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大漢光武 作者:酒徒 (全書完)

 
V123210 2017-11-18 14:53: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345144
V123210 發表於 2018-7-7 08:46
    第七章迷霧紅煙白河渡

    「對,傀儡誰愛做誰做,伯升要做就做真皇帝,要麼就不做!」馬武也跟著走了過來,大聲咆哮。

    眾人聽得俱是一愣,旋即就明白了劉縯的態度。相忍為大業,不爭一時之短長。反正劉玄這個傀儡皇帝,基本管不到他頭上。而此刻就跟王匡等人翻臉,平白便宜了官軍不說,還會史書上留下一個巨大的笑話。

    「伯升,你真的一點兒也不生氣?」 只有李秩仍不甘心,皺著眉頭沉吟了片刻,繼續追問。

    劉縯撇了撇嘴,輕輕點頭,「若是生氣有用,我等何必如此辛苦地攻打宛城?排成一排站在城牆下齊聲叫罵,看看宛城的城牆會不會塌!」

    「當然不會!」李秩被說得老臉一紅,訕訕地撓頭,「當時,當時我還以為,你用的是緩兵之計。等到回了軍營,立刻回點齊了兵馬,滅了劉玄那小子!」

    「怎麼可能是緩兵之計?」 劉縯深深看了李秩一眼,嘆息著搖頭,「如果滅了那小子,有助於我等擊敗王莽,劉某當然巴不得滅了他。可還是那句話,眼下咱們跟王匡打起來,只會平白便宜昏君。原本想要響應我等的英雄,亦會覺得心灰意冷。所以,劉某才當眾說出「相忍為國」四個字,雖然,這種滋味很是難受!「

    眾人聽了,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欽佩。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回應。劉縯將大夥的表現看在眼睛裡,笑了笑,繼續說道,「世人無不戀棧名利,劉某亦不能免俗,更不必說事關皇位。然而要爭,也不能這個時候去爭!」

    快速朝前走了幾步,手指著遠處黑漆漆的宛平城牆,他大聲補充。「首先,舂陵軍和新市軍火並,我等即便獲勝,也會傷筋動骨。而朝廷得到消息,定然會派出更多的兵馬,前來收取漁翁之利。還有岑鵬,若是得到了喘息之機,必然會重整旗鼓,再與我等爭雄沙場!」

    「其次,咱們眼下所有城池加起來,不過才十餘座。其中稱得上易守難攻的,只有淯陽和襄陽!」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只有兩座城池的皇帝,與佔山為王有什麼差別?!劉某雖然愚鈍,多少還要點兒臉面,真的不敢妄自尊大,惹天下人恥笑。」

    「再次,如今天下起兵者,不止是綠林,還有赤眉、銅馬,以及大小勢力數以百計。先稱帝者,必被王莽視為心腹大患。屆時,我等終日忙於跟莽軍交戰,形神俱疲。而赤眉軍及其他義軍卻趁機加速擴張,此等為虛名而舍實利之行徑,甚不可取。想當年,陳勝吳廣聲勢何等浩大,到最後,滅到秦國的卻是項羽,劉邦?前車之鑑尚在,我等何必去蹈後車之轍?!」

    這些話,有一部分是他在襄陽城內就想到的,還有一部分,則是在回營路上想到了。一直沒機會跟身邊弟兄們陳述,此刻終於大聲說了出來,立刻讓四周圍響起了一片讚歎之聲。

    」服,劉某心服口服。遠在太行山,都聽聞小孟嘗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傳言不虛!」 劉隆性子最直接,說話也最大聲。根本不用劉秀替自己做介紹,就上前向劉縯施禮。

    「莫非是南陽劉元伯?舍弟曾經提到過你,多謝你在山中對他捨命相護!」 劉縯立刻側開身子,然後以平輩之禮相還。

    「正是!」 劉隆大笑著點頭,「此外,小弟還是安崇侯的族侄,當年安崇侯起兵反莽,失敗被滅族。小弟因為未滿七歲,被發配到邊塞給戍卒放馬,全靠著幾個老兵的照顧,才活了下來!」

    「安崇侯的族侄,莫非你是子明叔的兒子?劉某還記得當年之慘禍,據說只有子明叔的兒子才因為年紀小逃過了一劫?!」 劉縯大驚,上下打量劉隆,虎目當中不知不覺就湧起淚光。

    別人不知道安崇侯是誰,他可是清清楚楚。王莽篡漢之時,南陽一帶的劉氏子孫紛紛俯首,只有安崇侯劉禮,帶著近親族人拍案而起。那場抵抗,雖然未能讓大新朝傷筋動骨。但至少證明了,漢高漢武的後人當中,還有男兒。而不是只剩下了一群給口吃食,就俯首帖耳的蠢豬!

    「正是!」 聽劉縯提到自己的父親的表字,劉隆眼睛裡也泛起了淚光。後退兩步,重新向劉縯躬身,「小弟元伯,見過大哥!」

    「元伯,不要如此客氣,千萬不要如此客氣!」 劉縯這次沒有側身閃避,而是大步上前,雙手托住了劉隆的胳膊。「慚愧我初年紀小,又是寄人籬下,救不得你。否則,決不讓你受千里發配之苦!」

    「活下來,就不算苦!」 劉隆抬手抹了下眼睛,咧嘴而笑。隨即,又將頭迅速轉向劉秀,「文叔,切莫怪我瞞著你。當初,我打破頭也不敢想,你一個回到舂陵之後,居然真的起兵造了反!」

    「那你當初還推文叔做你們的大當家?!」 馬三娘將眼睛一豎,大聲斥責。

    「那,那不是想逼著文叔跟我們一道造反麼?」 劉隆被說得臉色發紅,趕緊又快速解釋,「他當初不願意,我們也沒勉強他。只是,只是讓他掛了個名而已!」

    「還好不是讓他做傀儡!否則,文叔可不會甘心做一個任人擺佈的劉聖公!」 在旁邊一眼瞧破了劉隆當年的心思,朱浮笑著搖頭。

    眾人也被都得咧嘴而笑,笑過之後,想到大夥名義上終究還要給一個窩囊廢做臣子,心中又好生委屈。劉縯知道大夥沒那麼容易放下心中的疙瘩,笑了笑,又大聲勸說道:「傀儡這東西,一旦扶上去,想拿下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當年項梁和項羽叔侄,立了個放羊娃做楚帝,最後又嫌他礙事,讓人剁碎了他。而大漢高祖,正好可以打起為義帝報仇的旗號,將項羽逼得自刎烏江。」

    話說到這兒,已經 非常明白。當年傀儡皇帝熊心,既管不了項氏,也管不到其他諸侯。最後還因為年紀越來越大,越不好控制,被項羽指派英布給大卸八塊。而王匡現在的舉動,就是項梁、項羽的故技。早晚會取劉玄而代之。

    作為大漢高祖劉邦之後,劉縯當然不會聽從「義帝」的任何亂命。如今為了反莽大業,暫時忍下一口氣。只待「項羽」動手殺了「義帝」之後,就會打著替其報仇的旗號,跟「項羽「爭奪天下。

    眾將當中,雖然有不少人沒怎麼讀過書,但楚漢相爭的故事,卻都聽說過。對比眼下王匡和劉縯的舉動,正好一個類似項羽,一個類似劉邦。當即,大夥再度會心而笑,眼睛裡的抑鬱,一掃而空。

    接下來的幾天裡,宛城內外無一日安寧,攻守雙方全拼上了全力,試圖盡快分出輸贏。城牆下,陣亡的屍體橫七豎八,城牆上,士兵也換了一茬又一茬,其中依稀可見不少小孩和老人的身影。

    戰爭是如此之殘酷,以至於烏鴉和野狗,都成群結隊趕來湊熱鬧。或者在城牆上用鳥喙啄食剛剛戰死者的眼睛,或者在城外拖走屍體亂啃。而城上城下,守軍和進攻方的將士,去誰都顧不上去驅趕。只管繼續向對方發射羽箭、投槍、飛斧、石塊,等一系列可以殺人的凶器。

    一架架雲梯、石炮,一輛輛臨車、沖車,一隊隊士卒,一個個好漢,源源不斷向高聳入雲的城牆衝去,然後被滾石、檑木砸成破爛和肉醬,又或者被床弩和角弓射成木屑和肉渣!

    一個個驚魂未定的商販,一群群滿臉惶恐和乞丐,一排排大戶人家的奴僕,以及囚犯、贅婿、車伕、牙人,被大新朝士兵驅趕著登上城牆,手裡隨便塞上兩塊饟餅和一把刀,就變成了郡兵。然後被城外飛來的石塊,飛斧砸倒,被投矛、羽箭射成篩子。

    為了早日殺向長安,同時也為了拉近跟新市軍的戰績差距,劉縯用上了渾身解術。劉秀在一旁,也是智計百出。然而,無論兄弟兩個挖地道,架雲梯,還是防火燒城門,無論舂陵軍是強攻,佯攻,還是詐敗,結果始終都是一樣。岑鵬就像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硬生生擋住了義軍的戰車。讓他們始終無法從宛城這條路上,駛向司隸半步。

    眼看二月份都到了月中,老天爺忽然又來添亂。半空中,彤雲密佈,北風夾在著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而落。將以及殘破不堪的城牆,迅速包裹上一層白雪鎧甲。讓進攻方想要正常行走都無比困難,更甭說順著雲梯冒死向上攀援。

    全軍山下都沮喪不已,以為老天爺都想幫敵人的忙。然而,正應了那句俗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百年不遇的二月大雪剛剛放晴,斥候們又喘著粗氣,將一分密報送到了劉縯案頭。

    東北方向五十里,又有一路敵軍,規模在六萬上下,打著剿賊立功的旗號,浩浩蕩蕩朝著宛城撲了過來。

    「不知道死活的東西!」 劉縯在宛城下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洩,立刻下令擂鼓聚將。不多時,眾將紛紛趕到,傳閱了斥候發來的警訊,個個勃然大怒。

    很明顯,即將抵達的那那支兵馬,是受了王莽那句「殺劉縯,封國公,世襲罔替」的聖旨誘惑,前來撈便宜的。而弟兄們久攻宛城不下,個個筋疲力盡。如果放這路生力軍入了城,被岑鵬徹底掌控,其後果,恐怕會不堪設想。

    「打!」 毫不猶豫,李秩就替劉縯做出了決定。「絕對不能讓他們跟岑鵬匯合,更不能放他們進宛城城!」

    「必須打!」 馬武,鄧晨、傅俊、王霸等人,也擦拳磨掌。然而,到底該如何打,眾人卻莫衷一是。有的說舂陵軍離開宛城,給敵軍迎頭痛擊。有的說沿途設伏,然後四面合圍。有的說不如放他們到宛城外,當著岑鵬面兒,殺雞駭猴……,林林總總,各執一詞。

    劉縯被吵得頭大,忍不住拍了下桌案,大聲點將,「都住口,一個一個來。子陵,你年紀最小,你先說!」

    「是,大將軍!」 嚴光答應一聲,快步出列,「末將以為,這支生力軍,根本就是前來給我等輸送輜重給養的。大將軍根本不用太在意,末將有一計,定然讓他們成為我軍口中之食!」

    「嗯?」 劉縯原本只是隨意點嚴光出列拋磚引玉,卻沒想到他會說出如此膽大的話,頓時眼睛裡就閃出了幾分懷疑,「怎麼會如此輕鬆,那畢竟是六萬餘眾,不是六萬頭牛羊!」

    「依我之見,就是六萬頭牛羊。」嚴光淡淡一笑,大聲回應,「大將軍,各位同僚,諸位可還記得去年小長安聚之敗?」

    此言一出,包括劉秀在內,所有人都臉色瞬間大變。

    小長安聚之敗,令在場許多人都痛失親人朋友,大夥焉能輕易忘卻?無論那以後大夥戰勝了敵人多少次,殺了多少莽軍將士。每每想起此戰,卻依舊痛徹心扉。

    故而,大夥平素皆對此戰都避而不談,唯恐觸動了心中的傷口。今天嚴光忽然冒冒失失地問大夥可曾記得當日之敗,無異於將結痂的傷口撕開,然後又朝上頭撒了一大把粗鹽!

    「小長安聚之戰,令我等痛失家人與族親,誰敢輕易遺忘?!」劉縯面色沉痛,接著又道,「子陵休要賣關子,你今日舊事重提,究竟是何用意?」

    「吃一塹,長一智!」嚴光又拱了下手,臉上的表情無比認真,「當日兵敗之後,末將痛定思痛,何謂「天時」!而此刻天氣變幻莫測,敵軍卻遠道而來,我等剛好可以利用從甄阜和岑鵬的故技,令他有來無回!」

    「利用大雪?」 劉縯知道嚴光不是在順口胡說,卻越聽越糊塗,「 二月的雪,怎麼可能持久?用不了一天,就得化個乾乾淨淨。」(註:農曆二月,相當於公曆的三月。)

    「天有不測風雲!」嚴光深吸一口氣,緩緩補充,「而民間又有諺曰:二月雪,化得快。南風一至霧就來。雪晴之後,天氣迅速轉暖,今天刮得正是南風。由此推之,這兩三日內,必起大霧。我軍只要看準其中一路敵人,在其必經之路上等候。待大霧一起,吹響號角,發起攻擊,必然會一鼓而破之!」
V123210 發表於 2018-7-7 08:46
    第八章 迷霧紅煙白河渡 (二)

    「善!」

    「大善!」

    「吃一塹,長一智,都吃了虧,怎麼唯獨你嚴子陵長了本事?!」

    眾將聞言,紛紛撫掌喝彩。誰都沒有想到那日的慘敗,竟成為這次退敵的契機!

    「大霧遮眼,將士們彼此之間難以聯絡。而伏兵四出,被伏擊者卻根本看不到伏兵的舉動,必然會軍心大亂!」 輕輕笑了笑,嚴光繼續大聲補充,「所以,上次未等交戰,我軍便敗局已定。而這次,只要將甄阜老賊當日的招數,學著用上三成,我等就穩操勝券!」

    「高明!子陵高明!」

    「子陵大才,我等自愧不如!」

    「就這麼辦,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眾將聞聽,愈發興高采烈。巴不得現在就迎上前去,給遠道而來的官軍致命一擊。

    唯獨劉秀,自帶一份與年齡不相符的慎重。皺起眉頭,低聲問道,「子陵對天氣的推測,應該八九不離十,然而萬一沒有起霧……」

    「兵貴神速,不可瞻前顧後!」劉縯手拍桌案,大聲打斷,「我意己決,今晚蕩寇將軍帶領本部兵馬留在營地,虛張聲勢,威懾岑鵬。其他人,悄然跟我前去迎擊敵軍。明早若是有霧,便當智取,如若沒有,則力戰而破之!」

    語畢,劉縯立刻派出王霸、趙峻兩個去探查敵情。待二將回來,又將大夥聚在一起,討論具體用兵方略。第二天寅時,留鄧晨帶著二萬弟兄,在宛城外虛張聲勢。其餘兵馬,則悄悄從後門離開了軍營,徑直殺向了白河渡口。

    河畔寒風刺骨,天空中明月高懸,怎麼看,都不像是要起霧模樣。然而將士們也不覺得有多失望,在兩岸的樹林裡都布下了埋伏,就等敵軍半渡之時,突然殺出來,給其以致命一擊。

    誰料卯時剛過,寒風忽然停滯。緊跟著,濃霧就像開了鍋的水汽般,從河面上蒸騰而起。轉眼間,就將兩岸的天空和地面,都遮擋了個嚴嚴實實。

    「神了,子陵有洞徹天機之能!」 眾將大驚,個個暗挑拇指,稱讚嚴光的本事。嘈雜聲未落,耳畔卻已經傳來了一陣嘹喨的畫角聲響,緊跟著,人喊馬嘶聲,兵甲摩擦聲,腳步聲,馬蹄聲,戰車軲轆轉動的聲音,接踵而至!

    「來了!」 眾將立刻閉上嘴巴,屏住呼吸,默默地等待戰機的降臨。唯恐弄出動靜,將自投羅網的「獵物」嚇走。而那帶兵的莽軍將領立功心切,卻對即將到來的「災難」 毫無察覺。竟然不顧大霧瀰漫,繼續帶領著隊伍,朝著白河渡口飛奔。

    「一百……九十……八十……」一邊默默估算著獵物跟河岸之間的距離,劉縯一邊在心中倒數,雖然,按照嚴光先前的分析,到了此刻,他其實已經穩操勝券。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濃霧深處,畫角聲忽然大變。緊跟著,歡呼聲、喧鬧聲,以及各種嘈雜聲,連綿而起。

    莽軍的前鋒發現了白河渡上的浮橋;莽軍的主將,下令大軍在渡口處原地修整;莽軍的伙伕,開始架設炊具,為大軍準備朝食;莽軍的斥候,牽著戰馬,趕著輜重車,開始在浮橋上往返,試探浮橋的結實程度以及……

    「舉火!」  猛地將手中的令旗揮落,劉縯扯開嗓子大聲斷喝。

    「轟——」 數十個澆滿了油脂的柴堆,被嚴光和朱佑指揮著弟兄們點燃。獵獵的火光,立刻騰空而起。在熱浪的作用下,籠罩在舂陵軍頭頂的迷霧,迅速變得單薄。而渡口處,籠罩在莽軍頭頂的迷霧,卻越來越濃。

    「出擊!」 劉縯俯身,將手中的火把探向火堆,同時雙腿輕輕磕打馬腹。

    驊騮駒嘴裡發出一聲咆哮,瞬間張開的四蹄。像一道風,直撲白河渡口。用破麻布綁在火把前端的松脂球,迅速被點燃,然後被劉縯高舉著,替所有弟兄們指明了進攻的方向。

    馬武、傅俊、李秩、王霸,以及舂陵軍眾將,按照事先約定次序,各自帶領部屬,將手中火把探向身邊的火堆,加快速度,緊緊跟隨在劉縯身後。

    數以千計的火把,迅速匯聚成一道光與熱的洪流,湧向驚慌失措的敵軍。沿途所過,所有迷霧和黑暗,都像薄紗一樣被瞬間撕破。十幾名負責外圍警戒的莽軍斥候,連馬頭都沒來得及撥轉,就被洪流徹底吞沒。上百名四下尋找乾柴的伙伕,根本沒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被亂刀剁成了肉泥。

    「向我靠攏,向我靠攏!」 一名校尉打扮的將領努力組織麾下弟兄結陣,且戰且走。劉縯的戰馬猛地撕破濃霧,出現在他身側。校尉反應甚快,果斷持槊刺向戰馬脖頸。劉縯左手中的火把猛地一揮,晃花了他的眼睛。右手鋼刀順勢橫掃,「咔嚓」一聲,將此人頭顱砍飛到了空中。

    「擋我者死!」 馬武策動坐騎,緊貼著劉縯的身邊衝入了敵群。右手中鋼刀宛若一朵巨大的蓮花,繞著馬鞍周圍高速旋轉。周圍的莽軍躲避不及,一個接一個被他砍倒。他卻還嫌棄敵軍崩潰得太慢,左手中的火把猛地向前一遞,狠狠戳中在了一匹無主戰馬的屁股上。

    「唏噓噓噓……」 無主的戰馬嘴裡發出一聲悲鳴,張開四蹄,向周圍的官兵頭頂踩去,所過之處,慘叫聲不絕於耳。劉縯催動坐騎,沿著驚馬衝出來的道路向濃霧深處推進。手中火把跳動,就像一顆巨大的啟明星。李秩、王霸,各自帶著五百騎兵快速追上,鋼刀如電,砍出一道道血浪。

    濃霧中的莽軍,根本分辨不出來,周圍到底有多少綠林好漢?更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阻擋住好漢們的瘋狂進攻。大部分人,甚至連撒腿逃命都做不到,只管拎著兵器,沒頭蒼蠅般四下亂撞。而突然殺出來的舂陵好漢們,卻將昔日小長聚之戰中官軍的指揮手段學了個惟妙惟肖,利用燈籠、號角和戰鼓,不斷調整自家進攻方向。

    「文叔,時候差不多了。下江軍那邊一直在吹角請求出擊!」 被留在中軍協調全局的嚴光,迅速爬上革車,附在劉秀耳畔低聲提醒。

    「不急!不到最後收網時候。讓大哥他們先將憋在肚子裡的氣撒出來!」 劉秀低頭朝著濃霧後那條最長的火龍看了一眼,斷然搖頭。

    柱天大將軍率部出擊之後,指揮權就自動轉移到右將軍手中。這是昨晚劉縯跟眾人商討用兵方略之時,忽然作出的安排。劉秀知道大哥為何要這樣做,也知道此時此刻,大哥最需要什麼。所以,他出人意料地,沒做任何謙讓,果斷上前接過了將令。

    「擂鼓,如何?」 嚴光第一條建議沒有得到採納,毫不氣餒地獻上第二條建議。

    這回,劉秀沒有拒絕,而是轉過身,親手抄起了鼓槌。

    「咚咚,咚咚,咚咚咚……」半人高的牛皮大鼓,被他奮力敲響,「咚咚,咚咚,咚咚咚……」 。如一聲聲春雷,敲得周圍的弟兄們頭皮陣陣發乍。

    「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李通毫不猶豫帶領麾下弟兄,敲響周圍所有軍鼓相和。將激揚的旋律,迅速傳遍革車附近每一名舂陵軍將士的心臟。

    劉縯左手中的火把,在鼓聲中晃了晃,爆出一團絢麗的金星。他右手中的鋼刀被火光照得一亮,如閃電般,劈向臨近敵將的胸口。

    「啊——」 跟他放對的敵將,驚叫著橫槍格擋。硬木製造的槍桿,卻在刀鋒下瞬間一分為二。雪亮的刀鋒餘勢未盡,繼續切開了此人的胸甲,皮膚和肌肉。劉縯的手臂迅速後拖,利用戰馬的速度,將刀鋒貼著敵將的胸骨一帶而過。一道兩尺長的傷口,立刻出現在了後者的前胸,血漿噴湧,將周圍的殘霧,染得一片殷紅。

    「殺!」 李秩迅速帶軍沖上,揮舞鋼刀將劉縯左側的敵兵,一個接一個砍翻再地。王霸、傅俊等人緊跟著出現,刀光閃爍,將劉縯右側的敵兵,成排成排地放翻。

    沒有停滯,沒有憐憫,也沒有任何猶豫。像一群被激怒的虎狼般,舂陵軍將士伴著戰鼓聲,在白河渡口往來縱橫。將亂成一鍋粥的敵軍,不斷地分割,沖散,砍翻,或者趕向冰冷的河水。

    長時間頓兵於堅城之下,舂陵將士心中淤積的憤怒實在太多,太多。而王匡、陳牧、劉良等人擁立劉玄做皇帝的行為,無異於在大夥的心頭,又倒下一捅滾油。如果不找機會發洩出來,非但劉縯本人就被心中的怒火燒得失去神志,軍中的將士們,也難免會因為心情過於壓抑,做出無法預料的事情。

    今日主動登門求死的官軍,無疑是最好的出氣筒!他們承受了原本該由王匡、陳牧等人承受的怒火,他們,用自己的慘敗,見證了一支強軍的誕生。
V123210 發表於 2018-7-7 08:46
    第八章 迷霧紅煙白河渡 (三)

    「殺!」 劉縯在敵陣之中,狀若神魔,手下找不到一合之敵。手中的鋼刀已經砍成了鋸子,他卻根本顧不上更換。胯下的戰馬,也早就累得氣喘如牛,他卻根本想不起來讓自己和坐騎休息。渾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每一刀揮落,都讓他感覺如同飲酒一樣痛快。舉刀砍倒一個,轉身又刺穿一個,再回身斬下一個人的首級,周圍的敵軍將士,全都變成了草編的靶子。而他,卻越戰越勇,越戰越勇……

    「咔嚓!」 伴著一聲脆響,鋼刀終於斷裂,與一名屯長打扮的傢伙同歸於盡。劉縯的身體微微一僵,前衝得速度瞬間變慢。一名莽軍偏將看到便宜,怒吼著舉起巨斧,朝著他的頭頂來了一記力劈。劉縯只是將身體側了側,就躲過了對方全力一擊。緊跟著單手握住斧桿,猛地一翻胳膊,乾淨利索地將巨斧變成了自己所有。然後又揮臂橫輪,巨大的斧頭狠狠地砸在了屯長肋骨上,將後者砸得口吐鮮血,慘叫著落馬而亡。

    將已經熄滅的火把向前一丟,劉縯雙手持斧,左劈右砍。連續四名莽軍將士,都成為他的斧下之鬼。第五名跪地祈求活命,也被他一斧子劈做了兩瓣。木質的斧桿染滿了血,又濕又滑,越來越難以掌控。劉縯果斷將戰斧丟棄。俯身下撈,從地上撈起一把鐵鐧,單手揮舞向前掃去,將兩名來不及逃走的莽軍兵卒砸成了滾地葫蘆。

    再沒有莽軍將士膽敢送死,周圍忽然變得無比空蕩。回頭看了一眼高懸在自家中軍處的燈籠,他揮動鐵鐧衝向燈籠所指,手中鐵鐧「叮叮噹噹」,將五六件兵器接連砸得飛向了半空。

    「賊子敢爾!」 敵軍之中,有一悍將視線剛才被濃霧所阻,沒看到劉縯所向披靡的壯舉,大喝一聲,策馬迎戰。沒等他衝到五尺之內,劉縯剛剛搶來的鐵鐧忽然脫手而出,打著旋子,砸向了他的腦門兒。他嚇得亡魂大冒,趕緊仰身閃避。兩匹戰馬迅速靠近,搶在他將身體再度坐直之前,劉縯猛地揮出拳頭,一拳砸爛了他胯下坐騎的眼睛。

    「唏噓噓噓!」 瞎了眼睛的戰馬,高高地揚起前腿,將背上的悍將摔了下去。劉稷帶著一隊綠林騎兵恰恰衝到,馬蹄交錯,將此人踩成了一團肉泥。

    附近若干敵軍士卒,聽見戰馬被悲鳴,紛紛扭頭觀看。恰看到自家將軍掉下坐騎,被馬蹄活活踩死的慘狀。頓時,膽氣盡喪,慘叫一聲,四散奔逃。

    李秩、王霸兩人,也而帶著各自的部曲衝到,追著潰兵的背影,大開殺戒。迷霧中的莽軍,將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將,被殺得屍橫遍野。鮮紅色的血漿化作一道道溪流,源源不斷地淌進奔騰的白河。

    奔騰的白河,迅速變成了一條紅河。捲著無數死不瞑目的屍體,滾滾東流。戰場的東方,終於有一道日光滲了出來,將天空中的白霧,也染得殷紅如血。

    殷紅的河流,殷紅的火光,殷紅的霧氣,殷紅的天空和大地。剎那間,整個世界,再無其他雜色!

    一聲馬嘶在紅色的世界中,忽然響起。緊跟著,是一串痛苦的哀嚎。霧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單薄,陽光迅速將所有紅色穿透。已經潰不成軍的莽兵,忽然從河畔現出了身影。隨即,是一隊隊士氣高漲的舂陵軍!

    世界忽然恢復了原來顏色,除了腳下的沙灘與身邊的河流。前來增援宛城的莽軍,終於看到了自己的對手。跟在主將身後,殺人無數的舂陵軍,也忽然看清楚了獵物的模樣。雙方將士忽然間都是一驚,隨即就果斷作出了不同的選擇。

    前者立刻轉身,撒腿奔向近在咫尺的浮橋。而後者,則迅速向周圍的自家將領靠攏,整理隊伍,隨即展開了新的一輪衝鋒。

    「吹角,命令下江軍出擊!」 站在革車上的劉秀放下鼓槌,抄起一面令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號角聲宛若龍吟,伴著陽光一道灑遍整個戰場。大隊大隊的下江勇士,在王常、成丹、張卯、臧宮率領下,咆哮著從藏身處殺出,如同一群猛虎衝向了牛羊。
V123210 發表於 2018-7-7 08:47
    第十章 金戈鐵馬兩山關 (一)

    「饒命——」

    「願降,我等願意投降!」

    「投降,投降,我等都是被陳將軍騙來的,我等願意投降!」

    「饒命,好漢爺爺饒命,我等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

    剛剛逃過浮橋的百餘名莽軍將士,果斷丟下了兵器,祈求活命。

    先前視線被濃霧所阻擋,他們還以為只要逃到了對岸,就能跳出陷阱。而現在,濃霧忽然被陽光驅散,他們才終於發現,原來河對岸也有大批的義軍在嚴陣以待,他們先前的所有努力,和不努力的結果其實沒任何兩樣。

    「投降,投降!」

    「好漢爺饒命……

    絕望,總是像瘟疫般快速傳染。浮橋西側,也有成千上萬的莽軍將士,放棄了掙扎,哭喊著丟下兵器,將雙手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白河兩岸都佈滿了義軍,他們逃到對岸和留在此岸,根本沒有任何差別!如果此岸的舂陵軍不肯放過他們,對岸剛剛殺出了來的下江軍,肯定也是一樣。

    「廢物,一群廢物。你們不是想殺了劉某向朝廷請功嗎?來呀,站起來,站起來與劉某決一死戰!」 劉縯單手擎著一柄打彎了的鐵鐧,衝著周圍的莽軍將士大聲喝罵。所過之處,眾莽軍將士紛紛低頭,誰也不敢做出任何回應。

    在遭到伏擊之前,大部分莽軍將士,的確懷著用義軍人頭換取功勞的夢想。特別是那些校尉以上級別的軍官,幾乎人人都巴不得親手割下劉縯的首級,以便從朝廷哪裡換取幾輩子都享受不盡的富貴榮華。而現在,他們卻期望劉縯像傳說中一樣具有古時孟嘗君之風,卻希望劉縯能夠對他們當中每個人都高抬貴手。

    「撿起兵器,跟劉某一戰,劉某不殺手無寸鐵之輩!來呀,爾等都不是貪圖昏君許下的好處麼?爾等總得拿出些真本事來,不能全靠嘴吹!」 遲遲得不到莽軍將士的回應,劉縯罵得愈發大聲。

    依舊沒有任何莽軍將士響應他的「號召」,潰兵們紅著臉,一排接一排跪倒。就像一群群臣子,在年初第一場的大朝會上,參拜他們的帝王。

    陽光從天空中灑下,給劉縯披上了用金線織成的戰甲,使得他原本就高大挺拔的身軀,變得如同山嶽般偉岸!而周圍的所有投降者,都宛若縮頭鵪鶉,寂寂無聲。

    「爾等既然就這麼點兒本事,又何必來宛城送死?!」 策動坐騎穿過一簇又一簇投降者,劉縯的聲音漸漸變得沙啞。「昏君許下的賞格的確夠高,可如果他很快就亡了國,爾等即便拿到了手,又能高興得了幾天?他篡位之後,巧立名目,橫徵暴斂,弄得民怨沸騰,市井凋零。爾等莫非又聾又瞎,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未曾聽到?還是爾等個個都出身於大富大貴之家,能夠趁機大撈特撈?」

    四周圍的求饒聲,迅速變小,然後接近於無。許多俘虜,都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偷偷死掉。如果義軍推翻了王莽,他們的家人,日子過得肯定不會比現在更差。而如果王莽在他們的拚死努力下,剿滅了義軍,「改制」的花樣肯定又要翻新,他們和他們身的家人,都在劫難逃。

    「劉某可以饒恕爾等,劉某甚至可以現在就放爾等離去。但爾等若是下回再來,劉某定要讓爾等有來無回!」 猛地將鐵鞭砸向一塊巨石,劉縯用足全身力氣斷喝。

    「當啷!」 鐵鞭斷裂,巨石粉碎。他心中的憤懣也隨著清脆的響聲一掃而空。「放下兵器,全都給劉某滾蛋。劉某這裡不養見利忘義的蛆蟲!」

    「滾,滾蛋!」

    「快滾,快滾!」

    「我綠林軍不收見利忘義的蛆蟲!」

    「快滾,下次再來,定殺不饒!」

    ……

    李秩、王霸等人,大聲重複。將劉縯的決定,迅速傳遍白河兩岸。舂陵軍和下江軍將士,大笑著各自讓出一條通道。已經放下武器的莽軍將士們,則喜出望外,穿過通道,抱頭鼠竄而去。

    「回去記得告訴你們的同夥,誰殺了王莽,劉某賞他一文!」 扯開嗓子,衝著俘虜的背影又補充了一句,劉縯策馬緩緩走向自己的帥旗。

    戰鬥的感覺很酣暢,大勝之後饒恕敵人的感覺,則更令他如飲瓊漿。這樣的戰事,他真的不在乎多來幾次。哪怕為此耽擱了攻打宛城,哪怕讓王匡、陳牧等人趁機佔到更多的便宜。

    「也許以宛城為餌,圍點打援,才是上策!」 猛然間靈機一動,劉縯的兩眼之中精光四射。然而,還沒等他將自己的新想法說出來跟兄弟們討論,帥旗下,忽然走過來一個熟悉且陌生的身影。

    只見來人,身穿紫色綾羅官袍,腳踏掐了金線的鹿皮靴子,腰間橫著一條三寸寬的玉帶,頭頂皮冠正中央,拇指大的珍珠閃閃發亮。三步兩步迎上前來,衝著自己長揖及地,「恭喜大司徒又獲得一場大勝!陛下有旨,請大司徒速回襄陽,與文武百官共商國是!」

    「大司徒,誰是大司徒?」劉縯驀地一驚,旋即勃然大怒。「爾等不把心思放在如何推翻昏君上,又關起門來鼓搗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身上的甲冑還沒來得及更換,胯下的坐騎,也是血跡斑駁。含怒發問,殺氣透體而出,將來人嚇得「登登登……」接連後退了五六步,才勉強又站穩了身體,「大,大司徒息怒。你勞苦功高,所以,所以陛下決定封你為大司徒。擁立新君,也是你數日前贊同的事情。朱,朱某隻是奉命,奉命前來傳達聖旨。對大司徒絕無半點惡意!朱某可以對天發誓!如果今日口不對心,就,就讓朱某被天打雷劈!」

    「轟隆!」 天邊處,一道悶雷滾滾而過。

    陽光忽然暗了暗,烏雲如馬群般,迅速佔領了大部分天空。

    春季即將結束,天空中風雲變幻莫測。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0 20:57
    第十一章 金戈鐵馬兩山關 (二)

    「嘿,某些人的嘴巴可真靈光!」 劉稷扛著一桿正在滴血的大槊走了過來,怒氣衝衝地向著紫袍使者撇嘴。

    「朱鮪,你找死乎?」 馬武縱馬急衝而至,手中鋸齒飛鐮三星刀寒光閃爍。

    李秩、王霸、傅俊等人也紛紛轉回,層層疊疊,將紫袍使者朱鮪以及他帶來的七八名親信衛士,包圍了起來,宛若一群老虎在俯視著狐狸。只要朱鮪膽敢說出一句讓大夥不開心的話,就立刻將其撕成碎片。

    按說,那朱鮪也並非怯懦之輩,然而,被馬武、傅俊、王霸、李秩這群渾身是血的虎狼團團包圍在中央,頓時冷汗就不受控制地淌了滿臉。拚命嚥了幾大口唾沫,他迅速拱起手 ,硬著頭皮補充道:「大司……伯升兄,朱某真的沒有絲毫惡意。皇上……」

    「有屁快放,別拿那個無賴小兒來做幌子!」  劉稷猛地將大槊朝地上一頓,厲聲斷喝,「大將軍是不願讓王莽看了笑話,才對爾等一忍再忍。爾等切莫以為,從此就能拿劉聖公做幌子,欺負到我舂陵軍頭上來!」

    「朱鮪,做人要知足!伯升默認了爾等的行為,不等於就會聽從那個劉聖公的號令。爾等若是得寸進尺,就莫怪伯升和馬某以牙還牙!」 馬武連使者的表字的都懶得叫,直接喊著對方的名字警告。

    「不,不敢,在下,在下真的不敢。王,王司馬,王大當家,也,也沒,沒別的意思!」 朱鮪被說的心中打了個哆嗦,臉上的汗水淌得宛若小溪,「伯升兄,子張兄,還有各位兄弟請想,如果皇,如果世則兄,棲梧兄,還有其他兄弟都封了官,唯獨不給諸位加官進爵,豈不,豈不顯得我等更欺人太甚?!況,況且近日來,又有大批豪傑率部響應我軍,如果,如果我軍拿不出他們期望的官位,依舊以原來的山頭呼之,他們又怎麼可能安心與我等並肩二戰?」

    「放屁,全是放屁!」李秩翻身下馬,指著朱鮪的鼻子破口大罵,「誰稀罕爾等給的狗屁官職?從蔡陽到宛城,綠林軍的地盤至少有七成是伯升帶著我等打下來的,除了皇位,什麼樣的官職,能酬謝伯升之功?分明是爾等心虛,所以故意拿出一頂官帽子來,想把伯升套住,以便今後隨意拿捏。至於那些為了官位而來的傢伙,讓他們能給老子滾多遠就滾多遠。留下他們,早晚都是禍害!」

    「季文兄,季文兄,你聽朱某解釋,你且聽朱某解釋!世間多是爭名逐利之輩,能有幾個,如伯升和你這般,為了推翻暴君,連家都可以不要?」 朱鮪被他逼得連連後退,卻咬緊了牙關死撐,「如今起兵反莽的,可不止是我綠林一家。赤眉軍那邊,聲勢也非常浩大。我等不稀罕那些爭名逐利之輩,赤眉軍那邊可是來者不拒。將來推翻了王莽之後,萬一赤眉與綠林相爭……」

    「那就領兵蕩平了他!」 劉稷想都不想,再度高聲打斷。「一群染紅了眉毛,裝神弄鬼的蟊賊,怎配與我等相提並論!」

    「對,提兵平了他!」

    「跟我綠林軍爭奪天下,誰配?!」

    ……

    眾將皺著眉頭,個個義憤填膺。對朱鮪和王匡等人的敵意,迅速被對赤眉軍的輕蔑所取代。

    「伯升,在下知道你是為了反莽大義,才一忍再忍。」 朱鮪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趕緊堆起笑臉,再度向劉縯拱手行禮,「朱某其實,也覺得擁立皇帝,該看功勞而不是血脈。可如今木已成舟,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你若是執意不肯接受皇上的封賞,先前的忍讓,豈不是全都白費?落在新朝君臣眼裡,豈不是一下就能看出來,咱們綠林軍表面上是一體,事實內部早已水火不容?」

    「不容個屁!」劉稷再也按耐不住,拔起大槊,對準朱鮪分心急刺,「說來說去,還是想要我大哥受爾等轄制?若不是爾等覺得宛城難啃,執意分兵,綠林軍怎麼會變成南北兩支?若不是爾等偷偷摸摸擁立了劉聖公那個蠢貨,綠林軍內部怎麼會有這麼多紛爭?你們偷偷摸摸擁立劉玄,都不怕落在新朝君臣眼裡? 憑什麼要求我大哥在乎這些?你這王八蛋心腸到底黑到了什麼模樣,居然偷走了我大哥的皇位,反過頭來還要勸我大哥繼續忍讓?」

    「子禾將軍,子禾將軍,誤會,真的是誤會!」 朱鮪說話的時候,就一直在小心提防有人控制不住怒火,見劉稷果然動手,連忙蹦跳著躲閃,「在下不是勸伯升繼續忍讓,在下只是想說,既然伯升已經認可了我等的選擇,就應該有始有終。在下,在下這次來,也不是,也不是光是向伯升傳聖旨的。在下是想告知伯升,他上次提的那個,那個合力進攻新朝的建議,如今已經有了眉目。皇上和王大當家那邊,只待伯升點頭,就立刻可以出兵攻向洛陽!」

    前面幾句,都是藉口,根本吸引不了任何人的關注。但是,最後一句,卻無比準確地敲中了劉縯的心臟。後者聽罷,臉色立刻大變,策馬上前,一把抓住了劉稷的槊桿,「且慢,不要殺他。待我問個明白!」

    「大哥……」 劉稷連奪了兩次沒能將槊桿的控制權奪回,紅著臉鬆開了手,「你居然還信他?他和王匡等人,什麼時候說過一句實話?

    「他們沒說過實話,可我說的,卻句句認真!」 劉縯長嘆一聲,將長槊倒轉,槊鋒直接刺向地面。「相忍為國,不給王莽看笑話!朱長舒,王匡那邊,到底要劉某答應什麼條件,才肯出兵?你說清楚些,切莫再讓劉某失望!」

    「倉啷!」 雪亮的槊鋒入地三尺,槊桿像樹木般來回搖晃。

    「轟隆!」 天邊處,又一道悶雷滾滾而過。紫色的閃電在劉縯身後的落下,照得他的身影,愈發魁梧偉岸。

    沒有勇氣跟他對視,朱鮪趕緊躬身下去,低著頭補充:「回大將軍的話,皇上,皇上和世則兄的意思是,政令統一,肯定,肯定是要的。如果你不肯接受大司徒的官職……」

    「卑鄙小人,連出兵反莽的事情都拿來討價還價!我這便殺了你,然後帶兵直撲襄陽!」 李秩氣得臉色漆黑,拔劍在手,厲聲打斷。

    「季文兄,你聽我解釋,你聽我把話說完。政令統一,哪怕是表面上的統一,也可以。反正皇上不管如何下令,聽不聽都在伯升。而如果伯升拒絕接受官職,則皇上提防你們打到襄陽去還來不及,哪敢派出兵馬去進攻王莽?!」 朱鮪側著身子躲閃,同時嘴裡大聲嚷嚷。

    「狗屁,伯升如果想要殺爾等,早就起兵了。怎麼會留爾等活到現在?!」 傅俊也忍無可忍,從另外一側拔劍而上,準備給朱鮪來一個透心涼。

    「住手!」 眼看著朱鮪已經無路可逃,劉縯卻果斷策馬上前,用身體擋住了李秩和傅俊的殺招,「讓他繼續說!」

    「伯升——」傅俊和李秩紅著眼睛抗議,卻終究不願當眾損害劉縯的權威,恨恨地將刀劍丟在了地上。

    「多謝伯升兄!」 朱鮪長揖及地,畢恭畢敬地向劉縯致謝,「如果你肯做大司徒,則皇上會派棲梧領精兵三萬,即日開拔,向西攻取洛陽。無論你這邊派人協助也好,不派人協助也罷。拿下洛陽之後,大軍會沿著前朝留下的官道,直撲長安!」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0 20:57
    第十二章 金戈鐵馬兩山關 (三)

    「伯升,切莫聽他花言巧語!!」

    「伯升,王匡絕對沒安好心!」

    「伯升,我們只認你,無論你是大將軍,還是大當家!」

    「大哥,殺了他。殺了他,咱們揮師直取襄陽!」

    ……

    話音剛落,四周圍,立刻又響起了一片怒喝之聲。傅俊、趙峻、王霸、劉賜等人,手按劍柄,只待劉縯一聲令下,就將朱鮪碎屍萬段。

    然而,讓他們欽佩卻無比失望的是,小孟嘗劉縯劉伯升,忽然拱起了手,向著大夥默默地做了一個羅圈揖。隨即,快速將面孔轉向朱鮪,大聲問道:「只要劉某接了封賞,世則兄就肯出兵西取洛陽,此話當真?」

    「真,一百二十個真。朱某可以拿性命擔保!」 朱鮪頓時喜出望外,拍著自己的胸脯大聲回應,「皇上不但封了你為大司徒,還封了令弟文叔為太常偏將軍。子張為冠軍大將軍,子衛為輔國大將軍。季文為折衝將軍,次元為……」

    「你不必說了,拿出來吧?」 劉縯笑了笑,主動向朱鮪伸出了大手。

    「拿,拿什麼?」 朱鮪饒是生了一顆九孔玲瓏心,也有些跟不上劉縯的思路。本能地向後退了兩步,愣愣地道。

    「聖旨,給我們這些人封官的聖旨?既然襄陽那邊大封文武百官,總不能只憑你幾句話就算憑證。」 劉縯笑了笑,聲音聽起來格外冷靜。

    「在,在,在馬車上。在馬車上呢!」 朱鮪歡喜得連眼淚都淌了下來,結結巴巴地給出回應,「聖旨,聖旨有些多,所以,所以在下就專門用了一輛馬車來拉。在下馬上去取,馬上去取,請大司徒帶領眾將,準備接旨!」

    「不用,你把馬車留下就是,等打掃完了戰場,我等自己去看!」劉縯搖了搖頭,淡淡地補充。隨即,就將話題岔向了自己最關心的方面,「這個大司徒的官職,劉某接了。其他人的官職,劉某也會盡快將聖旨給他們分派下去。棲梧兄既然準備領精兵三萬去攻取洛陽,不知道何時能夠出發?」

    「這,這……」 沒想到劉縯雖然接受了大司徒的官職,卻堅決不肯給自己頒布聖旨的機會,朱鮪臉色頓時好生尷尬。然而,畢竟是成名多年的老狐狸,眼珠稍微一轉,他就做出了一個極為明智的決定,「大司徒和弟兄們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人困馬乏,理應好好休息。聖旨當眾宣讀,和諸位拿回去自己看,其實都是一樣!至於出兵西進,皇上,皇上和定國公的意思是……」

    「定國公是誰?」 劉縯眉頭一挑,大聲打斷。

    朱鮪的心臟頓時打了個哆嗦,連忙啞著嗓子解釋,「定國公就是王大當家。皇上封,封您的三叔做了大漢的國三老,封王大當家為定國上公,王二當家為成國上公,您的四叔做了……」

    「知道了!」 劉縯才懶得管自己那幾個叔叔從中拿到了什麼好處,再度冷笑著擺手,「襄陽那邊到底什麼意思,你先前不是說只要我肯受封,就立刻出兵麼?」

    「他們,他們……」朱鮪臉色再度開始發紅,猶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解釋,「皇上,皇上和定國公是希望大司徒親自去襄陽協商。畢竟,畢竟繞路攻取長安,是大司徒率先提出來的。您不在場,百官不好隨便做出決定!「

    」狗屁,又想玩鴻門宴那套,你當我大哥是沒有記性的三歲兒童麼?」 劉稷在旁邊聽得大急,搶先一步,替劉縯做出回應。「我大哥不去,要來,讓你們的皇上親自來宛城!」

    「子禾!」 劉縯迅速扭過頭,衝著他大聲斷喝,「休要再多嘴!襄陽城並非鴻門,世則也不是楚霸王!」

    「大哥……」 劉稷委屈得滿臉通紅,含著淚高聲提醒,「防人之心不可無!」

    明知道他出自一番好心,劉縯卻不肯聽。嘆了口氣,將目光迅速轉回朱鮪,「長舒,子禾心直口快,你切莫跟他一般見識。既然爾等非要劉某再去襄陽一趟,才能出兵,那劉某就去一趟便是。你先回去繳令,劉某收拾一下,隨後就到!」

    「多謝大司徒,多謝大司徒!」 朱鮪頓時如釋重負,衝著劉縯長揖下拜。本以為,念在同朝為官的份上,劉縯肯定會對自己客氣一些,誰料,半晌卻都沒聽到任何回應。連忙含羞抬頭,卻見劉縯已經走到了二十餘步之外,留給自己的,只有一個染滿了敵軍鮮血的背影。

    「大司徒,伯升兄……」朱鮪本能地拔腿去追,才邁開腳步,有一桿明晃晃地鋸齒飛鐮三星大刀,卻已經橫在了他的必經之路上。

    朱鮪這輩子最怕的人裡頭,這把刀的主人絕對能拍上前三。頓時,他就被嚇得站在了原地,慘白著臉低聲抗議,「子張,冠軍大將軍,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大司馬和冠軍大將軍,到底哪個的官職更大一些?你知道,馬某讀書少,不懂這些,所以才煩勞你來解釋一二。」 馬武將嘴巴一撇,笑呵呵地回應。

    朱鮪的心臟一次次抽緊,額頭鬢角等處,冷汗淋漓而下。

    他相信劉縯會以大局為重,所以面對劉縯之時雖然害怕,口舌的靈活性卻不怎麼受影響。而面對馬武馬子張這個沒有多少「進取心」的殺星,他的舌頭,卻立刻打了四五個結。喃喃半晌,才終於陪著笑臉解釋道:「大司馬位列三公,卻屬於虛職,沒太多實權。倒是,倒是子張的冠軍大將軍,手握重兵。可以隨時加號為大司馬!」

    「這麼說,你官職在馬某之上嘍?」 馬武甭看平素大大咧咧,關鍵時刻,卻變得仔細起來,迅速從朱鮪的話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關鍵。

    「表面,表面是如此。但實權,實權……」 朱鮪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一邊後退,一邊大聲解釋,「實權卻是大將軍高一些。不信……」

    一句話沒等說完,鋸齒飛鐮三星刀已經高高地舉起,「馬某與官兵交戰多年,幾度出生入死,卻只做了冠軍大將軍。你這廝,任何正事兒都沒幹過,怎麼就成了大司馬?!來,來,來,且與馬某大戰一百回合,看看你這一肚子壞水的王八蛋,到底憑什麼爬到馬某的頭頂上?!」

    「伯升兄救命——」 朱鮪嚇得魂飛天外,求救的話脫口而出。

    以他的武藝,若是面對面單挑,在馬武面前肯定支撐不了一個回合。所以寧可賭劉縯的人品,也堅決不肯拔刀。而小孟嘗劉縯,果然不負他的期待。迅速轉過身來,大聲喝止,「子張,住手。司馬司徒,一個稱呼而已,沒必要太當真!」

    「是,大將軍!」鋸齒飛鐮三星刀,穩穩停在了朱鮪頭頂,馬武衝著朱鮪笑了笑,繼續大聲提醒,「大將軍為了早日推翻王莽,可以忍受任何委屈,馬某卻是個混人,不懂什麼相忍為國。倘若有誰敢對大將軍不利,除非將馬某一起除了。否則,無論他做宰相也好,皇帝也罷,馬武早晚會提著刀找上門,還天下人一個公道!」

    「是,是,是,大將軍說得對,大將軍說得對,相忍為國,相忍為國!」 眼睜睜地看著一縷頭髮,從眼前緩緩飄落。朱鮪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怒氣,拱起雙手,連聲回應。

    「滾!」 馬武迅速向鋼刀收起,轉身大步而去,「老子今天不希望再看到你!」

    朱鮪死裡逃生,哪還敢再多囉嗦?立刻帶著隨從擠出了人群,縱身上馬,一溜煙朝南逃去。任背後傳來的笑聲再刺耳,也堅決不肯回頭。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7 19:34
    第十三章 金戈鐵馬兩山關 (四)

    「無恥村夫,負義小兒,朕將你二人碎屍萬段,碎屍萬段!」 黑漆漆的御書房內,王莽手提寶劍,朝著兩個早已看不出模樣的木偶左劈右剁。

    兩個木偶既不會說話,也不會閃避,只能戳在原地默默地承受著他的瘋狂。周圍的太監宮女們,也不敢上前勸解,集體低頭屏吸,噤若寒蟬。

    上一個敢在王莽發怒時上前勸解的太監胡德,屍體已經埋在了長安城外的亂葬崗。而上上個多嘴多舌的中官歐陽朔,則被派去塞外「招撫」匈奴。有這二人的前車之鑑在,皇宮當中,任何人在跟王莽說話之前,都需要先考慮考慮自己到底有幾顆腦袋。

    御書房外,也是一片死寂。奉召前來議事的羲和魯匡、國將哀章等文臣武將,誰都不敢第一個請求當值的侍衛通報,唯恐王莽急火攻心之下,把氣撒在自己的頭上。而剛剛被王莽從監獄裡放出來的前任大司馬嚴尤和秩宗將軍陳茂,更不願意去自找沒趣。

    二人心裡頭都很清楚,皇帝今天下旨召見自己,絕非已經打算寬恕上次喪師辱國的罪行。而是由於其他輸在劉縯、劉秀兄弟手裡的將領,全都沒機會活著離開戰場。沒機會向朝廷奏明,南方那支叛軍的真實情況。

    「負義小兒,若非朕極力擴大太學,你哪有機會拜在許子威名下!」

    「無恥村夫,若非朕心懷慈悲,你們舂陵劉氏,早就被斬草除根。你哪有機會,勾結強盜造反作亂?」

    「負義小兒,你當年在長安打傷了朕的族人,朕都沒跟你計較。你有何面目指責朕殘暴好殺?」

    「無恥村夫,有本事你去造劉玄的反。被他騎到脖子上了都不敢吭氣,卻像瘋狗一樣咬著朕的宛城。」

    「圍城打援,圍城打援。無恥村夫,你除了這招還有什麼其他本事……」

    書房內的斥罵聲,越來越高,越來越急,震得窗外的桃樹,搖搖晃晃。

    天氣已經轉暖,桃花從樹梢上繽紛而落,就像下了一場粉紅色的雪。魯匡、哀章、嚴尤、陳茂等人看在眼裡,卻感覺不到任何美麗,心中油然而生的,只有蒼涼。

    大新朝所面臨的形勢,越來越嚴峻了。非但南北兩路綠林軍氣焰高漲,赤眉軍、銅馬軍,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反賊,也日益囂張。而蜀中、河北、揚州等地,也有許多心懷不軌的官員,認為朝廷氣數已盡。開始明目張膽地截留稅賦,招兵買馬。如果官軍不能盡快取得一兩場決定性的勝利,震懾宵小,也許整個國家都會分崩離析。

    「呼——」  一陣春風吹來,將地上的花瓣捲上半空,與空中正在下落的花瓣一道,蹁躚而舞。

    整個皇宮內,此刻它們是最快樂的。不為官軍一次次兵敗的消息煩惱,也不為改朝換代而擔憂。只要春來,就絢麗如舊。

    「聖上,大喜,大喜!」一個愉悅的聲音,緊隨著春風傳到了御書房前,令在場所有人的心臟都猛地一抽,然後大夥齊齊帶著幾分同情扭頭。

    在大新朝,好消息,也不是能胡亂報告的。特別是當這個消息,有可能給朝廷帶來反面後果的時候,報喜者可能會一時得意,過後鐵定要吃掛落。不信,不信就請看上一個向皇上報告劉縯和王匡分道揚鑣的太監劉均,早在一個多月前就被王莽下令打斷了雙腿,丟到長安城外的窩棚中自生自滅。

    「聖上,大喜,大喜。村夫劉縯上了反賊王匡的當,將劉秀、馬武、鄧奉、王霸等心腹爪牙,全都派到反賊王鳳麾下!」來人卻絲毫不認為自己大禍即將臨頭,一邊朝著御書房門口飛奔,一邊繼續高聲補充。

    「怎麼可能?」 魯匡、哀章和嚴尤等人,再也顧不上同情報信人,齊齊瞪圓了眼睛,驚呼出聲、

    劉縯之所以能迅速崛起,實力一躍成為各路綠林「賊寇」之冠,所憑藉的,就是其弟劉秀多謀,其友馬武善戰,其心腹爪牙鄧奉、王霸等人悍不畏死。而把這些人統統派到王鳳麾下,等同於他自己砍了自家的胳膊。試問,對外,他還拿什麼去攻打宛城?對內,拿什麼去跟王匡爭鋒?

    「如今綠林賊以王鳳為主將,王常和劉秀為副將,帶著一萬五千兵馬掉頭東進,直奔豫州和荊州交界的兩山關。大司空和大司馬,此前奉陛下之命調洛陽之兵南下,恰恰走的也是同一條路線。大司空得知賊軍主動送貨上門,特地派臣弟趕來,向陛下報喜!」 來人根本不願意理睬魯匡、哀章等人的疑問,大步邁上御書房的台階,推門而入。

    眾文武這才意識到,此人姓王,名呈,乃是皇上的族弟之一。而其口中的大司空,則是王家的另外一個麒麟兒王邑。至於取代了嚴尤的大司徒,當然也姓王,乃是當年立下「勸進」大功的丕進侯王尋。

    王呈乃是皇親國戚,當然不用擔心像其他臣子一樣遭受池魚之殃。而新朝皇帝王莽接下來表現,也的確驗證了群臣的判斷。只聽他「當啷」一聲,將寶劍丟在了地上,喘息著問道:「此話當真,那村夫劉縯,怎麼會如此愚蠢?他就不怕,他就不怕,王匡其實東征是假,真正用心是剪其羽翼?老十四,其中詳情,你速速與朕道來!」

    「是,皇兄!」 王呈得意洋洋向門外看了兩眼,將聲音瞬間提得更高,「據細作冒死送回來的消息,上月二十日,劉玄以出兵繞路進攻長安為名,邀請劉縯前往襄陽議事,劉縯竟欣然應之。隨後,新市、下江、平林三路賊軍,就各出五千兵馬,在新野會師,宣佈東征。大司空判斷,賊軍此舉,意在攻取洛陽。因此,已經下令沿途州縣以岑鵬為楷模,殊死抵抗,延緩賊軍前進腳步。大司空和大司徒則帶領兵馬加速迎了上去,只待雙方相遇,就將其包圍起來,一舉全殲!」

    酒徒註:出差,筋疲力盡。所以耽誤了幾天。另外,原本這段還寫了劉縯赴宴,王匡等人試圖殺他的故事,覺得太囉嗦,寫完就又刪掉掉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7 19:34
    第十四章 金戈鐵馬兩山關 (五)

    「輿圖,來人,速速給朕拿輿圖!」 王莽佈滿血絲的眼睛裡,立刻閃出了喜悅的光芒,扯開嗓子,高聲吩咐。

    作為古往今來「第二聖人」,他堅信自己的兵法造詣不輸於手下任何人。因此,聽了王呈的匯報,立刻決定親手對戰事做出部署。

    「是!」 縮在書房角落裡的太監們如蒙大赦,答應著飛奔而去。不多時,就將一大巨大的木盤抬了進來。

    羲和魯匡、國將哀章等被召見的文武,連同奉命戴罪立功嚴尤、陳茂兩個,也陸續報名而入,一個個臉上都寫滿了難以掩飾的驚喜。

    綠林軍又分兵了,從南北兩路,硬生生又分出了第三支東征軍。這不僅僅意味著岑鵬和他麾下已經筋疲力盡的宛城將士,又得到了喘息之機。同時還意味著,新市、平林、下江和舂陵四家「綠林賊」之間的關係,愈發地水火難以同爐。

    都是沉浮宦海多年的人精,魯匡、哀章和嚴尤等輩,才不會只看劉縯和王匡雙方同時出兵,組成第三支人馬的表象。他們只要稍加琢磨,就能推斷出,此刻「反賊」內部幾個主要首領之間的關係,是如何的劍拔弩張。

    只有彼此已經毫無信任,才會連人馬數量,都一模一樣。只有彼此之間相互猜忌,才會放著岌岌可危的宛城不去合力攻打,而是繞路東征。只有彼此之間互相戒備,才會選了新市軍的王鳳做東征的主帥,卻讓來自舂陵軍劉秀和下江軍的王常,作為他的左右臂膀。只有彼此之間……

    「皇兄,據細作冒死送回的情報,王匡老賊在襄陽設下的原本是鴻門宴,大殿之外埋伏了甲士超過一千。而那劉縯,卻只帶了馬武、王常隨行。席間王匡多次舉起玉玨,示意劉玄下令動手。而劉玄卻因為馬武距離他太近,遲遲不敢摔杯。最後……」 王邑的話繼續傳來,字字句句證實著眾人的判斷。

    「當年項羽對付劉邦的故技,王匡這匹夫,居然拿來對付劉伯升!」 王莽忽然笑了笑,撇著嘴打斷,「而那馬武,就做了當年的樊噲。只可惜,他王匡不是范增,劉玄小兒也做不得項羽!」

    「陛下慧眼如炬!據細作說,那劉玄小兒在席間,連舉杯的手都哆嗦,將酒水灑了好幾回!」 王呈立刻改變話題重點,對著王莽心癢處大搔特搔,「而那劉縯也蠢,居然沒看出劉玄的舉動怪異。酒宴之後,還留在襄陽城內跟王匡等人約定了出兵的時間和細節,兩天之後,才與馬武、王常兩個……」

    「他不是蠢,還是料定了王匡不敢動手!」 王莽再度撇了撇嘴,大聲打斷,「有趣,有趣,這劉伯升,的確沒辜負了小孟嘗的匪號。倒是王匡,竟是如此廢物,虧得朕這幾天還如此看重於他!」

    說罷,迅速將目光轉向已經被自家砍得不成模樣的木偶,用力揮手,「來人,將劉縯和劉秀兄弟兩個,給朕換新的來。至於王匡,就不必再雕了,已經雕好的,也都砍了去廚房燒火。如此蠢材,不值得朕將他放在心上。如果沒有劉縯,用不了多久,朕就能看到他的首級!」

    「是!」 門外有太監答應一聲,小跑著入內收拾。王莽微微一笑,將目光又迅速轉向眾文武,「爾等是不是奇怪朕為何厚此薄彼?很簡單,那王匡如果有三分項羽的本事,就能將楚懷王玩弄於鼓掌之中。而朕從細作的匯報裡頭,卻隱隱聽出,那劉玄已經隱隱要脫離王匡的掌控!」

    「這……」 魯匡、哀章、嚴尤等人先是一愣,旋即,齊齊向王莽俯身。「聖上英明,臣等望塵莫及!」

    同樣在聽王呈的轉述,他們至多聽出了「綠林賊」內部幾大頭領劍拔弩張,而他們的君主王莽,卻聽出了劉玄不願再繼續給王匡做傀儡。君臣雙方之間的結論彼此對應,高下立判。

    「爾等不必過謙,這是最正常不過的帝王心思而已。無論是誰,坐在劉玄小兒那個位置上,都不會甘於忍受他人擺佈!」 王莽心情大好,蒼老的臉上,瞬間灑滿了陽光,「劉玄小兒之所以不肯下令甲士入內擊殺劉縯,不僅僅是因為惜命,怕馬武跳起來,拚個玉石俱焚。他還試圖藉機擺脫王匡,所以才故意裝作害怕得手軟腳軟,好讓劉縯等人看出王匡的陰險圖謀,雙方鬥個兩敗俱傷。然後在雙方明爭暗鬥之時,坐收漁人之利。呵呵呵,可笑那蟊賊王匡,從頭到腳,都被劉玄蒙在了鼓裡,還以為自己握住了一團軟泥。卻沒想到,手中軟泥,分明就是一條毒蛇!」

    「聖上高見,臣等佩服之至!」 魯匡、哀章、嚴尤等人越聽越吃驚,越聽越欽佩,再度齊齊俯首。

    「三家出兵,看似齊心,實則各懷肚腸。如此隊伍,怎麼可能有什麼戰鬥力?」 難得有一次心情舒暢的時候,王莽談興越來越濃郁,從劉玄不肯摔酒杯命令甲士入內誅殺劉縯,又迅速分析到了東征軍上,「如朕所料沒錯,他們甭說打到洛陽,能出打出荊州,都難比登天!」

    「陛下所言甚是!賊軍東徵人馬只有一萬五千,幾個主要將領之間又互相擎肘,恐怕沒等出荊州,就會碰個頭破血流!」

    「賊軍自尋死路,天下安定指日可待。微臣為聖上賀!」

    魯匡、哀章二人臉皮厚,立刻躬身大拍王莽馬屁。而素有知兵之名的嚴尤,卻不忍心讓王莽的希望又落了空,猶豫了一下,緩緩上前說道:「聖上之言有理,然而,據微臣所知,那東征的賊軍當中,劉秀、王常兩個都非等閒之輩。如果王鳳肯以大局為重,或者二人聯手架空了王鳳,也許……」

    「你休要長他人志氣!」 王莽正在興頭上,且被迎面潑了一盆「冷水」,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王鳳如果那麼沒用,王匡怎麼會把他派出來領軍?」

    「是,微臣想得太多了,聖上恕罪!」 嚴尤的心臟猛地一抽,趕緊躬身行禮。

    看自己將一個百戰老將嚇得如此惶恐不安,王莽心中又覺得有些不忍。舒展開眉毛,沉聲補充,「料敵從寬,你勸朕謹慎一些,也不算錯。這樣吧,你和陳將軍對綠林賊瞭解頗深,速速乘了快馬,去追趕大司空和大司徒,助他兩人一臂之力。」

    「微臣(末將)謝陛下鴻恩。願為陛下赴湯蹈火!」 嚴尤和陳茂兩個措手不及,楞了足足有七八個彈指時間,才雙雙向王莽致謝。

    「罷了,二十萬大軍剿滅一萬五蟊賊,談什麼赴湯蹈火?!」 王莽笑了笑,輕輕搖頭,「朕派你們兩個過去,是為了以防萬一。此外,消滅了東征的賊人之後,大司空就會繼續向襄陽用兵,你們兩個,那時剛好能各展所長。」

    「遵命!」 被王莽如此輕視,嚴尤、陳茂臉上卻不敢露出半點委屈,再度雙雙行禮。

    「上次兵敗,事出有因。且你二人都曾經有大功於國,所以朕就不再追究了!」 非常滿意嚴尤和陳茂的態度,王莽繼續笑著擺手,「陳將軍官職不變,但大司徒之位,朕已經封了別人。是以,嚴卿,朕只能暫時委你以太御之職,待你立了新的功勞之後,再行陞遷!」

    「微臣不敢,能為陛下所用,微臣已經心滿意足!」 沒想到王莽居然還記著自己曾經的功勞,嚴尤眼圈頓時開始發紅,哽嚥著低聲回應。

    「算了,你做太御,位置就在陳將軍這個秩宗之下了,將來你二人如何相處?」 王莽忽然變得非常體貼,想了想,迅速改口,「朕正準備恢復三師,這太師一職,非卿莫屬。望卿此番一行,重振昔日聲威,切莫再讓朕失望!」

    「微臣,微臣……」 嚴尤又是感激,又是難過,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了滿臉。

    秩宗原本為太常,乃是九卿之首。太御卻是王莽獨創的官職,雖然也有資格領兵,位置卻低於陳茂,與大司空王邑,大司徒王尋,更是無法相提並論。而王莽忽然心血來潮,給了他一個太師的封號,雖然沒有劃分具體職責,地位卻已經不在大司空,大司徒之下。今後三人一起商議軍情之時,他就不用執下屬之禮,說出來的話,多少也有了一些份量。

    「大司空和大司徒,都是你的晚輩。你這個太師到了軍中,多指點他們!但是也別干涉過甚。」彷彿瞬間就猜透了嚴尤心中所思,王莽繼續笑著補充,「你們三個齊心協力,定然能替朕一舉蕩平荊州。二十萬兵馬,剿滅王鳳、劉秀足夠,再去對付劉縯和王匡,就略顯單薄了。太師,秩宗,朕許你二人,調動豫州之內所有郡兵,以為正軍助力。務必在年底之前,讓朕看到劉縯、劉秀兄弟兩個的首級!」

    「微臣(末將),必不負聖上所托。」 嚴尤、陳茂兩個被王莽的信任舉動,燒得心潮澎湃。含淚折腰,深深下拜。

    再看魯匡、哀章等人,個個都羨慕得兩眼冒火,恨不得前一段時間被關進牢獄的是自己。

    二十萬朝廷精銳,再加整整一個州的郡兵,總規模恐怕接近五十萬!

    五十萬大軍,在綠林賊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迎頭打過去,這一仗,結果怎麼可能有任何懸念?無論領軍者換了誰,都一樣會立下蓋世奇功。

    嚴尤,陳茂,你們兩個到底上輩子積了什麼德,居然被聖上如此看重?老天爺,你到底收了二人多少好處,今日竟然如此偏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7 19:34
    第十五章 金戈鐵馬兩山關 (六)

    「殺——」 劉秀策馬,掄刀,從一名校尉身側急衝而過。銳利的刀鋒借助戰馬的速度,瞬間將對方胸甲連同身體,切開了一條兩尺長的口子。

    血,如噴泉般射向天空,然後化作花瓣繽紛而落。劉秀被戰馬馱衝向下一名對手,校尉的身體如草偶般墜向地面。馬三娘與鄧奉一左一右,從側後方護住劉秀的脊背。再往後,則是一千餘名全副武裝的輕騎兵。駕馭著各種各樣的戰馬,列隊飛奔,宛若滾滾洪流。

    「殺,別讓我兄弟落得太遠!」 馬武手持鋸齒飛廉三星刀,率領另外一支騎兵,在距離劉秀兩百步位置,發起另外一場進攻。劉隆、趙熹、傅俊、許俞、王霸等人,個個奮勇爭先。更遠處,還有王常、成丹、臧宮率領的下江軍;王鳳、王歡、李綱等人所率領的新市軍。四路兵馬齊頭並進,將嚴陣以待的大新朝官兵,沖得像狂風中的高粱般踉蹌而倒。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畫角聲響起,低沉而又哀怨。宛若寒冬時節淯水河畔上的晚風,總是能瞬間刺入人的骨頭。

    一陣凌亂的箭雨,迅速覆蓋了兩軍交接之處,將毫無防備的官兵和躲避不及的綠林豪傑們,不分敵我成片射死。劉秀、馬武、王常、王鳳不得不放緩各自隊伍的攻勢,以免弟兄們做無謂的犧牲。沒有被自家箭雨覆蓋的官兵,則哭喊著掉頭狂奔,任由受傷的袍澤在血泊裡翻滾哀嚎。

    雙方很快脫離了接觸,敗退下去的官兵,在一面寫著「張」字的戰旗下,重新聚集,再度擺開陣型。刀盾兵在前,長矛兵緊隨刀盾兵之後,再往後,則是數不清的弓箭手,拉開角弓,在兩軍之間的天空中,射出成片成片的箭矢。

    「無恥狗官,又是這招!」 朱佑捂著肩膀衝到劉秀身側,破口大罵。「拿士兵的性命不當命,早晚有一天被自己人半夜割了腦袋!」

    因為身上套了雙層牛皮甲,關鍵部位還覆了鐵板,流矢只對他造成了皮外傷。然而,對方守將章泰為了穩固防線,連義軍帶自己人一起射的做法,卻讓他心中凜然生寒。

    「先蓄養馬力,然後尋找新的機會。」 劉秀輕輕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露出半點焦躁。「在他們眼裡,只有他們的皇上,士卒和百姓都不過是戶籍冊子上的數字而已。無論損失多少,只要城池不失,他們就可以加官進爵。而丟了城池,手頭剩下的兵卒再多,恐怕下場也會跟嚴尤一樣,直接被繡衣使者打入囚車!」

    「奶奶的,大新朝從皇帝到百官,全都是狼心狗肺!」 鄧奉在旁邊拉下面甲,喘息著詛咒。「等哪天咱們打進長安去,一定將他們全都千刀萬剮!」

    「快了,用不了太久。!」 劉秀衝他笑了笑,豪氣干雲的點頭。「沿途總計不過二十幾座城池,咱們已經拿下了其中六座。」

    「屆時我一定親自問問王莽,他心裡到底後悔不後悔!」  嚴光也湊上前,咬著牙大聲發誓。

    四人相對而笑,都盡力不去看彼此眼睛深處所隱藏的憂慮。儘管,四人在內心當中,都已經隱約感覺到了情況的不對。

    兩個月前大夥從新野出發,挾宛城外連番大勝的餘威,接連拿下了比陽、舞陰、堵陽、葉縣,一路勢如破竹。沿途地方官吏或逃或降,根本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然而,過了葉縣之後,地方官吏卻一改先前的窩囊,利用城牆、地勢以及各種手段,不停地給義軍製造麻煩。雖然每一次戰鬥,最後的結果都是義軍大獲全勝。但義軍的推進速度,卻被大大地延緩。

    有人給新朝的地方官吏下了死命令,讓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拖延時間。最近半個月,連素來不喜歡多想的馬三娘,心中都生出了警覺。但是,大夥卻弄不清楚,到底是誰給地方官吏下了如此殘忍的命令。更無法弄清楚,王氏朝廷犧牲了這麼多無辜將士的性命,是在給哪位「名將」創造戰機。

    情報太少,這是「書樓四友」集體感覺到的切膚之痛。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而他們,現在非但對敵軍的舉動,一無所知。對自己身後的情況,也同樣模糊不清。

    隨著與宛城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他們對敵軍的瞭解程度,也日漸走低。除了對手的名姓之外,有關敵軍的規模,訓練程度,士氣狀況,以及城防設施是否完整等,都一無所知。甚至連沿途的地形地貌,都得臨時派出斥候去探索。而從宛城附近傳來的消息,卻越來越讓人無法放心。大哥劉縯不僅僅是在岑鵬作戰,同時還要提防來自身後的暗箭。偷偷瞄著他的不僅僅是王匡和劉玄,劉家的幾個族老為了滿足各自的全力慾望,也在磨刀霍霍。族兄劉嘉募集糧草有功,獲封上卿,成了舂陵劉氏年青一代除了劉縯之外第二個主心骨……

    「偏將軍,成國公問你,可還有力氣再策馬衝陣?」 武威中郎將王寬,舉著角旗匆匆趕至,帶著幾分心虛,衝著劉秀大聲詢問。

    上一次進攻,就是劉秀率先發起的。按理說,這一次,該輪到其他人。然而,作為主帥的成國公王鳳,卻對劉秀「情有獨鍾」,總是巴不得讓所有硬骨頭都由他來啃,。

    「 你家成國公莫非眼瞎?」 鄧奉勃然大怒,策馬上前,就準備跟王寬論一論是非曲直。劉秀卻搶先一步將戰馬橫在了他的必經之路上,笑著朝王寬拱手,「請將軍且回成國公,請他放心。半柱香時間之後,劉某帶領弟兄們去取敵將首級!」

    「多謝偏將軍,在下這就回去覆命!」 王寬不敢多做逗留,衝著劉秀拱了下手,撥馬便走。唯恐走得慢了,被鄧奉、朱佑以及憤怒的騎兵們,一擁而上剁成肉醬。

    「文叔,小心王鳳借刀殺人!」 不願當著外人的面質疑劉秀的決定,待王寬的身影去遠,嚴光立刻大聲提醒。

    「臨行之前,大哥跟我說過。咱們打得越好,他越安全!」 劉秀迅速扭頭,回答得斬釘截鐵。

    東征,東征,表面上是幾支綠林軍團結一致,繞過宛城,開闢新的戰場。事實上,卻是南北兩路綠林軍,在搶奪聲望和民心。

    前一段時間,舂陵軍聯合下江軍,將前來支援岑鵬的官兵,一次次打得丟盔卸甲,新市軍和平林軍,卻忙著立皇帝,大封文武百官。所以,王匡、陳牧等人,雖然成功把持了襄陽小朝廷和劉玄這個傀儡皇帝,卻約束不了劉縯這個柱天大將軍。而柱天大將軍劉縯,雖然沒有被推上皇位,一聲令下,卻能讓無數英雄豪傑欣然響應。

    一方面也是為了亡羊補牢,另外一方面也是是為了削弱舂陵軍的實力,王匡、王鳳等人,才想起了劉縯曾經的建議,決定由王鳳帶隊組建東征軍,迂迴攻擊洛陽。兵馬,由新市軍、舂陵軍和下江軍各自承擔三分之一,將領,大半兒卻要從劉縯身側抽調。

    接到朱鮪傳來的「聖旨」,劉秀立刻表示了反對。但是,大將軍劉縯,卻以「建議最初是我所提」為理由,堅持前往襄陽,當著劉玄的面兒,與王匡等人商定了東征的具體事宜。東征軍臨出發前,為了避免劉秀出工不出力,他還親自將弟弟叫到身邊,反覆叮囑。許多話,都是老生常談。但其中一句,卻劉秀卻無法不表示贊同。

    「全天下人都看著呢,劉玄和王匡只要不傻,就不敢輕易拿我開刀。此番東征,你們打得越好,為兄我聲望就越大。你們手中掌握的實力越強,王匡他們就越底虛!」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7 19:35
    第十六章 金戈鐵馬兩山關 (七)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低沉的戰鼓聲,從王鳳的帥旗下響起,剎那間,打斷了劉秀的所有思緒。

    「跟我來!」 劉秀深吸一口氣,扭頭朝背後的弟兄們招呼。隨即抽刀躍馬,衝向遠處的敵軍。

    長兄如父,多年前,父親亡故,是哥哥劉縯一手帶大了他,並且冒著跟整個家族決裂的風險,將他送進了長安太學。現在,他已經長大,必須對哥哥有所回報。

    如果哥哥選擇做皇帝,他就會手擎帥印,為其蕩平所有反對者。哥哥選擇相忍為國,他就選擇成為新漢朝的第一勇將,讓所有企圖對哥哥不利的傢伙,都明白,除非能同時將兄弟兩個人一網打盡,否則,對方一定也會在劫難逃。

    幾支羽箭迎面飛來,被他揮刀輕輕撥落。天空中刮著南風,一百多步的距離之外,羽箭很難保證準頭。馬三娘和鄧奉雙雙追上,各自豎起一面皮盾,像兩扇貝殼般,緊緊護住他的身體。

    刀盾、長矛、弓箭三疊陣對付騎兵很有效,卻絕非剋星。關鍵是,看敵我雙方的主將誰的決心更大,誰身邊的弟兄更悍不畏死。單純的人數優勢,也不意味著勝券在握。鐵錘之下,再多的雞蛋,也轉眼粉身碎骨。

    南風呼嘯,落矢越來越密,漸漸宛若暴雨。

    三人齊頭並進,身背後,朱佑、嚴光、李秩、李通帶領著千餘名騎兵,緊緊跟上。每個人都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在疾馳中,排出一個整齊的楔形。

    天空中羽箭如梭,大部分都被南風吹歪,少部分則被皮盾格擋,能射入楔形陣列內部的,不足十一。馬蹄聲宛若奔雷,地面上下起伏,敵我之間的距離,轉眼就被拉到了七十步內。更多羽箭襲來,騎兵隊伍中,終於跳起了數團血花。但中箭者卻將身體伏在了馬背上,任由坐騎帶著自己,繼續向前飛奔,飛奔,飛奔……

    列隊高速馳騁,落馬者肯定會被馬蹄踩成肉泥。而留在馬背上,即便不主動控制韁繩,坐騎也會憑藉「合群」 的本能,與周圍的戰馬保持一致。這,是劉秀和他麾下的騎兵們,經歷無數次戰鬥,才悟出的寶貴經驗。關鍵時刻,足以救命。

    「放箭,放箭!」面對著急衝而至的義軍,兩山關守將張泰臉色發白,揮舞著手臂高聲叫喊。

    這次衝過來的義軍只有一支,然而,帶給他的壓力,卻遠超過上次四支人馬齊頭並進。所以,寧願多浪費些箭矢,他也不想跟對方發生近距離接觸。

    站在隊伍後排的新朝弓箭手們,也被馬蹄聲敲得個個頭皮發乍。聽到命令之後,立刻將箭壺裡的羽箭接二連三朝著半空中射去。覆蓋性射擊,不需要瞄準,只需要保持箭矢的密度。這一規矩,他們當中每個人也都記得清清楚楚。

    數以千計的羽箭騰空而起,剎那間,令陽光都為之一暗。正在高速前衝的義軍隊伍,猛地發生了一下停頓,不止一匹戰馬連同背上的主人轟然而倒,血光飛濺。然而,沒等頭頂的箭雨變稀,停頓已經結束,整個隊伍以更快的速度朝官兵靠近,根本不管途中發生了多少傷亡!

    「放箭,放箭!射,射死他們,千萬不要讓他們靠近。」看到對手的衝鋒速度根本沒有減慢的跡象,張泰喊得更為慌張。

    他今天原本可以龜縮在關內,憑險拒守。但官場同行偷偷送來的消息,卻讓他決定冒險出來表現一下自己對朝廷的忠心。

    大司空王邑和大司徒王尋帶領著二十萬精銳,已經抵達了潁川,距離兩山關的路程,已經不足十日。而太師嚴尤和秩宗將軍陳茂,也收攏了近二十萬郡兵,正星夜兼程朝著荊州撲了過來。綠林反賊的覆滅,已經指日可待。如果在這之前他也像其餘地方官員那樣閉門死守的話,毫無疑問,剿滅反賊的功勞,將跟他不會產生任何聯繫。

    「放箭,放箭,快放箭!沒吃飯啊你們!」 幾名校尉、軍侯,也扯開嗓子大聲催促。唯恐各自麾下的士卒們心疼物資,不能全力貫徹自家主將的命令。

    他們心裡,沒守將張泰那麼多彎彎繞。然而,他們卻清楚,如果放任對面的騎兵衝到近前,大多數人今天都要在劫難逃。

    「嗖嗖嗖……」第二波箭矢騰空而起,化作死忙的陰影,籠罩了義軍騎兵的頭頂。數十名騎兵慘叫著掉下馬背,但整個隊伍,卻絲毫沒有停歇。一眨眼,就將戰馬與官兵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了五十步以內。

    所有官兵都感覺到了地面的顫動,呼嘯而來馬蹄的聲音壓住雙方的戰鼓聲和吶喊聲,震得人手腳發麻。

    弓箭手們哆嗦著再次彎弓,將箭矢朝弦上掛。他們只剩下了射出一箭的機會,如果再不能擋住對方的腳步,接下來,就要承受馬蹄的踐踏。站在前排的刀盾手們,一個個的臉色煞白,全身上下開始不住地顫抖。站在第二排的長矛手們,則齊齊彎下了腰,雙唇緊閉,兩股戰戰。

    如果不是畏懼於軍律,他們之中大多數人早已逃走。急衝而來的戰馬太高,馬蹄聲太響亮,馬背上的刀光冰冷如霜。僅憑著一排木盾和一層長矛,很難阻攔得住。即便大夥有機會將它攔住,也會被那些倒下的屍體活活壓死。

    新一波羽箭,終於騰空,無論密度還是威力,都跟前幾波不可同日而語。已經百孔千瘡的楔形騎兵陣列,毫無停滯地從箭雨下穿過,帶隊的劉秀,猛地舉起了左臂,奮力前揮。

    頭頂的天空再度變暗,一支投矛帶著呼嘯,砸向官兵的軍陣。將一面盾牌和藏在它背後的盾牌手,同時推翻在地。緊跟著,是數百支投矛,中間還夾雜著大量的鐵磚。

    擋在劉秀面前的軍陣,瞬間崩塌出一個半丈寬,五尺深的豁口。盾牌兵,長矛兵,連同長矛兵身後驚慌失措的弓箭兵們,像冰雹下的麥子般,成片地栽倒。血流成河,馬蹄卻飛一般掠過「河面」。紅色的淤泥四下飛濺,劉秀、馬三娘和鄧奉手中的鋼刀,化作三道閃電。

    一名官軍校尉,連抵抗的動作都沒來得及擺,就被劉秀劈上了半空。緊跟著,便是另外兩名弓箭手。馬三娘策動坐騎,用身體護住他的左肋。右手將鋼刀斜向下伸開,借助戰馬飛奔的速度向前橫掃。鄧奉用身體擋住劉秀右側的空檔,左手揮刀奮力斜抽。

    兩名軍侯,五名長矛兵,還有數名弓箭手,陸續栽倒。身體上的傷口處,血如噴泉。劉秀與馬三娘、鄧奉從屍體上策馬而過,衝向下一隊驚慌失措的敵人,宛若猛虎撲向了羔羊。

    沒有任何人能夠延緩他們的三個的腳步,馬蹄所過,官兵要麼被殺死,要麼撒腿讓開去路。一面面戰旗在三人身邊消失,一排排隊伍像遇到洪水的沙牆般,轉眼四分五裂。

    朱佑、嚴光、李通、李秩帶領著其餘起兵迅速跟進,沿著劉秀、馬三娘和鄧奉衝開的通道,將缺口不斷擴大。近距離交鋒,哪怕是長矛兵,在無法結陣的情況下,都對騎兵構不成太大威脅。更何況是刀盾手和弓箭兵?戰鬥轉眼間就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不夠機靈和閃避速度太慢的大新朝將士,紛紛成了刀下之鬼。

    「放箭,放箭!快放箭啊!放箭擋住他,擋住他!」 兩山關守將張泰看得兩眼流血,撥轉坐騎,一邊全速逃遁,一邊大聲叫喊。

    他今天只想稍微表現一下,就收兵回關。他今天原本已經做了充分準備,只要形勢不對,就立刻選擇壯士斷腕。憑藉不分敵我的羽箭覆蓋式打擊,他今天已經成功地阻止了一次「賊軍」的進攻。而這一次「賊軍」投入的兵力,分明只有先前的四分之一,為何他的所有招數全部失靈?

    親兵們紛紛舉起騎弓,向劉秀、馬三娘和鄧奉發射箭矢,阻擋三人追殺自家主帥。他們的應對策略非常得當,他們每個人也表現得足夠忠勇。然而,他們今天不幸遇到了殺紅眼睛的劉秀。

    後者只是來了一個馬腹藏身,就躲開了射向他的大部分冷箭。另外一小部分冷箭,則被後者身邊的馬三娘和鄧奉用兵器和盾牌格上了半空。下一個瞬間,劉秀的身影重新出現在馬鞍上,手起刀落,將兩名攔路的親兵斬於馬下。緊跟著,又高高地舉起了左手,將剛剛順勢從馬鞍旁摘下來的投矛奮力前擲,「呼——」

    銳利的投矛帶著風,從背後追上兩山關守將張泰,將此人射了個透心涼。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