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6326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3:06
第三卷第八章冥雪劍宗


  紅顏眼中一亮道:“丁老爺子莫非就是神盜丁衡?”

  “是呀,我得到的玄鐵龜正是取自於他的身上,可惜呀可惜,想不到他老爺子一世英名,到頭來卻栽在莫干這種小人手上。”紀空手提及此事,不免心中酸楚,想到自己與丁衡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兩年的光景,讓他這個孤苦伶仃的流浪兒第一次享受到了溫馨的親情。

  “倘若丁老爺子在天有靈,得知你從玄鐵龜中學得武功,想必亦可放心了,你又何必傷心呢?”紅顏見他眼中透出傷感之情,不由勸慰道。

  紀空手正色道:“不管姑娘信與不信,在下的確未從玄鐵龜中學得半點武功。玄鐵龜在我的手中不到一日,便遭爐火化為廢鐵渣了,只留下兩枚普通之極的圓石,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他此前一連串的遭遇全系玄鐵龜之故,是以陰差陽錯,無從辯起。此刻遇上紅顏,他的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親近,急切想說明自己遭受的不白之冤。

  “我相信你。”紅顏望著紀空手焦灼的眼神,看到了裡面所涵含的真誠,不由柔聲說道。她之所以能夠對紀空手的這番解釋表示認同,一是因為她父親的分析決定了她對玄鐵龜的判斷;二是因為她喜歡紀空手,相信他不會在自己的面前說謊。

  紀空手頓時充滿了感激之色,大有把紅顏當成知己的感覺。在這段時間中,他幾乎是有口莫辯,每一個人都將他的話當成了敷衍之詞,令他哭笑不得,卻也只能沉默以對。難得今夜有佳人如此,實在讓他心中歡喜。

  “不過除了我之外,只怕這個世上能夠相信你這種說法的人並不多見,因為事情太過巧合,在時間上也極度吻合,正好是在你得到玄鐵龜的同時,你才從一個不懂武功之人竟然成為了一代高手,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難怪有人會不相信。”紅顏一語道破了癥結所在,其實在她的心中,也想解開這個謎底。

  於是紀空手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遭遇全部吐露出來,惟恐還有疏漏,還不時補上幾句。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當他看到紅顏那明亮而不沾一絲纖塵的大眼睛時,便有一種坦誠相待的衝動,恨不得將自己所發生的事情全部毫無保留地向她傾訴出來。

  紅顏在聽著紀空手講述的同時,以一種極度詫異的眼神不斷地與站在一旁的吹笛翁交流著什麼,她沒法不相信紀空手所說的一切,因為任何一個人要想臨時編造出這麼一段豐富而生動的故事都是不可能的,這令她漸漸有了一個驚人的結論:那就是坐在她面前的這位少年,不僅機緣巧合地獲得了神奇的補天石異力,更是一位百年不遇的練武奇才。他對武道的一切似乎都有著一種先天的本能,對一些武學的至理更有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領悟與理解。

  在當世這個天下大亂、群雄並起的時代,武林五霸隨著時勢的發展愈發會發生更大的衝突。

  紀空手的突然崛起,無疑會打破這種百年不變的均衡之勢。所謂“分久必合”,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在這個亂世的江湖中又會出現一枝獨秀的局面。

  紅顏認識到了這一點,吹笛翁顯然也認識到了這一點,在這位知音亭高手的眼中,他更是看到了這對少年男女眼中的無盡仰慕之意。

  “光陰如流水,昨日尚在咿呀學語的小公主,今日卻成了待嫁之身的黃花閨女,只是他們一個是地位尊崇的豪門小姐,一個卻是流浪市井的浪人遊子,真不知這是一段良緣,還是情孽。”吹笛翁心中憑生感慨,更清楚這麼一件事情,如果知音亭得到玄鐵龜這等異寶,假以時日,也許這位少年會讓知音亭力壓“閣、樓、齋、榭”,重新譜寫武林歷史。

  紅顏那盈盈的秋波中,透出了一絲挽留之意,無論是為了知音亭,還是為了自己,她似乎都應該留下紀空手。雖然她雍容華貴,大度自然,然而要讓她一個少女開口相留,又叫她怎不心生羞意?不過幸好還有吹笛翁,如果他連這點都看不出來,他就不是一閱歷無數的老江湖了。

  △△△△△△△△△

  三月的北國,還是乍暖還寒的季節。

  河東郡問天樓刑獄重地——鳳舞山莊內,鳳五人坐亭中,看著韓信一招一式演練著自己雪冥一脈的鎮派奇技——流星劍式,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欣慰之色。

  不可否認,這位有著補天石異力的少年正是鳳五可遇而不可求的絕佳傳人。流星劍式的七招劍路詭異,變化多端,需要有極為深厚的玄陰之氣輔之,才能將這套劍法的精妙處演繹得淋漓盡致,而韓信與流星劍式,無疑是一對上天安排的天作之合。

  能得到韓信這樣的人才,對鳳五來說,未嘗不是對問天樓的一種補償。在得到了問天樓主衛三公子的首肯之後,鳳五加快了煅造韓信成才的進程,因為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問天樓需要韓信這種忠心而且身分未露的高手去完成一些特殊事情。

  鳳五輕嘬了一口香茗,看著韓信將最後一招劍式近乎完美地結束,不由心生感慨地暗道:“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真的感覺到自己已經老了。”

  “爹,我把東西取來了。”鳳影歡快的聲音伴隨著急促的腳步從碎石道上傳來,聲調暢美,顯示著戀愛中的少女特有的甜美心態。

  看著鳳影手中捧著的那一方彩繒裝飾的銅匣,鳳五的眼中綻射出一股深深的眷念之情。因為在那個銅匣的里面,不僅記錄了冥雪宗歷代宗師創就的輝煌,更是他昔日遊俠江湖的真實寫照。

  隨著鳳影的手輕輕放下,那一方銅匣靜靜地躺在亭中的石几上,彷彿在期盼著自己的主人將自己從這銅匣中釋放出來。當韓信揩試著汗水來到古亭之中時,看到鳳影衝著自己眨了一下眼睛,他似乎意識到鳳五將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流星劍式的精髓,在於快中有靜,彷如寒夜蒼穹中的流星,在淒寒中給人以想像的空間,最終構成一種極致的美感。”鳳五微微一笑道:“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學到形似,已是難能可貴了。但是你要緊記,形似不是目的,只有做到神似,你才可能成為冥雪宗的高手。”

  韓信感到了鳳五對自己的期望,面對諄諄教導,他的心中流過一片暖意,點著頭道:“師父所言極是,弟子也覺得練劍之時,身上的玄陰之氣並未完全融入到劍意之中,這可能與弟子的悟性及資質有關吧?”

  “冥雪宗中,無一不是大智大慧之人,否則我也不會收你為徒。對於這一點,你應該要有相當的自信。記得在我初學這套劍法時,足足耗去了我三年時間,才達到形似之境,而你的悟性極佳,體內又有雄渾的玄陰之氣,日後的成就定會在為師之上。”鳳五拍了拍他的肩膀,極是 賞識這位晚年收下的弟子,心中的那股得意勁兒自是無以言表。對他來說,有了韓信,不僅冥雪宗後繼有人,便是問天樓亦多了一個強手,真所謂一舉兩得。

  他看到亭外一段枯枝上冒出一點新芽,心有所感,半晌才道:“紅粉贈佳人,寶劍送英雄,你之所以每每練劍之時都感到有意猶未盡的缺憾,形到而意不到,這與你手上的劍大有關係,其實真正要將流星劍式做到完美的極致,必須要有一枝梅相配!”

  “一枝梅?”韓信大惑不解,他怎麼也想不到劍法和梅花會扯上關係。

  鳳影抿嘴一笑,努了努嘴,指向那石幾之上的銅匣,韓信這才注意到了那一方足有三尺五寸長的東西。

  “是的,是一枝梅,卻不是亭外的那些欺霜傲雪之梅,而是一把寶劍的名稱,它是我冥雪宗的鎮派之寶,若非正宗傳人,絕不可得!”鳳五臉上一片肅然,緩緩走到石幾前,輕撫銅匣,眼顯慈愛,就像是面對搖籃中的孩子一般。

  “莫非就是它麼?”韓信明白了,卻不理解鳳五此舉的用意。

  鳳五點了點頭,眼芒漫向虛空,彷彿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時代。他記起了自己仗劍誅兇的義舉,也想到了自己憑這一枝梅力敵流雲齋三大高手時的輝煌一刻。對於一枝梅,他有著太深的感情,就如同對鳳影一樣,心中始終有著難以割捨的情懷。但是到了今天,他卻不得不將它相贈於人,因為他知道,只有將寶劍交給它真正的主人,它的生命才能得到最好的延續,直至昇華通靈。

  “你能否答應我,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將這把劍視作自己的生命?”鳳五逼視著韓信,希望他能做出肯定的回答。

  “這是師父的愛劍,我豈能佔為己有?”韓信不免惶惶地說道。

  “只要你答應我,從此刻起,你就是它的主人,同時也是冥雪宗這一代的惟一傳人!”鳳五肅然道。

  “這……這……”韓信猶豫了片刻,終於擋不住銅匣的誘惑,點了點頭道:“韓信謹遵師父教誨,從今以後,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這是一個承諾,是一個劍客對自己的劍的承諾,一個不敢作出如此承諾的劍客,他又怎能成為傲視天下的劍客呢?鳳五明白這一點,所以他笑了。

  韓信站到了石幾邊,顫抖著雙手,按上了這銅匣的機關。“啪……”地一聲,銅匣蓋開,便聽得匣中驀然發出了一道龍吟,細長而悠遠,彷彿來自於九天之外的空際。

  “果然是靈劍識主。”鳳五喃喃道,絲毫不覺驚奇,他記得當他第一次看到一枝梅時,它也曾發出過相同的聲音。

  韓信只覺得心頭一震,有一道觸及自己靈魂深處的電流在蠢蠢欲動。當他看到這把劍靜靜地躺在劍匣之中時,彷彿感到自己是那麼地冷靜,那麼地平和,絲毫不覺有孤苦淒寒之感。

  劍長三尺有二,鋒刃雪亮,劍身盡白,而劍身中段處綻放一朵如血紅梅,故名一枝梅。

  就在韓信手觸劍柄的剎那間,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脈一動,從劍中傳來一股柔和之力,沿著自己的經脈貫注於全身,經大小周天運行一圈之後,重新又回到了劍身之中。

  在這個並不漫長的過程中,韓信的整個人彷彿都進入了一個虛無之境,肉身盡滅,只有自己的靈魂飄渺期間,感悟著這股靈異之力在運行中的每一寸空間裡與自己的血肉相融交流。在一剎那間,他忽然感到不知是自己賦予了一枝梅新的生命,還是一枝梅對他的生命作出了重塑的定義,總而言之,當他漸復清明時,發現自己已經與一枝梅融成了一個整體,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將他們分離。

  他緩緩地提劍在手,劍身出匣,整個古亭頓生凜凜寒意,劍光耀眼,便連亭中的空氣也在這一刻間停止了流動一般。

  “好劍!好劍!果然是絕世神劍!”韓信忍不住讚了一句,手腕一振,劍引龍吟之聲,驀然劍影一閃,漫向虛空的深處。

  他所舞的正是流星七式,每一式劃出,竟然比之先前快了一倍,而且劍出意出,劍意合一,劍氣駕馭幾乎達到隨心所欲之境。古亭中只見道道劍影,宛如流星劃過夜空的軌跡,靈動飄忽,來去難覓其踪,卻誰也不會懷疑它的存在。

  等到他舞完這七式劍法時,劍身又起龍吟之聲,似乎盡興時的歡歌。韓信還劍入匣,臉上竟露出一絲不可掩飾的傲然之氣。

  “可喜可賀,你擁有了此劍,整個人便多了一份王者霸氣,這也正是高手必須具備的自信。”鳳五拍案叫妙,心中大喜。

  “這都是師父成全弟子!”韓信恢復常態,極為謙恭地道。

  “以你現在的身手,為師是無物可教了。雖然你所學的只有流星七式,但流星七式卻是博大精深,玄奧無窮,足夠你用一生一世去領悟與學習。真正的高手,從來就不是教出來的,只有在不斷地實戰中去磨練,才能最終邁向武學的巔峰,所以從今往後,一切都惟有靠你自己了。”鳳五語重心長,所言的全是自己畢生的經驗之談,由此可見,他對韓信不僅厚愛有加,更在其身上寄託了太多的期望。

  “我能行嗎?”韓信依然有些懷疑自己的能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從一個無知無識的常人變成了一個江湖高手,如此大的身分反差,令他有種恍如一夢的感覺。

  “你應該有這個自信。”鳳五淡淡一笑道:“因為你若沒有這個自信,你就很難完成一項非常艱鉅的任務。”

  韓信望向鳳五,似乎對他的說話感到不解,當他看到鳳五眉間閃出一絲憂慮之色時,忽然有一種預感,認識到鳳五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也許會改變他一生的命運。

  “弟子能不能不去?”韓信望了一眼鳳影,眼中拋割不下自己心愛的女人。他似乎明白,鳳五向他指引的,或許是一條充滿荊棘的不歸路,凶吉未卜,誰能預料未來將是一種什麼樣的境況?“不能!因為你是冥雪宗惟一的傳人,更是問天樓的問天戰士!”鳳五斷然答道,他的目光落在鳳影的身上,充滿慈愛地接道:“一個深愛著自己女人的男人,就應該去開創屬於自己的輝煌,只有這樣,你才能最終獲得女人的芳心。小伙子,記住這一點吧,鳳家的女子,是絕對不會喜歡一個懦夫的!”

  韓信的目光鎖定在鳳影的大眼上,看著那美麗的眼中綻放出堅毅卻充滿無限愛意的眼神,心中頓有一股豪情沖天而起,同時有著強大的自信,只覺任何艱難的挑戰都不在話下,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兒,他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我可以去,但是你一定要答應我,當我回來的時候,就是我與影妹的成婚之日!”韓信緩緩說道。

  鳳影眼中多了一絲不可名狀的愁意,絲毫不能掩飾自己對韓信的牽掛與擔心。但在這一刻間,她的生命中兩個深愛著她的男人彷彿都忽略了她的存在,無論是鳳五,還是韓信,他們的心中已被未知的命運深深吸引,根本不能分出心來。

  “我答應你。”兩人的眼芒在虛空中悍然交觸,碰撞出激情的火花。鳳五沉思半晌,這才說道:“你此行的目的地,將是大秦的都城咸陽,你的任務,則是不惜一切找到登龍圖,並將它完整無缺地帶回鳳舞山莊。”

  “登龍圖?”韓信有些莫名其妙。

  鳳五點了點頭道:“你可知道,這半年來江湖上最能引起轟動的兩件事情是什麼?”

  韓信搖了搖頭,自他進入鳳舞山莊的那一天起,除了鳳五與鳳影及幾個無關輕重的下人外,沒有見過任何陌生人,所以江湖對他來說,恍如隔世,自然不明白江湖上發生的一切。

  鳳五道:“這兩件大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生,一件關乎到武林的未來走向;一件關乎到今後的天下大勢,所以消息一傳出,頓時引起了世人的轟動。”

  韓信似有所悟道:“關乎到武林的未來走向,似乎就只有玄鐵龜了,而另一件事情難道就是你所說的登龍圖?”

  鳳五臉帶讚許道:“不錯!登龍圖,顧名思義,能得此圖者,必將得天下。是以它的現世,有誰不怦然心動?相傳大秦始皇建國之初,曾經盡收民間收藏的兵器,集中咸陽,然後建高爐融之,得十二金人。但是我們得到的消息,卻是另一種說法,說到始皇確實下旨收沒民間兵器,也的確將這上百萬件兵器集中,可是集中地點並不在咸陽,而是將它們與一批金銀珠寶藏匿在一個秘密的地點,無人知曉這個地點的所在,只能憑著登龍圖才能堪破其中奧秘。因為大秦始皇無疑是一個大智大勇的開天帝王,雖說他有將大秦基業傳至萬世萬代之心,但他十分清楚這只能是一個美好的願望,為了將來的後人有復國建功的本錢,是以他想出了這麼一個宏偉的構思,並且付諸實現。”

  上百萬件的兵器,成千上萬的金銀珠寶,誰不覬覦?誰不想佔為己有?它就像一座沉默已久的火山,一經爆發,當然驚天動地,便是韓信聽之,也是咋舌不已,更為大秦始皇如此龐大的手筆而驀然心動,悠然神往。

  “藏寶之地既然不在咸陽,你何以要我趕往咸陽?莫非你已經有了登龍圖確切的下落?”韓信靈光一現,驀然發問道。

  “是的。在你到達咸陽之前,我們問天樓在咸陽城中已經密布眼線,靜觀其變,他們的任務就是盡可能多地給你提供關於登龍圖的一切消息,並在必要的時候給你幫助,但在盜取登龍圖的時候,你只能獨立完成,任何人都不可能給你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掩護。”鳳五語重心長、一字一句地講述著自己的計劃,他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是因為他深知此事太過凶險,稍有不慎,便會全盤皆輸,不僅危及韓信的生命,更會影響問天樓稱霸武林、問鼎天下的大計。

  “為什麼?”韓信心中有一絲不安的預感,以鳳五這等屈傲不訓的江湖豪傑對此事尚且鄭重其事,這只能說明登龍圖所藏處必是如龍潭虎穴般的艱險之地。

  “不為什麼,只因為登龍圖是織在大秦二世胡亥的龍袍之上。”鳳五此話一出,韓信與鳳影俱都臉上變色,亭中氣氛一時緊張。任何人都清楚,要想在戒備森嚴的大秦皇宮中盜取帝王所穿的一件龍袍,這其中的凶險無異於與虎謀皮,純同自殺。

  鳳影眉間閃現一絲愁苦之色,淒然叫道:“這豈不是讓韓大哥去送死嗎?”她的小手情不自禁地緊握韓信的手,冷汗涔涔,牽掛之情溢於言表。

  鳳五冷然道:“但凡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誰又是一帆風順?誰又可不勞而獲?不經歷九死一生的凶險,不經歷百折千挫的苦難,要想名垂青史,遭受世人敬仰,這只能是一個妄想、一句空談。盛名之下豈有僥倖,難道不是這麼一個淺顯的道理嗎?”

  他的話中充滿激情,如火炬般燃燒於黑夜,頓時激起了韓信胸中的沖天豪氣,拍手叫道: “是的,沒有苦哪有甜?沒有千辛萬苦又怎會有一時的輝煌?大丈夫生於世間,當不畏艱難,明知凶險,亦要全力以赴!”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3:06
第三卷第九章傲意天賜


  鳳五眼睛一亮,明顯感到了一股來自韓信身上的熊熊戰意,如一團燃燒的烈焰,感染著他,感染著這古亭周圍的氣氛。他的眼眶漸漸濕潤,視物已有些模糊,一滴鹹濕的淚水緩緩劃過臉際,為韓信這一刻間表現出來的英雄氣概心動不已。

  “你決定了?”鳳五不得不問上一句。

  “我已經決定了,英雄方能配佳人,我絕不會使所愛的人失望的。”韓信的眼中噴發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愛意,毫無保留地投向鳳影俏麗的臉上。他愛她,為了她,也為了自己,他需要一個英雄之名,英雄配佳人,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鳳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使自己的心靈在躁動中漸漸冷靜,因為他必須一字一句地斟酌,將一個完美無缺的計劃通過準確無誤地表達,讓韓信通透地理解每一個行動的細節。當他將這個計劃完全展露在韓信的思維之中時,即使是心理早有準備的韓信,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因為他絕對沒有想到為了登龍圖,問天樓會花費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來實施這麼一個宏大的計劃。他更沒有想到,這個計劃已經實施了多年,千百人蟄伏咸陽,只是為了他的出場作為鋪墊。他——韓信,一個流浪市井的無賴浪子,只因機緣巧合,卻成了問天樓這個計劃中最重要的執行者。

  “我們之所以選中你,是因為除了我與鳳影,以及衛三公子之外,天下間再沒有第四個人能夠知道你是問天樓的人。你有了這個沒有身分的身分,可以在咸陽中不受人注意,因為據我們確切的消息得知,不僅有我們問天樓、流雲齋企圖盜取登龍圖,就是入世閣的趙高,也已經加快了謀奪的步伐。可以說在咸陽城中,為了登龍圖展開的一系列紛爭,已經遠比沙場之上的戰爭更為激烈。”鳳五不無擔心地分析著咸陽城中的形勢,顯然為日趨嚴峻的局勢感到憂心忡忡。

  “如果沒有人知道我的底細,我又該怎樣才能與問天樓蟄伏咸陽的人進行聯絡呢?”韓信此話一出,讓鳳五緊鎖的眉頭豁然展開,這足以證明韓信已經進入了問天樓賦予他的角色中,將自己的整個身心投入到了這項宏大的計劃當中。

  鳳五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半塊只有兩寸見方的綠玉墜,鄭重其事地交到韓信手中,道:“這原來是一塊精美的玉墜,現在卻一分為二,一半在你這裡,另一半在別人的手中。為了你的安全起見,只有這個持有另一半玉墜的人知道你的身分。若非情不得已,盡量不用,但是只要對方交出的玉墜能夠與你手中的玉墜合二為一,無論他的身分如何出乎你的意料,你都一定要完全相信他。”

  “我能不能問上一句?”韓信將玉墜藏入懷中,突然向鳳五問道。

  “不能,因為除了衛三公子外,這個人究竟是誰,我也無法知道。”鳳五顯然明白了韓信問話的用意,淡淡一笑道。

  韓信這才知道問天樓的組織嚴密,的確是有其過人之處。那支不知是否是劉邦擁有的劉姓義軍背後有問天樓的支持,在群雄並起、諸侯分立的亂世當中異軍突起,想來只是遲早的事情。

  鳳五站將起來,凝視韓信良久方道:“你肩上的責任重大,希望你能忍辱負重,完成這項艱鉅的使命。你可知道,如今的義軍戰士手裡,大多還是用木棒竹竿作武器,只憑一腔熱血,猶在與擁有鋒刀利刃的大秦士兵一爭生死,所以只要你得到了登龍圖,也許整個大秦的歷史就會因你而改變。”

  韓信只覺全身熱血沸騰,恨不得立馬奔赴咸陽。當他一切準備就緒時,向鳳五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你能不能閉上你的眼睛?”

  鳳五雖然詫異,卻還是照辦了。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鳳影的小臉通紅,正痴痴地望向韓信沒入夕陽之中的背影。他不知道,就在他閉眼的剎那,韓信已將他那富有陽剛之氣的深情一吻深深地留在了鳳影的紅唇上,留在了鳳影的心裡。

  △△△△△△△△△

  吹笛翁就是吹笛翁,他一眼就看穿了紅顏的心事。

  “在下吹笛翁,在此見過紀公子。”吹笛翁從紅顏身邊走來,彬彬有禮地向紀空手拱手言道。

  紀空手見過吹笛翁與方銳相峙時的氣勢,知道此人功力之高,世所罕見,不敢小視,當即起身還禮道:“原來是吹笛先生,在下冒昧登船躲避,得罪之處,還請海涵。”

  他失禮在先,不免惶惶,按理說吹笛翁原該生氣才是,不過看紀空手補足禮數,而自家小姐對其又有另一層意思,他自然不去追究,反而微微一笑道:“你能在我與小公主的面前逃過我們的耳目,身手可好得很哪,怪不得連入世閣八大高手之一的方銳也奈何你不得,真是後生可畏呀! ”

  “不敢,在下這一切都是僥倖所致,運氣使然,怎可當得起吹笛先生的這番讚譽?”紀空手忙道,紅顏瞟了他一眼,見他少年心性,卻不浮躁,為人謙恭有禮,殊屬難得之舉,心中不免又多了幾分歡喜。

  “你所言雖是過謙之詞,不過想來也有幾分道理,以方銳的見識,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你,你可想過以後有什麼打算?”吹笛翁漸入正題,言詞委婉,不著痕跡。

  “唉……”紀空手隔窗而望,便見湖上暗夜沉沉,不見一絲光明,恰如自己的未來一般,不由輕嘆一聲,勾得紅顏一顆芳心頓時懸空,好生心疼。

  “在下本乃一介無賴浪子,涉足江湖,乃是一時偶然,又怎會有更長遠的打算?若非是為了一個人,在下恨不得順水而下,直奔大海,尋一孤荒野島了卻殘生,再不想這江湖中的爾虞我詐。”紀空手想到韓信生死未卜,不由黯然,思及劉邦、樊噲,更是為他們憑添一份擔心。畢竟亂世之中,憑他們的那點人馬要想在諸侯群起中占得一席之地,實在艱難,若非有大智大慧者,是很難改變被強敵消滅或者吞併的可能的。

  紅顏“呀……”地一聲,看到紀空手眉間的那點愁思,不禁問道:“倒不知紀公子所言之人是否便是你的意中人?”

  她心有所思,自然想到了這一層,情急之下,未免有些失態。

  所幸紀空手思及朋友安危,沒有註意到紅顏的這番關切,只是苦笑一聲道:“在下孤家寡人一個,又豈會有什麼意中人?”他偶爾也會想到小桃紅,卻只覺得她與自己雖然投緣,僅限於姐弟之情,情誼固然深厚,殊非男歡女愛。

  “如此最好。”紅顏小聲嘀咕了一句,輕舒一口氣,才發現自己失儀之處,頓時小臉紅若朝霞,神態忸怩,盡顯女兒羞態。

  “你說什麼?”紀空手沒有聽清,反問一句。

  吹笛翁趕緊打圓場道:“這麼說來,紀公子乃是為朋友擔心,如此高義,實在是讓人佩服。

  不過你想過沒有,江湖之大,人海茫茫,要從中尋找一個人是多麼艱難,我倒有一個主意,或許能夠幫助你尋到這位朋友。”

  “是嗎?那敢情好,還請吹笛先生示教!”紀空手不由大喜道。

  吹笛翁胸有成竹地道:“你如果找不到一個人,通常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來找你,只要你的名氣夠大,受人矚目,你的朋友便能很容易地得到你的消息。”

  紀空手一拍腦門道:“對呀!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他尋思片刻,復又搖頭道:“不對呀,我此刻名氣倒是不小,卻猶如一隻獵物,一旦露面,朋友沒找到,只怕獵人來了一大堆。”

  紅顏聽他說得有趣,“扑哧”一笑道:“你呀,說得雖然有理,卻是歪理,吹笛先生既如此說,當然有他的手段,你且聽他說完不遲!”

  紀空手抬眼看來,猛見紅顏燦爛嬌豔的笑臉,心中怦然心動,他不好意思地急轉過頭道:“那就請吹笛先生賜教。 ”

  吹笛翁難得一見紅顏會對陌生男子如此親近,心中暗笑,聽得紀空手說起,微微一笑又道:

  “玄鐵龜之謎現世江湖,引得紀公子一夜之間成為江湖上萬人矚目的人物,這似乎正如紀公子所言,使得紀公子受名之累,彷如獵人追捕的獵物。但是以我家主人的顏面,倘若親自為紀公子闢謠,相信江湖中人自會平息謠言 ,還紀公子一個自由之身。”

  紀空手聽到這裡,想到方銳曾經對自己談到武林五霸時,講到過五音先生的種種事蹟,當時給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五音先生武功高絕,通曉音律,所謂音從心生,是以五音先生一生之中從來都是以真言示人,從未說過半句假話,江湖中人送他一個別號,叫做“一言千金”

  ,可見其人格魅力之所在。

  他心中一動:“若是有五音先生出面,自己的確可以從這玄鐵龜造就的漩渦中脫身而出,可是他老人家隱居於世外桃源,人如神龍見首不見尾,自己何時才能見他一面?況且自己與他素無交情,縱是見面,他又怎會為我這等小人物說話?”

  他神情躊躇之間,盡被吹笛翁看在眼中,吹笛翁與紅顏相視一眼,這才笑道:“我家主人雖然難求,但他平生之中卻有一至愛,那便是我家小姐,只要我家小姐替你親口相求,那麼此事多半能成。”

  紀空手不由望向紅顏,眼中雖然企盼,卻終究開不了口。他出身市井,自幼受人欺侮,幼時也曾求人,終究是失望居多,到了大些的時候,人便多了一份傲骨,深諳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他此刻人在絕境之中,明知開口相求即可脫離這無休無止的煩惱,但他與紅顏相識未久,怎麼也開不了這口。

  罷了,在下命中註定有這煩惱,又何必讓小公主為難呢?”紀空手長嘆一聲,意興蕭索,站將起來道:“該來的終究會來,躲得過便算不了是禍,在下相擾已久,不便之處,還望小公主與吹笛先生見諒一二,在下這便告辭!”

  他揖手為禮後,扭頭就走,忽聽得耳邊有異聲響起,香風過處,一道俏然纖秀的身影已擋在自己面前,若非他收腳極快,只怕兩人便要撞個滿懷。

  “你可知道,只要你踏出此船,就是入世閣人的囊中之物?”紅顏輕咬紅唇,眼顯幽怨地道。

  “我知道。但是我能躲得了一時,終究躲不過一世,反正我是光棍一條,大不了搭上這條命罷了。”紀空手昂然而立道,心中傲意頓生,絲毫不見半分膽怯之意。

  “若是我要你留下,你又怎的?”紅顏說完這句話,明亮的眼睛霍然抬起,雖有三分羞態,卻以咄咄逼人之勢與紀空手的目光相對。

  紀空手何時見過這等陣仗?整個人頓時慌了手腳,沉默無言,卻聽得吹笛翁悠然笑道:“你這條命雖然你自己不憐惜,但卻有人替你憐惜,所謂當局者迷……”

  紅顏瞪他一眼,吹笛翁不敢再說,臉上卻似笑非笑,神情怪異,紀空手見得如此情景,這才恍然醒悟,明白了佳人的心思。

  他初時見得紅顏,雖覺佳人亮麗,卻不敢有非份之想,畢竟二者身分地位懸殊,絕非良緣佳配。兩人相處久了,又覺得這女子氣質絕佳,為人大方得體,自己的心中極有好感,卻只有尊敬而無親近之心。惟有到了此時,看到紅顏嬌羞含嗔的女兒姿態,他的情絲豁然生成,心中又驚又喜,直疑自己置身夢中,竟然不信幸福會是如此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他囁嚅連聲,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來,那副窘迫之態,引得紅顏嫣然一笑,柔聲低語道:“你呀,非要逼得人家露了心思才罷休嗎?”

  紀空手心中一盪,收攝心神道:“在下被人追捕,留下恐有不利,小公主雖然心生憐憫,還望三思才是。”

  紅顏輕輕一笑道:“你肯留下便行,其它的事情倒不用你來操心。”

  紀空手深深地作了一個長揖道:“既是如此,紀空手便多謝小公主的厚意了。”

  “你叫我什麼?小公主也是你叫的嗎?”紅顏冷哼一聲,臉上大有著惱之意。

  紀空手不知紅顏因何而怒,心中惶惶,卻聽得紅顏嫣然一笑道:“你記好了,我叫紅顏。”

  △△△△△△△△△

  就在韓信步出鳳舞山莊的同時,天下形勢又生劇變。秦二世二年,陳勝王的張楚政權在秦將章邯率四十萬大軍的圍剿下,堅持了短短數月,早已如曇花一現,不存於世。

  但陳勝王留下的抗秦思想,卻如星星之火遍灑大秦土地,漸成燎原之勢。其中聲勢最大者,便是流雲齋主項梁統領的一支義軍,在他的苦心經營下,以他在武林中至高無上的聲望與海納百川的度量胸懷,吸納群雄義士,成為繼陳勝王之後最重要的一支抗秦力量。

  當韓信在行程途中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他心中的狂喜幾乎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項梁者,以項為姓氏也,這豈非正好印證了自己堪破的上蒼玄機?”這更堅定了他對問天樓的效忠之心。他一路向西而行,所選路線遠離戰火,但仍然從流離失所的百姓當中聽到了關於各處義軍的種種傳聞,其中也有關於劉邦的消息。

  自劉邦起事之後,曾率部攻克淮陰、泗水、豐邑諸地,聲勢漸大,卻遭到秦將司馬夷的軍隊圍而剿之,差點全軍覆滅,但是數天之後,劉邦又率蕭何、曹參、樊噲等人,屯集留縣,收集散兵游勇,共五六千人,聲勢比先前更大。在攻克下邑之後,劉邦用戰略的眼光審視全局,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義軍身處絕境,既要面臨強悍的大秦軍隊的圍剿,又要防止別的義軍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吞併,在這雙重危機夾擊之下,他選擇了附從項梁。

  讓韓信感到疑惑的是,在聽來的傳聞中,還有許多的關於劉邦個人的一些瑣事。都是說他如何貪酒好色,貪圖享樂,在百姓的口中,劉邦彷如一個胸無大志的莽夫愚漢,實在不像一個有遠大志向的英雄。

  “我所知道的劉邦,絕非是這一類人,但是聽人眾口一詞,似乎又非刻意杜撰中傷,難道他真的不是我要尋找的那位劉姓英雄嗎?”韓信隱隱覺得,劉邦的所作所為,必然有其道理。

  這一日他穿越函谷關,來到了華山腳下的寧秦城。按照鳳五的計劃,他將在這裡成為寧秦城最大的照月馬場的少主人,從小離家學藝,直到今天才回歸故土。

  照月馬場當然是問天樓苦心經營的產業,十年磨一劍,就為了給韓信一個合法的身分,韓信心中噓嗟之餘,人已來到了寧秦城的城門口邊。

  此時已至黃昏,由於局勢紊亂,寧秦城中加強了戒備,入城者不僅要繳納入成關稅,而且還要檢查戶籍身分。以韓信此刻的功力,若是趁天黑之際橫越這三丈高的城牆,未嘗不可,但是他別有用心,向守城的官兵報出了照月馬場老闆時農的大名。

  守兵立時肅然起敬,更有人從城樓上請來一個豪富人家管事模樣的人來,韓信一見此人,四十來歲的年紀,身材略胖,眉宇之間顯得極是乾練。按照鳳五事先的交待,韓信故作驚訝地道:“昌大叔,是你麼?十年不見,我是時信啊!”

  那被喚作“昌大叔”的人名叫昌吉,正是照月馬場的大管家。他奉時農之命前來恭迎少主,早已等候多時,這會兒聽到韓信叫他,打量了幾眼後,隨即滿臉堆笑道:“果真是少主人,十年不見,老奴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兩人寒暄幾句,在守城官兵的目送下,昌吉與韓信登上了一輛豪華大車,向城中馳去。

  昌吉的目光緊緊盯著韓信的臉,似乎想從韓信一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他記得昨夜當時農將一幅畫像遞到自己的眼前時,他看到那畫中之人,與眼前的人的確是從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他是我的兒子,十年前當我遷到寧秦發展照月馬場時,他離開了我,在北域的天地尋求他對武道的痴迷。我心知自己的大壽之限將近,所以將之召回,從今往後,他便是照月馬場的主人。”時農的臉上不知是多了一絲倦意,還是多了一層疲累,額上的皺紋處寫滿滄桑,給人一種暮氣沉沉的感覺。

  昌吉的心中頓時湧出一股悲哀,作為時農最忠心的朋友與屬下,他幾乎見證了時農這十年來在寧秦城的奮鬥與打拼,使得照月馬場從無到有,最終成為關中地區最負盛名的馬場之一。在寧秦城中,只要提到“時農”的名字,無人不知這是權勢與財富的象徵,然而就在他要登上生命中最輝煌的頂峰時,卻要遠離人世而去,這怎不叫昌吉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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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十章照月馬場


  昌吉緩緩地靠近時農臥躺的那張充滿藥味的床榻,語帶哽咽地道:“場主大可放心,昌吉雖然無能,但是忠心猶在,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一定鞠躬盡瘁,全力輔佐少主。”

  “這我就放心了。”時農臉帶欣慰地閉著眼睛,歇息片刻道:“我有一個預感,明日他也許就會趕到寧秦,你記著他的模樣,只要他開口叫你'昌大叔',與你的對話中有句'十年不見',那麼就可確認無誤。你要以最快的速度將他送來,因為我要在臨終之際見他最後一面。”

  時農的話猶在耳邊,昌吉絲毫不敢怠慢,命令車夫長鞭急揚,快馬穿行於街市之中。兩人對答幾句,說到時農病危,昌吉的整個人倍顯落寞,神情蕭索,而韓信適時表現了自己的悲痛之情,他的表演非常到位,讓昌吉心生“父子情深”的感慨。

  當馬車馳過幾條街區之後,終於踏入了照月馬場在城中的宅第。看著車窗外高大宏偉的亭台樓宇,聽著耳邊傳來的成群奴僕的喧囂,韓信不由對時農心生佩服。

  想到這位即將見面的老人,韓信的心情的確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為了登龍圖而策動的計劃順利進行,問天樓在十年前便選派了一批忠心可嘉的精英,奔赴關中,為計劃的最終執行者作好準備。這些人無疑都是大智大勇之人,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不惜隱姓埋名,捨棄過去的輝煌,來到陌生的環境重新開闢一片天地。然而這些艱難尚且不論,最殘酷的是,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人作嫁衣裳,無論他們多麼努力,其命運都注定是無名英雄,注定是陪襯紅花的綠葉,而時農正好是其中的一位。

  馬車停在一處獨立的閣樓邊,在昌吉的引領下,韓信來到了時農的病榻前。當時農睜眼看到韓信的第一眼時,彷如迴光返照般強撐起身體,喘著粗氣道:“好!好!你終於來了……”竟然就此死去。

  一切祭奠的安排都在一片哀傷悲痛中進行,在昌吉的指揮下,靈堂的搭設也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韓信木然呆坐於時農的棺木前,不言不語,欲哭無淚,無人見了不心生同情,私下都說:“少主人離家十年,想不到只是見得主人最後一面,難怪他的精神有所失常。”

  韓信這一坐便是數個時辰,眼見天色黑盡,這才向昌吉說了第一句話:“按照我們家鄉的風俗,今晚子夜時分,應是孝子召靈,靈堂五十米內,不許有任何人走動。”

  昌吉遵命而去。

  暗黑的夜色籠罩在時府的每一棟建築裡,除了靈堂中滲透出慘白的光亮外,再沒有任何地方還有光線滲出,那種悲痛的氣息流動於空氣之中,陰風慘慘,充斥了時府的每一個角落。

  偌大的靈堂中,香燭繚繞,陰幡隨風舞動,黝黑的棺木邊坐著一身孝服孝帽的韓信,黑白相映出一種極為莫名的詭異。

  “當……”一道悠遠的鐘聲敲響,從城中的一處不知名的鼓樓中傳來,在寂黑的夜裡顯得異常清晰。

  韓信的眉間一跳,人緩緩站起,當他確定靈堂的附近再無一人時,他的手輕輕地在棺蓋上輕敲了三下。

  他怎會有如此精神失常的舉動?他難道不知道棺木中只有時農的屍體嗎?但是看他精神煥發,嘴含笑意的樣子,實在是令人難解其中的奧秘。

  但是就在韓信敲了三下之後,一件更為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砰砰砰……”手叩棺木發出的空靈之音竟然是從棺木中傳出。

  韓信絲毫不顯詫異,而是眉間帶喜,輕輕打開棺蓋,“騰”地一聲,從棺木中跳出一個人來,竟是才死未久的時農。

  “屬下參見韓帥!”時農跪拜於地,低聲呼道。

  韓信一怔之間,這才明白問天樓已將他作為整個計劃實施的統帥,有指揮大權,以利他見機行事,當下扶起時農道:“時爺不必多禮,你對問天樓的忠心與高義,我是早有所聞的。時間不多,我們還是快談正事要緊。”

  時農點點頭道:“當年屬下奉樓主之命,帶一萬錢入關中創業,迄今為止,不僅有三千匹戰馬,更有積蓄十萬,在寧秦城中,屬下對官府勢力盡心結納,與入世閣中人也有往來,韓帥以我之名,可以順利進入咸陽上流社會。”

  韓信聞言不由大喜,始知問天樓的這個計劃實在是妙不可言,一旦自己能混入大秦王朝的高層人士之中,對登龍圖便自然多了三分把握,不由讚道:“你果真是一個罕見的人才,怪不得樓主會安排你這項重任。”

  時農道:“這是屬下的榮幸,也是屬下應盡之責,想我衛國滅朝已有百年,而我等臣子期盼復國之期,敢不盡心盡力?”

  韓信這才知道時農也是衛國的故朝亡民,同時想到了昌吉,不由問道:“這昌吉莫非也是我問天樓中人?”

  “他是屬下最好的朋友,雖非樓中之人,但是忠心耿耿,足以信賴。”時農答道。

  兩人相坐而談,時農交待了不少事情,使得韓信對照月馬場的一切有了大概了解。當時農說出了幾樁馬場要務之後,不知怎地,他的眼中竟然多出了兩行淚水。

  “時爺為何這樣?”韓信驚問道。

  “屬下見得韓帥如此幹練,登龍圖必是囊中之物,可惜的是,屬下卻見不到這一天了。”時農眉間鎖愁,淡淡地道。

  “時爺此話可令我摸不著頭腦了,你此去回到問天樓,只管聽我的好消息便是,又非生離死別,又何苦說出這等傷心話來?”韓信奇道。

  “與韓帥見面之期,便是屬下歸天之日。”時農道:“當日樓主制定計劃之時,就曾考慮過今日屬下的去向問題,屬下是惟一知道韓帥真實身分的人,為了預防萬一,所以必須死去。”

  韓信大驚,沒有想到時農的結局竟會如此,急忙說道:“其實大可不必這樣。”

  時農淡淡笑道:“登龍圖的歸宿,不僅關係到問天樓的利益,也關係到我們衛國的複國大計。此事關係重大,不容有半點閃失,少一個人知道韓帥的身分,便多一分成功的機會。是以這雖是樓主的命令,但也是我時農心甘情願之事,何況我的死訊已經傳出,一旦有人發現了棺木中另有其人,或是一副空棺,那豈不是功虧一簣?”

  面對如此殘酷的一個事實,韓信真的是難以置信。直到這時,他才真正感覺到了自己肩上的擔子是何等的沉重,看著時農平靜安詳的笑臉,他已知道,任何勸說都不可能阻擋時農必死的決心。因為,為了復國大計,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韓信默默地註視著眼前這位老人,看著他那蒼白的雙鬢,額上如蚯蚓般張揚的皺紋,心中的感受如刀割般絞痛,面對這位讓人心生敬意的老人,他已無話可說。

  “我希望我的努力不會白費!”這是時農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他就回到了棺木中,靜靜地躺下,當韓信俯身來看時,他已經沒有了氣息。

  韓信的心中徒增一種失落,他知道,這一次,時農是再也活不過來了。

  他緩緩地蓋上棺蓋,整個人只覺得透心發涼。也許在這之前他並未有全力以赴的決心,事在人為,若實在不能盜取登龍圖也就罷了,但是時農的以身殉職告訴了他一個血淋淋的事實:那就是只許成功,不能失敗!即使是破釜沉舟,還是不擇手段,他都必須將登龍圖帶歸問天樓,否則,他將愧對時農的在天之靈。

  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已經是如此的殘酷,未來又將是什麼樣子?韓信幾乎不敢想像下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自壓制住自己心中的悲情,透過一格窗櫺,望向那暗黑的蒼穹深處,他感到自己是那麼地孤苦與無助,在淒寒的心境中,他想到了鳳影,想到了紀空手……

  夜是如此的寂靜,靜得讓人心悸,就在心悸的一刻,韓信的眉心一跳,感到了窗外不遠處有一股淡淡的殺氣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呼吸。

  他的心驀然一緊,冷汗如豆般滲滿全身。無論此人是敵是友,無論此人是有意還是無心,韓信都絕對不會放過他,否則時農的死,以及問天樓這十年來的苦心經營,都將變得毫無意義。

  他的人彷彿並未發現什麼異常一般,凝立不動,毫無表情,但他的思維卻在高速運轉著,判斷和分析著來敵:

  ——昌吉的忠心自不待言,這就說明在靈堂五十米外的戒備極度森嚴,一般的人絕對不可能在守衛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靠近靈堂;——此人既然能夠靠近靈堂,而且連自己也未能及時察覺,這就說明來者定是高手,而且其功力之高,自己未必能與之比肩;——從位置來看,兩人相距至少三丈有餘,無論自己攻擊還是追擊,都很難在短時間內近身,一旦來人發力奔逃,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阻截。

  韓信迅速得出了結論:自己若要成功地將敵人阻截,只能智取,不可力拼!但是匆忙之中,他又從何而來的妙計?他此刻的心如空氣被豁然抽空一般,繃得緊緊的,似乎到了絕境。驀然間,韓信想到了紀空手,如果有他在,以其智變與機謀,想必能夠應付這等局面。

  思及過往的事情,韓信突然靈光一現:“人性本就是貪婪的,若是我以利相誘,此人是否上勾?”他已無路可走,惟有姑且一試。

  “時爺你這一去,留下這許多的金銀珠寶,卻叫我收藏在哪裡才好?”他背對窗戶,伸手入懷,故意將懷中的銀錢弄得直響,同時自言自語道。

  他算計好了一切,之所以要背對窗而立,就是為遮擋對方的視線,只要對方心生誘惑,必然會靠近窗門窺探。一旦對方上當,以有心算無心,韓信必可占得先機。

  現在關鍵的問題是:對方是否上當?韓信的玄陰之氣幾致極限,耳目靈敏,足以掌握對方的一舉一動。他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上,只盼對方邁出這關鍵的幾步。

  “時爺,若你在天之靈有知,一定要助我成功。”韓信暗暗祈禱,同時大手已緊緊按在了一枝梅的劍柄上。

  窗外的人影終於擋不住金銀的誘惑,猶豫半晌,開始向窗前靠近。他的腳步輕若狸貓,落地毫無聲息,也許正是藝高人膽大,促使他做出了這個錯誤的決定。

  但是他小視了韓信,此時的韓信,絕對是一個可怕的人物,他僅從空氣的些微異常的流動中就能感覺到來人的方位。

  “一步、兩步、三步……”當韓信數到第七步的那一瞬間,他動了,動得很快,如撕裂烏雲的一道閃電!

  △△△△△△△△△

  大船駛出七島湖,沿著浩浩大江逆流而上,直奔故楚大地。

  紀空手很快就發現了緊隨船尾而來的幾艘快船,這些船隻雖然裝扮成普通的商船,但是他卻知道入世閣的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只要自己一旦離開這艘豪華大船,必將走向永無止境的逃亡之路。

  他沒有想到知音亭的名聲之大,便是入世閣人亦有所忌憚,不過經過數天的接觸,他對紅顏不再有先前那般的拘束,兩人相對成趣,或觀江景,或聽簫音,在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不捨離去的感覺。

  紅顏一行的目的地將是巴蜀大地的蜀郡,那裡也正是知音亭的大本營。知音亭之所以偏處西南,旨在向世人昭示自己絕無爭霸之心,是以為了一個紀空手,入世閣自然不會與之正面衝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這一日船至衡山郡城,並未停留,而是趁著夜色繼續西進。紀空手沐浴更衣,一人獨上艙樓之頂,坐觀蒼穹之上的繁星皓月,不由思念起韓信、劉邦一眾故交來。

  “不知道韓兄是否安然無恙?此時此刻,他是否還記得我這個朋友?”紀空手默然想著,憶起昔日往事,嘴角處溢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相信紅顏,也相信吹笛翁,相信他們對自己的愛護皆出自一片真心。同時他也知道以五音先生的名望,一旦出面闢謠,自然可以讓他從玄鐵龜的漩渦中脫身而出,但是想到將來終有一日要與紅顏分離,他的心中自然而然又多出了一分惆悵與失落。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一個女人如此牽掛,無論是她的嬌嗔,還是她的笑靨,都已經如一道深深的烙印刻在自己的心裡,怎麼也不能忘卻。他自小出入妓院賭館,見識的女人不可謂不少,但像紅顏這等讓他如此在乎的女人,他卻是第一次碰到。

  他隱隱覺得,自己這一次是真的墜入情網了。

  他並不因此而喜悅,當他了解了自己心中的情感後,驀然生出一種無邊無際的恐懼,因為他知道,這是一份不太可能成為現實的愛,或許說,這份愛注定是一段悲情。

  在這個講究門第相當的社會,一個是流浪市井的浪子,一個是武林豪門的千金,兩者身分之懸殊決定了他們這段愛情的最終命運。與其如此,倒不如趁著情未濃時,快刀斬亂麻,免得自己忍受一生的痛苦。

  思及此處,紀空手仰頭而望,輕嘆一聲,覺得自己便是那天上寂寥的牛郎星,而那浩淼的銀河便是自己難以逾越的一道世俗鴻溝,橫渡過去,談何容易?他心中只覺得陣陣絞痛,眼前盡是紅顏那婀娜多姿的倩影,驀然間他的情思一動,耳中聽到的,卻是一支隨著清風送來的動人簫音。

  簫音優美,其意悠悠,有一種說不出的纏綿之情,正是一首《鳳求凰》。

  紀空手不由苦笑一聲,佳人的心思,他又豈能不知?只是這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可以用心感悟,卻不可以手觸及,倒不如抬頭觀天來得實在。

  夜色下的蒼穹,無邊無際,壯美廣闊,皓月高掛,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寥。紀空手此時的心境,與此相似,不知不覺間拋下了心中的柔情,融入到星月的意境中。

  隨著自己的靈覺不斷地向思維深處延伸,紀空手的整個人都進入了一個意想的空間中,使得體內的玄陽之氣開始按照天上的星辰排序循環運行。他從來沒有感受到令人如此暢美之事,只覺得自己的心是皓月,而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如那滿天的繁星,打亂原有的秩序,按照星月運行的軌跡重新排列。

  玄陽之氣來自於補天石,而補天石來自於天地之間的精靈之氣。紀空手根本沒有想到,就在這無心的一瞬間,他體內的玄陽之氣通過他靈覺的擴張,與天地精氣相合,從而從根本上改變了他的體質。

  他拋開了心中的一切凡念,將精、氣、神貫注於清明的靈臺之間,感悟著自身機理的變化。

  無論這種變化是多麼地令人不可思議,他都守心如一,靜若止水,暗合天上那一輪靜月。

  而他體內的玄陽之氣也隨著每一循環的運行開始了它的滲透,從三萬六千毛孔而出,與天地間的精氣相濡交融,一進一出,在互換中渾然一體,從而使得紀空手的體內充滿了無限生機,達到了天人合一的玄妙之境。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天上劃出一顆燦爛的流星時,紀空手緩緩回過神來,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他立時大吃一驚,只見在他的周圍,站立著數十名知音亭的人眾,當先一人,正是俏然而立的紅顏。

  紅顏的臉上不僅多了一分詫異,更且多了一分喜悅之情。她似乎明白紀空手在這一刻間的頓悟是多麼地重要,而最令她心儀的,是她從紀空手身上感到的一種男人立於天地之間的王者霸氣。

  她的眼中綻放著讓人不可抗拒的火熱愛意,她已不想掩飾。當她看到紀空手自然流露出來的“拈花式”微笑時,她只有一個衝動,就是不顧一切地衝將過去,投入到那堅實與溫暖的臂彎中。

  吹笛翁笑了,悄然退去,在這艙樓之頂,很快就只剩下紀空手與紅顏兩人相對。

  “今晚的月色多麼美好啊。”紅顏俏臉一紅,抬頭看天,聞著紀空手身上濃濃的汗香,心裡怦怦直跳。

  紀空手不敢細看,仰臉觀星,輕嘆一聲道:“是啊,只有在天空中,你才能享受那自由的空間,哪像這人間有如此多的無奈。”

  紅顏轉臉相看,覺得紀空手的言語中有著一種感傷,不由驚問道:“莫非你心中有事,否則何以會如此多愁善感?”

  紀空手搖了搖頭,淡淡一笑道:“多愁善感,只有多情者才配擁有。像我一介浪子,又怎會有這等雅趣?倒是紅顏姑娘出身世家名門,想必良緣早訂,名花有主了吧?”

  紅顏的臉上似喜似嗔,神情忸怩道:“你問這些幹什麼?難道你還不懂紅顏此心嗎?”

  紀空手心中一盪,真想將她擁入懷中,但是想到自己的出身,只得長嘆道:“姑娘待我,的確是無話可說,可是我出身貧寒,又豈敢高攀?雖說五音先生乃是當世的英雄豪傑,但是面對自己兒女的婚嫁之事,只怕也不能脫俗吧?”

  紅顏嬌嗔道:“你這些天來老 躲著我,難道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她滿含幽怨,頗有幾分委屈,看得紀空手憐意頓生,但想到長痛不如短痛,他只得硬著心腸道:“事實如此,空手只有認命。”

  紅顏“扑哧”一笑道:“我只問你,你是否喜歡上我了?”她的目光變得出奇地膽大,逼視而來,竟令紀空手無法躲避。

  “想姑娘這等才藝雙全、情深意重的女子,誰見了不心生愛慕?只恨空手有緣無份,惟有抱憾終身。”紀空手語帶真誠地道。

  “你既然喜歡我,又怎能說是有緣無份呢?一個人的出身是否貧富,誰也改變不了,但是一個人的成敗卻不是貧富的出身就能決定的。俗話說得好,英雄莫問出處,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從來就不是靠世襲傳承就能獲得的,沒有自身不懈的努力與奮鬥,誰又能出人頭地?誰又能高人一等?”紅顏笑嘻嘻地說了一大串,情郎有意於己,她的心情自然大好,口齒頓時變得伶俐起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3:08
第三卷第十一章入世八將


  紀空手只覺得紅顏的每一句話都極有道理,句句說在自己的心坎上,使得自己的心結豁然而開,瞬間徹悟,不由驚喜道:“對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婚姻情感,又何必拘泥於家庭出身?只要兩人真心相悅,管它人言亦好,世俗亦好,怕它作甚?”

  紅顏見他如此興奮,知道其心障已去,不由緩緩地向他偎依過去。當紀空手將她摟在懷中時,她才懂得戀愛中的女人,原來是這般美好。

  “若非你有這等見解,只怕我紀空手惟有抱憾一生了。因為誰錯失了你這樣的女人,他都不可能原諒自己。”紀空手聞著佳人幽香,由感而發道。

  “你若要感謝的話,不妨見到我爹爹時再謝不遲,因為這些話正是我爹爹常對我說的,所以我相信爹爹一定不會反對我們的!”紅顏俏皮地一笑,輕輕地在紀空手的耳邊吹了一口氣。

  只有到了此時,兩人才真正地拋棄了人世間強加在他們身上的一切束縛,自由自在地享受著兩情相悅的情趣。你儂我儂,忒嫌情多,在溫柔的月色下,悄悄地說出只有他們自己才能聽到的情話:

  “紀大哥,你信不信這世上真的有'緣分'這個東西?否則為什麼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覺得我們相識了好久好久!”

  “我相信,當我第一次聽到你的簫聲時,我就在想:這簫音怎麼這樣熟悉?莫非是我前世遇到,還是夢中聽到?也許這吹簫之人,注定將與我結下一世情緣。”

  “你可知道,看到你對我若即若離的樣子,我好生傷心,總覺得你要離我而去。每到夢中的時候,我總不願醒,生怕一覺醒來,再也夢不到你。”

  “我也在夢中與你相會,卻從來不曾夢到與你如此相依相偎。”

  “為什麼呢?”

  “只為用情太深,多情反被多情誤,一覺醒來,佳人不在,豈非更添傷心?”

  兩人牽手而坐,臨風觀月,夜漸深了,卻絲毫不見睡意。

  此刻船楫破浪,江水嘩嘩,兩岸原野山巒如黑獸臥伏,形成青黛之色。突然間紀空手微一皺眉,奇道:“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趕夜路?”

  紅顏四顧張望,不見絲毫動靜,以為紀空手在說笑,但是轉臉看他一臉肅然,始知他的確是聽到了一些什麼,不由暗道:“紀大哥初上船時,其功力最多與我相當,何以才過了十數日,他就有了這等長進?莫非他剛才望月觀星,又領悟到了武學至玄之境?”

  她心中竊喜,很為愛郎高興,過得片刻,她耳朵一動,果然從大江南岸傳來陣陣馬蹄之聲,蹄聲得得,由遠及近,半晌功夫,其聲隆隆作響,彷如地動山搖,乍眼看去,足有千騎之數,竟是衝著這艘大船而來。

  艙下一聲唿哨,便聽得吹笛翁呼道:“有敵來犯,大夥兒小心了!”一時刀聲鏘鏘,船上數十人已是蓄勢待發。

  紅顏奇道:“這些人是哪一路人馬?難道不知這是我知音亭的坐船嗎?”當世武林,敢與知音亭叫勁的人畢竟不多,是以紅顏有此一問。

  紀空手納悶道:“這一路人看上去並非是入世閣的人馬,但是聲勢之大,無所顧忌,顯然亦不是盜匪山賊。此地已入楚境,莫非是流雲齋的人馬?”

  此時流雲齋主項梁統領的義軍已經佔據了楚地數郡與江淮平原,並立國為楚,奉楚國子嗣為楚懷王,而他自稱為武信君。其聲勢之壯,一時無兩,若問當世誰敢與知音亭作對,除了他的流雲齋外,只怕別無他人。

  紅顏聽了紀空手的分析,點點頭道:“紀大哥所言不差,怪不得今晨時吹笛翁來報,說是方銳等人的船隻已經消失不見,原來是怕了流雲齋,哼!別人怕它,我可不怕!”她最後一句話終於露出了她知音亭小公主的威風,所謂將門虎女,頗有其父風範。

  她的話音未落,便聽得岸邊“希聿聿……”地一片馬嘶聲響起,上千匹健馬立定身形,肅然列隊,沿岸而站。當先一騎躍出,一個身穿綿甲的壯年將軍拱手叫道:“流雲齋少主項羽門下郭岳拜會知音亭小公主。”

  他的聲音宏亮,隱挾內力,傳及數十丈江面,依然蓋過了江浪嘩嘩之聲。紀空手心中暗道:

  “此人內力了得,絕非易與之輩。”

  誰知紅顏聽了來人說話,鼻中哼了一聲,悄然道:“此人既是項羽門下,想來沒安什麼好心,惹得本姑娘生氣,偏不去理會他。”

  紀空手一怔之間,頓時明白了紅顏生氣的原因。想來這項羽仰慕紅顏已久,一味糾纏,可惜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此刻聽到紅顏到了楚境,便派人前來相迎,孰料紅顏偏不領情,竟會愛上自己這個無賴浪子。

  “她放著流雲齋的少主不加理會,卻對我這般情深意重,可見她是真心對我。”紀空手心存感激,不由握緊了紅顏的小手。

  紅顏知其意,皺皺鼻子,會心一笑。

  卻聽得吹笛翁道:“項少主一番好意,老夫代小公主領下了,只是此刻已然夜深,小公主早已歇息,郭將軍有事請明早再說吧。”

  郭岳道:“相煩吹笛先生轉告小公主一聲,我家少主三日後將在樊陰城中恭候,專門設宴為她接風洗塵,以表地主之誼,到時懇請小公主蒞臨!”

  吹笛翁道:“有勞郭將軍了,老夫一定轉告。”

  郭岳拱手道:“多謝吹笛先生。”他辦事幹練爽快,話音剛落,大手一揮,上千人馬宛如一陣狂風般又沿原路而去。

  紀空手見得對方這等聲勢,心中暗驚:“想不到流雲齋軍紀如此嚴明,其戰鬥力想必也不可小視,若是劉大哥的人馬與之一戰,只怕多半難勝。”不由得為劉邦擔起心來。

  兩人下到艙中,燭火燃起,吹笛翁早已等候在那裡,嘻嘻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這話可真是不錯。你看這項羽忒也多情,就為了兩年前的一次見面,竟然癡纏至今。”

  紅顏嗔了他一眼,頗為緊張地關注著紀空手的表情,生怕他另有想法。紀空手此刻明白了紅顏對自己的一片癡情,並不在意,反是淡淡一笑道:“其實這也怪不得他,試問哪個男人見到紅顏後,還能清心寡欲?我也不能例外呀。”

  紅顏心中一甜,嬌嗔道:“你嘴上抹了蜜似的,總是逗人開心,初見你時眼中的那股憂鬱跑到哪裡去了?”

  紀空手微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能承你的垂青,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又哪來的時間憂鬱?”

  兩人相視而笑,吹笛翁看在眼中,難得見小公主如此開心,不由笑道:“如此看來,小公主是不准備赴項羽設下的宴席了?”

  紅顏道:“我才懶得去應付他哩,你就說我身體抱恙,回絕了他。”

  吹笛翁道:“項羽此人,一向自負,行事作風猶為霸道,我們既然到了他的地界,若是不去赴宴,只怕於情於禮都有不合。何況流雲齋與知音亭一向相安無事,若是因此而生芥蒂,反倒不美。”

  紅顏想想 覺有理,看了一眼紀空手,默然無語。

  紀空手知她所做一切全為自己,心中大是感動道:“我久仰項羽的英名,正想見見此人,你若不想去,倒讓我失去這個難得的機會了。”

  紅顏哪會不明白他的心思?頓時嗔道:“你是真的想去,還是不想讓我為難?”

  紀空手尷尬笑道:“就算兩者兼而有之吧。”他想到一路來的所見所聞,肅然道:“我聽人說,項羽此人確非平庸之輩,不僅武功超凡,指揮作戰更是一絕,起事至今,身經百戰,從未有過敗績,像這等英雄,怎不讓我心生仰慕,渴求一見呢?”

  紅顏道:“他們項氏一族世代為楚將,因封於項地,所以姓項。在他們項氏歷代祖先中,曾有一位大智大勇之士,創出流雲齋一脈武功,開始立足江湖。據說,'流雲齋'三字正是取自於項府藏珍隱寶的地點之名,經過百年經營,遂成武林五霸之一。正因為他們有超然的江湖地位,又有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所以登高一呼,群雄響應,不過數月時間,已是勢力最大的義軍之一。我聽說上月項梁又立楚國子嗣為懷王,收買人心,順應民意,其聲勢之大,只怕大秦王朝已是無力壓制了。”

  她的大船雖在江上行走,但知音亭的消息一向靈通,自有秘法可以從不同渠道得悉天下諸事,所以她人在船上,對近來江湖大事卻了若指掌。

  紀空手聽她對江湖之事如數家珍,心系劉邦、樊噲,不由問道:“你可知沛縣劉邦其人?”

  紅顏微一愕然,臉上多出一分鄙夷之色,道:“你問他幹嘛?”

  紀空手試探道:“他與我亦師亦友,是空手難得的知己之一。”

  紅顏看了他一眼,道:“你這個知己不要也罷。”瞟到紀空手臉現不悅,忙道:“你可知道,此人心胸狹窄,陳勝王被滅,他接收了其部下的義軍,卻又不思整頓,足見其胸無大志,只圖享樂,絕非是成大事之人。據說他攻掠一地,必是搜刮財寶美人,像這等酒色之徒,豈能做得你的師友?”

  紀空手驚慌失色,連連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這不是真的。”

  紅顏眼中現出一絲憐惜之色,道:“你若不信,三日後你自可在樊陰見到他,我聽說他與秦軍交戰失利,已經率部投歸項梁。”

  紀空手彷彿置身冰窖之中,身心淒寒。他想到以往與劉邦相處的日子,劉邦的精明能幹、深謀遠慮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他的心中,已經將劉邦當作了自己少年的偶像,但是紅顏與他素不相識,絕對不會去惡意中傷,這使他相信了方銳所說劉邦利用他之事。

  △△△△△△△△△

  沒有人可以形容韓信在這一瞬間的起動速度,絕對沒有!韓信的這一動不僅爆發了他全部的玄陰之氣,更是達到了他體能的最高極限。此時的他,心中惟有一個念頭,就是無論如何都必須截住來敵,否則後果難以想像!他將對方的一切反應都算計了一遍,採取了一種最有效的截擊方式。他的整個人如電芒般標前,破窗、翻身、回頭……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氣,不過眨眼功夫,他已經如一座山岳般橫擋在來人面前。

  夜色靜寂,燭火搖曳,兩人默然相對,就如一潭死水般不起半點波瀾,甚至不聞殺氣。

  “你是誰?”韓信緩緩問道,他感到奇怪,憑來人的身手,完全可以在自己起動的剎那作出本能的反應,但是來人卻沒有動,甚至連動的意思也沒有,這讓韓信感到震驚。

  “你是否感到奇怪,我為什麼會不逃,對吧?告訴你,我姓岑名天,這就是我不逃的原因。”來人的眼芒一閃,似乎為自己的姓名感到驕傲。

  他的確有驕傲的本錢,在這個姓名之前,還有一個響亮的頭銜,那就是“入世閣八大高手之一”,與方銳齊名,所以他沒有選擇逃跑,而是毫不猶豫地去面對。

  韓信更是大吃一驚,在他走出鳳舞山莊之前,就已經掌握了入世閣中的大量資料,其中就有關於岑天的評語:

  “用劍,冷酷無情,精於算計,高手中的高手。”

  雖只寥寥十六字,但已經足夠震懾人心。

  韓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明白自己面臨的挑戰將是何等地艱難,他需要時間來了解這個對手,所以他開口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並不覺得它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是你非法進入民宅,卻給了我殺人的理由!”

  他企圖激怒岑天,面對強手,冷靜極為重要,只要對方露出一點點的破綻,他就有把握一劍封喉。

  可是岑天並不上當,反而比剛才更加冷靜,微微笑道:“你可以不認得我這個人,但卻必須認得我的劍,牠喜歡飲血,而且是高手的血!”

  “只怕未必!”韓信冷哼了一聲。

  “也許,只要你乖乖地俯首就擒,它或許就不會飲你的血了。”岑天得意地一笑,接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此地嗎?”

  這也正是韓信想知道的事情。

  岑天面有得色地道:“老夫受相爺之命,監視各處富豪的動靜,但其中時農的所作所為引起了老夫的懷疑,所以我懷疑他是問天樓的奸細,為此我跟踪他足有一年的時間,終於在今晚證明了我的直覺是對的。”

  韓信這才知道自己暴露的原因,同時也認識到了對手的可怕。一個人為了心中的疑團花費一年的時間,這的確是需要毅力與耐力,這令韓信不得不更加小心自己出手的時機。

  “你為什麼會懷疑到他?”在沒有把握之前,韓信不想貿然出擊,所以他猶豫了一下,選擇了一個對方樂意回答的話題。

  “這其實並不困難。”岑天果然願意談一談自以為得意的事情:“一個像時農這樣的外來戶能夠單槍匹馬地在寧秦城中建立起這麼龐大的事業,這本身就讓人生疑,不過你還可以把它當作是一個奇蹟。但,像他這樣的富豪卻沒有妻妾,沒有兒女,這就讓人值得懷疑了。一個人放著巨大的財富不知道享用,如此清心寡欲,那就證明了他的心中必然會有比財富美色更吸引人的東西。”

  韓信不得不承認時農百密一疏,的確是留下了破綻,但他更看穿了岑天的用心:“你之所以花費這麼多的心血來監視時農,其實並不全是為了入世閣,而是為了你自己!”

  岑天眼中露出欣賞之色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也是凡夫俗子,當然不能例外。”

  韓信驀然間回想起鳳五向他解說入世閣各大高手的強弱之項時,就提到過方銳好色,岑天愛財,據說此人很喜找人把柄,藉機敲詐,於是靈機一動道:“不過你就是殺了我,仍然不能名正言順地擄走時農的家當,更有可能是替別人作嫁衣裳,這豈不是違背了你的初衷?”

  “這的確是一個很傷腦筋的問題。 ”岑天贊同道,他也正為此而苦惱。

  “不如我們來做一筆交易。”韓信趁機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一筆對我們雙方都有利的交易。”

  岑天道:“說出你的條件。”

  “只要你不揭穿我的身分,我馬上離開此地,時農的家當全部歸你,如何?”韓信緩緩說道。

  岑天搖了搖頭,使韓信的心為之一緊,難道鳳五的消息來源錯誤?如果對岑天此人不能以利誘之,那確是毫無機會,不過所幸的是岑天開口了:“老夫可以放你一條生路,但根本老夫的觀察,我不相信時農已死,除非你讓老夫見到他的屍體,否則一切免談。”

  韓信心中一陣狂喜,表面上卻猶豫不決,似乎拿不定主意,迫得岑天又追問了一句:“你可別忘了,如果你不答應,那麼你不但無法離開此地,甚至有可能馬上成為我的劍下亡魂。”

  “好!我答應你。”韓信故意咬了咬牙,似乎下了極大決心才答應道:“好,我這就帶你前去靈堂,讓你親身驗證。”

  岑天生疑道:“為何要老夫前去靈堂?”

  韓信冷笑道:“如果我隻身前去,你不擔心我一走了之嗎?”

  岑天啞然失笑道:“老夫倒真忘了這一點。”當下韓信在前領路,兩人又回到了靈堂之中。

  韓信這才看清岑天的面目,原來竟是一個高瘦老者,鼠目寸須,顯得極為猥瑣,若非事先知道姓名,韓信必生輕敵之心。

  但是岑天腰間所佩之劍非常醒目,劍未出鞘,已有一股淡淡的寒氣滲入空中,配之靈堂的擺設佈置,讓人心中憑添淒寒。韓信心中暗道:“能用此劍者,身手又怎會弱?韓信啊韓信,你可千萬不能大意,否則一步走失,全盤皆輸,到時又有何臉面去見時農的在天之靈?”

  岑天人在韓信身後,足有七尺,他雖然貪財,卻也惜命,是以對韓信不得不防,不過他始終認為韓信不是自己的對手,心中的戒備自是放鬆了不少。

  “屍身藏於何處?”岑天厲聲問道。

  “就在棺木之中。”韓信平靜地指了指棺材,心中暗道:“若時爺泉下有知,請恕韓信得罪,這是情非得已之舉。”

  岑天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道:“你不會詐老夫吧?”他心中不信時農真的已死,便叫韓信去推開棺蓋……

  韓信淡淡一笑道:“你倒防我防得挺緊啊。”緩緩上前,手按棺蓋,慢慢推開,就在棺蓋全要打開之時,韓信突然以暗勁將棺蓋一按,棺蓋霎時豎立而起,猛地向他壓至。

  “啊!”韓信陡然驚叫起來,雙手自然向前,想阻擋下壓的棺蓋。

  岑天心驚之下,本能反應便是縱步上前,他的身形之快,只在瞬間便閃到了棺木前,就在此時,他驀然感到了一股驚人的殺氣向自己的肋下迫來。

  如此懾人的殺氣,幾乎讓人聞到了濃濃的死亡氣息。

  他心驚肉跳,瞬息間竟有窒息的感覺,他根本沒有時間來反應這陡然生出的劇變,出於本能,他惟有斜步躲閃。

  就在他完成躲閃的整個動作時,耳中聽到棺蓋的落地聲,心裡驚呼道:“上當了。”是的,事實上韓信在與他對話的時候,就已經設下了這個陷阱。

  當韓信發現岑天並非是一個弱手時,他就將自己擺在了一個弱者的位置上,無論是在對話上,還是在表情上,他都給岑天一個弱者的形象,從而讓岑天自然而然地視自己為強者,忽略對手的存在。只有這樣,在勢均力敵的對手面前,韓信的所作所為才能獲得岑天的信任。

  但這並不意味著岑天就沒有了反擊的能力,當他讓過韓信迫來的一劍時,他的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

  他也在這一刻陡然生出了自信,不再有先前的恐懼。一個真正的劍客,當他手中有劍的時候,他也就把握了自己的命運,這是一個不容置疑的真理。

  可惜的是,他遇到的同樣是一個優秀的劍手,更可惜的是,他的劍未出鞘,而韓信的劍已在手,只是這一點差距,已讓韓信佔盡了先機。

  韓信一招得手,毫不容情,劍芒如流星閃過,刺向了岑天握劍的手腕。他絕不容對手拔劍,因為他明白,有劍在手,岑天等於是虎添雙翼。

  岑天惟有鬆手,卻在一個玄奧刁鑽的角度出拳。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劍法一流,卻少有人見識過他的拳法,事實上在他早年的時候,就有了“拳劍雙絕”的綽號。

  盛名之下,絕無虛士,所以岑天的拳一出,頓使靈堂內的空氣變得異常沉悶,那是一種猶如來自地獄般沉寂的壓力,又像是一堵緩緩推動的氣牆,任何人都有一種被大山壓體的感覺。

  韓信吃了一驚,顯然是對方的拳勁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不過他絲毫不懼,劍鋒倒掠,如一道山梁般截斷了來拳的進攻路線。

  “流星七式!”岑天驚呼一聲,其實他早該料到韓信不會如此聽話,而且他也的確算到韓信會有此一著,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一劍會如此快捷,根本不容自己有任何變招的餘地。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3:11
第三卷第十二章流雲異勁


  岑天只有退,而且不得不退!他心裡清楚,兩強相遇勇者勝,高手相爭,氣勢為先。只要自己一退,就很難挽回頹勢,但面對韓信這如雲天之外飛來的神乎之劍,他無法做到不退。

  只有這時,岑天才真正感到了後悔,也真正認識到韓信的可怕。如果他不貪財,如果他不輕敵,他或許還有機會,可惜的是,如果只能是如果,它不可能變為現實。

  他低嘯一聲,三步退盡,飛腿而出,攻向了韓信的下盤。他並不指望這一腿能夠傷敵,只希望它能阻得韓信來勢的片刻時間,只有這樣,他才有機會拔劍。

  “呼……”韓信的腳步一拐一滑,正好讓過了岑天踢出的腿,同時他的劍如行雲流水般直進虛空,手腕振出,幻出千萬道光影,如流星雨般向岑天當頭罩落。

  這一劍的風情,已無法用言語形容,整個靈堂陡然一暗,只因韓信的一枝梅出手,劍芒大熾,無光可與之爭輝,只有一道流彩自萬千劍影的中心湧出,映紅了整個虛空。

  這是連韓信自己也不曾想像的一劍,更大出他對劍道固有的領悟範圍。這似乎是他無心插柳柳成蔭的一招,卻充滿了他體能的極限與必殺的信念,無論如何,他絕對不能放過岑天。

  正是有了這種不可抑制的無窮戰意,使得他在這一刻間,感到了體內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東西在復活,在宣洩,同時給他的這一劍注入了生命的激情。

  這是從來都不曾有過的事情,也許正是岑天這種高手,才激發出了他對劍道的癡狂與激情。

  劍出虛空,他的心與靈魂似乎也隨劍而去。

  “轟……”韓信的劍鋒劃出,正好與岑天倉皇中格擋的劍鞘相撞一處,如怒潮般的勁氣在劍鋒上爆裂,其勢之猛,令他幾乎無法把持手中的一枝梅,等他站立身形時,他的人已距岑天一丈距離。

  最吃驚的人是岑天,他急中生智的格擋雖然擋住了韓信這凌厲的必殺之招,但透過劍鋒,他依然感到了一股奇寒之氣侵體而入,震得他的心脈氣血紊亂不堪,幾乎麻木。他正想強運一口真氣,硬行拔劍,孰知喉頭一熱,“哇……”地一聲,一口血箭噴灑虛空。

  他遭受了重創,在內力相拼中遭受了一記令人沮喪的重創,這幾乎讓他失去了所有的自信。

  他雖然未及拔劍,但並不慌亂,總覺得韓信劍術雖精,內力卻不及自己,只要自己耐心與之周旋,終有勝機出現。但是當韓信的玄陰之氣發揮出如斯威力時,他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逃,逃得越快越好。

  韓信也並不好受,但是他強提真氣,壓下了翻湧的氣血,冷冷地道:“你可以拔劍,讓我見識一下你這飲血的劍法!”

  他之所以改變了自己的主意,是因為他看到了“流星七式”的威力。作為武者,他當然想從高手的身上應驗一下這套劍法的精妙,而岑天無疑是恰當的人選。

  岑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你不要後悔!”

  “絕不!”韓信向前迫進一步,殺氣狂瀉之下,靈堂中的壓力劇增數倍,連燭光也黯淡了不少。

  “好。”岑天大喝一聲,全身的勁力驀然爆發,便聽得“鏘……”地一聲,長劍自行彈出,像是被一雙無形之手操縱,幻射出劍影無數,鋪天蓋地而來。

  這一劍無疑凝聚了岑天一生的心血,也是他畢生所學的精華所在,雖然內力受損限制了它的發揮,但劍勢一出,依然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殺氣存在。

  韓信不動,凝立如山,眼芒標出精光,捕捉著這一劍在虛空中幻生的千變萬化。

  他是如此地冷靜,以至於岑天幾乎也失去了自信,認為韓信絲毫不懼這一劍的氣勢。就在劍鋒衝進對方三尺距離時,他突然看到了一朵帶血的梅花印在了自己的眼瞳上。

  他沒有驚,也沒有懼,他相信這只是高速運動中一時的幻覺,所以不管不理,拼盡全力殺進。他好不容易占得了先機,又豈會輕易將它喪失?可是這一次他失算了,他所見到的,絕對不是幻覺,而是真正的一枝梅的鋒芒!韓信在瞬息之間看出了他這一劍中惟一的破綻,又在瞬息之間刺出了常人不可想像的驚電般的一劍,然後停在了岑天眉心的三寸處。

  一枝梅的劍鋒便靜立虛空,如情人相約時的等待,而岑天的眉心隨著劍勢向前,快得已剎不住身形,剎那之間,這動靜的對比,構成了一個絕美而詭異的畫面。

  “噗……”一聲輕細的聲響,發出了鋒刮眉骨的喀喀聲,血水流出,順劍身而下,正好染紅了劍背上的那朵無情的梅花。

  “你錯了,我沒有成為你劍下的亡魂,你卻成了我使用一枝梅的第一位死者。”韓信緩緩地收劍回鞘,整個人終於鬆了一口氣,坐倒在地。

  “梆、梆、梆……”更聲從遠方傳來,透過這漆黑的夜色,傳入韓信的耳際。韓信心中一凜道:“今天只是一個開始,到了明天,我將面對的又會是誰?”

  他雖然未知前途凶吉,但是經過了與岑天一戰,他的心中充滿了挑戰未來的自信。

  △△△△△△△△△

  船逆流而行,距樊陰最多十里,故楚大地,春光分外妖嬈。

  紀空手的心很沉很沉,因為他想見劉邦,又怕見劉邦,如果這一切關於劉邦的傳聞都是事實,那麼他被出賣也成為事實,那他真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

  “要來的終歸會來,只能勇於面對,才是大丈夫的行徑。”紅顏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話,頓時讓他心情豁然開朗。

  他輕輕地吻了她的香額,看著少女笑靨中泛出的一份嬌羞,悄然道:“我絕不會讓你失望。”

  說完這句話,他的整個人輕鬆了許多,又回復到了他無畏無懼、滿不在乎的樣子,只覺得劉邦是好是壞,已不重要,自己只要盡了心,問心無愧就行了,又何必活得如此心累?伴著佳人,相擁窗前,看朝霞升起東方,聽一曲悠悠簫音,人生如此,夫復何求?他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直到吹笛翁進得艙來,他才從這片柔情中跳將出來。

  “禀小公主,前面江上出現幾艘戰艦,看旗號,打的正是項羽的旗幟。”吹笛翁如實禀報導。

  “看來項羽的排場還真不小,出城十里相迎,誠心可嘉,若非我心有紀郎,只怕也擋不住他這一番盛情。”紅顏淡淡一笑,拉著紀空手出艙來看,只見上游順水飄來數艘戰艦,沿江面一字排開,當先船頭之上,豎立一面大旗,旗上所寫,正是“項”字。

  但見這些戰艦之上,各列百名將士,持戟披甲,肅然而立,軍容整齊劃一,端的是一支無敵之師,便是吹笛翁這等頗有見識的老江湖,也情不自禁地由衷贊道:“項氏帶兵,的確不同凡響,敢與大秦爭天下者,非此子莫屬。”

  “吹笛先生所說,也正是我心中所想,大丈夫便當如項羽行事,方才不枉此生啊!”紀空手輕嘆一聲,也為這等懾人的軍威喝彩。

  紅顏聽出他言中有憾,不由輕拉他的手道:“項羽固然是英雄,但在紅顏眼中,他又怎及得上紀郎?終有一日,你的成就必定會在他之上,你信不信?”

  紀空手知她是害怕自己心生怯意,妄自菲薄,故而出言安慰,當下拍拍她的柔荑道:“做英雄也好,做狗熊亦罷,人生在世,只要把握現在,無愧于心,也就是了,誰又知將來如何?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今生能有你相伴左右,便已知足,才不管這天下紛爭的煩惱呢。”

  他說的瀟灑,心中的確有一種滿足感,對他來說,富貴功名,只是過眼煙雲,也許他曾經有過追名逐利的念頭,但自從相遇紅顏之後,他才真正懂得了人世間可以珍惜的,惟有真情。

  紅顏知他心意,所以著實歡喜,事實上正是紀空手這種凡事滿不在乎的另類氣質打動了她的芳心,否則以項羽的家世才幹,何以仍然討不到她的歡心?兩人相視一笑,眉目傳情,不過半晌功夫,戰艦相距大船十丈處緩緩停住,一個將軍模樣的人站在甲板之上,拱手揖禮道:“流雲齋項少主門下尹縱恭迎小公主玉駕。”

  紅顏嘴角含笑,悄聲對紀空手道:“此人與郭岳同為項府十三家將,算得上是流雲齋有數的高手,想不到如此一個人物,卻跑來做了我的護駕使者。”她言中毫無得意之色,反替尹縱有幾分惋惜,眼芒一掃,示意吹笛翁出言打發。

  “尹將軍不必多禮,相煩前面引路,我們隨後便來。”吹笛翁還禮道。

  尹縱大手一揮,戰艦轉頭而返,一行船隊未及數里,樊陰城已遙遙在望。

  此時的樊陰正處於抗秦陣線的最前沿,形勢異常緊張,戰雲密布,宛如黑石壓城。隔江相望,便是秦將章邯的大軍行營,兩軍相持,大有一觸即發之勢。項羽卻在這種緊要的時刻為了一個女子大肆鋪張,造足聲勢,這固然表達了他對紅顏的愛慕之情,同時也是向世人昭示,面對強勢,他談笑應對,縱然對手是大秦第一勇將章邯,他也絕對不會將之放在心上。

  這種藐視一切的王者氣度,的確讓紀空手心折不已。當他站立舟面,遙看樊陰城下刀戟並立、戰馬蕭蕭的場面時,心中驀然一動,隱隱覺得在不遠的將來,自己將會與項羽爆發一場驚天動地的衝突。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預感,這是一種可怕的預感,也是一種讓人怦然心跳的預感。一旦他的心靈觸及到這種感覺,他的整個人都彷彿充滿著無窮的戰意,盡情地流溢在眉宇之間。

  紅顏隱隱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已感覺到了紀空手這不經意間的變化。

  紀空手正想說些什麼,驀見碼頭之上的大軍一分為二,向兩邊迅速退去,中間湧出一隊旌旗獵獵的馬隊,當先一人,策馬而來,行至江濱處,一拉韁繩,他座下的戰馬前蹄揚空,後蹄幾乎直立,“希聿聿……”一聲長嘶,戛然而止。

  數万將士眼見這等威勢,同時發出一聲吶喊,更使馬上之人平添無數霸氣。

  紀空手放眼望去,只見此人不過二十七八年紀,身高馬大,體健臂長,人坐馬上,猶如一尊凜凜戰神俯瞰大地,給人一種不敢仰視的懾人氣勢。他的膚色黑中透紅,五官周正,眉宇間隱露桀驁不馴的氣質,眼芒掃視,更有一種君臨天下的王者氣度,任何人一見之下,無不生出臣服之心。

  “他就是項羽!”紀空手心中頓生直覺,卻毫不畏懼,迎著項羽咄咄逼人的眼芒撞擊而去,兩人相距足有數十丈之遙,但眼芒交錯的剎那,無不感到了一股針鋒相對的戰意。

  項羽在這一刻間不由遲疑了一下,因為他根本沒有想到,站在紅顏身邊的這位年輕人,竟然在他的霸氣面前還能保持著一種無懼無畏的勇氣。

  “他是誰?”項羽暗問了一聲,第一次仔細地打量起這個站在佳人身邊的少年。

  這是一個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微笑的少年,給任何人的第一感覺,都會將他歸於市井浪子一類,但這絕對只是一種表面的東西,當你仔細審視那雙深邃的眼眸時,你才會發現在這玩世不恭的表面下隱藏的是一種年輕人對這個世界的無畏與對人性深刻的領悟。

  他看似平常、普通得一如俗人,但項羽卻從對方的眉宇間看到了其獨具一格的人格魅力,他們應該是屬於同一類人,因為他們的意識與思維都超前於這個時代,正是凌駕於這個時代潮流之上的另類。

  而最令項羽感到吃驚的,不僅僅是紀空手不同常人的另類氣質,更在於他在平平淡淡中自然流露出來的一股王者之氣,雖然很淡很淡,淡得幾乎讓人不能發覺,但是卻逃不過項羽那犀利的目光。

  因為他們是同一類人,是不甘寂寞、不甘於平淡,敢於與自己的命運抗爭的另類青年。當他們的眼芒在虛空中悍然交觸的那一剎間,他們都從對方的身上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這也許就叫惺惺相惜吧。

  不過這種欣賞的心態並沒有在項羽的心中維持多久,緊隨而來的是一種莫名的嫉妒如毒蛇般噬咬著他的神經。他的目光轉移到紅顏的身上,卻發現紅顏那盈盈秋波中綻射出一道閃亮的東西,毫不掩飾地盡灑在那位年輕人的臉上。

  這是項羽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他作為男人所擁有的自尊也不允許他所鍾意的女人去愛上另外一個男人。自從兩年前他隨著叔父項梁入蜀拜會五音先生時,當他第一眼看到美麗清純的紅顏時,就在心中暗暗對自己發誓:“我一定要成為她的男人!”

  這是一個英雄對自己的承諾,所以在這兩年中,他不辭辛勞,費盡心血,憑著不懈的努力和無比堅強的毅力,逐漸登向了一個男人所期盼的事業頂峰。當他帶著成功的光環走向這個女人時,他卻發現,佳人的心已漸漸離他而去。

  他的心感到了一股強力的絞痛,怒火暴漲,幾乎要衝體而出。他是當世的強者,當然不容悲劇發生在自己的頭上,他相信自己有改變一切的能力,包括這個少女的芳心。

  思及此處,他的臉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自信。當大船停靠碼頭時,他一躍下馬,大步迎了過去。

  “一別兩年,世妹愈發漂亮了許多,若是在街上相遇,只怕為兄不敢相認了。”項羽站定在紅顏面前,就如一座高山般偉岸,話語豪邁,卻透出一絲說不盡的憐惜。

  “難得項兄如此盛情,實在讓紅顏汗顏了。欣聞項兄自起兵以來,從來未敗,這等功績,果真是大英雄的行徑,只是大敵當前,卻為了紅顏一介小女子這般鋪張浪費,大造聲勢,未必值得吧!”紅顏看出項羽眼中流露出來的對紀空手的敵意,不由心中一凜。她本是出身世家名門,禮儀應酬熟諳於心,所以舉止有度,顯得雍容華貴,言語中雖然不喜項羽的作為,但溫婉隱約,並不露骨。

  項羽如此大張旗鼓,本就是想在佳人面前擺足自己的威風,以便進一步贏得佳人的青睞,聽得紅顏似有不悅,倒也沒有放在心上,哈哈笑道:“值得,值得,世妹出身名門,絕非尋常女子可比,惟有以不同尋常的禮儀敬之,方才顯得為兄這一番誠意。”

  兩人寒暄幾句,紅顏微微一笑道:“這位是淮陰紀公子,你們多親近親近。 ”

  事實上項羽雙目的余光一直注意著紀空手,身為流雲齋的第一高手,他對自己周身的氣場非常敏感,當他走近紀空手時,自然而然便感到了一股壓力無形地向自己迫來,雖然並無惡意,但他仍然感到很不舒服,心中暗道:“此人的身體內湧動著一股莫名的氣流,雄渾正大,似乎不在我之下,我怎的不知當世江湖中又崛起了這樣一號人物?”

  流雲齋在起事之初,為了搜羅人才,曾經遍行天下,張榜納賢,齋內高手如雲,但像紀 手這等功力之人,倒也少有,是以項羽心生詫異,不過他城府極深,聞言笑道:“項某正有此意。”

  他側頭望向紀空手,正與紀空手的眼芒相對。紀空手的臉上依舊是一股淡淡的笑意,面對項羽這等當世最有權勢的英雄人物,不卑不亢,從容笑對,那種漫不在乎的另類氣質,便是項羽也心生妒意。

  他一向自大慣了,受人擁戴,宛如眾星捧月,可這一刻間見紀空手毫無巴結之意,心中暗怒:“你如此託大,那就休怪我無情!”

  他緩緩地將手一抬,看似拱手行禮,其實全身的內力在片刻間凝集,隨著手勢一點一點地滲透虛空,向紀空手迫去。

  紀空手道:“在下淮陰紀空手,見過項大將軍。”他拱手之間,毫無防備,猛然間感到空中有氣流湧動,只得提上一口真氣,強行相抗。

  他們相距不過七尺,內氣溢出,頓時交接一處。紀空手只感到有一股強大無匹的氣勁如排山倒海般逼壓過來,其勢之猛,令人窒息,他惟有退後一步,並藉這一退之勢,陡然發力,兩人頓成相持之局。

  項羽臉上含笑,心中卻極為詫異:“看不出此子的功力竟然如此深厚,竟擋得住我七成流雲道真氣,難道玄鐵龜之說所傳非虛?”

  他心中一凜,不敢大意。玄鐵龜現世江湖,固然轟動一時,但是他與其叔項樑都認為這是無稽之談,從不輕信,也從來沒有派人加入到這場紛爭之中。但是這一刻間紀空手展現出的內勁正大雄渾,絕非是以他這個年紀的人可以修練得來,惟一的解釋,只有是紀空手在玄鐵龜中有過驚人的得益。

  項羽對流雲道真氣的修練,幾達爐火純青之境,在控制運用方面,亦是隨心所欲,收放自如,是以他與紀空手之間的內力比拼,雖然激烈如火,但在別人的眼中,卻絲毫不見異樣。

  面對項羽如斯霸烈的勁力,紀空手全力抗衡,猶有難以承受之感。他彷彿面對的是一座將傾的山岳,無論他如何抗爭,依然是不能逃過失敗的命運,這種苦澀而無奈的滋味,令他意識到了自己面臨的確實是一個可怕的強敵。

  在如斯的巨力強壓下,紀空手漸漸感覺到自己進入了一個無可藉力的黑洞,整個人彷彿失重一般,隨著壓力的牽引正一點一點地步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他不想屈從這失敗的結局,也不想屈從項羽這不可一世的威壓,憑著心中僅存的一點意志,他的整個思維突然跳出了固定的框架,進入了他曾經領略的月色中的蒼穹。

  還是那孤寒的月色,還是那淒苦的星光,蒼穹中的一切,盡是那不可名狀的深邃與廣寒。當紀空手的心境進入到這奇異的意想空間時,他的玄陽之氣隨著意念的昇華而滲透虛空,以前所未有的廣闊包容伸展向天地的每一個角落,盡情地詮釋著天人合一的武道至理……

  項羽心中一凜,已經感到了紀空手在這一瞬間的變化,同時也感受到了紀空手驀然爆發的勃勃生機。他雖然迄今為止尚未全力以赴,但是卻從紀空手的潛力中看到了一種危機,一種兩敗俱傷的危機,是以他毫不猶豫地收力回勁,淡淡笑道:“想不到紀公子也是武道中人,失敬失敬!”

  他神色如常,雖在剎那之間輸出不少真力,但並不顯半分吃力,反而舉止從容,比及紀空手的冷汗淋漓自然勝出一籌。

  “項大將軍不愧為當世高手,紀某甘拜下風。”紀空手穩住心神,方才緩緩說道。

  紅顏聽了此話,這才明白兩人一拱手間,竟是比較了一番內力。看到紀空手額上泛出的豆大汗珠,又看到項羽渾如沒事人一般,已知勝負之分,不由惱道:“項世兄是什麼意思?你莫非是欺我船上無人,故意炫耀嗎?”她心疼情郎,言語中已是失了分寸。

  項羽明知自己無禮在先,當然不想惹得紅顏生氣,微笑道:“世妹多心了,為兄只是見紀公子乃武道中人,一時技癢,切磋而已,豈有怠慢之心?”

  紀空手不想因己而使雙方發生衝突,淡淡一笑道:“項大將軍所言極是,能得高人指點,紀某感謝還來不及,又怎會怪人無禮?”說完略一運力,只覺自己的氣息運行似緩似急,似有受傷跡象,不由駭然,始知項羽身為流雲齋第一高手,絕非偶然。

  紅顏見他如此說話,瞪了他一眼。隨即在項羽相請之下,便要下船,而紀空手卻謝絕項羽的隨口相邀道:“紀某乃閒雲野鶴,難登大雅之堂,不去也罷。”

  他再三堅持留在船上,這倒不是他已看到項羽毫無誠意的相請,而是在一瞬間,他驀然看到了碼頭上的一個人,向他豎起了三根手指,同時朝他搖了搖頭。

  這個人當然是劉邦,其意是:“不要赴宴,今晚三更再見。”紀空手是何等聰明之人,豈有不明之理?而且他看出劉邦在眾人面前作出這等手勢,想來有情急之事,否則以劉邦縝密的心思,也不會冒此風險。

  “他找我究竟有何要事?”看著紅顏不情願地隨著項羽離去的背影,紀空手心中泛疑,想及關於劉邦的種種傳聞,渾身頓時不自在起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3:12
第三卷第十三章大秦秘聞


  第十三章大秦秘聞“少主,寧秦城守格瓦將軍拜會。”昌吉站在韓信的身後,恭聲禀道。

  韓信心中一凜:“此人莫非是為了岑天失踪的事情而來?”他素知入世閣與官府之間的關係,是以會如此揣度。

  昌吉不明白韓信的眉間怎會出現一絲憂慮,還以為他是為了與官府打交道而煩心,忙解釋道:“格瓦將軍一向是老爺的故交好友,若是沒有他罩著照月馬場,我們也不可能在寧秦城中有如此驚人的發展,所以少主無論如何,都應與他見上一面才是。”

  韓信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就安排一下見面禮,我馬上出門相迎。”

  △△△△△△△△△

  格瓦將軍身材高大健實,據說體內有突厥血統,所以勇猛善戰,屢立戰功,是當世大秦中少有的幾個憑戰功提升的將軍。當他第一眼看到韓信時,眼中一亮:“時農得子如此,倒不枉他這一世的操勞了。”心中暗有欣賞之意。

  他一向與時農有著權錢交易的關係,為了不使自己斷絕了財路,是以在政務繁忙之中依然前來一敘,企圖延續他們之間良好的合作關係。兩人入廳寒暄幾句,格瓦說了一些“人壽有終,節哀順變”之類的客套話,隨即話鋒一轉,點入正題:“時少主年紀輕輕,已經成為照月馬場的主人,可謂年輕有為,時爺在天有靈,想必亦可安息了,只不知時少主對今後馬場的發展有何打算?”

  韓信知道時農為自己鋪下的路子正應在格瓦身上,當下也不猶豫,拍拍手道:“家父在世之時,屢次提及格瓦將軍對照月馬場的提攜之恩,時信感激不盡,如今家父仙逝,惟留晚輩一人獨擋一面,恐有能力未及之處,還望將軍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不時提點才是。”

  他的話音一落,昌吉率領四名靚麗美女捧盒而入,香風撲鼻,各有姿態地列隊站在格瓦面前。這些女子美貌如花,清新典雅,眉開眼笑間盈盈春情蕩漾,的確是可以讓男人動心的尤物,頓時把格瓦看的眼花繚亂。

  “這幾名女子乃是家父昔日在吳越收羅的美女,養在家中充作歌舞姬,至今尚保持處子之身,時信初識將軍,無以為敬,惟有將她們奉上,略表心意,還請將軍笑納。”韓信已知格瓦喜好女色,適時獻出美人,果然博得格瓦喜笑顏開,連聲讚道:“如此盛情,何以敢當?時少主出手大方,倒讓我受之有愧了。”

  韓信微微一笑,轉向昌吉道:“昌大叔,你馬上備轎,送四姝到將軍府。”待昌吉應命欲去時,他似忽然間想到了什麼,趕忙叫道:“記著在每頂轎中置下金錠五隻,算作陪嫁。”

  格瓦沒有想到韓信不僅出手大方,而且做人做得如此漂亮,心中感動之下,忙道:“時少主待人真是沒得話說,格瓦雖是一介粗人,但對'義氣'二字最是看重,日後但有所遣,招呼一聲便是。”

  韓信笑道:“將軍與家父素來交好,豈能因晚輩而使這段交情從此斷絕?如此做,亦是遵從先父之命罷了。”

  格瓦盛情之下,無以為報,驀然想到一事,趕忙說道:“你若不提,我倒差點忘了。當日令尊曾經與我提起,說到你們時家雖然豪富,卻終是平民出身,引為憾事。他老人家之所以讓你自幼離家,拜師學藝,原是為了讓你憑軍功晉升,以期光宗耀祖,飛黃騰達,不知是也不是?”

  韓信心中暗道:“總算讓你說到正題了。”當下肅然正色道:“這是先父最大的遺憾,晚輩不才,不能完成先父之心願,實在是有愧于時家的列祖列宗啊!”他言語真摯,感情自然流露,想到問天樓花費偌大的心血,將一切成敗係於他一人身上,因而不敢稍有鬆懈,惟有全力以赴。

  格瓦卻不知他心中另有所想,自以為可以報答一下時家對己的盛情,得意一笑道:“賢侄不必擔心,自從令尊與我說起此事之後,我就一直銘記於心,時刻留意,所謂皇天不負有心人,現今眼下,正好就有一個大好的機會在等著賢侄,功名唾手可得。”

  “竟有這等好事?”韓信故作詫異道。

  “說來也巧,今年七月初二,乃趙相爺五十壽辰,據說他老人家已昭告天下郡縣官員,到時候必要好好熱鬧一番。”格瓦笑嘻嘻地道。

  “這與我又有何關係?”韓信臉上表現出一片茫然,心中卻知這是他惟一可以接近趙高的機會,惟有受到趙高的重用,他才能最終自由出入皇宮,得以完成計劃。

  “賢侄這就言之差矣!”格瓦老於世故,頗有指點一二的派頭:“當今天下,乃大秦之天下,而大秦的江山,卻在一人管轄之下,此人既非二世胡亥,亦非皇親貴族,乃是當朝相爺趙高。只要你能獲得他的賞識,又何愁不能功名到手,光宗耀祖呢?”

  “趙相爺豈有這等權勢?若是一手遮天,二世胡亥又怎能容他?”韓信這一次倒是真有些糊塗了,他在市井中曾經道聽途說過不少關於趙高的軼聞,什麼指鹿為馬,什麼談笑殺人,當時只覺得做人做到了這個份上,的確是風光無限,卻一直不明白何以一個人怎會最終超越皇上的權限,卻又不因此而生誅族之禍?格瓦神秘一笑,壓低嗓門道:“趙相爺能夠位極人臣,掌管權勢,當然是有所依恃的,你可知道相爺未涉政治之前,他真正的身分是什麼嗎?”

  “這個晚輩倒是有所耳聞,聽家師講,趙相爺本是武林五霸之一的入世閣主。”韓信答道。

  “那麼你可知道,無論始皇還是二世,若非趙相爺鼎力相助,他們未必是當世天下之主?”

  格瓦顯然熟諳這段歷史,是以說來頭頭是道。

  “願聞其詳。”韓信頓時來了興趣。

  “先朝始皇時期,當時大王乃幼年登基,朝中大權俱在呂相呂不韋一人把持之中,到了大王親理朝政之時,呂相恐失權勢,遂有謀反篡位之心。”說著格瓦又坐近了幾分,悄悄對韓信說起了這段未經流傳的軼聞秘史。

  “那麼始皇豈不危矣?”韓信驚道。

  “誰說不是呢?當時軍政大權全在呂相一人之手,只要他一動手,大秦天下頃刻間必然易主。也正是在這緊要關頭中,趙相奉旨秘密入京,親率數千入世閣子弟,拼死一戰,終於將呂相生擒軟禁,從而為始皇重掌大權贏得了時間。”韓信始知趙高原來是因此事而發跡,怪不得始皇對他信任有加,便是巡遊天下亦是讓他不離左右。

  格瓦又道:“始皇駕崩於平源津時,曾經寫有詔書,立公子扶蘇為太子,繼承王位。但趙相一向不喜扶蘇,因他曾經教過胡亥學習文字和刑獄法律,兩人私交極好,是以便有心立胡亥為太子,廢除扶蘇太子之位。所以當車隊返還咸陽之後,趙高與丞相李斯密謀,篡改詔書,終於讓胡亥成為大秦二世。有了這兩件莫大的功勞,你想想看,趙相能夠登上今日之位,又豈是運氣使然?”

  韓信聽得目瞪口呆,始知趙高此人謀算精密,處事果斷。與之為敵,的確是一件毫無把握的事情,但是他心存疑竇,不由問道:“像這等涉及王命機密之事,將軍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這不過是一時巧合罷了,家兄格里,乃突厥'暗殺團'的首領,追隨趙相已有多年,深得趙相寵信,他正巧都參予了這兩件大事,是以我才能洞察詳情,不過此事只能流傳至此,切記不可向人透露,以防有殺身之禍。”格瓦有三分得意之色,並且表示自己並未將韓信當作外人,以示自己的誠意。

  韓信不由感激道:“多謝將軍提醒,時信一定銘記於心!”

  格瓦一笑道:“我當然信得過賢侄,所以才實言相告,相信你聽了之後,心中不應該再對趙相還有懷疑吧?”

  韓信點頭道:“趙相權高位重,晚輩見他一面已是難如登天,又怎能接近於他,求得一世功名呢?”

  “這就是我說的機會來了,換在平時,你要見趙相一面,的確是難如登天,但在趙相壽辰之日,你只要捨得本錢,博得他老人家的一笑,這功名也就唾手可得了。”格瓦說出了他的想法,繼而又道:“如果你還想深得寵信,也未必不能,但這卻要憑真功夫、硬本事,你若沒有,也是枉然。”

  韓信心中暗道:“我此來的目的無非便是為此,否則區區一個功名,有個屁用。”當下裝作饒有興趣地道:“晚輩既然有心仕途,當然希望能蒙趙相另眼相看,就不知將軍所說的真功夫、硬本事是指何物?”

  格瓦看了他一眼,道:“其實就是武功,趙相出身武林,講究以武為本。據家兄所言,今年乃趙相五十壽辰,他老人家有意將壽宴辦作一場'龍虎會',旨在招納天下精英,並將入世閣發揚光大,使它成為天下第一門派!賢侄雖然學習功夫,然而'龍虎會'上高手如 雲,風險極大,倘若涉險,難保不失手於人,還是不去也罷。”

  韓信淡淡一笑,語氣卻陡生傲意道:“我學藝十年,總算略有小成,自信對劍術有所心得,若是不去參加這萬人矚目的龍虎會,此心實在不甘,還請將軍替我張羅一番,一切費用,如數奉上,只求七月初二能在龍虎會上一展身手,揚名天下。”

  格瓦聽得自己口袋又有進賬,不免歡喜,心中暗道:“我已盡心相勸,你卻不知死活,倘若真有個萬一,你可怨不得我。”當下大包大攬,一口應承。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格瓦便離開了。不一會兒,昌吉進得門來,兩人商量為趙高采辦壽禮一事,費了不少腦筋,最終總算決定下來,只等格瓦安排妥當,便啟程入京。

  此時距七月初二尚有兩月餘,時間充足,韓信不僅利用這段時間搜羅咸陽的消息,更是勤練劍法,領悟武道玄理,希望能在龍虎會上一鳴驚人,從而贏得趙高的寵信。

  但是他和鳳五卻忘記了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那就是當韓信以一枝梅使出“流星七式”時,也許能瞞得過趙高的眼睛,卻絕對瞞不過另一個人的眼睛,此人就是同為“冥雪”一脈的方銳。

  這絕對是韓信此行最大的破綻,何以憑鳳五的心機,會毫無察覺呢?

  △△△△△△△△△

  夜色漸深,已近三更,江風猶寒,吹得燈火幾點,灑落江面,寂寥異常。

  大船中除了紀空手之外,只留下十數人守夜,其餘的奴婢屬下盡隨紅顏與吹笛翁赴宴而去,顯得船上空曠不少。

  紀空手靜立窗前,心中疑道:“劉邦既然歸附項羽,此刻必然在宴會之中,他何以能在三更天趕來見我?莫非是我誤解了他的意思?”

  他與劉邦相識未久,但劉邦給他的感覺卻像相識多年一般,所以以他對劉邦的了解,他相信劉邦絕非是傳聞中的劉邦,好色之徒的名號,根本就不可能與他連在一起,即使這一切都是事實,那就是劉邦的所作所為,必有深意,只是自己不曾參透罷了。

  想到劉邦的為人,紀空手的心中頓有一股寒意,虧他始終將其當作是自己的兄長一般。

  從沛縣七幫會盟、共舉義旗的那段日子來看,劉邦的沉穩機智、深謀遠慮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最讓紀空手感到吃驚的是,在劉邦的身上,更有一種常人難以擁有的毅力與意志,支撐著他心中的信念與理想。試問擁有這等忍耐力的人,其所作所為,又豈是一般之人可以揣透的?但紀空手做夢都不會想到,劉邦會為了自身利益而出賣他。

  思及此處,紀空手回身望向燈火輝煌的樊陰城,驀然間又想到了不可一世的項羽,像項羽這等擁有王者霸氣的奇男子,的確有其傲人的本錢。他的霸氣與生俱來,與他的流雲道真氣一般地狂烈,讓人無從抗拒。

  但是紀空手在冥冥之中,忽然記起了一句古話:“剛猛易折,柔則堅韌。”這句古話似乎正是項羽與劉邦性格上的真實寫照。他不知道自己何以會有這種感覺,但他卻始終相信,如果說當世之中還有一人可與項羽爭霸天下的話,那麼此人定是劉邦!他的心中一動,突然想到了白日與項羽的那場無形的比拼中,自己犯下了一個決策性的錯誤,那就是面對如斯霸烈的流雲道真氣,無人可以與之硬抗,惟一可以與之周旋的,只有全憑內力的柔勁。

  以柔克剛,這是無以反駁的至理,但是面對項羽的霸氣,任何人都心生戰意,大生放手一搏的豪邁氣概。紀空手也不例外,所以他輸了,輸得毫無還手之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口有一絲莫名的痛感,如針刺一般,不過迅即消失。他不由得心生詫異:“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與項羽的交手竟使自己受了內傷不成?”

  很快他便搖了搖頭,並不在意,反而啞然失笑,暗責自己疑神疑鬼。他驀然間想起項羽收手迴力時那淡淡的一笑,那笑中似乎有一股邪氣,邪得讓人心中發寒……

  “呼……”便在此時,從江岸之上驀起一道風聲,其聲細微,幾不可聞。紀空手卻心中一凜,聽出是鋒刃破空之聲,正要閃避,卻聽“呼”地一聲,一把小巧精緻的飛刀正插在窗櫺之上,刀身搖閃,發出“嗡嗡……”之音。

  見刀如見人,紀空手見得此刀,心中驚喜道:“原來是樊大哥到了。”

  他毫不猶豫地縱窗而出,雖然相隔兩丈江面,但他的人卻如大鳥般毫無聲息地滑翔過去,根本沒有驚動船上的任何人,只是落地時一口真氣突然不繼,腳下一滑,差點打了個趔趄。

  一雙大手及時伸來,扶住紀空手的腰。這雙大手沉穩有力,正是來自樊噲。

  “你不要出聲,緊隨我來。”樊噲貼在紀空手耳邊悄然說道,人如狸貓般潛伏而行,一路張望,顯得極為小心。

  “樊大哥如此謹慎,定然與我有要事相商。”紀空手感覺到氣氛異常緊張,當下也不說話,亦步亦趨,隨著樊噲來到了百丈之外的一個小山崗上。

  這座山崗不過十餘丈高,但從平地突起,顯得險峻突兀,由此而望,方圓數里的動靜一覽無遺,絲毫不懼有人近身偷聽。直到這時,樊噲才擁住紀空手道:“數月未見,想死我了。”

  雖只一句話,卻讓紀空手感動得幾乎落淚。他一生孤苦,難得有人如兄弟般真誠對己,不由語帶哽咽道:“樊大哥,小弟亦是同你一般。”

  當日他與韓信離開義軍前往淮陰,誰知路上遭遇鳳五與方銳的攔截,一去不返,頗讓樊噲擔心,後來樊噲聽說隨紅顏樓船而來的還有一位氣度不凡的年輕公子,他便有些揣測此人或許就是紀空手了。因為他對紀空手一向很有信心,以紀空手那滿不在乎的邪勁加上他眼神中特有的憂鬱,正是諸般少女心中青睞的人物形象。

  當他從劉邦口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之後,便想立馬趕來與紀空手相會,只因他此行還肩負了一項重要的使命,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躲過了項羽的一切耳目,才在三更天按時趕來。

  兩人寒暄幾句,紀空手猶豫片刻,還是問道:“你們不是在泗水郡一帶活動嗎?怎麼來了樊陰?”

  樊噲道:“這真是一言難盡哪。當時我們七幫會盟,沛縣起義,對當時天下的形勢估計不足,按劉邦的意思,我們這支義軍原屬陳勝王張楚軍的一支分脈存在於世,加入到抗秦的行列中,伺機而動。孰料張楚軍在不到半年的時間內,遭受秦將章邯所率官兵大力圍剿,同時在內部團結上也出現了問題,終導致滅亡。這一切出乎了我們原有的意料,使得我們原本艱難的處境愈發艱難,單靠自身的這點實力,很難與天下群雄並存。”

  “所以你們選擇了歸附項羽?”紀空手沒有想到劉邦不但欺騙他,甚至連樊噲也不例外,但他萬沒想到天下的大勢會變化得如此之快,當日他人在淮陰時,尚且聽得陳勝王的軍隊是何等的聲勢浩大,提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使天下所有有誌之士看到了希望。但豈料數月一過,流雲齋的大軍後來居上,取而代之,可見這亂世當中,並無常理可言。

  “這是劉邦分析了天下大勢之後的無奈之舉,亦是一著必行之棋。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兵不逾萬,地不過數縣,是很難單獨生存下去的。惟有依附在一股更強的勢力之下,才有生存發展的空間,而流雲齋無疑是最佳的一個選擇。否則的話,不要說大秦軍隊的數十萬人馬虎視眈眈,就是在義軍之中各路人馬的強行吞併就能讓我們這股力量滅亡。”樊噲的眉宇緊鎖,滿是憂慮之色,顯然對當前的形勢有著一種憂患。

  紀空手這才知道劉邦的用心,不由為劉邦在處理這件事情時的魄力與果敢大加嘆服,雖然歸附別人被看作是一件懦弱的事情,但審時度勢,認清自己,卻需要莫大的勇氣,劉邦如此行事,依然不失其英雄行徑。

  樊噲道:“饒是如此,要在別人的勢力中保存自己,依然是一件非常嚴峻的事情,稍有不慎,便有遭人吞併之虞。劉邦看到了這一點,所以為了麻痺項羽,故意裝出自己胸無大志、貪圖財色的形象,不讓別人懷疑,而他卻在暗中積蓄財力人力,一等時機成熟,便會另立大旗,重振聲威。”

  紀空手見樊噲渾不將自己當作外人,連這等機密之事亦直言相告,知其是為真漢子,不由大是感動道:“樊大哥,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

  樊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此次前來,一來是與你敘敘舊情,二來則是向你轉告一件事情,劉邦讓我問你,今日你與項羽在比氣之後,是否感到身體略有不適?”

  紀空手驚道:“劉邦何以知道這件事情?”他與項羽比氣,不過是瞬息間的事情,便是紅顏人在近處,尚且不能察覺,而當時劉邦與自己相距足有二十丈遠,他是如何知道的?“我看好他的原因就是他的深不可測。”說到此處樊噲微微一笑,接口道:“你能與項羽一拼,雖敗猶榮,做哥哥的好生替你歡喜。這至少說明你在武道上的長進極為驚人,假以時日,必能躋身於當世一流高手的行列。”

  紀空手聞言,神色頗顯沮喪道:“樊大哥這是高看我了,單是一個項羽,已讓我毫無還手之力。”

  樊噲笑道:“項羽是何等人也,以你今日的修為,當然不能與他相提並論,他乃習武天才,年紀輕輕已是流雲齋第一高手,比及齋主項梁,猶勝一籌,算得上是當世絕頂的人物,你若能與之抗衡,豈不是可以名揚天下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面對他發來的真力,幾無取勝之機。”紀空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一笑之間,又回復了他先前的自信。

  “但是你絕對不應該在那個時候與他比拼內力。”樊噲正色道:“他對紅顏的仰慕之情,天下盡知,而你人在紅顏身邊,自然會被他視作情敵,以他狂傲驕橫的性格,又豈能咽得下這口惡氣?”

  紀空手不由微哼了一聲道:“他不覺得這樣做太過霸道了嗎?男女之情,講究兩情相悅,豈能等同於天下之爭?”

  樊噲苦笑道:“這個社會本就是講究強權的社會,在一個強者的眼中,也許對一個女人的爭奪,更勝於他對天下的爭奪,因為這裡面牽涉到男人的尊嚴。”

  紀空手昂然道:“無論他是何等人物,也休想從我的手上奪走紅顏。她是我的女人,更是我的愛人!”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傲氣十足,盡顯男人固有的本色,便是樊噲,聽之也怦然心動,更為紀空手無畏的精神所嘆服。

  “正因為他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會一心將你置於死地。”樊噲的話猶如一道霹靂,震得紀空手心中一跳,驀然間又感到了那一絲鑽心般的疼痛。恍惚間,他聽得樊噲又道:“如果劉邦所料不差,你的心脈已經遭受到流雲道真力的襲擊,三個月內將有性命難保之虞。”

  “什麼?”紀空手大驚,驀然憶起項羽對他的那一股邪笑,頓時感到樊噲所言非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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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十四章霸王之敵


  紀空手怎麼也沒有料到,以項羽的身分地位,竟然會為了一個情字便對只謀一面的情敵下手,這等陰毒狠辣的作風,的確讓人感到一種可怕的心寒。

  樊噲並不傷感,反而微微一笑道:“流雲道真氣乃流雲齋傲視武林的不傳之秘,當世之中,除了項氏宗族子弟中的十數人外,還無人可以練成。當這真氣練至六層之後,可以殺人於無形。項羽的心計頗深,為了避嫌,他只是將你的心脈震得斷續不定,一旦再受外力,便神仙難救。不過,這一切幸好被劉邦看在眼中,所以並非不可挽回。”

  紀空手又驚又喜,驚的是項羽如此待己,冷血無情,比之禽獸猶有不及;喜的是劉邦既說可以挽回,那就肯定會有救命之機。他定了定神,望向樊噲,等待下文。

  果然,樊噲道:“由此往北,便是漢中郡。行十天路程,可到上庸城,那裡有一家'藥香居',你只要亮出這個信物,其主人自然會全力施救。”他遞上一塊亮黝黝的竹牌,牌上除了一個“令”字之外,再無痕跡,顯得毫不起眼。

  紀空手將信將疑,將之揣入懷中道:“藥香居真能治好我這心脈之傷嗎?”

  樊噲淡淡一笑道:“如果說天下間還有'藥師'神農先生不能治癒的傷病,那麼此人就真的是神仙難救了。”

  紀空手不再相問,心中暗道:“看來劉大哥絕非尋常之輩,以他此時的聲望,若要結識到似神農先生這等奇人只怕不能,惟一的解釋,就是他背後擁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而神農先生也定是這股力量中的一支。否則他們一個在沛縣,一個在上庸,兩地相距何止千里,當初又是如何相識的了?”紀空手本來就覺得劉邦的身世隱密,常有驚人之舉,以前礙於交情,倒也不曾問過,但這一刻間他心中的劉邦,無疑披上了一層神秘朦朧的色彩,更讓人難以捉摸。

  他搖了搖頭,將這些疑團盡拋腦後,拱手道:“既是如此,我便先行回船,明日向紅顏告別之後,即刻啟程前往上庸。”

  樊噲攔住他道:“萬萬不可。”

  紀空手眼現詫異道:“樊大哥何出此言?”

  樊噲正色道:“項羽此人,既起殺心,必會趕盡殺絕。只要你一天未死,他必派人跟踪於你,一旦得知你往上庸而去,肯定會安排人手狙殺。”

  紀空手倒抽了一口冷氣,道:“此人行事如此毒辣,真是聞所未聞,我紀空手對天發誓,倘若我僥倖有命生還,今生今世,絕對與他為敵!”

  他的言語中自有一股凜然之氣,更有一種莫大的毅力與決心!樊噲站在他的身邊,自然而然便感到了一股熊熊戰意衝空而起,心驚之下,不由尋思道:“有敵如此,只怕項羽從此難於安睡榻上了。”

  “還有一句話,不知我當講不當講?”樊噲輕嘆了一口氣道。

  在紀空手的印像中,樊噲一向剛猛正直,生性樂觀,少有煩惱,似這等閒愁寫在臉上,卻是紀空手首次得見,不由奇道:“樊大哥有事但講無妨。”

  “大丈夫生於天地,何患無妻?似紅顏這等出身名門世家的女子,好雖然好,卻絕非良配,這固有貧富之分,門第懸殊作怪,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有項羽在,只怕你為人為己,都必須放下這段情緣。”樊噲憂心忡忡地道。

  “樊大哥可否說明白一些?”紀空手是何等聰明之人,當然聽出樊噲話中有話,心中一凜,急聲問道。

  “你若真的喜歡紅顏,或許就只有放下這段感情。項羽一旦知道紅顏無意於他,以他的性情,得不到的東西,他是寧肯毀滅,亦不願送人!照此推算,你們此刻尚在楚地,必然會有大禍降臨。”樊噲說出了心中的擔憂。

  紀空手知他所言非虛,尋思道:“五音先生雖然聲望蓋天,卻是鞭長莫及,一旦項羽鋌而走險,的確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情。罷了,兩情相悅,又豈在一朝一暮?我這便去了,日後相逢時,我再向紅顏解釋。”

  他心生感激,一拱手道:“既是如此,事不宜遲,小弟這便告辭。”

  樊噲拍拍他的肩道:“保重。”

  紀空手深知樊噲的義氣,正要把劉邦出賣他的事情告之,但回想起樊噲提到劉邦時的表情,那副崇拜之象溢於言表,因此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抬頭看準天象,大步向北而去。

  未走幾步,樊噲追將上來道:“差點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倘若內傷痊癒,可去咸陽,那裡有人正等著你去助他一臂之力。”

  “此人是誰?”紀空手大是莫名。

  “韓信,七月初二,他將在趙高舉辦的'龍虎會'上現身,切記莫忘!”樊噲說完這句話,人已隱沒在茫茫夜色中。

  紀空手好生激動,直到這時,他才總算又聽到了韓信的消息。

  他一路夜行,快步如飛,心頭偶有那一絲絞痛出現,卻不妨礙他的馭氣之術,他一心想早日趕到上庸,除去身上隱患,然後趕往咸陽,相助韓信一臂之力。雖然他不知道劉邦是如何從鳳五手中救出韓信的,而韓信又為何會去咸陽,但他從樊噲鄭重其事的表情上,似乎預感到未來的艱難。

  “紅顏,對不起,他日再見,我必會好好待你,請你原諒我的不辭而別。”他心中好生歉疚,無奈中透著一種深深的負罪感。他本不想辜負佳人,只是時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這不由得讓他更恨起一個人來。

  “項羽,終有一日,你會後悔今生多了我紀空手這個強敵!”

  △△△△△△△△△

  一連數日,紀空手都穿行在大山原野之中,曉伏夜行,避人耳目。他深知以項羽的勢力,既然動了殺機,那麼危機便會時刻潛伏在自己的左右,任何一點失誤,都有可能讓他的生命終結。

  他每一日曉伏之時,必將身上的玄陽真氣運滿週天,方才入睡。以玄陽真氣的療傷功能,也絲毫不能對自己的心脈之傷有所幫助,可見項羽的流雲道真氣的確詭異非常,而那一絲鑽心絞痛也在一日一日無形中漸漸加重,一旦病發,將使他有生不如死的感覺。

  但正是因為這樣,反倒激發了他對生命的強烈眷戀,無論是為了紅顏,還是韓信,或者就為了項羽,他也要堅強地活下去!有了求生的信念,使得他眼中所見的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放眼望去,遠處崇山峻嶺,林木蔥鬱,疊翠層綠,鳥獸出沒其中,有一種別樣美麗的風景。

  轉過一道山嶺,便聽到一陣巨大的嘩嘩水聲,氣勢礴磅,聲震山野,一條寬約十數丈的大河在陡峭的山梁間流過,整條河段險峻非常,懸崖聳峙,森林密布河谷,時有珍禽異獸徜徉漫步。

  紀空手心神一盪,完全被眼前壯麗的山水吸引,半天回過神來,不由暗暗叫苦:“這河水如此湍急,豈不斷了我的去路?若是折返而行,只怕又得耽誤數日時間。”

  他沿著陡峭的山壁,順著巨大的蔓藤而下,緩緩地下到了谷底河邊。取石投於水中,只覺水深湍急,絕非人力可以渡過,不由心生茫然。

  他尋崖而走,數里之後,河谷驀然開闊,流水至此由急轉緩,水面更是寬了一倍有餘,讓紀空手心喜的並非是山石綠水透出一種難以名狀的神秘美態,讓人心旌神搖;而是在兩岸之間,多出了一條嬰兒臂粗的竹繩,橫貫河面,而河邊一葉孤舟橫斜,順水打轉,卻不流走。

  “真乃天助我也。”紀空手略一尋思,便知這是兩岸山人為了往來方便,自設的一個荒野渡口。他解開纜繩,登船而上,並不操槳橫舵,只是手拉竹繩,微一借力,孤舟便離岸蕩去。

  置身於這等醉人的山水之間,的確是一件讓人感到輕鬆而愜意的事情。在經過了一番夜以繼日的長途奔波之後,紀空手心中的緊張漸漸淡化,整個人輕鬆無比,彷彿真的為這山水而陶醉。

  但在他的心裡,卻絲毫不敢有任何的鬆懈,因為當一個人擁有像項羽這般兇殘而極有勢力的對手時,往往就意味著擁有更高的死亡機率。而事實上直覺告訴他,危機一直都未曾過去,雖然它至今還未出現,但只是意味著它還沒有來,並非意味著它從此不來,這在無形之中給了紀空手一種讓人心跳的壓力。

  敵人一直都未出現,像是庸人自擾,又像是杞人憂天,但紀空手相信自己的判斷力,所以他的心頭異乎尋常地感到沉重。

  對於項羽表現出來的人格缺陷以及那種我行我素的專橫霸氣,紀空手雖與他只一面之緣,卻是深刻領教,永遠不會忘卻。如果不是他感同身受,親身經歷,他真的難以相信一個人的行事作風竟如同魔鬼行徑,或者遠勝魔鬼。

  他的心中不可抑制地升騰起一股戰意,面對如斯強敵,他無畏無懼,反而暗下決心,定要與項羽周旋到底。當他的眼芒緩緩劃過對岸的密林時,忽然之間,他的眉心一跳,一種不安的心情油然而升。

  “怎麼會這樣?”紀空手心中一凜,驀然驚覺,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就如同相信自己的手一樣,所以他斷定此時此刻,正有一股危機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迫來。

  他緩緩地將手摸在了腰間的那把飛刀上,勁力提聚,靈覺開始向虛空滲去……

  當他將船一點一點地向河面中心滑去時,這種異樣的感覺便愈發清晰。勁力充盈之際,他終於感覺到了那密林之中逸散而出的淡淡殺氣。

  殺氣很淡,如雲煙飄渺其間,這顯示了殺氣的主人是一個當代高手。紀空手略一權衡,推算出以自己現時的功力,雖然可以與之一拼,但是自己的心脈之傷隨時可能發作,其凶險程度自是更不待言。

  但更讓紀空手感到心驚的是,對手絕非只有一人,在自己來路的密林中,更是潛伏了一位敵人。若非自己心中想到項羽心生戰意,根本就不能察覺對方的存在。

  他緊了緊自己握刀的手,肌肉繃直,雙指夾刀,一股冷汗陡然從毛孔中滲出,令他感到了莫大的危機存在。

  他彷彿整個人都陷入到了一個無處借力的真空地帶,無助兼且無奈,任由別人來安排自己的命運,完全處於被動。他此時人在江上,隨時都可能成為敵人的攻擊目標,而他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來化解這場危機。

  他惟有靜心以待,以期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最有效的反應。求生的慾望支撐起他的整個戰意,驀然回首間,他渾然無懼。

  “呼……”驟風平空刮起,捲起枯葉無數,枝影搖曳間,林梢一分為二,暴然分開,向兩邊橫卷。

  “嗖……”風起之時,也是箭出之際,沒有人可以形容這一箭的速度與力道,就如同是一道撕裂烏雲的閃電,爆閃在蒼竹翠林之間。

  一切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此刻的紀空手,人在河面中心,根本沒有閃躲的餘地。箭在此時發難,無疑把握了最佳的攻擊時機。

  紀空手沒有動,也不敢妄動,他也在等待一個出手的時機。面對能射出驚人一箭的強敵,他絕不敢輕易出手。

  他在靜心中漫向虛空的靈覺,已經清晰地捕捉到這一箭的方位與速度。面對如此狂烈的箭羽,他此刻的目光根本不起作用,也難以捕捉到這一箭的存在,除了用感覺、用心,才能體會到它在虛空中的整個軌跡。

  這的確是如意念般抽象的現象,但卻如自己的呼吸般真實地存在於虛空,也許紀空手感覺到的並不是這一箭的本身,而是這一箭瀉溢於這段空間的殺氣,一種形如狂飆、實如死亡的壓力。

  “啪……”紀空手睜開了眼睛,卻沒有看箭的來勢,而是落在了自己那充滿力度與動感的大手上。

  “呼……”手動了,以不可思議的動感之美詮釋了整個出刀的動作,然後爆發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刀意,劃破了整個虛空。

  他的飛刀術來自於樊噲,卻勝於樊噲,因為這裡面不僅包括了他對飛刀的領悟,同時補天石異力亦賦予了飛刀全新的生命與靈動的質感,所以飛刀一出,天地間為之一暗。

  “轟……”刀箭各行軌跡,卻在虛空中最終交融,迸發出莫大的氣勁,激射水浪無數。紀空手終於在最後的一刻間感覺到了箭的來路,以一種駭人的準確度,擋擊了對方這必殺的一箭。

  是的,他只能擋擊,而不可能用人體的速度來躲避這毀滅性的一箭,惟一的辦法,就只有用飛刀來格擋。

  水浪沖天,震得孤舟搖晃顛簸,幾有翻舟之虞。但任由小舟如何晃蕩,紀空手的雙腳彷如生根在船面上,冷冷地凝視著來箭的方向。

  他在等待,等待第二箭的突襲。

  但他沒有等到他期盼看到的第二箭,就彷佛第一箭的存在只是一個虛幻,那密林之中,又回復到一個寧靜的世界。

  他一直不動,以一種靜止的心態去感悟空間的動感,惟有如此,他才可以沉著應對。

  “哈哈哈……”就在他以為對方會一直保持這種靜態的時候,林中驀然爆出一陣冷然大笑,其聲之難聽,便是鳥獸也不堪忍受,紛紛驚飛逃竄。

  紀空手緩緩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卻不敢鬆懈半分。敵人既現,但他卻不會忘記身後的大敵。

  一條人影縱上林梢,展動身形,幾個起落間,人便站到了河谷前的一方巨岩上。

  來人長得矮胖臃腫,形同冬瓜,但是身形步法極為輕盈,竟然是以輕功見長。紀空手沒有看到他的弓與箭,卻從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股濃烈無比的必殺之氣。

  剛才的結果顯然出乎了來人的意料之外,所以他密布戰意的臉上依然掩飾不了那種難以置信的詫異,眼中除了殺氣,還有欣賞與驚訝之意,似乎根本不相信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竟然能破去自己最為得意的一箭。

  “你就是紀空手?”來人的語氣低沉而冷漠,並不因他欣賞紀空手而改變他的殺氣。

  “你應該清楚,否則你也不會射出這必殺的一箭了。”紀空手毫不客氣地道。

  “你很直接,我喜歡你這樣的性格。”來人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冷:“但是你不該犯下錯誤,一個不可彌補的大錯,誰若得罪了我們的少主,就意味著他的生命已不再延續下去!”

  “你是誰?”紀空手笑了笑,覺得對方的話雖然可笑,卻在荒誕中說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在強權社會中,強者永遠可以支配別人的命運。

  “我本不想說,怕你死了之後的亡靈會來找我,但是看在你能擋住我的'無常箭'的份上,我告訴你,我叫狄仁,是流雲齋的十三家將之一,而且我的'無常箭'向來是一發七響,還有六箭,希望你能接下。”他的嘴上不無傲意,似乎當世之中,能夠接下他“無常七箭”的人並不多見,所以他相信紀空手也未必能行。

  紀空手心中一凜,這才知曉這個矮冬瓜雖然其貌不揚,卻是當世有名的幾大神射手之一,以氣馭箭,霸力四射。無常之箭,確可索人性命於瞬間,這狄仁能夠名揚天下,的確是名不虛傳,有真正懾人的絕活。

  “狄仁?你的確是我的敵人。”紀空手緩緩說道。

  他的左手拉住竹繩,依然一點一點地向對岸移動,而右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一刻都沒有鬆懈。

  “站住,不要動!”狄仁大呼一聲,雙手一動,手中竟然多出了一把精緻的鹿筋弓,六支寒光凜凜的箭矢同在弦上,使得空氣為之一緊,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

  紀空手渾然不懼,猶如未聞,依然我行我素,步步進逼。他不能停在舟面上,必須人到對岸,否則難以擺脫背腹受敵的險境。

  而使紀空手略感詫異的是,其背後的敵人即使在狄仁出手時也絲毫不見動靜,他在幹什麼?抑或他是在等待什麼?紀空手已無心去想,隨著他與狄仁相距的空間逐漸縮短,空氣中的壓力愈發增強,相互間都感到了來自對方身上的驚人壓力。

  狄仁似乎為紀空手的無畏感到心驚,雖然他知道對方已受心脈之傷,但是紀空手臉上那漫不經心的氣質與毫無恐懼的神態依然讓他感到了一種強勢的壓迫,就像是一潭平靜的深水,寧靜而悠遠,永遠無法揣度它的深度。

  這是一種氣勢,一種任何人都無法壓制的氣勢,即使是身經百戰的狄仁,也感到了一種心靈深處的悸動。

  他不再等待,不想在毫無作為中等待,他的手臂繃得筆直,肌肉顫動中,殺機狂熾,如一頭從高山撲落的猛禽,而紀空手就彷如他利爪之下的獵物。

  紀空手還是一點一點地拉著竹繩,一點一點地向岸上靠去。水波不興下,孤舟距岸已只有數丈距離,就在這時,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

  非常平和的一個微笑,卻讓狄仁有一種心驚的感覺。的確是這樣的,當一個人身有心脈之傷,又要面對強敵時,他毫不沮喪,還能夠笑,那麼這種姿態確實是應該讓人感到心驚。

  狄仁的手緊拉弦心,弓成滿月之勢,卻久懸空中,彷如定格一般。雖然他的殺氣夠猛,殺機夠烈,可是他卻感到了一種無助的虛弱,似是面對著一座橫亙眼前的山梁,無法找到一個最佳的攻擊時機。事實上,紀空手的每一個動作都非常合理,守中有攻,隨時都可能在對手出手的剎那發出最為殘酷而狂野的反擊。是以,狄仁不敢妄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紀空手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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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十五章水陸夾擊


  狄仁不動,並非表示他就坐以待斃,他之所以不動,其實也是一種等待。

  他在等待水狼步雲的出手,事實上紀空手的直覺錯了,另一道殺氣並非在他的背後,而是存在於他腳下的水底。只是紀空手絕對想不到有人竟然會像魚兒一般在水里呼吸、生活,甚至長時間可以不浮出水面換氣。

  別人不能,但步雲一定能。據說他還可以沉在水底睡上一覺,然後才在別人下河洗澡的時候在其背上捅上一刀。他不僅水性極好,而且忍耐力與對任何事物的敏銳都如餓狼一般,所以他才會成為水狼。

  狄仁相信步雲,步云如果沒有出手,那就說明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機。到了步雲出手的時候,那絕對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所以他只有等,眼睜睜地看著紀空手步步緊逼……

  紀空手每動一步,眼芒掠空,都在緊盯著狄仁臉上的表情,他不明白狄仁何以會箭在弦上,卻不發難。但他卻明白,狄仁之所以如此做,當然有這樣做的原因。

  究竟是什麼原因會讓狄仁的眼睛裡有如此復雜的表情?忍耐、興奮、激動,甚至還有一份期待。

  是的,是一份期待,這種期待的眼神令紀空手驀然警覺,心兆紛呈間,他感到了一種莫大的威脅正向自己逼近。

  “噗……”一圈小小的水泡突然翻滾於水面,聲音雖細雖微,卻引起了紀空手的注意。

  他幾乎完全是出於一種本能,躡足提氣,向空中竄去,同時右手一揚,手中的飛刀如電芒般疾射向狄仁。

  他必須先發製人,搶在狄仁之前出手,只有這樣,他才能贏得一點時間,讓他看清自己的腳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嘩……”水流突旋,濺出一團晶瑩的水花,卷向舟首,就在水花最盛處,突然暴射出串串水箭,恰恰從紀空手的腳下擦過。

  這一著險之又險,若非紀空手反應奇快,的確能讓步雲得手。但這卻不是步雲惟一的殺招,水浪沖開處,一條人影標射而來,劍鋒凜凜,在虛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弧跡。

  紀空手心中大駭,飛刀在手,卻沒有時間發出,因為步雲的劍實在突然,實在太快,就彷佛從水中射向空中,根本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

  面對如此驚人的一擊,紀空手冷靜異常,知道自己此刻的每個選擇,都關係到了自己的生死。

  他幸好手中還有刀,一把鋒長七寸的飛刀,飛刀並非總是在空中飛行,只要運用得當,它在手上也是一種厲害的兵器。

  他大喝一聲,勁力驀然在掌心中爆發,帶動刀刃向劍鋒迎去。

  “當……”步雲的劍身一震,他的手腕一陣發麻,只覺得從劍身傳來一道巨力,如電流般竄向自己的體內,與此同時,他聽到了狄仁的無常七箭脫弦疾飛的懾人之響。

  無常七箭,此時卻只有六箭在空中標射,這六道懾人的箭氣,幾乎封鎖了紀空手在空中的每一個角度。

  紀空手與步雲刀劍相交的剎那,身形一晃,感覺到氣血翻湧,十分難受,他強提一口真氣,又往空中升去,人到至高處轉為下落之勢時,他看到了漫射虛空的六道箭芒。

  這一連串的驚變簡直讓人目不暇接,如行雲流水般的攻擊在兩大高手的配合下是如此地完美,如此地讓人心悸,若非紀空手的直覺敏銳,只怕此刻已是孤野亡魂了。

  不過紀空手並沒有脫離險境,單是這六道勁箭已讓他窮於應付,何況水下還有水狼步雲的那一柄奪命之劍?無論從哪種角度來看,紀空手這一次似乎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事實上,紀空手之所以能夠迅速步入高手的行列,是因為他能夠用腦子來想問題,同樣是一件事情,別人看到的是表面,他卻能透過表面去深究實質的東西。

  當狄仁六箭上弦之時,紀空手便斷定其中必有破綻。因為狄仁既稱它是無常七箭,必定是七箭齊發,才有追魂索命的威力,如果突然少了一箭,那麼這一箭在空中的破綻自然而然就會出現。這就像一個慣使鬼頭大刀的人,有一天突然讓他去舞動一把闊板厚背刀,雖然同是大刀,但是他卻有一種極不順手的感覺,連平時練得極熟的刀法也會出現破綻一般。

  這與狄仁的輕敵不無關係,他聽說自己要對付的只是一個心脈受損的年輕人,自然會覺得只用六箭已經足夠致人死命。等到他發現紀空手並非是他想像中的容易對付時,那第一箭早已被他射出去嚇人了,哪裡還能收回?不過這六箭齊發,仍是十分驚人,分呈各種角度出擊,的確讓人防不勝防。

  紀空手卻沒有慌亂,在箭出的同時,他已經看到了欠缺的那一箭在這個箭陣中所留下的一點微不可察的破綻,雖然只有一點點,但在他的眼中,無疑是一線生機。

  他的腳尖突然互點,在毫無借力之處的空中,他的身形藉著這一點之力,折著一道呈弧形的路線,堪堪從六支箭矢中擦身而過,同時腳踩竹繩,順勢一彈,人已穩穩地落在了巨岩之上。

  “你的這串閃躲的確漂亮,可惜的是,它雖然漂亮,卻不能讓你的生命繼續延續!”狄仁一驚之下,恢復鎮定,他雖然手中無箭,卻還有弓,堅硬無比的鹿筋弓。弓在狄仁手中,等同於一個劍客的手中有劍一般,同樣具有驚人的殺傷力。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我不能阻止你說大話,卻可以證明你說的一切都是大話。來吧,讓事實說話!”

  他一揚手,飛刀立於虛空,一陣清風吹來,衣袂飄起,他整個人的身影有一種說不出的飄逸與灑脫。

  “難道他並沒有受傷?”狄仁在這一刻間竟然心中起疑,他本不該對他尊崇的項少主有任何懷疑之心的,但是看到紀空手神采奕奕的模樣,不由得讓他產生一種不應有的錯覺。

  “不會的,絕不會是這樣!”狄仁在心中衝著自己喊道,暗暗給自己鼓勁。他的戰意在陡然間提升起來,鹿筋弓無鋒無芒,卻綻射出驚人的殺氣。

  他一步踏出,殺氣頓時湧動,鹿筋弓微微振出,突然幻變千百道弓影,向紀空手的立身之處層疊襲去。

  紀空手微一錯步,腳下踏出“見空步”的步法,刀未出手,已經用鬼魅般的身法化去了狄仁這凌厲的一擊。

  狄仁心中雖驚,卻將弓影幻閃出一團光幕,以更快更刁鑽的速度與角度攻向紀空手,瞬息之間出手了三十六招。

  三十六招的出手,渾似一招攻擊,招招之間銜接得天衣無縫,猶如浪潮般前赴後繼。紀空手只有旋步疾退,身子隨著步法變換了三十六個方位,總是在弓到的剎那間,提前一步移動。

  他雖然在守,卻似占到了先機,攻者的一方始終處於被動。但他並沒有勝券在握的感覺,他必須記住自己的身後還有一個水狼步雲。

  水狼步雲真的就像一匹捕食獵物的餓狼,無聲無息,伺機而動,總是在該出手的時候出手,而且毫無徵兆。紀空手明知他的存在,卻根本不知其確切位置,這讓他傷透腦筋。

  “呀……”紀空手不敢等待下去,一聲暴喝,他終於在守勢中攻出了他的七寸飛刀。

  刀出,帶著一道淒厲的呼嘯,響徹了整個虛空,同時牽引出澎湃如潮的勁力。

  大智若愚般的一刀,也是返璞歸真的一刀,看上去平平無奇,卻燃燒著無窮的戰意,映紅了刀身劃過虛空的軌跡,迎向了那弓影的中心。

  這看似平常的一刀,卻封鎖了弓影進擊的每一個角度,逼得鹿筋弓必須與刀鋒相對。這一刀的確霸烈,但是紀空手也許忘了,他每一次妄動真氣,都有可能使他斷而未斷的心脈徹底無救。

  狄仁沒有忘,所以在心中暗喜,不退反進,反而催動全身的勁力,企圖悍然一拼。

  “叮……”紀空手當然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傷勢,飛刀準確無比地落在了鹿筋弓上,突然一滑,削向了狄仁持弓的手腕。

  狄仁沒有料到紀空手會有如此一變,再想收力,已是不及,他惟有撤招閃避,猛提一口真氣,硬生生地橫移三尺,方才躲過了紀空手這七寸飛刀的絕妙攻擊。

  狄仁揮弓連擋紀空手十來記刀鋒,每擋一記,心中便愈發沒有了必勝的信心,眉間不經意地現出惶惶然的表情。

  他驚奇地發現,紀空手雖然不敢將自己的內力發揮至極致,而且也從來不曾正面與自己相對,但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是在自己最有威脅的地方出現,甚至不合搏擊之道,看似無理之極,其實是深諳攻防精妙。

  這的確讓狄仁驚駭不已,因為正是無理的東西,出手時才毫無徵兆,彷如信手而動,讓人永遠不能預見他下一步的動作是什麼,會落在哪裡,你惟有將心神緊繃,隨時反應,才有可能避免敗局的出現。

  所以戰不過數十招後,狄仁的臉上已是密布豆大的汗珠,身體不顯乏累,但心卻累,累得幾乎承受不起對手每一刀帶出的壓力。

  但紀空手始終露出淡淡的微笑,似乎不是與人生死相搏,而是晚飯後的閑庭信步。

  他當然愜意而輕鬆,心態更在张驰之間達到了收發自如的意想之境。他自從偶得補天石異力之後,彷彿悟到了武道真諦,在他看來,武道一脈,原無定規,任意揮灑,如果拘泥於門派套路,反而縛手縛腳,不能滲透攻守玄理,自然落入下乘。只有以平靜的心態去感悟身體之外一切的動態,在動靜對比間追求武道中至美的極致,方能最終步入天下一流高手的行列。

  正是這自由發揮的前提,暗合了他散漫不羈的性格;也正是他的性格,決定了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是天馬行空,任意為之,卻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

  狄仁再拼幾招,幾乎感到了一種絕望。這巨岩之上殺氣密布,暗流湧動,充滿著動感與活力,但狄仁卻感受不到這些,他只感到空氣是那麼地沉悶,那麼地靜寂,悶寂得讓人幾欲發狂。

  這是一種如死一般沉寂的壓力,更是一種巨浪沖擊堤壩引起崩潰的前兆。狄仁只感到自己的心彷彿被整座大山壓伏,擠壓得自己好累好累,累得不想再活下去。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紀空手的微笑與他手中的那把七寸飛刀。

  “呼……”一串水瀑突然竄向空中,以閃電之勢卷向巨岩,乍暖還寒的水珠足有萬千之數,如一張大網般罩向了外在攻擊狀態的紀空手。

  這水網來得突然,更有一道凜烈的殺氣隱伏在水網的暗影后,其勢洶洶,任何人都不敢無動於衷。

  紀空手並沒有感到驚訝,而是早就算計到步雲會在這個時候出手,因為他每一次攻向狄仁的時候,都有意無意地將自己的後背亮在水面的一方。他雖然不能確定步雲的藏身位置,但水狼步雲應該就在水中。

  所以步雲一動,紀空手突然收住了攻向狄仁的飛刀,大手似動未動,飛刀卻脫手向後急奔。

  他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他心裡清楚,步雲的襲擊總是喜歡用水幕來作掩飾,這樣既可以掩住身形,亦能蓋住劍鋒破空的聲音。但步雲似乎忘記了一點,既然他可以這樣做,別人當然也能如法炮製,而且對方是將計就計,比他的攻擊更具隱蔽性。

  “叮……”等到步雲發現了紀空手的企圖時,他的面門僅距飛刀三尺,在這麼短的距離內要想閃避一把高速直進的飛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惟一能做的,就是用劍格擋。

  “當……”但他絕對沒有想到一把飛刀會有如此驚人的力道,他人在空中,又毫無借力之處,只能順著這股力道向後飛墜,重新落到了水中。

  紀空手計謀得逞,又抓出一把飛刀,冷冷地盯住數尺之外的狄仁。他的飛刀出手,既震懾了步雲,同時也為他贏得了一點時間,時間不多,卻足以讓他擊殺狄仁。

  他有這個信心,絕對有,即使是身為對手的狄仁,也毫不懷疑。

  狄仁沒有想到戰局會是像現在這樣發展,更沒有想到自己會與死神如此接近。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後退,希望這樣能延緩自己的生命,甚至於,他希望會有奇蹟出現。

  所謂奇蹟,當然是指那些通常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奇蹟的出現概率,應該都屬於百萬分之一。若在平時,狄仁也許並不相信這個世上還有奇蹟,但在生命頻臨絕境時,一股強烈的求生本能使他不得不乞求奇蹟能夠降臨到他的頭上。

  一步、兩步、三步……

  聽著紀空手踏出的步伐如此有力,狄仁彷彿聽到了沙場決戰時那激勵士氣的鼓聲,又彷佛聽到的是一首沉淪生命的哀曲,他的神經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紀空手安詳平和的微笑裡竟然閃過了一絲痛苦之色。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疑這是自己心態失衡之後的錯覺,當他再一次看去的時候,此刻的紀空手,雙眉緊皺,微笑已在其臉上消失。

  奇蹟真的出現了,或者說,紀空手所受的心脈之傷終於在這一刻發作了。

  這無疑是致命之傷,無論如何,這傷痛在這個時候出現,都足以致命。

  “哈哈哈……”狄仁終於又笑了,經歷了剛才那種絕望的心態,經受了那種恐懼的陣痛,他無法不為自己的起死回生感到欣喜,臉上重新又恢復了得意和自信的笑容。

  “你完了,這一次你真的完了。”他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鹿筋弓,以一種非常緩慢的步伐逼迫過去,他也想讓紀空手嚐一嘗那種等待死亡的滋味。

  紀空手的臉痛得已然變成了鐵青色,嘴唇緊咬,已有一絲血紅的液體滑出。心脈之傷如斯霸烈,痛得他只覺得自己置身於一個冰寒徹骨的真空中,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只有那“咚咚咚……”的心跳聲,如驚雷般迴盪在他的意識之中。

  “逃!只有逃亡,才有可能躲過這災難性的一劫!”紀空手只有一個念頭。

  他不想死,一股求生的慾望使他迅速作出了決定。他必須在心脈之傷達到極限之時逃離此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不作無謂的掙扎,只是將目光鎖定在自己手中的那把刀上。這是他能拼盡餘力發出的最後一刀,也是絕境反擊的一刀,生死全係於這一刀之上,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頭在顫動,身子亦在顫動,紀空手的臉上肌肉抽搐得幾乎變形,顯示著他的內心似乎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但是狄仁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固然有一部分是真實的,更有一部分加入了紀空手的表演天分。

  其實紀空手握刀的手一直是穩如磐石,紋絲不動,就像一隻盤身吐信的毒蛇,等待著反噬的時機到來……

  夕陽西下,山風漸起,一股又一股的寒風穿過河谷呼嘯而來,卻吹不散這巨岩之上的凜凜殺氣。

  倦鳥歸林,在山林上空盤旋鳴叫,和著密林之中猛獸的嚎叫,構成了原野一道淒寒的風景。

  看著微朦的夜色一點一點地滲入空中,紀空手不驚反喜,因為只有暗黑的夜才是逃亡的最佳時機,自己能否成功逃亡,在很大程度上就取決於自己的身形是否能夠掩藏。

  隨著狄仁步步跟進,紀空手幾乎退到了巨岩的邊緣。他已不能再退,只是冷冷地橫掃了狄仁一眼,道:“如果不是我心脈之傷發作,你本來是殺不了我的,是不是?”

  他的語氣中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存在,逼得狄仁不得不答:“是的,我殺不了你,也許還會被你所殺,但就算你逃得了我們這一關,也依然改變不了你自己的命運!”

  “我不信!”紀空手心中一驚,根本沒有想到項羽為了置己於死地,不僅派出了狄仁、步雲這兩大強手,而且還有高手潛伏於後,伺機而動。他既然決定逃亡,自然與這些不知名的高手極有見面的機會,所謂知己知彼,他當然想從狄仁的口中得到更多的情況。

  到了這個時候,狄仁已經覺得項羽的安排有些多餘了,也就不介意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告訴給一個即將殞命的死人聽。他相信,紀空手就是知道這些也是無用,所以他不怕洩密。

  “你可以不信,但事實就是如此。如果你僥倖闖過了我與步雲的這一關,半天之後,你就會遇上項文、項武,這兩人不僅同屬項府十三家將,更是項氏一宗的遠房親戚,其一身武藝曾經得到少主的點撥,排名亦在我與步雲之前。”狄仁說到這兩人時,神情明顯有所收斂,似乎對這兩人心有忌憚。

  “這麼說來,他們的武功應在你們之上了?”紀空手的目光緊鎖在狄仁的臉上,只要他稍有浮躁與閃失,就會立馬出手。

  “是的,這是事實,所以你即使逃過了我們這一關,也很難有活命的機率!”狄仁不自然地笑了笑,誰也不想承認自己的武功比別人差,即使是事實,也是一個令人尷尬的事實。

  “如此說來,我只有認命了。”紀空手微微一笑,彷彿又回得了先前的自信:“你難道不覺得有些奇怪嗎?一個將死之人,他的神情還能如此鎮定,你就不想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狄仁眉頭一跳,不由緊了緊手中的鹿筋弓,道:“為什麼?”臉上的表情就像他不是一個已經掌握了戰局的勝者,而更像一個失敗者。

  “因為他肯定有所依恃!”紀空手一字一句地道,突然臉色一變,眼芒望向狄仁身後,暴喝一聲道:“步雲,還不動手!”

  這一喝幾乎讓狄仁三魂已去其二,出於本能地回頭望去。他不得不看,因為在他們之間,為了權勢爾虞我詐,從來就沒有相信過誰,正是抱著這種將信將疑的心態,他所以回頭。

  “嗖……”一道刀破虛空的驚響驀然生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炸響在整個虛空,飛刀如奔馬踏雲,殺氣凜凜,奔向了狄仁腦頸間的大動脈處。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3:19
第三卷第十六章與狼共舞


  這一刀的出手無疑是一例經典,它幾乎費盡了紀空手的整個心血,無論是出手的時機,還是角度、速度,都是經過了精心測算的,更有紀空手先謀後動的心理戰。整個動作除了在力道上尚有欠缺之外,幾乎是無可挑剔。

  狄仁更是大駭,這才知道自己上了大當,他毫不猶豫地錯步反滑,企圖向左移動數尺,但是一切都已太遲,沒有人可以在這麼短的距離內閃躲過這驚人的絕殺,狄仁當然也不例外!“呀……”一聲慘呼驚起,劃破了黃昏的寧靜,它是那麼地淒寒而短促,就像狄仁本身的生命。

  步雲在水中看到了這一切經過,心中駭然之下,根本就來不及出聲示警。這一切就如夢幻驚醒,戛然而止,快得幾乎讓人不敢相信這是人力所為。

  他被紀空手渾身散發出的殺氣所懾,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反而更往水底潛下幾分。他似乎忘了,紀空手受心脈之傷所累,此刻正是沒有反擊之力的時候了,他這個偷襲好手,卻竟然放棄了刺殺對方的大好機會。

  也正因為如此,紀空手強提一口真氣,從容不迫地消失於暗黑的山林之中。

  △△△△△△△△△

  這時的紀空手真是到了絕境,前有項文、項武伺機設伏,後有水狼步雲銜尾緊追,比之先前的逃亡,更增凶險無數。

  他的心脈之傷似有愈發加劇之勢,那種莫名的絞痛感滯留在體內的時間越來越長,其痛難耐,生不如死。雖然樊噲斷言還有三月時限,但紀空手每一次妄動真氣,都使自己更向死亡走近了一步。

  他咬牙走出了十里許路,此時天色全黑,無星無月,紀空手惟有憑著感覺亂闖一氣,等到他辨明地勢時,忽然發現自己竟然置身於一個絕谷之中。

  望著三面黝黑的峭壁斷崖,紀空手的心中好生絕望,再想回身,已是周身乏力,只有倒臥在一塊大石上,聽著耳邊的豹鳴狼嗥,昏昏睡去。

  等到他一覺醒來時,天已大亮,他這才知道自己這一睡足足花去了十幾個時辰的時間。他心中驀然一動:“無論是步雲還是項文、項武,他們都必然斷定我會拼命逃亡,向前疾奔,而絕對料不到我會在他們身後,也許天意讓我藏身絕谷,逃過此劫亦是未定。”

  他心情大好起來,打量起眼前的地勢,只見絕谷三面俱是斷崖險壁,孤樹斜長,藤蔓環繞,壁直一線,便是猿候亦難攀爬而上。而自己來路卻是一大片莽莽森林,一眼望去,終不到頭,真不知自己昨夜是如何闖入的。

  絕谷之中風景猶好,山澗深溪,飛瀑流泉,滋潤著一方茂盛草木。此時正是春天,野花四處,野蜂嗡嗡,陣陣松濤之中夾雜著鳥鳴獸叫,無不盡現大自然的原始美態。

  “如果有紅顏相伴,結廬隱居,終此一生,人生該是何等的愜意。”紀空手遐思情動,不免想入非非。

  他採摘了一些野果充飢,然後步到水澗邊,飲水洗臉,看到水中影像,自己竟然憔悴了幾分,不由輕輕一嘆。

  “嗚……”就在這時,相距數十丈外突然響起一陣淒厲的狼嗥之聲,低沉哀婉,聞之生怖,似有哀情相訴。

  紀空手心中一動:“狼嗥如此,必是老邁或是帶傷,才會顯得這般慘烈,看來我與此狼同屬一命,且去看看。”

  他翻過一堆亂石,便見數丈外一頭猛狼臥伏於長草之中,身形龐大,狀如獵豹,兩眼如鵝蛋般大小,充血生紅,目光中保持著高度的警覺與自衛的敵意。一見紀空手的身影,便要竄起撲來,突然一聲哀嗥,重新又跌倒在地。

  紀空手一眼便看出了這頭野狼的腿骨已折,傷勢極重,不知是因何遭此大罪。見它雖然傷重,卻兇性不改,紀空手心生厭惡,倒也懶得理它。

  待他扭頭走得幾步,狼嗥又起,顯是野狼不負劇痛,哀鳴起來。紀空手不由心生憐意:“它好歹也是一條性命,遇上了我,豈能不救?這也算是我在人世中做過的最後一件善事吧。”

  他回到水澗邊,捕殺了幾隻斤重的大魚,折轉回去,站到野狼身前道:“狼兄,你我相見總算有緣,我想救你,卻又怕你傷及我,所以你若把我當作朋友,你就點點頭。”

  野狼似乎極通靈性,瞪足雙眼盯緊紀空手看了良久,輕“嗚”一聲,竟然點了點頭。

  紀空手沒想到自己無心之言,竟然得到反應,心中大喜道:“原來你還能聽得懂我的話,這可真是奇哉怪也。”當即拋下魚肉,撕裂成條,餵到狼嘴邊。

  看著野狼吞嚼不迭,自是多日未食,飢餓難耐,當下又回到澗邊,又捕殺了幾條大魚餵之,然後細細地察看野狼的腿傷。

  這野狼的四腿骨盡折,顯然是一時失足,從高處墜下所致。野狼性情孤僻,一向獨來獨往,一旦有傷,它有天生的自療手段,自然無礙,只是像這頭野狼的傷勢,爬行猶難,又怎能採藥自救?紀空手混跡市井,雖然沒有見過野狼,卻常常遇狗,狼與狗大致同類,他便按照以往所見採來幾味草藥,剁碎替其敷上,撕下衣巾,替它包紮好。

  這一番折騰下來,花費了四五個時辰。野狼通靈,感到紀空手為己忙碌,也就盡去敵意,偶爾伸出舌頭輕舔紀空手的臉頰,雖然腥臭,但紀空手並不在意。

  他原想折路而返,剛走數步,又聽得野狼召喚自己。他的目光掃去,正與狼眼相對,卻見那狼眼之中已無凶光,多了一層感激與哀求之意。

  “這可奇了,它何以也會有如此豐富的感情,竟然對我如此親近?莫非它不是一般的野狼,而是一頭通曉人性的靈異之狼?”紀空手暗暗稱奇,轉念一想,又留在谷中。

  他卻不知,這頭野狼存世十年,天生凶悍性殘,孤身生存在大森林中,不知經歷了多少生死搏殺,終於成為了這森林之王。它深諳“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所以它總是獨來獨往,恃強凌弱,在它的意識中,永遠不會有“朋友”二字,只有敵人。

  它之所以對紀空手錶示馴服之心,卻是出自真心。因為紀空手的身上積存著補天石的異力,它生於天地之間,吸收靈異禽獸之氣,自然而然會對百獸千禽有鎮服之力,這頭野狼縱然桀驁不馴,但面對這股奇異的魔力,面對比自己更強的強者,它惟有馴服。

  這也是它何以能聽懂紀空手言語的原因。

  一人一狼相處四五日,難得有狼會如此聽話,紀空手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倒也樂於與它嬉玩。狼與人之間感情愈深,竟如好朋友一般。

  眼看野狼傷勢癒合極速,紀空手明知分離在即,心中生出戀戀不捨之感。只是想到自己若是與它相伴,一出人世,必然驚世駭俗,只得打消了帶它同行的念頭。

  這一日紀空手替野狼拆去裹布,看著它支撐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不由大喜道:“狼兄,你傷勢無礙,又可在森林中自由跳躍了。”

  狼兄勉力過來,依偎在他的腳下,輕嗚數聲,很是感激的樣子。紀空手俯下腰去,輕拍它的腰身道:“你傷好了,就該到我們分手的時候了,如果我僥倖不死,必定會回來看你。”

  狼兄輕咬他的衫角,緊緊不放,似乎感到分離在即,眼中露出一絲哀婉的眼神。

  紀空手拍拍手道:“你捨不得我,我又何嘗捨得你呀?”他站將起來,突然感到心口爆漲欲裂,無數道絞痛如魔鬼般緊纏不放,瞬間淹沒了他的整個意識。

  “難道這一次真的是心脈之傷發作了嗎?”紀空手心中狂喊道,頓時暈厥過去……

  當他悠悠醒來時,已不知是幾天之後。

  紀空手聽到一股熟悉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那如暴雨般的絞痛已不知所踪,消失在了他的意識之外。他想起了狼兄,睜眼一看,卻見狼兄忠實地守候在他的身旁。

  狼兄見得紀空手睜開了眼,驀然驚喜歡叫起來,伸出長舌輕舔著紀空手的臉頰,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依附之情。

  紀空手微微一笑,嘴唇一動,正想說話,只覺得自己的口舌異常發苦,舌尖中還有不少殘渣遺留。

  他驀然心驚,問道:“狼兄,你餵了我什麼東西?”

  狼兄待他支起身子,這才緩緩來到他身前的一塊平石之上,紀空手只見那上面至少有十七八種藥草一一擺放,空氣中隱隱傳來一絲藥香。

  紀空手大是感動,心中暗道:“這定是在我昏厥之後狼兄替我採摘回來的,如此盛情,可見狼心未必不如人心。”他感慨之餘,倒是疑惑這些藥草對自己的傷情是否有用。

  狼兄叼了幾株藥草,含進嘴中,一陣咀嚼,然後湊到他的嘴前,便要餵服,紀空手大吃一驚,又好氣又好笑地道:“莫非你這些天來都是這般餵我吃藥的?”

  狼兄見他如此,倒也歡喜,搖搖尾巴,非要將藥草餵服到紀空手的嘴中。紀空手雖感狼兄盛情,但這份盛情太過腥臭,不要也罷。

  紀空手緩緩站將起來,看看天色已晚,心想此時若走,只怕又要迷失山林。

  他看了看狼兄,見它傷勢已是大好,心裡也著實替它高興。拾起地上的藥草,端詳半晌,也不識得,只好放下道:“狼兄,這些藥草莫非都是你採來的麼?”

  狼兄卻不理會他,站在一方高處,突然昂頭嗥叫一聲,它的聲音蒼涼而悠長,帶著一股威嚴的氣勢,儼然是在向子民發號施令。驀然間,從山澗邊、藤蔓中跳出十幾隻猴子,肅然坐在狼兄的前面。

  紀空手哪裡見過這等有趣的場面?不由大樂,可是還沒等他看清是怎麼回事,狼兄一聲低嗥,那些猴子紛紛跳開,向峭壁攀爬而上。

  紀空手這才知道採摘藥草的是這些猴子,而狼兄不過是發號施令者。他心下暗暗叫奇:“這些猴子竟然能夠聽從狼兄的指令,倒也是聞所未聞,看來畜生野獸的世界,也並非如人想像的那麼簡單。”

  不一會兒,那些猴子紛紛回來,手上都拿著藥草,放在那塊平台上,等待狼兄的檢閱。狼兄看了一下,突然向其中的一隻猴子齜牙低嗥,嚇得那隻猴子伏地而坐。

  紀空手不知狼兄何以會陡然發怒,上前一看,大吃一驚,只見那堆藥草中赫然放了一顆赤紅之珠,在夕陽照射下,紅光閃閃,眩人眼目。

  他俯身拾來一看,入手寒意蝕骨,轉動珠子,發現珠身刻有一個“範”字,顯然是此珠主人的姓氏。

  他心中的驚奇,已經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自他誤入絕谷以來,從狼兄到猴子,從猴子到這顆紅珠,無不給他巨大的震動,他心中隱隱覺得,也許他並不是進入這道峽谷的第一人,在他之前,應該還有人來過這裡。

  “狼兄,狼兄,這顆紅珠是從何而來?你幫我問一問,好嗎?”紀空手看了一下狼兄,很是興奮地叫道。

  狼兄會意,衝著那隻嚇得癱坐一團的猴子低吼了一聲,便見這猴子跳將起來,順著一道飛瀑的邊緣,抓住幾根藤蔓向上升躍,爬行不過十丈左右,那猴子尖叫數聲,突然消失在藤蔓之中。

  紀空手一直關注著這隻猴子的動靜,終於明白,在那片峭壁之上,一定存在著一個山洞,這紅珠顯然是來自於那裡。

  “如此隱密的山洞,定然隱藏著什麼東西,只是看那洞口藤蔓橫生,顯然是很長時間無人進出了。我倒要看看,裡面究竟有什麼寶貝?”紀空手好奇心起,摸摸口袋中的火石煤紙,微一提氣,人已凌虛升空,抓住長垂的一根藤蔓縱身而上。

  他人到猴子消失的地方,分開藤蔓,一個只容一人鑽進的洞口赫然入目。洞中漆黑一片,除了猴子在裡面吱吱亂叫外,再無其它動靜。

  “淮陰紀空手拜會范老前輩。”紀空手不知洞中深淺,惟有運氣於聲,遙傳而入。

  誰知連呼三聲,洞中毫無反應,紀空手只得道聲“得罪”,翻身入洞,打燃火石,藉著微弱的光線一步一步向裡走去。

  這山洞入口狹窄,行不多遠,紀空手便感到自己的腳踩到了一級石梯上,他緩緩地運起玄陽之氣,頓時使自己的耳目靈敏數倍,視物範圍已可遠及數丈開外。

  他陡覺眼前一亮,只見從置身處起竟是一個長五十丈、寬五十丈的正方形殿堂,四周俱是堅岩石壁,隱隱有人工斧削的痕跡。在這座殿堂的堂頂中央,鑲嵌了一隻形如玉盤的光源體,整個殿堂微弱的照明光正是由此提供。

  “這山洞原屬天然,經過後人發現之後,花費了不少心力鑿成現在這等規模,可見洞中主人絕非尋常之人。”紀空手仔細打量著這洞殿的擺設,無論茶几桌椅,屏風大床,俱是用紅珠同樣質地的石料打造,就連日常所用的盆碗瓢盤亦是如此,不由得讓紀空手心生詫異。

  這紅色石料絕非取自於絕谷之中,當時的主人花如此巨大的心血將之運入洞中,卻只是用於日常事物,這不得不讓紀空手感到費解。

  他拋開心中的疑團,一步一步拾級而上,來到了洞殿正中央。當他看到正面的石壁上有刀刻的數個大字時,心中一震,只覺得自己的體內湧出一股靈異之力,幾欲噴發,似乎暗合這字義寓意的精神力。

  “武道,心道也;惟心存天地,天地方能盡收一心。”

  這的確是武道的至理。

  能夠書寫此字者,當然是真正領悟了武道極致的絕頂聰明之人,惟有如此,他才會有如斯魄力,如斯心境。

  紀空手只感眼眶一熱,淚水緩緩流過臉際,他不明白自己為何一見此字便想哭泣流淚,但他感到了有一種感動自己的精神力注入了靈魂之中,讓自己超越了這段時間與空間,進入了一個玄乎其玄的全新天地。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有點等同於他在江上觀天望月。

  他初識武道以來,從來都是在悟性中徘徊,然後一步一步向武道玄理邁進。他也許曾經窺到了武道至極的境界,但一閃即逝,從來不像現在這般有切膚的感受。當他與這十八個大字遙遙相對時,才豁然明白,其實追求武道的過程,亦是改造心境的過程,惟有心道修成,武道才能存於一心。

  至此,紀空手才算真正步入了當世一流高手的行列。一人身懷補天石異力之玄陽真氣,冠絕天下的“見空步”,以及對武道至理——修心的徹悟,本錢之厚,放眼天下,已無人可及。假以時日,武林必將進入到一個“空手時代”!可惜的是,這心脈之傷的大限留給紀空手的時間已經無多,他是生是死,猶成懸疑,誰又能料到他的將來?紀空手心神震動之下,不自覺地跪了下來,隨著自己身位的降低,入目的竟是一堆白骨,這白骨形似盤膝而坐,血肉化盡,骨架不倒,依稀可辨此人生前的赫赫威勢。

  “這人莫非就是那位姓范的洞中主人?”紀空手心道,雖然他面對的是一堆白骨,心中卻油然生出一股崇敬拜服之意,思及此人生前傲視天下的王者氣度,不禁嗟噓。

  他恭恭敬敬地向這堆白骨叩了三個響頭,低聲念道:“在下乃淮陰紀空手,一時心奇,進洞一觀,不想打擾了洞中主人的亡靈,你若在天有知,還請恕空手無知之罪。”

  他緩緩站起,遊目四顧,再也沒有看到洞殿中還有其它物事。想來洞中主人堪破生死,無求無欲,對身外之物概不眷戀,真正做到了“來無一物,去無一物”的原始心態,返璞歸真,大徹大悟。紀空手體會著當時主人的心境,良久方嘆道:“做人做到瞭如此份上,夫復何求?”

  他看到那隻猴子坐在紅石椅上,輾轉反側,坐立不安,吱吱嘰嘰地叫個不停,不由微微一笑道:“猴兄,我們去吧!無意闖入洞來已是不該,若再打擾主人的亡靈清修,我們便是罪過了。”

  他走得幾步,伸手便去摟抱猴子,誰知無意間手指觸著椅背,一股驚人的寒氣陡然從手指而入,直貫經脈之中,他駭然一驚,甩手不迭,心中奇道:“這些石物看上去毫不起眼,想不到還有這等古怪。”

  他這才知道那隻猴子坐立不安的原因,誰的屁股下坐著一塊如寒冰般的東西,要想清靜下來殊屬不易,何況是這只本無坐性的猴子?他有了先前的經驗,暗一運力,將玄陽之氣透入手掌,這才緩緩地按在那紅石椅上,體會著這道寒氣的來緣。

  這道寒氣似有若無,絲絲縷縷,來自於石質的深處。它的寒氣比冰雪猶勝三分,卻清純無比,彷彿不摻任何雜質。當紀空手的手掌與之相觸的剎那,寒氣便自然而然地吸附於他的掌心,隨著氣血的運行,一點一點地向他全身經脈滲透而去。

  紀空手心中一凜,不敢大意,提聚玄陽之氣護住心脈,任由這道寒氣在經脈中竄行,運行一個週天后,紀空手渾身一震,只覺得在這道寒氣的衝擊下,自己的心脈之傷似有發作的跡象。

  他心驚之下,正要撤手,突然感到有一種無限暢美的感覺由心而生,沿著神經的走向,進入到自己的意識之中。這種感覺既像是久渴之下的一滴甘露,又似重嘗交歡滋味的深閨怨婦,讓人欲罷不能。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靜下心來,默默體會著這種快感,整個人進入到了有欲無求的境界。

  當這道寒氣轉到第九個週天之時,紀空手感到自己體內的玄陽之氣與這道寒氣水乳交融般渾為一體,不分彼此,爆發出一股莫大無匹的生機,一點一點地癒合著自己的心脈之傷,雖然只是一絲一縷地接續合成,但已足見成效。

  紀空手心中大喜,尋思道:“原來這紅色石質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功效,不僅能增加我本身的內力,而且還有療傷的作用。看來這洞中主人花費心思將它移放於此,絕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而是大有用意,有備無患。”

  他既有了這驚人的發現,自然也就不急於出洞趕路,而是靜下心來,將這些紅色石質的物事一一把玩,吸收其中寒氣。他雖然不知這些寒氣最終是否能痊癒自己的心脈之傷,但吸收交融的暢美之感令他樂此不疲,不知不覺間在洞殿之中度過了七日光陰。

  七日之中,他不分白晝黑夜,盡情地遨遊於陰陽雙氣互生互容的氣理玄境中,毫無倦意,肚子餓了自有那隻猴子採來鮮美果實,讓他大塊朵頤。直到他體內再也不能包容這種由紅石透發出來的寒氣時,這才收攝心神,回復到清明的意識。

  他緩緩地站將起來,試著積聚體內的真氣,誰知他意念一動,真氣便隨之而動,幾乎達到了收發自如、全在一心的境界。這一驚令他心中狂喜不已,知道自己身體內陰陽雙氣已達到生生不息之境,相生相容,共有一個天地,再也分不出何為陰何為陽,使得補天石異力終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內異之差永遠不存。

  紀空手陡然發出一聲長嘯,嘯聲悠長而及遠,充滿著一股概莫能敵的王者霸氣!至此,他對武道禪心境界的領悟,更是精進一層。

  洞外依稀傳來一聲狼嗥,其聲應和,蒼涼中亦多了一絲歡喜。這狼嗥聲自是來自狼兄,它顯然是從紀空手的嘯聲中聽出了什麼,是以慷慨昂頭相和,一人一狼,嘯聲不斷,此起彼伏,迴盪於絕谷上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3:20
第三卷第十七章霸王之帖


  紀空手出得洞來,整個人精神煥發,眉目之間憑添一股傲視天下的王者霸氣,便是狼兄見他,亦生畏懼之心,直到他呼喚數聲之後,才敢近前相偎相親。

  “狼兄,這一次我們可真要別過了。”紀空手的神情中自然流露出一絲莫名的惆悵,雖然一人一狼相處的時日無多,但彼此間卻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狼兄搖頭擺尾,大是不捨,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寸步不離。

  “我絕非無情,只是此次遠行,路途遙遠,一路凶險無常,生死難料,我自己尚且難保其身,又怎能照顧得了你?”紀空手蹲下身子,摟緊狼頭,動情地道。

  狼兄強力掙脫開去,“嗚”地一聲,竄上一方高處,對著天上斜照的紅日狂嗥三聲,毛髮盡皆豎立,極有威勢,盡顯強者風範。它似是不滿紀空手如此小視於它,所以乾脆來了一個極酷的造型,向紀空手錶明自己絕非弱者,根本不用別人照顧。

  紀空手微微一笑,卻仍是搖頭,心中暗道:“狼兄啊狼兄,你雖然可以橫行自然界中,卻又怎知人心險惡?猛虎固然可怕,但比及人心,只怕微不足道,我這是全為你好啊!”

  狼兄瞪眼俯瞰,見紀空手依然不允自己跟隨,猛吼一聲,整個身子如飛箭般標出,向紀空手竄來,它的身形流暢至極,充滿力感與力度,盡顯剽悍與剛烈之美。爪鋒凜凜,更增殺勢,向紀空手當頭撲來。

  紀空手知它是想與自己較量,從而證明其實力。微微一笑,表示認同,但是他沒有想到狼兄的動作會如此迅猛,一不留意,竟然被它的狼爪搭上了肩頭。

  他心中微詫,這才知道狼兄能夠存世至今,必有其獨特的生存之道。他意念一動,卸勁於肩,發力彈開狼爪,同時腳步一錯,整個人滑出三丈。

  他這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料想狼兄難以跟進,孰料狼兄身子震上半天,猶能改變方向,扭腰撲至。

  “好妙的身法!”紀空手情不自禁地喝了聲彩,似乎大開眼界,同時手掌豎起,漫向虛空,劈向了狼兄的頭部。他恐誤傷狼兄,下手只用了三分真力。

  狼兄受到紀空手的鼓勵,更添精神,眼見掌及頭部不過數尺時,突然身子下墜,落地曲足,從地面攻向了紀空手的下盤。

  “狼兄留情,那裡可是我的命根所在。”紀空手見得狼兄應變極快,心中大喜,腳步騰挪間不由得開起玩笑來。

  他有心相試狼兄的搏擊之術,一人一狼,便在絕谷之中試鬥起來。他初時尚無認真之心,認為狼兄雖有別於其它猛獸,但總是無知無識的畜生,不足為懼,但是鬥了大半個時辰之後,他卻發現狼兄不僅具有獵豹般的速度,狐狸般的心智,而且它的剽悍與耐力亦是少見,完全可以與人類一般高手相比肩。

  而更讓他感到驚奇的是他自身的變化,人狼相鬥中,他不僅感到自己的體能遠勝當初,而且在應變能力上也較之先前大有長進。最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出洞之後的第一戰,便讓自己豁然開竅一般,對事物的發展與動作的延續上有著極為準確的預判能力,彷彿狼兄的每一個動作,都在他的意識掌握之中。

  他心中充滿了說不盡的喜悅,大聲道:“狼兄,你果然厲害,我們罷手吧。”他話音一落,狼兄倏地停止了攻擊,氣喘不斷地伏在他的腳旁。

  “好,你既有心出山,那麼我便帶你出去,遊逛一下,如碰到敵人,以你我的組合,定能將他殺個片甲不留。”紀空手驀生豪氣,哈哈笑道,言語中自有一股說不出的豪邁。

  當下一人一狼出了絕谷,沿著森林隨山勢而行,直奔上庸。行得數日,山勢漸漸平緩,來到了前往上庸城的必經之路——忘情湖。

  這忘情湖佔地萬畝之闊,草木繁茂,鳥獸成群,風拂碧水,林木爭艷,偶有漁舟數點,宛如一幅山水墨畫。遊人置身其中,的確流連忘返,留情於山水之間。

  紀空手人在高處,俯瞰全景,雖然陶醉於湖光山色中,但他的心靈卻突然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感應,令他莫名心悸。

  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在湖濱的那片森林裡,有一股強大的殺氣與力量滲透於空氣中,這股力量至強至大,顯示著對方擁有不可小視的實力。

  “以項文、項武、步云三人的實力,還不足以形成這麼強大的威脅,這只能說明在首次刺殺無果的情況下,敵人已有強援到了。”紀空手微微一笑,驀然發現自己所在的對面山峰處升起一縷玄黑滾滾的狼煙。

  “敵人已經算計到了此處乃是通往上庸的必經之路,所以設下重兵埋伏。看他們井井有條、調度有方的樣子,必是欲在此將我一戰即滅。項羽啊項羽,你也太霸道了吧?”他因自己深愛的女人而遭來嫉妒,面臨殺身之禍,可是在他的心中,卻無怨無悔,即使再讓他重新選擇一次,他也會毅然決定為自己心中的至愛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嗚……”狼兄也在這一刻嚎叫起來,狼類特有的敏銳使它意識到了危機的存在,所以出聲示警。

  紀空手輕撫著它的頭道:“狼兄,你怕不怕?”

  狼兄以一聲有力悠長的狼嗥回應。

  紀空手只覺心神一振,一股勃發的戰意猛然飆升,充斥於全身每一道經絡,整個人變得無畏無懼,長嘯一聲道:“好,我們走!”

  他大步向前,一步一步向森林的區域邁進,絲毫沒有猶豫。

  一曲故楚小調隨著一陣清風遙遙傳來,聲音溫婉,和著西下的夕陽,構成了一幅漁舟晚歸的和諧圖畫。但是紀空手充耳不聞,在他的身上,惟有一股濃烈的肅殺之氣隨著他那鏗鏘有力的步伐透發出來,具有一種大無畏的精神力。

  他知道自己只要一踏入這片古樹林中,就將會有生死大戰等待著自己。他原可以繞道而走,無非是多費幾日行程,但當他看到那濃濃的狼煙如魔鬼般升騰於空時,他便決定不再躲避,無論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他也要勇於面對。

  他的心裡全無半點驚懼,亦無絲毫緊張,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趕赴山寨舉行的野火會,輕鬆愜意,根本就不像是步入代表死亡的境地。

  這是一種自信的心態,有了自信,這種心境便自然而然生成,而非是人為的行為。

  然後他便看到了一對孿生兄弟各持快刀,擋在了自己的前路上。

  這一對孿生兄弟長得實在太像,無論是相貌、體型,還是衣束、氣質,都渾如一人,他們惟一的不同,便是手中的兵器。同是一把刀,卻是一公一母,正是殺人無數的“陰陽分界刀”。

  刀鋒一出,陰陽分界,如此充滿霸殺之氣的刀,當然是項氏兄弟才能擁有。

  “項文、項武!”紀空手的心裡跳出了兩個人的名字,只有將這兩個人的名字套在這兩個人的身上,你才會發現這名字是取得如此可笑,因為他們所學絕非文武之道,而是搏殺之道,這一點可以從他們冷冷的目光中看出。

  殺氣橫溢,如霧般籠罩著這片密林,一種似有若無的壓力存在於他們對峙的空間,沉重得讓人幾乎窒息。

  “你們的耐心實在不錯,等了這麼多天,終於還是讓你們等到了我。”紀空手似乎並沒有感受到這氣流中的壓力,淡淡一笑道。

  項文、項武的眼中同時流出一種詫異之色,似乎想不到紀空手遭心脈之傷的折磨,氣色不減反增,愈發顯得神采照人。不過這詫異只是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依然是那冷冷的殺意。

  “無論你怎麼逃亡,最終都不可能改變你必死的命運。”項文道。

  “因為我們少主發下的霸王帖,至今還沒有人能夠受帖不死的記錄。”項武接上一句,兩人說起話來也如同一人,話與話之間銜接之妙,顯得配合默契。

  紀空手微微一笑,覺得這對兄弟的說話很有趣:“我沒有接到這帖子,可是你們卻要殺我!”

  “所謂的霸王帖,是我們項府的一句行話,少主的一句話,其實就是帖子。”項文一怔,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番。

  “所以他要你死,我們就絕對不會讓你再活下去。”項武也覺得自己應該補充一下。

  紀空手輕哼一聲道:“如果我不死呢?”

  這句話顯然出乎項氏兄弟的意料之外,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想過會有這種現像出現,所以微微一怔,想了一想才道:“那就我們死,不過迄今為止,我們似乎還沒有失手的記錄。”

  “那就請!”紀空手冷冷地道。

  “為什麼?”項氏兄弟異口同聲地道。

  “請動手!”紀空手話一說完,手已按住了腰間的飛刀。

  拔刀是一個過程,一個直接給對手施壓的過程,所以紀空手按刀的手快,拔刀的時候卻是一寸一寸地向外移動。隨著刀鋒一寸一寸地暴露空中,那凜凜的寒意隨著耀眼的刀光悍然標出。

  整個空間為之一窒,風靜雲止,冷寂一片,除了呼吸聲外,就惟有那暗湧空中的殺氣。

  項文與項武對視一眼,這才真正感到了對手的強大,不由在心中暗暗罵著步雲。因為在步雲的描述中,紀空手雖然殺了狄仁,但是受心脈之傷的拖累,已是難以對人構成威脅。正是因為他們相信了步雲的話,所以才在長老凌丁的面前一力請戰,爭邀頭功。

  但是他們雖然驚詫,卻絕不畏懼,因為他們算定紀空手必死無疑。這倒不是說他們對自己的實力極有信心,而是他們相信凌丁。

  凌丁是流雲齋三大長老之一,名列齋主之下,卻在萬人之上,縱是項羽本人亦不敢怠慢於他。項羽考慮到紀空手曾與玄鐵龜有染,怕有變數發生,所以請他親來壓陣。他此時人在林中,隨時都可能出現,這給了項氏兄弟莫大的鼓舞。

  項氏兄弟同時拔刀,速度極快,橫亙於空中,猶如兩道山梁,他們的動作一致,只是刀鋒一正一反,優勢互補,形同一人。

  雙刀一出,紀空手方知這二人說話雖然有趣,但他們手中的刀卻無趣得很。他的臉色不由凝重起來,緩緩地將七寸飛刀斜豎空中。

  風沒起,卻有暗流湧動……

  “鏘……”地一聲,項氏兄弟雙刀互碰,發出一道刺耳的聲音。紀空手心神一驚之下,驀見兩縷雪白的光影向他襲來。

  他感到自己有些輕敵了,事實上項氏兄弟表面上有些像是頭腦短路之人,其實心智卻是一等一的聰明,他們利用自己的說話和一些舉止來使對手產生錯覺,造成輕敵思想,兩人便可趁機偷襲,達到事半功倍之效。

  紀空手心驚之下,身子倒翻而出,但是他似乎忽略了雙刀並進的速度。

  “哧……”雙刀緊擦紀空手的腳跟而過,一佔先機,即成咄咄逼人之勢,攻勢如潮水般一浪緊接一浪。

  紀空手根本就無法看清對方的刀路,手中的七寸飛刀也是宜攻不宜守,“蹬蹬……”一連退了數步,氣機一動,頓時腳踏見空步,竄遊於雙刀殺勢的縫隙之間。

  他的步法快速靈活,旋步移身,連換十來個方位,但項氏兄弟的雙刀似有靈性一般,緊追不捨,始終不讓紀空手逃出刀勢範圍。

  “呼……”一時之間刀風大作,帶動林中枝葉,呼呼作響。那一陰一陽的刀身猶如催命無常,刀路詭異,交錯穿插,不僅速度奇快,而且角度更是刁鑽之極。

  紀空手避閃之間,靜心凝神,開始透發真氣出來,一點一點地強加在對方刀身之上。以他的眼力,若是單刀殺來,任它速度奇快,也很難逃過他的掌握,但項氏兄弟的刀法講究互補,而且刀鋒一出,連綿不絕,這讓紀空手根本摸不清刀勢來路。他惟一的辦法,就只有以強大的真氣控制雙刀運行的一瞬間,從而加以利用。

  但是項氏兄弟都非弱手,手中感覺略顯呆滯時,便明白了紀空手的用意,當下兩人錯步相交,改並肩齊進為前後夾擊,下手不僅狠辣,出手更是猛烈,逼得紀空手幾次犯險,都憑一時的急智躲過。

  紀空手驚怒之極,自出洞殿以來,他自以為憑自己的這番奇遇定能揚名天下,甚至擁有了與項羽叫板的實力,但是此刻真正實戰起來,單是項羽的兩員家將已是讓他窮於應付,這不得不讓他的自信心受到極大的打擊。不過小小的挫折絕不能覆滅他心中不滅的戰意,反而激起了他對生命的激情,從而正視每一個對手。

  “呀……”紀空手瞅准對方一個破綻,一聲暴喝,勁力在掌心中驀然爆發。

  刀漫虛空,帶出一聲清越的龍吟之聲,也帶出了瘋漲不息的戰意。

  飛刀雖然只有七寸,卻如七丈大刀,橫破空中,刀鋒在虛空中幻出一道亮麗而奇詭的弧跡,毫不猶豫地點在了最先迫近的陰刀之上。

  “叮……”飛刀擊在陰刀的中心點上,以一種非常巧妙的力道一吸一引,略帶迴旋之力,將陰刀引向了隨之而來的陽刀上。

  “當……”雙刀迸擊,發出一陣悶響,項氏兄弟同時發現手中的力道與刀鋒的方向不對,無奈刀速太快,根本來不及避讓。幸得兩人收力及時,所以雙刀一觸即讓,沒有互傷到對方。

  “兄弟有仇,也用不著兵刃相向吧?”紀空手嘴上調侃,手上動作卻絲毫不讓,飛刀在手,振出無數道刀芒,刺向了身形微晃的項氏兄弟。

  他改守為攻,佔盡先機,出手毫不留情。飛刀雖短,但刀勢卻無比霸烈,刀鋒所向之處,數尺內足可傷人,殺氣如飛溢的瀑布,衝瀉而下,大有勢不可擋之勢。

  雖然雙方的變化只在一瞬,但場面上卻大不相同。紀空手抓住時機,擁有十足自信,向項氏兄弟展開瞭如水銀瀉地般的攻擊,項文、項武縱是心有靈犀,配合默契,但依然惟有在這種強攻之下節節敗退。

  五尺、一丈、兩丈……隨著紀空手的步步緊逼,項氏兄弟苦苦支撐,向森林深處退去。紀空手愈戰愈勇,心動意動,漸漸發揮出了這些日子來他在洞殿內領悟到的武道玄理,同時靈臺一片清明,捕捉著周圍的一切動靜。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經歷了剛才輕敵帶來的被動之後,紀空手似乎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在高手對決中,你永遠不要小視對手,而是要以尊重的態度相對。只有這樣,你才能尊重自己,尊重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在佔盡了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依然不敢放鬆自己,讓自己的身體始終處於一種高度靈敏與快速反應的狀態之中。也正因為如此,他在每一次攻擊的同時,心中都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似乎預感到了潛在的危險。

  “嗚……”狼兄突然狂嗥起來,它伏在紀空手身後的那一片草叢中,在沒有得到紀空手的指令前,它是不敢妄動的,但它在這個時候突然嗥叫,是否意識到了一種危機的存在?“轟……”就在紀空手追趕項氏兄弟欲自一棵大樹旁經過時,那棵大樹的厚重樹皮突然迸裂開來,碎裂成無數木片,似箭雨般爆射開來。

  如雨般的木片勁氣逼人,更有一道驚人的殺氣隨之而來。

  “水狼步雲!”紀空手心裡雖然早有防備,但是步雲的這一招依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呼……呼……”與此同時,項氏兄弟反身揮刀,趁機展開了絕地反攻,令紀空手頓時陷入了絕境之中。

  在這一瞬間,紀空手的心豁然變得寧靜,靜得不起一絲微波。

  風,輕輕地吹,吹過林梢,吹過枝蔓,吹走了夕陽下的餘輝,卻吹不去這一片肅殺。

  但在紀空手的心中,卻感覺不到這肅殺之氣,感覺不到陰陽分界刀的存在,甚至於步雲那把藏在無數木片中的劍,他也渾如未覺。此刻他所感覺到的,惟有這風。

  風是寧靜的,它的存在,意味著空氣沒有停留在靜止的狀態。而只要有空氣的流動,就會有風,風,正是天地之間共有的呼吸。

  “惟心存天地,天地方能盡收一心。”此時的紀空手,跳躍的思維中閃現出這一行字來,彷彿他又回到了洞殿之中。

  他的心靜如止水,不起半絲波瀾,真氣隨意而動,隨著三萬六千毛孔透射出去,捕捉著每一寸空間的異動。

  這剎那之間,這段空間彷彿變成了三維世界,無論時間、速度、力量,都全然失效,不管是疾射的木片,還是飛射的劍鋒;不管是項文的陰刀,還是項武的陽刀,在紀空手的眼中,它們都成了一個個懸凝不動的靜物。

  飛刀漫空,雖只七寸,卻似飛奔的烈馬,發出了一連串快逾閃電的動作。

  “呼……”飛刀旋動,撥開瞭如雨般的木片,正好點在步雲刺來的劍鋒上,然後藉著一蕩之力,疾刺項文、項武握刀的手腕,雖有先後之分,卻如同至,就似三把飛刀齊出一般。

  “呀……”三人同時發出了一聲慘呼,然後刀劍砰然落地,臉上均露出一種迷茫的表情,似乎根本不相信剛才的一切竟然是人力所為。

  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難怪他們目瞪口呆,其實就連紀空手自己,也不敢相信剛才的一切竟然是自己所為。

  他這驚人的一刀,的確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限制,在瞬息間爆發出了他體內的全部潛能。正因為他這一刀太快,所以相對來說項氏兄弟的刀簡直就如蝸牛爬行;正因為他這一刀力量巨大,才顯得步雲的那一劍軟弱無力。其實這一刀,已經讓紀空手在這一瞬間看到了武道的巔峰。

  項氏兄弟只有逃,步雲也惟有逃,面對這一刀,他們都失去了再戰的勇氣。

  當他們逃出數丈之後,這才聽到“嘩……”地一聲,枝葉如雨般紛紛墜落,紀空手的這一刀刀氣霸烈,竟將刀勢數丈範圍內的枝葉盡折。

  紀空手緩緩地看著這一切,絲毫不動,然後緩緩地閉上眼睛,似乎想追尋這一刀迸發出來時的剎那心境。

  他沒有尋到,一無所獲,他知道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剎那,卻也並不惋惜。

  這只因為——他曾經擁有這驚世的剎那!良久之後,他才輕嘆一聲,一人一狼重新上路。他的步伐依然鏗鏘有力,一步一步向前直進,因為他知道,決戰只是開始,真正的戰鬥還在前方。

  行不多遠,他來到了三棵古樹相互環抱的地方。這種景觀的確少見,三樹同抱而生,任何人都會停下腳步來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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