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7409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2:03
第十四卷第二十章
  紀空手的眼睛陡然一亮:“此計甚妙,若能燒掉敵人的糧草,對其士氣也是一個極大的打擊,而我們趁機進攻,必可收到事半功倍的奇效。”

  “但問題在於,垓下城中戒備森嚴,要想潛入進去,必然會冒極大的風險。而且,既然我們能夠想到這一點,想必項羽也能想到,在他的身邊還有忠於他的流雲齋衛隊,勢必會增加我們放火的難度。”張良眉頭皺了一皺,話語中似有一股隱憂。

  他的擔憂不無道理。

  他之所以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他實在想不出一個上佳的辦法潛入城中,燒毀敵人的糧草,惟有寄希望於紀空手。

  說到用兵之道,也許無賴出身的紀空手並不內行,他能走到今天的這一步,第一是仰仗張良為他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第二則是他知人善任,身邊有著一大批人才,有了這些人的襄助,紀空手才能在楚漢之爭中最終掌握主動。

  但是若論智計,放眼天下,敢與紀空手一較高低者實在不多,就連張良也不得不甘拜下風,自嘆不如。正是藉於這一長處,使紀空手踏足江湖以來,僅憑一個無權無勢的無賴之身,竟然成為了叱吒風雲的人物,這不得不說是一個亙古未有的奇蹟。

  然而當張良的目光望向紀空手時,此時的紀空手臉色沉凝,一時之間也難以想到更好的辦法。

  “此事還須從長計議,容我細細琢磨才行。”紀空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

  而與此同時,在垓下的城樓之上,項羽正帶領著他身邊的一干將領,在流雲齋衛隊的簇擁下,登高俯瞰著眼前這八十萬大軍。

  連綿百里的營寨,如一道山梁橫亙於垓下城前,一望無邊的旗海,在勁風中呼呼而動,猶如無數條各色不一的蒼龍,顯得極為壯觀。

  一隊一隊的大漢軍隊,扼守著每一條通道,將整個垓下圍在其中,形成了有若鐵桶般牢固的陣線,就連許多身經百戰的西楚將領見到這種驚天動地的架式,也不由得霍然色變,無不將目光盯注在項羽的身上。

  項羽冷峻的臉上不動絲毫聲色,極目四顧,眼芒穿越虛空,一點一點地望將過去,似乎不敢對敵情有半點的遺漏。

  他與劉邦的大漢軍隊已經不是第一次交手了,而且以往也有過以少勝多的經典戰例。可是這一次,他卻發現戰情並非如他想像中的那麼簡單,他所面對的大漢軍隊遠比以往所見的更有士氣,更有活力,雖然相距尚有數里之距,但他已經聞到了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息,更看到了那湧動於軍營之上那如雲團般的殺氣。

  他不由得暗自心驚。

  如果他知道統領這八十萬大軍的統帥不是劉邦,而是紀空手的話,他也許就不會有這種驚詫之感了。因為自楚漢交戰以來,經歷了大小數十戰役,漢軍居然無一勝跡,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而在這不可思議的背後,其實只是紀空手所用的捨棄之道。

  這捨棄之道的目的,就是犧牲局部的戰役換取整個戰爭的勝利。面對強大的西楚軍,假如紀空手一開始就採取與之硬抗的策略,絕非明智之舉,所以他用一敗再敗的戰術,先讓西楚軍對漢軍心生小視之心,使之成為驕兵,再以敲打戰術,一點一點地消耗掉西楚軍的元氣,最終逼得項羽在垓下與之決戰。

  項羽臉上的肌肉抽動不已,在驀然之間,似乎明白了對方的用心。然而,他卻夷然不懼,因為,他堅信自己的實力,既然自己帶兵以來從未敗過,相信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他轉過頭來,森冷的寒芒緩緩地向身後的每一個人望去,這一干將領謀臣大多是追隨了他多年的屬下,其忠心是勿庸置疑的,這足以令項羽感到欣慰,正是有了他們的存在,所以項羽才能夠保證自己的戰意始終不滅。

  龍且、項莊、臧荼、尹縱、蕭公角……這一個個響噹噹的名字,都代表著一個個輝煌的過去,正是由於有了他們的驍勇善戰,才最終譜寫了項羽從來不敗的神話,然而當項羽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一劃過之時,他的神情依然有幾分失落。

  因為在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了亞父范增,這是項羽心中最大的痛,當日由於紀空手與張良用計離間,使得項羽開始懷疑范增與漢王有著私下的聯繫,一怒之下,將之驅出軍營,等到項羽心生後悔之時,范增卻被人擊殺於楓葉店中。

  若非如此,項羽也不會落到今日垓下被圍之局。隨著范增的死去,西楚軍雖然在連年征戰中連連告捷,攻城掠地,戰功彪炳,但在每一場胜利的背後,都見證著大批將士的死亡,以至於項羽當初伐齊所帶來的六十萬大軍,到了今日的垓下,惟有十萬而已。

  倒是大漢軍屢敗屢戰,卻未傷根本,未動元氣,反而日趨壯大,這令項羽大感不解,隱隱覺得自己彷彿正一步步地隱入對方為自己設下的一個陷阱之中,沉淪而難以自拔。

  但是項羽畢竟是項羽,縱然是面對這場實力懸殊的戰局,也依然不失王者之霸氣。

  當他的眼芒再一次望向敵營之時,緊皺的眉頭為之一鬆,冷峻的臉上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大王莫非看到了漢軍的軟肋,有了克敵的必勝之道?”蕭公角是西楚軍中最善於謀略的將領,心思轉動極快。他捕捉到項羽臉上那種如釋重負的表情,趕忙趨前一步問道。

  項羽的視線依然停留在正前方那片廣闊的空間,並未因為蕭公角的詢問而轉過頭,沉聲道:“的確如此,難道你們都沒有看到?”

  蕭公角等人無不一怔,道:“屬下愚昧,還請大王示下!”

  項羽的臉上微有得色,道:“從表面上看,今日我軍以十萬之數遭受劉邦八十萬大軍圍困於垓下一城之地,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似乎都處在絕對的下風,但是為將之道,在於冷靜,越是置身逆境之中,就越要冷靜分析敵情。惟有如此,我們才可以在復雜的、看似毫無勝機的情況下找到一線生機。 ”

  項莊皺了皺眉道:“但今日之垓下,敵我實力懸殊太大,只怕難有勝機可言,不如屬下等人拼著一死,保護大王突圍而去,回師西楚,等到日後再報這垓下被圍之辱!”

  項羽搖了搖頭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本王就真的死定了。此時漢軍士氣正旺,又佔據著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倘若我欲與之交戰,豈不正是劉邦下懷?”

  項莊聞言臉色一變,想來項羽所言也有道理,若是真的照自己的意思而行,不過是逞一時之勇罷了,不僅未必能突圍而去,若是一 被人截住後路,反而會失垓下這塊立足之地。

  項莊喏喏連聲,退後一步。

  項羽的眼芒緩緩地從他們的臉上一一劃過,然後輕嘆一聲道:“平心而論,你們幾位都是真正的大將之才,不僅有膽有識,而且天生神勇,能被本王收歸己有,實乃我西楚之大幸。可惜的是,這數年來你們一直追隨於我,難有獨擋一面的機會,是以在戰略目光上沒有卓越的成就,就拿今日這垓下之戰來說,雖然我們在人數上處於劣勢,但你們卻都沒有看到我們的優勢所在,這的確是一件讓人感到遺憾的事情。”

  他身後的一干將領無不噤若寒蟬,無人敢於辯駁,反而臉上盡現羞愧之色。

  “兵不在多,而在於精。從表面上看,劉邦攜八十萬大軍與我決戰,看上去的確是聲勢浩大,然而從他們的旗幟番號來看,這八十萬大軍卻是由劉邦的大漢軍、韓信的江淮軍為主,輔之於各路諸侯的軍隊,人數雖然眾多,但未必就能齊心協力。而我軍雖然兵力僅有十萬,卻是久經沙場的精銳之師,其忠心更不待言,只要我們堅守垓下半年時間,這勝機就自然會出現在我們這一邊。”項羽的整個人顯得精神了許多,很是自信,彷彿在他的眼中,已然看到了勝利的結局。

  這絕非是項羽的狂妄之言,也並非是他安撫軍心的一種方式,而是他的確把握了可能出現的勝機!之所以能夠如此自信,在於他對韓信此人的了解。

  當年鴻門之時,劉邦舉薦韓信,項羽其實已然洞察了其用心。然而迫於當時的形勢,在劉邦沒有公然造反的情況下,項羽為了取信於諸侯,只能放劉邦一馬。

  項羽明知此舉乃是縱虎歸山,卻不得已而為之,實屬無奈之舉。但是他在聽取了范增的建議之後,還是積極地採取了一些彌補措施,首先就是將劉邦從關中調往巴、蜀、漢中三郡,企圖借險要的地勢阻止劉邦稱霸天下的決心。而另一個措施,就是扶植韓信。

  這的確是一個十分冒險的舉動,在明知韓信是劉邦心腹的情況下,項羽敢如此為之,顯示出他身為霸王的魄力。

  表面上看,扶植韓信的勢力,無異是壯大了劉邦的聲勢,但項羽卻明白,韓信並不是一個甘居於人下的忠義之人,而是一個極富野心的能人。當此人的勢力發展到一定規模之時,沒有人可以對他形成遏制,造反只是遲早的事情。到了那時,他無疑便成了自己手中一顆牽制劉邦的棋子。

  這是項羽當年在鴻門之時埋下的一個伏筆,極富遠見,到了今日,他不得不有點佩服起自己的膽識來,因為他已算定,當韓信眼見西楚軍面臨絕境之時,必然會有所動作,而這就是他項羽希望看到的一種局勢。

  蕭公角聽完項羽對大勢的分析之後,信心十足道:“固守垓下並非難事,一來垓下地勢險峻,城牆堅固,只要精疏佈置,即成易守難攻的城池;二來垓下一向是我西楚的糧倉,城中糧草足以維持我十萬大軍半年時間。守城成敗看糧草,只要糧草有了保證,要堅守半年並非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項羽點了點頭道:“本王之所以定下半年之期,預見敵軍不戰而亂,也正是從糧草的角度審視全局。兵多有兵多的好處,能夠以泰山壓頂之勢,追求速戰速決,然而當戰局處於僵持狀態時,兵多的一方未必就能占到便宜。別的不說,單是這八十萬大軍每天所需的糧草,就足以讓劉邦頭痛了,更何況以劉邦之聰明,不可能沒有洞察到韓信的野心,必然會為韓信而分心。”

  蕭公角由衷讚道:“大王的目光的確不是末將等人可比,所看到的盡是劉邦之要害,我們只 對症下藥,這垓下之圍必將不戰而解。”

  項羽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得意,然而,他的頭腦並不因此而發熱,失去清醒,反而更加冷靜起來。

  “本王此刻所想的問題是,既然我們能夠看到糧草乃決定垓下一戰的關鍵,以劉邦之見識,他難道沒有看到這一點嗎?”項羽此言一出,眾將無不心驚,因為他們十分清楚地知道,一旦城中的糧草遭人破壞,必將影響到守城將士的軍心,軍心一亂,這垓下便難以堅守下去,勢必逼得西楚軍選擇突圍一途。

  “屬下這就加派人手,加強戒備。”龍且正是守護糧草的將軍,當下上前一步道。

  項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的部隊一共有多少人馬?”

  龍且禀道:“屬下所轄共有一萬一千五百人,每一個士兵都有數十場大戰的經驗!”

  “本王知道你所轄軍隊乃是我西楚軍的精銳之師,所以才會將守護糧草的重任交付到你的手中。”項羽很滿意龍且的回答,然而他問話的用意並不在此,是以話鋒一轉,繼續問道:“可是你是否想過,一旦劉邦針對我軍糧草而動,你將面臨的對手會是一些什麼人?”

  龍且沒有絲毫的猶豫,傲然道: “不管對手是誰,不管有多少人馬,屬下都有自信讓他們有來無回!”

  項羽皺了皺眉道:“要毀我糧草,無須人多,只要有一把火就足夠了。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會讓人防不勝防,你且說說看,你有什麼辦法可以防範敵人的火攻之計?”

  龍且顯得胸有成竹道:“屬下自從接管這看護糧草之職以來,就已預見到了敵人會以火攻之計,所以在糧倉附近的地域盡伐其木,數百步之內,不存一草,同時派人掘池修渠,在糧倉四周各築水池,引城中活水流入,並在每 池邊置放五百桿水槍,一旦糧草失火,可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之撲滅。”

  項羽聞言,臉上頓時顯露出一股滿意之色,即使以挑剔的目光去審視龍且的準備計劃,也難尋其破綻。

  然而項羽想了一想道:“你手下這一萬餘人馬,對付一般軍士綽綽有餘,但要想應付一些江湖高手,卻似有不足,為了保險起見,本王從流雲齋衛隊中調撥一批精英,供你差遣,你看如何?”

  龍且大喜道:“若能如此,那是再好不過了。屬下也曾想過,敵軍若用火攻之計,所派之人絕非尋常之輩,如果能得流雲齋高手襄助,那麼這糧草便可確保萬無一失。”

  項羽的臉色陡然一沉道:“這糧草之事關係重大,不容有失,若是出現半點差池,本王有言在先,必將拿你的人頭是問!”

  龍且心中一凜道:“是!”

  他相信項羽能夠做到,所以心頭一沉,整個人的神經也為之繃緊,意識到自己接手的是一件並不輕鬆的差事,直接關係到自己的生死。

  不過,他還是有自己應有的自信,因為他所採取的防範措施不可謂不嚴密,實在想不出敵人會用什麼手段放火燒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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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第一章
  垓下之圍的第十天,戰事沒有任何的進展,雖然在楚漢之間發生了一些零星戰鬥,卻始終沒有形成大規模的戰役。

  主帳之中,紀空手正獨自一人坐在書案前,在他的眼下,擺放著整個垓下城防的地圖,上面以紅筆勾勒的地方,便是西楚軍的糧倉。

  隨著戰事一天一天的過去,紀空手所派遣的縱火隊在這十天之中接連潛入垓下達三次之多,但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讓紀空手感到棘手的是,這三次行動,己方的人都是在還沒有靠近糧倉之前就遭到了西楚軍強有力的狙擊,幾乎全軍覆滅。

  這似乎表明,項羽對糧草的問題也有所察覺,加強了戒備,增大了漢軍放火計劃的難度。

  能讓紀空手感到束手無策的事情,在他這一生中並不多見,無論是在當初逃亡之際,獨對流雲齋眾多高手,還是當日在登高廳中,面臨那麼複雜的局勢,他都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無助。

  在地圖的旁邊,還有一疊厚厚的各地戰報,以及幾封密函。隨著漢軍向東不斷擴張,整個天下除了西楚之外,基本上已經安定,完全控制在大漢王朝的統治之下,從種種跡象表明,這垓下之戰已然決定了整個天下未來的走勢。

  然而自陳勝、吳廣起義始,天下便戰火連連,未曾斷過,百姓飽受戰爭的折磨,致使民間資本空前匱乏,官庫空虛,就連未被戰火殃及的巴、蜀、漢中三郡,也因大漢數十萬軍隊的這數年來所費的軍需用度感到吃緊,漸有難以維持之感。

  其中的一封密函正是來自蕭何親筆。

  他在信中言道:“臣思量再三,為了大王一統天下的大計不因臣的過失而有絲毫影響,還是決定不計個人之得失,直言上書。這數年來,由於連年征戰,百姓已難以承受賦稅之重,倘若為戰事而搜刮民間,恐怕會激起百姓驚變,使我大漢立國之初便有重蹈大秦亡國之虞。雖然大王想前人所未想,一統關中嫖賭業,從中牟取大量軍需用度,但是隨著戰事的深入,兵員也劇增數倍,一增一減之下,使得國庫已然空虛,再難支撐多久,所以微臣斗膽直言,倘若垓下一役不能在一月內結束,則能和便和,否則因軍需糧草接濟不上而引起兵中驚變,非臣之罪也。”

  以蕭何如此穩重的性格,寫出一篇措詞這般激烈的文章,這完全出乎紀空手的預料之外,這只能說明,軍需糧草的供應的確成了大漢軍目前最棘手的問題。

  紀空手皺了皺眉,急召張良問計。軍政事務並非是他所擅長,每每當他要作出決斷之時,總是感到頭大如斗,厭煩至極。

  張良細細地觀閱了蕭何的信函,一臉冷峻,顯然,他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搖了搖頭道:“我軍幾乎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項羽圍困於這垓下的一城之地,如果這一次不能將之全殲,無異是養虎為患,所以這'能和便和'四字,斷不可取!”

  “我知道,所以才召先生前來商議。蕭何信中所言,也屬實情,以他、陳平、後生無這三大理財能手尚且難以維繫我軍的每日軍需,可見我軍的軍需之大的確驚人,除非另闢蹊徑,否則難以解決問題。”紀空手點了點頭道。

  “照大王來看,在一個月之內真的難以攻破垓下?”張良望向紀空手道。

  紀空手自然知曉張良的話意,垓下能否攻克,關鍵在於糧草,可是項羽對糧草防範極嚴,讓人根本沒有下手放火的機會,縱然紀空手智計過人,也惟有徒呼奈何。

  “如果在一月內不能攻克垓下,那麼,我們恐怕只有向關中百姓借糧,開始徵收關中賦稅了。”張良眼見紀空手沒有作答,終於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這是無奈之舉,其時距關中免稅三年之期只有半年時間了,一旦徵收賦稅,就難免失信於民,這對大漢王朝的未來殊無好處。張良深知其中利弊,繼續說道:“當然,這只是無奈下的權宜之計,我們著重於'借糧'二字,公示天下,一旦渡過難關,由官府出面償還,這樣一來,也算不失信於民。”

  紀空手沉吟半晌,一臉肅然道:“如果我們真的這樣做了,不僅失信於民,也會失信於天下。此時韓信、週殷、彭越、英布四路人馬能與我們並肩作戰,靠的是什麼?還不是一紙盟約!而盟約講究的是信義,如果我們失去了它,只怕未到垓下城破時,我們自己反成了一盤散沙,這豈非得不償失?”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張良雖然覺得紀空手的話不無道理,可是捨此之外,一時之間他也難以想到更好的辦法。

  “你有沒有聽過'貝者'這個名號?”紀空手突然問道。

  “貝者?”張良怔了一怔道:“這兩字合起來就是一個'賭'字,難道世上還有人以此來作姓名的嗎?”

  “它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一艘船。”紀空手淡淡一笑道:“近百年來,有關它的傳說有很多很多,但真正見過它的人卻沒有幾個。它的確是一艘賭船,能被它邀請上船的人,都是天下間擁有萬貫家財的豪富,據說它賭的最小的注碼也在十萬金以上,所以知道它的人實在不多。”

  “你想去賭?”張良詫異地望了紀空手一眼道。

  “若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這未嘗不是一個辦法。”紀空手笑了,然後拍拍手,便見陳平已自帳外進來。

  張良一見陳平,心里頓時明白,紀空手有關“貝者”的傳說一定是從陳平口中聽來的,陳平身為夜郎三大世家的家主,本身就經營著賭坊,沒有人比他更通曉“賭”這一行業了。

  “就算你想去賭,這'貝者'現在何處?賭本又從何而來?還有,也是關鍵的一點,誰能保證這'賭'只贏不輸?”張良想的深遠,不愧為謀臣出身,紀空手以讚賞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最終將目光落在了陳平的臉上。

  “'貝者'是普天之下最神秘的一艘船,沒有人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出現在什麼地方,即使是我,也是在三天前才接到了來自'貝者'的一張請柬,讓我在三月初四趕到黃沙渡口。”陳平笑了笑道,似乎對他來說,能夠接到“貝者”的一張請柬,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三月初四?豈非就在後天?”張良吃了一驚道。

  “是的,作為天下最神秘的一個組織,它的消息也十分靈通,總是可以讓它所邀請的客人在約定的時間趕到約定的地點。據說,'貝者'創立百年以來,每隔十年才舉為一屆賭賽,而今年正是它的舉辦之期。每屆賭賽只邀請七位客人,而這七位客人不是貴為王侯,就是富甲一方,在完全公平的情況下進行讓人難以想像的豪賭。所以,天下的賭徒無不心生嚮往,更以能成為'貝者'所邀請的客人為榮。”陳平追隨五音先生學棋,本該講究心性恬淡,可是一談到“賭”之一途,他的眼中頓時閃現出一絲異彩。

  “可是在兩三天之內你去哪裡尋找這麼一筆龐大的賭資?”張良問道。

  “能登上'貝者'的客人,不僅有錢有勢,而且極具名望,'貝者'根本就不擔心這樣的客人會賴賬,即使你輸掉了百万巨金,也可以立馬下船走人,然後'貝者'會在三月內派人登門收賬。而一旦你贏了,不論百萬千萬,'貝者'將在三天內將錢送到你指定的地點。所以,你根本不必擔心賭資的問題,因為能登上'貝者'的客人,賭的不是錢,而是信譽與聲望!”陳平娓娓而道。

  紀空手突然笑了起來道:“難道這百年來'貝者'就沒有遇到過一個賴賬的客人?”

  “當然遇到過,而且這百年來,不下三起。第一個是七十年前魏國的建成侯;第二個是四十年前江東的大鹽商謝則;第三個就是二十年前匈奴馬商士曼利。這三人雖然貴為豪富,同時也是當時極富盛名的劍客,仗著自己賭雄勢大,的確動過賴賬的念頭,在三月的期限之內未付分文,結果他們三人無一例外都遭到了滅門之禍。其實,他們只要聰明一點,就應該知道'貝者'既然敢這麼做,當然有這樣做的自信與實力,很多人都認為,'貝者'的行事雖然低調,但它門下的高手並不比江湖五閥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誰若想在它的面前打賴賬的主意,實非明智之舉。”陳平的臉色一片肅然,顯得十分冷峻。

  紀空手皺了皺眉道:“'貝者'既然有這樣的實力,萬一它賴起賬來,這些客人豈不是要吃啞巴虧?”

  陳平淡淡地笑了:“這種事情絕不可能發生,至少在這百年以來,尚未發生過一次。因為,'賭'是一種遊戲,一種必須要人人遵守遊戲規則才能進行下去的遊戲,'貝者'可以在這百年之內舉辦十屆賭賽,靠的就是信譽!”

  “這麼說來,我想不去都不行了,因為我已經對這個'貝者'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紀空手雙手一拍,笑了笑道。

  “萬一輸了呢?”張良的臉上不無擔憂道。

  “沒有萬一,因為我們別無選擇!”紀空手冷冷地道,說這句話時,他的心情十分沉重,因為這是一場輸不起的賭局。

  △△△△△△△△△

  “賭”的主人是誰?它究竟有怎樣的背景?這艘船現在真的就在黃沙渡嗎?它約了七位豪富貴客,除了陳平之外,另外六人是誰?……帶著一系列的懸疑,紀空手率領陳平、龍賡、阿方卓一行趁著黑夜悄悄地離開了漢軍大營,直奔向黃沙渡口。

  從垓下到黃沙渡口,有三百里的路程,即使紀空手這一行人都是當世第一流的高手,施展輕功提縱術,最快也需要半天的時間才能到達目的地。對紀空手來說,他給自己此行所定的時間只有三天,所以在時間上顯得十分緊迫。

  三天,是他能支配的時間中的一個極限,楚漢爭霸已進入了最後關鍵的階段。他不僅要面對垓下的項羽,還要協調各路諸侯的關係,事務繁忙,可謂是日理萬機,要想抽出三天的時間離開垓下,殊為不易,若非是軍需糧草方面出現了問題,紀空手絕對不會作出這樣的決定。

  讓紀空手難以放心的,還有韓信及其三十萬江淮軍。韓信多變的性格總是讓人無法琢磨,作為與西楚軍正面作戰的主力部隊,江淮軍的營寨僅距垓下不過一里之遙,一旦生變,完全可以在瞬息之間改變整個戰局。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紀空手秘密召見了彭越和英布。這兩人所統人馬正好在江淮軍的一左一右,擔負著與江淮軍一起協同作戰的任務,一旦江淮軍軍情有變,紀空手要求這兩路人馬立即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反應,起到製約江淮軍行動的作用。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又有張良主持大局,紀空手這才略略放心了一些,領著陳平等人悄然離開了大營,一路上不敢有任何的耽擱,大步流星地趕著夜路,終於在天明時分趕到了黃沙渡口。

  黃沙渡口名為渡口,其實是黃河南岸邊上的一座交通重鎮,水陸交通十分發達,市面上似乎也沒有受到戰爭太多的影響,依然顯得有幾分繁華。當紀空手進入渡口時,正是早市最熱鬧的時候。

  “真不敢相信,這裡只距垓下三百里路程。”紀空手穿行於人流之中,由感而發道:“垓下大戰已是一觸即發,而這裡卻還是一片歌舞昇平。”

  “其實,這未嘗不是百姓的一種無奈。”陳平唏噓道:“面對戰爭,老百姓既然無力左右它,也就只能選擇聽天由命,畢竟日子還得一天一天地過下去。”

  “所以,這天下最苦的就是百姓。”紀空手似乎想到了自己在江淮時的日子,眼中不由得有幾分迷濛:“他們沒有任何權力選擇自己的君主,而任何一個君王卻可以輕易改變他們的命運。”

  幾人來到了渡口最繁華的一個鬧市,登上了一座氣派非凡的酒樓,這是“貝者”與陳平約定的地點。當他們進入酒樓之時,離上客的時間尚早,除了酒樓的老闆伙計正在忙碌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客人。

  “我們會不會來錯了地方?”紀空手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詫異之色。在他看來,“貝者”的注碼在十萬金以上,其待客的地點自然是個不錯之處,可是,此時距“貝者”的賭賽之期只有一天了,怎麼看不到“貝者”的人前來接應?

  在他的想像中,“貝者”既然是如此神秘的一個組織,它所約定見面的地點一定也非常隱密,至少不應該在這種鬧市。可是紀空手細細一想:龍隱隱於市,“貝者”的選擇未必就沒有一點道理。所謂隱密,只要是別人難以想到的地方就自然顯得隱密,倒也不強求它是在山野,還是鬧市。

  “其實我對'貝者'的了解,也僅僅限於它的一些傳說。所以我們最好的辦法就是坐在這裡靜靜等待。”陳平苦笑一下道,目光從酒樓移向窗外。

  窗外不時傳來小販的吆喝聲,夾雜著一些討價還價的買賣聲,構成了小城特有的基調,伙計端上幾杯香茗,聞著那縷縷冒出的茶香,幾人只覺精神一振,頓時忘記了趕路時的單調和幾分倦意。

  不知為什麼,每當紀空手見到這種小城風情時,心中總是倍感親切。他甚至在想,假如能夠攜妻兒住於其中,那該是一件多麼愜意的事情。至於爭霸天下這些在別人眼中看來是頭等大事的東西,他反而看得不是太重,因為走到今天的這一步,並非是出自他的本意,而是五音先生的死讓他擔負起了其未遂的責任。

  在這個世界,無論是君王,還是百姓,在他們的一生之中,都很難做到事事順心,所以才有了“不如意事常八九”的感慨。每一個人降臨於這個世界後,並沒有一個固定的規律與程序讓他走完一生,更多的是一種無法預見的未知,也正是這份對未知的憧憬,才讓每一個人的人生變得充滿希望,充滿精彩。

  紀空手的人生已是非常精彩,同樣的,他對未來即將發生的事情也無法預料,正是基於這種心理,所以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酒樓的門框——他很想知道最先自門外走進的人會是誰,會不會就是“貝者”派來接應的使者?

  門上有簾,靜靜地垂懸。透過簾縫,隱約可見街上穿梭的人影,就在紀空手幾人有幾分失望時,卻聽得門外有人叫道:“老爺,就是這裡了。”

  “希聿聿……”一陣馬嘶過後,是車輪與石板磨擦的“嘶嘶……”聲,紀空手聽出有一輛馬車正停於酒樓門口,卻沒有聽到這車上的半點動靜。

  紀空手心中頓生詫異,因為,他已從門外若隱若現的氣機中感覺到了車中不但有人,而且還是一個高手,此人似乎並不急於下車,顯然是在等待著什麼。

  “他是誰?是'貝者'派來的使者,還是'貝者'邀請的客人?”紀空手的好奇心已被勾起,無論對方是誰,他都可以從中了解到一些有關“貝者”的事情。畢竟迄今為止,他對“貝者”的了解也僅限於傳說,所以他需要通過一些實質性的東西估算對方,做到知己知彼。

  當來人掀簾而進時,陳平的臉色霍然一變,顯得極是吃驚。紀空手的眼中不經意地閃出一絲詫異,雖然他不認識來人,卻從此人進門時所擺下的排場與陳平所表露出的神情中看出了一點端倪。

  鮮花遍散,紅毯鋪地,八名長得玲瓏剔透的少女各捧一尊檀香爐,簇擁著這位年齡不到三十的華服漢子入樓,人未至,香滿地,一舉一動,盡顯富家作派。

  紀空手目送著華服漢子坐下,兩人的目光在剎那間在虛空中相觸,隨即而分,同時露出一絲優雅而淡然的笑意。

  “你認識他?”紀空手壓低聲音,向陳平問道。他踏入江湖已有數年,自問天下有名之人他縱然沒有親見,也必聽說,卻沒有料到在這黃沙渡口遭遇這樣一位人物,自己竟然不知對方的底細。

  “我只見過他一面,卻一輩也不會忘記。”陳平苦澀地點了點頭,整個人似乎變得沮喪起來。

  紀空手相信陳平是一個堅強的人,更從陳平那精密的頭腦與行棋所表現出來的完美,了解到陳平永不服輸的個性。可是,當陳平一見到來人時,臉上竟然有幾分絕望的神情,這讓紀空手感到了震驚。

  這種絕望的神情,是一個人遇上他永遠無法超越的人或事後,自然流露的一種神情。之所以出現這樣的神情,只能證明陳平不再擁有往日應有的自信。

  “能讓陳平不再自信的人,當然是一個不簡單的人,那麼,這個人是誰?他憑什麼讓陳平感到絕望?”帶著這個疑問,紀空手的目光緊盯在陳平的臉上,希望他能說出一個清晰的答案。

  陳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緒盡量平靜下來,這才緩緩而道:“我們此行只怕要空手而歸了,有了他的出現,這次賭賽已顯得沒有任何意義。”

  “你說什麼?!”紀空手幾乎是驚叫出聲,他之所以在大戰將臨的時候抽出時間前赴“貝者”的賭賽之約,就是期望有所收穫,不至於讓自己攻城的日期限定在一個月之內,此刻陳平的話顯然讓他感到大為吃驚。

  “我也不想說出這種絕望的話,但是我又不得不如此說,因為若是讓我和他賭上十局,基本就沒有贏盤的機會。”陳平輕輕嘆了一口氣,顯得甚是無奈。

  紀空手冷冷地看著陳平,聽著他繼續說道:“其實賭也是一種行業,是一種永遠不會蕭條的行業。與其它的行業一樣,它也有技藝高低之分,也有自己的王者,而近百年來,賭之一道分作南北,以'貝者'和'易博府'為代表的兩大組織一統天下賭業。我們陳家雖然在夜郎是名門望族,更操縱了夜郎的整個賭業,但若是與他們一較高下,實是以卵擊石,不值一提。”

  紀空手不禁倒吸了一口氣,似是不經意地又看了那華服漢子一眼。在他看來,陳氏家族在夜郎國中的賭業如此龐大,肯定有超人的賭技在支撐著各個賭館的正常運作,如果一切真的如陳平所說,那麼這華服漢子的賭技豈不達到了駭人聽聞之境?

  “此人難道真的來自'易博府'?”紀空手心存一絲僥倖問道,他希望陳平給他的是一個否定的答案。

  然而,他失望了,陳平悠然嘆道:“他不僅來自於'易博府',而且還是'易博府'現任賭王,人稱'一成不變'變萬千。”

  紀空手沒有說話,更沒有絕望,他始終認為,事在人為,當任何事情都沒有定論之前,一切都存在著變數。

  他的手指在茶水里輕輕一醮,就著面前的桌面寫了一個“殺”字之後,迅速抹去,然後淡淡一笑道:“不管他是誰,我既然來了,就不想輕易放棄。 ”

  陳平霍然變色,改由斂氣束音道:“如果你真的這麼做了,就是與'貝者'為敵,因為這是'貝者'百年以來定下的規矩,還沒有人膽敢一試。”

  紀空手笑了笑,不以為意。在他的眼中,無論“貝者”有多麼厲害,都不足以對他有太大的震懾。一個初出道不久的少年,卻敢與趙高、衛三公子這等江湖豪閥一拼,像這樣的人,絕不是任何東西可以威脅得了的。

  就在紀空手笑的同時,變萬千抬眼看了看這邊,淡淡笑道:“我好像聽到你們在議論我。能成為別人談論的話題,有些人認為是一種榮幸,但這對我來說,卻是一個不受歡迎的舉動。”

  陳平起身拱手道:“這幾位都是我的朋友,因為不識公子,是以才多了幾句嘴,如有冒犯之處,還請諒解!”

  變萬千顯得極是高傲,斜眼瞅了陳平一眼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夜郎陳家的陳爺,當年一別,迄今算來也有五年了,陳爺一切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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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第二章賭門奇術
  在陳平看來,遇上變萬千隻輸了百萬黃金,實在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了,沒有輸的傾家蕩產,就是萬幸。他不禁苦笑道,“多蒙公子記掛,當初若非公子手下留情,只贏了我陳家一百萬兩黃金,否則我陳家只怕已經難以維繫下去了。”

  變萬千優雅地一揮手,似乎對這些小事並不在意,而是眼睛一瞇,緊緊地盯住紀空手,半晌才道:“你這位朋友不是凡人!”

  紀空手迎著他的目光,淡淡而道:“難道公子還懂得看相算卦?”

  “不是懂得,而是精通。”變萬千十分自負地道:“不能精通此道者,絕不可能成為一代賭王!”

  紀空手似乎沒有想到“看相算卦”這種江湖騙術竟然會決定一個人的賭術高低,不禁饒有興趣地道:“這倒要請教!”

  “人道:'十賭九騙。'在大多數人的眼中,賭是一種變術,是騙人的把戲。其實這種看法純屬謬論,在真正的賭術名家的眼裡,賭是一門藝術,是技藝、智慧、運氣三者合一的結合體,更是對未知事情提前作出預判的完美 體現。在這三者之中,運氣的好壞決定了一個人的賭術高低,所以真正的賭者就必須精通相人之道,惟有如此,才可以未戰而知勝負,決勝於未戰之時。”變萬千侃侃而道,談吐優雅,舉止瀟灑,不經意間已顯王者風範。

  “運氣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不僅空洞,而且抽象,更是信則有,不信則無,你如此強調運氣,恕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怕是另有用意吧?”紀空手淡淡笑道,依然堅持“賭乃騙術”之觀點。他自幼生於市井,對街上的騙賭之局可謂是耳熟能詳,深諳此道,自然不會因為變萬千的一席話而改變看法。

  “你說出這些話,只證明你對賭之一道僅限於下乘水平。在真正的賭者面前,任何變術與手段都已經沒有秘密可言,無論你的手腳有多快,無論你的手法有多麼隱蔽,都不可能在真正的賭者面前得逞。是以賭到極致時,是一種真實的境界,更是一種真實的美。人們常言,豪賭無假,就是說的這個道理。”變萬千並不著惱,而是顯得非常冷靜,緩緩而道。

  紀空手的心不由往下一沉,他與變萬千隻是初識,但變萬千不僅冷靜,而且敏銳,單從這兩點來看,就足以證明變萬千不是一個簡單人物。

  他的確起了殺心,要置變萬千於死地!他打拼了數年,終於等到了與項羽決戰於垓下的機會,當然不能容忍有別人的加入而致使自己功虧一簣,但是,他很快就發覺,變萬千的功力之深,似乎並不在自己之下,而且門外還有跟隨變萬千前來的數名高手,他們雖未露面,卻自始至終給人以無形的威脅。

  “你雖然在賭道上落入下乘,但從面相來看,你的運道著實不錯,也許就在這數月之內,將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頂峰。”變萬千似乎渾然不覺紀空手在打什麼主意,深深地看了一眼紀空手道:“這是王者之相,也是天下的運道。不過,本公子必須提醒你一句,否則物極必反,這是萬事萬物都必須遵循的一個規律。當你真正獲得成功之時,也許正是你應該激流勇退的一刻。”

  “你認得我?”紀空手突然笑了一笑。

  變萬千哈哈一笑道:“認得又怎樣?不認得又怎樣?佛經有云:不能說,不可說。本公子當然不會告訴你這個答案。”

  紀空手的眉鋒一跳,悄然之間,已握住了袖中的飛刀。

  他自從沿襲了劉邦的身分之後,就很少再用飛刀。眾所周知,劉邦擅長的是劍,而並非刀。他若貿然用刀,就容易漏出馬腳,但是這一刻,紀空手不再有任何的顧忌,因為對付變萬千這樣的高手,根本不容紀空手有任何保留。

  “你想殺我?”變萬千突然衝著紀空手淡淡一笑,他似乎已察覺到了空氣中所流動的殺機,眼睛瞇得更緊,只留下一條窄窄的線縫。

  紀空手沒有說話,只是他的笑變得很冷,猶如寒冬掠過的一陣風。

  “可惜,你沒有機會了,因為'貝者'的人已到!”

  事實上,紀空手的確沒有了出手的機會。當變萬千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他已自空氣的異動中感應到又有幾個高手正向酒樓靠近。

  來人是三位老者,紀空手第一眼看到他們時,還以為是哪家店舖的伙計,可是當他仔細打量之後,卻發現他們的太陽穴高高隆起,形如雞蛋大小,正是內家高手特有的徵兆。

  這些人僅僅只是“貝者”手下的奴才,武功已是如此驚人,可想而知,這“貝者”的主人又將是一個怎樣出眾的人物。

  紀空手心中生奇,緩緩地鬆開了握刀的手。在一剎那間,他突然放棄了擊殺變萬千的念頭,這倒不是因為“貝者”的人已到,而是他突然想到,變萬千隻是六個客人之一,一個變萬千已是如此厲害,那另外的五人又會是怎樣的人物?

  如果擊殺變萬千卻於事無補,紀空手就只能選擇放棄,畢竟,他不是一個嗜殺之人,更不想無謂地讓雙手沾滿血腥。

  “二位想必就是'易博府'的變爺與夜郎國的陳爺吧?”這三位老者中的其中一人進得門來,用眼睛打量了一下,迅即向變萬千與陳平拱手見禮道。

  “你是九奴吧?”變萬千“唔”了一聲,顯得極是高傲,微一點頭,不答反問道。

  “承蒙變爺還記得小人,此乃小人的榮幸。”九奴言詞雖然謙卑,神情卻是不卑不亢,顯然也是一個見過大世面的角色。

  “這倒不是我的記性好,實是你孤身一人搏殺風中雙煞的那一戰過於精彩,以至於十一年過去,讓我猶自難以忘卻。”變萬千似有感嘆地道。

  此言一出,頓讓紀空手一行數人心中生驚,他們雖然沒有見過風中雙煞,卻對風中雙煞的名頭早有耳聞,這兩人都是黑道中少有的用劍高手,竟然不敵於“貝者”門下的一個奴才,這不能不讓他們對眼前這個九奴刮目相看。

  “小人這點三腳貓的把式,哪能入變爺的法眼?倒讓變爺見笑了。”九奴並不因此而洋洋自得,依然顯得十分平靜地道。

  陳平見他毫無顯耀之意,反而來了興趣,問道:“十一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倒要請教。”

  九奴淡淡而道:“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足掛齒,然而既然是陳爺問起,小人不敢不答,就怕污了陳爺的視聽。”頓了一頓,接道:“十一年前,我奉主人之命,前往'易博府'請變爺作第九屆賭賽的嘉賓,行至距'易博府'不過十里的一片荒原之上,正好碰見風中雙煞截住了一個氣度非凡的少年……”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變萬千的臉上瞅了一下,紀空手看在眼中,頓時明白這位少年正是坐在此地的變萬千。

  變萬千微微一笑道:“我當時也是年輕氣盛,看不過風中雙煞在涼州道上一連劫了七宗大票,便設局與之賭了一回,贏了他們數十萬兩銀子,他們氣不過,一路追擊一千里地,終於在我趕回'易博府'前截住了我。”

  “可是小人當時卻不知內情,只是覺得兩個高手手持刀劍對付一個赤手空拳的少年,未免勝之不武,所以一時衝動之下,便不顧天高地厚出手了。”九奴笑了笑道。

  “那後來呢?”陳平問道。

  “後來風中雙煞給了小人一劍,小人就送他們去了閻王府。”九奴輕描淡寫地道。

  能讓變萬千記住十一年前的一戰,自然不會如九奴所說的這麼平淡,但九奴既然如此低調,陳平也不好追問下去,酒樓裡竟在一瞬之間變得靜寂無聲。

  直到這時,紀空手才相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老話,他一直以為,問天樓、知音亭、入世閣、流雲齋、聽香榭這五大江湖豪門是當世武林中的代表,更是一個極峰的標誌,普天之下,已沒有任何的組織與個人可以超越他們。然而此次黃沙渡口一行,先遇變萬千,再遇九奴,讓他終於發現江湖並非是他想像中的那麼小,江湖之大,根本不是一個人可以揣度得了的。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人們要把江湖叫做江湖了——江湖之所以稱為江湖,就是因為它不僅僅只有五大江湖豪門這些看得到的風浪,還有一些神秘的組織猶如暗流存在,其深其闊,都不是人們想像中的那般簡單,就像是真正的大江大湖一樣,你永遠無法洞察它真正的內涵。

  “我們還要繼續等下去嗎?”變萬千看了一眼紀空手,微笑著向九奴問道。

  這屆賭賽既然有七位客人,那麼除了變萬千與陳平之外,還有五人,所以變萬千的問題也正是紀空手所關心的。

  “不必了!小人受命相迎的正是變爺與陳爺,其他的客人是由五奴與七奴接待安排的,想必他們此刻已經上了大船也說不定。”九奴笑著道。

  於是,在九奴的引領下,他們很快地來到碼頭,碼頭上船隻不少,卻並沒有紀空手想像中的那種豪華雙層四桅大船。此時的大河之水正是洪流多發的季節,水澤渾濁,激流湍湧,水面之闊,當在七八里之遙,從這邊的岸上根本望不到對岸的動靜。在這種水勢之下,他們一行登上了一艘順流而下的商船,向下游飛馳而去。

  迎面吹來的風,充滿著蘆花的清香,紀空手目睹著兩岸漸黃的景色,心中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放鬆。他是一個對任何事情都拿得起、放得下之人,雖然明知此行困難重重,卻並未絕望,因為他始終堅信,只要不輕言放棄,就有機會。

  這不是一個自大者的狂妄,而是他相信自己有力挽狂瀾的實力。當他與龍賡、陳平、阿方卓幾人組成一個團隊時,他已無懼,就算面對再強大的勢力,也不足以讓他對未來失去信心。

  “你本不該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打斷了紀空手的思緒,他沒有回頭,卻知道來者是誰。

  “是嗎?”紀空手淡淡笑了:“在事情沒有結束之前,誰也無法預料到最終的結局。”

  “但這是一屆賭賽,是一場賭的盛會,只要沾上'賭'這個字,恐怕普天之下還沒有幾人比我更有發言權。”變萬千傲然道。

  “看來,你並不歡迎我來赴這個盛會。”紀空手淡淡一笑道,言辭卻變得犀利起來。

  “不,我只是不想看著當今最有權勢的漢王遭受失敗的命運。”變萬千冷然而道:“如果你一定想贏,就只有一個機會,那便是和我'易博府'進行一樁交易,一樁亙古以來的大交易!”

  “沒有人不想贏。”紀空手的眼睛一亮,道:“不過,我得先知道這是一樁怎樣的交易。”

  變萬千矜持地笑了,緩緩而道:“當今垓下一戰,已到了決定天下命運的時刻,你身為一方的主將,卻離開大營,前赴一個與你毫不相干的賭局,這樣的怪事實在讓人費解。但若是有心人用心去想,未必不能得到一個答案,那就是堂堂漢王目前正遭受糧餉匱乏的困擾,此行不過是一個無奈之舉。”

  “不錯!和聰明人說話紀空手的笑中帶出幾分苦澀,全無調侃的意味。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而你恰恰是這種聰明的人。”

  “你能這麼說,我感到非常的榮幸。”變萬千道:“同時也 明,我剛才的那個答案是準確的,所以此行對你來說,非常之重要,已不容你有半點閃失!”

  紀空手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而是回過頭來,望向變萬千。

  “'貝者'的主人是當今十大最為神秘的人物之一,近百年來,真正見過他的人沒有幾個,就連他手下最忠心的十八奴也無法一睹其真面目。我雖然與之齊名,並且也參加過上一屆的賭賽,可是我也和許多人一樣,沒有見過此人。有時我甚至在想:在這個世上是否真的有此人的存在?”變萬千的臉上露出一絲少有的迷惑,沉吟半晌,方一字一句接道:“沒有人可以隱身得如此徹底,之所以出現這樣的現象,就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燈下黑! ”

  “燈下黑?”紀空手吃了一驚道。

  “對!人類通常都有一種心理慣性,往往會認為有光明的地方是最危險的地方,要想安全就只能隱藏於黑暗之中。但對於一些聰明的人來說,藏身於有光明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越是危險人們就越是容易忽略。按照這逆向思維,我們甚至可以推斷出這'貝者'的主人並不一定就在我們的身邊,但是也許我們都曾見過他,只不過他改變了一種身分罷了。”變萬千的眼縫中標出一道精光,閃躍著智者的光芒,就連紀空手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大膽的設想,更是一個思路縝密的推斷。

  “在你看來,這個人會是誰呢?”紀空手忍不住問道。

  “我也不知道。”變萬千搖了搖頭道:“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是一個很有名氣的人,正因為他太有名了,所以誰也不會懷疑他就是'貝者'的主人。”

  紀空手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異彩,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踪,淡淡而道:“他是誰並不重要,我更想知道的是你要和我進行的到底是一樁怎樣的交易!”

  “我說這些不是無聊的閒話,只是想說明既然我們都無法確定這'貝者'主人的身分,那麼他對你來說是敵是友還是一個未定之數,至少目前而言,你還無法斷定此行是兇是吉。再聯想到他把這賭賽移到只距垓下三百里的黃河上舉行,只怕其用意多少和你有些關係。”變萬千的話不無道理,其中的疑慮也正是紀空手心中所想的,這引起了紀空手的警覺與沈思。

  “你的假設倘若成立,就必須有一個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貝者'的主人必須要十分了解我的情況和心理才行。”紀空手緩緩而道。

  變萬千點頭道:“我說出這些話當然並非毫無根據,其一,既然連我都知道漢王軍中的軍需糧餉已難以維繫下去,相信別人也同樣知道這個消息;其二,陳平雖然是夜郎三大家族之一的宗主,旗下擁有龐大的賭業,但他此時遠離夜郎,在大漢軍中效力,'貝者'的主人按照常規是不會下諫邀請的。如此違反常規之事,只能證明我的猜測的正確性。所以,如果你想在此行中有所收穫,就必須要與我'易博府'合作才行!”

  “請說!”紀空手的目光緊緊地鎖住變萬千,肅然道。

  變萬千沉吟半晌,這才悠然而道:“這個合作是互利互惠的,而且十分簡單,那就是我可以提供給你足夠的糧草軍需,而你得到天下之後,明示天下,讓'易博府'一統江湖!”

  這看上去的確是一個公平的交易,至少目前而言確實如此。因為誰都清楚,若在一月內大漢軍不能攻克垓下,置項羽於死地,那麼糧草的問題就是數十萬大漢軍重中之重的問題,一旦不能很好地解決,這天下最終落入誰手還將是一個懸念。

  換作他人,也許會一口答應變萬千的要求,畢竟只有爭得天下之後,才有資格說其它的事情,但紀空手卻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變萬千,過了良久方問道:“你真的有把握可以在這屆賭賽中取勝?”

  變萬千搖了搖頭道:“不,我一點把握也沒有。能夠參加賭賽的人,其實力當然不俗,誰也不敢保證可以從這些賭壇精英的手中勝出!”

  “既然如此,你又怎能為我提供足夠的軍需糧草?”紀空手提出了自己的置疑。

  變萬千笑了:“我從來不把自己的命運放在賭之一道上,儘管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賭徒。我之所以敢答應你,是因為我'易博府'近百年來所掙下的雄厚財力足夠你一年的揮霍用度,只要你我擊掌為誓,十天之內,我保證第一筆巨金可以運到大漢軍中。”

  “你就這麼信任我? ”紀空手略帶調侃地問道。

  “我與你一樣,別無選擇。”變萬千的眸子裡閃出熾熱的光芒,接道:“因為我已經意識到,這是'易博府'能夠稱霸江湖惟一的機會,一旦錯過,不僅要懊悔一生,更會讓我無顏去九泉之下面對'易博府'的列祖列宗!”

  能夠一統天下,能夠一統江湖,這是每一個熱血男兒都憧憬過的夢想。身為“易博府”現任主人的變萬千,當然也不例外。如果不是他事先洞察到一些蛛絲馬跡,斷定漢王必來赴會,他原本是沒有興趣參加這樣一屆賭賽的,因為對他來說,錢財已不是他想要追求的目標了,惟有權勢,才可以讓他擁有激情。

  紀空手冷冷地看著他道:“其實,你還是在賭,即使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因為你非常清楚,只要贏了,你所得到的東西遠比付出的要多得多,'以小博大'是一個非常划算的買賣,甚至在你的心裡,一直認為我也別無選擇,惟有與你合作才可以奪的這個天下。”

  “難道不是嗎?”變萬千詫異地看了紀空手一眼道。在他的心裡,始終認為這是一個雙贏的雙賣,紀空手理所當然不應拒絕自己的要求。

  紀空手搖了搖頭道:“你是否聽說過關中免賦三年的消息?”

  變萬千怔了一怔道:“這與我們所談的話題有什麼關係嗎?”

  “關中免賦三年,是我大漢朝為了得到天下百姓擁戴才實施的一項舉措,得民心者得天下,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你身為'易博府'的主人,算數想必不錯,不妨為我算一算這三年來單是關中一地所收賦稅應有多少,如此龐大的一個數目尚且不能動搖我不擾民的決心,一旦你我合作,日後你若大肆搜刮民財,壟斷江湖營生,豈不違背了我當初爭奪天下的初衷?”紀空手的話雖然聲調不高,卻自有一股凜然正氣,頓時將變萬千說得無言以對。

  頓了一頓,紀空手繼續道:“你能憑我的一句話而相信於我,我當然不想玩弄過河拆橋的把戲,這是我做人的原則。如果你我不是因為道不同而不相為謀,我真想把你當作我的朋友。”

  變萬千的眼中閃爍出一絲淡淡的火花,輕嘆一聲道:“這是天意,上天注定了我'易博府'不能一統江湖,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不過,就衝著你最後的那一句話,我有忠告一句,希望你能聽得進去。”

  紀空手望著他,聽他一字一句地道:“前途莫測,及早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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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第三章
  紀空手心裡明白,變萬千的為人不錯,風度也好,只是他所追求的目標出現了偏差,這就讓自己與之無法進行合作。

  如果要玩過河拆橋的把戲,這在情急之下未嘗不可,但紀空手明白變萬千既然敢獻出“易博府”多年的積蓄,就自然有其防範之道。與其如此,倒不如自己嘴上說得漂亮一點,使自己此行多一個朋友,而不是多出一個敵人。

  “前途莫測,及早回頭。”紀空手相信這絕不是危言聳聽,此時的他,一人身系萬千將士的安危,已由不得他任性為之,惟有謹慎行事,不容有半點閃失。

  河風如刀,吹割在紀空手的臉上,望著兩岸或明或暗的幾點燈火,他的心中充滿了對此行前途的茫然。

  “晚了,一切都已晚了!”變萬千突然喃喃而道。

  紀空手抬頭望向他,渾然不解其話意,不由問道:“我不希望你和我打啞謎,那樣的話讓人覺得很累。”

  “我只是想說,現在再想回頭已經晚了,我們已進入'貝者'為這次賭賽所設立的警戒線內。從賭賽的舉辦地乃至方圓數十里之內,除了'貝者'的人外,絕對看不到其他的人煙。 ”變萬千的臉上一片肅然,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幾點燈火,似有所悟道。

  紀空手順著變萬千的目光望去,終於從這幾點燈火中看出了幾分蹊蹺。這幾盞燈火間隔的距離保持一致,有的亮度漸明,有的漸暗,顯得極有規律,只要仔細觀察,不難看出它們已被人作為信號使用。

  “要想回頭並不難。”紀空手微微一笑,臉上露出一絲剛毅之色,道:“問題在於,我壓根兒就沒有想過回頭!”

  他的話音剛落,已明顯地感到船身晃動了一下,似乎駛進了一段河水湍急、浪潮咆哮的河段,水勢之猛,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只有那些經驗豐富的船工利用水流走勢,順流而行,才勉強使得大船顛簸著保持一定的平穩,不至於有覆舟之虞。

  “水急浪大,小心行船。”一個船工在船尾高呼起來。

  “轟……”船身再震,晃動得十分厲害,就連紀空手這等身手,也差點摔個趔趄,他一驚之下,卻聽得變萬千叫道:“觸礁了!”

  在如此湍急的水面上觸礁,極為凶險,紀空手心中不由升起一種不祥的預兆。此時船在河心,雖然離岸不遠,卻行於一段峽谷之中,兩岸的青山在夜色之下形如兩頭臥伏的魔獸,於怒濤聲中倍顯幾分猙獰。

  幾條人影自船艙中竄出,來到紀空手與變萬千的身邊。當先一人,正是龍賡,他似乎沒有料到會有如此驚變發生,臉色顯得極為凝重。

  “船在下沉!”龍賡叫道,雖然船身下沉的速度緩慢,但他的感覺十分敏銳。

  變萬千的臉色變了一變,叫聲“糟了”,隨即整個人如同利箭標出,突然向船尾竄去。

  他甫一動,紀空手不由暗自佩服其反應。變萬千此舉無非是想察看九奴等人的行踪,以此判斷這次觸礁是人為地破壞還是一個意外。在如此洶湧的水勢中,如果這是一個人為布下的殺局,那麼就顯得十分凶險和可怕了。

  紀空手的水性不錯,在淮陰城中也算得上小有名氣,但是面對洶湧澎湃的黃河之水,他依然感到了人力的渺小,有一種聽天由命的無奈。

  “不好,九奴他們不見了!”變萬千迴來時聲音已帶出一絲顫音,似乎意識到了形勢的不妙與凶險。

  紀空手的臉上一片嚴峻,沒有猶豫,而是一個縱步,上了高達數丈的桅杆。

  他居高向四周俯瞰,只見渾濁的河面在暗黑的夜色籠罩下,顯得是那麼地陰森恐怖,兩岸俱是高達百丈的懸壁,水流發出的咆哮聲如驚雷般迴盪於峽谷內,幾欲震人耳鼓,卻絲毫不見河面上還有其它的動靜。

  “難道九奴他們早在船入峽谷之前就離開了?”紀空手心中一驚,不由心生一絲懊悔,想到自己身為一軍統帥,卻貿然身入險地,的確顯得太過冒失了一些。

  他終究是一個人,而不是神。是人,總有失算的時候,紀空手一行數人都是當世一流的高手,根本不懼於任何人的威脅,但是他忽略了一點,那就是有的時候敵人並不是最可怕的,自然界的惡劣環境遠比敵人更為可怕,也更為凶險。

  此時此地,已是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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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紀空手離開漢軍大營的第二天,韓信的大營之中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讓韓信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來者竟然是九江王英布。作為一路諸侯,英布一向有“小孫武”之稱,他的人馬雖然不足十萬,卻戰力勇武,善於攻堅硬仗,此次受命協防韓信所在的江淮軍右路,可謂是責任重大。

  他在深夜來訪,這讓韓信感到了對方來意的詭秘。對於韓信來說,他與英布絕不是那種無話不談的朋友,只有在形勢緊迫之下,存在著一種共進退的利益關係。畢竟相對於劉邦、項羽來說,他們的兵力顯得還是單薄了一點,惟有在某些方面意見達到高度的一致,才有可能避免被漢楚兩軍吞併的危險。

  正因為兩人只有數面之緣,並無深交,所以英布的來訪讓韓信多少感到了一點緊張。大戰將即,形勢錯綜複雜,只要在一個小問題上把持不定,就將改變整個人一生的命運,甚至是改寫歷史。韓信深諳這一點,是以不敢有半絲大意,將英布悄悄地迎入自己的帥帳。

  面對比自己小了十餘歲的韓信,英布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老成持重,他不得不承認,韓信是一個城府極深的人,那偶爾閃露精光的眸子裡顯示出此人的精明能幹。作為一個很早就加入抗秦義軍的首領,英布算得上是各路諸侯中的前輩級人物,在他成名之時,韓信還不知是個怎樣平凡的角色,但眨眼數年過去,他依舊是一路諸侯,而韓信卻已是擁有十萬大軍的淮陰侯了。

  “大王深夜登門,不知有何指教?”韓信命人奉茶之後,摒退左右,顯得彬彬有禮地問道。

  英布似乎感受到了韓信隨意的舉止中所迸發出來的壓力,客氣地笑了笑道:“侯爺有此一問,就說明侯爺對軍中這兩天來所發生的一些事情尚蒙在鼓裡。”

  韓信“哦”了一聲,眉頭皺了一皺道:“軍中事務太過繁瑣,而我江淮軍作為攻城主力,肩負重責,不敢懈怠,又哪來的閒情去管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英布聽出了他話中的嘲諷之意,並不著惱,只是淡淡而道:“無關緊要的事情?只怕未必!我今日前來,事關你我日後的安危。如果侯爺認為這也是無關緊要,那我立馬打道回府,權當我今夜沒來這一趟!”

  他這種“以退為進”的策略,韓信又豈會不知?——事實上韓信的確聽到了一些有關自己的謠傳,不過,他是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角色,自然不會讓人輕易抓住話柄。是以,他沉吟片刻,突然笑道:“大王莫非是試探我麼?今日垓下一戰能否取勝,就在於各路諸侯要做到萬眾一心,眾志成城,倘若有人各自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那麼這一戰只怕勝負難料,反而給了項羽喘息之機。”

  英布的目光緊緊地鎖定韓信,冷然道:“看來侯爺還不能相信於我,其實自廣武一戰以來,我們的命運就連在一起了,你應該不會否認這個事實吧?”

  韓信的心中一驚,他在廣武一戰中按兵不動,以至於讓大漢軍與西楚軍陷入長達數月之久的相持階段,這種行為顯然違背了當初他與漢王的約定,也是他最不願意提及的事情,此時英布舊事重提,頓讓韓信勾起了舊恨。

  “你倒見機得快,廣武一戰中,你的九江軍與我的江淮軍在行動上的確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我不動你則不動,我一動你才行動,配合得十分默契,只怕至今漢王還以為是我與你串通一氣,故意置他於絕境之中。嘿嘿……只此一點,也不枉別人將你稱之為'小孫武'了!”韓信冷笑一聲,眼芒與英布的目光直對,大有嘲諷之意。

  “這叫不得已而為之。”英布坦然道:“侯爺擁有三十萬大軍尚且如此,又怎能怪我保存實力?其實在你我心中都非常明白,與漢王結盟只是權宜之策,項羽滅亡之時,就是你我與漢王決裂之日。在漢王的心中,又何曾不想藉項羽之手削弱各路諸侯的實力?你只要看看他在垓下的排兵布陣,就能洞察到其良苦用心。”

  此時與項羽正面交鋒的,是韓信的三十萬江淮軍,而彭越、英布兩路人馬一左一右,作縱深協防,週殷的人馬設置於垓下東南方,擔負起截斷項羽向西楚的退路之職。可以這麼說,與西楚軍作正面接觸的,全是各路諸侯的人馬,而大漢軍退後十里安營扎寨,看上去的確有“隔岸觀火”的跡象。

  但韓信與英布都是身經百戰的名將,自然可以洞察到漢王如此排兵布陣的戰略意圖。漢王之所以排兵,實則是在戰事爆發之際,讓大漢軍作為攻堅主力,這樣以逸待勞,可以平添數倍戰力,而真正隔岸觀火的,恰恰是各路諸侯。不過,韓信與英布雖然心知肚明,卻誰也不願意點破,都希望將這件事情成為引發對方危機感的一個導火索,加以利用,以達到各自的目的。

  韓信沉吟半晌,眸子裡爆出一道精芒,冷然道:“大王今夜來訪莫非是要策動我背叛漢王?難道就不怕我向漢王告密?”

  英布臉上不現一絲驚慌,反而哈哈一笑道:“我如果怕你告密,又何苦深夜來訪?實話對你說了吧,昨夜漢王召我和彭越前去晉見,就是商議如何在大戰之時制約於你。在漢王看來,你淮陰侯已是他的心腹大患,根除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

  “此話當真?”韓信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一直以為,只要一日不除項羽,漢王就不敢對自己動手,現在看來,漢王在對付項羽的同時,已經著手準備剷除自己了。

  在韓信的眼裡,率師前來垓下只是虛應,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藉與項羽一戰之機,逼漢王將齊趙兩國的屬地作為他韓信的封地。這樣一來,漢王即使要對自己動手,也師出無名,必將為自己贏得兩三年備戰的時間,到那時,自己再出兵作反,未必就不能與漢王一爭高下。

  這個算盤打得很精,至少在韓信看來,沒有什麼破綻可言,也合乎情理,但是如果英布的話屬實,那麼他的處境頓時變得凶險起來——此刻韓信不得不為自己的後路多考慮一些。

  “所謂唇亡齒寒,這也是我今夜來找侯爺的目的。”英布一臉肅然,緩緩接道:“誰都明白,項羽之後,漢王的大敵就是侯爺。侯爺之後,不是周殷、彭越,就是我英布了。總而言之,一旦漢王坐定天下,臥榻之前,豈容他人鼾睡?他必然會剷除各路諸侯,為其子孫後代建立一個穩固的江山。與其任他宰割,你我坐以待斃,何不奮起一搏,未嘗沒有機會!”

  韓信的心中一動,開始衡量自己與英布聯手之後的實力,默算片刻,還是搖了搖頭道:“如今大漢軍的實力已遠在其它諸侯之上,單憑你我這點人力,只怕難以撼動其根本。”

  “侯爺說得不錯!”英布顯然贊同韓信的觀點,卻詭異一笑道:“但是,只要我們精心策劃,還是有一線機會可以搏上一搏!”

  “怎麼搏?”韓信眼見英布顯得如此胸有成竹,心中不免生疑,他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下餡餅,英布這麼熱衷地鼓動自己,當然不是為自己來作嫁衣裳。

  “我們誰都明白,漢王以這樣的方式排兵布陣,是為了讓大漢軍養精蓄銳,從而擔負起攻堅重任,完成致命一擊。但項羽的西楚軍兵力雖然不足十萬,卻戰力驚人,依然是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所謂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還有一方縱然不傷,只怕也必已元氣大損,我們完全可以在他們大戰之後突然發動襲擊。如此一來,大漢軍正處疲累之際,乍逢大勝自然戰意已無,我們在大漢軍毫無防備之時出手,焉能沒有勝機?”英布的精神為之一振,為自己描述的藍圖感到得意而亢奮。

  韓信卻似乎並不心動,只是冷冷一笑道:“漢王用兵神乎其神,只怕未必如你想像的這麼蠢笨。如果僅憑你我這點人馬,我看此事只能是私下里說說罷了,從此再也休提!”

  他盤算得十分清楚,戰爭最終是靠實力說話的,在雙方實力懸殊的情況下,統帥的智慧與戰術的安排都顯得微不足道了。與其冒險一搏,得到一個必敗的下場,倒不如再等上一等,靜觀其變,若最後實在不行,他還可以退守齊趙兩地,用不著以孤注一擲的方式豪賭自己的命運。

  英布看穿了韓信的心思,淡淡笑道:“如果說除了你我的人馬之外,再加上二十萬鐵騎,你是否能下這個決心?”

  韓信渾身一震,就像是看著一頭怪物般盯著英布,不可思議地道:“二十萬鐵騎?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生死關頭,豈有戲言?”英布正色道:“我已經向匈奴的冒頓單于借兵二十萬,此刻正火速向垓下開進!”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2:06
第十五卷第四章
  船在急流中極速地打著旋儿,猶如飄零的落葉,正一點一點地下沉。從生到死,不過只有數丈的高度,船上的每一個人心裡都非常明白,當整個船體全部沒入水面之下時,他們之中會有幾人可以生還?這是一個誰也無法預料的答案,或許,天知道!

  紀空手聽著身下傳來的驚呼與呼號,心中似乎已感召到死神的氣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以何種方式離開這個塵世,當這個結果即將揭曉時,他為自己感到悲哀,感到不值。

  “轟……”船身再一次發出巨響,比之先前,顯得更加兇猛,幾乎讓整個船身倒翻過來。

  “鐵索!鐵索攔江!”有人忍不住驚呼起來,似乎發現了前方河面的一點異樣。

  紀空手凝神看去,只見一條形如兒臂大小的鐵索橫於江面,黑夜之中,如不細看,根本感覺不到它的存在。若不是大船撞在鐵索上,又哪來的如此大的震動?

  “天不絕我!”紀空手心中一陣狂喜,再不猶豫,雙腳在桅杆上一點,人在空中橫移數丈,穩穩地站在鐵索之上。

  “快隨我來。”他高呼一聲,船上眾人抬頭一看,發出歡呼,都為這驟現的生機感到驚喜。

  當所有人踏上鐵索時,只聽一聲怪響,船體終於沒入急流之中,下沉處生出一個偌大的黑洞漩渦,風聲平空而起,聲勢嚇人。

  眾人無不咋舌,都有一種絕處逢生的萬幸之感。

  “誰會想到在這裡用鐵索攔江?難道這真是天意?”紀空手心情平靜下來,頓生疑惑。

  這鐵索長達百丈,懸於兩岸峭壁之間,且不說它的造價不菲,就是這工程也不是人力可以完成,如果說它的用途僅限於交通的話,未免顯得有些小題大做了。

  紀空手的懷疑並非沒有道理,這鐵索從頭到尾,帶著四十度的傾斜,如果站在鐵索上的這些人不是高手,根本就難以立足。

  就在這時,龍賡突然驚叫道:“看,那是什麼?”

  眾人循聲而望,只見一端懸壁頂上掛出數十串大紅燈籠,組合成一組一組的圖案,竟是“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八個大字。

  這種場景讓所有人都感到啼笑皆非,因為他們誰也沒有想到自己剛才所經歷的境地竟是“貝者”安排的一個玩笑,那種生死懸於一線的緊張,在這一剎那間變得是如此可笑。

  “這就是'貝者'一慣的作風。”變萬千沉聲道:“行事出人意表,讓人無法琢磨,它的口號就是讓每一屆賭賽都成為經典,這也是它之所以能夠成功的秘訣。”

  “這未免也太誇張了吧?”紀空手苦笑著搖搖頭道。

  “不過,你不能否認剛才的那一幕會成為你今生難忘的記憶。人世間最刺激的事情莫過於生死,那種命懸一線的危機感最能激發出人求生的激情。”變萬千的臉色一片肅然道。

  紀空手不得不承認變萬千的話有幾分道理,因為剛才的那一刻他幾乎失去了信心,正因為如此,當他逃過此劫時,渾身上下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

  沿著鐵索而上,終於到達了懸壁的頂峰。一個不過十畝大小的平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紅氈毯,八張桌案一字排開,在桌案之後,是上滿鮮果的宴席,上百盞大紅燈籠高掛半空,亮如白晝,一切顯得富麗堂皇,所用器皿物件十分講究。

  八張桌案分主賓排列,主位之上空空如也,“貝者”的主人似乎還沒有出現,倒是除了陳平與變萬千之外,其他五個貴賓俱已在座。

  前來迎賓的竟是九奴,誰也不知道他是何時離開大船的,又是何時上了這懸壁頂峰。變萬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詫異之色,剛要說話,卻見已經入席的嘉賓中有人站起身來,拱手招呼道:“變爺,你也來了,早知道今屆賭賽有變爺在,我孫老三又何必來湊這個熱鬧?”

  變萬千認得此人乃塞外駿馬行的老闆孫超,據說此人擁有十大馬場,名下駿馬不下十萬。在這亂事之秋,發了一筆橫財,而此刻被“貝者”請來參加賭賽,一點都不讓變萬千感到意外。

  讓變萬千感到意外的是他身邊的一位嘉賓,此人其貌不揚,衣飾樸素,一副猥瑣的樣子,讓人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巨富。但變萬千卻知道,普天之下敢與此人比富的,絕對不會超過三個人,因為他就是當年與呂不韋齊名的“鐵王”鐵不敗。

  能夠成為“鐵王”的人,通常都十分吝嗇,鐵不敗雖不至於如此,卻也從來沒有一擲千金地玩過大手筆。然而,他今天居然敢來參加“貝者”這十年一屆的豪賭,實在讓誰都感到非常意外。

  變萬千的心情不自禁地向下沉了一沉,忖道:“一個從來不賭的人卻賭起錢來,而且出手就是百万巨金,這會不會太反常了一些?難道說他已有了必勝的把握?若非如此,以鐵不敗的性情,又怎會前來參加賭賽?”

  他覺得今夜的懸壁頂峰實在是有些古怪,但到底古怪在哪裡,又難以說清,只是順著孫超的話哈哈一笑道:“你孫老三不來,這屆賭賽豈非失色不少?誰都知道,孫老三的賭技雖然一般,可口袋裡的錢兩可著實不少!”

  “變爺說笑了,說到銀兩,我孫老三可不敢班門弄斧,在座的諸位拔根汗毛也會比我的腰粗。不過,能夠參加這十年一屆的盛會,一睹賭壇豪客的尊容,我花上百萬兩黃金絕對值得。”孫超的臉上泛起一層油彩,在燈光之下,閃閃生輝,顯得非常亢奮與激動。對他來說,能夠成為“貝者”舉辦的賭賽所邀請的嘉賓,顯然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

  變萬千冷然一笑,沒有說話,在九奴的引領下,來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各位大爺能夠如期而至,成為今屆賭賽的嘉賓,實是我'貝者'的榮耀。我謹代我家主人向各位表達最誠摯的謝意!”待眾人一一歸座之後,一個與九奴穿著一模一樣的中年漢子來到平台中央,滿臉堆笑,連連作揖道。

  紀空手環顧四周,只見平台上除了受邀嘉賓以及各自隨從有數十人之外,其他人等只剩下“貝者”旗下的十八奴,他一心渴望想見到的那位“貝者”的主人,竟然根本不在這懸壁頂峰。

  “這可奇了,以'貝者'舉辦賭賽的規模,'貝者'的主人原本不該如此怠慢才對。”紀空手這麼想著。

  那中年漢子團團作揖之後,依然不緊不慢地道:“按理,今天在此恭迎各位的是我家主人,而不是我這樣的奴才。不過事不湊巧,我家主人正好有要事待辦,此時尚在數百里之外,他老人家吩咐小人,要我盡力以愉賓客,不能缺失半點禮數,最多不過明晨日出時分,我家主人必在這裡與諸位見面。”

  他的話印證了紀空手的猜測。紀空手微微一笑,卻見身邊不遠處的變萬千臉色霍然一變,冷然道:“對你家主人來說,還有什麼事情比賭賽更重要?”

  “小人也不清楚,在小人看來,實在是沒有什麼事情比賭賽更重要了,但主人既然如此吩咐,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那中年漢子上前一步,顯得謙卑地道。

  “他當然有他的道理。”變萬千冷笑一聲道:“因為賭之一道與武道同理,高手相爭,僅爭一線,爭的就是氣勢!也許他遲遲不來,就是想甫一登場時給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都留下先聲奪人的氣勢!”

  眾人一片嘩然,對變萬千的話他們無法不信,如果事實真如變萬千所料,那麼賭賽就失去了公平公正的原則。

  在場中每一個人客人的心中,“貝者”這十年所舉辦的一屆賭賽是一個品牌,它的刺激性、觀賞性與它的公正性一樣,一直是它能成為一個品牌的重要因素。百万巨金的豪賭,是要在公平公正的原則下進行,才具有堅強的生命力。否則,它就只是一個鬧劇,一個不能取信於人的荒誕鬧劇。

  那中年漢子卻淡淡地笑了:“變爺對賭道的認識之精深,普天之下,少有人及。不過,變爺這一回確實多疑了,我家主人對賭賽一向看重,簡直視若生命,若非情不得已,是絕對不會怠慢諸位的。”

  變萬千沒有說話,只是向紀空手瞟了一眼,不知為什麼,他突然覺得“貝者”的主人此次姍姍來遲,也許與紀空手有一定的關聯。

  這只是他的一種直覺,一種在日前還不能確定的直覺,也許到了明天日出時分,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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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布的話讓韓信大吃了一驚,因為向匈奴借兵,此舉不啻於引狼入室。匈奴大軍的野蠻與殘暴天下皆聞,其吞併中原的野心人皆盡知,如果英布的話屬實,無異玩火自焚。

  “這……”韓信沉吟而道,似乎正在權衡此舉的利弊。

  英布的目光如利刃般直射韓信的臉上,意欲看透對方的心思,顯得極是咄咄逼人。

  其時匈奴屯兵塞外,早對中原虎視眈眈,大秦始皇甚為苦惱,徵兵百萬,修築長城以拒匈奴軍士的騷擾,可見當時匈奴的氣焰已是十分囂張,而且匈奴鐵騎一向赫赫有名,數十年橫行塞外,所向披靡,戰力之驚人,比之項羽的西楚軍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英布真的能夠借得這二十萬鐵騎,對垓下戰局將有著決定性的作用。

  但韓信卻在猶豫,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他有太多的理由讓自己冷靜地思考,權衡其中的利弊。

  在中土百姓的眼中,匈奴是一個蠻夷民族,它的軍隊曾經給中土百姓帶來了太多的災難。韓信尚在很小的時候,就體會到百姓對匈奴那種刻骨銘心的仇視心理。所以,如果他與匈奴合作,不論最終是否能得天下,他都將成為民族的罪人,為天下百姓所唾棄。

  這是韓信之所以猶豫的一個最大的理由。平心而論,韓信的智慧與遠見並不在他人之下,尤其是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面前,他不得不為自己將來的聲名多加考慮。

  “如果我換作是侯爺,就絕不會猶豫,因為,這是你我惟一可以奪得天下的機會。”英布看到韓信眼中游移不定的目光,不由為他打氣道:“我可以為侯爺算算這筆賬,漢軍在垓下的兵馬共有五六十萬之眾,一旦攻破垓下,殲除西楚軍這十萬人馬,所損兵力最少也在十萬到二十萬之間,而此時,侯爺與我的兵力共有四十萬人,加上匈奴二十萬鐵騎,無論在人數上,還是在戰力上,我們都佔據了絕對的優勢。既然如此,我們若不動手,更待何時?”

  “幸好你不是我!”韓信似乎拿定了主意,冷然一笑道:“你只看到了事情的一面,卻沒有看到更深層次的東西。在我們家鄉有一句老話,叫做'請神容易送神難',匈奴鐵騎從苦寒的荒漠之地來到土地肥沃的中原,你想他會輕易地離開嗎?也許我們忙活了一陣,最終只是為他人作嫁衣。 ”

  “這不可能!”英 布猶豫了一下道:“我與冒頓單于有言在先,他不可能失信於我。當然,他也絕不會毫無好處就答應出兵,我已承諾,一旦事成之後,割燕趙五郡之地作為他出兵的酬勞。”

  “五郡之地,實在不多,比之整個天下,五郡又算得了什麼?”韓信冷冷而道:“但問題在於,匈奴人未必守信,得寸進尺的事例也多得不勝枚舉,如果他們出爾反爾,請問大王將如何應付?”

  英布頓時啞口,他的確沒有考慮匈奴人一旦得勝,會不會撤出中原的問題。在這個關鍵時刻,能夠從冒頓單于手中藉得二十萬鐵騎,他認為這已經是一個不小的成就,又哪裡去想過更深層次的東西?

  這倒不是英布缺乏見識,生性愚笨,實在是急功近利的思想讓他一時迷了心竅。此時冷靜下來,他覺得韓信的推斷出現的可能性不僅存在,而且很大,的確是值得自己深思的問題。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已經遲了,他們正在趕往垓下的路上,最多不過七日,他們就會出現在垓下附近待命。”英布的眉頭緊皺,憂心忡忡地道。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韓信顯得十分深沉地狠聲道:“其實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有的事情看上去是大禍臨頭,只要你操縱得當,未必就不能將它轉化成為一件好事。”

  英布被韓信的話嚇得一驚一咋,漸漸地已沒有了自己的主張,目光緊盯在韓信臉上,問道:“依侯爺高見,我們究竟該怎麼做?”

  “一句話,寧可我負天下人,也不能讓天下人負我!”韓信的臉上似乎多出了一股猙獰,在燭光飄搖下顯出幾分鬼魅之氣,令英布冷不丁打了一個寒噤。

  “侯爺的意思是……”

  “只要我們把握時機,充分利用戰場的縱深,就能夠讓這二十萬匈奴鐵騎為我所用,先行與大漢軍死拼,然後,我們在適時加入戰團,就可一舉坐收漁翁之利!”韓信冷然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2:07
第十五卷第五章
  天開一線,經過了一夜等待的客人,依然不失精神,目光顯得炯然有神。

  紀空手並沒有無謂地等待,而是充分利用了這段時間,對懸壁頂峰上的每一個人都仔細揣摩了一番,並且得到一個驚人的發現:今屆賭賽所邀請的客人中,除陳平、變萬千之外,其他人如鐵不敗、孫超等都不是聞名賭壇的精英高手,這在賭賽之中是極為稀見的,沒有人會甘心拱手相送百萬巨金,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其中必然隱藏著一些什麼。

  這些人所居之地或南或北,大多數人都互不相識,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賭賽,他們也許今生也難得一見。不過,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財富之巨,堪可敵國,而且全部都是近數十年來新近崛起的豪富新貴。

  新貴的最大特點,就是敢於冒險,他不同於世家子弟那般保守循舊,也不同於公侯之家那般自重爆發戶應有的貪婪和敏銳。他們為“貝者”的主人所邀,竟在同一天出現在同一地點,當然不是為了前來贈送百万巨金的。他們之所以心甘情願送出這百万巨金,絕對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在付出的同時,將獲得更大的利益!

  “這個更大的利益又是什麼呢?”紀空手問著自己,顯然有些糊塗了。

  就在這時,一陣鼓樂喧天而起,將紀空手從冥思中喚醒。他抬頭看時,只見十八奴整裝肅立,分成兩隊,神情極為恭謹,似乎寓示著“貝者”的主人即將來臨。

  眾人的目光全都投往腳下的鐵索,這是攀登懸壁的惟一路徑,但是鐵索之上根本不見人影,頓讓眾人心生疑竇。

  而十八奴卻是神情肅穆地仰望天之東方,那裡已是雲湧雲聚,紅霞漫天,一輪紅日或隱或現,幾欲破雲而出。

  眾人無不一怔:“難道'貝者'的主人竟是自天而來?”心中駭然之下,驀聞一聲長嘯,突然響起在天的一端,如線般遙遙傳來,隱如風雷。

  風雷未滅,浮雲俱動,雲開處,只見一個小小的黑點披著萬縷金光從蒼穹極處而來,宛如神仙突降,禦虛而行,竟讓所有的人都有目瞪口呆之感。

  紀空手一怔之下,驀然渾身一震,竟似想到了什麼,居然低頭沉思。

  龍賡站在紀空手的身邊,明顯地感到紀空手的氣機震動了一下,臉上不由流露出一絲詫異。此刻的紀空手,其氣機已達到了非常雄渾之境,如果不是大喜大悲,是很難讓他的心境泛起漣漪的,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難道紀空手在這一剎那間悟到了什麼玄機?

  紀空手的臉上肌肉在迅速地變化,顯示著他的心境並不平靜。龍賡雖然無法了解到紀空手此刻心中真正的想法,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紀空手的變化肯定與空中飛來的黑點有關。

  龍賡禁不住抬頭觀看,只見那從雲層極處飛來的黑點越來越近,不過片刻功夫,已隱約可見輪廓。他這才發現,這黑點竟然是一頭渾身烏黑的大雕,雕身之上,坐著一位一襲白衣的女子。

  這一定是一位美麗的女子,如果不是,她的一舉一動就不會與天空的一切景緻構成如此完美和諧的畫面,更不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儘管她的臉上罩了一層薄薄的輕紗,儘管她的容顏彷若霧裡的山水,但是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那美的誘惑,那如水波蕩漾的盈盈眼波。

  “貝者”的主人居然是一個妙齡少女?!這顯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連十八奴的臉上也明顯露出了詫異之色。

  很多人都認為,十八奴既然是“貝者”最忠實的奴才,想必與“貝者”的主人是再熟不過了。然而真正的事實是,十八奴追隨“貝者”這麼多年以來,竟然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主人。

  由此可見,“貝者”作為最神秘的江湖組織,當真名不虛傳。

  當白衣女子翩然自雕身而下,站到眾人眼前時,這一刻,她就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仙女,盈盈一笑間,眾人為之傾倒。

  惟一一個不為這女子所動的人,就是紀空手,他猶在低頭沉思,似乎渾然不覺白衣女子的到來。

  “十八奴拜見主人!”十八奴跪地叩首,顯得十分恭謹。

  “請起吧!”白衣女子淡淡一笑,長袖微抬,宛若一道美麗的風景,目光緩緩地從每一個人的臉上劃過,雖然隔著一道輕紗,但眼波閃過,每一個人心中都暗叫:“她在看我!”直到目光落在紀空手的身上,她才微微一震,不再移動。

  所有的人禁不住想道:“難道他們竟然相識?”帶著這種疑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這兩人的身上。

  “諸位嘉賓能夠應約而來,小女子感到不勝榮幸,今日又逢十年一屆的賭賽,按照常規,本屆賭賽的賭法依然是即興發揮,不受限制,這就難煞小女子了。”白衣女子雖然目光不離紀空手,可是她說話的口吻卻是與眾人說話一般,顯得從容不迫:“這百年來,賭賽以奇制勝,開創了不少新鮮而奇妙的賭法,雖然賭法有千百種類,但真正能成為經典,讓後人得以傳誦的實在不多,為了讓今屆大賽也成為不朽的經典,小女子冥思苦想,終究不能想到奇方妙策。不過,幸而就在剛才,有一個人卻讓小女子突發靈感,想到了一個亙古未有的賭法,相信各位聞聽之後,一定會為這種賭法感到刺激和興奮!”

  眾人一片嘩然,只有變萬千巍然未動,冷冷地盯著白衣女子。

  紀空手仿似自沉思中驚醒,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當他與白衣女子的目光在空中交錯時,不禁為白衣女子若隱若現的美貌而心動。

  “賭之一道,在於能定勝負,能斷輸贏,採用何種賭法尚在其次,關鍵要公正公平。”變萬千冷然而道。

  “變先生所言極是,維護賭賽的聲譽一直是小女子的職責所在,正因如此,小女子才想到了以這種賭法博百万巨金,如果變先生聽了之後有何異議,我們不妨再作商量。”白衣女子的聲音極柔,聽在眾人耳中倍覺舒服。

  “那我倒要洗耳恭聽了。”變萬千淡淡而道。

  白衣女子的目光緩緩地掃過全場,悠然而道:“說到'賭'之一道,有太多的玩法——鬥葉子,擲骰子,猜字謎,踢鞠戲……賭注可以是金,是銀,是田產,是人命……但這些玩法,這些注碼,都是前人玩過的,既不新鮮,也不刺激,相信在座的諸位不遠千里而來,當然不是想玩這些過時的把戲,其實真正的豪賭,就是要讓人玩得心跳,而要讓人心跳,賭的就不僅是錢,不僅是命,更要賭一賭自己個人與天下的命運,這就叫賭天下!”

  她的語氣十分平淡,但聽在眾人耳中,卻似道道驚雷,引起心中強烈的震撼。在座的每一個人,無一不是經歷過大場面的角色,再大的風雨在他們的眼中都難以掀起波浪,但白衣女子的話卻如一劑強心劑,頓時讓他們感到血脈賁張,熱血沸騰,有一種不可抑止的嚮往。

  “賭天下?”變萬千的眉鋒一緊,驚道。

  “是的,賭天下!”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道:“所謂適逢其會,機緣巧合,凡事不必刻意,一切隨性即好,而以'賭天下'成為今屆賭賽的玩法,那是再合適不過了,難道變先生不這麼認為嗎?”

  變萬千瞟了紀空手一眼,嘿嘿笑道:“怎麼個賭法?”

  白衣女子胸有成竹地道:“誰都清楚,距此處三百里的垓下,正進行著一場事關天下歸屬的大戰,成王敗寇,天下終究是姓劉姓項,尚是未定之數,我們正可藉此信手拈來,成就賭壇最大的一次豪賭!”

  “乍一聽來,似乎頗有道理,可是細細琢磨,只怕未必可行。”變萬千冷然一笑道:“我們雖然人在江湖,但對天下大勢的走向也是爛熟於胸。垓下一役,表面上看還是未分勝負,但是有些見識的人都明白,大漢贏得這場戰爭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根本不具備豪賭應有的懸念因素。”

  白衣女子淡淡笑道:“就算勝負已定,難道就不能賭了嗎?變先生此話未免過於拘泥,我們大可賭上一賭,就賭大漢軍能否在一月之內攻破垓下,全殲楚軍!”

  此話出口,紀空手渾身一震,不得不對這位藏於輕紗之後的白衣女子刮目相看。因為,就憑剛才一句話,已說明她對當前天下形勢的判斷十分精確。

  “我還差點忘了,她可是堂堂'貝者'的主人,而不是我見猶憐的弱女子。”紀空手心中一驚,暗自提醒著自己道。

  變萬千頓時無話可說,他不得不承認白衣女子的提議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不僅開了賭壇之先河,也必將因此而使這屆大賽成為一個經典。

  眾人無不躍躍欲試,就連一向穩重的鐵不敗,臉上也現出了難得的紅潮之色,顯得興奮異常。

  “看諸位的表情,似乎對這種玩法並沒有太大的異議,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沒有規矩,就不成賭局,小女子有一點提議,還請諸位同意才行。”白衣女子一擺手道,場下頓時安靜不少。

  “今屆賭賽,由我'貝者'作莊,一共開出三個盤口,以十日期、二十日期、三十日期供諸位下注,認為大漢軍可在十日之內攻克垓下的,下注百萬,贏者將獲十倍賠率;認為大漢軍可在二十日之內攻克垓下的,賠率將是五倍;認為大漢軍可在三十日之內攻克垓下的,賠率是兩倍。如果大漢軍不能在一月內攻克垓下,則莊家通吃,一文不賠。不知諸位對此是否存有異議?”白衣女子的口齒清晰,語速不緊不慢,所有的人都將她的每一個字聽得清清楚楚,臉上無不流露出一絲疑惑。

  這實在讓人有些意料,“貝者”所開出的盤口,簡直是包賠不賺,因為誰都清楚,垓下的戰局關鍵在於軍需糧草,只要沒有了糧草的支撐,西楚軍不過三日就會不戰而敗。

  紀空手的心裡不由一驚,暗道:“'貝者'的主人敢於開出如此賠率的盤口,難道她真的有把握料定我不能在三十日之內攻克垓下?若非如此,誰敢將數千萬的巨金打水漂,畢竟這絕非是個小數目,換作他人,都足以傾家蕩產。”

  心驚之下,紀空手的目光禁不住又盯在白衣女子的臉上,透過薄薄的輕紗,紀空手斷定她的年齡並不比紅顏大上多少,但她的言談舉止顯得非常從容,極有大家風範。能在她這個年齡階段成為“貝者”的主人,這就寓示了此女絕不簡單!

  一個絕不簡單的女人,當然不會將一場亙古未有的豪賭視作兒戲,更不會臨時決定一場豪賭的賭法。紀空手想到白衣女子遲到的原因,心中一震:“她在來此之前,莫非人就在垓下?惟有她的人到了垓下,才敢如此肯定自己的決斷!”

  白衣女子淡淡笑道:“我敢開出這樣的盤口,當然有我的理由。如果諸位認為這三個盤口還可以搏一搏的話,就請下注吧!”

  變萬千沉吟良久,突然問道:“請問,這賭註一下,是否還有別的限制?”

  “沒有!”白衣女子正色道:“既然要賭的精彩,又何必多加束縛呢?你大可以傾其所有,盡全力改變結果,讓最終的結果與你下注的盤口相吻合。惟有讓賭在千變萬化中開始,它的過程才會讓人感到驚心動魄。”

  一直沒有吭聲的鐵不敗緩緩地走了出來,拍拍手道:“這種賭法當真刺激,賭的是膽量,是見識,還有魄力,比之擲骰子、鬥葉子,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我當然舉雙手贊成。不過,這賭法看似簡單,卻極費心思 ,雖然每一個人對目前天下的形勢都有自己的看法,但誰也沒有把握認定自己的判斷十分正確,所以,這樣的賭法的確讓人耳目一新。”

  “既然如此,鐵老爺子何不當這個吃螃蟹的第一人,下注盤口呢?”白衣女子笑道。

  鐵不敗微微一笑道:“正有此意!對於我這種老頭子來說,參加這屆賭賽只是為了博名,原本並不太看重輸贏。這倒不是因為我的錢多到了花不完的地步,實在是賭技不行,想贏著實困難。但你所說的這種玩法並不需要什麼技藝,更多的是看運氣,我就看好三十日期的盤口,下註一百萬兩黃金!”

  “你的胃口倒也不大。”白衣女子一擺手,自有人填貼遞契,交到鐵不敗手中,待他看仔細之後,白衣女子方道:“這是一博二的賠率,三十日後見分曉,希望鐵老爺子有這個財運。”

  “我有沒有這個財運不要緊,要緊的是姑娘要有這個財運,如果大漢軍真的在三十日之內攻克垓下,只怕姑娘窮盡'貝者'的所有家當,也賠不起這數千萬的賠資吧?!”鐵不敗將賭契收入懷中,顯得悠然自得,很有幾分坐收漁利的得意。

  “小女子既然敢開出這樣的賠率,當然就有賠付的能力,這一點還請鐵老爺放心。”白衣女子矜持一笑,目光移向其他幾人。這幾人眼見鐵不敗這種老謀深算的角色都已下注,當下也不猶豫,紛紛選擇盤口落注,轉瞬間只變萬千與陳平依然未動。

  “變先生還在靜觀其變嗎?”白衣女子道:“如果變先生覺得沒有太大的把握,可以棄權,畢竟這種玩法是頭一遭,沒有人會勉強於你。”

  變萬千冷笑一聲道:“你未免也太小瞧我'易博府'了,只要沾上'賭'字,我變萬千怕過誰來?”

  “那就好!”白衣女子道:“就不知變先生下的是哪個盤口?”

  變萬千的臉色十分凝重,突然走向紀空手,邊走邊道:“且慢,容我與這位公子說上幾句後,再作定奪。”

  他此言一出,除了陳平等人與那白衣女子之外,盡皆大吃了一驚,因為他們都沒有註意到在陳平的身後還有變萬千所看重的人,雖然他們不明紀空手的底細,但到了此刻,他們無不意識到此人必定有著複雜的背景,聯想到白衣女子剛才的一句話,他們隱約猜到了他是誰。

  隨著變萬千一步一步地走近,紀空手的目光並沒有任何的轉移,依然緊盯在白衣女子的臉上,他的眼中突然閃躍出一絲異彩,似乎從白衣女子這一系列的談吐舉止中看到了一些玄機。

  “還記得我們前來之前的那場交易嗎?”變萬千顯得非常鄭重,站到紀空手的身邊,沉聲道。

  紀空手彷彿這才從夢中醒來一般,一驚一怔道:“記得,但是那不是交易,而是訛詐,我從來不接受別人的訛詐!”

  “如果我臨時改變了主意,只求付出,不圖回報呢?”變萬千的眼眸中似乎燃起了一團火,熱切得可以讓冰融化。在他看來,紀空手已沒有任何理由拒絕自己的這番好意。

  紀空手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天下沒有白給的餡餅,你傾其所有幫助我,是想知道我攻克垓下的確切日期,以利於你作豪賭下注。 ”

  “不錯!”變萬千冷然道:“能夠在一夜之間讓'貝者'傾家蕩產,也不枉我千里迢迢地走上這一趟。”

  “如果我說不呢?”紀空手突然笑了笑道。

  “你絕不會這麼做的。”變萬千心中一驚道:“對你來說,這是一筆包賺不賠的買賣,沒有人會輕言放棄。”

  紀空手迎風而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的確,換作任何人,都不會輕言放棄,但是,我卻不得不放棄這樁交易,因為即使有強大的財力支撐,我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更別說可以在一定的期限內將西楚軍全殲。”

  變萬千與紀空手的目光相對,良久才道:“你錯了,其實,今日的賭賽對你來說是一個大的轉機。能夠參加賭賽的人,他們不僅財力雄厚,而且都擁有一支江湖上不可小視的勢力。當他們下注賭你的盤口時,就寓示著他們會全力支持你。你可以想像,當成千上萬的武林高手湧到垓下之時,還有什麼城牆可以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

  紀空手淡淡地笑了,搖頭道:“下注的賠率不同,導致了他們的心態也有所不同。與其臨戰時是一盤散沙,倒不如沒有這些人手反而更具戰力,所以我不會與任何人進行交易,而只相信自己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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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第六章
  紀空手突然壓低聲音,緩緩而道:“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信心,不妨賭一賭十日期的賠率,也許我會在十日之內攻克垓下,你信不信?”

  變萬千愕然地盯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實在的,他從來沒有想過紀空手可以在十日之內攻克垓下,所以根本就把“貝者”開出的十日期賠率看作是一個虛無的東西。當紀空手說出這句話時,他只能把它當成是一句玩笑,或是調侃。

  然而紀空手的臉上沒有任何調侃的味道,顯得非常堅定,堅定得讓人不容置疑他的決心,這讓變萬千想到了傳說中的一位傳奇人物。

  大秦將亡,群雄並起之際,風頭最勁的無疑是項羽。他手握無敵之師,又有流雲齋勢力的支撐,在起事之初已儼然有王者之相。那時的劉邦,從不顯山露水,一慣低調行事,短短數年過後,卻成了項羽爭霸天下最大的勁敵,這不得不讓人將之視為奇蹟。

  “我信!”變萬千斷然答道,他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的選擇,所以答得非常乾脆。

  當變萬千答下十日期賠率的賭契時,眾人的目光又投在了陳平身上。他們很想知道,陳平既然是漢王身邊的重臣,又會作出怎樣的選擇?

  △△△△△△△△△

  “你確定英布進了韓信的大營?”張良驚問道,在他的面前,正是樊噲。

  “不錯,昨夜三更時分,我的手下親眼看到英布帶著幾名親信進了韓信的大營,整整密談了一夜。”樊噲的臉上顯得十分冷峻。

  “這可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張良不由感嘆道,他最擔心的就是韓信與各諸侯聯手起事,想不到竟是即成事實。

  “不過,這還不是最讓人擔心的,我已接到密報,在距垓下五百里的北方郡縣出現了大批匈奴鐵騎,有化整為零的跡象,這似乎不合匈奴騎兵行動的常規,我們看來應該早作提防。”樊噲緩緩而道。

  張良心中一驚道:“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動向,一旦垓下戰局有匈奴人的介入,形勢對我們就不容樂觀了。”

  樊噲沉吟半晌,請戰道:“要不我率部北移,建立防線,以拒匈奴鐵騎的介入?”

  張良搖了搖頭道:“現在行動為時已晚,而且此時調兵,容易影響軍心,是以並不可取。我所擔心的是,匈奴鐵騎真正的來意,究竟是來相助項羽,還是前來助韓信一臂之力?只有弄清了這個問題,我們才好對症下藥。”

  樊噲怔了一怔道:“他們和誰是一丘之貉,這似乎並不重要,因為都是我們的敵人,就應該對他們防患於未然。”

  張良微微一笑道:“雖然都是我們的敵人,但在項羽與韓信之間,卻存在著太大的差別,其它的暫且不談,單是他們加入戰團的時間,就有著一定的差異。”

  樊噲身為大漢少有的名將,深諳戰爭的取勝之道在於對戰機的把握。戰場形勢千變萬化,勝負轉換之快,也許只在眨眼之間,是以他對張良的話十分贊同。

  “既然如此,還是我親自走上一遭,摸清敵情,再下決斷。”樊噲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下請纓。

  “你能親自走一趟,那是再好不過了,只是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張良再三叮囑道。

  △△△△△△△△△

  懸壁頂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陳平一人身上。

  而陳平的目光只盯在紀空手的身上,但凡稍有眼光的人都已看出,陳平一行人中真正的主心骨就是這位氣宇不凡的年輕人。

  紀空手沒有說話,只是如閑庭信步般悠然地跨步前行,直面白衣女子,目光若利刃般穿越虛空,射入白衣女子那如霧一般的眸子深處,竟然久久沒有轉移。

  白衣女子的臉禁不住一紅,似笑還嗔道:“公子雖然是我'貝者'請來的貴客,但這樣盯註一個女子終究不太妥吧?”

  “你叫我什麼?”紀空手笑了起來,依然沒有改變自己視線的方向。

  “我該稱呼你什麼?”白衣女子不答反問。

  “你這樣和我打啞謎就太沒意思了。”紀空手道:“其實,你很清楚我是誰,讓我弄不懂的是你我素昧平生,卻讓我處處覺得你在幫助我,所謂無功不受祿,這實在讓我有幾分惶恐!”

  “我幫你?這豈不是一個笑話?憑什麼我要幫你?”白衣女子冷然一笑道。

  “是啊,憑什麼你要幫我!?這的確像是一個笑話,也是讓我感到惶恐的地方。”紀空手淡淡而道:“其實在這個世上,有些事情是不宜太弄清楚的,難得糊塗未必就不是福。你所開出的賭盤賠率,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事實上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我,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對你說一句'謝謝'!”

  紀空手所言並非毫無道理,既然“賭天下”這種玩法沒有任何限制,那就意味著這裡每一位下注的豪客都將成為紀空手最忠實的朋友,以他們的實力,完全可以讓紀空手獲得足夠的軍需糧草,以保證這場戰爭的勝利,惟一的懸念只是贏得戰爭最終的時間問題。

  “你真要這麼認為,我也沒有辦法。”白衣女子並不辯解,只是深深地看了紀空手一眼,悠然而道:“我只想奉勸一句,聰明反被聰明誤,千萬別對自己太自信了。”

  紀空手哈哈笑了起來,拍拍手道:“我一定會記住你這句話的,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我們還是先行告退了。”

  白衣女子一臉詫異地道:“你這就要走了麼?”

  “我並不想和別人做任何交易,所以,留在這裡只是多餘。”紀空手道。

  “如此說來,你定要讓自己此行空手而歸?”白衣女子的眼中閃出一縷疑雲,顯然無法理解紀空手的決定。

  “不。”紀空手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悠悠而道:“我已經得到了我想得到的東西。”

  話落人空,如風而去。

  留在懸壁頂上每一個人心裡的,是一個大大的問號:“他究竟得到了什麼?”

  沒有人知道,也許只有天知、地知,紀空手自己知道。

  △△△△△△△△△

  當紀空手趕回垓下之時,樊噲也帶回了確切的消息,一切都寓示著,大漢軍在垓下所面臨的敵人不僅僅只有項羽,還有韓信、英布以及匈奴那二十萬鐵騎。

  形勢變得如此復雜,垓下的氣氛也變得空前緊張,但紀空手似乎並沒有感受到太大的壓力,反而一臉輕鬆,從路途帶回了一個來自楚地的戲班,在自己的中軍帳中擺下了一道酒宴,宴請各路諸侯。

  韓信與英布雖然心懷鬼胎,但經過合計之後,認為漢王在酒宴上動手的機率不大,便各帶一隊親信趕來。讓他們感到疑惑的是,時下大戰將即,正是鼓舞鬥志的時候,漢王何以一反常態,卻以歌舞娛樂諸侯?

  經過這數年來的明爭暗鬥,韓信似乎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漢王看似信手拈來的每一個舉動,其實都暗藏玄機。這一次,韓信倒想看看漢王究竟在玩什麼樣的把戲。

  其實除了韓信、英布之外,就連紀空手身邊最親近的幾個人也看不懂他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眾人坐到中軍帳裡,面對桌上的美酒佳餚視若無睹,倒是將目光聚到了紀空手的臉上。

  這是紀空手與韓信難得的一次近距離接觸。自紀空手替代劉邦成為大漢之主爭霸天下以來,一直避免與韓信面對面的機會,他心裡十分清楚,以韓信的精明能幹,以及對自己的了解,自己在他的面前很難不露出一絲破綻,而這絲破綻一旦被韓信抓住,就將使自己前功盡棄,命運頃刻翻轉。

  紀空手是一個自信的人,但他從不自負,尊敬自己的每一個朋友,同時也尊敬自己的每一個對手,也許這就是他能得以成功的秘訣。

  顯然,紀空手已經了解到軍營之中形勢發生了非常微妙的變化,但他顯得非常鎮定,這讓張良、龍賡等人都覺訝異。憑他們對紀空手的了解,只能說明紀空手對這一切變化早有預見,是以成竹在胸。

  紀空手何以如此自信?難道他此次黃沙渡口之行真的得到了他所需要的東西?

  只有張良、龍賡等幾人心裡清楚,紀空手是為了軍需糧草才去黃沙渡口的,但他們回來的時候卻是兩手空空,只順路帶回了這個來自楚地的戲班。

  酒已斟滿,菜香撲鼻而來。眾人到齊之後,紀空手緩緩地掃視全場,開口說話道:“垓下被圍已是半月有餘,軍旅生涯難免枯躁,今日請各路諸侯前來,是想讓各位輕鬆一下,欣賞一番妙絕天下的楚戲,是以大家不必拘謹,一定要盡興。”

  韓信瞟了英布一眼,沒有說話。

  英布明白韓信是要自己打頭陣,當下站起身來道:“漢王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大戰在即,誰也放心不下,特別是在下最近聽到了一些傳聞,對我們聯盟攻楚甚為不利,正好今日當著眾人的面,向漢王求證一下。”

  “哦,想不到本王前腳一走,還沒幾天就有了謠傳,這我倒要聽聽了。”紀空手佯裝驚奇,卻一眼看出這是韓信與英佈在試探虛空。

  “是謠傳抑或事實,我不清楚,我只是照我所聽到的如實說出罷了。”英佈為自己留了一手,沉聲道:“我聽說漢王此次奔赴黃沙渡口,是赴'貝者'的賭約,以賭會友去了。對於這種無聊的傳聞,我原本是不信的,只把它當作無稽之談,一笑了之。可是後來這種傳聞越傳越兇,說的就像真的一樣,讓人心裡好生不踏實,是以我想趁著這個機會向漢王問個明白,以便回去安撫軍心。”

  “你所聽的並非謠傳,而是確有其事。 ”紀空手淡淡而道,答應得非常乾脆。

  “這就怪了,這可不像是漢王的一慣作風。大戰在即,軍務如此繁忙,漢王怎地還有如此閒情去赴約賭會?想來漢王一定會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吧?”英布裝作極是詫異地道,而事實上他的心裡的確有一絲詫異,根本沒想到紀空手會毫無遮掩,直承其事,這倒讓他省了不少口舌。

  “你很想知道這個理由嗎?”紀空手眼芒直對英布,緩緩而道。

  “當然,我身為大漢軍的同盟諸侯,當然想知道其中的緣由。”英布不顯絲毫的膽怯,迎頭面對。

  “是的,你的確有這個權利。”紀空手笑了起來,道:“不僅是你,在座的諸位都有這個權利,本王沒有理由保持沉默。”

  他一字一句地道:“本王當然非去不可,因為,可供我軍所用的軍需糧草最多只能維持一月之久,而項羽卻能堅守半年,本王不想因為這一點小事而導致我們聯盟之大業功虧一簣,前功盡棄!”

  英布與韓信對視一眼,一觸即分。

  “這麼說來,漢王此行一定得到了足夠的軍需糧草,否則也不會用歌舞以娛嘉賓了。”英布似乎了解此行的結果,冷然笑道。

  紀空手道:“是的,你說得一點不錯,本王此行的確收穫不小!”

  他已經意識到韓信與英布並非善類,顯然對“貝者”之約的進程了若指掌,這只能說明有韓信的人混入了“貝者”之約,然而,這個人是誰呢?

  這個人是誰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紀空手已然明白,自己此行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然而,紀空手此行明明是空手而歸,他又何以要睜著眼睛說瞎話呢?

  這讓每一個在座的知情人都感到十分的疑惑。

  英布眼看紀空手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裡直犯嘀咕:“難道他真的有所收穫?只是別人不知道而已?聽說他此行與變萬千來往甚密,莫非私下里達成了什麼協議不成?”

  他之所以關心紀空手此行的收穫大小,其實是試探一下紀空手行動的時間,如果紀空手真的此行一無所獲,那麼進攻垓下的時間就會大大提前,也許就是在最近三五日內;反之,大漢軍進攻垓下的時間就會成為一個謎,根本讓他無從揣測。

  他無法再接著這個問題問下去,只好坐下,遞了個眼色給韓信。

  韓信飲盡杯中之酒,緩緩站起來道:“漢王既然如此說,我們也就放心了,來!本侯敬大王一杯,預祝我們爭霸天下獲得成功!”

  他身邊的親信當即給他斟滿了酒,紀空手的眉頭卻一皺,擺手而道:“此時預言成功,只怕為時尚早,雖然項羽被我軍圍困於垓下絕地,但與我一爭天下的敵人,絕不是單單只有項羽一人!”

  韓信禁不住渾身一震,道:“漢王此話莫非另有所指?”

  “本王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消息。”紀空手看出韓信眼中的那一絲緊張,肅然道: “有一支匈奴鐵騎正在南下,距垓下不過數百里。匈奴人一向生活在北域,過著游牧生活,在這個時候進兵中原,必有深意,我們恐怕要多多提防才對。”

  韓信的額頭上頓時滲出絲絲冷汗,有一種被人窺探的感覺,顫聲道:“匈奴鐵騎一向剽悍勇猛,戰力驚人,項羽得到這樣的強援,對我們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

  “如果匈奴鐵騎真是應項羽之約而來,本王還不甚擔心,本王所擔心的是請來這支匈奴鐵騎的不是項羽,而是別有其人,那就讓人防不勝防了。”紀空手的臉上極為嚴峻地道。

  韓信的臉不由一紅,道:“另有其人?那會是誰呢?”

  “不知道!”紀空手淡淡地道:“本王今日召各位諸侯前來,聽戲是假,求計是真。面對匈奴鐵騎,我們不能沒有一點防範,當務之急是要派一支精兵調往北面,隨時注意匈奴鐵騎的動向。”

  “不錯,正該如此。”韓信點頭道。

  “既然淮陰侯贊同本王的意見,那麼照淮陰侯的意思,本王當派何人前往最為合適?”紀空手望著韓信道。

  韓信心中一動,瞟了一眼英佈道:“漢王既然問起,本侯也就冒味地說上幾句。匈奴鐵騎之厲害想必是眾人皆知,如果隨便指派一人是很難對其起到震懾作用的,所以在人選問題上必須慎重。本侯認為,九江王英布倒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不知漢王意下如何?”

  英布心中禁不住跳了一下,驟然明白了韓信的用意所在:如果漢王真的能夠採納韓信的建議,那麼匈奴鐵騎就可以在自己的配合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於垓下的戰場上,作為一支奇兵給大漢軍造成極為致命的威脅。

  “九江王英勇善戰,又精通謀略,當然是個不錯的人選。”紀空手沉吟片刻,卻又搖搖頭道:“然而匈奴鐵騎善打惡仗,如果兵力太少恐怕難以對它構成威脅。”

  英布忙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如果漢王沒有意見的話,本王願意率本部人馬前往!”

  紀空手道:“扼制匈奴鐵騎南下,是關係到垓下戰局能否最終取得勝利的大事,為了保險起見,本王還是想讓淮陰侯辛苦一趟,即刻回營調兵前往。”

  韓信沒想到紀空手竟會如此安排,不由喜出望外,與英布相視一眼之後,應道:“本侯這就回營,此行定當不辱使命!”

  張良心中大吃一驚,似乎也沒有料到紀空手會有如此安排。這樣一來,當韓信的江淮軍與匈奴鐵騎匯作一起時,其殺傷力已在項羽的西楚軍之上。

  但紀空手彷彿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微微一笑道:“淮陰侯親自出馬,本王最是放心不過,只是你們的行動要快,布防之後,盡量避免與匈奴鐵騎交手,只要將他們拖在原地不動,本王就為你記上首功!”

  “遵命!”韓信點頭道,便欲領命而去。

  英布忙道:“本王起事之前,曾在匈奴的聚居地生活過幾年,對匈奴的風土人情、禀性風俗都有所了解,趁著送行之便,本王可以為淮陰侯出些主意,不知漢王意下如何?”

  紀空手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就請九江王辛苦一下,代替本王為淮陰侯送行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2:49
第十五卷第七章
  出了漢王的中軍帳,韓信與英布一路同騎,半晌無語,都覺事情進展的十分順利,順利得讓他們有點不敢相信。

  進了江淮軍大營,韓信下達了部隊開撥的命令之後,兩人這才湊到一起,嘀咕起來。

  “這是否是漢王對我們起了疑心,採用的'欲擒故縱'之術?我始終覺得今日的事情進行得太過順利,一切都按著我們所希望的進行著。”英布的眉間顯出一絲憂慮道。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韓信冷靜地思考著問題,眼中閃過一道懾人的異彩,緩緩接道:“出現這種現象,只有兩個原因,一是正如你所擔心的,這是漢王設下的一個圈套;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天意如此,上天終於將它的厚愛眷顧到了你我身上。”

  “照你來看,哪一種可能性會更大一些?”英布問道。

  “我看不出來。”韓信道:“我只知道,假如我是漢王,又對你我起了疑心,是絕對不會派你我兩人中的任何一人去對付匈奴鐵騎的,因為誰都清楚,這是引狼入室!”

  他指著桌上的那張地圖,點在了距垓下不遠的鴻溝道:“此處之所以取名為鴻溝,是因為它長約百里,寬約五里,深陷於兩大平原之間,如同一條巨大的溝渠,每到戰爭之時,便成易守難攻的戰略要地。如果本侯率部在此設立防線,進可攻,退可守,如魚得水,而它更像是垓下的一道門戶,一旦打開,匈奴鐵騎便可長驅直入,所向披靡。”

  頓了一頓,目光變得深沉起來:“漢王目光敏銳,善打大戰惡仗,當然不會看不到這一點,必然會派最信得過的人擔負這項防禦任務。而我雖然不是他最信得過的人,但我的實力擺在這裡,他不可能視而不見。只要他對我不起疑心,我無疑就是最佳 人選。”

  “你認為漢王迄今為止還沒有懷疑到你我的頭上?”英布心中仍然覺得不太踏實。

  “是的,這是惟一的理由,也是天意。”韓信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沉聲道:“當上天都要幫助你的時候,你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它的好意。所以,本侯已然決定調兵鴻溝,與匈奴鐵騎一起靜觀事態的發展,一旦時機成熟,你我裡應外合,必會成功!”

  “據你估算,漢王會在何時開始對垓下的攻擊?”英布問道,他的臉上泛起一絲興奮的油光,面對眼前的大好形勢,他顯得是那麼迫不及待。

  韓信掐指算道:“漢王進攻垓下的時間,與他此行赴'貝者'之約是否有收穫有著莫大的關係。從孫超的情報來看,漢王似乎是一無所得,但是他這個人行事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看他剛才那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又似乎收穫不小,我們應該多加留意才對。不過,你既然留在這裡,一切都不是問題,畢竟攻打垓下不是小事,一旦行動,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完全有足夠的時間讓你把消息傳遞出去,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悄然完成戰略的轉移,然後出奇不意地進入到大漢軍的陣營之中。”

  他的算計的確縝密,就連老謀深算的英布也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英布此時的心裡還有另外一個疑惑:“事成之後,我會不會忙活半天,卻為他人做了嫁妝衣裳?”

  帶著這個疑問,英布離開了江淮軍的軍營,重新回到了漢王的中軍帳。此時帳內已是歌舞昇平,長袖飄香,一曲帶著楚國民風的俚曲正繞樑而去,換來的是眾人的一片歡呼稱讚聲。

  當英布緩緩落座之後,從後帳又舞出一隊婀娜多姿的少女,踏著輕盈的舞姿,隨著極富韻律的節拍,唱起了一首思鄉的小曲,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多出了幾分惆悵與傷感。

  英布並沒有沉湎於這種歌舞中,而是一門心思都放在了紀空手的身上,而紀空手似乎陶醉於鶯歌燕舞之中,竟然沒有發現英布的回來。

  “難道這真是天意?”英布開始相信韓信的說法了,因為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精明的漢王也有糊塗的時候。當一個人對酒色感興趣的時候,他的反應自然也不會靈敏。

  他兀自胡思亂想,卻沒有意識到一種潛在的危險正悄悄地向他逼近,俚曲一首緊接著一首在唱,烈酒一杯緊接著一杯在喝,英布卻發現自己的背上一點一點地發寒,這種寒意不是冰雪般的寒冷,而更像是站在了地獄的刀口處,感受著陰風的幽寒。

  他的心神冷不丁地顫動了一下,猛然回頭間,卻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森冷可以刺骨的眼睛,那眼睛深處閃動的異彩,就像是一個老獵手面對獵物時所表現出來的冷靜。

  紀空手!紀空手竟然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來到了身後,而此時的紀空手,居然與剛才判若兩人。

  英布的心陡然往下一沉,冷汗倏地自額上冒出,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情況不妙,以最快的速度拔腰間的佩劍!

  英布絕對是一個用劍高手,所以他拔劍的速度絕對不慢,然而,當他的手伸向腰間時,卻發現另一隻手已經搶在他之前握住了劍柄。

  這隻手當然屬於紀空手,同時他冷漠的聲音也適時響起:“九江王一向是個聰明的人,相信不會做出傻事來。你應該知道,到了這種地步,無謂的反抗只會讓你的生命消失得更快!”

  英布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有何罪?你居然要對付我!”

  所有人都為紀空手的舉動感到不解,就連那些歌女也被這突來的驚變嚇得止住了歌聲曼舞。

  紀空手的目光緩緩掃視全場,微笑道:“本王一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既然動手,就有確切的證據證明本王有動手的理由。”

  “哦,那我倒想听聽,如果你拿不出證據,必會讓天下人寒心!”英布冷然一笑,顯得鎮定了一些。他自問行事機密,除了韓信之外,絕無第三者知道自己企圖逆反之事。

  他之所以鎮定,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就是漢王竟然當著彭越與週殷的面拿自己開刀,這顯然犯了各路諸侯的大忌。誰都明白,這些諸侯依附漢王,最擔心的一件事就是害怕漢王兼併自己的軍隊,以至於大權旁落,被人吞併。

  但彭越與週殷並沒有因為這次驚變而感到情緒失控,而是顯得非常平靜,似乎早就知道了會有這樣的結果。

  “本王當然有讓你信服的證據。”紀空手目光咄咄緊逼在英布的臉上,道:“你身為一路諸侯,意欲爭霸天下,成為亂世共主,這原本無可厚非,正如當年陳勝王所說:將相王侯,寧有種乎!每一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畢生的追求,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得到他所想得到的一切。但是你既然加入了我們這個滅楚同盟的行列,就必須遵守同盟的規矩,在不影響同盟利益的前題下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

  英佈道:“我並沒有影響同盟的利益,也沒有做任何不該做的事,我和我的軍隊完全是按照事先的約定布防,如果你非要強加罪名於我,那也由得你了。”

  紀空手冷冷一笑道:“難道還是本王冤枉了你不成?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好!既然如此,本王就問你幾個問題,你只要能給本王與在座的各位諸侯一個滿意的答案,本王就為現在所作的一切向你致歉。”

  布呆了一呆,望著紀空手非常堅決的臉,心中拿不准對方是否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冷哼一聲道:“你如此侮辱於我,只怕不是道歉可以解決得了的吧?”

  “只要事實證明本王錯了,要剎要剮,悉聽尊便!”紀空手斷然答道。

  英布望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周殷與彭越,又看了看自己那幾名已被龍賡等人制住的親信,硬著頭皮道:“這可是你說的,在座的諸位都見證了,希望你不要出爾反爾!”

  紀空手淡淡一笑,眸子裡閃出一道深邃的精光,悠然而道:“本王是那樣的人嗎?你未免太小瞧了我,本王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又焉能誇下如此海口? ”頓了一頓,沉聲問道:“本王很想知道,就在三天前,你潛入江淮軍大營,與淮陰侯密謀了一些什麼事情?”

  英布頓時鬆了口氣,淡淡而道:“我與淮陰侯一向交好,閒著無事探訪一下,這難道也是罪過嗎?這可奇了,我們兩人談談風月,喝點閒酒,竟成了密謀,漢王未免也太多心了吧?”

  “諸侯之間的正常交往,是理所當然的事,本王自然不會多心,但今日淮陰侯力荐你去狙擊匈奴鐵騎,只怕是事出有因吧?”紀空手話鋒一轉,顯得咄咄逼人。

  英布忍不住輕笑一聲道:“如果漢王認為淮陰侯此舉乃是事出有因,又何必讓淮陰侯擔負狙擊重任?既然你認定淮陰侯與我同屬一路,這豈不自相矛盾嗎?”

  他所言的確很有道理,這也是他有恃無恐的原因,但紀空手似乎並不以為然,只是淡淡笑道:“本王之所以要調韓信前往,當然有本王的良苦用心。其實,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本王既然已經懷疑你與淮陰侯有逆反之心,何以剛才還要派你前去送行?”

  這的確是讓很多人都感到不解的問題,面對英佈滿懷疑慮的目光,紀空手冷然道:“這只因為本王不想打草驚蛇,我一定要讓淮陰侯確信,我還不知道你們與匈奴鐵騎勾結串通的陰謀!”

  英布渾身一震,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剛剛放下的心倏地一下又懸了起來,驚道:“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紀空手凜然而道:“你們要奪取天下,我並不認為 這是一種過失,但你們為了奪取天下而出賣民族,引狼入室,那就是不可饒恕的大罪,更是歷史的罪人!”

  英布近乎瘋狂地吼道:“你在血口噴人!”

  紀空手緩緩地自懷中掏出一件物甚,“刷”地一聲攤在英布的面前,淡然笑道:“這就是證據!”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紀空手手中拿的是一封信,只是一封普通布帛寫下的書信,沒有人知道它的內容,但是英布看到它時,整個人彷彿癱了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它……它……它怎會落到了你的手中?!”英布的聲音極小,卻帶著一種不可抑制的驚懼。

  “這才是天意!”紀空手一字一句地道。

  英布的整顆心彷彿陷入到了一個無底的沼澤中,直到這時,他才似乎有些明白,自己與韓信的一切所為,根本就在紀空手能夠控制的範圍之內。

  他不得不承認,這場豪賭,是以自己的失敗而告終了。

  △△△△△△△△△

  中軍帳內,已是一片靜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於紀空手一人身上。

  除了紀空手之外,再沒有人知道那封書信的來歷與內容,而紀空手顯然沒有要讓眾人知道的打算,重新將它置入了自己的懷中。

  “韓信走了,英布也已為我控制,接下來,我們應該做些什麼呢?”紀空手的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緩緩劃過,不怒而威,使得每一個人都已經意識到紀空手將要有重大的決定宣布。

  “有的人會說,接下來我們當然是飲酒看戲。”紀空手自問自答,顯得很是從容地道:“如果你們真的這麼認為,那就錯了!本王請來這個戲班,並不是讓你們縱情酒色的,只是因為它來自於楚地,它裡面的每一個人都熟諳楚國的鄉音與俚曲。”

  所有人都為之一怔,似乎都無法理解紀空手此舉的用意,卻聽得紀空手自顧接道:“作為對手,作為敵人,本王這些年來一直在研究項羽,始終無法洞察當年項羽作出的一項決策,那就是他打入關中之後,明明可以定都關中,卻最終選擇了彭城,這項決策無疑是一個致命的失誤,以項羽之精明,他不會不清楚這一點,然而是什麼原因讓他不可為而為之呢?”

  張良直到這時才微微一笑,似乎已明白了紀空手的用意。

  誠如紀空手所分析的,當年定都彭城,而不是山川險峻、富甲天下的關中,是項羽這一生中最大的失誤。關中位居天下的中心,進可攻,退可守,乃軍事要地,向東可俯瞰齊楚大地;向西可製約巴蜀諸郡,一旦重兵布防,將可震懾各路諸侯,為天下局勢的穩定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然而,項羽卻無視於關中的戰略位置,最終將西楚的國都定在了彭城,這其中當然有其苦衷。

  項羽的西楚軍戰力驚人,所向披靡,這很大程度上在於它的將士全部來自於楚國的子弟,講究協同作戰,精密配合,士兵之間緊密團結。當他們進入關中,剿滅大秦之後,在軍營之中流傳著一種情緒,就是不想長時間地呆在異鄉!因此而生出濃濃的思鄉情緒。為了不影響大軍將士的士氣,無奈之下,項羽才作出了定都彭城的決定。

  這種決定在當時來說,也不能說是一個錯誤的決定,畢竟當時各路諸侯都對天下虎視眈眈,項羽必須仰仗自己這數十萬兵馬。然而時至今日,這個決定的弊端就完全顯露出來,而大漢軍正是攻占關中之後,才有了與西楚一決高下的資本。

  張良身為謀臣,自然對項羽當年的這個決定有所權衡,也明白這之間的原因。他心中一動:“紀公子突然提到當年的這段歷史,絕非事出無因,可是一個小小的戲班和這些往事又怎會有必然的聯繫?”

  紀空手緩緩而道:“一支軍隊,靠的是將士,決定戰爭勝負的,是將士的士氣。只要打擊了敵人的士氣,那麼未戰已佔三分先機。當年項羽之所以選擇定都彭城,是因為他不想讓自己的士兵因為思鄉情緒而造成士氣低落,同樣的道理,只要我們能讓這些遠離家鄉的士兵重新勾起思鄉情緒,那麼垓下一役我們就有了三分把握。 ”

  張良突然拍起掌來,笑道:“我明白了,我一直奇怪大王何以帶回一個戲班,想不到裡面暗藏如此玄機!”

  兩人這麼一唱一合,倒讓眾人更糊塗了,彭越一向耿直豪爽,笑咧咧地叫了起來:“張先生既然知道了漢王的用心,就別賣關子了,老子可是憋得極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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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第八章
  張良微微一笑道:“有一句俗話,叫做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一個人離開家鄉久了,自然而然會生出思鄉之情,這是人之常情。當一個人來到異鄉,吃上一盤家鄉菜,聽到一句鄉音,往往都會激動不已,半天都不能平靜,那麼各位可以想一想,當這個人突然在夜深人靜時聽到一曲來自家鄉的俚曲,他又會是生出怎樣的反應?”

  眾人這才知道,紀空手帶回的這個戲班,竟然能夠起到這麼重要的作用,無不佩服紀空手的心機之深,著實是世間罕有。

  誰都可以想像,當數万名軍士身陷重圍,在淒涼的夜色下突然聽到一段來自家鄉的俚曲,這不僅可以勾起他們對家人的思念,更會勾起他們對家人的擔心,因為每一個人遇到過這種事情,第一個問題就是在敵軍中怎麼會傳來原汁原味的鄉曲?

  是人,就會有思想,一經聯想,就難免方寸大亂,而一支方寸大亂的軍隊,當然就不會有高漲的士氣,所以紀空手這看似毫不起眼的靈感,其實蘊含了他對人性極為深刻的認識。

  “本王說了這麼多,絕不是一些廢話。”紀空手的目光顯得異常冷靜,一字一句地道:“這只因為我已決定,就在今夜,進攻垓下!”

  所有的人都渾身一震,顯然紀空手的決定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

  張良更是感到驚詫,道:“就算我們能夠打擊敵人的士氣,這個決定依然顯得太冒失了,畢竟,要想真正摧毀敵人的信心與鬥志,還在於糧草!”

  “如果我真的以為憑一個戲班便可打敗曾經無敵於天下的西楚軍的話,就不僅僅是冒失,更是一種幼稚了!”紀空手的語氣平靜得就像是不波的古井,讓人感覺到極有自信:“其實,我已有了放火燒糧之計,就在今夜,垓下的糧草將盡數化為灰燼!”

  此話一出,雖然每個人都覺得有些離奇,但是沒有人懷疑它的真實性。在他們看來,紀空手的眼中根本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然而張良還是皺了皺眉頭道:“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該讓韓信狙擊匈奴鐵騎,這無異於放虎歸山,假如我們攻克垓下,得到便宜的就是韓信!”

  “你真的以為韓信能揀到便宜嗎?”紀空手笑了,但一笑即過,臉上更多的是一股冷峻:“眾將聽令——”

  △△△△△△△△△

  夜,已深,這是一個月黑風高之夜。

  暗黑的夜猶如一頭蟄伏的魔獸,森冷得讓人不寒而栗。垓下城中的一座高樓之上,雖然燃起了一串燈火,卻襯得這夜色更加暗黑,更加無邊無際。

  一條如鐵塔般的身影被燈火拉得很長,隨風而動的燈影給了這條身影一絲動感。但事實上,這條身影一動未動,佇立於窗前已有很長時間了,就像是一尊石刻的雕塑。

  他,就是項羽,曾經縱橫天下、叱吒風雲的西楚霸王!

  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從未有過的落寞,還有一種無奈的表情。他實在弄不明白,自己這支曾經無敵於天下的西楚軍,竟然會落到今日被人圍困於彈丸小城的這步田地。

  “這真是虎落平陽遭犬欺呀!”他的心裡好生感慨,卻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不過,他並不認為這就是自己的絕境。相反,他對自己最終的突圍充滿了信心,一連數天,他都對龍且森嚴的布防進行了試探與考驗,最終的結論是糧草的安全的確可以做到萬無一失。

  所以,他相信,堅持就是勝利!

  可是,今夜的他,總是心神不定,心中生起一種煩躁不安的感覺,這讓他有所擔心。

  經過了這兩年的交鋒,他對自己的敵人似乎多出了一種難以琢磨的陌生感。他一直以為,劉邦雖然是一個不錯的人才,但無論從智計上還是謀略上,未必就能夠與自己抗衡,可是這兩年的事實告訴他,自己還是看走眼了,像劉邦這樣的梟雄,根本不能以常理衡量,他往往可以在最平靜的時刻攻出致命的一擊。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項羽沒有回頭,已然聽出了來者是誰,心中那份煩躁不安的感覺頓時被一股柔情所沖淡。

  “夜深了,大王還不休息嗎?”卓小圓雙手環住項羽的腰身,貼伏在他的背上,柔聲道。

  “我睡不著。”項羽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道:“還是請愛妃為我彈奏一曲吧。”

  卓小圓坐到一台古琴旁,調試數聲之後道:“聽曲還須靜心,心不靜,大王如何能成為琴的知音?既無知音,這曲子不彈也罷!”

  項羽默然無語,卓小圓說對了,他此刻哪有心情聽琴?

  “大王此刻也許最需要的不是琴,而是另外一種東西。”卓小圓的聲音如水,顯得極是柔媚。

  “哦?”項羽不由一怔道:“什麼東西?”

  “大王回過頭來就能看到它了,又何必問呢?”卓小圓淡淡一笑道。

  項羽緩緩回過頭來,便見燈影之下,一條明晃晃的胴體在琴台上橫陳,琴台下是一堆零亂的羅裳,勾勒出一幅湧動激情與亢奮的畫面。

  這是一幅極富動感的畫面,讓項羽感到亢奮的,不僅是因為畫面給他帶來的強烈視覺刺激,還在於在畫面之外,有一種讓人心動的聲音,仿似無病呻吟,又如懷春少女的夢囈。

  在這樣的一個暗黑之夜,在如此的一座高樓之上,柔美的燈影,誘人的胴體……這一切都讓項羽感到了亢奮,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如果他不認識這胴體的主人,也許會以為自己遇上了狐仙。

  而此時的卓小圓,比狐仙更誘人。她能一直受寵於項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懂得項羽的心理,所以她明白要讓一個男人變成一隻沒有理性的野獸,自己究竟應該怎麼做。

  在卓小圓攝人魂魄的叫春聲中,項羽已經感覺到自己的鼻息一點一點變得粗濁起來,似乎難以抗拒這種來自視覺與聽覺上的雙重衝擊。在這一刻,項羽也曾有過瞬間的清醒,那就是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與女人有過肌膚之親了。

  做這種事情是要講究心情的,心情的好壞決定著做這種事情時的質量。對於每一個男人來說,這不僅僅是一個滿足的問題,更是一個面子的問題,特別是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男人通常都不願意在這一方面示弱。

  項羽一向以強者自居,但這段時間的戰局急劇惡化,讓他已經無心對這類事情再感興趣。然而,當這刺激而驚豔的畫面突然展現在自己的面前時,他意識到卓小圓的話並非沒有道理,也許此時此刻他最需要的正是一場毫無保留的發洩。

  他不再猶豫,大踏步向前而行,眸子深處閃爍著一種獸性的異彩,毫無忌憚地分解著眼前這艷情的畫面:迷離的眼眸,微張的紅唇,白裡透紅的臉蛋,挺立豐滿的乳峰,如蛇般扭動的腰肢……這一切就像是一浪緊接一浪的潮水,彷彿欲淹沒項羽頭腦中的最後一點理智。

  “你不是人,是人就絕不可能這麼迷人,這麼勾魂。”項羽終於來到了玉體前,如醉了一般,喃喃而道。

  “來吧,這既是你想要的,就全部拿去。”卓小圓一改往日的羞澀,雙手環住項羽的頸項,眼眸半閉,湊上鮮紅的嘴唇。

  項羽怔了一怔,似乎感到有些不對勁,但那一團明晃晃的肉體散發出來的鮮活氣息,讓他頭腦發暈,輕哼一聲,以最快的速度解衣露體,直撲而上… …

  縱情之後,項羽除了一絲應有的倦意之外,渾身上下卻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舒坦。他閉著眼睛,鼻間似乎還留有女人特有的餘香,正當他沉湎於剛才的歡娛之時,忽然聞到了一絲淡淡的酒氣。

  他睜開眼來,便見卓小圓已經穿上了衣裙,雙手托住一個托盤,端上兩杯美酒,嫵媚一笑道:“大王何不喝上一杯?”

  “美酒佳人,正該如此。 ”項羽翻身坐起,微笑而道:“虞妃,你我喝杯'交杯酒'吧。”

  兩人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卓小圓突然幽然一嘆,道:“我不是你的虞妃,從來都不是,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是虞姬的一個替身。”

  項羽渾身一震,卻沒有太大的吃驚,只是凝視著卓小圓毫無表情的俏臉,良久才緩緩而道:“那又怎樣?”

  “難道你一點都不感到吃驚嗎?”卓小圓不由愕然道。

  “本王所奇怪的是,你為什麼要把真相說出來?”項羽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道。

  卓小圓的嬌軀一顫,道:“莫非你早已知道了真相?”

  “我的身分和地位決定了我必須對身邊的人完全信任,所以在很早以前,我就派人去調查了你的底細。你應該明白,這種小事對我來說並不難辦到。”項羽冷然道。

  卓小圓驚詫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是虞姬,何以還要留下我?”

  “你真的不明白我的用心嗎?”項羽的目光逼視過去。

  卓小圓的神情黯然,道:“其實對我來說,明不明白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一切都已經晚了!”

  項羽怔了一怔,深情地道:“我所愛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虞姬'這個名字。當我意識到你也許並不是真的虞姬時,就中斷了對你的調查,因為從那時起,我就發現喜歡上你了,根本就不可能再離開你,你難道一點都沒有感覺到我對你的這份感情嗎?”

  卓小圓緩緩地將目光投向項羽,淒然一笑道:“你能這麼說,我很感激,這至少證明我沒有做錯。能為自己所愛的人去死,我這一生也算無憾了。”

  “你胡說些什麼?”項羽大驚道,一把將卓小圓攬入懷中,卻見她那粉嫩的眉間泛起一層淡淡的青綠,正是中毒的徵兆。

  “這是怎麼回事?!”項羽一時慌了神,高聲叫道:“來人,快來人!”

  卓小圓淡淡地笑了:“晚了,已經晚了,這是漢王特意送來的毒藥,融入酒中,可以無色無味,最多一炷香的功夫,就能置人於死地!”

  項羽頓時明白了一切,心中感動之餘,眼中泛起血絲道:“你縱然不想害我,也不必自己服毒,難道堂堂一個西楚霸王,還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女人?”

  “我別無選擇,因為我曾經是漢王的女人。”卓小圓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就在剛才,我還起過害你的念頭,然而回想起你這幾年來對我的恩寵,我突然發現,自己所深愛的人竟然是你,而不是漢王,這叫我怎麼忍心去害自己所深愛的人呢?”

  “不!你不是劉邦的女人!你是我的!是我項羽的女人!!”項羽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將卓小圓緊緊地摟在懷中,搖著頭道:“你不會死的 不會的!我項羽能夠縱橫天下,就一定可以將你從死神的手中搶回!”

  一行淚水從卓小圓的眼眶中滑出,緩緩地從她的面頰流過:“有些事情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它注定要我悲慘結局,人力是不可改變的,如果你真的對我好,就為我舞劍一曲。”

  項羽強忍住淚水,點了點頭,將卓小圓緩緩地放到地上,然後站起身來。

  他此刻不著一縷,胡銅色的肌膚在燈光映射下顯得錚錚發亮,整個人融入夜色中,彷如一座大山挺拔。當取劍在手時,他看上去是多麼的強大,正與卓小圓將死的淒涼構成了一個鮮明的反差。

  正是這種反差,才讓這一切顯得悲壯。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項羽劍舞半空,高聲而唱,顯得慷慨悲昂,一連唱了數遍,這才停下。

  “我不姓虞,我姓卓。”卓小圓近乎掙扎地說出這一句話之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眼看著心愛的女人死於自己的面前,卻無計可施,這讓項羽在心痛之餘,同時感到了內心的軟弱與無助。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堅強的人,更是當今世界的強者,但卓小圓的死讓他認識到自己性格上的弱點,並且認識到了劉邦的可怕。一個連自己的女人都可以利用的人,不得不讓項羽打心眼裡感到一股寒意,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

  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從未有過。當他有了這種感覺的時候,禁不住在心裡問著自己:“難道我老了嗎?如果不老,何以會變得這麼多情?又何以會變得如此膽小?從來只有別人怕我,可到了今天,我怎麼怕起劉邦來了?”

  即使屢戰屢敗,直到垓下被困,他也從來沒有把劉邦放在眼裡,面對這位曾經是他的部下的這個對手,更願意將自己的失敗歸結於時運不濟,但卓小圓的死讓他意識到,也許自己的敗因,與運氣無關,關鍵還在於自己過於輕敵。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來,尹縱、蕭公角帶著一批流雲齋衛隊的高手聞聲而來,看到樓上這副場景,無不駭然。

  “大王,發生了什麼事?”尹縱驚問道。

  項羽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穿上衣服,走到卓小圓的屍身前,凝視良久,才一擺手道:“替我厚葬了她。”

  說完這句話,他的臉色一暗,彷彿蒼老了許多。

  夜風吹過,他冷不丁地打了個寒噤,突然怔了一怔,側耳傾聽。

  他似乎聽到了什麼,卻又不能確定,傾聽了一會,抬起頭道:“你們聽到了嗎?”

  “聽到什麼了?”蕭公角不禁驚詫地道,他什麼也沒有聽到,只是覺得項羽今夜的舉止十分古怪,彷彿撞上了夢魘一般。

  “簫聲!”項羽沉聲道:“一段非常哀婉幽咽的簫聲。”

  蕭公角一怔之下,凝神屏氣,果然聽到城外傳來一段時斷時續的簫聲,隨著夜風而來,聲音細微,如果不是刻意傾聽,根本辨不出來。

  “你不覺得奇怪嗎?這麼晚了,尚有人吹簫,而且吹的是我們楚國的俚曲。”項羽的頭腦似乎清醒了一些,覺察到了事情的不妙。

  他的話音剛落,突然簫聲一沉,從四面八方傳來瞭亮的歌聲,層層疊疊,足有千人之眾,唱的竟然全是楚國民歌。

  所有的人都為之一震,項羽更是霍然變色!

  “這歌聲明明來自城外,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楚國人出現在大漢軍的軍營之中,難道……?”項羽簡直不敢再想下去,大手一揮,率領屬下向城頭而去。

  項羽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穩定軍心,是以他必須及時地出現在自己將士的視線範圍內,因為垓下被圍已有一些時日,與外界消息完全隔絕,此時四面楚歌響起,誰都會以為一定是大漢軍攻占了楚國,擄掠楚人前來瓦解西楚軍的軍心。

  登上城樓,歌聲愈發顯得清晰,這些此起彼伏的民歌既有男歡女愛的情歌,也有楚國各地的山歌小調,無一不是西楚將士耳熟能詳的曲調。

  項羽沿途所見,心中驚駭不已,他分明從每一個戰士的臉上讀出了思鄉與懷舊的感情,如果任由這種情緒蔓延開來,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傳令下去,所有將士一律不准……”他當機立斷,正欲採取強有力的措施以杜絕這些民歌所帶來的危害時,一聲猛烈的巨響突然自城中傳來。

  這巨響來得如此突然,讓項羽的心一下子揪得緊緊的,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隨著這聲巨響過後,項羽聽到了城中傳來的驚叫聲與鑼鼓聲,暗黑的夜空就像是撕開了一道口子,變得一片血紅。

  “起火了,起火了!”一陣陣帶著驚慌的呼叫聲傳入了項羽的耳朵,他的心陡然一沉。

  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發生得如此突然,又是如此地不可思議,讓他沒有任何的思想準備,因為這失火的地點,正是龍且所把守的糧倉。

  糧倉乃是項羽可以抗衡大漢軍的根本,更是西楚將士的心理底線,如果糧草失火,毀之一旦,那麼項羽之敗就是無法避免的定局。

  “隨我來!”項羽臉色顯得異常冷峻,大喝一聲,如風般向糧倉方向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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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第九章
  張良人在城外的一處高地,透過暗黑的夜空,密切關注著垓下城中的一切動靜。

  在他的身後,是一排剽悍的鼓手,每一個人都顯得那麼孔武有力,他們所擔負的任務就是按照張良的吩咐擊打響鼓,不能出現半點誤差,以鼓語傳達張良攻城的命令。

  雖然夜色深濃,但張良彷彿看到了數十萬大漢軍蓄勢待發的場面,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眼看著數年的努力馬上就要出現結果,他的確感到自己肩上責任的重大。

  今夜,就在今夜,一場決定命運的大戰即將打響,而他卻成了這場大戰的主角,這的確讓張良有些始料不及。

  這場大戰的主角本來應該是紀空手的,作為軍師,張良從來都是幕後策劃。然而,紀空手這一次卻將張良推到了前台,而他自己卻躲到了背後,這只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進入垓下,燒毀西楚軍的糧草。

  從某種意義上說,能否燒毀敵人的糧草,已經關係到這場決戰的成敗。

  張良從來都非常相信紀空手的能力,但在這件事情上,他對能否成功產生了極大的懷疑。因為在此之前,大漢軍的許多高手都曾經作過嘗試,最終不是無功而返,就是命喪黃泉,由此可以想像西楚軍對糧草的把持是何等重視,其戒備又是何等的森嚴。

  但紀空手將全軍的指揮權交到張良的手中,卻顯得相當自信,只說了一句:“城中火起之時,就是攻城的開始,切記莫誤!”

  張良雖然對能否燒毀敵軍糧草抱有懷疑,但他卻不折不扣地對兵力作了有效的佈署。此時此刻,萬事俱備,只待火起——他所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下去。

  決戰垓下,張良幾乎絞盡了自己所有的智慧,制定了一個近乎完美的決戰計劃。在他看來,只要紀空手真的能夠破敵糧草,那麼勝利就是指日可待。

  在他的這個計劃中,彭越、週殷各領本部人馬,封鎖住垓下的東西兩線,而大漢軍作為攻城的主力,自南北兩線夾擊,對西楚軍形成甕中捉鱉之勢。這樣的計劃,不僅權衡了各部的實力,同時也估算到了敵人背水一戰時有可能爆發的戰力。以攻守互補、強弱結合使整個戰局變得緊驟、有序,是非常符合兵家之道的,為此,張良為這次行動計劃取名為“四面埋伏”。

  紀空手卻認為,“四面埋伏”雖然天衣無縫,可以置敵於死地,但這種大勝的背後,所付出的代價將是無比慘重的。考慮到攻城之戰只是整個垓下戰局的一個前奏,而韓信的江淮軍與匈奴鐵騎尚在鴻溝一線虎視眈眈,就必須要對“四面埋伏”作出有效的改動,否則也許就真的會讓韓信揀到一個大便宜。

  至於這個改動到底是什麼內容,張良心裡也沒有數,他只知道,紀空手將這個改動後的計劃稱之為“十面埋伏”。

  △△△△△△△△△

  救火刻不容緩。

  從城頭趕到糧倉,需要一炷香的時間,但項羽十分清楚,如果自己在這段時間內才趕到糧倉,火勢必然無法控制。

  所以,他沒有再顧忌自己的身分,輕嘯一聲,施出輕功提縱術,帶著一幫高手如風般撲向糧倉。

  一路望去,火勢愈發猛烈,數尺長的火苗猶如魔獸般張牙舞爪地吞撲著糧草,嗆人的濃煙中,不時爆發一串一串的火星,和著噼哩叭啦的爆炸聲,形勢極是危急。

  龍且率領數千人拿著沙土袋、水槍、桶盆,正以最快的速度撲擊火勢,每個人的臉上在驚慌中都帶著一絲睡意,顯然被這突發的事件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切顯得非常有序,這說明龍且對突發事件的應變能力的確無可挑剔,但火勢之大,使得這有序的撲救顯得徒勞。當項羽趕到現場時,大火已無法控制。

  項羽的臉色一片鐵青,望著一臉塵埃的龍且,冷然道:“你誤了我的大事,可知罪?”

  “末將自問戒備極為森嚴,連一隻蒼蠅也休想蒙混過關,可是… …”龍且的聲音很是惶恐,似乎感到了自己將要面對的結局。

  “如果連蒼蠅都飛不進來,這火又是自何而來?難道是天火不成?”項羽的手已握住了劍柄。

  龍且硬著頭皮道:“這火的確來得非常古怪,末將以為,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不排除我的隊伍中出現了內奸,趁夜深之際,縱火燒糧。但是這個原因的可能性實在不大,末將早就下令,凡是負責防衛糧倉的將士一律不准攜火種進場,一日三餐,只能吃冷食充飢,違令者斬,所以末將傾向於這第二個原因。”

  “哦?”項羽冷哼一聲,覺得龍且的話不無道理。能夠被選中派來護守糧倉的將士,無一不是他信得過的心腹親信,無端懷疑他們,實在說不過去,所以他望向龍且,冷笑道:“本王倒想听聽你的第二個原因。”

  “這第二個原因,就不能排除一些人力不可抗拒的可能。譬如說雷擊、閃電、地火、自燃……”龍且的話尚未說完,便聽到大火之中傳出幾聲慘叫,和著幾聲清脆的劍擊之音。

  項羽的目光若利刃般掃在龍且的臉上,淡淡而道:“看來,你這兩個原因都可以排除了,雖然本王對起火的真相不甚明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確實有敵人闖過了你認為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的防線,放火燒糧!”

  龍且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他已從飄忽的火影中看到了兩道身影,而這兩人,無疑就是縱火者。

  項羽冷冷地盯視著竄跳於火影之中的兩道身影,突然心神一震,因為就在這時,他認出了這二人的身分。

  “你帶人迅速救火,以期將功贖罪!”項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保持鎮定。然後,他近乎是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道:“這兩人,就交由本王親自處置!”

  他的確有些激動,更感到一股殺機由心而生,自然而然便有噴礴之勢。他怎麼也沒有料到,這放火之人竟然是漢王劉邦!於公於私,他都沒有理由再放過這個敵人。

  鴻門之時,項羽沒有聽從范增之計,擊殺劉邦,這在他以後的日子裡,一直為此事耿耿於懷。當機會再一次來到項羽身邊時,他當然不會任由這個機會又一次從自己的手中溜走。

  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西楚軍,更為了死去的“虞姬”,項羽決定出手了!當他的大手緩緩地握在劍柄上時,除了滿腔殺機之外,他的心中還有一個懸疑:“他是如何出現在這裡的?”

  這的確是一個令人不可思議的問題,至少對項羽來說,確實如此。他並不覺得龍且的話誇大其辭,在眾多精銳高手的防範之下,就算是一個會飛的蒼蠅也休想逃過這些人的耳目。那麼,漢王劉邦又是怎麼接近糧倉,繼而從容縱火的?

  項羽想不通,想不通漢王劉邦為什麼能出現在這裡,正因為他給自己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心裡突然生出了一絲不祥之兆。

  事實上,紀空手能夠出現在西楚軍的糧倉中,這看上去確實像是一個奇蹟。

  毫無疑問,西楚軍對糧倉的布防滴水不漏,就算是一隻會飛的蒼蠅也逃不過眾多高手的耳目,但是,如果是一個會飛的人呢?

  這個世上當然沒有會飛的人,在人們的記憶中,只有傳說中的神仙魔怪才會飛。所以,不論是項羽,還是龍且,他們都沒有想到進入糧倉還有一個重要的途徑,那就是自天而降!

  紀空手最初也沒有想到這一點,雖然小的時候,他在夢中給自己安上了一雙翅膀,若鳥兒一般自由地遨翔天空,可是一到夢醒,他才明白一個道理:人是不可能有翅膀的,所以人絕對不會飛!

  正因為如此,所以紀空手一開始也是束手無策。面對西楚軍如此嚴密的防範,他甚至放棄了燒糧的計劃,而將重心放在了籌集糧草之上,準備與項羽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

  當他赴約“貝者”的賭賽時,變萬千在船上的建議讓紀空手的確動了心,雖然他當時一口拒絕了變萬千,但他依然為這種合作留有餘地。

  他之所以拒絕變萬千,一來是因為這種合作超出了他做人的原則,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對“貝者”之約有所懷疑。“貝者”之約所辦賭賽的時間、地點以及邀請的客人都太過巧合,巧合過多的事情背後通常都別有用心,是以他不想過早地作出決定。

  事實證明了紀空手的懷疑並非空穴來風,當“貝者”的主人出現之後,她所作出的一系列舉動都讓紀空手感到不可思議,就像是她刻意要幫助大漢軍一般,每一道程序似乎都對大漢軍有利。她所開出的賭法與賠率,迫使在座的每一個客人都必須向大漢軍施以援手,就算紀空手明知其中另有圈套,也不得不接受眾人的好意。

  但紀空手畢竟是紀空手,如果他不是紀空手,也許會毫不猶豫地接受這樣的結果——那一剎間,他卻從“貝者”現身的方式中突然悟出了破敵之策!

  世間的事情總是這樣,當你千方百計要得到一件東西的時候,並不一定能得到它。然而,就在你決定欲放棄時,它卻總是在不經意間出現於你的眼前,正應了一句古語“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紀空手所想的是“貝者”的主人既然能夠乘雕而來,自己又何嘗不能乘雕而去?自己雖然沒有馴養出如此乖巧的大雕,但霸上脫險的經歷觸發了他的靈感,使他從中悟到了進入垓下、放火燒糧的惟一途徑——從天而降!

  所以,他回到軍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紅顏,讓她製作出一個可以載人的皮球。與此同時,他為最後的攻城戰作好一系列的準備:調離韓信,軟禁英布,兵力重新佈置分配……當這一切完成之後,他將大權悉數交到張良手中,卻與龍賡一起登上了垓下周圍最高的一座山峰。

  充氣的皮球鼓得盈滿,懸浮於離地數尺的空中,當風向轉往垓下時,紀空手與龍賡登上了竹籃,然後熄火而行。

  一切似乎都經過了精確計算一般,皮球在紀空手的駕馭下向垓下滑行過去。在這暗黑的夜空中,他們就像是浮游中的幽靈,正一點一點地向自己的目標接近。

  此刻的紀空手,心中的緊張就如一張緊繃的弓弦,密切地註視著風向與腳下的動靜。他已經註意到了城中一處全無燈火的地方,經過目測之後,他確定那裡正是自己要降落的目標——西楚軍的糧倉。

  確定自己要降落的目標,這只是紀空手行動的第一步,而要做到非常精準地降落,卻有些麻煩。他心裡清楚,充氣的皮球熄火之後,完全是靠著自高峰下滑的慣性支撐,所以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他只能充分利用這點時間駕馭皮球的降落,不能出半點差池,否則一切都會前功盡棄。

  所以,他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在註意風向的同時,讓龍賡密切觀測風速。當皮球下滑了足有百丈之後,地面上的建築在幾點依稀的燈火下,隱見輪廓。

  紀空手探出頭來,仔細辨認之後,不由吃了一驚:“不好!如果按此刻的風速,以我們現在所處的高度,只怕到了糧倉上空時,距離至少有三四十丈,我們根本無法降落!”

  “從三四十丈的高空往下跳,不死即傷。”龍賡同意紀空手的判斷,雖然他與紀空手絕對是天下一流的高手,但他們終究是人,並非不死的神仙。此時人在半空,又無借力之處,如果貿然往下一跳,那麼結果可想而知。

  紀空手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由為自己一時的疏忽感到懊惱。他沒有想到自己千算萬算,最後竟然栽在這麼一個小細節上。

  “這難道是天意?”紀空手禁不住嘆息一聲,如果錯失了今夜這個機會,那麼垓下的形勢必將變得複雜起來,因為大漢軍的敵人不僅僅只是項羽,還有韓信。

  若是韓信得到了英佈軟禁的信息,他將會有怎樣的動作?這像是一個謎,充滿了無窮變數,但卻不是紀空手此刻考慮的範圍。

  “但就算是天意,我也絕不甘心!”紀空手的臉色變得異常冷峻道:“再過一會,我就從這裡跳下去,下面既然是糧倉,就必然有不少的糧草,只要我摔在糧草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可萬一你沒有摔在糧草上呢?”龍賡的目光緊盯在紀空手的臉上道。

  “那就是天要絕我了!”紀空手知道時間非常緊迫,自己必須作出決斷,否則皮球飄過降落的範圍,一切將無從談起。

  龍賡突然笑了,從籃筐外抓起一件東西,在紀空手的眼前晃了一晃,道:“天若要絕你,那就是老天瞎了眼了,因為你不孤獨,在你的身邊,還有紅顏,還有無數朋友!”

  紀空手這才看清,龍賡手中所拿的竟是一根如兒臂粗的繩頭,麻繩密密匝匝地纏在籃筐之外,足有數十丈長,只要將長繩的一端牢牢固定在皮球上,他們就可以攀著長繩滑行而下。

  “想不到你還有未卜行知的本事,竟然早有準備。”紀空手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臉上露出了非常燦爛的笑容。

  “你不應謝我,要謝,你應該多謝紅顏。”龍賡微笑道:“她知道這些日子來你為攻城大計煞費苦心,忙得暈頭轉向,難免會對一些小事疏忽,所以她充分考慮到了你此行將要遇到的風險,特意為你準備了一些應急的東西。”

  紀空手的心里頓時湧動出一股熱流與暖意,為紅顏表現出來的體貼關心而感動,喃喃道:“她難道沒有說點什麼嗎?”

  龍賡微微一笑道:“她說了,她這麼做,只希望你能為了她們幾個姐妹和無施全身而退,保重自己。”

  紀空手非常堅決地道:“我一定能夠做到!”

  他不再猶豫,將長繩迅速放下,摸了摸懷中的火石道:“我先下去,你帶上那兩個竹筒跟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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