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7413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2:53
第十五卷第十章
  龍賡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邊還立著兩個尺長的竹筒,以蠟所封,極為嚴實,不由怔了一怔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黑油。”紀空手抓住繩索道:“有了它,縱火就變得容易多了。”

  當兩人順繩而下,終於跳到一堆草垛上時,四周一片暗黑,除了遠處幾點燈火之外,整個糧倉顯得非常靜寂,根本不見半個人影。

  但紀空手心裡明白,平靜的背後,往往蘊藏著更大的凶險,說不定此刻正有數千雙眼睛在密切關注著糧倉周圍的一切動靜。

  所以,留給紀空手放火的時間並不多,也許,就只有一剎!

  直到這時,龍賡才明白黑油的好處了,一旦將糧草上灑上黑油,則油助火勢,可以迅速蔓延開來,就算敵人發現得早,也將撲救不及。

  事實也正是如此,紀空手點燃火石之後,“蓬……”地一聲,頓時竄出數尺火苗,席捲向如山堆集的糧草,其勢之烈,若火魔肆虐,不過片刻功夫,已映紅了半邊天空。

  靜寂暗黑的夜為之打破了它原有的平靜,數千條人影彷彿自地底下冒出一般,敲鑼報警的,手持水槍的,肩扛沙袋的……所有人都慌作一團,撲打著這突來的火焰。

  但火勢既起,不可抑制,紀空手與龍賡眼見大功告成,相視一笑,正欲趁亂而退時,突然一陣刀風響起,竟然襲到他們的身後。

  刀,絕對是一把普通的刀,完全可以在兵器舖裡隨處可見,但用刀的人卻並不普通,單聽這凜厲的刀風,紀空手可以斷定對方是個高手。

  不過,無論是誰,在紀空手與龍賡的眼中,已沒有太大的區別。當世之中,還沒有人可以擋得住他們兩人的聯手一擊。

  所以,刀還沒有擠入他們三尺範圍時,其主人便如斷線風箏般跌入火窟,隨即慘叫一聲,一命嗚呼。

  也正是這一聲慘叫,暴露了紀空手與龍賡的行踪,很快,又有三把刀、四柄劍圍住了他們。

  “當……”刀斷、劍碎,人影翻飛,紀空手與龍賡同時出手了!在這個時候,他們出手已不容情,勁氣縱橫,遇者立斃。

  但還沒等紀空手殺得性起,陡然間,他忽然感到自己的眉然一跳,心中為之一驚。

  他不得不感到驚駭,因為,每當他眉鋒跳動之時,就意味著有真正的勁敵出現。

  他沒有猜錯,這一次的勁敵,居然是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稱的西楚霸王項羽!

  烈火熊熊,橫於紀空手與項羽之間,兩人的眼芒在虛空中悍然交錯,隨著騰升的火焰而起的,是兩道驚人的殺氣。

  殺氣濃如烈酒,更似寒冰,雖然人在火場,但寒意從所有人的心中滲透而生,依然讓人不寒而栗。

  西楚軍的將士全部退到了十丈之外,就連龍賡也不得不退了幾步,似乎無法抵禦來自紀空手與項羽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殺機。

  不可否認,這將是亙古未有的一戰,其霸烈、殘酷,都將超出人們的想像,更脫離了生死的範疇。

  所以,無論是紀空手,還是項羽,都沒有急著出手,而是在對峙中等待,等待一個可以置敵於死地的時機。

  高手對決,只爭一線。

  更何況這是當世兩大絕頂高手的對決!

  熊熊烈焰如魔獸般張牙舞爪,吞噬著如山的糧草,顯示出瘋狂的動感。而對峙中的紀空手、項羽兩人,卻挺拔若山,靜默如山,任由瘋狂的火苗從身邊竄過,依然巍然不動。

  靜動之間,顯示出兩人超凡的定力,這種靜默的背後孕育著風暴的來臨。

  “殺啊……”“衝啊……”就在最靜的一刻,突然自四面八方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吶喊聲,如海嘯般席捲過垓下的上空。

  正在撲火的西楚將士無不一怔,項羽的眼中更是閃過一道異樣的色彩,他們很快就意識到,大漢軍開始攻城了!

  雖然距城牆還有一段距離,但慘叫聲、爆炸聲、廝殺聲、號角聲……接二連三地傳來,讓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儘管他們沒有看到廝殺的場面,但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戰士,單聽這些聲音已可推斷出戰事之慘烈。

  就在這時,紀空手的身形突然動了。

  就如同閑庭信步一般,他的步伐顯得輕緩從容,每一步邁出,間距與頻率都驚人的相似,幾乎沒有一點誤差。然而,虛空中存在的壓力卻隨著他步伐的前進一點一點地加強,猶如山岳般向項羽緩緩推移而去。

  他選擇這個時候動,恰到好處,因為他相信項羽聽到攻城的號角聲時,會多多少少地分一點心,而這無疑是他的機會。

  項羽不僅分心,同時也大吃了一驚。他已從遠處傳來的聲音中聽出自己的將士竟然抵擋不住大漢軍瘋狂的攻勢,大有節節敗退之勢,這讓他有點不敢相信。

  畢竟那是一支無敵之師,身經百戰創下了從來不敗的紀錄。隨著這兩年的事態變化,雖然西楚軍最終被困垓下,但項羽始終堅信,這只是一時的困境,要不了多久,它又將縱橫天下。

  這支被項羽寄予厚望的部隊,竟然不堪一擊,這多少出乎項羽的意料。其實,如果不是紀空手以“四面楚歌”瓦解了西楚將士的軍心,又縱火毀糧衝破了西楚將士心裡的最後一道底線,否則西楚軍縱然不敵,也不至於兵敗如山倒。

  項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知道今夜敗局已定。然而,他不甘心,目光最終落在了紀空手的身上。

  “惟有殺了此人,或許才能改變戰局!”他心中一動,彷彿看到了一線生機,就像是一個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般,他沒有理由再放棄。

  項羽沒有拔劍,而是取射天弓在手——他對射天弓就像是對自己的劍一樣,充滿自信。

  箭在弦上,弓如滿月,弓弦構築出一個渾滿的圓,就像是充滿無盡引力的黑洞,彷彿欲吞噬虛空中的一切。

  紀空手的眼中寒芒乍現,就像是劃過天邊的一道閃電,緊緊地鎖住那森寒的箭鏃之上。當項羽取弓在手時,紀空手不得不再次停下腳步,因為他發現,此時他與項羽相隔的距離,還有十丈,而十丈的距離,是弓箭出擊的最佳距離。

  對紀空手來說,他用的是劍,而十丈距離對一個劍手來說,還是遠了一點。

  這說明項羽絕非浪得虛名,也無愧于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號。在不知不覺中,他已將這一戰的先機把握在手中。

  弓、弦、箭三者合一,在虛空中形成一個完美的整體,靜懸不動,但在這三者之間的空間裡,萬千氣流繞行竄動,一動一靜,噴射著無窮殺氣。

  這箭尚未出手,似乎已達到了武道至高的境界。但對項羽來說,自己的出手是否合乎武道的精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擊殺對方,擊殺眼前這個他今生最大的宿敵。

  卓小圓的死勾起了項羽心中的仇恨,局勢的失利更讓他心生殺機,雖然他從來沒有與劉邦交過手,更明白劉邦真正的身分是問天樓閥主,但鐵弓在手,已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阻住他出手。

  不!也許還有一個理由可以阻止他的出手,那就是當他知道眼前的劉邦不再是劉邦,而是另有其人時,相信他不僅不會出手,更會大吃一驚。然而,這只是一個假設,此刻的項羽注定無法破譯這個秘密,所以的確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阻住他的出手。

  “嗤……”弦響如跳動的音律,驟然而生。

  弦雖然響了,卻不見箭影,難道這一箭的速度之快,已到了可以隱形的地步?

  讓所有人震驚的是紀空手,他居然敢在面對項羽的神箭之時,沒有作出任何反應,莫非項羽的射天弓真的快到了連紀空手都無法閃避的地步?

  就在眾人驚呼之時,項羽開口說話了,眸子之中閃過一絲異彩,似乎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

  “你怎麼知道本王射的是空箭?”項羽的聲音很冷,讓人無法聽出他的心緒,但那種仇恨的情緒蔓延到空氣之中,誰都可以感覺到那種刻骨的滋味。

  “憑直覺,我相信自己的直覺,也了解一個絕頂高手面對挑戰時應有的心理。”紀空手淡淡一笑,其實正是因為他剛才的冷靜,才化去了必殺一劫。

  “連本王都有點認不出你了。”項羽冷哼一聲道:“當年你在本王的手下為將,也看不出你有多麼地聰明能幹,想不到風水輪流轉,今天你竟然敢與本王唱起對台戲了。”

  紀空手微笑道:“這或許就是你失敗的原因!你太驕傲了,所以你總是輕視你的每一個對手。其實,人與人之間並沒有太大的差距,也並非注定了你就要高人一等,當你非要站到高處仰視他人之時,已經為自己的失敗埋下了伏筆。”

  “你在教訓我?”項羽冷然道。

  “不敢!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紀空手不卑不亢地道:“就拿你剛才所放的空箭來說,高手相爭,氣勢為先,弦響而箭不出,是因為你也有所忌憚,是以想先打擾我的視聽,然後在我作出反應的一剎那,施出必殺絕技,所幸的是我了解你,因此沒有作出任何的表示,這倒讓你反而不能出手了。”

  項羽的臉上依然陰沉,心中卻吃了一驚。紀空手分析得絲毫不差,自己的確是過於考慮殺人的技巧了,反而失去了殺人的氣勢,而一旦紀空手識破了自己的用心,那麼自己的出手便要弱了三分,根本不能構成致命的威脅。

  “衝啊……”一聲如驚雷般的巨響之後,遠處的喊殺聲如潮水般湧來,項羽陡聞一陣“得得……”馬蹄聲,抬頭一看,只見蕭公角和十餘名戰將猶如一陣狂風般飛奔而至,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明顯帶著一絲慌亂。

  “城破了!城破了!”其中一員戰將來得最快,騎上一匹快馬,一路狂呼而來。

  “嗤……”項羽的眉頭一皺,大驚之下,眉間閃出一股怒意,一箭竄出,竟然直撲那員戰將的面門。

  “啊……”慘呼聲中,那員戰將翻身墜馬,等到蕭公角等人擦身而過時,驚見那員戰將頭盔上插了一枝羽箭,自頭顱上對穿而過。

  蕭公角趕到項羽身邊,剛欲開口說話,卻聽項羽沉聲道:“關鍵時刻大呼小叫,簡直是蠱惑軍心,當真該死!”

  眾人聞聲無不心中生寒,這才知曉竟是項羽親手殺了那名戰將。

  其實項羽心裡明白,這員戰將所說的是既成事實,他所惱怒的是這員戰將不該大呼小叫,瓦解軍心。越是到這種緊要關頭,就越需要冷靜,一個人的表現往往會影響到整個戰局,此時此刻,項羽必須鎮定,同時他也要求自己的將士保持鎮定。

  在項羽的身後,數千將士都將目光聚集在項羽身上,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再顯示出慌亂的神情。每一個人都散發出一股不倔的戰意,更懾於項羽那種咄咄逼人的殺人之威。

  紀空手的心中一寒,不禁在心中問著自己:“此時此刻,如果換成我是項羽,該怎麼做?事實證明,在這種情況下,殺一儆百是最有效的方法,可以在最快的時間內穩住腳陣,震懾軍心。然而,當該殺之人是追隨自己多年的愛將時,我是否能做到像項羽這般無情?”

  他不知道答案,心頭突然湧起了一絲倦意,彷彿在剎那之間對這種打打殺殺、鬥智斗勇的遊戲充滿了厭倦,而對自己曾經度過的市井生活平生幾分嚮往。

  項羽的目光依然盯視著紀空手,他在權衡,在計算。他已從紀空手剛才的表現中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這是一個不容易對付的敵人,就算自己能夠戰勝,也必然要耗費太多的時間。

  而時間對於此刻的項羽來說,彌足珍貴,足滴之間就可以改變生死,改變命運。他權衡之後,終於明白,現在自己最該做的事情不是殺人,而是逃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項羽有這個自信,只要讓他逃出垓下,必然會東山再起,捲土重心。所以,他的注意力開始從紀空手的身上轉到了蕭公角,希望能從蕭公角的嘴中得到目前垓下的局勢。

  蕭公角既是西楚名將,也是項羽極為器重的流雲齋高手,能在項羽帳下擁有這樣的身分與地位,說明他不但有實力,而且一位及聚智慧之人。所以當項羽的眼睛盯住他時,他只說了一句話:“從南門走。”

  項羽心中一驚,從南門而去,正是西楚!大漢軍既然要置自己於死地,就應該斷掉自己的歸路,派重兵設防才對,何以卻反其道而行呢?

  “也許這是敵人的疑兵之計,但事已至此,別無選擇,就算這一路凶險頗多,我們也惟有硬闖一途!”蕭公角雖是建議,但臉上表情卻十分堅決,因為他心裡明白,項羽再不作出決斷,他們將連這最後一搏的機會也會失去。

  項羽點了點頭,將射天弓抄於手中,指向紀空手道:“本王真想殺了你,可惜的是時不待我,且將你的人頭寄下,日後再取也不遲!”

  紀空手的臉色始終不變,就連眼神也是依然如故,淡淡笑道:“殺不殺我是一回事,殺不殺得了我又是另外一回事。其實你我心裡都十分清楚,你若真想要我的人頭,那我就得奉勸一句,千萬不要保不住你自己的人頭!”

  項羽心中的怒火“騰”地急升而起,但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逞口舌之利的時候,當下冷哼一聲,高呼道:“隨我來!”

  他一馬當先,率領領蕭公角、龍且等數千人馬迅速向南門方向奔去。雖然身處劣勢,但這支人馬依然行動如風,有條不紊地急奔而行,只剎那間便自紀空手的眼中消失。

  “虎死不倒架,無敵之師終究是無敵之師啊!”紀空手忍不住輕嘆一聲,不得不佩服項羽的確是帶兵有方,不過眼見自己的大敵從眼前消失,他並沒有追擊,甚至連追擊的意思也沒有。

  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喊殺聲響徹整個垓下,很快,龍賡便看到大漢軍的將士們進入了自己的視線範圍。

  “如果你選擇出手,也許項羽根本就沒有逃走的機會了!”龍賡似乎有些惋惜地道。

  紀空手盯著項羽退走的方向,目光顯得非常深邃,緩緩而道:“如果我選擇動手,或許,我們才真的沒有機會了。”

  龍賡不解地問道:“項羽真的這麼厲害嗎?”

  “你聽說過卓小圓這個名字嗎?”紀空手不答反問道。

  龍賡一怔道:“我聽張良提過這個名字,據說她是作為虞姬的替身而成為項羽的寵妃的,其實她的真正身分是劉邦安插在項羽身邊的一個臥底。”

  “不錯!她做得非常成功,成了項羽最寵愛的一個女人。當項羽出現在我的眼前時,我才知道,她的臥底做得其實並不成功,而這種失敗往往意味著死亡。”紀空手嘆息了一聲,心中生出一份內疚,因為他知道,卓小圓的死與他有著莫大的關係。

  “你是說她已經死了?”龍賡看著紀空手道。

  “在此之前,我以劉邦的名義要她對項羽下毒,並給她送去了聽香榭的奇毒之藥,這種毒不僅沒有解藥,而且無色無味,即使是行家高手也根本無法識破,只要卓小圓將它下入酒中,遞給項羽,那麼項羽縱有九條命也惟有死路一條。然而,項羽並沒有死,這只能說明卓小圓失敗了。”紀空手的神情顯得十分冷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雖然我不明白失敗的原因,但其中必定有什麼變故,只是我們再也無法得知。而以項羽對卓小圓的寵愛,在這種緊要關頭卻不把她帶在身邊,這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她已經死了。”

  他說完這些話時,整個人似蒼老了許多,回過頭來直視龍賡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卑鄙,居然利用一個女人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種手段的確有些卑鄙,但我相信你一定有這樣做的理由。”龍賡微微一笑,他似乎感到了紀空手有些傷 感的情緒。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2:54
第十五卷第十一章
  紀空手輕輕地嘆息一聲道:“我其實反复想過,這種手段雖然卑鄙,但若能成功,今日的垓下就不會有太大的傷亡。儘管這場大戰不可避免,但我想的是如何將將士的傷亡降到最低限度,一看到這种血流成河、屍積成山的場面,我總是覺得自己有不可推禦的責任。”

  “你的做法是對的!”龍賡道:“為大計著想,有時候用些卑鄙的手段也無可厚非,可我還是不明白,卓小圓的死似乎與你是否出手並沒有直接關係,你為什麼要提起這樣的話題?”

  紀空手若有所思地道:“這兩者之間其實大有關係,你我都是男人,應該明白失去自己最心愛女人時的那種痛苦,而這種痛苦必將讓一個人的心境生亂,無法做到心若止水。可是,當我面對項羽時,卻發現他出奇的冷靜,幾乎沒有給我任何出手的機會,這只說明,他對流雲道真氣的領悟已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 界,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他的心亂神分。”

  龍賡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氣,道:“這麼說來,普天之下還有誰可以置他於死地?”

  紀空手望向項羽南逃的方向,堅定地道:“能夠置他於死地的人,普天之下,惟有一個,那就是他自己!”頓了一頓,隨即又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這也是我為什麼要他從南門逃亡的原因。”

  當項羽自南門殺出時,身後只有八百鐵騎追隨,雖然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對他來說,已經達到了突圍的目的。

  此刻已是四更,夜色之濃,幾乎不能視物,項羽等人憑著記憶,拍馬揚鞭,向南飛馳而去。

  項羽始終覺得,大漢軍的兵力之所以在南門一線比較空虛,絕不是一時疏忽,而是一個圈套。所以,一路上他吩咐屬下小心提防,隨時準備應對突發事件,而他的大手始終不離自己的劍柄。

  然而,一直到了天亮時分,一路上並未出現項羽所擔心的埋伏,甚至連一個漢軍將士也沒有,這讓項羽心生詫異,似乎有些不明白對方的動機了。

  坐在馬上,看著自己身邊僅存的這八百鐵騎,項羽有恍如一夢的感覺。就在一夜之間,他那支曾經威震天下的無敵之師就此消亡,七萬將士的生命也就此打上了一個句號,這對他來說,是極為殘酷的!

  這是他與大漢軍爭霸天下惟一的本錢,想不到會輸得如此徹底,想起昨夜所發生的一切,他真不敢相信那是事實。

  他不敢相信,是因為他沒有料到敵人會以“四面楚歌”瓦解自己將士的軍心,連他也認為,西楚已在大漢軍的掌握之中;他同樣也沒有想到敵人竟然會突然出現在戒備森嚴的糧倉之中,縱火燒糧,從而徹底攻破了自己將士的心理底線,無心應戰,以至於敗勢早定。而最讓他感到痛心的是,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居然就死在自己的眼前,他卻無能為力。而這個女人,竟然是自己宿敵的女人,這讓項羽的自尊幾乎蕩然無存。

  項羽並不是一個多情之人,在他的一生中,從來不缺女人,可真正讓他可以投入感情的,恐怕就惟有卓小圓一個了。他也曾追求過紅顏,但他對紅顏的追求,更帶著一種功利的目的,所以,即使他曾為紅顏列兵十萬相迎,也不能說明他對紅顏有太多的痴迷。

  然而,他對卓小圓的感情確已到了“痴”的地步,為了能夠見到她,他甚至不惜打破常規,將卓小圓攜入大營之中,以便可以朝夕相處。當卓小圓為他飲毒自盡的剎那,項羽傷心之餘,才發現卓小圓對自己的愛竟然遠勝於自己對她的付出。

  翻過一道山口,隊伍明顯地放慢了速度。此時他們從垓下逃出已有數個時辰,至少趕了百里夜路,人疲馬乏,加上人人都如驚弓之鳥,在身體和心理上都負荷了難以承受的極限。所以,項羽沒有催促,信馬由韁,慢慢調整。

  迎面吹來的清風,十分涼爽,但項羽顯然無心領略,眼見拐過一道密林,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三岔路口,所有的人無不一怔,停住了前進的腳步。

  這條路的確可以通往西楚,但卻不是垓下通往西楚惟一的路徑。所以,在場的每一個人對這條路的路況都陌生得緊,根本辨不出這岔出的兩條路到底哪一條可以通往西楚。

  項羽沒有猶豫,當即吩咐屬下四處搜索,就近尋找當地的土著村落,以求問路。

  就在這時,一道高亢的歌聲自對面的山林響起,伴著歌聲出來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樵夫,他肩挑一擔濕柴,正要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位老哥,請留步!”項羽高聲叫道,聲音裡隱挾內力,迴盪於山林之間。

  那位樵夫回頭望了一眼,扔下柴禾,拔腿向林中跑去。

  “截住他!”項羽揚鞭一揮,四五名屬從立即拍馬追去。

  龍且深知自己的失糧之罪是最終導致敗局不可收拾的主要原因,以項羽的行事作風,未必能放過自己,但他還是硬著頭皮上前道:“大王,你不覺得這位樵夫的出現太奇怪了嗎?”

  項羽的目光盯著前方,冷然道:“這不過是一個巧合,有什麼奇怪可言?”

  “也許是末將多慮了!”龍且小心翼翼地道: “末將只是覺得,敵人的追兵來得不緊不慢,似乎算到了我們會有此劫一般,而這位樵夫在我們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了,難道其中沒有蹊蹺嗎?”

  項羽冷哼一聲,沒有理會龍且,其實他並不認為龍且的話沒有道理。但此時此刻,他更願意將這位樵夫的出現看作是一種天意,取“天不絕我”之意,以鼓舞自己與將士的士氣。

  但他並非一味強調這樣的心理,這樣做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其一,就算敵人知道這裡有一個三岔路口,也不一定會料到自己所有人都不識路途;

  其二,雖然兩者相距不遠,但項羽看出這位樵夫絲毫不會武功,如果硬把這樣的人當作舊敵人布下的一個陷阱,那麼自己就實在有些草木皆兵了。

  當幾名屬下連拉帶拽地將那名樵夫帶到項羽的身邊時,項羽寬慰了他幾句,然後從蕭公角的手中接過百兩黃金,在樵夫的面前晃了一晃道:“你只要回答我的一個問題,這錢就是你的了。”

  樵夫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真的?”顯然,他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不過,你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我。”項羽冷冷地盯著他,眼神中帶出一道咄咄逼人的寒光。

  “一定!一定!”樵夫不迭聲地答道,生怕這是一個夢,回答遲了黃金就會不翼而飛一般。

  項羽伸手指向那三岔路口,道:“如果我要到西楚,是向左還是向右?”

  樵夫笑了起來,一把接過項羽手中的金子道:“當然是向左。看來,算命先生說得沒錯,活該這幾天我要發筆大財。”

  他的話音未落,從遠處隱約傳來馬蹄聲與喊殺聲,令項羽的臉色變了一變。

  “敵人來勢之猛,只怕有上萬騎兵,我們迅速啟程!”項羽扔下那名樵夫,長鞭一揚,座下的烏騅馬驚嘯一聲,當先奮蹄而去。

  這一路緊趕慢趕,又走了數十里地,山路開始變得崎嶇起來,翻山越嶺,穿溝趟溪,到了一片灌木叢林前,前方突然無路了。

  “他媽的,那小子果然不是一隻好鳥!大王,你看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面對絕境,龍且幾乎破口大罵起來,只是礙著項羽就在身邊,才有所收斂。

  項羽冷然盯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環視了一下四周的環境。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沼澤地,長滿了矮小的灌木和茅草,不時還飛出幾群鳥禽,甚至竄跑著幾隻狐狸。這種原始的寧靜,不僅沒有讓項羽的心情放飛,反而沉了下去,因為他突然發覺,這種寧靜彷如地獄般的死寂,寓示著某種不祥的徵兆。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讓項羽擔心的是,自己身邊將士臉上的表情,那每一張又疲又倦的臉上,分明流露出一種絕望的情緒。

  “這條路是否通往西楚,還是到此為止,我們現在都不清楚,此時後有追兵,退是無法退了,那麼我們就惟有前進一途,也許穿過這片沼澤,前面就是一馬平川的大路也未可知。所以,只要我們振作起來,就未必不能回到西楚。”項羽的目光緩緩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一字一句地道。

  “大王說得極是,只要我們回到西楚,再樹大旗,不出三五個月,必將捲土重來,報今日垓下之仇!”蕭公角高聲道。他無疑是項羽最忠實的擁護者,在他的眼中,項羽總是無所不能,所以他認為今天的敗逃對項羽來說只是一個小小的挫折,他堅信項羽必將東山再起。

  兩人一唱一和,並沒有鼓舞起將士們多大的士氣,項羽狠了狠心,率先拍馬入了沼澤。

  沼澤的淤泥非常鬆軟,馬蹄落於上面,頓時深陷進下去。項羽加揮數鞭,烏騅馬“希聿聿……”地嘶叫幾聲,不僅沒有拔出蹄來,反而陷得更深。

  “棄馬!”項羽下令道。他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為之一驚,因為他們誰都明白,這烏騅馬乃是項羽心愛之物,視若生命,如果不是情非昨已,項羽絕對不會作出這樣的決定。

  蕭公角道:“我們可以棄馬不騎,但大王不能沒有自己的座騎,末將這就派人將它抬出來。”

  “你敢!”項羽怒吼一聲,情緒似有幾分激動地道: “這種非常時候,本王怎能為了一匹畜牲消耗戰士們本就不多的體力?”

  就在烏騅馬長嘶哀鳴又起之時,項羽大手一揮,只見一道白光劃過,劍鋒舞起,馬頭跌落。

  所有的將士心中一凜,無不棄馬前行,向沼澤深處一步一步地挺近。

  沼澤的盡頭,是方圓幾達數十里的一片密林。當項羽與他的八百將士看到這片密林時,大多數人幾乎耗費了所有的體力。

  這些人中,不乏有武道的高手,按理說有超乎常人數倍的精力,走完這十多里長的沼澤,不至於累到如此地步。但正是這僅有十幾里長的沼澤,讓他們走了足足五個時辰之多,每一步所付出的體力與艱辛,足以讓他們透支體內的所有精力。

  一陣歡呼之後,這些人幾乎是爬出了沼澤,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休息。項羽眉頭皺了一下,卻沒有說話,他覺得在這個時候下令隊伍繼續前行,對自己來,或是對這八百將士來說,都是一種殘酷。

  他也有了一絲倦意,斜在一棵大樹上,想趁著這點閒暇休息一下。可當他剛欲閉上眼睛時,心中倏地一沉,似乎感到了這密林之中潛藏著一股殺機,正一點一點地向自己逼近。

  這是一種直覺,一種高手的直覺,其實此時的項羽既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卻非常真切地感應到了這種氣息。他一個翻身,握劍在手,正欲提醒將士多加提範時,只聽一聲巨響,千百弦響同時驟起,驚變在突然間發生了!

  “啊……啊……嗖……嗖……”慘呼聲與羽箭破空聲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千百支勢猛力沉的勁箭猶如出筒的砲彈般直插向八百將士的胸膛!有的反應快的,僥倖躲過這必殺的一劫;有的身手敏捷,一擋一撥,落個輕傷;而大多數將士則在頃刻間命歸黃泉。

  “隨我來!”項羽暴喝一聲,向所剩的人馬命令道。他不退反進,搶入林中,迅速向林中埋伏的敵人反擊而去。

  他這一手無疑是明智之舉,在這個時候,任何退守都是徒勞無益,惟有進攻,置之死地才能後生。

  不過,即使如此,他也並非一味莽撞,就在他撲向敵人之時,心中猶自在想:“這些人是誰?”

  他的想法絕非多餘,如果這些人是大漢軍的伏兵,他們的箭頭絕對不會這麼精準,力道也絕沒有這麼雄渾。這八百將士已是西楚軍中精銳中的精銳,絕大多數都是他流雲齋的子弟,就算他們毫無戒備,也不至於被一些普通士兵所乘。所以,項羽基本上可以斷定,這些伏兵必是武道中的高手,容不得自己有半點大意!

  △△△△△△△△△

  垓下在一夜之間就被攻克,西楚軍幾乎全軍覆滅,這樣的結果,似乎與楚漢決戰不太相符,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在所有人的記憶中,西楚軍是何等地顯赫一時,以十萬雄師鎮守垓下,完全可以做到固若金湯,加上從來不敗、位高權重的項羽,大漢軍要想攻破垓下,只能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神話。

  但,垓下畢竟已經易手,而且是在一夜之間,不僅城破,十萬大軍也全軍覆滅,消息傳開,讓所有的人都感到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而製造這個神話的人,就是紀空手,一個總是可以不斷創造奇蹟的人,儘管他還沒有得到項羽生死的消息,但他的目光已經開始轉向鴻溝。

  在那裡,有三十萬江淮軍,還有二十萬匈奴鐵騎,當項羽敗逃之後,韓信已成了大漢軍的頭號大敵。

  △△△△△△△△△

  項羽的身形之快,就像是一頭俯衝的雄鷹,向一段看似無人的密林處掠去。

  他的劍已在手,劍鋒如白光閃現,湧動出最霸烈的殺氣。

  “呼……”狂風驟起於虛空,枝葉亂搖,層層疊疊,一股狂猛的勁浪飛撲而來,竟似要將項羽淹沒其中。

  對方的出手又準又狠,似乎計算到了項羽這一撲的路線與空間,根本不容項羽從容避讓。

  項羽吃了一驚,從對方的出手來看,已經印證了他的猜測:對方果然是武道高手。對於這一點,他早有心理準備,只是沒有想到對方的出手氣勢之烈,功力之深,超出了他原來的想像。

  “砰……”兩道如洪流般強大的勁氣悍然相接,虛空中頓時顯得喧囂不堪,帶著爆炸性的氣旋彷如猛獸,所到之處,將枝葉沙石旋飛空中,沖天而起。

  黃葉飛旋,地上的沙石匯成一條蒼龍,在林中蜿蜒竄行,森然高大的樹木向後傾斜,就像是遇上了風暴。

  項羽的身形隨著倒捲而回的氣流飄然而行,一個翻身,整個人落在了一截樹枝上,翩然而動。

  在他腳下的地面上,“嘩……”爆裂出一個巨大的黑洞,項羽心中駭然之下,不由得為對方顯示出如斯霸烈的功力感到咋舌不已。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2:57
第十五卷第十二章
  爆響過後,林中竄出了九人,每一個人的臉色都略顯蒼白,氣息急促,其中三人鼻息間滲出血絲,看來受了不輕的內傷。

  項羽傲立於枝頭,冷哼一聲,這才知道剛才擋擊自己流雲道真氣的,並非一人,而是來自多人之手。

  “流雲道真氣”乃流雲齋之絕學,它的重要性等同於“百無一忌神功”對入世閣的重要,“有容乃大”對問天樓的重要。而它的霸烈,它的雄渾,以及它出手時如行雲流水的連貫性,似乎還在“百無一忌”、“有容乃大”之上,堪稱是武道中的一朵奇葩。換在往日,項羽相信當世之中無人能擋,但自從經歷了昨夜與今天太多的變故後,使他不禁有些懷疑起自己的實力來。

  事實證明,雙方的第一次交鋒項羽不落絲毫下風,甚至這九人還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啞巴虧,但項羽尚不滿意自己的表現。在他看來,不能重創對手,或者置敵於死地,就是失敗,因為他是項羽——天下第一高手!

  不過這九人的實力也讓項羽不敢小覷,特別是這九人聯手一擊時所表現出來的默契配合,以及那種橫壓一切的氣勢,讓他感到了壓力。

  項羽沒有猶豫,就在這九人現身的剎那,他的腳尖一點,整個人就像是從天而降的神龍,劍化漫天星斗,如網般直罩過去。

  天地為之一暗,只有一道亮芒在虛空中幻滅無常。

  那九大高手只是怔了怔,隨即迅速聯合結陣,布下了一道密不透風的防線。

  他們反應的速度不謂不快,但問題在於,他們所面對的敵人是項羽,所以這一怔的時間已足以讓項羽做出十七個動作,變易三次方向,從對方強大的氣陣中穿隙而過,擠入了九人中心的盲點。

  九人心驚之下,腳下的頻率由急轉緩,迅速變化出另一種節奏,企圖化解項羽這一劍的攻勢。

  項羽心中禁不住叫了聲好,劍鋒一顫間,振出九道異彩,分襲九個方向。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這九大高手不僅本身功力不差,而且臨場經驗豐富,以改變節奏的方式打亂對方進攻的步驟,是超一流高手慣用的伎倆。這九人配合之默契,渾如一人,其威脅已在超一流高手之上。

  “嗖……嗖……”數聲弦響伴著破空之聲驀起,虛空中閃出數點幽寒的烏光,向項羽的身後飛襲而至。

  “呼……”面對九大高手,又陡遇偷襲,換在別人眼中,幾成死局,但項羽猶能應變,整個人突然如一道光柱繞飛起來,閃過九大高手的圍擊,反手將襲來的冷箭急彈而回。

  “呀……”幾聲慘呼驟起,偷襲的箭手顯然沒有料到項羽在這種情況下猶能反擊,毫無徵兆地倒地立斃。

  項羽這幾個動作連在一起,正是經典的脫困反擊,既沒有一絲徵兆,而且一招一式緊緊相扣,如流雲飛瀑般瀟灑明暢,大家風範顯露無遺。

  他的一招一式非常清晰,速度也不是非常的快,但那幾大高手卻有應接不暇之感,感到項羽的招式極為突然,根本無法揣度。

  項羽一招得手,迅即飛退,身影猶如翩躍之魔女旋動飛舞,更像太虛夢境中虛幻的故事,讓人永遠難以捉摸到它的真實,它的存在。

  九大高手同時跟進,可是出手卻再一次落空。項羽的腳尖相互一點,從他們氣浪的中心噴射而出,一時間,劍氣充斥了整個虛空,不留任何縫隙。

  只有劍氣,沒有人,在這一剎那間,項羽如花蝶般突然消失於眾人的眼前。

  他的消失是一種視覺的盲點,但他能進入到九大高手的盲點,而變得無形無影,這猶如神仙手筆,讓人不可思議。

  風乍起,樹影如魔怪狂舞,枝葉橫飛,勁流飛瀉,使得這段空間壓力重重,幾欲讓人窒息。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沉悶之後,孕育著的是爆發,誰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九大高手一字排開,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顯得非常冷峻,同時還有一種自信。

  這種自信,來自於他們這兩年來非人的訓練與刻苦的磨礪。他們都是問天樓與聽香榭的精英,經過紀空手欽點之後,集中在一個非常隱密的地點,全身心地演練著一套陣法,而這套陣法,紀空手將它取名為“十面埋伏”!

  為什麼要取這樣一個古怪的名字,這是九大高手都在心中有過的懸疑,曾向紀空手詢問過,但紀空手只是笑了一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明明只有九個人,何來的十面?就算每個人能夠獨擋一面,這第十面埋伏又從何而來?看來,這的確是一個古怪的名字,也許,除了紀空手之外,誰也無法理解其中的深意。

  當項羽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虛空中時,他感覺到了一種變化,感覺到自己就像置身於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有強烈的束縛感。當這種變化出現的同時,他驚駭地發現,自己的腳下平空多出了一個運動中的黑洞,深邃而悠遠,透著無數未知的定數。

  暗黑無邊的黑洞,在高速中變化運行,看不到黑洞中的任何物甚,卻能感覺到那肅殺的氣旋在虛空中飛湧、竄動。

  虛空彷彿在一剎那裂變,黑洞也就衍生而出,在旋動中內陷,急劇地破裂分解,擴張至無限。

  項羽的心中一驚,陡感體內運行流暢的流雲道真氣出現了明顯的呆滯現象,這才發覺,敵人的這套陣法竟然是專門為自己而設下的。當這套陣法一經運動時,就會克制流雲道真氣有效的發揮。

  “轟……”項羽的身體猶如火箭般沖天而起,企圖擺脫陣法中衍生的強大吸力,但他的身形只竄升了數尺,一道閃電突然自他頭頂劈落。

  “電——”閃電過後,項羽聽到了有人輕吟一聲,顯然這閃電不是自然現象,而是人為。

  緊隨電光之後,是一串驚雷,等到項羽躲閃過九大高手連番攻擊之後,終於明白這九大高手所代表的,竟是“金、木、水、火、土、風、雲、雷、電”。

  九個名稱,代表了九種攻勢,這巨大的黑洞,只不過是九大高手所布下的殺氣密不透風,使得這段空間完全封閉,不容任何光芒透入而形成。

  殺氣森森,逼得大樹頓失生機,枝葉枯萎,地面裂出無數道龜紋般的裂痕,如此強大的壓力,別說是人,就是銅牆鐵壁,也會被擠壓變形。

  項羽沒有選擇硬抗,他知道,這九人的聯手一擊,其能量已勝過自己。他此刻所要做的,就是排出一切思想雜念,讓自己如流雲般自由,如流雲般飄逸,如流雲般輕柔,抑或乾脆讓自己化作一片流雲。

  千萬寒芒在黑洞中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而項羽的身形卻在網外自由放飛。這是一種意境,一種讓人無法了解和深入的意境,只有當一道亮光劃過黑洞時,才將所有的人又拉回了現實。

  光是劍光,是一把巨闕透發出來的紫光,或者,它不是光,而是一種有色彩的紫氣,當它握在項羽的手中時,已是一件擋者披靡的銳器。

  流雲過處,是炸響的風雷,或是來自九天之外,或是來自九幽地獄,抑或是來自每一個人的心中。

  紫氣自云端而生,噴裂成萬千煙花,照亮了這天邊的暗黑,猶如曇花之絢爛。

  好美的一幅畫面,美得讓人炫目,讓人失魂,在絕美的意境中,卻透出要命的殺機。

  劍如畫,劍意彷如畫境,當這一劍裂破虛空時,九大高手的自信也在這一剎那間裂成粉碎。

  紫氣縱橫,殺機無限,眼見項羽這一劍便要盡毀虛空中的一切時,他的心中突然閃過一絲驚懼,意想不到的驚懼!

  這種驚懼在他這一生中都極為罕見,對於項羽這等級數的高手來說,除非是遇上了可以對自己生命構成威脅的危機,心裡才會產生出這種驚懼,否則他絕對不會有這種感應。

  但這種驚懼的源頭在哪裡?項羽無法知道,他惟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這種驚懼的製造者絕對是一個絕頂高手,惟有如此,才能讓他握劍的大手不可思議地出現了一絲震顫。

  這不應有的震顫讓九大高手死裡逃生,雖然非常狼狽,但他們都已覺得萬幸,因為在他們剛才所站的位置上,已被項羽凌厲的劍氣轟出了一個數丈大小的深坑。

  他們退得很快,但項羽的注意力已不在他們身上,而是微一轉頭,望向自己的左前方。

  在他的左前方,一條人影立於一根拇指大小的樹枝上,彩衣飄飛,彷如蝴蝶,豐姿綽約,更添風情,如果不是她手上倒懸了一支玉笛,倒是一道難得的風景。

  這一定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如果不是,她絕不會舉止之間盡顯風情,可當項羽望向她的臉時,他所看到的,只是一張毫無表情的面具。

  那九大高手顯然也為這個女子的出現感到心驚,同時又為這個女子的及時出現心生感激。當他們的目光盯視這名女子所站的方位時,突然明白了他們的那套陣法為什麼要叫“十面埋伏”!

  這女子就是第十面埋伏,她所代表的是“人”。所謂“金、木、水、火、土、風、雲、雷、電、人”,只有如此,十面埋伏才名符其實。

  項羽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這名女子手中所握的玉笛上,眼神陡然一亮,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怎麼是你?”

  這女子沒有直接回答項羽的話,而是面向九大高手,淡淡地笑道:“我既然來了,就該是你們走的時候了,你們已經完成了你們該做的事情,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九大高手同時驚道:“姑娘可要小心了!”

  “我沒事,你們放心去吧。”這女子揮揮手,目送九大高手消失於林間,這才轉過頭來對著項羽道:“為什麼就不該是我?”

  項羽的臉上露出極為複雜的表情,搖了搖頭道:“我真沒想到是你,因為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是我的敵人!”

  “是嗎?”這女子冷然笑道:“其實,就在你對紀公子下手的那一刻起,你我就注定了今生互為對方的敵人!”

  “你喜歡他,發自內心地喜歡那個無賴?”項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其實他已從那支玉笛上認出了這名女子的身分——就是他曾經列兵十萬相迎的紅顏!

  “不,不是喜歡,而是愛!”紅顏深情地道。在她說出這個“愛”字之時,腦海裡又浮現出紀空手那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一直不明白,我有哪一點比不上那個無賴,你當初竟然選擇了他!否則,大秦江山早已屬於我們的了!”項羽的語氣中不無遺憾,雖然他最終擁有了卓小圓,可是他依然為得不到知音亭的相助而耿耿於懷。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嗎?”紅顏道。

  “當然!”項羽眼中有一種渴望。

  “好吧,我就告訴你!”紅顏緩緩而道:“他雖然是一個無賴,那隻是他的出身而已。當他把自己的能量爆發出來時,他就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男子,不過我選擇他,這不是主要的原因,而是因為他的真誠,愛是相互的,愛需要真誠,惟沒有私心雜念的愛,才是我所追求的。”

  項羽默然無語,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雖然非常喜歡紅顏,但其中還有一個更大的目的,就是想讓流雲齋與知音亭通過聯姻的方式,加強合作,繼而爭霸天下。

  “我很感動,可是,我又不無遺憾,你那位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想必已經不在人世了吧?”項羽有些得意地道,他一直堅信,在自己的流雲道真氣攻襲之下,沒有人可以倖免。

  “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呢?”紅顏的眉間閃出一絲怒意道。

  “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關他的消息了!”項羽幸災樂禍地道。他這樣做,並非是性格上有什麼問題,而是因為男人都有這樣的通病,那就是希望自己的情敵永遠不如自己。

  紅顏人在高處,環視四周之後,淡淡地笑了:“如果他真的死了,那麼,你這幾年又是和誰為敵呢?”

  項羽渾身不自禁地震動了一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聞。因為,這簡直讓人不可思議,更超出了人類可以想像的範圍。如果紅顏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話,那麼,這無疑是亙古未有的一個傳奇。

  回想起來,項羽的確發現這幾年來的劉邦與自己記憶中的劉邦有種種不同之處,這些不同之處雖然非常細微,但一旦留意,未必就不能從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然而,項羽將這些差別歸之於劉邦地位的改變,從來就沒有把它當一回事。

  “你,你,你是說,現……現在的漢,漢王劉,劉邦就是……”項羽瞠目結舌道。

  “不錯!”紅顏點了點頭道:“你只要想想,如果不是這樣,我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於這裡呢?”

  項羽聞言終於明白紅顏所言非虛,他早已看出,剛才那九名高手之中至少有六名來自於問天樓,而另外三名則來自聽香榭,如果當今的漢王不是紀空手,那紅顏根本就不可能和他們成為一路人。

  這對項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特別是當著紅顏的面,他感到自己作為男人的尊嚴正一點一點地消逝殆盡。惱怒之下,他已握住劍柄,冷然道:“這麼說來,你是來殺我的?”

  “我不殺你,也不想殺你。”紅顏看了他一眼道:“你已經夠可憐了。”

  項羽忍不住一陣狂笑,半晌方止道:“笑話,我堂堂一代霸王,何須要人可憐我?只要我願意,今日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將成為我劍下之亡魂,其中也包括你!”

  紅顏緩緩地取下臉上的面具,露出那張清秀可人的小臉,淡然道:“你可以殺了我,卻依然改變不了你可憐的命運,只要你還有思想,就應該可以預見到你自己的結局!”

  她跳下樹枝,落到地上,悠然接道:“你好好地想一想吧,如果你不殺我,我想我該走了。”說完如一陣柔和的清風自項羽的身邊擦肩而過,輕盈地消失在密林中,留下的,是一縷幽香,還有讓項羽沉思的話語。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3:16
第十五卷第十三章
  在垓下的行營中,紀空手穩坐中軍帳,在他兩邊列隊而立的正是各路諸侯和麾下大將,所有人的臉上都顯得亢奮異常,其中不乏有幾分冷峻。

  這次攻克垓下,大破楚軍,雖然在氣勢上完全壓過了對方,但面對勇悍的西楚軍,大漢軍的傷亡亦不小,幾乎付出了與西楚軍同等的代價。然而,從將帥到戰士,沒有一個人會覺得這樣的代價非常慘重,畢竟,他們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經過了短暫的休整之後,各路諸侯和大將們便接到了漢王召集的命令,他們雖然不太清楚漢王為什麼要急著召見自己,但知道漢王已將下一個目標對準了韓信的江淮軍和匈奴鐵騎。

  畢其功於一役!誰都明白,只要再打贏江淮軍的這一戰,那整個天下就是大漢的,而他們都將作為功臣得到應得的賞賜。所以,在場諸將的心情都非常不錯,未等三通鼓停,所有人都到齊了。

  “大勝之後,無論是一方統帥,還是一名戰士,都難免會有懈怠之心。”紀空手眼芒掃向全場,緩緩而道:“但項羽當年進入關中,正因有了懈怠之心,才導致了今日之敗。所以,既有前車之鑑,就需要我們打起精神,面對與江淮軍的這場大戰,本王希望這一戰是我們的最後一戰,從此之後,天下太平!”

  眾人精神為之一振,紛紛附和。

  紀空手大手一擺道:“我們雖然有這個決心,但韓信未必就肯成全我們,所以明日一戰,我們還須努力。”

  樊噲站起道:“末將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

  “但說無妨。”紀空手知道最先突破垓下城防的正是樊噲,他能立下如此首功,自然受到紀空手的偏愛。

  “以末將的愚見,我們應該趁勝攻擊,此刻我軍將士士氣正旺,對江淮軍實施攻擊,必事半功倍。如果將戰事拖到明天,萬一走漏消息,讓江淮軍有了準備,或是不戰而逃,我們只怕要後悔莫及了。”樊噲清了清嗓音道。

  “你說得併非沒有道理。”紀空手點頭道:“但發動夜戰,需要充足的準備,一旦出現旗號不明之狀況,就容易引起大的混亂,反而為敵所乘,這當然不是你我所希望看到的結果。所以,本王認為,只要不走漏消息,天明時分大軍向鴻溝推進,才是最佳時機!”

  “可是,誰也不能保證消息不會走漏出去,萬一有人通風報信,讓韓信得到消息,只怕他不戰而逃,據守齊趙,到時又要打一場相持久遠的消耗戰了。”樊噲有些擔心地道。

  紀空手以嘉許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道:“你能這麼想,說明軍事才能非凡,頗有大將風範。不過本王已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早有防範,你大可不必擔心消息會走漏出去。”

  他轉頭望向彭越道:“英布的人馬有什麼動靜?”

  彭越道:“他們都在原地待命,沒有異常的反應,而我的大軍全部佈署在他們營地的外圍,一有異變,可以在最短時間內作出最快的反應,控制局勢。”

  紀空手非常滿意彭越的回答,點了點頭道:“有罪的是九江王,而不是他的人馬,對其麾下的將士,我們必須要以安撫為主,使其為我所用,而不是一味地強壓。倒是九江王的一些死黨賊心不死,可以採取強硬手段,或殺或囚,以免他們跳出來趁機作亂!”

  彭越不是漢王嫡系,卻肩負著監視九江王軍隊的重任,心下十分感激漢王的信任,當即禀道:“我的手上正有一份九江王死黨 名單,共計一千七百二十三名,已經都在我的控制範圍之內,大王不必擔心。”

  “這樣最好!”紀空手拍掌笑道,目光隨即又轉向周殷。

  週殷站起道:“我奉漢王之命,就在大軍攻城之前,率部向鴻溝挺進,密切監視江淮軍的一舉一動。我可以保證,只要江淮軍一有風吹草動,我可以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作出反應!”

  “如果有人想向韓信通風報信呢?”紀空手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除非他有翅膀,從天上飛過,否則要想通過我們的防禦線,只怕比登天還難。”週殷非常自信地笑了起來。

  樊噲聽了這一問一答,才明白漢王早對自己有所擔心的問題作了周密的佈署,提前作好了應有的防範,當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原來大王早就有所準備,看來末將多慮了。”

  “不!”紀空手一臉肅然道:“身為一方統帥,事務繁忙,日理萬機,憑一個人的精力,是很難做到面面俱到、不出現一絲紕漏的,要想做到滴水不漏,他的身邊就需要一批敢於上書直諫的謀臣將軍,隨時提醒他的錯誤所在。惟有如此,才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錯誤,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所以,本王身邊像樊將軍這樣人不是多了,而是少了,如果人人都能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麼,這個天下早晚都是我們的!”

  張良點頭道:“這也許就是大王之所以勝、項羽之所以敗的主因吧!項羽只有一個范增,尚且不能容人,將之放逐,可見註定了他最終不能成事。”

  眾人 無不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大多數人心裡冒出一個這樣的問題:“項羽之所以能夠無敵於天下,范增功不可沒,假如范增不死,依然被項羽奉為亞父,這楚漢之爭又會是怎樣一個結局呢?”

  紀空手此時在大漢軍中的威望,已經高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特別是攻克垓下一役,在所有將士的眼中,這本是一項不可完成的任務,但紀空手卻在一夜之間大敗西楚軍,這不能不被人視為奇蹟。

  紀空手最大的好處,在於放權,他相信張良的軍事才能、戰略眼光,所以總是將排兵布陣、指揮作戰的權力交到張良手中,而他自己卻躲於幕後,審視戰爭的每一個進程,每一項步聚。他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在大戰之前,首先做到知己知彼,其實就是通過考慮敵我勢力的對比,從中找到突破口,最後果敢地發出致命一擊。他堅信,以自己最強勢的兵力攻擊敵人最弱的地方,往往可以做到無往而不利。

  當所有人領命而去之後,大帳內只剩下紀空手、張良、龍賡三人,紀空手的臉色再一次顯得冷峻起來。

  “是誰擔負著追擊項羽的任務?”紀空手的目光投向張良,一切行動計劃雖然出自紀空手之手,但真正實施者卻是張良,是以紀空手才有此問。

  “陳平,他率領一万精銳騎兵自南門追擊,按照大王的吩咐,我已嚴令他們不得過於靠近,只要隨時讓項羽感到壓力即可,如有冒進貪功者,殺無赦!”張良談吐清晰地道。

  “呂雉、紅顏她們是否已經到了預伏位置?”紀空手道。

  “應該到了。”張良的眉頭皺了一下道:“我現在擔心的是項羽會不會如我們所願選擇那條路?如果他自另外一條路上逃走,那我們此舉無異於縱虎歸山!”

  “這就只有聽天由命了。”紀空手淡淡而道:“如果項羽這一行人中真的有人識路,就是天不該絕項羽,我們也無法可想,但假如他們之中無人識路,那麼這一次,項羽必死無疑!”

  張良的臉上露出狐疑之色,道:“既然如此,我們何不主動一點,就在南門外設伏,也不至於有這份擔心。”

  紀空手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之笑,緩緩而道:“項羽若是真的這麼容易被人擊殺,我又何必要用盡如此心機?他能夠無敵於天下,就必然有無敵於天下的實力,儘管此刻他正拼命逃亡,但就算陳平與紅顏她們前後夾擊,也不可能將項羽置於死地!”

  張良吃了一驚道:“難道你與龍賡聯手也不敵一個項羽? ”

  紀 空手與龍賡相視一眼,道:“以我二人之力,只怕要想殺他猶難。所以,早在兩年之前,我就精選了九名高手研究一套陣法,專門用來對付項羽,這套陣法的名字就叫'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張良怔了一怔,念道。

  “不錯,這套陣法就叫十面埋伏,而我們此次的行動也叫十面埋伏!所謂埋伏,就是採用隱蔽的方式攻擊敵人,而我們這次行動,所用的乃是攻心戰,針對項羽的性格心理對症下藥,從而讓他不戰而亡。”紀空手顯然對自己的計劃充滿信心,精神一振道。

  張良聽得一頭霧水,道:“你與九大高手研創的這套陣法難道還不能擊殺項羽嗎?若事實如此,這項羽豈不成了不死的妖怪?”

  “項羽號稱天下第一,其武功的確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我曾經與他有過交手,所以深知其厲害。”紀空手回想起來,猶覺心有餘悸,緩緩接道:“其實,在很早以前,我就認識到憑武功是不可能征服項羽的,之所以要研創十面埋伏這套陣法,是因為它只是我所用的攻心戰中的一種。而真正的十面埋伏,是我針對項羽的心理設下的十個障礙,他只要繞不過去,就惟有自殺一途!”

  張良和龍賡面面相覷,似乎誰也沒有參透紀空手話中的玄機,惟有將目光緊盯在紀空手臉上,想從他的表情上讀出一些東西。

  “你們為什麼不問問我為何要給這次行動取名為'十面埋伏'呢?”紀空手悠然問道。

  “書中有云:四合八荒,意指天下。八方是指東、東南;南、西南;西、西北;北、東北,以八方替代八面,再加上天、地,合稱十面,一旦人入其中,自然無處可逃。”張良似有所悟道。

  “不錯,我當初將這套陣法取名為十面埋伏,就是要讓項羽無處可逃,受困於此。然而我很快就發現,當世之中,無論是武功,還是陣法,沒有一種是真正可以製服項羽的,以這套陣法來對付項羽,只怕也是徒勞。”紀空手微微一笑道:“不過,有所失必有所得,當我在研究項羽這個對手時,卻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發現,那就是項羽的行事作風與性格上存在弱點,只要加以利用,未必就不能收到奇效。”

  “在世人眼中,項羽是一個強者,他不僅是流雲齋當代閥主,也是縱橫天下的西楚霸王。按理說,他的心理素質應該遠勝常人才對。”紀空手繼續道:“可是,我卻想起了小時候聽過的一個故事,故事的發生就在淮陰。有兩個大戶人家,在江淮城裡都小有名氣,他們之間惟一的不同就是各自的出身:一家是子承父業,依靠祖宗財產過活;另一家則是從小窮苦,依靠自己的雙手打拼才掙下了一份家業。他們毗鄰而居,兩家相處得也不錯,然而不幸的是,有一天他們所住的那條街遭遇了一場大火,竟然將這兩家的財產燒得一干二淨。”

  張良和龍賡心中生奇,不明白這個故事與項羽的心理有何關係。紀空手的眼神卻變得深邃起來,緩緩接道:“這兩家遭受了同一劫難,按理說他們今後的命運應該相差無幾,可是十年過後,這兩家的命運卻各不相同,甚至有著天壤之別,其中的一家淪為乞丐,而另一家則重新成了江淮城中小有名氣的富戶。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直到這時,張良似乎才悟出了什麼,眼睛一亮道:“我想,這位重新富了起來的人,一定是那位從小窮苦、依靠自己雙手打拼掙下家業的人。”

  “不錯!”紀空手微笑道:“正因為他是白手起家,所以在遭到劫難之後,可以調整心態,重新來過。而那位世家子弟顯然不能承受這種劫難帶給自己的刺激,心態失衡,最終只能淪為乞丐。”

  龍賡拍起手來,笑道:“你所說的這位世家子弟我聽起來怎麼這樣熟悉?細想一下,此時的項羽不正是落魄的世家子弟嗎?”

  “其實,這就是項羽心 上的最大弱點,一旦外部環境發生急劇懸殊的變化,他沒有迅速適應這種變化的承受能力。”紀空手似是有感而發道:“由'窮'入'奢'易,而由'奢'適應'窮'則難,這最能說明人性的弱點。當一個縱橫天下、傲視群雄的西楚霸王突然在一夜之間淪為喪家之犬,誰都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

  “你說的固然不錯,可是,就算項羽不擅於調整自己的心理,但他對武道的領悟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意志堅韌,只怕不會如我們所願絕望至自殺吧?”龍賡的眉頭一皺,似想到了什麼道。

  “所以,我才布下這十面埋伏,看他能不能突圍而去!”紀空手淡淡地道:“這十面埋伏,其實是箍在項羽心裡的十個心結,將他的心一點一點地纏緊,無法突破,最終感到一種絕望,一種對生的絕望!惟有如此,他才會親手殺了自己。”

  “何為心結?”張良與龍賡近乎是異口同聲地道。

  紀空手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彷如佛唱般沉聲道:“心結是一張網,一付枷瑣,抑或是無數看不見的塵埃,當你無法突破它的時候,它就是一條要命的繩索。”

  △△△△△△△△△

  項羽喃喃而道:“我可憐嗎?我真的很可憐嗎?”

  他無法在心裡回答自己,因為他始終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只是覺得,這一切的發生就像是一場夢,讓人無法相信它的真實。

  昨夜所發生的一切來得是那麼突然,那麼緊湊,那麼連貫,根本沒有時間讓他靜心地想上一想。也許,他壓根兒就在迴避現實,即使有這個時間他也不會認為地深思下去。

  讓一個失敗者面對現實,總是一件非常殘酷的事情,尤其是這個人曾經從未敗過!

  但讓項羽最不能接受的是,一直被他視作大敵的劉邦,竟然是紀空手所扮!這實在是太出乎他意料之外,讓他有一種被人玩弄於股掌間的感覺。

  項羽討厭紀空手,更討厭紀空手的出身,如果紀空手不是一個無賴,說不定他的這種厭惡感會減輕不少,這只因為,當年的紅顏竟然選擇了紀空手而並非他,他絕不能容忍自己輸給一個無賴,不管是在哪一方面!

  對於項羽來說,他出身於名將之後,又是流雲齋的閥主,如此的出身養就了他天生的優越感。所以,在他的眼中,無賴只是一個遙遠的名詞,可以將之視為糞土,然而就在今天,紅顏的出現告訴了他,他不僅在情感方面輸給了這個無賴,就是在戰場上,他也不是這個無賴的對手。

  這簡直就是一種恥辱!他已不敢再想下去。

  一陣寒風吹過,項羽緩緩地回過頭來,卻見蕭公角、龍且等二十八人正默默地站在自己身後,敵人早已退卻,沼澤密林之中橫躺著數百名屍體,乍一看,猶如地獄。

  敵人來的突然,去的也快,就像一陣狂風吹過,大地顯得極為零亂。若不是鼻間還依稀留著紅顏身上的那縷絲絲幽香,項羽幾疑這只是一場惡夢。

  他的心中禁不住狂躁起來,臉上的青筋突起,倍顯猙獰。此時的項羽,就像是一頭曾經肆虐橫行、為所欲為的魔獸,突然陷入到牢籠之中所出現的反應,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一般,讓蕭公角等人看得無不心中生驚。

  在蕭公角的記憶中,項羽永遠是鎮定、冷靜、無所畏懼的強者,即使在他十餘歲的時候,給人的印像也是少年老成。當年新安一戰,最初的形勢並非對西楚軍有利,甚至還有腹背受敵之虞,但項羽卻臨危不懼,只率領數百騎連夜闖入大秦主帥章邯的營帳,說服了章邯率部投降。此舉一出,天下嘩然,無人不贊項羽文武雙全,膽量更可包天。

  “這兩個項羽是同一人嗎?”目睹著項羽如此巨大的反差,蕭公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從項羽狂亂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驚懼,這讓他在心裡情不自禁地問著自己。

  “大王,我們此刻是退……是退?”龍且面對項羽有些失常的表情,忐忑不安地問道。

  風吹過,讓項羽的頭腦頓時清醒了一些,寒光掃出,從身後二十八人的臉上一一掃過之後,這才冷然望向龍且道:“按你的意思,我們是該進呢?還是該退?”

  龍且似乎沒有料到項羽會有此問,呆了一呆道:“如今大家非常疲累,再過沼澤,只怕體力難支,所以後退顯然不成;但是若要向前,誰也預料不到敵人還有多少埋伏正在等著我們,看來這進也絕非良策。”

  項羽的表情緩和了一些,輕嘆一聲道:“你說的對,我們現在的確是有些進退兩難了。”

  他的情緒顯得消沉,從一字排開的二十八人身前緩緩走過,步伐很慢,慢得近乎有些沉重,就好像他的身上背負了一個重重的殼,讓他幾乎難以承受其重。

  當他艱難地從最後一個人的面前走過時,霍然轉身,整個人如山岳般挺立,一字一句道:“既然進退都難,我們就原地等待,不是等死,而是等待戰鬥!”

  蕭公角等人無不精神一振,高呼道:“戰鬥!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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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第十四章
  項羽大手一揮,緩緩而道:“自起事到現在,屈指算來,已有八年了,我親身經歷大小戰役上百,各位都是這一記錄的見證。這八年來,誰阻擋我,我就打垮誰;我攻擊誰,誰就降服我!可以說從未打過敗仗,也因此才得以雄霸天下。然而,世事變化殊難預料,我擁數十萬大軍離開江東,直到今日,卻只剩下你們二十八人侍候左右,並且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

  頓了一頓,他長嘆一聲道:“哎,這是上天要滅我項羽呀!而不是我項羽不會打仗的過錯,為了證明這一點,今天,我決定與各位在這裡痛痛快快地打上一仗,不僅要砍殺敵將,毀敵軍旗,更要衝出重圍,全身而退!讓天下人都知道,我項羽之所以敗,並非是我的過錯,而是天意如此呀!”

  眾人聞聽,渾身頓覺熱血沸騰,每一個人都高舉手中兵器,遲遲不肯落下。

  蒼茫大地上,彷彿多了一股悲壯的氛圍,殘陽如血,映紅了半邊天。

  △△△△△△△△△

  決戰鴻溝,兵分三路。

  紀空手親率數十萬大漢軍坐鎮中路,有條不紊地向鴻溝開進;週殷、彭越各率本部協防左右,浩浩蕩盪地如洪流般直奔鴻溝的兩肋,構築起三面夾擊之勢。

  這三路兵力,已經是當世之中最強大的勢力,兵多將廣,士氣高漲,挾大破西楚軍的餘威,直面韓信三十萬江淮軍。

  待韓信得到大漢軍向鴻溝推進的消息時,已為時晚矣,漫山遍野的大漢軍在號角連連、旌旗獵獵之下,正源源不斷地向鴻溝開來,車、騎、步各兵種相互協調,以整齊統一的步伐一步步地向前推進。

  如果江淮軍在這時撤退,無疑是極為不妥的,此時兩軍相距的距離只有二十里,根本不是撤退的最佳距離。

  對於身經百戰的將帥來說,撤退並無不可,有的時候,撤退也是一種謀略,一種藝術,關鍵就在於把握撤退的時機和距離。當兩軍相距的距離只有二十里時,沒有哪位將帥會下達撤退的命令,這只因為這個距離太短,一旦大軍撤退,敵軍追擊,不容易拉開距離,反而容易讓敵軍形成高山滾石之勢,銳不可擋。如此一來,撤退便不是一種謀略,一種藝術,而是招致敗局的愚人之舉。

  韓信不是愚人,而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主帥,所以他沒有撤退,而是集結大軍,企圖與大漢軍在鴻溝決戰。

  這看上去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決戰,但韓信卻不這麼認為,在他看來,這一戰勝負難料,猶有變數——

  變數之一,鴻溝乃天塹之地,易守難攻,大漢軍要想跨越鴻溝殊屬不易;

  變數之二,在自己身後不過十里處,二十萬匈奴鐵騎已經結陣待命,就算大漢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跨越鴻溝天塹,也必將遭到江淮軍與匈奴鐵騎的致命反擊。

  讓韓信感到自信的,不僅僅是因為這兩大變數,還在於他對自己江淮軍的戰力相當滿意。經過了北上征伐齊趙的一系列戰事之後,當初那支只在訓練場上操練的江淮軍,已被鮮血洗滌為一支紀律嚴明、作戰勇猛的鐵軍。

  雙方軍隊各以自己的節奏向鴻溝挺進,戰鼓驚天,黃沙漫捲,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震得地面咚咚直響。從高處往下俯瞰,就彷彿看見兩道巨大的洪流自兩端飛瀉直下,欲以最猛烈的氣勢吞沒對方一般。

  天空也為之一暗,厚重的雲層正一點一點地暗黑起來,團聚於鴻溝上空,風靜、雲止,氣氛顯得愈發凝重起來。

  茫茫原野之上,突然斷開了一道裂縫,長數里,寬數里,深近百尺,岩石懸空,犬牙交錯,極度猙獰,就像是盤古開天時的一個失手,讓巨斧在大地上劃出一道輕痕,這就是鴻溝!

  鴻溝無水,只有亂石、黃沙,狂風穿溝而過,如一隻巨大的發出的哀怨之聲,讓人不寒而栗。誰又能斷定,這一戰之後,鴻溝中流滿的不是血,填滿的不是屍體呢?

  沒有人敢斷定!這只因為誰看到了這種陣勢,誰的眼前就會晃過血流成河、屍積如山的畫面,誰都堅信,這一戰必定慘烈。

  “嗚……”一聲淒厲的狼嗥,自遠山遙傳而至,那狼嗥聲中的孤獨、寂寞,讓人心變得酸楚起來。

  獨狼立於高處,它在淒嗥什麼呢?

  △△△△△△△△△

  項羽終於等到了,等到了這一場以二十九人對決萬人的血戰!

  這絕對是當世之中實力最為懸殊的決戰,對項羽來說,這不重要,當一個人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時候,還有什麼時候可以讓他珍視的呢?也許,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榮譽!

  這的確是為榮譽而戰,至少,項羽想在這一戰中證明點什麼,所以,當陳平率領萬人鐵騎向項羽等人包圍過來之時,項羽的臉上沒有任何驚懼,有的只是一種淡淡的蔑視!

  在項羽的身後,二十八名將士已經蓄勢待發——他們能夠活到現在,這本身就證明了他們是西楚軍中精英的精英,每一個人的臉上,同樣看不到半點驚懼,有的只是激昂跳躍的戰意!

  當陳平看到這種場景之時,他禁不住怔了一怔,似乎沒有料到項羽不僅沒有逃亡,反而在這裡等著自己,所以就在大軍逼近項羽百步之時,他當機立斷,下令所有的將士停止了前進。同時,他要求所有的弓箭手張弓待發,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項羽!

  這種靜默的對峙沒有延續多久,靜態的平衡被項羽打破,他的目光冷冷地掃視著在場的所有敵人,那隻如蒲扇般大小的手掌緩緩地、充滿力度地伸向了自己的腰間。

  “嗆……”一個近乎龍吟之音久久在密林上空迴盪,陳平只覺眼睛一花,再看時,便見項羽的手中已多了一把巨闕之劍。

  此劍之長,世間罕見,劍背之厚重,猶如一道山梁。劍身上泛出一股淡淡的異彩,透發出一道驚人的殺機,當它跳入虛空時,誰都知道這絕非兵中凡品,乃神兵利器。

  劍一出鞘,項羽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之笑,就像是來自阿鼻地獄的惡魔,渾身上下標出一股非常張狂的魔意。

  “你們終於來了。”項羽完全是以嘶喊的音調在高聲叫著:“好!很好!”

  他的聲音就像是平地裡炸起的一道驚雷,令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當項羽跟進一步時,濃如烈酒的殺氣迅即充斥了整個虛空,壓力之大,讓人幾欲窒息。

  “你別過來,就站在原地不動,否則的話,可別怪我不客氣了!”陳平顯然感受到了這種壓力,立刻厲聲喝道。

  “憑你也敢命令我嗎?真是笑話!”項羽冷然一笑,根本不理會陳平的警告,依然按著自己的節奏踏步而前。

  陳平沒有任何的猶豫,沉聲對身邊的弓箭營將軍呂馬童道:“只要他敢踏入五十步之內,立馬放箭!”

  呂馬童應聲領命,手執一面令旗拍馬而出,冷冷地盯著正向自己走來的項羽。

  三千支快箭已在弦上,目標只有一個!箭鏃上反射出來的寒芒,顯得異常耀眼。

  而項羽卻彷如不見,倒似在花叢之中漫步一般,神態顯得從容而悠然,每踏出一步,都震的地面顫動幾下,如戰鼓般張狂出無窮戰意。

  陳平的眸子裡不禁閃出一道異彩,眼神中充滿著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實在不敢相信,身處絕境的項羽竟然還能有這樣的自信,這樣的戰意!在他的想像中,連遭劫難的項羽就算沒有淪落到如喪家之犬般張惶,也應該是意志消沉,慌不擇路地逃命而去,可是他卻只帶了區區二十八人,竟敢與自己上萬鐵騎抗衡對立。

  這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也出乎陳平的意料之外。驚奇之間,他突然想起了紀空手在臨行前的再三叮囑,不由佩服起紀空手的確有先見之明,更有對事態發展的預判能力。

  行動中的項羽,與他身後的二十八人就像是一座緩緩推移的山岳,一點一點地給對手最大限度地施加著壓力。當他們一步一步縮小著與漢軍相距的距離時,所有的漢軍將士甚至產生出一種錯覺,那就是他們所面對的不僅僅只是項羽和他的二十八名屬下,而是千軍萬馬的氣勢!

  當項羽一行踏入五十步之距時,呂馬童手中的令旗終於揮下。

  “嗖……嗖……”數千羽箭破空而出,如飛蝗流星般籠罩了密林的上空,其聲勢之烈,就像是天邊響起的一串風雷。

  “殺啊!”羽箭破空,沒有人閃避,在項羽的帶領下,那二十八人揮舞著兵器迎箭而上,若下山猛虎般直插漢軍隊伍之中。

  箭雨在擋擊下紛紛墜落改向,並不能給這一群武道高手帶來真正的威脅,他們反而利用了箭雨障眼的這點時間,迅速與漢軍拉近了距離。

  陳平吃了一驚,就在他吃驚的同時,項羽等人已經衝入了漢軍的陣營,所到之處,遇者立斃,鮮血飛濺,人頭亂飛,殺得漢軍如潮水般向後飛退。

  連同項羽一起,這二十九人竟然在漢軍將士之中穿行自如,發動起如水銀瀉地般的攻勢。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以最無情的方式出手,眼睛殺得通紅,刀劍落下,如砍瓜切菜一般,只不過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密林前竟然倒下了數百具屍體。

  陳平驚駭之下,立刻組織將士就地反擊。他採取分隔敵人、各個擊破的戰術,不惜一切代價地切割掉項羽的隊形。

  這種切割戰術果然見效,在損失了足有上千將士生命的同時,項羽等人迅速被漢軍分為三部,等到項羽識破陳平意圖之時,已有幾名高手折損於漢軍手中。

  項羽巨闕之劍劃過,連斬十人首級,突然大喝一聲:“隨我來!”竟然一連沖破了漢軍的數道包圍,與自己所有的屬下會合一處,飛退到密林之中。

  他們進退自如,行動如電閃之猛,殺得漢軍不敢入林追擊。項羽細點人數之後,己方折損了十人,再回頭看時,密林之外到處都是漢軍將士的屍體,項羽不由傲然道:“怎麼樣?”

  蕭公角等十八勇士雖然渾身浴血,滿臉疲累,卻由衷佩服道:“誠如大王所言,天下無人可以打敗大王。”

  項羽望著每一個人臉上的塵土血漬,突然心頭一酸,低下頭道:“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天要滅我,奈何其載!”

  蕭公角厲聲喝道:“大王怎麼能這般消沉呢?大丈夫活於世上,只要一日不死,就絕不言敗!我們只要能夠衝破重圍,回到西楚,何愁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項羽渾身一震,緩緩地抬起頭來,道:“你說得對!我絕不能輸給那個無賴!”

  △△△△△△ △△△

  兩支大軍在一步一步地接近鴻溝,殺勢也在這腳步聲中醞釀成形,上百萬人馬在同一時間踏步前行,便是人在數十里之外,也依稀能聽到這震天動地的聲響 。

  韓信人在馬上,目光如電,穿越虛空,似乎在搜尋著什麼。

  他的臉色顯得異常冷峻,就像是一座飄移的冰山,讓人無法揣度他思維的足跡。

  這種超乎於尋常的冷靜,來自於他的自信。對眼前這種大場面,他顯得併不陌生,一切的記憶彷彿都刻下了那場蟻戰的痕跡。

  一切都是那麼地相似,相似得讓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種相似透發出來的詭秘,這份神秘,讓韓信堅信這是天意。

  兩支大軍終於在僅距鴻溝三箭之遙處停下,動作是那麼地整齊,使得大地彷彿在一剎那間盡失生機,如地獄般死寂。

  靜,靜至落針可聞,這靜極之後,是讓人幾乎難以承受其重的壓力。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那麼地肅穆,那麼地莊嚴,彷彿面臨的不是一場決戰,而是生與死、血與火的洗禮。

  “得……得……”打破這種靜寂的是一陣輕緩而富有韻律的馬蹄聲,聲音不大,卻在這蒼茫大地上傳出了陣陣厚實的回音,它更像一通激昂的戰鼓,點擊著每一個戰士緊繃的神經。

  只聞其聲,未見其人,誰都在想:“這是誰呢?當百萬人靜默相對時,他卻狐立獨行,這豈不也很需要勇氣?”

  便連韓信也為之一怔,眉頭緊皺,循聲望去。

  對面的大漢軍營之中,隨著蹄聲的臨近,旌旗、刀戟、戰士如潮水般向外兩分,讓出了一條幾達數丈的路徑,在這段路的深處,隱約可見一騎緩緩踏前而行。

  當韓信的目光鎖定著這個小點前移時,心頭禁不住震動了一下,感覺到渾身上下的神經在一點一點地繃緊,毛孔急劇收縮,猶如荒原中的野獸陡遇危機一般,極度緊張起來。

  雖然他還不能完全看清對方的臉,卻已經猜到了對方的身分,如果那坐在馬上的人不是漢王,有誰還能如他這般從容地震懾八方?

  那是一道若長槍般挺立的身影,從百萬大軍當中悠然穿行,構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當這道身影緩緩前移之時,所有的江淮軍將士無不感到了一種如泰山將傾的壓力,禁不住倒退了數步。

  一騎一人,繼續前行,將整個大軍甩在身後,直到鴻溝的一段懸壁處才勒馬停下。這裡無疑是鴻溝的最窄處,兩段突出的懸崖如天狗的暴牙支出,使得這段空間相距最多不過七丈之寬。

  韓信的心中不由一動,眼前似乎看到了一幅慘烈的面畫:假如此刻有三十萬支勁箭對準這懸崖之上的漢王,一聲令下之後,會是一個怎樣的結局?

  他不知道,也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試上一試,因為他從來不願意將一些事情簡單化,更相信以漢王的智慧,絕不會做毫無把握的事。

  所以,他只有等,靜觀其變,再作決定。

  立在懸崖之上的紀空手,俯瞰著旗幟分明、隊列整齊的江淮軍,心中之感慨不禁油然而生。韓信與他一樣,都是來自於淮陰城中的街頭混混,兩人識字不多,對兵家謀略更是不通,想不到數年之後,都成為了一支大軍的統帥,這的確是讓人嘆為觀止的奇蹟。

  在這奇蹟的背後,紀空手深感自己這些年來的艱辛和不易。不過,比之韓信,他不僅有知音亭的全力支持,還有張良的全心謀劃,而韓信卻完全是白手起家,憑著個人的努力成為威震一方的諸侯,兩者並沒有太多的可比性。

  “看來,當一個人熱衷於名利之時,其能量的確是不可估量的,若非是他當年在大王莊時刺出的那一劍,我們又何至於反目成仇,鬧到今天這種你死我活的地步?”紀空手的表情異常嚴肅,無論他心中怎麼想,今天都應該是他與韓信了結恩怨的時候。

  所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而道:“請淮陰侯上前一步說話!”

  他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怔了一怔,顯然誰也沒有料到紀空手會說出這麼一句話。在他們的心裡,設想過千萬種決戰的開局,也經歷過上百次血戰,但誰也沒有想到紀空手會以這種方式開局。

  韓信的心中一跳,這才知曉漢王之所以能夠擊敗項羽,絕非僥倖,其一舉一動,看似無心,實則有意,根本不能以常理衡量,就從他現身的那一剎那開始,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在氣勢上占到了上風。

  這種行事作風,總讓韓信有似曾相識之感。然而,他並沒有深思下去,因為就在這時,紀空手再次重複了一句:“請淮陰侯上前一步說話。”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渾厚的金屬共鳴,讓所有人聽了,都覺對方彷彿就在自己耳邊說話,久久不能逝去。

  事已至此,韓信沒有理由再不現身,否則他就有示弱之嫌,這對己方將士的士氣是一個不小的打擊。所以,他拍馬而出,直奔那段懸壁而去。

  他的速度之快,四蹄懸空,塵埃漫起,與紀空手出現的方式構成了一個明顯的反差,當駿馬衝到懸崖邊上時,他的大手一緊,只聽“希聿聿……”一聲長嘶,駿馬昂首挺立,前蹄踢向虛空,穩穩地定在懸壁之上。

  一快一慢,都顯示出了兩人駕馭烈馬的能力,同時以各自出場的方式鼓舞己方的士氣。其實戰場如商場,如江湖,無所不用其極,最終的目的卻只有一個,那就是贏得勝利!

  當兩人終於站到懸崖兩端隔空相望時,他們也成為了這一戰中最矚目的焦點。兩人所代表的都是各自一方的極巔,都是統領數十萬大軍的主帥,理所當然,他們也成了這場決戰最終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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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第十五章
  當項羽再次殺入敵陣之中時,他已不是想證明些什麼了,而是隨時隨地地捕捉著突圍的戰機。

  他的確不甘心敗在紀空手的手上,在他的眼中,從來都沒有把紀空手放在眼裡,即使在紀空手與韓信一夜成名、成為當今江湖上叱吒風雲的人物之時,他也始終不承認紀、韓二人會對自己構成任何威脅。

  這只因為,他打心眼裡瞧不起他們,紀韓二人只不過是街頭小混混而已,又怎能與他這個世家子弟相提並論?就算是敗,他也絕不能敗在他們手上!

  求生的慾望讓他的能量完全爆發,巨闕之劍所向,殺意激昂,殺氣流瀉,龐大無匹的勁氣猶如蒼龍自劍鋒中噴吐而出,席捲向企圖擋在他面前的每一個對手。

  雲聚、風湧,山林在狂風吹卷下呼嘯不止,肅冷的殺機如無形的空氣,迅速充斥了這裡的每一寸空間,使置身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了那種嚴冬的肅寒。

  馬嘶如號,人仰馬翻,千軍萬馬中,無人可擋項羽巨闕之劍的鋒芒,所過之處,必是一片淒美的血光。

  耀眼的鮮血,漸漸染紅了大地,怪耬的屍體,漸漸臥滿了林間。殺紅了眼的項羽,已經顧不上自己身後的屬從,意識幾乎陷入了瘋狂,只能重複著相同的一個動作,那就是殺人,無休止地繼續屠殺!

  陳平身為壓陣的主帥,距項羽尚有一段距離,但他卻被這狂野無忌的殺戮感到心驚。他目睹著一排緊接一排的漢軍將士倒在項羽的巨闕之下,審視著那目無表情、充滿赤紅的眼睛,心裡禁不住問著自己:“這是人,還是魔鬼?”

  他無法回答自己,因為他所看到的一切充滿著太多的矛盾,太多的對立。如果項羽還是一個人的話,他就不會這樣的無情,彷彿他面對的不是人,而是豬狗之類的畜牲,一劍揮下,總是堅決而充滿力度,沒有一絲猶豫;如果項羽是個魔鬼,意識就不會這樣清晰,當他下手的一剎那,總是可以不差分毫地躲閃過敵人的襲擊,然後將他的劍準確無誤地刺入敵人的體內。

  陳平幾乎不敢正視這樣的場景,直到這時,他才相信紀空手說過的一句話:“當世之中,沒有人可以憑武功征服項羽,如果非要找出一個,那就是惟有他自己!”

  如果真的如紀空手所言,那麼,項羽便不是人,也不是魔鬼,而是一個神,不死的戰神!

  屠殺依然繼續著,在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項羽面前,根本就找不到一合之將,巨闕之劍的每一次揮下,就必然有一條生命付出代價,因為那劍的速度之快,變化之無常,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巨劍之變、之快,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隨著戰事的發展進程,氣勢壓倒一切,沒有人可以否認項羽的氣勢,那種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在長劍縱橫之下發揮得淋漓盡致。

  “霹靂……”天怒了!上天為這人間慘劇而憤怒,天空中閃出一道乍亮的閃電,如狂舞的銀蛇,暴響於項羽的上空。

  “轟隆……”緊接著幾聲驚雷劈下,大樹轟然而倒,這天火以燎原之勢,開始吞捲著這片山林。

  所有人都心中一震,就在這時,項羽暴喝一聲,闕劍舞起,旋下一名戰將的頭顱,將之一腳踢向半空。

  “退者生,擋我者死!”項羽聲如驚雷,當先向西南方向突圍而去。

  他顯然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在狂殺的同時,已經意識到自己畢竟面臨的是上萬敵人,如果就這樣無休止地殺戮下去,就算自己的心神不分,終究有力竭的一刻,所以他必須擺脫這種死纏爛打的局面。

  “嗖……”項羽一轉身的同時,陡聞一陣破空之聲響起,單辨其音,他已斷定發箭者必是內家高手。

  “呼……”他深吸了一口氣,猛然回頭,怒目圓瞪,大吼一聲道:“想找死嗎?”

  那支挾帶內力的勁箭正在空中急速向前,陡聞聲起,竟然顫動了數下,一頭栽落地上,而放箭的呂馬童人馬俱驚,倒退了數十步方才心魂歸位。

  所有人一見,無不咋舌,幾疑項羽是天人下凡,竟然無人再敢上前阻攔。

  等到項羽衝出重圍之後,再看身後,只剩下蕭公角與龍且兩人。在他們的裹挾之下,三人一路狂殺,也不知奔了幾個時辰,突然眼前橫出一條白茫茫的大江,正好阻住了三人前行的去路。

  “這是烏江,過了此江,便是我西楚的疆域了。”項羽來到岸邊,看著飛瀉的流水,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

  兩道如電的寒芒在虛空中悍然交錯,哧溜出一串絢麗的火花,瞬間即逝。

  “漢王相召,本侯原該下馬行禮才對,無奈今日你我互為大敵,下馬終有不便,還望海涵!”韓信冷冷地盯著對方,隨意地拱了一下手道。

  “兩軍相對,正該如此。”紀空手微微一笑,拱手還禮道。

  “不知漢王相召,所為何事?若是先禮後兵,未免多餘了吧?”韓信冷然道。

  “誰說我要用兵?”紀空手的目光中閃出一道異樣的色彩,緩緩而道:“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一仗不戰也罷,若戰,你將一敗塗地!”

  韓信不由狂笑起來,半晌方止道:“如果你說的是一個笑話,那麼我可以告訴你,你很風趣;如果你用的是心理戰術,那麼我也可以告訴你,你很幼稚。一個人太過自信並不是一件好事,你只要看看我的將士們,就應相信我所言非虛。”

  他大手揮起,突然向下一揮,便聽其身後數百步外的大軍中發出三聲地動山搖的大呼:“必勝!必勝!必勝!”三十萬人在同一時間吶喊起來,確有排山倒海之勢,難怪韓信會有這般自信。

  韓信大手一抬,呼聲即滅,大地又復歸靜寂。

  卻聽得一陣掌聲自對面響起,紀空手淡淡而道:“令行如山,軍紀嚴明,可見淮陰侯調教出來的江淮軍,當真不同凡響。只是,可惜呀可惜……”

  “可惜……”韓信怔了一怔,似乎不明白紀空手話中深意,目光直視過去,欲如剃刀般穿透紀空手的思維。

  “不錯,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地!”紀空手的話中彷彿處處藏有玄機。

  韓信又有了想笑的衝動,卻沒有笑出來,他看到紀空手的臉上一片肅然,根本就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不明白,只要我大手一揮,我的軍隊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最有效的攻防,給予敵人最沉痛的打擊。雖然你我之間在實力上有強弱之分,但藉著鴻溝天塹之地利,'英雄無用武之地'這句話,看來更適合你,以及你的軍隊。”韓信針鋒相對道。

  他很清楚自己的弱點所在,也明白自己的優勢所在。作為一方主帥,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隱藏自己的弱點,張揚自己的優勢,絲毫不為敵人的一舉一動所迷惑。

  韓信是一個很有相性的人,一旦決定了的事,就必定按照自己的節奏去做,從來不管別人的看法。通常,一個很有個性的人,都非常自信,如果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人,他是不可能張揚自己的個性的。

  很久以前,他就認定自己不是一個平凡的人。當他無意之中識破蟻戰的玄機,又平空得到補天石異力之後,他就更堅定了這種看法。在他看來,無論是項羽,還是劉邦,這些人看上去是多麼地強大,其實骨子裡是軟弱的,一旦處於逆境,精神上、意誌上就容易崩潰。他真正害怕的,是紀空手!

  因為,紀空手是他的朋友,更是患難之交,如果說普天之下還有一個人能夠了解他,那紀空手應是當仁不讓。正是因為紀空手太了解他了,一旦他意欲爭霸天下,首先要對付的人就是紀空手。

  所以,大王莊一役中,韓信才會不顧一切地刺出那要命的一劍,也正是那一劍,為他的思想解除了最後一點束縛,從而按照他自己的節奏開始了爭霸天下的步伐。

  他根本不懼劉邦,即使大漢軍一夜之間攻克垓下,大敗項羽,也並不因此而高傲劉邦。他始終堅信,劉邦只是自己一統天下的墊腳石,其所作所為只是為了給自己掃清障礙,今日鴻溝一戰,將是他實現報復、應驗天意的最佳時機。

  一切都已佈置妥當,就等著大漢軍吹響進攻的號角。他甚至正在想像著,當大漢軍付出了太大的傷亡最終跨越鴻溝之時,二十萬匈奴鐵騎正以高山滾石之勢衝殺而出,所向披靡,勢不可擋,將大漢軍將士的鮮血和屍骨填滿了整個鴻溝。

  “看來,你還是誤解了我話中的意思。”紀空手的話打斷了韓信放飛的思緒,將他重新拉回了現實:“我說的英雄無用武之地,並不是說你的軍隊沒有一戰的能力,而是,你的軍隊根本就沒有一戰的機會!”

  韓信的眸子裡突然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旋即逝去,他似乎明白了對方話中的意思,冷然道:“你想要挾我?”

  “我難道要挾過你嗎?”紀空手淡淡反問道。

  韓信的眼芒一寒,一字一句地道:“這幾年來,你一直都在要挾我,如果不是這樣,你我又怎會結成同盟?我又怎會出兵攻打齊趙?你不能以德服人,以理服人,所以你只能採取這種卑鄙的手段力壓各路諸侯,難道你還不敢承認嗎?”

  “哦,原來我還是這樣卑鄙的一個小人。”紀空手笑了起來,悠然而道:“你淮陰侯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人,怎麼還會受人要挾?這不是奇載怪也嗎?”

  韓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你不用岔開話題,我只想問你一句,她還好嗎?現在哪裡?”

  “你不是找過她嗎?”紀空手道。

  “不錯,我找遍了巴、蜀、漢中三郡,繼而又遍尋關中地區,卻始終沒有她的下落。”韓信的心陡然一沉,帶著嘶啞的嗓音喝道:“莫非……莫非你……”

  韓信的確生出了一個不祥的念頭,也是他從來不敢深思下去的念頭,這讓他頓時冒出了一身冷汗,大手伸向了腰間的劍柄。

  紀空手恍如未見一般,依然顯得十分從容,道:“她很好,我並沒有想要把她怎樣,你之所以沒有她的下落,是因為你找錯了地方。”

  “哦?”韓信禁不住怔了一下,睜大眼睛道:“難道鳳凰根本就不在那幾個地方?”

  紀空手點了點頭道:“既然我欲以她要挾你,就必然會把她安置在一個最安全的地方,否則我明你暗,總有一天會被你算計。可是這個最安全的地方會在哪裡呢?哪個地方才是你最想不到的呢?我考慮了很久,忽然想到了一個發生在我小時候家鄉的案子。”

  韓信雖然覺得這有點滑稽,卻惟有硬著頭皮聽下去,為了鳳凰,他曾經付出了太多,當然不在意再浪費這一點時間。

  “這是一個奇案,有一個大戶人家,一天晚上突然發生了盜竊案,丟失了足有數千兩黃金,這當然不是一個小數目,於是就驚動了官府。細查下來,所有的疑點都集中到了為這戶人家打更的更夫身上,並且將他關入大獄,嚴刑拷打。然而,奇怪的是,無論官府怎麼追查,這筆黃金的下落始終沒有找到,更不明白這名更夫是如何將這數千兩黃金帶出戒備森嚴的大院的……”紀空手的故事極有懸念,韓信起初倒是耐下性子靜聽,待紀空手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打斷道:“我知道,因為這個故事我也曾經聽過。”

  紀空手看了他一眼,佯裝驚奇道:“你也聽過?不會吧!”

  韓信道:“這名更夫將偷來的黃金就藏在庫房門外的魚池裡,以便等到風聲平息之後再取出享用,查案的官差誰也沒有註意這個魚池,所以就讓這個更夫計謀得逞了……”

  說到這裡,他突然眼睛一亮,幾乎叫了出來:“難道你把鳳凰就藏在淮陰城中?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紀空手雙手一拍,微笑而道:“你終於猜到了!越是最危險的地方,通常也是最安全的,很多人都往往會忽略這一點。”

  韓信這才明白,自己一直要找的人,竟然就在自己的身邊,這看上去是一件多麼滑稽可笑的事情,卻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對手。

  “你想怎樣?”韓信知道,對方絕不會無緣無故將鳳凰的下落告訴他,所以他很想知道對方開出的條件。

  “我不想怎樣,至少,我不想像你想像中的要挾於你,這一點你大可放心。”紀空手悠然一笑道:“我只想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只能是你我之間的小秘密。為了防止第三人竊聽,我希望我們能同時下令,讓各自的軍隊退後五里。”

  韓信一臉狐疑道:“如果我不呢?”

  “為什麼?”紀空手道:“你是怕我使詐嗎?其實,我完全沒有這個必要,這一戰一旦開始,你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

  韓信冷然道:“只怕未必!”

  “你之所以對這一戰寄予厚望,是因為你堅信你身後的二十萬匈奴鐵騎有扭轉乾坤的能力。如果我告訴你,這二十萬匈奴鐵騎真正的目標是你,而不是我,你會相信嗎?”紀空手緩緩而道。

  韓信的臉色驟然一變,怒叱道:“你這是危言聳聽,我絕不相信!”

  他當然不會相信,也不敢相信,因為他明白,就算有匈奴鐵騎的襄助,這一戰的勝負也在五五之數。

  他的心裡自兀盤算:“難道是英佈出賣了我嗎?匈奴鐵騎既是英布所請,他若在中間動些手腳,就可以將我置於死地。然而,如果英佈出賣了我,匈奴人又為何一直與我保持聯絡,甚至還商定了動手的暗號和作戰計劃?”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3:21
第十五卷第十六章
  紀空手看著韓信的臉色陰晴不定,不由沉聲道:“口說無憑,你不妨一試,看看你身後的匈奴鐵騎是否會聽你的號令行事!”

  韓信確有此心,當即回過頭來,望向十里之外那片黑壓壓的人群,那整齊劃一的方陣,飄搖著數百桿鷹獸旗,正是縱橫天下的匈奴鐵騎的軍旗。

  “如果匈奴鐵騎非我一路,那麼此時此刻,我江淮軍豈不正處於兩軍夾擊的絕境之中?”想到這裡,韓信渾身上下已是大汗涔涔,緩緩地,他的大手已經揚上了半空。

  “刷……”他的大手終於揮了下去,這是信號,是他與匈奴主帥約定好的信號。當他的大手往下一揮時,正是匈奴鐵騎展開衝鋒的開始。

  然而,匈奴鐵騎的方陣居然沒有任何動靜,韓信大吃一驚!

  紀空手的眼芒直透虛空,冷然而道:“你不用吃驚,也不必詫異。或許你會想,這一定是英佈出賣了你,如果你真這麼想,那麼我可以告訴你,你冤枉英布了,這一切只能用兩個字形容,那就是天意。”

  韓信的心一直往下沉,沉至無底,如果也用兩個字來形容他此刻的心境,那就是絕望!他怎麼沒有想到,自己一直寄予厚望的匈奴鐵騎,竟然與大漢軍早有約定,這實在太富有戲劇性了,而自己正是這個悲劇的主角。

  但他的臉上,依然保持著應有的冷靜。他在開始盤算,如果自己奮力一拼,率部突圍的可能性會有幾成?當勝利已經無望時,他想得最多的,還是如何保存自己的實力,以圖東山再起。

  “我曾經說過,我並不想讓這一戰發生,這句話到現在依然有效。”紀空手道:“我甚至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下令讓你的軍隊退出五里之外。”

  “什麼機會?”韓信就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問道。

  “一個你向我單獨挑戰的機會,一旦你贏了,你將帶領這三十萬軍隊安然無恙地撤出鴻溝,三日之內,我決不下令追擊!”紀空手斷然道。

  “若是我輸了呢?”韓信道。

  “你若輸了,就惟有死!這本來就是一個生死賭局。”紀空手道。

  “這我就不明白了。”韓信一臉疑慮地道:“你明明只要一聲令下,就可以大獲全勝,甚至置我於死地,可是,你卻要給我這麼一個機會,這是為什麼?”

  紀空手沒有立即作答,只是望瞭望兩邊百萬將士,這才輕輕地道:“這不是給你的機會,而是給他們,一將功成萬骨枯,其實對於一場大戰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

  項羽的確想大哭一場。

  他沒有料到自己會輸得這麼徹底,輸得身邊只剩下蕭公角與龍且兩人。兩年前,當他踏馬渡江時,那是何等風光,帶領數十萬江東子弟西征,耳邊猶自留下兩岸百姓的歡歌笑語。

  在那一刻,他壓根兒就沒有想到會輸,一心想的,就是如何再入關中,剿滅漢軍。

  比之那時的風光,再看此刻的自己,韓信心中掠過的淒涼,簡直無法以任何言語形容。面對眼前這條水色渾濁、湍急洶湧的大江,他情不自禁地嘆息了一聲。

  “大王還有什麼可嘆息的呢?”蕭公角渾身上下傷痕累累,血漬與塵土沾滿了戰袍,可他依舊精神抖擻,微笑而道:“其實,大王應該高興才對,我們能夠以寥寥數十人突出敵人的重重包圍,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蹟,至少證明了一點:上天並沒有遺棄大王!大王又何必自暴自棄呢?”

  江風很大,吹得頭巾“噝噝”直響。項羽緩緩地回過頭來,目光從蕭公角、龍且二人的臉上劃過,道:“本王還能高興得起來嗎?當年本王大破田榮、田橫的大軍,轉戰關中,也是從此江而渡,那時本王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是何等的躊躇滿志?率領三十六萬八千六百江東子弟,是帶著平定天下的夙願向西而去的!而到了今天,當我東歸之時,卻將那三十六萬八千六百具屍骨全部留在了江的這一端,只帶了你們兩人回到故土,我真恨啊!”

  蕭公角眼見項羽如此消沉,心中一酸道:“其實,勝負乃兵家常事,縱觀古今,橫看天下,但凡開國立業者有誰不是幾經沉浮、歷經磨難,最終才建立了不朽功勳!今日大王只不過是運道太差,以至於輸了一局,這又算得了什麼?無非是臥薪嘗膽三四年,一旦時機成熟,依然可以和大漢軍一爭高下!”

  項羽苦笑道:“要想捲土重來,談何容易?我項家 是楚國百年將門之後,靠祖輩歷代的努力與奮鬥,才在楚國創下不菲的名望,受到楚國百姓的擁戴;與此同時,又踏足江湖,潛心武學,廣交朋友,最終建立起位列江湖五閥之一的流雲齋。我之所以能夠在亂世諸侯中成為一支獨秀,並且一度雄霸天下,並非是因為我項某人有多麼地了不起,而是因為我時逢亂世,又藉著我項家歷代祖宗打拼下來的家業,才能有所作為啊!”

  他一向自負,從來都是“老子天下第一”,可是當他遭受這一連串的打擊之後,又顯得是那麼地脆弱,幾乎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氣。正如紀空手所料,當一個人青雲直上、一帆風順的時候,他爬得越高,摔下來就越痛,這種心理上的落差之大,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坦然承受的。

  蕭公角緩緩而道:“如果大王真是這麼想的,那麼算我蕭公角這一輩子看錯了人!也跟錯了人!我之所以追隨大王南征北戰,不顧生死,是因為在我的眼中,大王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絕不會為了一點小小的挫折,就放棄自己畢生的追求,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項羽沉默無言,甚至無顏面對蕭公角。當他眺望大江對岸那片廣袤的土地時,心裡湧動的不是那種對故土的眷戀,不是對鄉情的親切,而是一種恐懼與負罪。

  “就算我過了江,就算我回到了彭城,又有什麼臉面再見江東父老?他們把自己的丈夫、兒子託付給我,而我卻連他們的屍骨都無法帶回,就算他們不說什麼,難道我項羽的心裡就不慚愧嗎?”他喃喃而道,就像是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朝著大江對岸痴望著。

  蕭公角立在項羽的身後,一五一十地將項羽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怔了半晌,忽淒然一笑道:“如果就這樣放棄,當你面對先輩的靈牌之時,難道就不覺得慚愧嗎?”

  項羽勃然大怒,跳了起來道:“連你也敢教訓本……”話還沒有說完,當他驟然回頭時,看到了令他震驚的一幕——

  蕭公角的身軀筆直挺立,但他的胸口,已被自己的短匕插入。他的臉色是那麼蒼白,嘴角處滲出一縷血絲,是那麼地醒目,那麼地驚心,就像是一幅慘淡的圖畫,充滿著悲涼的基調。

  “你,你,你……”項羽驚呆了,這一刻他的頭腦完全空白,當一滴血珠順著短匕濺落到他的手背上時,其知覺彷彿才回歸體內。

  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要奪去蕭公角手中的短匕,再竭力施救,但蕭公角根本就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反手一振間,短匕已沒體而入。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項羽乃武道高手,一眼就看出蕭公角所刺的是絕殺部位,縱是神仙也回天無力。

  蕭公角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慘淡的笑意,近乎掙扎地道:“我也不想死,但看到大王如此頹廢的樣子,我覺得死對我來說,更是一種解脫。”

  “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並不想對你二人有任何的欺瞞,難道這也錯了嗎?”項羽將蕭公角抱在懷中,眼眶裡轉動著熱淚,哽咽道:“因為我始終覺得,一個人越是到了困境之時,就越是不能欺瞞朋友。”

  “你,你說什麼?”蕭公角掙扎了一下,眼睛一亮道。

  “我說,我不能欺瞞我的朋友。”項羽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順著面頰而下,滴在蕭公角的臉上。

  “謝……謝!”蕭公角激動地道:“能被大王視作朋友,我……我此生也就不冤了,不過,我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項羽眼見蕭公角蒼白的臉上陡現紅暈,明白這是人在大限將臨之際出現的迴光返照,不由心頭一酸道:“我正在聽著。”

  “哀……大……莫……過……於……心……死,對……朋……友……說……實……話,未……必……有……錯,但……有……的……時……候,實……話……遠……比……假……話……要……殘……酷……得……多。”蕭公角幾乎是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一字一句地將自己此生最後的一句話講完,然後,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項羽目睹著蕭公角就在自己的懷裡死去,卻無能為力,不由感到了人力在這個天地間的渺小。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也不能理解蕭公角為什麼會選擇死,他不過是在自己最徬徨的時候想對他人傾訴一些什麼,卻沒有料到會帶來如此殘酷的結果。

  他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裡很亂,就像是萬根絲線無序地纏繞在一起,根本理不出一點頭緒。他甚至在想:“蕭公角的死真的是求得一種解脫嗎?人死之後,真的就能一了百了嗎?”

  他不知道,知道這個答案的人也無法告訴他。這只因為,陰陽相隔,人鬼之間是不可能發生任何感應的。但在一剎那間,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整個心如落石般急劇下沉。

  他感覺到了背上的劍氣,劍氣之森寒比不上他此刻心中的寒意,殺氣既然來自背後,那麼這個殺氣的擁有者就是他剛才還認定是朋友的龍且!

  項羽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一個事實,因為龍且不僅是他最為器重的西楚名將,同時也是流雲齋數一數二的高手,若細算起來,他與項羽還有半師之誼,像這樣的一個人,又怎會在項羽的背後暗算偷襲呢?

  但正因如此,龍且的劍鋒方能在搶入項羽數尺範圍之內時才為項羽所感應。畢竟,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項羽,縱在心神繁亂之際,身體的機能和反應也遠超常人,雖是毫無戒備,卻猶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反應。

  “嗖……”他的懷中尚有一具蕭公角的屍身,卻絲毫不影響他的速度與動作,整個人幾乎與地面緊貼,向前平滑丈餘。

  但龍且的劍絕對不慢,而且帶著一股必殺之勢,因為他心裡清楚,既然出手,就沒有退路,在兩者之間,必定有一人要離開這個塵世。

  項羽即使是退避,也顯得那麼從容,每一個動作都帶著流雲般的節奏,旋舞之中,他的腳尖突然後踢,幻出萬千腿影,不僅閃過了龍且劍勢的追擊,整個人更是飄飛至江邊的一塊岩石之上,而且傲然而立,根本就沒有回頭看一眼龍且。

  顯然,他還沒有把龍且放在眼裡。

  龍且吃驚的同時,並沒有立刻逃竄,雖然他明白自己與項羽的差距有多大,但是,一個意外的發現讓他充滿了勝利的自信。

  劍上有血,這說明了一點,剛才的襲擊還是得手了,雖然龍且不清楚項羽的傷勢究竟有多重,但至少證明,項羽的武功並非無懈可擊!

  項羽極為輕緩地捧著蕭公角的屍體,然後將之平放在岩石上,以一種非常輕柔的方式抹去他臉上的血漬,這才緩緩地站起身來,驟然回頭。

  他的眼中寒芒乍現,森冷若刀,龍且一驚之下,禁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你竟然敢背叛我?!”項羽近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來,臉上顯得十分陰沉。

  龍且的眸子裡閃出一絲慌張,也許這是一種習慣,也許他從項羽的話中感到了咄咄逼人的殺意,他居然再退了一步,帶著顫音道:“不……”

  “你還敢狡辯!可厭,真是可厭!”項羽氣極而笑,緩緩地握住了劍柄。

  龍且知道,任何狡辯都無法掩蓋自己行刺的事實。與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所以他很快讓自己鎮定下來,直承其事道:“不錯,我的確想殺了你!”

  這一下輪到項羽怔了一怔,道:“我平時一向待你不薄,想不到竟然是你出賣了我!怪不得,怪不得,那場大火會來得如此蹊蹺。”

  “你錯了,沒有人出賣你,其實就在我刺出那一劍之前,依然在抉擇自己的命運。”龍且似乎顯得非常矛盾,道:“我行刺於你,是因為我沒有蕭公角那種求死的勇氣,同時,還想更好地活下去。”

  △△△△ △△△△△

  韓信別無選擇。

  他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他惟一可以扭轉乾坤的機會。

  兩軍退後了五里,他們都得到了各自主帥明確的命令:“誰若膽敢擅自跨前一步,殺無赦!”

  張良、龍賡等人乍聞這個命令,無不一驚,似乎都無法理解紀空手的深意。等到他們明白了紀空手的良苦用心時,又無不為紀空手所表現出來的“大仁”而感動得熱淚眼眶。

  誰都清楚,此時此刻,只要紀空手一聲令下,無論局勢如何變化,韓信與他的江淮軍都惟有面臨全軍覆滅的厄運。

  這是最簡單的方式,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但是紀空手卻沒有這樣做。

  紀空手深深地懂得,兩軍交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是不可避免的傷亡,只要是稍微懂得一點算數的人,就應該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若想全殲三十萬江淮軍,大漢軍所付出的代價必定是巨大的,而這一點正是他不願看到的。

  爭霸天下,難免會付出代價,有的時候甚至可以為了一時的勝利,付出不菲的代價,紀空手也在所不惜,但是只要有一線機會可以避免這種代價的付出,他就一定會竭盡所能爭取,因為他知道,生命一旦失去,只能成為追憶。

  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大概就是紀空手得以成功的原因。

  風乍起,吹得衣袂飄飄,天地間陡然變得肅寒,是來自兩人身上透發出來的無盡殺氣。

  “我始終不太明白,如果不是英佈出賣了我,匈奴鐵騎怎麼會臨陣易幟,反戈相向?”韓信皺了皺眉,說出了他心中的疑慮。他堅信如果匈奴鐵騎襄助自己,這一戰的勝機必將難料,所以他感到非常惋惜。

  “我說過,這是天意。”紀空手淡淡而道:“你可知道,此次匈奴鐵騎的主帥是誰?”

  “蒙爾赤親王。”韓信親自拜會過蒙爾赤親王,知道此人性格剛毅,武功高強,只是不善言談,卻不明白此刻對方為什麼要提起這個話題,猶豫了一下問道:“難道你們認識?”

  “他也許不認識我,卻認得這個東西。”紀空手緩緩地自懷中取出當年五音先生留下的信物,在韓信的眼前晃了一晃。

  韓信心生詫異,弄不懂就這麼一個小小的東西,居然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怔了一怔,沒有說話。

  紀空手看著手中的信物,彷彿又看到了五音先生的音容笑貌。他能夠自一個市井無賴最終步入天下為之矚目的行列,可以說完全是五音先生一手栽培的結果。

  沒有五音先生,就沒有現在的紀空手。所以在紀空手的心中,五音先生已成了一個不朽的豐碑,更是一段永難磨滅的記憶,正是五音先生當年與蒙爾赤親王結下的那段深厚友情,到了今天,才又一次改變了紀空手未來的命運。

  天意如此,世事如棋,一切都透著上天寓示給人類的玄機,英布借兵,竟然借到了蒙爾赤親王的名下,這難道不是天意嗎?

  “這信物是當年五音先生雲遊天下、路過匈奴地域時,適逢匈奴王族生變,救下蒙爾赤親王之後,蒙爾赤親王親到五音先生手中的。蒙爾赤親王當時向五音先生承諾,見物如見人,但有所召,縱在天山萬里之外也必趕來。五音先生聞知,並沒有放在心上,想不到他老人家仙逝之後,此信物卻派上了大用場。”紀空手深情地道。

  韓信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來,你為五音先生的死而感到惋惜?”

  紀空手的目光投向深邃的蒼穹極處,黯然神傷道:“先生若在,天下只怕早有定數,哪還容得下你這等宵小之輩如此猖獗?”

  韓信狂笑三聲,叱道:“我真沒想到,你身為漢王,竟然是如此的不要臉之至!如果我沒有記錯,當年擊殺五音先生的元兇,不正是你劉邦嗎?”

  “是劉邦,卻不是我!”紀空手斷然道。

  “什麼?!”韓信差點從馬上倒栽下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聞,好半晌才靜下心來,抬眼向對方凝視而去。

  “你以為你是誰?”韓信“嗤……”地一笑道:“你不是劉邦,難道還是衛三公子不成?”

  韓信此話一出,臉上盡顯無賴之相,哪裡還有半點淮陰侯固有的王者風範?他這一句是無賴特有的罵人技藝,不露一絲痕跡,卻讓人回味無窮。

  紀空手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彷彿又回到了孩童時代。同時,他從韓信的表情中看出,韓信面對這一連串的變故有些難以適應,開始急了。

  “這正是我想告訴你的小秘密。”紀空手緩緩地低下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大手在臉上拍打了幾下,這才重新抬起頭來,悠然一笑道: “韓兄,別來無恙否?”

  韓信渾身一震,他無需看人,只聞其聲已知答案。

  這個聲音,充滿了魔幻,透著一種對往事的親切,時常出現在韓信的夢裡。而這個聲音的主人,曾經與他是患難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但他們最終成為了今生的宿敵。

  他們之間,有過一段難以化解的恩怨,一念之差形成的恩怨,惟有以生命與鮮血才能化解,而此時此刻,的確已到了了結彼此恩怨的時候。

  “紀少,怎麼是你?”韓信並沒有表示出太大的驚詫,在他看來,這幾年劉邦的行事作風留給了他太多的懸疑,也許,只有紀空手的出現,才會讓這些懸疑變得合理。

  但韓信的平靜卻讓紀空手吃了一驚,就好像韓信早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一般,這讓紀空手感到不可思議,因為“李代桃僵,龍藏虎相”這個計劃是他一生中的得意之作,完全可以做到無懈可擊。

  “你似乎並不感到太大的意外?”紀空手凝視著韓信,想從其細微的表情中讀到他此刻真正的心情。

  韓信輕輕地嘆息一聲,眼神一黯道:“天意,也許這真的是天意,我的心裡一直有這樣的猜疑,如果能證實這種猜疑,那麼我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你這個敵人擊倒,而且永無翻身的機會。但是,我不能,也不敢這麼想,即使在驪山北峰我感應到了你的氣機,也不敢承認這個事實,因為這個計劃實在太大膽了,不僅需要超凡的智慧,更需要有過人的勇氣,簡直是神仙手筆,又豈是人力可以為之的?只此一點,就證明了當年在大王莊時,我的抉擇並沒有錯。”

  紀空手冷冷地看著他道:“你既然提到大王莊一役,我心裡存了數年的疙瘩倒想請你幫我解一下。我自問與你相處多年,交情不薄,一向把你當作兄弟看待,甚至為了襄助你,不顧個人安危,千里迢迢趕到咸陽與權相趙高為敵,按理說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罷了,又憑什麼要暗算於我,在我的背後刺出那一劍?!”

  這一直是紀空手想不通的地方,也正是因為那來自身後的一劍,導致了他與韓信的決裂,這讓紀空手痛心之餘,更想知道韓信如此做的動機。

  韓信的神情一沉,長思良久,方道:“你真的想知道其中原因?”

  “如果我換作是你,你想知道嗎?”紀空手冷然質問道。

  韓信沉默半晌,終於點了點頭道:“好,我告訴你。”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顯然,這是他的痛處。當一個人當著他人的面暴露痛處時,總是需要勇氣的。

  “我刺出那一劍,並不是因為你我有怨,而是我在那一刻發現,自小到大,你都要比我優秀,只要你在這個世上活著,我就永無出頭之日!”韓信艱難地說出了第一句話,語氣顯得激動起來,開始按著自己情緒波動的節奏繼續道:“一個人優秀並沒有錯,你錯就錯在比我優秀,當一個人心存爭霸天下之心時,他又怎能容忍當世之中還有人比自己更優秀呢?面對這種威脅,他惟一的辦法就是清除,徹底地清除掉這種威脅,從而專心去達到他所追求的目標!”

  “就只這個原因?”紀空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似乎難以理解韓信當時的心態。不過,他並不認為韓信是在撒謊——他從韓信的眼睛裡看到了這一點。

  “是!有了這個原因難道還不夠我作出當時的抉擇嗎?背叛一個朋友,卻能得到整個天下,試問還有人可以抵擋這樣巨大的誘惑嗎?!”韓信有些歇嘶底里地喊叫起來。

  紀空手冷冷地看著他,彷彿是面對一頭瘋狂的魔獸,良久才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上一千,千姿百態。每一個人都有自己行事的邏輯、思維方式,你有這樣的想法並不為過,不過你也應該知道,當你決定以自己的方式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你就要承擔它所帶來的後果。”

  韓信狂笑起來,笑過之後,整個人彷彿一變,顯得出奇地冷靜與自信,淡淡而道:“你能贏我,我自然會承擔這種後果;你若輸了,只怕也要為剛才的決定承擔後果。其實,我早已看透了,這個世界就是他媽的弱肉強食,惟有強者,才是對的,否則你永遠都是錯的!所以,紀少,你別怨我,我始終覺得我當年的選擇並沒有錯。 ”

  紀空手的眼芒乍現,遙視天上風雲,似乎想從風雲的變化中識破玄機。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微笑,當這微笑將逝的剎那,才悠然而道:“你錯了,一個連朋友的心都贏不了的人,又憑什麼能夠贏得天下?所以你我之間的這一戰,注定了會以我的勝利而告終。”

  “既然如此,何必廢話?”韓信沒有猶豫,已經拔劍在手。

  “既然這是勝負已定的一戰,又何必急在一時?”紀空手道。

  “你莫非是在等著什麼?”韓信有所驚覺道。

  “是的,看到天邊那團云了嗎?當它變紅的時候,就是我們決戰的時刻。”紀空手所指的那團雲,正是烏江的上空。

  △△△△△△△△△

  龍且的話讓項羽感到震驚。

  “接著說下去!”項羽的聲音裡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震懾力,龍且一驚之下,看了一眼蕭公角的屍體,道:“蕭公角之所以自刎求死,是因為他已絕望。在他的眼中,你就是他心目中的神,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完全寄託在了你的身上,當他發現面對挫敗的你其實根本不是神,而是與他一樣,都是一個人的時候,他的心理完全崩潰了,只能以死來完成自己的解脫。”

  項羽心中一寒,經過龍且的分析,他似乎體會到了蕭公角那種絕望的心境,輕輕地嘆息一聲,沒有說話。

  龍且繼續道:“我也想以死求得解脫,卻沒有這個勇氣,所以我就想,既然你已萌生死意,何不由我成全之?如此一來,對你我都是一種解脫,何樂而不為呢?”

  項羽冷然一笑道:“你想用我的人頭去邀賞,以換得加官晉爵的機會?”

  龍且大著膽子道:“不錯,如果大王能夠成全我,也不枉我跟了大王這麼多年。”

  “你想得倒美!”項羽冷哼一聲道:“你既有殺我之心,那就來吧,讓我看看你是否有這個本事取走我項上人頭!”

  劍已在手,人卻靜立,如高峰上的一棵古松,挺立於風雲之下,雲霧之中,雖然從項羽的臉上看不到以往的瀟灑與從容,卻讓龍且感受到了一股悲壯的震撼。

  項羽的頭盔早已不在,一頭亂髮披肩,露出沾滿血漬與塵土的臉,顯得是那麼地落魄不堪,惟有他手中的巨闕之劍,依然顯出王者霸殺的風範。

  劍之長、之寬、之厚,堪稱重劍之王,殺氣卻若流雲漫過劍背,泛出一層淡淡的紫光,向虛空彌散。

  一陣清風吹過,竟然吹不進這段空間,空間中的每一寸,已經被濃重的殺意所充斥,不留一絲縫隙。

  但風過之後,龍且的眸子之中閃過一道異彩,他從這風中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這本不足為奇,可是這血腥透著新鮮,這讓龍且的精神為之一振。

  毫無疑問,項羽受傷了,不管傷勢如何,對龍且來說,卻平添了一股自信。

  這至少說明,項羽縱然號稱“天下第一”,但他終究是人,而不是神,並非如傳說中的無懈可擊。

  所以,龍且將劍一橫,準備出手了!

  龍且絕對是一個高手,當他面對著比自己更強的對手時,沉重的壓力讓他必須做到全力以赴,不容許自己出現半點失誤。

  經過計算的出手,帶有一定的弧度,絲絲勁氣在劍鋒上吞吐不定,顯示出其雄渾的後勁。

  項羽沒有動,甚至連一點動的意思也沒有,任由龍且的劍鋒長驅直入。等到龍且搶入項羽的七尺範圍內時,一聲如驚雷般的怒吼炸響,仿似來自於蒼穹極處,卻震落在了龍且的心中。

  聲雷飛旋,炸裂虛空,一切影像俱在爆炸之中化為虛無,化作一片虛無的流雲。

  流雲在動,彷如在高天之上,有一種飄逸,還有一份從容,龍且一驚之下,感悟到了流雲之美,更感應到了流雲背後的沉重。

  “啪……啦……”流雲一分為二,從中竄出一道璀麗的電閃,就像是開天之巨斧,當頭劈下。

  龍且再想退時,已是遲了,只感到自四面八方湧來急劇的風暴,將他擠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惟有讓劍飛旋,讓身體飛旋,飛旋出一個內陷的虛空,企圖將風暴盡數吸納。

  無數道勁氣交織竄行,構成了一幅幅虛幻的圖畫,又如海市蜃樓般消失在空氣之中,但每一幅畫中都是十八層地獄的再現,雖然只存在了一瞬,卻可以永留在這天地之間。

  如地獄般的圖畫同樣也留在了龍且的心裡,就彷佛置身於魔界之中。龍且的心裡產生出一種莫名的驚懼,他幾次欲強行沖破風暴的漩渦,卻都被強大的吸力所牽扯,這讓他感到無奈。

  “呀……”他歇嘶底里地狂吼一聲,人劍合一,化作一道長虹,騰上半空,便在這時,他看到了項羽!

  那巨闕之劍就在流雲之中,流雲一顫間,一道狂飆電射而出,疾撲向龍且的咽喉!

  龍且縮頭閃過,已是驚出一身冷汗。

  流雲一變,盡化天網,數千肉眼中陡現寒芒。

  龍且知道,這數千寒芒中,只有一點可以致命,其餘的全是虛幻,但問題在於,哪一點寒芒才是真正的絕殺?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長劍一斜,構成一個圓弧的防線,迎著天網般的殺勢而去。

  “呼……”風乍起,捲起那數千寒芒,突然化作了一把巨劍——

  天裂、地變!巨劍劈下,殺機無限。

  這是一把可以開天闢地的巨闕之劍,任何防線擺在它的面前,只是形同虛設。

  剎那間,龍且才意識到,自己錯了,錯得不僅離譜,而且要命。

  “噗……”血光濺起,巨闕之劍自龍且的頭顱破下,整齊劃一地將他的身體劈為兩半。

  血珠濺上了項羽的臉,那冷硬的臉上肌肉在不停地抽搐,鼓成一顆顆如黃豆般大小的硬團,表情是那麼地亢奮,猶如嗜血狂魔,顯得猙獰而充滿邪性。

  風吹過,龍且的屍身一分為二,向兩邊撲落,血肉模糊的慘景夾雜著血肉摔在岩石上生硬的響音,讓人感到一種淒慘的動畫效果,隨之而來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靜,靜至落針可聞,除了大江湍急的流水聲,天地間幾乎不存在任何聲音,就像是一個肅殺的地獄。

  項羽依舊保持著劈劍的動作,如雕塑般充滿著線條之美與力感,眼神中空無一物,在一剎那間,他甚至失去了思維的能力,只感到自己的心是那麼地落寞,那麼地孤獨,彷如置身於一個已然塵封的空間。

  敵人並未出現,但蕭公角與龍且都已死了,雖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死法,卻給項羽以同樣的震撼,因為項羽明白,他們的死顯然與自己有關,可自己錯了嗎?

  隔江而望,是那片生他養他的熱土,雖然相隔一條大江,但對項羽來說,阻隔不了他回家的腳步,然而項羽卻在徬徨、在猶豫,始終踏不出這回家的第一步。

  這一步是何等的艱難,難就難在他是項羽,是曾經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他曾經所站的高度無人企及,所以他很難有勇氣面對自己的失敗。

  這就是項羽此刻的心態,恍惚之中,他的耳邊響起了聲聲哀號,無數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圍著他,向他索要自己的親人。他想拔劍而逃,卻見一陣陰風驟至,這些老人搖身一變,竟然個個都成了厲鬼,自四面八方向他逼來。

  “啊……”項羽嚇出了一身冷汗,狂喊起來,這才發現剛才的畫面聲響只是自己一時的幻覺。

  他的意識陡然清晰起來,“嗡……”地一聲,巨闕之劍如龍吟般盪向虛空,仿似欲將夢魘自身邊趕走。

  劍光一閃,在虛空中劃出了一道美麗的弧跡,就在項羽欣賞著這劍弧閃現出來的角度時,他的身體陡然一震,目光似乎捕捉到了什麼東西,眼神中充滿了極度的驚詫與恐懼,忍不住倒退了一步,面向左手方的一段臨江懸壁。

  這段懸壁不長,只有十餘丈寬,數丈高,卻如刀削般筆直,懸壁的正中央現出幾個大字,赫然是:項羽自刎於此!

  這是兩軍交鋒時常用的攻心戰,按理說,項羽的反應絕對不會如此之大,幾個大字就能嚇倒西楚霸王,豈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但事實就是如此,當項羽第一眼看到它時,一顆心空蕩蕩的,就像是墜入了萬丈深淵一般。

  他的目力驚人,可以在十丈之內辨出蟲蟻之雌雄,所以他認出這幾個大字絕不是刀刻墨塗所成,而是由萬千螞蟻組合而成。

  這麼多的螞蟻爬上了臨江懸壁,按照不同的組合排列成了這六個大字,如果這不是天意,那是什麼?

  不知道,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項羽根本就不想知道,他只覺得剎那間的驚詫與恐懼之後,感到了一種解脫,同時也為自己的逃避找到了藉口。

  “哈哈哈……”他禁不住狂笑起來,引起江山倒捲,巨浪拍岸,天空在剎那間變得暗沉起來。

  “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啊!”項羽喃喃自語道,當他看到這平空而出的六個大字時,心理最後的一道防線已經徹底崩潰,只覺自己好累,真想找個地方靜靜地躺下來,看看藍天,看看流雲,讓自己自由地放飛於這天地之間。

  “既是上天要滅我項羽,我為什麼還要再回江東呢?就算回到江東,又有何臉面見江東父老?天意如此,不可避背,罷了!罷了!”項羽狂吼道,整個人就像一頭失去理智的魔獸躁動不安,他真的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竟會落得如此下場!

  風乍起,吹動衣袂飛舞,項羽立於巨岩之上,緩緩地將巨闕之劍橫在了頸項。他的眼中,沒有淚水,只有絕望。

  “呀……”一聲長嘯,帶著無盡的悲涼,劍過處,頭顱飛上半空,頸腔噴出一道血箭,直衝雲霄。

  無頭的身體,依然傲立!

  頭頂上的那片流雲,卻變得極紅……

  項羽死了,從來不敗的項羽,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正如紀空手所料,沒有人能夠打敗項羽,除非是他自己。

  項羽是敗在自己脆弱的心理上!表面看來非常強大的他,其心理通卻不如人們想像中的那麼強大,正因為他做什麼事情都是一帆風順,所以,當陡然遇上挫折時,他的精神往往會最先崩潰。

  紀空手看準了這一點,於是就制定了這個“十面埋伏”的計劃。從四面楚歌、卓小圓之死開始,紀空手從各個方面對項羽的心理逐步施壓,甚至連紅顏的出現也是他刻意安排的,為的就是讓自己的身分暴露,從而摧毀項羽一向自感優越的自尊。

  但真正讓項羽感到絕望的還是那懸壁之上的六個大字,這看上去很玄,卻是紀空手從韓信那個蟻戰的故事中得到了靈感,然後派人以蜂蜜在懸壁上寫下那六個字。螞蟻受到蜂蜜的誘惑,出現項羽所看到的現象自然就不足為奇了,但項羽卻萬萬沒有料到,自己視為天意的東西,卻是人為。

  這一切看上去非常偶然,最終卻成為了一種必然,這種必然,也就注定了項羽最終的結局。

  誰叫他的宿敵是紀空手呢?

  很顯然,這一次紀空手運用自己的智慧再次創造了奇蹟。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3:21
第十五卷第十七章
  天邊的雲紅了,變得赤紅,在心懷柔情的人的眼裡,它紅得就像是情人嘴上的胭脂,讓人心動;在無情人的眼裡,這紅得就像是流出體外的鮮血,那麼地刺眼,那麼地殘酷。

  無論是紀空手,還是韓信,他們的眉鋒間不由自主地都顫動了一下,這意味著他們之間的決戰終於開始了。

  同樣是一人一騎,昂然而立,但他們的表情卻截然不同:韓信一臉陰沉,眉間緊鎖,整個人與身下的座騎構成一個和諧的整體,就像是一座冰封多年的高山,讓人無從仰視;而紀空手的臉上卻始終保持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猶如一道清風,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感悟到春的生機,顯示出一種頑強的生命力。

  無聲的對峙醞釀著無形的殺機,當兩人的勁氣一點一點地向虛空彌散時,無形的殺氣與天地融為一體,不分彼此,就彷佛它們同源一體。

  的確,這兩人的補天石異力就是吸取天地之精華,源自自然,當他們同時向體外張放勁力時,其呼吸正合自然之道。

  殺機無限,戰意激昂,無形卻厚重的氣流糾集在鴻溝的上空,將這段空間壓得密不透風。

  雲聚重層,風湧多變,靜默的虛空,殺機猶如飛瀉的流瀑,沖刷著每一寸角落,本是初夏的季節,卻讓每一個人感到了嚴霜的肅寒。

  雲層越壓越低,天地彷彿壓縮到了一個極限,“霹靂……”一道閃電撕裂厚重的雲層,若利刃般直插天地,隆隆的雷聲,猶如號叫般響徹了整個大地。

  幾乎是同一時間,人動了,紀空手與韓信同時棄馬,同時升空,就像是兩條叱吒風雲的蒼龍,在蒼茫的天地間展開了最為驚心動魄的一戰。

  刀是七寸飛刀,漫過虛空,精靈若閃電,注滿了天地間的靈氣。

  劍是一枝梅,梅花綻放,暗香輕送,每一種變化都暗合著自然的律動。

  一刀一劍,穿行於虛空之中,尚未真正接觸,就已至少變幻了七十八個角度,每一個角度都展示出了精準與力度的結合,生命的玄奧也盡在變化之中演繹出絢麗的樂章。

  只有一人一刀,卻若千軍萬馬,氣勢勝天。

  只有一人一劍,卻似萬馬千軍,殺機無限。

  而在他們的身後,數十萬將士隔空而望,無不肅然,靜默若山,彷彿都被這驚人的畫面所震懾,更難以相信這一切的動靜只是人力為之。

  電閃依然在撕裂著一道道云層,閃耀天空。

  雷鳴依然在耳邊炸響,猶似一道道戰鼓。

  兩道如游龍般的身影橫掠於電閃雷鳴之間,時而合二為一,時而化一為二,萬千氣流急劇湧動,化為狂風大作。

  呼呼作響的旌旗下,張良的臉色十分冷峻,眉宇間似有一股焦慮之色,沉聲道:“這一戰本來是可以避免的,已然是勝券在握,又何必與韓信個人一爭雌雄呢?這險也冒得大了點。”

  龍賡的目光如電,始終鎖定在數百丈外虛空中的兩道身影,肅然道:“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明知這一戰凶險萬分,卻義無反顧。因為他明白,他這一去,至少可以避免一場亙古未有的大殺戮,如果他為了個人的安危不去,那麼今生今世,他的良心都不會安寧。”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乃大丈夫的行徑。”張良由衷地讚了一句,有感而發道:“英雄多無情,翻開歷史長卷,這種事例比比皆是,不勝枚舉,因為他們明白,多情必定纏綿,纏綿便不能果決,勝機往往出現在一瞬之間,不能果決就意味著不能把握勝機。是以,但凡英雄,必定無情,但公子卻以多情稱霸天下,這 未必不是當世一個奇蹟。”

  “此時斷言,只怕早了一點。”龍賡的表情沒有一絲輕鬆之色,反而陰晴不定,變幻無常:“我曾經與韓信有過氣機上的接觸,深知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測。照我看,這一戰勝負難料,公子殊無把握,也正是如此,才是讓我佩服公子的原因。”

  張良霍然色變,驚道:“龍兄,公子此戰不容有失,如果他真是毫無把握,看來只有辛苦你走一遭了。”

  “晚了!”龍賡無奈地搖搖頭道:“公子此次顯然是想憑個人的實力了斷自己的這段恩怨,不想有任何人插手其中,而且以這二人的實力,一旦交手,外人是無法突破他們之間所形成的氣機的。”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張良顯然沒有料到形勢竟然不在自己的控制範圍之內,心中不由著急起來,一旦紀空手有所閃失,他將無顏面對紅顏,更無顏獨對五音先生的在天之靈。

  “聽天由命!”龍賡無奈地道,他與紀空手一樣,從不信命,但這一次他卻堅信,紀空手必將再創奇蹟。

  他的眼芒再一次聚集到了五里之外的虛空!

  飛沙走石,電閃雷鳴,天空已然變得如同黑夜,每一道閃電從虛空劈過,都可以看到那兩條彷若遊龍的身影。

  他們的體內,湧動著的都是補天石異力,這種取自然之道、吸天地精華的靈異之力,給了他們更多的靈動,使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暗合了天地自然的節奏。

  上接天之神韻,下連地之脈動,渾成一個周而復始的圓體,變有限為無限,化無限為殺意,風雷俱動,回應蒼天,回歸大地。

  雙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變化,都無法看到對方的破綻,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但刀與劍都沒有找到運行虛空之上的交叉點,這讓紀、韓二人同時感到了心驚。

  他們其實從氣機對峙的那一刻就發現,這是一場一旦開始就沒有結果的決戰。他們的內力路數同出一脈,功力相當,對武道的領悟也非常接近,要想打破這種均衡之勢,無論是誰都將付出慘重的代價。

  龐大的氣機在不斷地擴張,就像是一個湧動著萬千氣流的黑洞漩渦,使得這段虛空變得空洞而喧囂,充滿著混亂與無序。

  然而,就在這種混亂與無序的氣流漩渦中,紀空手與韓信就像是兩片孤零零的落葉,上下沉浮,左右搖擺,都想從中找到屬於自己的軌跡,繼而擺脫氣機形成的強大內陷力。

  “霹靂……”一道乍亮的閃電裂雲而出,顯得是那麼地耀眼,那麼地絢麗,就像是橫空掠過的一條銀蛇,突然竄入了這漩渦的中心。

  氣流隨之而變,五彩斑瀾,絢爛多彩,每一道光環的邊沿,竟然竄出如絲如匝藍幽幽的電光。

  紀空手的臉色變了,韓信的臉色也變了,就像是塗抹著青藍色彩油的戲子,顯得恐怖而錚獰,原本飄逸的長髮變成一根根鋼針,豎立頭上,整個人彷彿被扭曲了一般。

  然而,就在閃電乍現的那一刻,紀空手出手了,飛刀出手,是在他窮盡了所有變化之後。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手,只知如果不出手,自己就永遠沒有勝機。所以,他選擇在電閃的剎那出手。

  飛刀出手,韓信的臉色陡然一變,那耀眼的電芒與刀鋒相映,將天地照得雪白雪亮,天地之間,一切光芒盡被這一刀吸納,隨之再釋放出來,就像是太陽在急劇間爆炸。

  紀空手的手,穩定、修長,雙指彈出的剎那,飛刀橫掠虛空,已不再是七寸,也不是那七尺,而是一把可以開天闢地的刀。

  天裂地沉,風雲俱止,虛空一破兩半,刀過處,將渾圓的漩渦強分兩端。

  一切都顯得那麼靜默,彷彿進入了無聲的世界,這一刀綻放的光芒,同時也照亮了韓信的臉。

  那是一張蒼白而冷峻的臉,帶著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對韓信來說,他對飛刀的理解並不比紀空手遜色,卻從來沒有想過當飛刀運用到極致時,竟然會是如此地霸烈。

  刀在,人呢?

  讓韓信感到驚懼的是,紀空手居然不見了,憑空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飛刀的光芒照亮了天地間的一切,同時也遮擋了韓信銳利而敏銳的視線。

  韓信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就在這時,那光芒的背後,突然多出了一道流雲。

  流雲之上,靜伏著一隻神龜,它臉上的微笑,是那麼地平和,那麼地熟悉,一舉一動都流露出紀空手的痕跡。

  龍藏龜相,只為了等待時機,等待那蛻殼化龍的一刻。

  當它蛻殼而去時,九天之上便會留下它如刀刻般的足跡。

  這的確是讓人感到可怕的一個畫面,是人,都會感到可怕,因為這種畫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神話,無處不顯出神蹟的力量。

  一縷陽光自烏雲裂口穿透而出,罩在了神龜的龜殼之上,龜殼的裂紋交錯縱橫,猶如一幅八卦圖,似乎正寓示著上天賦予人類的玄機。

  異象來得如此突然,消逝得又是如此之快,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陽光不再,雲層依舊,神龜化作一道狂舞的蒼龍,漫沒虛空,彷如自九天之外掠過。

  “轟……隆……”一連串驚雷炸響,從虛空滾落至地上,猶如萬馬奔騰,勢不可擋。與此同時,一道閃電劃過天際!

  閃電永遠是在雷聲之前,這是自然的規律,但這道閃電卻在驚雷之後,這只因為,它不是閃電,而是飛刀!

  刀依舊是刀,依舊是開天闢地、拔雲破霧的一刀,彷彿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只是幻象,當幻象回歸本源時,刀的本質已然凸現。

  刀走偏鋒,這是每一個武者都深諳的道理。之所以要刀走偏鋒,就在於刀的本身俱有一定的邪性,當這種邪性張揚至極限時,肅殺之氣便在剎那間瀰漫了整個鴻溝。

  韓信的眼中有一絲驚詫,一閃即逝,緊接著,他的眸子這中透出一股深不可測的意味,宛若夜空下的星辰讓人無法揣度,當飛刀如天網般直罩而下時,他選擇了退,如流星般退,非常之果決。

  “嗡……”這是一枝梅發出的龍吟之音,其聲之烈,遠比驚雷更迅猛,傳至虛空,傳至天外,傳至每一個人的心中。

  他深知,退只是一種手段,根本無法阻擋飛刀的鋒芒,真正的狙擊,還在於他手中的劍。

  這是冥宗的鎮幫之寶,完全可以躋身於天下十大神兵之列。既是神兵,自然有它固有的靈性,是以當韓信意念一動時,此劍已然劃向虛空。

  “轟……”刀劍終於在十萬分之一的概率中完成了它們的首次接觸,沒有人可以形容這一聲爆響的慘烈,更無法形容這一聲爆響蘊含的魔力,如魔音一般,響聲炸起,兩邊觀戰的百萬將士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停止了呼吸。

  但魔音絕不只有這一響,電光石火間,刀劍在虛空中展開了一系列攻防,爆炸聲隆隆而起,炸得地面到處是坑,塵土飛揚。

  七十九響之後,天空倏然一暗,飛刀一旋之下,平空消失,而紀空手恰在這時再現虛空。

  手中無刀的紀空手,遠比手中有刀的紀空手更為可怕,因為“心中無刀”的紀空手,當他手中已沒有任何兵器的時候,他自身便是一把鋒利無匹的刀。

  這才是刀道的最高境界,人刀合一,不分彼此,刀即是人,人即是刀。

  韓信的身形陡然急旋,不降反升,以最快的速度升至一個高點,然後拖著霸烈的殺勢,俯衝而下。

  電閃雷鳴間,只見一道雪白的亮光劃破虛空,根本不容他人阻擋。

  “呀……”紀空手屹立如山,等到這道亮光進入了他的視線之後,長嘯一聲,不退反進,身形如山岳崩塌般向前疾移。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3:22
第十五卷第十八章
  “蓬……”千萬道氣流沿著一個中心點爆裂開來,迅速向外飛瀉,猶如一朵巨大的蘑菇雲般,遮天蔽日,吸納了所有的光線。

  與此同時,紀空手與韓信的身體如斷線風箏般跌落地面,噴血的同時,兩人已回歸到他們各自起動的位置,如長槍傲立。

  目光,冷寒的目光,如鋒利的刀刃再一次穿越虛空,悍然交錯,一溜藍幽幽的電火隨之而生,正映上了兩人不斷收縮的瞳孔之上。

  當他們傲立不動的時候,剛才不動的天象卻動了,就彷佛時間在某一刻停止,將天地間的一切事物定格。

  烏雲湧聚,狂風飛瀉,天雷滾滾,一道道如巨劍般的閃電斜劈而下,一切異象瘋狂地聚壓於鴻溝上空的一小塊地方,讓所有人都看得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嘩……啦……”暴雨終於來臨,以傾盆之勢自天而降,豆大的雨點打在塵土之上,頓成一個個泥洞。

  紀空手的眉鋒一跳,揚手往虛空一抓,飛刀再次出手,殺向韓信。

  刀風破空,激起一道翻湧的氣流,如注的雨線在飛刀所過之處,突然形成了一個斷層,一個形如真空的斷層。

  這真是不可思議,有人曾云“抽刀斷水水更流”,說這句話的人,一定是沒有看到過紀空手的飛刀,如果他今天就在鴻溝,那麼必會為自己的孤陋寡聞感到羞愧。

  一切都變得瘋狂起來,為這一刀而瘋狂。

  在紀空手與韓信相隔的這七丈距離,如果以這一刀來衡量,它已不再是距離。

  韓信沒有用自己的眼睛衡量這段距離,因為目光的速度已經不及刀速,他只能以自己的感應揣度氣機的運行,同時劍鋒微振,變化著不同的角度,以封鎖對方的刀路。

  他有這樣的自信,自信自己可以封鎖住任何人的進攻!《龜伏圖》的下冊一直在他手中,其劍法之所以能夠超越冥宗的四大高手,就在於他將《龜伏圖》的精髓融入劍道,自成一家。

  龜伏的精髓所在,就在於等待時機,而等待的火候,在於滴水不漏的防守。

  但當他的這種自信還沒有來得及表現出來時,心中陡然一驚,感到了自己布下的氣機中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紋,從裂紋中直入的,是有質無形的一把刀!

  飛刀有形,這無形的刀是什麼?

  韓信的心中剛湧出這樣的一個念頭,一種莫大的恐懼已如海潮般漫捲全身,他突然悟到,手中無刀的紀空手,豈不正是一把要命的鋒刃?

  韓信惟有飛退、旋舞,就像是一道暗黑而瘋狂的狂飆。

  狂飆捲入虛空,旋成了圓,旋出了一個漩渦,層層疊疊,變成了一個如惡獸大嘴般的黑洞,吸納著周邊的一切物質,強大的牽扯力將這段虛空的空氣一下子抽乾了,就像是到了一段真空。

  “呼……”紀空手知道,勝負就在這一刻,所以他沒有猶豫,更沒有遲疑,只是讓自己體內所有的能量在這一刻爆發,緊追著自己那把有形的飛刀,直插向漩渦的中心。

  勇者無懼,惟有勇者,才有如此驚人之舉。

  天地隨之一震,靜默得就像是回到鴻蒙未開的洪荒年代,一切都顯得不再真實,猶如是一幅有畫無聲的動畫。

  “轟……”但這種動畫只存在了一瞬,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那無底的黑洞爆裂開來,恰似一朵綻放的蓮花。

  雲靜,風止,雨消散。

  一繼陽光透過雲層而下,天地彷彿又回復了悠然寧靜的往昔。

  紀空手與韓信相對而立,僅距三丈,一把七寸飛刀,插在了韓信的心口之上。

  紀空手的身體晃了一晃,一口鮮血噴射而出,他顯然也受了極重的內傷,卻把飛刀插在了足以讓韓信致命的要害部位。

  他們此時已墜落於懸壁之下,一地的亂石沙土,顯得是那麼的原始,就彷佛這裡從來沒有人來過一般。

  紀空手冷冷地看著韓信,半晌才喘了一口氣道:“你敗了!”

  “我敗了?”韓信茫然地說了一句,胸口的傷痛刺激了他漸漸昏厥的意識,看了看胸口上的飛刀,他搖了搖頭道:“我不會敗,也不可能敗,如果我敗了,那麼老天就錯了!”

  紀空手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憐憫之情,緩緩而道:“你真的相信你在問天樓刑獄地牢中看到的那場蟻戰是上天的旨意嗎?”

  “是的,只可惜,我沒有看到那場蟻戰最後的結局。 ”韓信的話中不無遺憾。

  紀空手無話可說,面對一個將死之人,他不想讓自己過於冷酷無情,畢竟,這人曾經是他的朋友。

  韓信木然地盯著胸口上的飛刀,當一陣風吹過他的臉頰時,他似乎終於承認了現實,從幻像中回歸,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不管怎麼說,我敗了,按照你我之間的約定,敗就是死,我不想多說什麼,只希望讓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紀空手似從韓信臉上露出的一絲柔情猜到了什麼,不由心中一顫。

  “永遠都不要向鳳凰提起我的死。”韓信緊緊地盯著紀空手,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想她傷心!”

  紀空手默默地點了點頭,眸子之中閃現出一股非常複雜的情緒。他不明白,為了鳳凰,可以不惜一切的韓信,竟然是如此矛盾的結合體:一方面,他對自己的女人是如此的癡情,寧可受制於人,也要保證她的安危;另一方面,他卻能對自己從小患難的朋友毫不猶豫地刺出背叛之劍,顯得是那麼地冷酷無情。

  也許,對愛人癡情,是韓信的本性;對朋友冷酷無情,是他太過於熱衷名利。名利二字,看似簡單,但普天之下又有幾人可以堪破?當名利的色彩進入人心之後,人心自然也就變得深不可測了。

  正在沉思中的紀空手,突然眉鋒一動,他沒有回頭,卻感應到背後有一股龐大無匹的勁氣平空而來,以勢在必得的氣勢強行擠入了他們之間漸趨弱勢的氣場之中。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殺氣來得如此之快,完全出乎了紀空手的意料。他之所以有些驚詫,是因為他在與韓信對峙之前,就以自己的靈覺對方圓數十丈內的範圍搜尋了一遍,此刻根本就不應有人蹟的出現。

  這股氣機來得如此之突然,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這股氣機的主人功力竟在紀空手之上,而且事先埋伏於此,是以紀空手無法洞察出他的存在。

  “難道是你事先……”紀空手驚怒之間望向韓信,但話僅說到一半,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因為他從韓信的表情中已然看出,韓信顯然也對這驚變一無所知。同時,韓信的眸子裡更張揚出難以置信的震驚,臉上的肌肉抽搐得扭曲變形。

  紀空手再沒有任何的猶豫,雖然他無法回頭,卻從韓信的臉上讀出了自己的背後一定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迅速地標前,身形已明顯不如剛才,誰都可以看出,他雖然將飛刀插入了韓信的胸口,但韓信的真力反震而出,讓他的經脈受到了不小的震傷。

  踏前五步之後,紀空手的手掌如刀,一連在自己的身後布下了十數道氣牆,驀然回首間,他驚呆了,腦海中彷彿出現了一段空白。

  他忽然明白,當這股殺機出現之時,韓信何以會這般訝異,因為他此刻的表情絕對比韓信好不了多少。

  以紀空手和韓信的堅韌意志,就算他們此時身負重傷,也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他們震驚到這種地步。之所以出現這樣的現象,只能說明他們所看到的是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的確是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在紀空手與韓信身前的數丈之地,正悠然地走來一人,他的神情十分悠然,彷如閑庭信步,臉上流露出一種從容的微笑,使其一舉一動都充滿著自信。

  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如大山推移般沉穩,就像他的行事作風一樣,讓人不可揣度。

  殺氣來自於他腰間的長劍,劍未出鞘,卻透發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殺機,直到逼入紀空手身前七尺之內時,這道殺氣才霍然消逝。

  冷冷的眼芒,閃錯於虛空之上,無聲的靜默,讓紀空手的心底產生出一股驚懼。

  當這個人甫一出現時,紀空手的心就如重石下沉,沉重的失落感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本來一切注定了的結局,卻因為這個不速之客的出現而改變,這的確讓紀空手始料未及。

  他千算萬算,一切看上去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他是人,不是神,終究還是犯下了錯誤,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而這個錯誤足以讓他的一切努力付之東流。

  也許,這個錯誤的發生不能怪他,畢竟,誰又能想到一個死人還能複生?還能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呢?

  “你就是紀空手?”來人問了一個他本不該問的問題,紀空手一怔之下,眼中陡然亮了起來。

  “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想必你已知道了原因。”來人捕捉到了紀空手臉上的表情,不由由衷讚道:“你能從我的一句話中悟出其意,可見思維極為敏銳,這同時也證明了我的眼光不錯,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的厚望。”

  紀空手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一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重新恢復到自己剛才的那種從容鎮定,拍了拍手道:“我輸了,而且輸得心服口服,能輸在你的手上,我並不感到冤枉。因為你所安排的這個計劃,實在是天衣無縫,無懈可擊,我想不服都不行。”

  他說得彷彿十分輕鬆,話裡卻有更多的無奈,面對眼前的這個人,他第一次感到了在強者面前的無奈和軟弱。

  來人淡淡地笑了,似有幾分得意。能得到以智計聞名天下的紀空手的佩服,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同時,他也不敢有任何的大意,即使是身負內傷的紀空手,也足以讓任何人的神經緊繃。

  “其實,你無須佩服我,我這個計劃的產生,靈感正是來自於你。如果不是我事先識破了你的'龍藏虎相,李代桃僵'之計,又怎會將計就計,讓你為我所用呢?”來人緩緩而道:“這也許就是天意吧!”

  “可是,你明明死於大鐘寺,又怎會死而復生呢?難道那一天你根本就沒有死?!”紀空手驚詫地道,這無疑是此刻他心中的最大懸疑。

  “在你和龍賡這兩大絕頂高手面前,沒有人可以不死,也沒有人可以死而復生。這看上去的確有些蹊蹺,有些詭異,其實,就只有一個原因,那一天死在大鐘寺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來人的眉間一皺,臉上不經意地露出了一絲哀傷。

  “誰?”紀空手渾身一震,他實在想不出來,如果那死去的人不是劉邦,天下間又怎會有長得如此相像之人?

  “他叫劉助,我的孿生兄弟。”劉邦冷然而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13:23
第十五卷第十九章
  劉邦居然沒死,而且出現在了鴻溝——他的出現看上去是一個巧合,就在紀空手與韓信兩敗俱傷的時候。但誰都明白,這不是巧合,絕對是一個陰謀!它的絕妙之處就在於,劉邦隨時都可以殺了紀空手,取而代之,卻絕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這個計劃,劉邦將它稱之為“作繭自縛”,作繭自縛的人不是劉邦自己,而是紀空手。

  春蠶到了一定的時候,就要吐出絲來,將自己包圍在裡面,紀空手在淮陰的時候見過不少,卻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作繭自縛的一天——他惟有苦笑!

  但劉邦的情緒卻變得有些激動起來,面對即將到手的勝利,面對自己今生的宿敵,他有一種衝動,因為為了這個絕妙的計劃,他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付出了太多的代價,他不想就這麼沉默下去,必須告訴對手他今天的勝利來之不易。

  “在我們問天樓中,每一代都會出現一對孿生兄弟,沒有人可以解釋這是出於什麼原因,卻是我們問天樓的一個絕大秘密。”劉邦道:“之所以要把它隱瞞下來,讓它成為一個秘密,是因為歷代閥主都肩負著復國的使命,深知爭霸天下的艱辛和殘酷。一旦閥主遭到不測,另一人便能挺身而出,主持大局,不至於亂了陣腳,家父得到我們兩兄弟之後,欣喜之下,便為我們取名為'衛邦'、'衛助'!”

  “衛三公子如此取名,只怕另有深意。”紀空手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犯下的第一個錯誤。其實,他完全可以從衛三公子與衛三少爺之間推斷出一些線索,既然衛三公子與衛三少爺是孿生兄弟,那麼劉邦之外,是否也有一個孿生兄弟呢?

  “家父為我兄弟二人取名,的確大有深意,他苦於在這亂世之中,憑我問天樓一閥之力,是很難得到天下的,所以他寄望於有強授的幫助,故而得名。”劉邦深深地看了紀空手一眼,道:“雖然家父是死在你的手中,卻一直對你讚賞有加,臨終前尚對我交待道:'如果此人不能為我所用,當除之,否則日後必成大患。'”

  “可是,最終我還是為你所用了,雖然是利用,卻更顯閣下的手段之高明。”紀空手有些沮喪地道。

  劉邦淡淡一笑道:“這不是我的手段高明,而是你又犯下了第二個錯誤,當日五音先生遇難之夜,你曾經以我的容貌出現,繼而脫困而逃,這至少讓我清楚一點,你有非常高明的易容術,完全可以做到以假亂真,由此引起了我的警覺。”

  紀空手搖了搖頭,不得不承認這是自己一時的疏忽。

  “但真正讓我識破你的'龍藏虎相,李代桃僵'大計的,是夜郎之行。你太自信了,所以又犯下了第三個錯誤:你根本不該與我相處得那麼久,以我的心思與目力,自然不難從你的一舉一動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劉邦冷笑了一聲,環視了一下四周的動靜,這才重新把目光落在了紀空手的臉上。

  紀空手勉力一笑道:“在聰明人的眼中,出現一個錯誤已足以致命,何況我一連犯了三個錯誤?當真該死。也正因如此,你才設下了大鐘寺的那個圈套,等著我這個笨蛋往裡鑽!”

  “你不笨,直到今天,我仍然覺得你是當世之中頂尖的智囊人物。”劉邦一臉正色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費盡心機地設下圈套,引君入甕呢?這只因為,我堅信你可以為我打下江山,為我奪得天下!”

  “於是,你就以自己的孿生兄弟為餌,釣我這條大魚?”紀空手譏諷道,難得有反擊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藉此平衡一下自己的心態。

  劉邦絲毫不覺得有臉紅的必要,反而肅然道:“為了復國大業,凡我問天樓人,隨時都準備著獻出自己的生命,連我也不例外!不過,到了今天,我總算可以告慰他的在天之靈了,畢竟,他死得其所,死得很有意義,不至於讓其血白流。”

  “哎呀……”紀空手突然驚叫了一聲,甚是懊惱地道:“怪不得那一天他死得那麼容易,連'有容乃大'也未使出,現在想來,只怕他壓根兒就不會'有容乃大'!”

  劉邦讚許地點了點頭道:“不錯!'有容乃大'神功惟有問天樓閥主才可以修練,劉助雖是我的兄弟,卻也無此殊榮。”

  紀空手的思路變得越來越清晰起來,靈光一閃,冷然道:“其實,你還有一個破綻,只是當時我為了對付項羽,不及細思,以至於錯過了這最後一個機會。現在想來,這也許真的是天意如此吧!”

  “哦?”劉邦奇道:“是麼?我怎麼不知道這個破綻?”

  紀空手緩緩而道:“這個破綻就是'貝者'之約,如果我沒有料錯,這'貝者'的真正主人就是你吧?”

  劉邦的眸子之中閃出一道驚奇,沉默半晌,才啞然失笑道:“你果然聰明,這同樣是我問天樓中的一個機密,除了歷代閥主之外,無人可知。當年我的先輩創立了問天樓之後,深知爭霸天下的一個重要因素是擁有豐富的財力,於是就在問天樓之外,創辦了這個名為'貝者'的組織!此事純屬 密,你又從何得知?”

  “'貝者'開出的所有賠率,都是賭我能在一月內攻克垓下,而且投注方可以無條件地幫助我,這樣的賭法,完全有利於我,卻對'貝者'自身大大不利。從表面上看,好像是'貝者'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斷定我不能在一月之內攻克垓下,而以當時的形勢,明眼人只要一看就知道,一旦我有了足夠的軍餉糧草,絕對能夠在短時間內大勝,這就引起了我的懷疑。”紀空手淡淡而道:“憑什麼'貝者'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相助我?既然它有心幫我,為什麼不採取用直接的方式,卻要拐彎抹角?只有到了現在,我才算明白了真正的答案。”

  “可是,你竟然謝絕了一切資助,還在三五天內就大破楚軍,這實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劉邦情不自禁地道,他不得不佩服紀空手,這樣的結果根本不是他可以辦到的,也因此他為自己最終能贏得勝利 感到慶幸。

  他已勝券在握,雖然紀空手也是一個頂尖高手,但重傷之下,已是不堪一擊。

  更何況他還擁有一式威震天下的“有容乃大”!

  只要他拔出劍來,往前一送,那麼他就將成為這個亂世的共主,擁有這個天下,面對這樣的結局,他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了,手已握住了劍柄,以勝利者的微笑面對紀空手,此時天空又飄下了一陣雨滴,彷彿是為紀空手而哭泣。

  紀空手淡淡地笑了,不再為這樣的結果感到沮喪,因為他突然悟到,雖然結果並不美麗,但自己卻擁有了過程,沒有結局的過程永遠要比沒有過程的結局更讓人值得追憶。

  所以,他不後悔,心裡也沒有太多的遺憾,而是抬起頭來,直視對手。

  七尺之距,無論是劉邦,還是紀空手,似乎都算不上距離,但在此時此刻,它是從生到死的距離。

  劉邦有這樣的自信,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面對掉入陷阱的困獸,企圖從對方的絕望恐懼中得到一種心理的滿足。

  然而,他失望了,他所看到的,竟然是紀空手臉上的微笑。

  這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佛家禪境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無畏者,當他們面對死亡時,從來無懼,有的只是微笑,佛家謂之“拈花笑”,難道此時的紀空手已然堪破生死,領悟到了佛家真諦?

  劉邦不禁心生一絲惱怒,冷哼道:“你居然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

  紀空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怕與不怕,我都得死,這之間難道還有什麼區別嗎?我只不過是想告訴你,要想殺我,並不容易,你必須做到全力以赴!”

  劉邦冷笑一聲,劍已在手,整個人卓立不動,劍鋒卻在輕顫中發出了一道龍吟之音。

  雨絲如織,卻遮迷不了兩人相對的眼芒。

  無限的殺機,在這相持之中醞釀。

  劉邦的劍終於出手,如蝸牛爬行般漫入虛空,遙指紀空手的眉心。

  每一寸前移,都如一道山梁擠壓而過,虛空中的壓力在一點一點地增強,讓人幾乎無法承受其重。

  不知什麼時候紀空手手中也多出了一把飛刀,誰也不清楚他的身上究竟有多少把這樣的飛刀,但誰都明白,飛刀一出,總是會出現在它應該出現的地方。

  飛刀一出,他的眉心不由一皺,這自然逃不過劉邦的眼睛。

  這只能說明紀空手的內傷極重,已到了不能妄動真氣的地步,這對劉邦來說,無疑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劍鋒再顫時,化入虛空,在它所消失的地方,內陷出一個黑點,一道裂縫,轉眼之間,卻變成了一個不斷內旋擴張的黑洞。

  “這就是問天樓的鎮閣奇學有容乃大,當年你在霸上設計我父子倆,家父為了能讓我將來在項羽流雲真氣下不敗。死前忍著讓經脈寸斷之苦,將功力傳於我。想不到因果報應逼我真正使此招的人不是項羽反而是你!現在你能死在這一式之下,也足以瞑目了。”劉邦猙獰的笑聲彷彿來自於九幽地府,透出一股張揚的殺意。

  吞噬萬物的黑洞在擴張、吸納,空氣、雨點、沙石、亂流,全被一股力量牽引,為黑洞所吞噬,惟一不動的是紀空手的飛刀。

  只有紀空手自己清楚,飛刀能夠巍然不動,全靠自己一口真氣支撐著,飛刀上所承受的壓力,幾如大山一般,更有千萬縷氣流纏繞其上,拼命地向黑洞深處牽扯。

  他的額頭上滲出了絲絲冷汗,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未受內傷,只怕也無法抗衡這式有容乃大,它所詮釋的境界,如地獄、如魔界、如同天上那一條天狗,可以吞雲吐月,又似黑夜之下那廣袤無際的蒼穹,繁星點點,暗黑無邊。

  這一式有容乃大,猶如神蹟般讓人驚心,它的偉大,可以讓任何對手為之失魂。

  紀空手咬牙支撐,只覺體內的補天石異力正在匯聚,產生出一種外洩的衝動,受傷的經脈是如此地脆弱,根本無法承受兩股力量的衝突,正一點一點地接近崩潰的邊緣……

  這個過程,就是生死線上的掙扎,更是殘酷的折磨,它不僅考驗著一個人的意志,同時也考驗著一個人的心理,就像是大火中的鳳凰,經歷著火的洗禮,從而涅槃昇華。

  惟一的不同是,經過了這個過程之後,鳳凰升天,而等待紀空手的,卻是地獄。

  “霹靂……”一道閃電當頭劈下,挾帶萬千交織纏繞的電流裂開虛空,裂開雨幕,瘋狂地投入到那黑洞之中。

  “嗤嗤”爆響中,黑洞的邊沿居然泛出一道藍幽幽的光環,就彷如是魔獸的大嘴,盡數將這閃電吞噬吸納。

  天地陡然一暗,剎那間靜寂無邊,惟有紀空手與劉邦兩人那濃重急促的呼吸之聲迴盪於這廣袤的虛空。

  就在這時,劉邦看到了紀空手的臉,在那張剛毅冷峻的臉上,竟然現出了一絲莫名詭異的笑容。

  然後,飛刀動了,與人共旋,在高速中化為一個光球,追隨著那一入即逝的閃電,以狂野之勢沒入黑洞深處。

  天地間為之一靜,時間定格,畫面定格,出現了一剎那的停頓,一切都顯得不再真實,讓人彷如置身於玄幻的世界。

  “砰……砰……”那黑洞突然發出一陣怪異的悶響,猶如心跳般在急劇地收縮痙攣,繼而又如一個巨大的皮球般無限擴張,擴縮之間,在那黑洞深處突然亮起了一道火焰。

  “轟……”這是燃燒的火焰,就像點燃了百萬噸火焰,炸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震響,比無數個海嘯匯聚一起更讓人感到驚心動魄,那一道擦過天邊的火焰,照亮了天地間的每一個角落。

  無邊的黑洞驀然炸裂開來,千萬勁流席捲大地,引得地動山搖,惟一不動的,還是那一道火焰,那是七寸飛刀,正是因為它的出現而改變了一切。

  爆炸之後的黑洞,瞬即逝去,虛空中又恢復了它固有的平靜。

  七寸飛刀,因黑洞的消失而片片碎裂,就彷佛完成了它的使命一般,最終回歸大地。

  陽光透過這暗黑沉悶的虛空,復甦了天地應有的生機,明晃晃的光線反射到紀空手蒼白的臉上,透出一股鮮活的紅暈。

  他還活著,這是一個奇蹟。

  在充滿著毀滅的爆炸之後,他依然還活著,這絕對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蹟!

  他為這樣的奇蹟而驚詫,更為這樣的奇蹟感到高興,驚詫莫名間,他將這個奇蹟視為天意。

  劉邦的身體晃了晃,最終跪倒於紀空手的面前。他已經完全虛脫,已經沒有任何力量支撐自己的尊嚴,只能如一隻狗般跪伏地上,等待著命運最終的判決。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劉邦的嘴中依然不停地喃喃自語著,在完全佔據優勢的情況下,他卻輸了,輸得是這麼徹底,這讓他彷如置身於惡夢中,至今未醒。

  紀空手淡淡地笑了:“怎麼就不能是這樣的結局呢?”話音未落,突然想到了什麼,渾身一震,緩緩回過頭來,卻見韓信整個人靠在一塊大石之上,渾身血漬,臉色蒼白,嘴角處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紀空手一下子明白過來,出現這樣的奇蹟,不是天意,而是人為!

  這只因為,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韓信!

  誰也不會想到,在紀空手面臨即將被有容乃大吞沒的剎那,正是由於韓信將自己體內所有的補天石異力注入到紀空手的背上,才使紀空手得以破解這威震天下的有容乃大。

  紀空手體內的補天石異力為陽,韓信體內的補天石異力為陰,當千年註定的宿命重現,當兩股同屬一脈的異力一人體內陰陽互濟、匯流一起時,所產生的能量之大,絕非是人力可以想像的,當年皇帝軒轅便以此能量一統洪荒。這包容天下萬物的生機的力量,其是劉邦這“有容乃大”所能容下的。

  所謂的“有容乃大”,就像是一條大江,它可以吸納千百條小溪河流進入自己的運行軌道,從而形成浩大的聲勢,一瀉千里,勢不可擋。可當它遇到了比它的能量更大的洪流,陡然注入到它的運行軌道之中,而它的容量無法包容時,就勢必引發一個結果,那就是決提氾濫!

  劉邦顯然沒有想到身負重傷的紀空手還能有如此沛然不可御之的內力,是以當紀空手的異力衝入時,他的經脈根本無法承受其重,終於被震得經脈寸斷,頓成廢人一個。

  這樣的結局,的確是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不僅劉邦,就連紀空手,也想像不到韓信會在最後的關頭幫了自己一把。

  韓信的身體晃了晃,順著石沿滑至地面,紀空手搶上一步,將他緊緊地抱入懷中。

  “紀少,我們終於是誰也不欠誰的了。”韓信的身體完全失重,如一癱爛泥般緊貼在紀空手的胸口,他的脈息正一點一點地消失,顯示著其生機已然枯竭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紀空手狠狠地點了一下頭,卻沒有說話。面對這個曾經既是宿敵又是朋友的人,他的心很亂。

  “我從來……就不覺得……自己……做錯過什麼,也許,你……會覺得,我背叛了……你,可我……總覺得,在……機會面前,絕不能……錯失,因為……我不想……再過……那種混吃騙喝的……日子,更……不想……讓鳳凰……瞧不起我。”韓信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只有在這一刻,他才真正流露出壓抑心底不知多少日夜的心思。

  “你說的這些,我已經不記得了。”紀空手只覺自己的眼眶開始濕潤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一字一句道:“我只記得剛才你所做的一切,如果你還把我當作朋友,就請讓我真誠地向你說一句:謝謝!”

  韓信的情緒顯得是那麼地激動,抓住紀空手的手,卻又無力地放下,喘了一口氣道: “你……不……該……謝……我,要……謝,就……謝……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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