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大漢光武 作者:酒徒 (全書完)

 
V123210 2017-11-18 14:53: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345146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7 19:35
    第十七章 少年膽氣勝虎豹 (一)

    「殺,莫放走了一個——」

    「搶關,搶關——」

    看到敵陣已破,王鳳果斷揮動令旗,吩咐全軍壓上。

    馬武、王常、傅俊等將領人人奮勇,綠林弟兄們個個爭先,向潮水般撲向驚慌失措的敵軍,轉眼間,就將後者殺了個屍橫遍地。

    不願功勞白白便宜了別人,朱佑乾脆直接帶著一部分親信撲向了關隘。關中守軍見自家主將身死,也個個膽寒。沒等朱佑這邊豎起雲梯,就一哄而散。結果,等王鳳想起了趁機搶關之時,劉秀的認旗,已經飄揚在了關牆之上。把王歡、李綱等新市軍將領羨慕得兩眼發紅,卻無可奈何。

    兩山關乃是橫在荊州和豫州之間的重要門戶,易守難攻。此關告破,豫州就像磕破了皮的雞蛋般,暴露在了大軍面前。接下來數日,義軍高歌猛進,勢如破竹,將葉縣、郾城和昆陽三地,也收入囊中。並且在旌旗北指,準備取陽關,攻潁川,然後直搗洛陽。

    比起險要的兩山關和城防嚴整的昆陽、偃城,距離昆陽二十里的陽關,不過是個小小的土圍子而已。成國公王鳳從斥候口中得知,此地只有三千郡兵駐防。故而也不願讓別人再出風頭,找了個理由,安排劉秀、馬武和王常三個領著各自麾下弟兄修整,親自率領嫡系,去替大軍頭前「開路」。

    「只要打贏,誰人功勞大得過你這個東征軍主帥?」 劉秀、馬武和王常等人一眼就看穿了王鳳的「良苦」用心,紛紛偷偷撇嘴。然而,轉念想到這一路打來,手下弟兄們早已人疲馬倦,便懶得跟王鳳爭執,隨口說了幾句祝福的話,轉身各自回營靜候佳音。

    誰料一直到酉時,大夥也不見有人回來稟報戰況。甚至連平素傳遞消息的斥候,也蹤影全無。聯繫到最近官軍的異常表現,劉秀頓覺情況不妙。與身邊將領們兩個反覆商量過後,留下王常帶領步卒在昆陽看守輜重,自己和馬武兩個,則帶了五百騎兵,火速到陽關查看究竟。

    初夏已至,白晝越來越長。騎兵趕到了陽關城外,天色還沒有完全變暗。藉著晚霞的餘暉,劉秀舉目張望。只見陽關城門四敞大開,裡邊根本沒有任何人影。而關隘背後,卻隱隱傳來一陣陣鬼哭狼嚎,彷彿傳說中的惡魔降臨,正在興高采烈地擇人而噬。

    「不對,陽關應該早就被拿下了。變故出在陽關之後!弄不好,是王鳳貪功冒進,在追殺敵軍時中了人家埋伏!」 馬武作戰經驗豐富,迅速衝到劉秀身側,大聲提醒。

    「那也不該連個求救的人都派不出來。還有,弟兄們胯下的坐騎怎麼了?居然好多都在拉稀!」 嚴光心細,瞬間觀察到了更多的異常,皺著眉頭大聲反駁。

    劉秀和馬武等人扭頭細看,果然發現,很多戰馬都打起了哆嗦,屎尿齊流。而幾個主要將領胯下的坐騎雖然神駿,此時此刻,也全都緊張得全身僵硬,兩耳筆直。彷彿在陽關城的背後,連通著鬼蜮一般。

    「子陵帶著一百弟兄留下看守退路,其他人,下馬,跟我來!」 越看,心中越是越是緊張,劉秀果斷下達命令。

    無論對王鳳的個人觀感多差,見死不救這種事,他都做不出來。所以,即便前方是龍潭虎穴,他也必須親自前去一探。

    三娘、馬武、鄧奉、朱佑等人的想法,也跟劉秀差不多。眾人相繼下了坐騎,提刀持盾,列陣緩緩前進。一路穿陽關城而過,沿途都沒遇到半點險情。待出了陽關北門,迎面立刻撲過來一股腥風。

    屍體,到處都是屍體。有義軍將士的,也有敵人的,甚至還有狗熊、老虎和豹子的。鮮血宛若溪流,就在城外官道兩側肆意奔湧,腥臭的氣味股鋪天蓋地,熏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嗚——」 「嗚嗚——」 「嗚嗚——」

    「嗷,嗷,嗷嗷——」

    獸吼聲不絕,老虎,豹子,狗熊,野牛……上百隻發狂的猛獸,正在肆無忌憚地往來衝殺。它們皆以食肉為生,瓜子,牙齒,頭顱,身體,乃至尾巴,都是武器!而義軍將士,卻被分割得東一群,西一簇,揮舞著兵器苦苦掙扎。不但要抵禦猛獸的無情攻擊,還要不時地承受來自敵軍的箭雨。

    劉秀親眼看見,一頭巨象向一隊義軍士卒狂奔而去,登時就將七八人撞得衝天飛起。還沒等受傷者落到地面,一群狼在馴獸人的驅趕下蜂擁而上,對著天空張開血盆大口。

    一頭狗熊緊跟在巨象之後,衝到狼狽躲閃的義軍身側。猛然立起,前掌揮舞,猶如拍蒼蠅一樣,一連拍飛四個義軍。其中有兩人的腦袋直接被拍飛,不知去向。另外兩個運氣比較好,勉強保留了全屍。從腰部往下,血肉模糊。

    「嗚——」 一隻老虎帶著風,從戰車上跳下,將一名新市軍屯將撲倒於地。屯將的親信連忙揮舞著環首刀過來相救,卻被老虎一尾掃中胸膛,登時狂噴鮮血,仰面跌倒。

    藉著老虎分神的機會,屯將起身狂奔。才跑出了三五步,一隻野牛從側面急衝而至,黑漆漆的牛角宛若兩把尖刀,從他左肋刺入,又從前胸穿出,將他釘在看自己醜陋而又沾滿鮮血的腦袋上。

    「救,救我,救——」可憐的屯將一時無法斷氣,在牛角上哭喊掙扎。野牛將他當做肉盾,頂在頭上繼續前衝,直奔一名拿著長矛的士卒。那士卒本來已經舉矛欲刺,看到自己的袍澤擋在前面,動作立刻猶豫,剎那間被野牛撞得騰空而起,血流滿地。

    「嗚嗷——」 一頭帶著金錢斑紋的豹子,迅速從一名義軍士卒面前掠過。它身形遠遠小於野牛、老虎、大象和狗熊,招數卻更為凶殘。還沒等被它盯上的兵卒做出反應,利爪已經化作了數把鋼刀。可憐的義軍兵卒慘叫一聲,半跪於地,兩顆眼珠全都掉出了眼眶。

    「孽畜,住手!」 劉秀看得眼眶崩裂,大吼一聲,揮刀衝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隻花豹。那豹子正欲咬斷對手的喉嚨,猛然受到驚嚇,立刻扭過頭,縱身撲向了劉秀的頭頂。四隻利爪,在晚霞中閃閃發亮。

    這種野獸最是欺軟怕硬,你越是害怕躲閃,它就越是囂張。劉秀以前跟馬三娘行走江湖,熟知花豹脾性,當即深吸一口氣,邁步前衝。就在豹爪即將抓中自己的面孔之時,將身子猛地一蹲,刀尖向上急刺,然後順勢下剖。耳畔只聽「嘩啦」一聲,豹子肚皮開裂,滿腹的下水盡數脫體而出!

    「殺!」 不待內臟器官落地,劉秀大吼一聲,又沖向一頭正在撕咬屍體的野狼。手中鋼刀快如閃電,瞬間刺破了野狼的咽喉。

    「殺野獸,救人!」 馬三娘、鄧奉、馬武、朱佑等人高喊著,緊隨其後。鋼刀長槊齊揮,將攔路的猛獸,盡數刺翻於地。

    他們幾個都是百戰之將,結伴前衝,短時間內,當然遇不到太大危險。然而,他們身後的普通兵卒,卻根本沒有任何對付野獸的經驗。戰鬥開始沒多久,就有不少人因為手腳發軟掉了隊。而周圍的虎豹熊狼,雖然不懂得排兵佈陣,卻知道先撿軟柿子捏。避開了劉秀、三娘和馬武組成的刀鋒之後,立刻掉頭撲向了他們的身後,將跟不上隊伍的兵卒,一個接一個變成口中血食。

    「救命,救命——」

    「將軍,將軍救命!」

    」將軍救我……」

    掉隊的士兵在絕望之際,本能向劉秀呼救。慘叫聲和嘶吼聲,再次響徹原本已經逐漸寂靜的戰場。可此時此刻,劉秀哪裡還顧得上回頭?只管揮動著鋼刀向前衝去,沖散一群又一群猛獸的阻攔,從馴獸人和新朝官兵當中,撕開一道粗大的缺口, 強行闖入戰場深處,去尋找並營救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的東征軍主帥王鳳!

    雖然後者老奸巨猾,且對柱天都部懷有深深的忌憚與惡意,但蛇無頭不走,兵無將難聚。此人若是死了,東征洛陽的上萬漢軍,定然會四分五裂。將士們兩三個月來的所有犧牲和付出,必將前功盡棄!

    一頭老虎被亂刀砍倒,又沖來一群餓狼。

    一群餓狼被劉秀和馬三娘等人聯袂殺盡,不遠處,煙塵翻滾,又冒出數十隻巨大的牛頭。

    身邊的弟兄越來越少,頭頂的天色越來越暗,前方的猛獸,卻越殺越多。四周圍,數千漢軍像沒頭蒼蠅般到處亂竄。哪裡才能找到王鳳的身影?只有連綿的戰鼓聲和號角聲,清晰地告訴他,眼前擇人而噬的猛獸,是被官軍所驅趕。陽關城北不是地獄,而是朝廷精心佈置的陷阱。

    「嗷——」正在劉秀急得火燒火燎之時,一頭丈餘高狗熊,忽然向馬三娘撲了過去。倉促間無法通知三娘躲閃,他只好側身前撲,先將三娘推到一旁,然後持刀迎戰巨熊。誰料,還沒等他的刀刃與熊爪接觸,身背後,又傳來了一聲怒吼,「嗚——」。另一隻狗熊晃過鄧奉,徑直朝著他後腰撞了過來。

    「文叔小心!」 鄧奉急得兩眼發紅,卻根本來不及相救。眼看著,好朋友就要被兩隻巨熊生生夾成肉醬,就在此時,劉秀的身體卻忽然往上一竄,像風箏般騰空而起。隨即,耳畔傳來「轟」地一聲巨響,兩隻狗熊撞在一起,雙雙變成了滾地葫蘆。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3 10:17
    第十八章 少年膽氣勝虎豹 (二)

    「嗷——」 兩頭巨熊被撞得頭暈腦脹,張開嘴巴大聲慘叫。還沒等他們弄清楚目標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劉秀已經從天而降。鋼刀橫掃直刺,乾淨囉嗦地將它們全都變成了瞎子。

    「嗷——!」可憐的畜生受痛不過,四掌著地,慘叫著四處亂衝。宛若兩團黑色的旋風。無論撞到人還是其他動物,都是一巴掌翻拍。緊接著就調轉屁股狠狠坐下,將對方硬生生壓成一團肉餅。

    「孽畜,停下!」兩名馴獸人見狀,慌忙揮舞著皮鞭衝過來試圖控制局面。卻被巨熊一巴掌一個,雙雙拍倒在地。幾頭惡狼躲閃不及,也被巨熊當做的點心,「咔嚓」,「咔嚓」,咬了個稀爛。

    剩餘的惡狼見勢不妙,撒腿就跑。迎面正遇到一夥趕過來施放冷箭的官軍,立刻伏低身體,毫不猶豫地從隊伍中央穿過。瞎了眼睛的巨熊,殺性未盡,用鼻孔聞著惡狼的味道邁步緊追。彈指間,就來到了官兵隊伍之前,像兩塊巨石般橫衝直撞。

    「啊——!」

    「娘咧——!」

    「快跑,熊瞎子發瘋了……」

    眾官兵哪裡曾料到野獸會掉頭反撲,倉促間,被撞得屍橫遍地。兩頭巨熊兀自不解氣,大吼著繼續向前,將沿途遇到的一頭老虎,兩隻豹子,先後拍得筋斷骨折。另外三頭野牛見勢不妙,乾脆調轉頭,撒腿追趕野狼的腳步,黑漆漆的犄角左擺右挑,將躲避不及的官兵將士戳得腸穿肚爛。

    「殺,跟著熊瞎子往裡殺!」 劉秀在旁邊看得真切,果斷舉起鋼刀,號令弟兄們變更前進方向。

    「殺,狗熊倒戈了!野牛也倒戈了!」跟劉秀前來救人的四百士卒已死傷盡半,先前全憑一口氣在苦苦支撐。忽然看到狗熊和野牛都在替自己開路,登時喜出望外,大聲叫喊著,追向兩隻瞎了眼睛的狗熊,以它們為先鋒,向前猛衝。短短十幾個呼吸間,就又殺掉猛獸十餘隻,闖破阻攔隊伍三道,氣勢如虹。

    野獸沒多少智力,卻懂得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發現逆著狗熊前進,肯定難逃一死。而跟著狗熊一起跑,則所向披靡。立刻改變了方向,紛紛掉頭回衝。不多時,兩熊三牛數隻野狼組成的獸群,規模就擴大了兩倍。一頭老虎,五隻花豹,兩隻大象也加入了進來,不管不顧地向北狂奔。

    「孽畜,停下,停下!」 又有幾名馴獸人揮著火把快速沖上,試圖利用野獸怕火的天性,驅趕它們繼續為朝廷效力。馬武在遠處看得真切,俯身抄起一根長矛,奮臂擲去,當場將其中一人釘翻在地。

    傅俊、李秩、李通紛紛倣傚,數支無主長矛騰空而起,彈指間,將幾名馴獸人盡數殺死。火把落地熄滅,猛獸怒吼著從屍體旁急衝而過。

    「向我靠攏,向我靠攏,結伴突圍,結伴突圍!」 趁機周圍官兵被猛獸沖得自顧不暇的機會,劉秀跳上一輛無人的馬車,舉起鋼刀大聲高呼。幾支冷箭朝著他頭頂飛至,被馬三娘和鄧奉兩個,一左一右,盡數格落於地。

    「太常偏將軍劉文叔在此,大夥結伴突圍!」

    「劉將軍來救你們了,像藍鄉那次一樣!」

    「劉將軍在此,劉將軍在此!」

    「想活命者,速速向將軍靠攏!」

    「劉將軍來了,大夥不要慌……」

    朱佑帶領幾十名弟兄,扯開嗓子,放聲高呼。將劉秀來了的消息,儘可能地傳入更多人的耳朵。

    數月前,在藍鄉,就是劉秀持槊逆沖,在千軍萬馬當中,救出了無數綠林兄弟的性命。這一次,他到來的消息傳開,立刻宛若初升旭日,照亮了臨近所有綠林將士的眼睛。

    劉文叔來了!他冒著生命危險,又來救大夥了!有他在,大夥就有活著離開戰場的希望!有他在,那些官兵和野獸就不敢過分囂張!

    很多上次曾經被劉秀所救的綠林將士,瞬間恢復了清醒。結伴殺開一條血路,朝著喊聲傳來方向靠攏。很多沒有被劉秀救過,他聽說過他救人舉動的將士,也收拾起慌亂的心神,揮刀舞槊,逼退追殺自己的野獸,果斷對呼喊聲做出響應。剩餘既沒被劉秀救過,也稀里糊塗沒聽說過他往日戰績的兵卒,見很多人都開始朝著同一個方向衝殺,也毫不猶豫地選擇加入隊伍。不多時,已經被夜幕籠罩的戰場上,就憑空出現了數道求生的人流。

    「子張兄,你帶五十人去左邊接應!」

    「士載,你不用管我,帶五十名弟兄去接應右邊。」

    「仲先,你帶五十名弟兄,繼續驅趕那些狗熊和野牛,製造混亂。」

    「次元……」

    「季文……」

    劉秀深吸一口氣,繼續快速發號施令。

    馬武、鄧奉、朱佑、李通向來佩服他的勇氣和智慧,毫不猶豫選擇了服從。李秩和傅俊等人,雖然還沒習慣受一個年青人指揮,在急於擺脫困境的情況下,也果斷上前接令。眾將士以馬車為核心,分頭行動,很快,就將周圍一兩百步範圍之內,所有受困的綠林將士,都接了過來。然後齊心協力,繼續驅趕著「倒戈」的野獸大步向前,雖然依舊站不到上風,卻已經不至於被官軍一邊倒地屠殺。

    夜幕很快就籠罩了整個戰場,繁星漫天,南風大起。忽然間,不遠處響起了一陣怪異的笛聲,「嗚嗚,哇哇哇,哇哇,嗚嗚……」,如無數條毒蛇爬過竹林,令每個人身體上都寒毛倒豎。

    正在被朱佑驅趕著開路的瞎眼狗熊和野牛、老虎、豹子,瞬間就恢復了冷靜。調整方向,如歸圈的綿羊般,紛紛衝向笛聲起處。被自家猛獸逼得手忙腳亂的官軍將士和馴獸人,也果斷後退,任由馬武和鄧奉如何挑釁,都堅決不肯回頭。

    很快,戰場上的形勢就變得清晰起來。官軍和義軍,涇渭分明。藉著微茫的月光四下看去,劉秀赫然發現,在距離自己百餘步外一叢灌木之後,有數十名狼狽不堪的「漢軍」,緩緩現出了身影。

    「是王鳳!」便是看不清楚領軍者的面孔,馬三娘也能猜測得到。除了此人之外,其他任何義軍將領,都無法在劉秀號召大夥向自己靠攏之時,還能留下一群嫡系在身邊,舉著鋼刀為他充當肉盾。除了此人之外,其他任何義軍將領,也不會明知道靠攏在一處,才更容易結伴突圍,卻偷偷藏了起來,等待趁亂溜走的時機。

    「成國公趕緊離開,末將負責殿後!」 雖然心中厭惡至極,當發現了王鳳的身影,劉秀依舊果斷衝著對方大聲高呼。

    「有,有勞劉將軍了。弟兄們,咱,咱們先走一步,別,別拖劉將軍後腿!」 難得臉色紅了一下,王鳳啞著嗓子,朝著身邊親信大喊。隨即,邁開雙腿,帶頭朝一里之外的陽關城衝去。

    他剛才之所以不走,一方面是被嚇得兩腿發軟,另外一方面,則是發現猛獸有個特點,誰跑追誰,越是逃跑,就死得越快。眼下既然有人主動替自己斷後,他豈能客氣?趕緊選擇腳底抹油。

    「多謝劉將軍!」

    「劉將軍也趕緊走,官兵是在聚集猛獸,準備發起新一輪攻擊!」

    「劉將軍快走,官兵馬上就會再殺過來!」

    「劉將軍趕緊走,趕緊走……」

    王鳳身邊的親信,遠比他本人有良心。見劉秀殺得渾身是血,手中的鋼刀也佈滿了豁口。頓時眼睛開始發燙,一邊奔跑著追趕自己的東主,一邊張開嘴巴大聲催促。

    沒等給他們的話音落下,四周圍的笛聲,又是一變。「嗚嗚,哇哇哇,哇哇,嗚嗚……」,

    緊跟著,就有低沉的鼓聲連綿而起,貼著地面,敲得人心臟不停震顫。

    「結陣,結陣,先給敵軍一個教訓,然後回去憑城而守。」 劉秀知道敵軍的下一輪進攻馬上就要開始,縱深跳下馬車,抄起一面盾牌,大聲命令。

    今日誰都可以戰死,唯獨令人噁心的王鳳不能。所以,他必須儘可能地帶領大夥拖延時間,給王鳳創造安然離去的時機。

    「結陣,結陣迎戰。然後一起回城!」 鄧奉、朱佑、馬武,迅速帶著弟兄向劉秀靠近,在移動過程中,結成一個小小的方陣。

    其他剛剛被救下來的綠林將士原本想著各自逃命,見劉秀如此冷靜,頓時被羞得面紅耳赤。把心一橫,紛紛聚攏到了方陣周圍,舉刀豎槍,準備跟再度撲過來的官兵一決生死。

    還沒等大夥將陣型重新排列整齊,笛聲和戰鼓聲戛然而止。緊跟著,就是奔雷般的馬蹄聲,鋪天蓋地。

    「他們剛才撤回猛獸,是為了派出騎兵衝鋒!」

    「他們的戰馬,居然不怕虎豹!」

    「他們當中有奇人,居然能指揮野獸……」

    鄧奉、傅俊、李通、朱佑等人驚呼著以目互視,都在對方眼睛裡看到濃濃的緊張。光是懂得驅趕猛獸衝鋒固然可怕,但大夥依舊能找到破敵之策。野獸畏火,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但是,能讓猛獸和騎兵相互配合,能讓戰馬和老虎並肩同行,則超過了在場所有人的想像力極限。大夥以前聽都沒聽說過,更甭說能靜下心裡沉著應對。

    但是,此刻再想退,已經徹底來不及。官軍的騎兵還沒靠近到五十步之內,一陣箭雨先至。宛若冰雹落入麥田,將數十名義軍瞬間射倒。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3 10:17
    第十九章 少年膽氣勝虎豹 (三)

    「弟兄們,跟我來!殺一個夠本兒!」 馬武忽然推開劉秀,拎著鋸齒飛鐮三星刀撲向敵軍,高大的身影,在夜幕下宛若巨靈降世。

    「弟兄們,跟著我和馬將軍!」 劉秀楞了楞,果斷邁開雙腿跟在了馬武背後。他不知道馬武為何要率先發起進攻,卻知道停在原地,大夥肯定全都成為箭靶。所以,只能選擇相信馬武的經驗,帶著所有弟兄死中求活。

    五十步的距離,戰馬只需要兩個彈指。而人和馬對沖,則時間更短。就在劉秀的喊聲落下的同時,馬武的身影,已經來到一名敵將面前。

    天色太暗,後者顯然是沒料到全是步卒的義軍,竟然敢主動撲向騎兵,正在挽弓的手,瞬間就是一僵。而馬武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雙膝下蹲,鋸齒飛鐮三星刀奮力橫掃,「咔嚓」一聲,砍斷了戰馬的前蹄。

    「唏噓——」 可憐的戰馬嘴裡發出一聲哀鳴,轟然而倒。將背上的武將,直接甩出了一丈多遠。一手持刀,一手舉盾的劉秀恰恰趕至,毫不猶豫揮動盾牌,將此人拍暈。然後單手拎在身前,邁開大步繼續飛奔。

    「李將軍——」

    「李將軍——」

    原本勝券在握的官兵們,個個大驚失色。紛紛策動坐騎衝向劉秀,試圖營救自家上司。而一擊得手的馬武,才不管剛剛飛到自己身後的傢伙,是什麼將軍不將軍。以倒地的戰馬身體為戰壕,怒吼著繼續揮刀,一刀一個,將臨近的其他坐騎相繼放倒。

    「殺,殺一個夠本兒!」

    「殺,殺兩個賺一個!」

    「殺啊,劉將軍已經上去了!」

    「殺啊,跟著馬王爺!」

    鄧奉和朱佑帶頭高呼,率領著弟兄們上前保護劉秀。馬三娘搶在所有之前來到劉秀身側,用肩膀貼住後者的肩膀,與他排成一個簡單的燕尾陣。四五匹戰馬同時衝至,馬背上的騎兵張牙舞爪。只是顧忌著自家將軍的生死,他們誰都不敢放手廝殺。而劉秀卻毫無忌憚,直接把手裡的將領當做了大錘和盾牌,朝著靠近自己和馬三娘的騎兵猛掄。

    「啊……」

    「卑鄙!」

    「無恥!」

    「放下我家將軍……」

    眾官兵不得不策馬閃避,嘴裡發出一連串叫罵。就在此時,鄧奉、朱佑、李通、傅俊等人紛紛趕至,圍在劉秀和馬三娘兩人身側,揮刀向四下猛砍。

    失去了速度優勢的官兵,頓時就吃了啞巴虧。接連被砍斷了十幾條馬腿,慘叫著墜落於地。跟上來的其他義軍亂刀齊下,轉眼間,就將他們全都剁成了肉泥。

    陸續衝過來營救自家將軍的官兵,怒不可遏。繞開劉秀,揮舞兵器與義軍戰做一團。若換做別人的部隊,先被猛獸噬咬,又遭到騎兵的襲擊,此刻只怕早已喪失勇氣與信心,四散而逃。但劉秀親手帶出來的弟兄,大部分都不止一次更他同生共死過。因此,在主將沒倒下之前,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逃命。爭相撲到戰馬附近,揮刀猛剁馬蹄。一時間,竟與這些失去陣型的騎兵,戰了個旗鼓相當!

    「看住他,跟我奪馬!」 發覺敵軍騎兵竟然捨棄了速度和陣型,劉秀大喜。將被生擒的敵軍將領猛地朝傅俊身邊一丟,飛身衝向距離自己最近的高頭大馬。

    馬背上的騎兵,正忙著應付來自腳下的進攻,卻不料劉秀從天而降。連轉身都沒來得及,就被一刀砍掉了腦袋。鮮血,頓時濺了劉秀滿頭滿臉,他卻根本顧不上擦。單手拉住韁繩,又一個縱身跳上馬背,鋼刀橫掃,將另外兩名官兵掃落坐騎。

    猛三娘拉住一匹失去主人的戰馬,飛身而上。與劉秀一左一右,繞著周圍的官兵盤旋,宛若兩條憤怒的蛟龍。天色太黑,手忙腳亂的官兵,大部分都沒意識到有戰馬已經易主。稀里糊塗當中,就接連被砍落於地。而鄧奉、朱佑、李通、趙憙等人,則陸續繳獲了坐騎,再度變成了騎兵,結伴橫衝直撞,將戰果不斷擴大。

    「次元兄,這裡交給你,其他人,跟我去救馬大哥!」 劉秀迅速察覺到了逆轉之機,果斷下達命令。然後帶領著三娘、鄧奉、朱佑和十幾名剛剛搶到坐騎的弟兄,掉頭衝向敵軍大隊。正在包圍著馬武團團打轉的官兵們,對此毫無提防。轉眼間,就被眾人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多謝了!」已經多處受傷的馬武絕處逢生,怒吼著跳上一匹無主的坐騎,揮刀殺入敵軍深處,所向披靡。

    「馬大哥不要戀戰!」劉秀高聲叮囑了一句,隨即舉刀發出新的號令,「次元,季文兄,你們帶著人保護馬大哥。士載,仲先,跟我掉頭回去幫助其他弟兄!」

    「諾!」 眾將轟然答應,心中對他的佩服無以復加。

    在生死關頭,方寸不亂,並能想出破敵之策。在所有人都絕望之時,豪情不減,策馬生擒敵軍主將。在發現退路之時,不忘職責,堅持招呼所有弟兄共同進退。這三條,傳說中的白起樂毅,也未必能盡數做得到。而劉秀卻一一行之。

    如此看來,假以時日,劉秀功業,怎麼可能在白起、樂毅之下。如此看來,能追隨在劉秀身後,大夥即便年齡比他稍微長了一些,又有何可恥?

    正感慨間,劉秀已經再度殺回了自家隊伍旁邊。鋼刀揮舞,劈開重重血浪。周圍失去了陣型的騎兵,儘管人數眾多,本事卻照著他相差太遠,一時間,竟被殺得丟盔卸甲,抱頭鼠竄。

    「讓開,我來會會他!」一聲大吼忽然從夜幕後傳來,緊跟著,一匹通體雪白的戰馬,踏著夜色衝到劉秀的身側。馬背上的敵將揮舞大戟,左右擺動。「當啷」一聲,將劉秀手中的鋼刀磕歪了出去,火星四冒。

    「啊……」劉秀被震得半邊身體都失去了感覺,頓時知道來者是一名勁敵。趕緊將鋼刀交在了左手,同時側轉腰桿躲閃。

    對方的槊鋒,在離著他腰桿足有兩尺遠的位置急掠而過,帶起一陣呼嘯的風聲。下一個瞬間,對方的面孔,也跟他對了個正著。「快走,不要再死撐。能跑多遠跑多遠。朝廷動用了四十萬大軍,你和次元兄再不走,肯定死無葬身之地!」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3 10:17
    第二十章 老將未戰膽已寒 (一)

    「啊?」 劉秀身體巨震,終於明白最近地方官兵的表現為何越來越怪異了。

    他們在努力拖延時間,等待朝廷大隊兵馬的到來。他們認定了只要堅持上十天半個月,綠林軍就要被趕來的朝廷大軍團團圍住,灰飛煙滅。

    「快走,皇上這次真的發了狠。任何人殺了你和令兄,都可以被賜予關內侯,世襲罔替!」 唯恐劉秀聽不清楚,賈復一邊揮舞著長槊朝著他身體兩側的空氣猛刺,一邊繼續大聲補充。

    「賊子敢爾!」 正衝殺過來的馬武看不真切,還以為劉秀遇到了危險,大喝一聲,揮刀直劈賈復後腰。賈復卻好像身後長了眼睛般,單手將長槊當做鋼鞭向後掃去,「當啷」一聲,將刀鋒砸得火星四濺。

    馬武輕敵大意,肩膀一麻,鋸齒飛鐮三星刀差點脫手。頓時驚得兩眼圓睜,嘴裡發出一連串怒吼,「賊子,好大力氣,居然給朝廷做狗!文叔,三娘,你們倆趕緊走,點子扎手!」

    「哥,你先走,帶著弟兄們走。我跟文叔應付得來!」 始終伴隨在劉秀左右的馬三娘,早就認出了持槊者是賈復,氣得將刀朝著自家哥哥虛劈了一下,大聲命令。

    「啊——」 馬武先前是因為擔心自家妹妹和劉秀,才來不及分辨敵我。此刻見妹妹在劉秀「遇險」之際,居然還有空將刀刃朝自己亂晃,立刻猜道其中必有貓膩。趕緊將已經砍向賈復的刀鋒斜了斜,順勢撥轉馬頭,「啊呀呀,好厲害的賊子,老子改天再跟你一分高下!」

    兩名跟上前撿便宜的莽軍校尉,不知道馬武在說瞎話,還以為他想逃走,聯袂封鎖去路。馬武立刻把剛才憋在肚子裡的火氣,全發洩在了二人身上。鋸齒飛鐮三星刀豎砍橫剁,一個回合不到,就將二人連同手裡的兵器全都砍成了兩段。

    其他衝過來的官兵見馬武如此凶殘,嚇得趕緊放緩坐騎腳步。趁著這個機會,馬武將大刀高高地豎起,衝著周圍所有綠林將士喊道:「別戀戰,都我來,回陽關城。整頓了隊伍,再給死去的弟兄報仇!」

    「回陽關城,回陽關城!」 李通也認出了賈復的身份,與自家哥哥李秩一道,扯開嗓子大聲高呼。

    剛剛獲救的綠林將士原本就沒多少戰心,見馬王爺號召撤離,便不再咬著牙苦撐,調轉身形且戰且退。不遠處,劉秀、馬三娘和賈復之間的「戰鬥」,此刻也見了分曉。只見三娘趁著賈復急著「追殺」劉秀的機會,抽冷子一刀砍去,竟然不偏不倚,正中此人馬尾。

    「唏噓噓……」 戰馬雖然沒有受傷,卻嚇得連聲慘叫,張開四蹄,晃著光禿禿的屁股,落荒而逃。任賈復如何「努力」控制,都無濟於事。劉秀衝著此人的背影哈哈大笑,隨即,撥轉坐騎,與三娘一道,揚長而去。

    傅俊、王霸、劉隆、趙憙等人,一併沖上前接應。大夥先匯合了馬武、李通和李秩,然後互相照應著退向陽關城內。周圍的莽軍哪裡肯放?打起火把,叫嚷著緊追不捨。才靠近陽關的城牆,卻聽見「嗚嗚嗚嗚嗚嗚嗚……」 ,一陣雄壯的畫角聲響。數百支火箭伴著角聲從城頭快速射下,將追得最急了數名莽軍將士,瞬間射成了刺蝟。

    戰馬怕火,騎兵也缺乏對抗箭矢的設施,無奈之下,莽軍只好暫時停止了追殺。眼睜睜地看著劉秀等人,潮水般退入關牆之後。

    站在關牆上指揮弟兄們用弓箭掩護劉秀等人入城的,正是先前被他留在陽關另外一側的嚴光。而被大夥捨命從重圍中救下來的王鳳,卻早已帶著親信返回了昆陽。馬武、劉隆、李秩等人氣得破口大罵,傅俊、鄧奉和朱佑等人雖然涵養好,也個個兩眼冒火。唯獨劉秀,原本就對王鳳沒報什麼希望,所以也不覺得失望。笑了笑,向所有人高聲說道:「成國公身繫全軍,早些離開,倒是也解決了我等後顧之憂。陽光城乃彈丸之地,肯定守不住。大夥趕緊收拾一下,趁著官軍還沒有大舉攻城,咱們也連夜撤往昆陽!」

    「給我留下一百名弟兄,我替大夥斷後!」 話音剛落,馬武立刻主動請纓。

    「我來,子張,你乃騎將,不適合守城!」 傅俊推了他一把,大聲爭搶,「文叔,你帶著人走,官軍勢大,看模樣,昆陽也未必守得住。與王鳳匯合之後,盡快派人向大將軍示警!」

    「還是我留下守城最好,我會一些雞鳴狗盜之術,容易脫身!」 劉隆第三個站出來,將馬武和傅俊,擋在了自己身後。

    「哪裡輪得到你等,王某才最合適!」 王霸立刻紅了臉,推開劉隆,大聲請纓。

    「還是我!」

    「我來!」

    ……

    鄧奉、朱佑和趙憙,也紛紛請纓。唯恐斷後的任務,落在別人頭上。

    見了先前敵軍的聲勢,他們心裡其實都非常清楚,憑藉區區數百兵馬,陽關城根本頂不住對手的傾力一擊。然而,他們卻寧願豁出去自家性命,也要替大夥爭取撤離時間。

    劉秀見此,心頭頓時一片滾燙。又笑了笑,搖著頭道:「誰都不用留下,本將自有辦法讓莽軍今夜不敢攻城。子陵,仲先,你們兩個帶人去搜索全城,若是還有沒逃走的百姓,就全都將他們帶到城外。其他人,下去準備火把,一刻鐘之後,跟我一道,去焚了此城!」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3 10:17
    第二十一章 老將未戰膽已寒 (二)

    「諾!」 眾將齊聲領命,同時喜上眉梢。

    陽關城只有幾百戶人家,先前在王鳳率軍打過來之時,早就逃散一空。所以嚴光和鄧奉二人帶著弟兄們搜了一大圈兒,連半個多餘的人影都沒發現。反倒是干柴、燈油、破麻布之類,趁機蒐羅了幾大車。

    耳聽著城外戰鼓聲又起,莽軍即將發動新一輪進攻,劉秀果斷下令棄城。眾人從城門口開始放火,邊放邊撤,待出了西門,整個陽關,已經化作了一片火海。

    趁著莽軍被大火燒了個措手不及的機會,眾將簇擁著劉秀,啟程而去。歸途中,紛紛誇讚劉秀處事果斷,應變得當。然而劉秀的臉上,卻看不到任何開心神色。直到眾將都從平安脫離險地的興奮中恢復了冷靜,才將大夥召集到自己的戰馬旁邊,沉聲匯報,「據可靠消息,朝廷動用了四十萬官軍,咱們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所以,劉某才下令放火燒掉了陽關,帶著弟兄們返回昆陽!」

    「四十萬?怎麼可能?四十萬兵馬的開銷,足以將國庫徹底掏空。王莽都拿來對付咱們,將來怎麼對付赤眉軍和其他起事者?你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我們先前怎麼連斥候的影子都沒看見?」  沒等其他人做出反應,李秩第一個皺起眉頭,大聲質疑。

    「咱們派出去的斥候,恐怕都凶多吉少!」 劉秀苦笑著看了他一眼,低聲解釋,「至於消息來源,季文兄,請恕我不能如實相告……」

    「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有什麼不能說的?!」 李秩根本聽不進去,皺著眉頭大聲打斷。其族弟李通看見,連忙輕輕揮了下馬鞭,「大哥,別囉嗦,文叔不能說,自然有他的苦衷!」

    隨即,又迅速將目光轉向劉秀,笑著拱手,「是戰是退,全憑將軍一言而決。我等皆唯將軍馬首是瞻!」

    「末將願為將軍馬首是瞻!」 李秩對自家族弟素來服氣,立刻明白,消息的渠道恐怕極為特殊。也迅速拱起手,大聲附和。

    「願為將軍馬首是瞻!」 傅俊、王霸等人也在馬背上坐直了身體,鄭重拱手。

    一次次目睹劉秀奮不顧身救助袍澤,他們已經對這個比自己年齡小了許多的偏將軍,佩服得無以復加。願意將自己性命和前途全都交在此人手裡,任憑驅策。

    唯獨馬武,素來想什麼說什麼,不會考慮其他複雜問題。策馬走上前,大聲道:「文叔,我不是長他人志氣。如果四十萬消息屬實,咱們這些人,就算把性命全賭上,也肯定抵擋不住!」

    他的勇悍,人盡皆知。所以,周圍諸將,誰也不會懷疑他貪生怕死。只是,每個人臉上的表情,瞬間都變得無比凝重。

    「文叔,大夥肯定都會唯你馬首是瞻,」 沉吟片刻之後, 嚴光再度發聲,「但是,接下來該怎麼打,在哪裡打,你恐怕需要慎重考慮再做決斷!」

    「敵我雙方兵力相差過於懸殊,在哪裡打,恐怕結果都差不太多。馬大哥說得對,咱們就算全都把性命搭上,也肯定擋不住。」劉秀嘆了口氣,鄭重點頭。隨即,又迅速搖頭,「但此時此刻,咱們決不能未戰先逃!」

    「對,絕不能逃!」嚴光反應極快,立刻醒悟過來,大聲附和,「咱們若是走了,王鳳肯定會棄了昆陽,緊跟著撒腿逃命。屆時,非但東征軍分崩離析,萬一莽軍撲向宛城,大將軍就要腹背受敵!」

    「所以,接下來第一步,咱們必須返回昆陽,設法穩住整個東征軍。同時,派人前往宛城、襄陽,向大將軍和王大當家示警。若是能以昆陽、兩山關,葉縣、堵陽、博望等城池為依仗,且戰且退,將莽軍的腳步拖延上一兩個月,局面也許就截然不同!」劉秀眉頭緊鎖,一邊思考,一邊緩緩做出決定。

    「不妥,王鳳那廝當山大王當慣了,素來沒膽子打硬仗。今夜又剛剛吃過猛獸的大虧,若是知道莽軍有四十萬之巨,才不肯留在昆陽冒險!」 李通猛地一拍戰馬脖頸,大聲提醒。

    」唏噓噓噓……」可憐的戰馬吃痛,嘴裡發出一聲悲鳴,迅速張開四蹄。李通被自家坐騎閃了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下馬背。虧得朱佑和王霸兩個手疾眼快,先伸手扶住了他本人,然後又努力用戰馬夾住了他的坐騎,才避免了他被摔個頭破血流。

    經過這樣一番折騰,眾人心中的恐慌稍解。但一個個臉上的表情,更加凝重。

    李通的話雖然尖刻,卻沒有說錯。王鳳是個做山大王做慣的,這輩子打過的硬仗屈指可數。在敵我雙方兵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指望他來帶領大夥節節抵抗,拖延莽軍的腳步,無異於痴人說夢。

    「我有一計,應當可行!」就在大夥都愁眉不展之時,劉秀的好兄弟朱佑,臉上忽然閃過一絲詭異的笑容,策馬向前湊了幾步,大聲說道。

    「什麼計策?」 劉秀微微一愣,滿臉懷疑地看著朱佑,低聲強調,「仲先,這當口可不要只顧著再哄大夥開心。」

    「怎麼可能?我排兵佈陣的確非我所長,可你別忘了,我當年在太學裡,學得乃是縱橫之術!」 朱佑衝著他一聳肩,滿臉不服,「論拉幫手,揣摩人心,你們幾個當年誰比得上我!」

    說罷,也不待劉秀等人繼續發問,就又將聲音提高了幾分,迅速補充,「黑燈瞎火的,莽軍到底來了多少人,咱們肯定看不清楚。而咱們一把大火燒了陽關之後,莽軍想要追過來,恐怕也得是後半夜。咱們現在返回昆陽,只管告訴成國公,敵情未名便是。想必他自己剛剛死裡逃生,也不能苛求咱們必須知曉莽軍虛實!」

    「你這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麼?」

    「雖然沒看清楚,但陽關距離昆明如此之近,天亮之後,莽軍肯定會殺到城下!」

    「天亮之後,王鳳站在城牆上往外看看,豈不全都清楚了?」

    「可不是麼,仲先,你這算什麼縱橫之術?」

    ……

    眾人聽得滿頭霧水,一個個眨巴著眼睛大聲否決。

    「沒錯,天亮之後,成國公自然能看清莽軍虛實。」 朱佑咧嘴一笑,滿口雪白的牙齒被火把照得閃閃發亮,「可那時候,他再想不戰而逃,還來得及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3 10:18
    第二十二章 老將未戰膽已寒 (三)

    「這……」 眾人先是齊齊苦笑,隨即,又快速將目光轉向了劉秀。

    朱佑的辦法的確切實可行,但是,萬一日後有風聲傳進王鳳的耳朵裡,一個蓄意欺騙主帥的罪名,參與者肯定逃不掉。所以,此時此刻,必須由劉秀這個領軍之將,來做最後的決斷。

    「若是成國公怪罪下來,劉某一力承擔!」劉秀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大聲承諾。

    眾人默默拱手,然後誰都不再說話。心裡頭,都打定了主意,不讓王鳳知道莽軍有四十餘萬的真相。以防此人像剛才一樣,只顧著自己逃命,導致整個東征軍不戰而潰。

    也不怪眾人離心,王鳳行事,也的確沒有個做主帥的模樣。看到陽關方向火光衝天,他居然沒派出一兵一卒過來接應。反倒迫不及待命令手下親信收拾好了沿途繳獲的所有細軟,準備見勢不妙,隨時向兩山關「轉進」。

    倒是下江軍頭領王常,左等右等不見王鳳調兵遣將去接應劉秀,氣得破口大罵。然後把心一橫,將張卯留在城內以防不測,自己帶著所有嫡系衝出了城外。

    劉秀沒想到王常竟然如此仗義,在歸途中與其相遇,心中大受感動。而王常見劉秀殺得渾身是血,卻依舊走在整個大軍的最後,也佩服得無以復加。雙方之間的關係迅速拉近,沒等返回城門口,已經悄悄地達成了默契。以後在東征軍中,舂陵與下江共同進退,堅決抵制任何亂命。

    待大夥平安進入了昆陽城,時間已經是後半夜。王鳳早已累得眼皮都睜不開了,強撐著向大夥說了一些感謝的話,就打著哈欠宣佈休息。劉秀、傅俊、李通等人,見他對戰事不聞不問,也樂得不承擔罪名,相對苦笑著搖了搖頭,也抓緊時間去做大戰前最後的準備。

    昆陽城被義軍拿下時,戰鬥不算激烈,因此城頭上大部分防禦設施還保存完好。東征軍在沿途斬獲甚豐,因此糧草、甲冑、兵器、箭矢也儲備充足。唯一遺憾的是,東征軍雖然在途中招納了不少小股義賊,也強徵了不少被俘的郡兵,總規模依舊只有兩萬出頭。短時間內拖延一下莽軍腳步勉強夠用,想要像岑鵬守宛城那樣長期守住昆陽,無疑是痴人說夢。

    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就到了五更天。眼看著窗外又開始發亮,而很多事情還沒有來得及去安排,劉秀急得額頭汗珠直冒。就在這當口,耳畔忽然傳來了一陣低沉的畫角聲,「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如虎嘯,如龍吟,瞬間傳遍了整個昆陽。

    「來了!」 劉秀與眾將以目互視,都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幾分決然。

    一座方圓不到十里的彈丸小城,兩萬各懷心思的烏合之眾。卻即將面對四十萬全副武裝的莽軍。這一仗,根本看不到絲毫取勝的可能。但是,大夥卻必須留下來打這一仗,否則,數月來所有努力和犧牲,都將成為過眼雲煙。

    「偏,偏將軍。外邊,外邊來了大,大隊莽軍。四面,四個方向都有!」 一名屯將慌慌張張地闖入,衝著劉秀大聲示警。「看,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旗幟,旗幟遮天蔽日!」

    「知道了,你趕緊派人去向成國公匯報!」 預測中的最壞情況,已經變成了事實,劉秀的心中反而不像夜裡時那般緊張。輕輕朝屯將揮了下手,笑著吩咐。

    「哎,哎,卑職,卑職這就去,這就派人去!」 見他表現得如此鎮定,屯將臉色微微一紅,結結巴巴地回應。「他,他老人家睡得沉,現在未必起身!」

    「成國公是主帥!」 劉秀立刻豎起眼睛,大聲強調。

    「屬下,屬下這就去,這就去!」  屯將心裡打了突,不情不願地轉身離開。

    如果有可能,他才不想去王鳳這個主帥面前給自己找罪受。後者知道有大股莽軍來襲,第一反應肯定是拒絕相信。第二反應,則是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絕不會像太常偏將軍劉秀這樣,天塌下來都不驚於色。

    「子陵,準備守城的事情交給你。其他人,跟我一起去城牆上看看。免得弟兄們面對如此多敵軍,卻找不到一個主心骨。」 劉秀從屯將離去之前的眼神裡,看出了此人對自己的依賴,想了想,迅速做出決定。

    「敵軍從東方而來,你去城東。子張去城南,傅某去城北,季文和次元兄弟倆去城西!」 傅俊迅速站起身,大聲補充。「務必讓弟兄們緊閉四門,不經過大夥共議,誰也不得擅自做出撤離決定!」

    「理應如此!」 劉秀的眉頭皺了皺,鄭重點頭。

    眾將都知道傅俊如此安排,提防的是誰。於是也不多浪費唇舌,默默地站起身,分別跟在劉秀、馬武、傅俊和李通、李秩五人身後,走向昆陽城的四門。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城外的畫角聲,宛若寒冬臘月時的北風,吹得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淒涼。

    城中百姓雖然不清楚外邊來得是哪一支大軍,卻從畫角聲所包含的敵意裡,知道惡戰將至。紛紛緊閉門窗,以防禍從天降。城中的義軍將士,對畫角聲遠比百姓熟悉,迅速判斷出敵軍規模龐大,一個個緊張得臉色煞白,額頭冒汗,東一簇,西一簇,擠成了數十團。

    當劉秀、馬武、李通、傅俊等人的身影出現在街道上,立刻吸引了成百上千道目光。有兵卒崇拜馬武武藝高強,主動拎著兵器,向其靠攏。有兵卒知道傅俊待人誠懇寬厚,也邁開大步,主動追隨其後。更多的兵卒,則曾經多次目睹劉秀在戰場上縱橫衝殺,力挽狂瀾英姿。今日見他像閒庭信步般沿著街道緩緩而行,心中的慌亂頓時大降。爭先恐後地奔向他,請求他帶著大夥殺出生天。

    對於弟兄們的請求,劉秀既不馬上應承,也不表態拒絕。只是笑著向大夥揮了揮手,然後繼續大步朝城東而行。結果,待他走到城東門口的馬道附近,身後主動追隨過來的弟兄,已經超過了三千。每一個人都努力挺直了脊樑,高昂著頭顱,彷彿剛剛凱旋歸來一般。

    城門口當值的主將乃是下江軍四當家臧宮,看見劉秀,趕緊將他迎上了城頭的敵樓。二人手扶敵樓的欄杆向下觀望,只見錦旗蔽日,塵土漫天。一隊隊盔甲鮮明的莽軍步卒,在距離東門不到二里遠的位置,旁若無人地安營紮寨。一支支揮舞長刀大槊的莽軍騎兵,則拉開架勢,嚴陣以待,隨時準備給敢於出城迎戰的義軍當頭一擊。

    除此之外,還有數以千計的鐵籠,在騎兵的隊伍正前方百餘步處,一字排開。鐵籠內,大象、老虎、豹子、狗熊,野狼,紛紛張開大嘴,厲聲咆哮。嘴裡噴出的腥臭氣,順著東風,直衝城頭。將城頭上的義軍弟兄們,個個熏得臉色發青,頭暈目眩。

    「城裡的反賊聽著,早點出來投降,免得喂了猛獸,死無葬身之地!」一個壯逾熊羆的將官,忽然從鐵籠後衝了出來,揮舞著鋼刀,朝著城頭大呼小叫。每一聲叫嚷過後,都伴著一連串猛獸的怒吼,響若悶雷。

    「巨毋霸!」 馬三娘眼神好,立刻認出了此人的身份,眉頭迅速皺了個緊緊。

    「這廝,居然還沒被老天收掉!」 劉秀定神確認,然後鐵青著臉感慨。

    與馬三娘結伴闖蕩江湖那些年,他見過許多貪官污吏,卻沒有任何一個,如巨毋霸這般,讓他每一回看到,都覺得煩悶欲嘔。正準備找一張角弓來,打掉此人的囂張氣焰,身背後,卻又傳來了王鳳那氣急敗壞的聲音。「這,這些官兵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這,這叫本帥如何是好?偏將軍,你,你可將本帥坑死了!怪不得你昨夜一把大火燒了陽關,原來,原來你早就知道他們抵擋不得!」

    「昨夜黑燈瞎火,你被敵軍包圍了那麼久,都沒弄清楚他們的虛實。我們幾個忙著救你,哪顧得上打聽敵軍多寡,實力如何?!」 馬三娘聽得心頭火起,豎起眼睛,大聲反駁。「再說了,我們歸來時,你連聲謝謝都沒說就忙著去挺屍了,我們即便探聽到了敵軍虛實,又找哪個去匯報?!」

    幾句話,句句都說在了點子上。把個王鳳羞得,面紅耳赤。順口嘟囔了一句誰也聽不清楚的俚語,跌跌撞撞走向欄杆。雙手強撐起身體,向外觀望。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一串畫角聲恰恰在城外響起,緊跟著,就是一片驚天動地的獸吼「嗷——,嗷嗚,嗷嗷嗷嗷——」

    昨晚被猛獸圍攻的淒慘景象,頓時又浮現在眼前。王鳳被嚇得胳膊一軟,頭暈目眩。身子不由自主地翻過欄杆,直奔地面而去!

    「國公——」親兵們發現異狀,驚呼撲上去援救,哪裡還來得及?眼看著一代梟雄腦袋朝地,就要摔得得四分五裂。就在此刻,劉秀拉著一根拴守城器械用的粗繩,直墜而下。半空中單手抓住了王鳳的腳,奮力上甩,「嗖」地一聲,將其甩回了敵樓,與撲上來的親兵隊正相撞,雙雙摔成了滾地葫蘆。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3 10:18
    第二十三章  昆陽一戰驚當世 (一)

    「國公!」 親兵們驚叫著衝過去,七手八腳將王鳳扶起,一個個臉色嚇得慘白如灰。

    「成國公小心,地面濕滑!」劉秀單手拉著繩索,腳踏城牆,身體與地面平行,快步走回。剛剛翻過欄杆,就主動替王鳳找台階下。

    然而此時此刻,王鳳早就被嚇得失去了理智,竟然對他的救命之恩毫無感激。猛地甩了下肩膀,將攙扶著自己的親兵甩到一旁。然後邁開大步,轉身就走:「突圍,立刻突圍。趁著官兵還沒紮住營盤。否則,咱們今日肯定都死無葬身之地!」

    「成國公且慢!」 劉秀聞言大急,果斷追上去,側身擋住下城的馬道,「敵軍勢大,弟兄們預先毫無準備。倉促突圍,無異於自尋死路!」

    「讓開,東征軍哪裡輪到你來做主?!」 王鳳根本沒心思聽,抬起手,像撥高粱般,將劉秀向城牆邊緣撥去。

    他的膂力自問不算太差,武藝堪稱一流。然而,大手撥在了劉秀的肩膀上,卻宛若蜻蜓撼動石柱,根本無法令對方移動分毫。

    「劉文叔,你要謀反麼?」 連推了兩下沒有推動,王鳳頓時覺得丟了顏面。雙眉倒豎,怒目圓睜。「來人,給我把他拿下!」

    「是!」 他的親兵高聲答應,然而,待看到要拿下的對象乃是劉秀,又紛紛遲疑著停住了腳步,將手放在了各自的兩腿邊,不敢再輕舉妄動。

    且不說劉秀昨晚對他們有過相救之恩,就憑劉秀在歷次戰鬥中所展露出來的英勇,他們也沒膽子上前自討沒趣。更何況,此時此刻,城牆上下,還有數千名義軍弟兄,在對他們怒目而視。如果他們為了討好王鳳不顧一切,恐怕沒等碰到劉秀一根寒毛,自己就先被亂刀砍成肉泥。

    「你們,你們都聾了嗎?拿下,把他給我拿下!」 王鳳發過命令之後,光聽到聲音卻沒見到有人前來幫忙,氣得暴跳如雷。

    「成國公何必難為他們!」 劉秀搶先一步,握住王鳳的手腕,笑著勸解,「大敵當前,你我之間卻起了衝突,豈不是被天下英雄看了笑話?」

    「讓人看笑話的是你,不是本帥!」 王匡一邊努力將右手手腕往回抽,一邊快速將左手探向腰間劍柄,「昨夜明知道敵軍來勢兇猛,卻不向本帥稟告。今天還當著這麼多弟兄們的面,質疑本帥的決定。若是將士門人人像你,本帥……」

    劍柄已經拔出了一半兒,他的頭皮忽然發緊,聲音動作,都戛然而止。馬三娘拎著一把刀,滿臉不屑地站在了他身後。鄧奉、劉隆、朱佑和臧宮,則不知何時已經在劉秀左右兩側站成了一個雁翅形。擎在手裡的兵器耀眼生寒。

    「太常偏將軍,太常偏將軍不要誤會。國公剛剛睡醒,剛剛睡醒!」 王鳳的左右臂膀王歡和李綱見勢不妙,趕緊從不遠處擠了過來,揮舞著空空的手掌大聲叫嚷,「起床氣,起床氣,他並不是真的想針對將軍。國公,您老也暫且息怒,暫且息怒,大敵當前,咱們理應齊心尋找脫險之策,而不是自相殘,不,不是互相埋怨!」

    「我哪裡敢埋怨他!」 王鳳脊背處冷汗滾滾,卻裝作從沒想過對劉秀動手的模樣,鼓起腮幫子抱怨。「我只是趁著敵軍立足未穩,帶著弟兄們突圍而去罷了。哪想過抱怨任何人!」

    作為刀叢中打了半輩子滾兒的老江湖,他對危險的感覺出奇的敏銳。知道剛才如果自己真的拔劍出鞘,肯定就是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所以,再也不敢對劉秀動什麼歹念,只想先把眼前危機化解開,以免給了對方殺死自己的藉口。

    劉秀此刻心中也是暗暗後悔,剛才不該出手救下一頭白眼狼。然而,後悔歸後悔,他卻必須以大局為重。見王鳳已經收起了囂張氣焰,便笑著鬆開了對方的手腕,退開半步,沉聲補充,「國公體恤弟兄們的性命,末將不勝感激。然而,我軍騎兵不足五千,倉促間又沒做任何準備。此刻下令突圍,肯定會遭到敵軍的重兵堵截。屆時,步卒必然全軍覆沒,即便是有戰馬可乘者,能成功脫身的,恐怕也十不足一。」

    「那,那也好過坐在城裡等死!」 王鳳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咬著牙死犟。

    事實上,他內心裡非常清楚,倉促突圍,肯定大部分弟兄會被敵軍殺死在半路上。然而,即便兩萬人馬只成功突圍出去兩百,他也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在那兩百人之內。更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回到綠林山中之後,用不了幾年,就能重新拉起另外兩萬兵馬來。

    只是,這些肚子裡的彎彎繞,都見不得光。更不能在此刻公開宣之於口,讓弟兄們心冷。否則,在突圍的路上,就沒有人再肯替他阻擋追兵。更沒有人再肯舍了自己的性命,來換取他這個綠林二當家的死裡逃生。

    「成國公明鑑!棄城而走,九死一生。而留在城內,卻未必沒有破敵之機!」 劉秀知道如果自己不盡快給王鳳一顆定心丸,對方必然不會打消逃跑的念頭。笑了笑,故作輕鬆地拱手,「 我軍實力雖然遠不如莽軍,然而,昆陽卻並非彈丸之地,城牆高闊,糧草充足,各項防禦設施齊備。想當初,岑鵬帶著幾千殘兵敗將,還能力保宛城不失,令家兄和一眾英雄豪傑數月不得寸進。如今,昆陽不過是另外一個宛城而已,只要成國公能振作精神,率領弟兄們齊心迎戰,外面莽軍再多,也休想踏上城牆半步!」

    「嗯,你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 王鳳眼下只求先不跟劉秀髮生正面衝突,其他一切都可以過後再作打算。所以,故意裝作被說動的模樣,皺著眉頭回應,「只是當日大司徒身邊只有區區幾萬人,而城外的官兵卻有幾十萬。並且還有猛獸……」

    「猛獸在野外,能嚇住我等的戰馬,令其邁不開腳步。但是,猛獸卻不懂得如何攀爬城牆!」 劉秀迅速接過話頭,大聲補充。「這也是末將勸阻國公不要倉促突圍的理由。我軍戰馬都沒經過特殊訓練,遇到猛獸就兩腿發軟。而徒步向外衝殺,弟兄們又怎麼可能快得過敵軍的騎兵?恐怕到頭來末將即便想捨命相護,也力有不逮。而國公想要再返回城內堅守,卻退路被斷,徒呼奈何!」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4 22:39
    第二十四章  昆陽一戰驚當世 (二)

    「國公,太常偏將軍所言甚是,戰馬畏懼虎豹,此刻突圍,怕是正合了莽軍的意!」 王歡和李綱立刻表態贊同,一邊說,一邊偷偷向王鳳眨眼。

    他們兩個平素雖然跟王鳳關係走得近,心裡卻不缺弦兒。知道這當口若是跟劉秀起了衝突,大夥都沒什麼好果子可吃。此外,放眼東征軍中,劉秀的武藝雖然排不到第一。可像劉秀這般肯舍了性命援救王鳳的將領,卻找不到第二。如果劉秀不肯一道突圍,大夥就算勉強保著王鳳衝出去,到最後也是被莽軍亂刃分屍的下場。還不如暫且留在城內,等待恰當時機。

    「嗯,你們說,你們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見連自己最親信的人,都不贊同立刻棄城,王鳳說話的語氣更軟,「只是敵軍來勢兇猛,我等如果想不出化解之策,被困在這裡,終不是個辦法。」

    「末將肯定不會建議國公坐以待斃!」王歡趕緊又接過話頭,大聲補充,「末將以為,莽軍一上來就擺開架勢,將昆陽團團圍困,其意不在攻城,而在製造恐慌。只要我們不自亂陣腳,利用好昆陽城堅池固,設施齊全的優勢,守上三五日,應該無妨!」

    「嗯!」王鳳輕輕點頭,「也罷,就依爾等,先堅持個三五日再說。太常偏將軍……」

    「在!」 劉秀肅立拱手,給足王鳳面子。

    「你跟我一道返回中軍,咱們……」 王鳳有了足夠台階,滿意點頭。猶豫著正準備裝模作樣發幾道命令,忽然間,城外戰鼓聲乍起,「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得天空變色,地動山搖。

    剎那間,王鳳的臉色又開始發白,心亂如麻。除了大喊「準備迎戰」四個字之外,任何有效的命令都發不出。好在劉秀先前早有準備,採納了傅俊的意見,與馬武、李通等人各自去了一面城門穩定軍心,才避免了莽軍有機可乘。但想要趁著莽軍立足未穩,派遣精銳出城殺一殺他們的銳氣,卻絕無可能了。

    為了避免形勢更加混亂,劉秀只能先請王歡和李綱兩個,保護著王鳳回中軍「坐鎮」。然後將願意追隨自己的弟兄分成四組,由鄧奉、劉隆、朱佑和趙憙帶著,分到四面城牆上去補充實力,鼓舞士氣。緊跟著,又派人傳令給嚴光,讓他帶領精銳在城內巡視,以免有人趁機作亂,給莽軍做內應。

    城中很多將士都不是他的嫡系,但見他安排得有條不紊,原本慌亂的心神,頓時鎮定了下來。主動趕赴四門,協助防禦。下江軍頭領王常昨夜已經跟他暗中達成了協議,此刻見大難降臨,也果斷傳下命令,要求麾下弟兄與舂陵軍共同進退。如此一來,城內的秩序大為改觀。某些原本打算主動響應莽軍的高門大戶,見無機可趁,也乖乖地縮在了家中,以免便宜功勞沒撈著,反倒搭上了全家的性命。

    待一切安頓停當,劉秀才手按刀柄,緩緩走回了東城敵樓。

    這是敵人最早出現的方向,也是敵人最多的方向。畫角和戰鼓聲已經漸漸停歇,人喊馬嘶聲也不似先前般嘈雜。但城上城下的氣氛,卻變得格外壓抑。

    進攻方以木盾連綿為牆,不停地將陣線前推,試探防守方的最大攻擊範圍。而防守方,則將弩車上弦,開水燒滾,釘拍、礌石等物準備停當。隨時準備給進攻方迎頭痛擊。

    「偏將軍,敵軍距城牆還有一百步。來得倉促,只來了雲梯和盾車!」 臧宮看到劉秀出現,主動上前匯報。

    「先不要放箭,把他們距離放得更近一些!」 劉秀深吸一口氣,大聲命令。

    從來沒指揮過軍隊守城,但是今年早春,他卻和大哥劉縯一起,領教過岑鵬的厲害。諸多手段,如今在他腦海裡飛快閃過,幾乎每一招,都可以拿來照葫蘆畫瓢。

    「諾!」 臧宮拱了下手,迅速下去約束弟兄。與下江軍大當家王常一樣,他現在對驍勇善戰又多次奮不顧身救助袍澤的劉秀,也是心服口服。所以對此人的任何命令,都不折不扣去執行。

    「調整這一面城牆上的所有弩車,瞄準正對著這敵樓的那面將旗。一會兒聽我命令,同時發射!」 劉秀又吸了一口氣,從容不迫地吩咐。

    昆陽城上次被義軍拿下之時,戰鬥不算激烈。因此大部分防禦設施都保存完好。其中光是在東側城牆和敵樓上的床弩,就有十二架之多。如果這些床弩分頭射擊,肯定給敵軍造成殺傷更大。但集中起來瞄準同一個目標,氣勢卻跟單獨發射截然不同。

    」諾!」趙憙小跑著去傳達命令,不多時,城頭上「喀喀」之聲大作,所有床弩都在弩手們的推動下,調整了目標,將閃著寒光的弩鋒悄悄地瞄準了正對敵樓的認旗。

    認旗下的大新朝跳蕩將軍張班也是自己作死,絲毫沒發覺有十二架床弩把他同時當成了目標。見城牆上半晌都沒有半根羽箭射下,還以為守軍都被嚇破了膽子。因此,將寶劍向前一指,帶著麾下弟兄再度加速向前。

    盾牌如牆,齊頭並進。弓箭手挽著角弓,舉著大黃弩,緊隨盾牌手之後。再往後,則是數百名抬著雲梯的勇士,每個人都把環首刀叼在了嘴裡,猩紅色的眼睛裡精光四射。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戰鼓聲在城下響起,伴著一連串虎嘯。

    「擂鼓!示威,讓他們不服就儘管來戰!」 劉秀毫不客氣下令以鼓聲反擊,同時將鋼刀抽出了刀鞘。

    城外正在大步前行的莽軍將士被城頭上忽然響起來的鼓聲嚇了一跳,前進的速度猛地一滯。劉秀迅速判斷了一下敵我雙方的距離,將環首刀高高舉過了頭頂,「所有弩車,瞄準既定目標,發射!「

    鼓聲戛然而止,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十二道閃電,猛地從城頭劈落。伴著呼嘯的風聲,接二連三,砸向了正在向前移動的莽軍將領認旗。

    「轟轟,轟隆,轟轟,轟……」 弩箭與盾牌或者地面相撞的聲音,宛若悶雷。這種威力巨大的武器,向來沒有什麼準頭。但十二支砸向同一面認旗,效果卻極為嚇人。當最後一聲雷聲消失,大新朝跳蕩將軍張班,已經徹底不見蹤影。其原來所在的位置,則出現了一個半丈寬,六尺深的豁口。碎裂的盾牌和殘破的肢體灑了滿地,鮮紅色的血漿宛若溪流,在陽光下肆意流淌。

    「啊——」 跟在張班身後的新朝兵卒,都不是初次上戰場的雛兒。但是,卻誰都未曾見過,如此慘烈的場景。嘴裡發出一聲慘叫,丟下沉重的木盾和雲梯,潮水般向後退去。從頭到尾,沒來及向城頭上發射一根箭矢。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4 22:39
    第二十五章  昆陽一戰驚當世 (三)

    「督戰隊,上前嚴肅軍紀!」 新朝大司空王邑在遠處革車上看得真切,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命令。

    「遵命!」 立刻有親信帶著督戰隊策馬沖上,迎著潰兵就是一通亂刀。上百名倉皇后撤的莽軍兵卒,連一聲「饒命」都沒來得及喊,就倒在了自家刀下。剩下的三千餘名兵卒,在死亡面前迅速恢復了心神,慘叫著停下了腳步,望著血泊瑟瑟發抖。

    「鷹揚將軍,你帶弩營左部上去,給張跳蕩復仇!」 王邑對於死在督戰隊刀下的潰兵不屑一顧,扭過頭,衝著自己的親信單鷹吩咐。

    「諾!」 鷹揚將軍單鷹答應一聲,立刻帶著千餘名弩兵大步向前推進。直接穿過失魂落魄的潰兵,在距離城牆一百步外散開隊形,迅速抬起裝好了箭矢的大黃弩。

    大黃弩乃是軍中第一利器,射程遠,準頭足,百步之內可穿透重甲。在大秦一統六國之戰中,就曾經大放異彩。隨著時間推移,工藝不斷改進,如今威力跟更勝從前。操作靈活性,也得到了大幅度提高。

    「舉盾,舉盾,所有人,將身體縮回垛口之後!」 劉秀曾經多次吃過大黃弩的虧,對此物印象極為深刻,見城下剛剛抵達的隊伍,忽然將弩機舉起,立刻大聲向所有人示警。

    「舉盾,舉盾,所有人,將身體縮回垛口之後!」

    「舉盾,舉盾,所有人,將身體縮回垛口之後!」

    「舉盾……

    臧宮,趙憙,馬三娘,還有敵樓中的其他將士,扯開嗓子,將劉秀的命令迅速傳遍城頭。然而,還是慢了半拍。一千支弩箭同時騰空,白亮亮宛若一道倒掛的瀑布。昆陽城頭,塵煙與血光同時飛濺,數十面盾牌連同盾後的兵卒,被弩箭直接射穿。七八處垛口,同時被射塌了半個角。藏在垛口後的兵卒躲避不及,被弩箭推得倒退數步,慘叫著身亡。

    「奶奶的,老子跟你們拼了!」 臧宮的兩眼迅速發紅,帶領著麾下弟兄,挽弓向城外還以顏色。成百上千支羽箭,向冰雹般砸向莽軍弩手。然而,指揮弩手的單鷹,卻毫不猶豫地帶領麾下弟兄集體後退,讓倉促射下來的大部分羽箭都落在了地上。只有少數幾支僥倖命中了目標,卻因為距離太遠的緣故,無法給弩手造成致命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司空王邑趁機命令敲響戰鼓,派遣心腹愛將王爍接替張班,組織人馬展開了第二輪進攻。

    這一回,莽軍總結上一輪的教訓,將王爍的認旗,藏在了整個隊伍最後。而鷹揚將軍單鷹,則帶領著麾下的弩手,在城頭羽箭的有效射程之外,重新裝填箭矢,然後再度以分散隊形靠近城牆,對守軍進行新一輪打擊。

    即便有居高臨下的優勢,角弓的射程也遠不及大黃弩。而床弩雖然威力巨大,數量卻只有十二座,並且每一根弩箭都造價高昂,不適合用來對付普通目標。局面迅速變成了一邊倒,城牆上血流成溪。雖然在劉秀、臧宮等人的指揮下,義軍用角弓和羽箭,給盾牌後的莽軍而也造成的極大的殺傷,但比起四十萬大軍,這點傷亡簡直微不足道。

    不少漢軍暗暗叫苦,恨不能從城牆上跳下去,衝到敵軍的弩兵身邊,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就在此時,城外的敵軍,猛地發出一聲高喊,盾牆向左右開裂。數十架雲梯,被千餘名百戰老兵抬著,迅速架上了城頭。

    趙憙立刻帶著弟兄們,將滾木礌石沿著雲梯砸下,把試圖攀著梯子而上的敵軍砸得筋斷骨折。臧宮帶人抬起裝滿的沸水和滾油的大鍋,衝著莽軍頭頂猛澆,瞬間澆得城外肉香四溢。然而,沒等弟兄們臉上露出笑容,又一排白花花的弩箭破空而至,將城頭上射得血光飛濺。

    兩名正在抬著礌石往下推的弟兄,當場氣絕。礌石也倒著滾回了垛口之內,將幾名躲閃不及的弟兄,軋得筋斷骨折。一個正在裝滿沸水的大鐵鍋也被射穿,裡面滾燙的液體四下流淌,附近幾名弟兄猝不及防,被燙得慘叫著跳起,旋即被天上如蝗飛矢射中,死不瞑目。

    「穩住,穩住,不要將身體露在城垛之外。盾牌手,盾牌手上前為其他人提供保護!」 劉秀大急,不顧親兵的攔阻,提刀衝出敵樓。先調整部署,減少自己一方損失。然後又快步衝向一座雲梯。

    城牆高逾三丈,雲梯斜下來,卻依舊能與城牆齊平。頂部四尺範圍,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鐵皮。最上方還帶著粗大的抓鉤,極難推動。他揮刀砍了幾下,手中鋼刀迅速變成了鋸子,雲梯卻毫髮無傷。緊跟著又端起一鍋沸水倒了下去,燙的正在往上爬的莽軍士卒大聲慘叫。但是,附近的雲梯上,卻又更多的莽軍士卒在弩箭和弓箭的掩護下,像螞蟻搬爬了上來。

    「閃開!」 趙憙帶著十幾名弟兄,抬起一根巨大的木頭,撞向雲梯。雲梯頂端的抓鉤在撞擊下迅速變形,雲梯本身也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但是,在城外莽軍士卒的攙扶下,竟然遲遲沒有挪動分毫。

    「再來!」 趙憙帶著弟兄們後退,喊著號子加速,再度將巨木撞向雲梯。這回,雲梯終於向後倒去,攀附在上面的莽軍士卒,像入冬後的柿子般紛紛掉落。

    不是所有將領,都像趙憙這般機靈。周圍另外幾座雲梯上,迅速冒起了人頭。劉秀帶著親兵四處堵漏,將爬上城牆的敵軍將士一個接一個砍死。但城牆上的莽軍士卒卻越來越多,很快,就控制住了其中幾個城垛,開始為後續爬上來同夥清理空擋。

    三兩個城垛丟失,不足以給守軍造成威脅。但是,如果五六個城垛連接成段,距離整面城牆的易手,就沒多遠了。劉秀年初跟隨劉縯久攻宛城不下,早就掌握了足夠多的攻擊和防守的技巧。但第一次從進攻方變成防禦方,卻仍然有些手忙腳亂。正急得焦頭爛額之際,耳畔忽然聽到一聲大吼,「別慌,倒滾油,用滾油迎頭往雲梯上澆!然後放火燒他娘的!」

    「滾油,上滾油!」 眾將士眼睛同時一亮,抬起距離自己最近的滾油,向雲梯澆去。緊跟著,將燒滾水和滾油的木柴,丟在了雲梯與城牆接觸的邊緣。

    火光騰空而起,一座座堅固的雲梯,相繼變成了火炬。上面莽軍將士被燒得皮開肉綻,慘叫著掉落。已經爬上城牆的莽軍兵卒失去了後援,迅速被臧宮帶人壓縮到一隅,亂刃分屍。
V123210 發表於 2018-7-30 15:07
    第二十六章  昆陽一戰驚當世 (四)

    「用油布纏住箭矢,射下面的盾牌!」 嚴光帶著十幾名親兵快步沖上,一邊跑,一邊扯開嗓子高聲叫喊。

    劉秀心中大喜,立刻命人將破布浸油,接著纏在羽箭前端,瞄準城外的盾牌展開齊射。轉眼間,就將莽軍手中的木質盾牌,全都射成了風火輪。盾牌手無奈,只能丟下「風火輪」,亂哄哄第向後撤退。躲在盾牌後不斷向城頭髮起偷襲的莽軍弩手,迅速被暴露在了義軍的羽箭下,被射得東倒西歪。

    這一回,因為距離太近,又猝不及防的緣故,莽軍弩手傷亡慘重。鷹揚將軍單鷹無奈,只好帶著剩餘弩手再度大步後退。失去了弩手支援的莽軍弓箭手,優勢盡去,被臧宮帶著弟兄們居高臨下一通亂射,丟下上百具屍體,落荒而走。

    新朝大司空王邑再度命令督戰隊押上,用刀鋒逼著潰兵們重新組織進攻。他的心腹愛將王爍也在親信的團團保護下,帶頭衝向了城牆。鷹揚將軍單鷹,退到一百二十步外重整隊伍,利用弩箭的射程優勢,替所有自己人開路。不怕死的選鋒將軍車立,也帶著千餘精銳抬著嶄新的雲梯,再度衝到了城牆腳下。

    他們表現不可不謂英勇,然而,同樣的招數使出來第二次,威力卻大打折扣。義軍將士受到前兩輪勝利的鼓舞,士氣高漲。就連一些原本懷著見勢不妙就躲進民宅心思的新兵,見劉秀手持鋼刀,冒著箭雨在城牆上往來衝殺,也熱血沸騰,叫喊著抬起沸水,滾油,朝著莽軍頭上猛潑。

    莽軍第三輪進攻很快就被擊退,第四輪進攻,緊跟著也無果而終。跳蕩營傷亡超過三成,不堪再戰。新朝大司空王邑暴怒,揮舞著旗幟把前鋒營又調了上來。然而,因為急著趕路,沒有攜帶井欄、投石車、沖車等笨重的攻城器械,前鋒營對著嚴陣以待的義軍,也束手無策。打了足足一個時辰,丟下七百餘具屍體,也因為損失太大,不得不退下去修整。

    隨後又是捕虜營,橫野營,稽盜營,各色雜號將軍帶著麾下精銳,輪番上陣。從上午辰時剛過,一直打到日光西斜,除了用鮮血染紅的城牆之外,進攻方一無所獲。

    劉秀見敵軍翻來覆去,永遠是那幾招,緊繃著的神經,大為放鬆。正準備跟嚴光交代一下,去臨近的南城查探軍情,忽然間,腳下的城牆卻微微一晃。緊跟著,巨大的撞門聲,就在敵樓附近響了起來。

    他心臟猛地一抽,趕緊衝到臨近的馬臉上,側著身體朝城門口觀望,只見兩大隊莽軍扛著剛剛砍下來樹幹,喊著號子,朝城門猛撞。「咚,咚,咚,咚……」,每一下,都震得敵樓簌簌土落。(注1:馬臉,古代城牆為了防禦不留死角,專門凸起的部位。)

    昆陽城牆十分堅固,被樹幹撞上十天半個也,都未必有事。然而城門,就不好說了。劉秀當機立斷,趕緊調集弓箭手,站在馬臉上朝著城門口的敵軍攢射。隨即又叫過趙憙,命令他帶人下到城內,用碎磚和泥土堵死了門洞。如此一來,即便城門被莽軍撞碎,等待著他們的,也是跟城牆一樣厚的碎磚亂土。想要殺入昆陽城內,卻是希望毫無.

    待做完這一切,劉秀又想起一事,急忙俯在地上傾聽,果不其然,有新朝將士,竟然在城下,用鋤頭鐵鍬亂刨亂挖。他笑了笑,叫過臧宮,命後者派人仔細觀察,找準方位,再派得力弟兄守在城內。莽軍挖不進來還好,若是真挖的進來,定叫其有來無回!

    這一場攻防戰,從早上一直打到傍晚,莽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卻一無所獲。守城的義軍損失不足莽軍的十分之一,但因為其整體規模還不到莽軍的半成,也算傷筋動骨。眼看著夜幕已經將城頭籠罩,麾下將士筋疲力盡,新朝大司空王邑無奈,只好下令鳴金收兵。鑼聲剛起,城下所有士卒就如同退潮般,「呼啦」一聲全部向後跑去,對留在城下的屍體,根本沒力氣相顧。

    海量的鮮血染紅了大地,腥臭的氣味引來了無數蒼蠅和禿鷲和烏鴉,當著敵我雙方的面兒,在城牆和軍營之間的空地競相爭食,各不相讓。

    城上的漢軍也終於長舒一口氣,軟軟坐倒,靠在牆壁上抓緊時間歇息。劉秀命人嚴加戒備後,也快馬加鞭來到昆陽縣衙,向王鳳匯報軍情。

    才來到縣衙門口,就看到馬武、傅俊、李通等人也策馬飛奔而至。大夥一邊往裡走,彼此之間一邊迅速交流戰況,這才發現,今日,非但東側城牆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其他幾面城牆處,打得也極為凶險。好在敵軍缺乏大型工程器械,所掌握的攻城手段也不多,所以暫時四面城牆都平安無事。

    然而,令他們無法輕鬆的是,就在大夥捨命搏殺的時候,更多的新朝大軍,源源不斷的從四面八方湧了來。彈丸之地昆陽,在洶湧的人潮下,就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可能被打翻沉落海底!

    「諸位,如果現在要突圍,往哪個方向走最好?」 王鳳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坐鎮」於縣衙之內,臉上的表情,卻比任何將領都緊張,不待劉秀等人喘過一口氣,立刻大聲發問。

    「萬萬不可!」傅俊大驚,趕緊出言勸阻,「國公,如今新軍不斷趕來,早已將昆陽合圍,無論我們從哪裡殺出,只怕都只是送死之舉!」

    「住口!」王鳳立刻拍案而起,指著傅俊,厲聲怒吼,「若非爾等故意隱瞞,我軍豈會被圍困在此處難以脫身?既然留在這裡是死,突圍也是死,何不冒險一搏?!就這麼定了,誰要是再囉嗦,休怪王某跟他老賬新賬一起算個清楚。」

    知道劉秀受大夥擁戴,所以他堅決不將矛頭對準劉秀,而是選擇傅俊為突破目標,大發雷霆。劉秀和馬武等人聞聽,立刻明白,大夥昨夜故意隱瞞敵情之事,被王鳳給探聽到了。惱怒之餘,對此人倒也湧起了幾分欽佩。

    「王二你若是把對付自己人的一半心思,用在對付敵軍上,恐怕我等也不至於打得如此艱難!」當即,馬武毫不客氣,叫著王鳳的綽號,大聲回應。「的確,莽軍有好幾十萬,我等昨夜就知道了。但是,之所以不向你匯報,就是因為怕你未戰先逃,亂了軍心,導致我等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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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