心結納韓信與扶滄海,是以出手大方,引得眾人無不色變。無論是入世閣弟子還是胡亥帶來的貼身近衛,更是蠢蠢欲動,無不垂涎這莫大的富貴。

  趙高卻絲毫不以為意,他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豈在乎這區區千金?他心中算計著以何人與韓信聯手為最佳,思及再三,覺得惟有張盈出馬,才能有更大的把握。

  但胡亥似乎看穿了趙高的心思,轉頭望向五音先生道:“既然這是賭局,當然要分出勝負,而評定勝負之人,惟有先生才是最合適的人選,想必先生不會推辭吧?”

  “既蒙大王看重,五音惟有勉為其難了。”五音先生答得極為乾脆,事實上胡亥此舉亦正中他下懷,豈有不應之理?張盈在趙高的暗示下站將起來,扇柄輕搖,嫣然一笑道:“難得今日是趙相的喜壽之日,小女子無以為報,學得幾手三腳貓的功夫,倒想向這位時世兄討教。”

  她的人嫵媚至極,語聲軟糯,綿意多情,似有不容他人抗拒之力,偏偏五音先生另有用心,淡淡一笑道:“張軍師的美人扇自是武林一絕,倘若真心賜教,確實能讓這位時兄弟受益非淺。不過我來咸陽雖是未久,卻聽說了關於張軍師的一些傳聞,是以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請張軍師與這位扶兄弟過招吧。”

  “這難道會有區別嗎?”張盈咯咯一笑,目光如水般掠過五音先生的臉頰,似乎想尋找到問題的答案。

  “如果這是一場生死之戰,當然沒有區別,但若只是一場娛人耳目的賭局,卻又另當別論。”五音先生毫不理會張盈火辣的目光,站將起來道:“我既蒙大王看重,忝居公證人,當然希望這場賭局能公平競爭下去,卻不想看到有人藉機尋仇,敗了大家的興致。”

  “這可奇了,我與這位時兄弟有何仇怨?先生何以會如此看我?”張盈笑意猶在,臉上的肌肉卻僵硬了不少,趙高亦有莫名其妙之感,但他更關心張盈能不能與韓信對陣而聯手,尋機刺殺胡亥,是以不想讓五音先生節外生枝,剛要說話圓場,卻聽五音先生道:“我聽聞時兄弟曾經當街殺了樂五六,想必張軍師不會不知吧?”

  此言一出,無論是張盈還是趙高俱皆色變,趙高的心中頓生一股酸溜溜的感覺。張盈的臉上更是一寒,若非說話之人乃五音先生,只怕她會當場發作。

  她與樂白的關係,知者不少,以她的淫蕩之名,加上一個樂白,亦無非是她上百位入幕之賓的其中一個,根本不值得她為此事動氣。但她暗戀趙高已久,淫蕩之舉,亦是報復趙高對己無動於衷的一種手段,此刻五音先生當著趙高提及此事,豈有不讓她惱怒之理?而令她更著惱的是,她與樂白無非是相互利用的關係,而五音先生所指,竟說她乃是想為情郎之侄報仇,以挑戰為名尋機殺掉韓信。事實上她之所以出戰,的確是為了殺人,不過並非韓信,而是胡亥。

  五音先生當然洞察其中陰謀,是以絕不能讓韓信捲入到這場君臣相爭的漩渦之中,這也是紀空手事先再三囑咐的。他以退為進,確實收到了立竿見影之效。

  “五音先生也許有些誤會了,但一時半會卻又難以說清,既然這樣,張軍師不妨就向南海長槍世家的扶兄弟請教吧。”趙高不敢得罪五音先生,卻又不願在張盈的艷史上多加糾纏,是以大手一揮,示意張盈狠下殺手。

  對他來說,如果能夠趁機殺了扶滄海,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扶滄海實力太強,又來得突然,在其身分不明的情況下,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這歷來是趙高的行事風格,何況韓信若能與胡亥帶來的高手對陣,趁機下手殺之,至少可以除掉對方的一員生力軍。算來算去,趙高認為這亦算是一個不壞的結局。

  張盈還復了自己的萬種風情,向扶滄海橫斜一眼,款款笑道:“南海長槍世家歷來是武林望族,能蒙扶公子賜教,小女子榮幸得很。”說畢纖腰一扭,人如凌波虛渡般站到廳中,只距扶滄海一丈之距,美人扇搖,香風沁人,滿廳之中竟然不見一絲殺氣。

  她這一動,但凡是習武之人,無不駭然,其速之快,確如一陣香風,先聞其香,再見其人,裙裾未見翩揚,人已凌空而至,可見其輕功之高,已達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她能以區區一個紅粉之軀躋身於入世閣三大高手之列,且素有“軍師”之稱,這本事就說明了她的實力。扶滄海一愕之下,終於看清了她那不老的芳容。

  如果不是事先得知張盈的年齡已是年輕不再,恐怕扶滄海還真會以為眼前的女子只是一位初識閨房之樂的少婦。她的那雙大眼睛又黑又亮,眼波傳情,如夢如幻,確能勾魂攝魄,嬌豔的俏臉上泛出胭脂般的紅暈,恰如桃花艷麗,如絲的細眉似彎月斜掛,一笑一顰,發出迫人的光彩,道不盡萬千風情。

  扶滄海心頭一震,暗道:“聽說武林中有一種'香銷紅唇'的媚術,在不知不覺中蝕人心智,讓人莫名之下黯然銷魂,莫非張盈擅長此術不成? ”當下屏氣凝神,不敢大意,人在場中,手已緊握長槍,眼芒更是不敢與之對視。

  張盈媚眼如絲,將扶滄海的一切舉止盡收眼底。對她來說,只有在男人面前,她才能充分地展示出身為女人的自信。她是至美的,美中帶有成熟女人固有的風韻。當她將“香銷紅唇”的媚術發揮至極致時,她相信沒有人可以抵擋得了她來自於媚骨的柔情。

  柔情亦能殺人,如絲如縷,將你纏繞至死,但熟知張盈的人都知道,柔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手中的那把折扇——繡有美女圖案的美人扇。

  扇柄輕搖,隨著雪白柔荑的擺動,恰如那翻飛的蝴蝶,給人以絕美的動感。但在扶滄海的眼中,卻絲毫沒有半刻的輕鬆,反而在扇面的幅度搖擺下,感到了一股淡若無形,卻沉重如山的壓力。

  在銷魂之中殺人,這種情形,確是驚人。紀空手人在局外,卻依然感受到張盈眉間隱藏的殺氣,他驀然在心中跳出四個字來:紅顏殺手!這詞用在張盈身上,真是恰如其分。

  扶滄海已有冷汗冒出,不知為什麼,他忽然覺得自己失去了以往的必勝信心,只覺得自己的心好沉好沉,沉得連腳步也難以移動。他不得不承認,張盈的確是他今生所遇的最強對手。

  他幾疑自己產生了一種錯覺,因為他忽然感到了這大廳之上竟然有風,不是扇舞而動的清風,而是風起雲湧的獵獵之風。

  也許這不是風,更確切地說,這是一種殺氣,如風的殺氣!當張盈每一次擺動扇面之時,這股殺氣便增強一分,是以這風起,只因這扇舞。折扇能有殺氣溢出,只因為這是張盈的美人扇。

  但張盈的厲害之處絕不僅僅如此,就在扶滄海全神抗衡著她緩緩迫來的殺氣之時,張盈卻開口了。

  “扶公子不愧是世家子弟,家教嚴謹,講究非禮勿視,但正是如此,你不覺得這般做人太辛苦了嗎?”張盈的聲音本來就帶有一種惑人的磁性,一旦貫注媚術,更添魔性,彷如來自於雲天之外的靡靡之音,讓人昏昏然幾欲睡去。

  扶滄海強抑心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張軍師的'香銷紅唇'確是非同小可,扶某自問定力不夠,只有得罪了!”他已經看到如果自己仍然與之對峙下去,失敗只是遲早的事情,是以再不猶豫,突然退後半步,長槍振出。

  紀空手頓時鬆了口氣,他人在局外,明白破解張盈媚術之道,就在於搶先出手,惟有如此,才可使自身渾然與武道相融,不受媚術誘惑。

  這雖然是一個明眼人都可知道的道理,但要在張盈的動人風情下做出出槍的決定,卻需要莫大的勇氣,至少不能有憐香惜玉之心。

  但扶滄海做到了這一點,是以他的長槍終於艱難地振出虛空。

  槍,一桿丈二長槍,破空而出,彷如天邊那道亮麗的彩虹,虛空之中似乎有了些微的波動,當這波動的幅度愈來愈大時,於是隨槍鋒而來的,是那肅殺無限的風。

  或許這不是風,而是槍鋒逼出的氣勢鋒端,因為縱是冬至那一日的風,亦比不上這風的淒寒。

  隨風而來的,是槍影,萬千槍影密如網眼,從四面八方向張盈罩來,瘋漲的氣勢逼得眾人無不後退數步。

  扶滄海的長槍極快,快得如電芒閃耀,但是有人比他的動作更快,只快一線,卻已足夠,這人當然就是張盈。

  當扶滄海的長槍殺到半空時,張盈的美人扇突然一收,“鏘……”地一聲,賣弄風情的折扇竟然發出了金屬般的脆音。

  扇是銅扇,一收之後,變作打穴點穴的判官筆之類的兵器,這才是美人扇的真正面目。

  扇如流雲而來,快若驚電殘虹,一收一點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優雅和詩意,但是扶滄海卻心中一驚,認出了這是張盈的“逍遙八式”。

  以張盈曼妙的身形,確似神仙般飄逸,懾人心神的是她的扇路變化之快,變化之多,更是神出鬼沒。她的每一次出手都有奪命的可能,但在每個人的眼中,你看不到殺氣,只能領略到那種生機盎然的春意,甚至於有一種對美的陶醉。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意境,更是一種莫名其中的心境,談笑間已是殺心生起,或許這更能說明張盈此刻的形跡。

  “叮……”一聲脆響,扶滄海的長槍終於與張盈的扇柄交擊一起。

  流雲散去,殺氣四溢,這一切閒適的幻象盡滅,虛空中還復長槍與美人扇交擊的真跡。

  張盈驟然而退,退而又進,進退之間彷如弄潮的高手,人在浪峰之上,卻不為浪峰淹沒。她的舉止輕鬆而優雅,攻守之間,猶如信手拈花,柔中帶有極強的韌性,步伐間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的痕跡,若行雲流水般流暢至極,給人以美的享受。

  扶滄海的眉間一緊,臉上卻露出少有的驚駭。

  讓人驚駭的是張盈開合有度的美人扇,實無法想像一個人的輕功步法竟會如此神奇,一旦與“逍遙八式”結合,產生出沛然不可御之的奇效。可是扶滄海並不畏懼,反之他遇強愈強,這更加激起了他心中潛藏已久的戰意。

  數招交擊之後,扶滄海的殺意更濃,濃得如一壇烈酒。在他的眼中,不再有美女,只有敵人!他惟一要做的,就是毫不留情地將之擊敗,甚至毀滅!槍然一閃,劃過一道美麗而生動的弧跡,沒有風嘯,沒有聲吟,只有扶滄海的腳步輕踏之聲,配合著長槍前標的速度,充盈著一股無法宣洩的生機。

  張盈卻突然止步,一動不動,但她的眼神更亮,也更鋒銳,洞察著長槍運行虛空的每一道軌跡。她似乎胸有成竹,又像是伺機而動,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扶滄海的長槍進入到她的三尺範圍……

  這確是險極的一招,亦是必然的一招。槍乃百兵之長,攻防範圍幾達數丈,張盈若欲用一尺折扇取勝,不出險招近身相搏似不可能,所謂藝高人膽大,張盈瞅准時機,決定行險一試。

  一動一靜之間,場上的局勢真可謂凶險到了極處,任何人的心都不由往下一沉,似乎看到了即將分出勝負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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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第五章意守滄海


  全場靜若落針可聞,呼吸俱無,只有長槍破空之聲如風雷般隱隱傳來,氣勢之強,足可讓人窒息。

  扶滄海的槍一出手,已是義無反顧,他相信自己的槍法,是以槍既出手,從不回頭,但是這一次,他顯然有些自信過頭了。他怎麼也沒有料到張盈竟會以靜制動,而且冷靜的就像一座不動的冰山,給人以壓迫之感。

  等到槍鋒擠入張盈布下的氣勁中時,他的心一下子揪得好緊好緊,緊得如緊繃的弓弦,已經達到了伸縮的極限。

  他的長槍出手,從來例無虛發,他甚至感到了自己的槍鋒已經逼入了張盈的衣裳與肌膚,卻萬萬沒有想到,槍鋒盡處,竟是一片虛無。

  足以奪命的一槍落空,這讓扶滄海不敢相信,卻又無法不相信,因為這已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張盈就是張盈,她的目力驚人,是以將扶滄海長槍的軌跡掌握得十分清楚,同時也看到了惟一可以利用的一處空隙。當槍鋒擠入時,她以曼妙絕倫的步法微微一錯,讓槍鋒從自己的腋下穿過。

  惟有如此,她才可以製約住長槍的威力,同時發揮出短扇的攻擊力。她的步法極快,手上更是不慢,短扇一合,柄點扶滄海的手腕要穴。

  扶滄海的長槍擊空,心中一凜,便感到一股沉重的力道透過虛空逼射而來,他已無法變招,甚至於無法再握長槍。無論是誰面對張盈的這驚人一擊,似乎都只有棄槍一途。

  “呼……”扶滄海也不例外,惟有棄槍,不過他的反應極快,手上一沉一抬,竟是先棄後取,就在短扇擊來的剎那,讓過短扇,卻又重新接過槍身,雙手互旋,反向短扇急壓而去。

  “嘩啦啦……”張盈沒有想到扶滄海還有如此一招,腳步一錯,已然退開,同時短扇一開,如孔雀展翅般劃下幾道氣勁,企圖緩阻長槍的跟進。

  這依然是不勝不敗之局,兩人相隔一丈,再度相峙,但在雙方的心中,都不由得重新估量起自己的對手。

  趙高看在眼中,心裡不免詫異。在他看來,張盈既然出馬,扶滄海的敗亡只是時間問題,根本不足為慮,但到了此刻,他卻為張盈擔起心來,甚至有了讓張盈罷手的衝動。

  他一生未娶,孤獨一人數十年,行事之怪引起世人無數猜度,甚至是親如張盈者,也對他絲毫不能理解。但他卻知道,無論張盈是多麼地淫蕩,在他的心中,她還是那位純情的小師妹,還是他一生中惟一的至愛,他之所以不敢娶她,只因為他有難言的苦衷。

  這似乎是一種變態的心理,卻是趙高心中的真實寫照。他相信張盈也是深愛著他的,只是因為得不到他的愛,才產生了一種報復的心理,成為人盡可夫的蕩婦。

  這是一個愛情悲劇,一個可笑的悲劇,相愛的人兒不能結合一起,又何必當初相識相愛?看來人生的苦難的確是無法預料的。

  但趙高並沒有讓張盈罷手,也不能讓她放棄這場決戰。在此時此刻,任何一種退縮都是不允許的,這既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就不允許有任何仁慈的表現存在。

  靜,實在是靜,全場之內一片沉寂,但如風起雲湧般的壓力充斥著整個登高廳,大廳內每一寸空間彷彿都透散著死亡的氣息。

  無論是胡亥、五音先生、趙高這等武學名家,還是紀空手、韓信這等江湖新人,都感心中十分沉重,似乎皆預測到了一種可怕的先兆。在他們的眼中,這種平靜並非是一種平和,而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徵兆。平靜過後,必將是驚天動地的爆發。

  美人扇依舊輕搖,長槍卻彷彿懸凝空中,動與不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是殺人的凶器,不僅戾氣重重,而且氣機張揚,甚至於張盈的長袖無風自動,不斷鼓湧。

  扶滄海的眼中有一絲詫異,似乎為張盈這無匹的勁氣而心驚,但他卻夷然不懼。對他來說,張盈也許是一個神話,一旦將這個神話打破,她也就不再是一個傳奇。

  他靜立如孤崖之上的蒼松,渾身散發著濃烈的肅殺之氣,目光如炬,寒芒籠罩四方,使得它的本身就如同是懸凝空中的長槍,樸實無華,卻有著懾人心魄的鋒銳。

  張盈感到扶滄海的目光終於迎向了自己的眼芒,心驚之下,已然懂得“香銷紅唇”魅力不再,根本不能在戰意昂揚的扶滄海身上起到任何作用。她無奈之下,收起了自己這套媚術,而是一心貫注於自己本身的修為,真正地憑實力去抗衡扶滄海即將出手的這驚天一槍。

  她收起了小視之心,也就收起了必勝的自信,臉上依然笑靨如花,一副悠然閒散的慵懶,但她的心中卻如弓弦緊繃,勁氣貫注,耳目充盈,感受著空氣中如雲湧般的氣勢鋒端。

  “真是後生可畏!十年不入江湖,便已不知江湖是非,老了,真的老了!”張盈似乎有些傷感,又似乎是在嘆息,彷彿在這一刻間,她真的老了十歲。

  你未曾敗,何必嘆息?”扶滄海淡然一笑,話語中多了一份同情。

  “想當年小女子孤身一人,面對呂相門下五大高手合圍,扇舞輕搖,談笑殺人,是何等的瀟灑?何等的威風?想不到今日卻奈何不了你這樣一個江湖後輩,真是不知是老我了,還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太厲害了些。”張盈笑得極為苦澀,再不復先前的那般嫵媚。

  “我不知道,也許是張軍師體恤晚輩,是以不忍下手,手下留情吧。”扶滄海勸慰道,他心中很是詫異,不明白張盈的態度何以會轉變得如此之快,這讓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是麼?”張盈輕嘆一聲,低下頭去。

  就在眾人都以為這場決戰無法進行下去之時,驀地機括一響,數枚鋼針陡然從扇柄處標射而出,帶著凌厲的呼嘯,襲殺向丈外的扶滄海。

  這才是張盈真正的殺招,而且是非常有效的一招!這一招不僅突然有力,而且更充分顯示了張盈的心計以及她對人性深刻的理解。是以在如此短暫的距離之內,扶滄海似乎是難以活命了。

  在別人的眼中,張盈除了“香銷紅唇”,就只有“逍遙八式”,誰也沒有想到在美人扇的扇柄處還設有發射暗器的機關。但饒是如此,倘若是與高手對敵,她的這一手未必就能偷襲得手,是以她為了做到萬無一失,故意示弱,顯出女兒家軟弱的一面,不僅博得扶滄海的同情,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趁其不備之下,驟然發難。

  “呀……”場上眾人無一不驚,甚至有人驚叫起來,紀空手更是上前一步,正要出手救援。

  “呼……”就在這緊要關頭,張盈的目光突然被一道槍影所籠罩。

  這是一道似乎充滿異力的槍影,只是一道槍影,卻沒有人可以形容它的速度,就像是穿越蒼穹的流星,看到了它在虛空中飛行的軌跡,卻不知道它的刀鋒最終將落向何處。

  張盈心驚,更生一種莫名的恐懼。她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扶滄海竟是槍中套槍。

  雙影槍出,帶出一道巨大的吸力和“滋滋”直響的電流,突然橫向虛空,鋼針去勢更快,卻無一不失去準頭,向磁杆槍身飛撲而去。

  張盈眼見不妙,惟有向後飛退。她的反應不謂不快,但扶滄海將磁槍射出的同時早已將手中的長槍與其接上,直向張盈逼去。

  “呀……”一聲慘呼,沒有嫵媚,只有驚懼,卻如一把利刃,割入了趙高的心窩。他第一時間向外射出,看著張盈如斷線風箏般向後跌飛的嬌軀,他的心已碎,雙手一攬,已將張盈摟入懷中。

  “小師妹。”趙高大吼一聲,聲音淒厲而悲涼,彷如一隻受傷的野狼在嗥叫,任何人都聽出了他聲音中的惶恐與關切,更聽出了他對張盈發自內心的那番情意。

  一個是人盡可夫的蕩婦,一個是武林大派的豪閥,在他們的身上,難道竟會有一段纏綿緋惻的故事?誰也不知道這個答案,但每一個人都清晰地看見在趙高那枯瘦的臉上竟有一滴淚水緩緩流下。

  張盈的俏臉已是蒼白無力,一縷赫然醒目的血絲滲出,彷若雪中的梅花,在這一刻間,她的臉上好生純情,就像是山谷中的蘭花。一雙無力的眼神痴痴地望著趙高終於激動的臉,喃喃道:“我已經……好久……沒有……聽到你……你……這麼叫……叫我了。”

  “只要你願意聽,我以後一直都這樣叫你,小師妹。”趙高的眼中濕潤如潮,聲音卻輕柔之極,就像是安慰著漸入夢鄉的女孩,誰也想不到,冷若冰霜的趙高竟然也有柔情的一面。

  他本是武學大行家,一眼就看出張盈傷在心脈,這是一處無可救治的傷痛,是以他才會如此悲痛欲絕。

  “我……我……好歡喜,好歡喜,只要……能死在……你……你的懷中,我……也……也可以……瞑目了。”張盈努力地說著心中的每一句話,雖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卻似兩人相對的情話,趙高輕輕地拍著她的肩頭,牙齒緊咬嘴唇,血絲滲出,可見其忍受了何等巨大的悲痛。

  “你……你……不怪……怪我任性吧?我……本……不……想……如……此,可是……我…

  …恨你……你的……無……情……”張盈喘了一口大氣,突然掙扎了一下,大聲吼道:“我…

  …好……恨!”

  “你應該恨我的,但是我絕非無情,在我的心中,你永遠是我的小師妹,我最可愛的小師妹!”趙高淒然一笑,笑中似有幾分無奈。

  張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在……安……慰……我,不……過……我……

  還……是……很……喜……歡……”她的頭突然一低,張嘴咬住了趙高的手指。

  眾人大驚之下,卻見趙高絲毫不動,任由張盈咬得“喀喀”直響,他的眉頭都未皺一下,因為他的心已麻木,整個人已麻木,看著張盈如此痛苦的表情,他的心直的好沉好痛。

  張盈終於氣喘咻咻地鬆開了嘴,道:“我……恨……你!”說完這句話,她的臉上終於流出了兩行熱淚。

  趙高一直未動,良久才俯下頭,貼住張盈的耳朵說了一句話,張盈陡然一驚,抓住趙高的手道:“是、是、是……真……的……嗎?!”

  “不錯!”趙高毫無表情地點點頭道。

  他懷中的張盈聞言回頭望向扶滄海,露出淒慘的笑臉道:“你是如何破去我的天顏術的?”

  扶滄海目無表情地望著張盈道:“也許,張小姐的天顏術對天下所有男兒都具有無比的誘惑力,但惟獨對我南海世家的'滄海心法'毫無作用。當年,家祖為創一招守式——'意守滄海',盡將家族中的心法加以篡改,故此我南海世家的子弟只要將'滄海心法'練到五成,便可達到像一代聖僧般古井不波的無上禪境。”

  扶滄海語音剛落,大廳之上驀然傳出張盈的一陣大笑,這笑中既有悲憤,亦有安慰,帶著十分複雜的心緒,感染了場中的每一個人,只是這笑聲漸去漸遠,終至無聲。突然間張盈的頭往下一沉,一代妖媚,就此辭世。

  看著趙高如山岩不動的背影,無論是五音先生、韓信,還是紀空手、扶滄海,他們都感到了一種可怕的預兆,相信悲憤之下的趙高一旦出手,必定瘋狂,便是強悍如扶滄海者,都禁不住後退了一大步,以防趙高暴怒之下的突襲。

  就在趙高接住張盈的剎那,胡亥有過出手的衝動,但不知為什麼,面對趙高的背影,他還是選擇了放棄。他並不是一個喜歡衝動的人,所以他也不想冒險,更何況他對今夜的一戰已有必勝的信心,是以他不在乎讓趙高多活上一個時辰。

  他同時認為,趙高既然能夠名列五大豪閥,其身手自然不弱,雖然他對自己的“龍禦斬”頗有信心,但面對趙高這等強手,實是沒有多大把握。

  大廳中頓時肅然,在趙高席後的入世閣弟子已是緊握劍柄,隨時準備出擊,一股劍拔弩張的緊張態勢籠罩全場,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趙高抱著張盈的屍體終於緩緩站起,毫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扶滄海,冷冷地說了一句:“你贏了這場賭局。”然後緩緩地回到了自己的席間。

  眾人無不驚詫於趙高的冷靜,經歷了這種莫大的悲痛之後,竟然能在短時間內恢復常態,可見趙高的心理素質穩定得實在有些不可思議,就連胡亥也在暗自慶幸自己剛才沒有趁機下手,否則鹿死誰手,真的尚是未知之數。

  “高手相爭,難免有意外發生,還望趙相能夠節哀順變。”五音先生沒有料到趙高對張盈的情感如斯深厚,想到自己亡故的愛妻,心中一痛,不免勸慰了一句。

  “多謝先生關心,我沒事。”趙高笑了笑,雖然掩飾不了他眉間的悲痛,但眼芒如電,冷峻無比:“張盈雖然輸了一局,但我與大王之間的賭約似乎還沒有結束,便請先生宣布下一場賭戰的開始吧!”

  在他原有的計劃中,他是希望由張盈與韓信雙雙出馬,大獲全場,這樣一來,既打擊了對手的士氣,也鼓舞了自己的軍心,可以說未戰已佔據了主動。但張盈的死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同時他更希望以下一場胜利來掩飾自己的悲痛之情。

  他絕對是一個很有大局觀的人,理智對待每一件事情,從來不會因為自己感情的衝動而誤了大計,這一點從他扳倒權相呂不韋的事件中就可見一斑。

  當時的呂不韋,比之今日的趙高有過之而無不及,大權在握,呼風喚雨,威風八面,聲勢一時無兩,可謂是大秦王朝中最著名的一代權相。趙高雖是入世閣豪閥,但毫無政治地位,更無權勢,只是受始皇嬴政之託,忍辱負重,苦心經營,歷時九年才終將呂不韋扳倒。單從這一點來看,他確實有超乎常人的驚人忍耐力。

  擁有如此驚人忍耐力的梟雄,當然不會因為至愛的失去而引起他方寸大亂,否則他就不是趙高了。他只會將自己的傷感全部深埋心底,然後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今夜這場關鍵之戰上。

  也許在他的心裡,他甚至並非如外人想像的那麼悲傷。有時候他在想,或許張盈的死,也是一種解脫,更是他們之間至真感情的一種昇華。只要她活著,他與她之間都只有飽受這份毫無結果的感情煎熬,彼此痛苦,與其如此,倒不如人鬼兩世,殊途同歸,這至少也是一種淒美的結局。

  胡亥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一眼趙高,然後回頭指了指立在身後的一名劍手。這名劍手名為陽子峰,乃是胡亥近來搜羅的精英,其劍術之高,已可列入大家一流。胡亥今次之所以帶他前來,就是想在廳上比武時滅滅群雄的威風。

  陽子峰年已三十五六,成名較早,極為自負,早有爭霸江湖之心,只因勢單力薄,不能遂願,這才投入胡亥門下,希望有所作為。這時見胡亥點名要自己出戰,當下大踏幾步,如山岳般穩立廳中。

  陽子峰已經長時間地註視著韓信這個對手。打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將與此人對決,是以關注著這位對手的一舉一動。不可否認,當韓信出現在他的眼中時,面對這個整整小了自己一代的年輕人,他絲毫不敢有任何小視之心。

  他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因為韓信的冷靜,對於一個老江湖來說,多年的飄泊生涯讓他結識了太多的人流,其中不乏有少年老成者,但要找出像韓信這般冷靜的人物,實在是鳳毛麟角,更是一種奢望。

  韓信的冷靜,就像是一潭沉積千年的深淵,不直一絲波瀾,又像是一窖寒冰,冷得讓人心寒。他的身形配合著他的表情,不動一絲聲色,根本就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更不知道他的下一步行動會是什麼。

  這的確是一個可怕的對手,陽子峰的直覺就是如此,但這僅僅只是開始,事實上當韓信與他面對面相峙時,他才真正領略到韓信的厲害之處。

  無風的大廳上,突然起風,風來自於韓信的身上。他的人往前一站,殺氣溢出,頓時打破了虛空的平靜,漸成了風。

  風冷,漸疾,韓信只緩緩地向前移動了一步,陽子峰便感到了一股如山壓力迫來,使得呼吸都幾乎不暢,心也為之繃緊,他的臉色不由有了幾分難看。顯然,他的氣勢無法與韓信抗衡,初時不顯敗績,時間一長,他根本沒有勝機。

  他只有起動步伐,利用移動來增強自己的氣勢。這雖然在明眼人的眼中他似輸了一籌,但總比一敗塗地被人擊潰要好受得多。

  這是一種恥辱,一種深重卻無奈的恥辱,但陽子峰不得不強行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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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第六章刀創輝煌


  阳子峰久历江湖,深知暂时的受挫并不可怕,关键是在最后的一击中占到上风。只有这样,才能成为胜者;也只有这样,才能一雪别人强加给你的耻辱。

  是以他的步伐连续移动,在移动中将手近在了自己的剑柄上。要想突破对方如此冷寒的气势,他惟有抢先出手,在运动中寻找对方的破绽。

  他无疑是用剑的高手,脚步一滑之下,剑势已迅速充盈至极限,“锵……”他以最快捷的方式拔剑,剑出虚空,就像是初一的上弦之月,光芒四射,隐带弧迹。

  韩信的脸部表情坚毅而刚烈,眼神深邃而坚决,对方剑出的刹那,他的眼中寒芒一闪,就像是那遥不可及的星空。

  阳子峰没有想到韩信在自己拔剑之后犹能从容自如,看着对方悠然而不变的表情,他的心禁不住为之震撼、感动,甚至多了一丝恐怖,因为他还读懂了韩信眼中涌动着膨胀的杀气与肃杀无限的生机。

  韩信依然屹立着,静静地站在阳子峰的面前,像是一座横亘于天地之间的大山,有着连绵不绝、不可逾越的气势,真正做到了“不动如山”的武道玄境。

  每一个人都清晰地感应到了这一点,都在渴望看到韩信惊人的出手。没有人会不相信,韩信的出手不是惊天动地的一击。

  此季已是夏天,一个盛夏的夜晚,放在往日,虽然有风,却掩不去热浪的肆虐,但在今夜的登高厅中,没有一丝炎热,只有那无尽的寒凉。

  韩信的一枝梅终于出手了,就在阳子峰出剑的刹那出手了,他的剑路简单而平凡,但若非身在局中,谁又能知道这一剑真正的精妙之处?阳子峰此刻就在剑锋之下,他当然看到了对方这一剑的威力所在。韩信的这一剑本就是化繁为简,劲力扩张,以一种扇形的平面来控制着他们相对的空间。

  沒有人可以感受到這種怪異的感覺,而陽子峰卻體會深刻。他自問自己的劍一向不慢,劍鋒一出,他的人迅速跟進,可是他卻感到虛空中多了數十層阻力極大的氣牆,正一點一點地消蝕著他的劍速。

  他驚駭之下,陡然發力,劍鋒再進數寸,便聽得“叮……”地一聲,韓信的一枝梅從一個玄奧莫測的角度而來,從平面處的裂縫中標出,正好對上了他的劍鋒。

  風起若狂,氣勁飛瀉,場中的人頓有窒息之感。雙劍竟然在萬分之一的機率下一觸即分,如電光石火般撞出絢爛的火花。

  陽子峰只覺手臂一麻,倒退了數步,韓信並沒有低估對手,一分之下,攻勢滯住片刻,迅即重組,流星劍式如驚濤駭浪般重重掩殺而出。

  他絕不想給陽子峰任何喘息的機會,不為趙高,只為自己。他已經深刻地認識到,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對待敵人,就要如冬日冰雪般的肅殺無情。

  胡亥絲毫不為陽子峰的險境而擔心,他始終認為,技不如人,就該死!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倒是對韓信生出濃厚的興趣,因為迄今為止,他還沒有看到韓信的臉上出現過任何表情。

  即使是在陽子峰發出驚人的反擊之後,面對洶湧如潮的攻勢,韓信依然不畏不懼,反而更顯從容自若地揮灑劍意,彷如拈花般優雅,劍意盎然,讓人心醉。

  陽子峰心中的驚駭已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他終於發現,韓信的劍法之所以可怕,不在於快,亦不在於猛、烈,而是控制對方的劍勢:他總是能夠在間不容緩之際擠入自己劍勢的縫隙之中,使得自己本是如行雲流水般的攻勢變得斷斷續續。

  這就好比是一個彈琴的高手,興致所至,本是如痴如醉,偏偏遇上一個搗蛋的小孩,總在身邊亂打亂敲,引得琴音也跟著跑調。陽子峰此刻的心境,並不比這位琴道高手好得了多少,一股壓抑之情無法宣洩,難受之極,無法言表。

  就在此刻,韓信的一枝梅又在萬分之一的機率中尋準了陽子峰的劍芒中心,一觸即分,兩人相互錯位。

  這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在高手相爭中,靈活的步伐也是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在步伐的頻繁移動中,身位的互換亦是再平常不過,但陽子峰卻覺得有些詫異,不為別的,只因為韓信的這一次移形換位並非純出自然,而似刻意為之。

  有意與無意之間,是很難區分的,這更多的只是一種感覺,一種判斷,也許韓信要的就是陽子峰去判斷這種感覺的真偽,只有這樣,他才會心神略分。

  是以就在兩人身形錯位的剎那,刀風便已將陽子峰的整個身形籠罩。

  韓信本用劍,怎會有刀?可是他若無刀,那麼他的手上拿著的又是什麼?他的手上當然多了一把刀,一把長七寸,寬如指的飛刀,這種飛刀來自於樊噲。無論是紀空手,還是韓信,他們都從樊噲的手中學得了這套飛刀絕技,是以在他們的身上都有這種飛刀。

  韓信的這一刀出現得極為突然,不僅如此,更是決定生死的一刀,是以他不遺餘力,勁力提聚,陡然之間手腕一振,飛刀以最快之速飆射而出!陽子峰吃了一驚,卻已不能用劍做任何形式的格擋。原來,當他身形一錯間,握劍的右手已在身體的另一側,而飛刀射來的方向卻是左側,他左手空空如也,除非以空手格擋,或是空手奪白刃,否則他很難逃過韓信這一刀的襲殺。

  “叮……”但陽子峰並不慌亂,反而屈指一彈,正對刀鋒的去處。他的指力確實驚人,不僅破去了這要命的一刀,同時身形借勢一縱,去勢更快。

  “呼……”韓信絕對不會讓陽子峰就此逃逸,他飛刀不中,身體順勢一旋,一枝梅竟幻化為萬千劍影,緊緊地鎖住陽子峰的身形。

  韩信的这一连串攻击,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爆炸性的力道,显示了非常高超的水平,看得全场众人无不心旌神摇。但阳子峰并非弱手,虽然处于下风,可是谈到胜负,只怕还早。

  阳子峰退开之后,“刷刷刷……”三声剑啸,在自己身后连布三道气墙,缓解了对方咄咄逼人的如潮压力,然后他转过身来,劈出了竭尽全力的一剑。

  剑如刀劈,这的确是有违武学常理,但经阳子峰施展而出,不仅有剑的灵巧,亦有刀的沉稳有力,更有刀那夜战八方的豪气。

  韩信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诧异之色,他不得不为阳子峰独特的剑法而感到惊惧。一招之中,有攻有守,这已是很难得的事了,竟然用剑刺改为刀劈,这就更令人有不可思议之感。韩信几乎清晰地感觉到这一剑中那一往无回、霸烈之极的气势,双剑终于撞击一处。

  “轰……”强烈的劲气撞击交融,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向四方扩散,两条人影乍合又分,手腕振动,数丈之内尽是森森寒芒。

  阳子峰的剑快,便连赵高、五音先生这等江湖豪阀也非常欣赏这种不失刀道的快剑。俗语有云:欲速则不达。但这用在阳子峰的剑上,却全不是这么回事。他的剑一旦攻势形成,即如狂风骤雨,从四面八方向韩信掩杀而至。

  “嘶……”韩信的剑势一顿,劲力爆发,以快制快,面对阳子峰如山洪般迸发的攻击,他没有选择退避,也没有全力防守,而是针锋相对。

  他之所以采用这样的战术,乃是源自他对流星剑式的自信,更是对自己体内雄浑无匹的玄阴之气的一种肯定。他相信自己已经具备了一流高手的实力,是以逾越每一道横亘于眼前的障碍,已经成为了他步入顶尖高手行列之前的必修课,他需要这种与高手实战的经验。

  “叮叮叮……”陽子峰這才真正領略到韓信劍術的可怕,雖然每一次他都能以極快的速度擋開韓信的劍,但是他的氣血都因每一次的格擋而翻湧,更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正緩緩地包圍著自己,控制著自己的行動範圍。

  胡亥的眉頭微皺,似乎預見到了未來。他的心裡不由自主地湧出一股沉悶之感,並不是為了陽子峰,而是他作為一個旁觀者,竟然尋不到韓信劍法中的一些規律。

  趙高亦有同感。他們都看出韓信的劍術來自於流星劍式,但它的內涵卻因此而延伸,不僅突破了流星劍式原有的套路,而且有所超越,加入了韓信本身對武道的領悟。這種突破與超越,難能可貴,縱然在趙高、胡亥這等武學大家的眼中,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韓信的每一劍劃出,都帶有一定的隨意性與不可預見性,似乎是任意揮灑,猶如天馬行空,無跡可尋,但他的劍鋒每每會出現在最具威脅性的角度,給人予最強烈的震撼,這使得他的每一劍都帶有超強的侵略性,更有化腐朽為神奇的魔力。

  紀空手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又驚又喜。韓信的武功的確大有精進,對武道的領悟也達到了一個很高的層次,給人以脫胎換骨的感覺。他不僅擁有天下無雙的補天石異力,更有名傳江湖的流星劍式在手,使得他體內的潛能本身就有渾厚的底蘊,一旦爆發,縱是如紀空手者也看出了韓信的潛力無限。

  “接我這一劍試試!”韓信雖然占到上風,但要想在頃刻之間奠定勝局,殊為不易。是以輕叱一聲,劍鋒一變,猶如一條在雨泥中奮起的靈蛇,標射而出,更在虛空中扭曲變化成一種怪異的幻痕。

  “叮叮……噹噹……”陽子峰大驚之下,一連用了數劍方才擋開韓信這玄奧精妙的一擊,同時整個人後退了三步。

  “嗤……”韓信的劍尖一彈,震出嗡嗡之音,顫出千百道劍鋒,沿著陽子峰的劍身滑下,刺向其握劍的手腕。

  陽子峰驚駭之下,面臨著兩種選擇:一種是棄劍,然後退回認輸。這種方式雖然狼狽,卻不失為活命的方法;另外一種就是再行險著,利用自己雄渾的指力再度彈開劍鋒。這種方式不僅需要自信,更需要勇氣,畢竟空手奪白刃的功夫不是人人都十分精通,況且對手還是一個用劍的高手。

  對陽子峰來說,其實答案早在心中。他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行險一搏!一個劍客的聲名與榮譽,遠比他自己的生命更為重要!韓信進,陽子峰退,一進一退,都在極短的時間內同時完成。

  當韓信的劍然如電芒閃至時,陽子峰只感到一股極大的威力從劍身上傳來,彷如電流穿越般震得手臂發麻。他的心中卻不驚不懼,而是將全身勁力運聚於另外一隻手的指尖,伺機而發,並用自己鋒銳般的目光緊緊地鎖住韓信的劍鋒,洞察著它在虛空中隨時可能出現的破綻。

  “呀……”韓信對陽子峰如此冷靜的表現感到了一絲驚訝,低吼一聲,劍鋒滑下之時,竟發出風雷之聲。劍身與劍身磨擦發出的怪音,更讓全場眾人有種毛骨悚然之感。

  一枝梅強行滑下,速度之快,令人心寒!陽子峰眼看著劍鋒就要觸及自己的手腕,握劍的手陡然回縮,同時指力彈出,迎向劍鋒。

  勿庸置疑,陽子峰的目力與判斷力的確有其驚人之處,單是這運指一彈的時機,便拿捏得恰到好處,早一分則劍鋒未至,指劍不能相觸;遲一分則有斷腕之虞。關鍵之處在於他陡然回收勁力,強壓於己劍之上的一枝梅縱然收勢及時,亦會隨著慣性作必然的緩衝,以至於出現一個瞬息間的失控,而這個時機,就是陽子峰克敵制勝的最佳機會。

  他的指力一出,空氣竟似乎在這剎那間如炸開的山石般四分五裂,氣流亂湧,向四周擴散…

  …彷彿這天地間湧動的不是使萬物復甦的生機,而是足以毀天滅地的肅殺之氣。

  韩信惊骇,却并没慌乱,他或许没有想到阳子峰会有如此反败为胜的一招,或许也没有想到阳子峰会有这般厉害,当其手指划破虚空带出的万千劲流如针芒冲击着自己的肌肤时,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已成强弩之末的阳子峰所为。虽然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可是他并不慌乱,因为他手上除了有剑之外,还有刀,那一把例无虚发的飞刀!“呼……”飞刀绝不是用来握在手上的,既是飞刀,当然会飞,而且是快如电芒般地脱手而出,无比准确地对准了那暴涌劲力的手指。

  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刀的速度,就像没有人可以真正说出流星的来去行踪一般。

  但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这一刀飞行虚空的辉煌,一种令人心生悸动的辉煌,包括阳子峰。

  阳子峰看到这一刀的时候,他没有想,也不敢想,完全是出于本能地收指疾退。他不敢不退,却没有想到在这一刀的攻击之下,任何退避只是一种徒劳的行为。他只感到手指一寒,然后便闻到了一股腥臭的血腥,最后才感到自己的心中一阵冰凉。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飞刀一出的时候,韩信的一枝梅竟然借着惯性俯冲,配合着飞刀攻出了一记绝杀。飞刀削断了他的手指,一枝梅的剑芒却透入了他的心窝,刀与剑之间,似乎都充满着无处不在的杀机。

  “你的表现实在不错,可惜,你遇上的对手是我。”韩信的人缓缓移到了三尺之外,刀已不在,剑已入鞘,他的整个人又回复了先前的冰冷。

  阳子峰苦涩地笑了笑,已是无话可说,也再也无法开口,他只觉得心中的痛已渐渐远去,思维中的故事也渐渐消没。当他最初踏入江湖之时,在每次搏杀之后,总在心中问着自己:“我将会以何种方式死去?”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答案,那就是死在别人的刀剑之下!其实这量个很简单的答案,人在江湖之上,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物竟天择,适者生存,惟有强者,最终才能引领风骚。

  陽子峰用生命來得到這個答案,這樣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這依然是一個未分勝負的賭局。”趙高看了一眼胡亥,冷然一笑道。

  “是的,對你我來說,的確如此。”胡亥沒有因為陽子峰的死而感到一絲不快,而是以非常欣賞的目光凝視著已經退下的韓信與扶滄海,笑瞇瞇地道:“但對他們來說,卻是這場賭局的勝者,他們完全可以得到屬於他們的一切。”

  趙高的眼芒一寒,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端起了席上的酒杯……

  他的動作非常悠然雅緻,有一種淡淡的閒適之意,可是站在他身後的幾名入世閣弟子以及韓信,他們的心都同時一緊。

  他們之所以感到緊張,是因為他們都知道趙高此舉並非是無意識做出的一個飲酒的姿勢,而是一個信號,一個動手的信號。

  也許趙高還想再等下去,但是張盈的死顯然激發了他心中的戰意,令他的殺機大漲,達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張盈的意外之死雖然是因扶滄海而造成的,但趙高卻將這一切歸罪於胡亥的頭上,他必須要讓胡亥付出應有的代價。

  當他端起酒杯的剎那,任何人都感覺到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懾人殺氣,大廳中的氣氛頓時冷到了極點,有一種暴風雨將至的前兆。

  “哈哈哈……”一陣不合時宜的輕笑響起,打破了這廳中的沉寂。胡亥看了看桌間的菜餚,突然發問:“神農廚藝,天下一絕,不知趙相這是第幾次嘗試高人的手藝?”

  趙高微微一怔,他想不到胡亥會在這個時候說起這麼一個無聊的話題,淡淡一笑道:“微臣對廚藝一道並不十分喜好,神農其人,亦是聽大王說起,這才慕名相請,是以對他的廚藝尚是頭一遭品嚐。”

  “怪不得,怪不得。”胡亥故作恍然大悟狀,道:“本王是說今夜的席間似乎少了一道名菜,何況今夜既有龍虎會,此菜更是少不得!想必這壓軸大菜還未端上來,趙相何不派人催上一催?”

  趙高緩緩地放下酒杯,沉吟片刻,正要派人去請,驀地廳外有人沉聲答道:“小人神農已恭候多時,未蒙宣召,不敢進來。”

  他的話一響起,廳中眾人無不吃驚,趙高更是駭然。廳外重兵防範,神農借上菜之名靠近登高廳,似還不算太難,但廳中高手如雲,竟然沒有一人感覺到他的存在,這至少說明這神農本身就已是大師級高手了。

  這不得不讓趙高心生疑竇,甚至相信胡亥的話並非無心,而是有意。他緩緩地看了身後的入世閣弟子一眼,示意他們小心提防,同時暗暗提氣,準備一搏。

  就在這時,更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趙高微一提氣,卻發現自己的內力竟然空空如也,整個人竟在這一刻間渾然無力。

  一絲冷汗頓時從趙高的鼻翼兩側滲出,他千算萬算,終於還是沒有算到胡亥竟會處心積慮地利用神農在酒菜中下毒。

  他的頭腦迅速轉動,很快便明白了胡亥的整個用心所在。

  ——神農是胡亥手中一顆重要的棋子。胡亥相信以自己的實力,絕不可能在趙高的對抗中占到上風,是以他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用武力來扳倒趙高,而是採取下毒這種“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手段,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利益。

  ——這雖然是上上之策,但要讓趙高相信一個外人,實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於是胡亥總是在趙高面前不經意地提起神農。趙高為了在自己的壽宴之上誘來胡亥,不得已之下也只好將神農請來作整個壽宴的主廚。

  ——但是要想在不知不覺中讓在座的高手們中毒後不能立時發現,就必須採用一種毒性極慢且具有實效的毒藥,而這種毒藥又不會馬上發作,是以胡亥一直故意拖延時間,甚至用幾場精彩的決鬥來分散眾人的注意力。

  這個計劃實在精彩,它的精彩之處就在於趙高想到了這一點,卻最終還是落入了圈套之中。

  他不僅安排了每一道菜上席之前必須試菜這道工序,而且一直注意到胡亥是否品嚐酒菜這個環節,現在想來,神農手下的那些弟子並不知情,所以就成了神農下毒的替死鬼。相比之下,若能兵不見血刃地擊殺一大勁敵,死掉幾個手下又算得了什麼?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5:20
第五卷第七章隱臣叛主


  趙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力求保持自己心態的穩定。他不能慌,也不能自亂陣腳,在這種生死關頭,任何一點失態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敗局。

  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在這登高廳中,除了自己這一方人之外,知音亭的人是否中毒?胡亥一方的人是否也中了毒?這廳中是否有人並未中毒?他一定要知道這個答案!因為他知道,現在惟一的生機,就在廳內的人,而為了嚴鎖廳中的消息,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能靠近登高廳的。

  此刻他有種作繭自縛的感覺。

  但他已沒有時間後悔,當他的眼芒緩緩向眾人的臉上掃過時,這些人臉上的表情都已告訴了他,包括胡亥在內,廳中的每一個人都無一倖免,遭受了這種不明毒藥的困擾。

  而為了不讓他起疑,胡亥竟然不惜以“苦肉計”來迷惑他,其心思之縝密,的確使整個計劃達到了天衣無縫的地步。

  大廳的門輕輕被推開,然後便傳出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一個清癯的老者穩穩噹噹地端了一盤大菜走進廳來,人未至而香氣已至,只是再也勾不起眾人半點食慾。

  每一個人都明白自己此刻的處境,是以無不將目光投注在此人的身上。因為大家的心裡都十分有數,來人必是神農!而神農無疑是下毒的元兇,許多人甚至在心中忐忑不安地問道:“這是什麼毒?為何它只會廢掉功力卻對身體毫無大礙?”他們更清楚一點:武功既廢,他們只能任人擺佈,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甚至是自取其辱!“小人神農,叩見大王、趙相。”神農終於在廳中站定,緩緩地環視了眾人一圈,這才恭恭敬敬地道。

  他的言語畢恭畢敬,但臉上絲毫不見恭敬的表情,更沒有一點跪拜的意思。他的眼神中有一絲得意的笑意,彷彿很滿意自己眼前的這盤大菜一般。

  “免禮吧!”胡亥也忍不住笑了。他不得不笑,眼看著一塊壓在心頭的大石就要搬去,他的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本王曾經吃過你親手烹製的一道大菜,食之如逢甘霖,始終念念不忘,今日趙相的五十壽宴之上,怎麼竟然不見了呢?”胡亥並不急著要神農解自己所中之毒,而是與神農對起話來。

  看到橫行一世的趙高終於落進了自己的圈套,他有一種貓捉老鼠的快感。

  “小人當然不敢忘記,其實這道大菜已在小人手上。”神農笑了笑道。

  “那你就獻給趙相品嚐一下吧,順便告訴他這道菜的名稱,本王覺得用在今夜的壽宴之上,倒是極為貼切。”胡亥看了一眼趙高不動聲色的表情,倒是非常佩服趙高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鎮定自若,端的有豪閥風範。

  神農道:“謹遵大王旨意。”他將大菜上到趙高的席上,微微一笑道:“此菜名叫'龍虎鬥',乃大王專為趙相壽宴欽點,請趙相品嚐。 ”

  “多謝!”趙高淡淡一笑,反而伸出筷來嘗試一口,讚道:“味道鮮美,端的是名不虛傳。”

  他的表現如此鎮定,似乎胸有成竹一般,胡亥與神農對視一眼,心中都覺得有幾分詫異。

  “趙相可知這道菜名何以會稱之為'龍虎鬥'嗎?”胡亥笑道。

  “微臣不知,正想請教。”趙高試著運了幾次真力,絲毫不見動靜,心下著急,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想拖延時間,靜觀其變。

  “其實這菜原名不叫龍虎鬥,而是'風華絕代',只是因為今日乃你我君臣相鬥,是以才改名如此,不過是應景貼題而已。”胡亥覺得自己的心情實在是好,忍不住繼續道:“本王之所以在五音先生力勸之下堅持不離咸陽,並非是本王不識好歹,而是本王早有安排,必能穩操勝券。只是害得五音先生亦受中毒之苦,本王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待本王與趙相的恩怨一了,必當奉上解藥,得罪莫怪。”

  “不必客氣。”五音先生淡淡笑道:“五音自問久歷江湖,又懂藥理,卻在不知不覺中中了神農之毒,倒想請教神農先生,你所用何藥?何以會有如此隱密的藥性?”

  神農看了胡亥一眼,得到後者默許,這才微笑道:“神農既以'神農'為姓,當然對藥理亦有研究,只是雕蟲小技,不足以登大雅之堂,是以先生不曾聽聞。這藥配製簡單,不說也罷,倒是這藥理有些與眾不同,恐怕先生才會因此而奇怪了。”

  “這藥理有何不同,倒想請教。”五音先生知他在賣關子,是以追問一句。

  “這藥無色無味,入喉之後,須有兩個時辰的發作時間。等到時辰一到,它可以化解人的功力,滲入經脈之後,任是武功多強的高手,也與常人無異。若要將此症狀盡除,非得用我秘製的獨門解藥'百味七草'才行,是以先生不必擔心。”神農矜持地一笑道。

  “可是這位時兄弟與扶兄弟他們都是後入大廳的,雖然也嚐了一些酒菜,可並未有兩個時辰,何以他們也有中毒之兆?”五音先生似有不解地道。

  “這只因為我在後面的幾道菜中加重了藥效。以我的藥入菜,先淡後重,原是只想隱瞞先生與趙相這等武學大高手的,憑他們幾人的功力,無異於牛嚼牡丹,又怎識得出菜中有藥?”神農不慌不忙地道,他的神態從容,眉間漸生驕狂之氣,入廳已久,竟似忘了為胡亥解毒。

  胡亥皺了皺眉道:“神農,你是否忘了一件事情?”他不得不出言提醒。

  “小人可不敢忘,解藥在此,這便奉上。”神農趕緊從懷中取出一顆藥丸,雙手捧上道:“請大王服用。”

  胡亥微微一笑,不疑有它,一口吞服道:“今日一戰,你當立首功,本王一定會重重賞賜於你。”他的話一完,整個人已經霍然站立,雙袖一拂,確有王者霸氣。

  他自登基以來,一直受趙高挾持,不能揚眉吐氣,直至今日,他才算真正享受到了帝王那傲視天下的豪情。

  這兩年來,他過著花天酒地的日子,不問政事,不出內廷,沉緬於美人紅唇之中,其實暗中一直培植著自己的勢力,企圖有朝一日,將趙高扳倒,成為真正的王中之王。此刻眼見抱負就要實現,不由大聲狂笑宣洩。

  大廳之中,盡是他毫不掩飾的笑聲,其中充滿了驕橫、霸氣,以及勢不可擋的自信,眾人無不將目光注視於他,凝視著他近乎瘋狂的表情。

  半晌之後,胡亥才恢復常態,卻聽得有人冷笑一聲:“大王高興得實在太早了,難道你就不想想,大王服下的未必就是解藥,也許是一種更毒的藥物也不一定啊?”

  此聲一出,全場皆驚,胡亥更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注視著這說話之人。

  說話者當然是神農,全場之人,似乎惟他才有這種資格說這樣的話。

  如此驚人的一變,便是想像力再豐富的人,也絕對想不到神農竟會背叛胡亥,但趙高心中一喜,因為他知道,轉機來了。

  胡亥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一種從大喜到大悲的愕然表情,幾乎懷疑是自己的聽覺出現了問題。

  他沉默了片刻,終於問道:“你說什麼?”

  他不敢相信自己精心設下的一枚棋子竟然會在如此關鍵時刻反戈一擊,也不相信父皇多年前給他的一根救命稻草竟是一條反噬的毒蛇,是以他不得不問一句,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萍一般。

  “大王沒聽清嗎?那麼實在不好意思,對於大逆不道的一些話,我只想說一遍。”神農淡淡一笑,似乎根本就沒有將胡亥放在眼中。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胡亥突然間像是沒了底氣一般,頹然坐下,嘴上喃喃道,他真的沒有心理準備來承受這種直上直下的氣勢落差。

  “不為什麼,我只想對我自己這十年來浪費的光陰作一個補償。”神農似有所思,彷彿又記起了這十年來承受的太多寂寞,他覺得這是一段痛苦的回憶,但是——回憶雖然痛苦,卻值得,因為他終於等到了自己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那就是權力!“你想補償什麼,我可以給你,我可以讓你封侯拜相,我可以給你一生的榮華富貴,我還可以給你……”胡亥顯得氣息急促,他不想讓本已到手的勝利就這樣白白流失,更不想讓自己的命運受人擺佈,他急切地說著一些誘人的承諾,卻似乎忘記了一點:這一切都已遲了!從神農說出那一句話的時候就已遲了,此刻神農臉上的表情明顯地說明了這一點。

  “其實你什麼都不想給我,你只是把我當作一條狗,一條替你賣命的忠實的獵狗,你能恩賜給我的,只有一根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狗骨頭。”神農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淡淡一笑道:“十年了,我已經想得很清楚,求天求地求人,不如求己!只要我得到你手中的登龍圖,何愁這天下不姓神農?”

  他緩緩地在廳中踱步,雙手背負,昂頭以對,渾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多出了一絲霸氣,望著大廳之上的這些人,在他們中間,既有貴為帝王的胡亥,又有名動江湖的豪閥,而此刻他們的命運卻全部都在他一人掌握之中,真是讓他感到快意至極,簡直讓他幾疑南柯一夢。

  胡亥這才相信神農是真的背叛了自己,悲憤之下,他的心態已很難平靜。他相信神農讓他吞服的一定是劇毒之藥,因為在這一刻間,他感到自己的胸口悶得厲害,更有一股鑽心的絞痛在折磨著他本已緊繃的神經。

  “咳……”他忍不住咳了一聲,手掌一捂,攤開來竟是一口血痰。他的臉色是那麼地蒼白,緩緩地從懷中取出一方錦帕,輕輕地擦拭乾淨,然後扔在地上,平靜地道:“你很想得到登龍圖嗎?”

  “是的,對它我是勢在必得!”神農猙獰地一笑道:“只要有了它,稱霸天下便指日可待,相信在座的諸位與我一定都有同樣的興趣。”

  “可是你錯了。”胡亥幾乎是掙扎著說了一句:“你絕對得不到它,我來之前,已將它藏在了一個非常隱密的地方,面對今夜如此嚴峻的形勢,我不得不留一手。”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是胡亥說的最後一句話,由不得神農不信。他大驚之下,飛身縱步過去,卻已遲了,堂堂的大秦二世皇帝竟然頭頸一低,就此而去,這是無人可以猜到的結局。

  神農幾乎瘋狂,將胡亥的身體遍尋,甚至於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卻始終沒有找到登龍圖,這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之所以背叛胡亥,膽敢背負弒君之罪,就是為了這天下至寶登龍圖。如果得不到它,那麼他的十年努力便都是白費了。

  他已經算定了以胡亥多疑的性格,絕對會將登龍圖攜帶身上。正因如此,他才敢犧牲自己精心培植的門下弟子,才敢背叛胡亥,作此最後一搏。一旦登龍圖下落不明,那麼他多年的夢想頓成泡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才好。

  “不會的,不會的……”當神農仔細地在胡亥身上搜尋了第三遍時,他的整個人近乎絕望了。他千算萬算,自以為已是萬無一失,想不到最終還是棋差一著,遭到了胡亥無情的戲弄。

  他緩緩地站將起來,眼中射出瘋狂的殺意,這種失落感造成了他本已緊繃的神經徹底崩潰,他根本接受不了這種得而復失的沉重打擊。

  他本可以在得到登龍圖之後再加害胡亥的,可是他太相信自己的直覺,也太迫不及待了,最終他卻作繭自縛,什麼也沒有得到。

  這難道就是人們常說的“報應”?“哪裡走?”神農突然暴喝一聲,人已飛起,如大鳥般向門口撲落。他抬頭間,正好看到了一名入世閣弟子悄悄離座,欲向門口逃去。

  那人一見行踪暴露,加快腳步。他本是入世閣中難得的好手,只是此刻內力盡廢,根本跑不過神農的輕功。

  卻見神農人在半空之中,拳勁已出。他的五味拳本屬霸烈一道,此刻盛怒之下,更是威力十足,一拳下去,擊中那人腦部,頓時頭骨俱裂,血漿橫流,大廳之中一片慘然。

  “誰敢擅離席間,此人便是榜樣!”神農嗥叫一聲,整個人變得幾近喪心病狂,猶如一頭亂咬人的瘋狗一般。

  誰也想不到事情的發展竟是這般一波三折,如此地充滿戲劇化的色彩,但是廳中的每個人都覺得事態倘若照此發展下去,必將是人人自危的局面,因為誰也猜不出瘋狂的神農將會如何對待他們。

  “你冷靜一下,也許我們可以想出辦法來幫你找到登龍圖。”五音先生望著來回在大廳中踱步的神農,看他一臉怒容的表情,極是躁動不安,是以出言穩定住他的情緒。

  “先生何以教我?”神農大喜道,人已疾步上前,滿臉盡是乞求之色,他希望五首先生可以告訴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你想听嗎?”五音先生微微一笑道。

  “當然。”神農湊近一步,頗顯急切。

  就在此刻,神農近乎瘋狂的神經突然一緊,竟似多了一種感覺,一種實實在在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心中陡然被一座大山壓伏,沉悶得駭人,便是空氣也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

  然後他便感到了一種無匹的壓力以閃電般的速度飛迫而至,這種感覺和壓力的產生,其實只因為虛空中突然多出了一隻手。

  只有一隻手,卻充滿了力感,充滿了幻象,當它出現在虛空中時,神農只感覺到它由小變大,幾乎塞滿了自己所有的視線。

  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奇蹟般地發生了,神農著實吃了一驚,也使他昏沉的頭腦猛地打了個機伶,似乎清醒了不少。

  神農既然下藥施毒,那麼大廳之上的人就應該是無一倖免,怎麼五音先生還能使出如此精妙絕倫的一掌?難道其內力壓根兒就沒有遭廢?他惟有退,而是飛退,當他正以為自己已經脫出五音先生掌勢控制的範圍時,他卻感到自己的背上一寒,一記沉重的敲擊擊在自己背部要穴之上,頓時讓他動彈不得。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殺機竟然來自於自己的身後,除了五音先生沒有中毒之外,這大廳之中竟然還有人沒有中毒。

  他的心猛地一沉,彷彿墜入了無底的深淵。直到此刻,他才驚覺,自己其實一開始就陷入了一個別人早已設計好的殺局之中,而他竟渾然未覺。

  神農無奈地望了一眼五音先生,卻更想看看身後的這個人,只是苦於全身不能動彈,是以他只能憑空猜度。

  “神農先生,實在抱歉,我辜負了你對我的期望。”一個沉渾的聲音在神農的耳邊響起,他渾身一震,終於明白了身後的人究竟是誰。

  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他一直想利用的紀空手。當紀空手開口說話的時候,除了五音先生、韓信與扶滄海三人之外,其他的人心中莫名之下,無不震驚,誰也沒有料到這人竟不是格里,而是另有其人。

  紅顏更是驚喜地跳了起來,絲毫不顧女兒家的矜持,一頭撲在紀空手的懷中,笑嗔道:“紀哥哥,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

  紀空手輕拍了一下她的香肩,然後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微微一笑道:“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瞞得過趙相與神農先生呢?”

  他站到了神農面前,搖了搖頭道:“先生是廚藝高手,亦是武學大家,而且還能製毒配毒,多才多藝,的確讓晚輩由衷佩服。其實在你我之間,本無恩怨,你即使利用了我,也是無可厚非,但遺憾的是,你我殊途同歸,都想得到那張登龍圖,這就讓你我之間不得不相爭一番。”

  神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使自己暈沉的頭腦冷靜下來,沉吟半晌,方才問道:“你怎麼會沒有中毒?”這是他心中的一個謎,不問清楚,他簡直死不瞑目,因為正是基於這個原因,才使他一時大意,從控制全局之人變成了受人擺佈的角色。

  “這個問題很簡單,只因為我的手上正好有幾顆解毒的丹藥。”紀空手微笑道,手掌攤開,上面赫然多出了一顆“百味七草”。

  “不可能的,只有我才可以製得出'百味七草',你是從何得來的?”神農幾乎是尖叫著質問紀空手,他根本不相信這世上除了他之外,還有人能配出“百味七草”。

  “沒錯,普天之下,能配出'百味七草'之人,惟你而已。”紀空手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神農的觀點,但他的手突然在空中一揚,再攤開時,那顆“百味七草”已經消失無踪,手法之快,猶如魔術:“可是對我來說,要想從一個人的身上拿走一點東西,並不是什麼難事,因為我是盜神丁衡惟一親傳的朋友。”

  神農驚道:“盜神丁衡?”

  “是的,盜神丁衡,一個可以名動江湖的傳奇人物,也是我在無意中結識的朋友。”紀空手緩緩說道,雖然他與丁衡並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是以他對丁衡的感情,總是帶著一股不可自抑的敬意。

  “這莫非就是天意?”神農神色頹廢,喃喃道。

  “這也許是天意,也許是因為你太自信了,才致使你功虧一簣。當你向我提出要刺殺趙高時,我當時問了一句:'這裡既是相府,而趙高又是武林豪閥之主,要我行刺於他,這似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你卻說:'當你真要動手的時候,老虎雖然還是老虎,卻是沒有牙齒的老虎。'就是這一句話,使我猜到了你的真正動機。”紀空手緩緩看了一眼趙高,此時這名入世閣豪閥雖然穩坐席間,但神情中隱現無奈,的確就像是一隻沒有牙齒的老虎,威風猶在,殺氣卻蕩然無存:“以趙高的身手,要讓他在危急時刻不能還手,這種情況只有一種,那就是他已沒有了還手的機會!而通常出現這種情況的,就只有用毒,這無疑是一種安全可靠的做法,所以我就一直留心於你,甚至看到了你下毒的整個過程,當然還還順手牽羊地從你的身上取走了幾顆'百草七 '。”

  “我甚至預見到了你會背叛胡亥。”紀空手拍了拍神農無法動彈的肩,接道:“你不是一個甘於寂寞的人,從盛名之下退隱江湖,這本身就讓人值得懷疑:所謂十年磨一劍,你肯定會有更大的抱負,這樣才能使你甘於平淡,為你的二度出山做好充分的準備,而登龍圖無疑就是你最大的目標。”

  “你難道不是為它而來?”神農慘然一笑,神情中多了一絲嘲弄,反問道。

  “不錯,今日來到登高廳中的,除了五音先生之外,只怕大家都是衝著登龍圖而來。登龍圖蘊藏有天下最大財富和權勢的秘密,誰若得之,等同於得到天下,試問誰又不是對此覬覦已久,垂涎三尺?”紀空手的眼芒一閃,從神農的臉上緩緩劃過,又落到了趙高的臉上:“若非如此,趙相又怎會費盡心計,置眼前的榮華富貴於不顧,而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行弒君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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