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大漢光武 作者:酒徒 (全書完)

 
V123210 2017-11-18 14:53: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345114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9 07:20
    第十一章 莫愁前路無知己

    「答應,在下答應。大司馬,請給在下一些時間,在下保證,糧食、衣物和工匠,一樣不少!」 劉得立刻收拾起全部歪心思,果斷大聲承諾。

    他看得非常清楚,被丟在大夥腳下不是別人,正是陪同自己一到前來綁架邳彤的真定大將耿弇!而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跟此人一道在城外候命的,還有從真定來的五千精兵!

    五千精兵,連個動靜都沒弄出來,主將就被別人給生擒活捉了!照這種算法,哪怕劉秀身邊真的像傳言那樣,至於區區幾百名兵卒,也絕非自己這邊能招惹得起!

    既然如此,與其跟劉秀結仇,不如趁劉秀立足未穩之時,先給他來一個雪中送炭。

    「大公子,不可,末將,末將剛才是因為輕敵大意,才被此人所擒!末將寧願一死,也不願大公子為末將付出如此多糧草物資。」 真定大將耿弇面紅耳赤,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高聲勸阻。「大公子,末將真的寧願一死!」

    「表哥,你別胡鬧。大司馬乃是朝廷所派,他有所需,咱能理應全力提供!」 劉得一改先前的囂張模樣,瞪了耿弇一眼,大聲呵斥。

    隨即,又快速將目光轉向劉秀,小心翼翼地詢問,「大司馬,你還要別的什麼?」

    「別的?」劉秀一愣,旋即笑道,「幸虧大公子提醒,否則,劉某還真的差點忘了。」

    劉得頓時如釋重負,瞪圓了眼睛瞪著劉秀開價,唯恐後者,一點討好的機會都不給自己留。

    誰料,劉秀卻扭頭看了看耿弇,笑著說道,「這位將軍英姿勃發,劉某一眼看到就投緣。不如暫且就留在劉某身邊,今後咱們雙方聯絡,也好有個彼此都信得過的信使!「

    「大司馬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氣!」 劉得巴不得能跟劉秀這邊常來常往,果斷點頭答應。隨即,再度將目光轉向耿弇,「表哥,你都聽到了。還不上前,拜謝大司馬提拔?!」

    「你?」 耿弇又羞又氣,雙目之中火光熊熊。

    「表哥,大司馬乃是奉皇上之命持節巡視河北!」 劉得狠狠瞪了耿弇一眼,皺著眉頭大聲強調。「你為他效力,和為我父親效力,其實是一回事!」

    「你,你……」 耿弇被氣得直打哆嗦,然而,卻終究不敢過分觸怒劉秀,拖累劉得。最終,只能咬了咬牙,強忍悲憤走上前,向劉秀躬身施禮,「末將耿弇,今後但憑大司馬差遣!」

    「耿將軍免禮!劉某早聞將軍賢名,是以今日才舍了臉皮,請大公子忍痛割愛!」 劉秀立刻伸手扶住對方,笑著點頭,臉上的表情,彷彿比剛才得到了數千石糧草還要開心。「耿將軍若是不放心家人,隨時可以回去探望,只要提前告知一聲,劉某絕對不會做任何阻攔!」

    「這,這,末將,末將多謝大司馬!」 沒想到劉秀竟然對自己如此看重,耿弇原本失落到了極點的心臟,猛地就是一暖。紅著臉,再度躬身。

    劉秀卻搶先一步將他手拉起,將身邊諸位心腹將領,向他一一引薦。包括先前生擒了他的賈復,也叫了過來,要求二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棄前嫌,握手言和。

    耿弇見此,心中愈發感覺暖得厲害。回頭再看滿臉堆笑劉得,則忽然發現,自己先前的堅持,好像一點價值都沒有!

    那劉得也猜不透,劉秀為何會對一個敗軍之將如此看重,然而,他卻不敢多問。只能在旁邊陪著笑臉,等待劉秀提出其他要求。

    再一次出乎他意料的是,劉秀這個人,好像卻非常容易知足,安撫好了耿弇之後,立刻將面孔轉向他,笑著大聲吩咐,「劉某今天也是來請藥王去給兄弟診治的,就不送大公子了。大公子儘管回真定,等劉某先收拾了孫登,自然會上門拜訪令尊!」

    「在下,在下恭候,恭候大司馬!」 劉得心裡又是一個哆嗦,不敢細問劉秀將來是一個人去真定,還是領著千軍萬馬登門,匆匆行了個禮,轉身快步走向大門。慌亂之處,連躺在地上的那些心腹手下,也顧不上帶了一起走。

    耿弇見他如此涼薄,心中愈發失望。而郡守邳彤。望著劉得消失的方向,卻覺得頭大如斗。

    劉秀今天是打了個痛快,還把劉揚的外甥耿弇給扣下來做了人質。他這個光桿太守,將來恐怕要面臨數不清的麻煩。萬一那劉得回到真定之後,不守承諾,反而挑撥劉揚發兵前來爭鬥,他治下的和成郡,恐怕立刻就要生靈塗炭。

    「邳郡守不必擔心,哪怕天塌下來,也有劉某頂在前頭。」 將邳彤的臉色看在眼裡,劉秀笑了笑,非常細心地承諾。

    「多謝大司馬!」邳彤立即大聲致謝,隨即,卻又忍不住低聲詢問, 「只是真定王素來心高氣傲,您今天如此折辱他的兒子,萬一……」

    「無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劉秀笑了笑,輕輕擺手,根本不在乎耿弇就站在自己身邊,「邳郡守請放心,真定王若是領兵前來報復,劉某肯定立刻前來相助。沙場爭雄,有時兵馬數量,未必能決定得了輸贏!」

    「這?」  邳彤楞了楞,想反駁,卻找不到任何理由。

    當初王邑帶著四十萬大軍,都被劉秀以數千兵馬給打了個丟盔卸甲。真定王劉揚的實力再強,也強不過當初的王邑。由此算來,劉秀的話,絕對不是吹牛。

    只是,當初王邑兵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於輕敵大意,沒把劉秀這個在義軍中排不上號的無名小輩放在眼裡。而現在,天下誰人不知道劉秀的勇武,誰跟他對陣之時,還敢掉以輕心?

    正猶豫間,卻又聽劉秀笑著補充,「真定王家大業大,幾千石糧食,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此外,邳郡守剛才也聽到了,我軍不日前曾經將孫登打得落荒而逃。只要真定王還沒老糊塗,就不會放著孫登治下的廣袤地盤不去搶,反而找我報什麼辱子之仇!」

    「這……」 邳彤聽得又是一愣,稍微費了一些力氣,才終於弄清楚了其中的明細賬。苦笑了幾聲,笑著感慨:「大司馬見識高遠,下官望塵莫及。唉,下官,下官真的應該早點辭了郡守,一心行醫,從此不問世事!」

    「邳郡守何必自謙,倘若沒有你坐鎮,和成郡還不知道要亂成什麼模樣。」劉秀笑了笑,大聲安慰,「只是你一心只在保境安民,從沒想過與人勾心鬥角罷了。而劉某,卻不得不多想一些,以免哪天不小心步了家兄後塵!」

    「這……」 邳彤額頭見汗,再度無言以對。

    他先前曾經一廂情願想要說服劉秀放棄仇恨,全心全意為朝廷效忠,的確是站在了天下百姓角度,也的確沒有包藏什麼惡意。然而,他卻絲毫沒有考慮過,在劉秀放棄了仇恨之後,劉玄會不會繞過劉秀的性命。他甚至沒有考慮過,如果劉秀變成和自己一樣,全心為了大漢效忠,在劉揚、孫登、王朗等人的虎視眈眈之下,該如何才能生存?!

    「邳郡守,劉某這趟來下曲陽,除了要為朱仲先求醫問藥,本來還想問你借糧。眼下糧已借到,劉某斗膽,肯請您早日前往井縣,為我兄弟醫治!」 好在劉秀這人不愛翻舊賬,見邳彤面露尷尬,主動行了禮,岔開了話題,

    「大司馬快快請起,彤一定竭盡全力。」 邳彤抬手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慌忙回應。隨即,就命人取出了自己的藥箱,快速走向府衙大門。。

    「藥王,還請再等等。如果你今天這麼走了,日後恐怕很難再回到曲陽!」 劉秀卻忽然又不再著急,笑著追了兩步,低聲叮囑。

    「大司馬這話何意?」 邳彤愕然回頭,眼睛裡頓時浮現了兩團疑雲。

    「剛才郡守呼救,除了你自己的童僕之外,卻沒有一兵一將回應!」 劉秀笑了笑,快速補充,「劉某既然來了,總得替您老撐一次腰,問問這和成郡的一眾文武,到底聽命於朝廷,還是聽命於他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9 07:20
    第十二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一)

    數日之後,真定王長子劉得,如約將三千擔糧食和過冬的衣物,送到了井縣。同時帶來了真定王劉揚的親筆手書,肯定朝廷准許他出兵進攻孫登,為民除害。

    劉秀見信,立刻欣然答應。以大司馬身份,向河北劉揚下達了討賊令。同時命令麾下大將賈復領軍三千,兵出鉅鹿,威脅孫登側翼。

    雙方默契地達成了一筆交易,然後痛飲一場,盡歡而散。走的時候,劉得特地又專程路過了一次曲陽,將郡丞謝典,都尉李棄以及賊曹、兵曹、督郵等二十餘名文武官員,一併「打包」帶回了老家。

    郡守邳彤原本提心吊膽,唯恐劉揚和劉秀兩個,在自己家門口打起來,令生靈塗炭。見事情的最後解決方案,居然跟劉秀最初的期望一模一樣,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

    向劉秀表達了感謝之後,老郡守連忙返回了空蕩蕩的府衙。按照自己的心意,從上到下任命各級官吏。然後又張貼文書,招募有勇力者從軍,維護地方治安。一大堆事兒忙了下來,累得他終日腰酸背疼,暗地裡偷偷吃了十多劑大補之藥,才勉強沒有躺倒。但累歸累,他卻終於感受到了一絲做官的樂趣,飲水思源,對朱佑的診治,也越發的上心。

    畢竟負有藥王的之名,在他的努力調養之下,朱佑的病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而外邊傳來的消息,也越來越振奮人心。

    首先是真定王劉揚在賈復的側應下,一股做氣拿下了孫登的老巢隆慮山,將後者多年積蓄下來的家底,給搬了個精光。緊跟著,賈復又獨自領軍追出了三百餘里,接連斬殺了孫登麾下十多員負責斷後的愛將,威震河北,令冀州各路豪傑,終於見識到了劉秀這個大司馬的強橫實力,從此無論別人許下多少好處,都輕易不敢再對他起任何歹心。

    孫登被打得招架不住,只好咬著牙拿出兩座城池為代價,請王朗攻擊真定,替自己解燃眉之急。而已經改名叫劉子輿的王朗,卻忽然又念起了跟劉秀當年的舊情。先派人接收了孫登的地盤,隨即直接發兵太行,直接切斷了冀州跟並州之間的通道。令孫登退向太行山以西,憑姐太行天險自保的企圖,徹底化作了泡影。

    這下,孫登可是徹底著了慌。一邊拚命派遣信使化妝成商販,穿越王朗的防區,渡河趕往洛陽請求劉玄下旨調停。一邊拿出種種好處,賄賂劉揚和王朗的手下,同時連番寫信給王朗和劉揚兩個,痛陳厲害。點明三家如果繼續廝殺下去,只會白白便宜了劉秀這個外人。

    劉揚和王朗兩個耳朵軟,又見孫登已經實力大損,對自己構不成任何威脅,便以新年臨近為藉口,默契地停住了進攻腳步。劉秀見此,也果斷將賈復調了回來,以安王郎、劉揚二人之心。

    是以這一年的除夕,河北大地居然難得地兵戈不興。所有從亂世中倖存下來的百姓,都安安心心過了一個踏實年。

    轉眼冰消雪盡,柳梢吐綠,又到了春耕時節。老郡守邳彤忽然開了竅,親自登門,邀請劉秀帶領麾下兵馬進駐曲陽,保和成郡全郡太平。劉秀哈哈大笑,欣然答應。然而,他卻命人將營盤紮在了城外。除了偶爾進城會見幾個地方大戶,為麾下兵馬籌集給養,其他無論大事小情,都輕易不出兵營。

    邳彤見此,還以為劉秀沒感覺到自己的誠意,再度帶著全郡的戶籍和大小官吏名冊,上門相邀。劉秀又是哈哈一笑,搖搖頭,大聲說道:「藥王誤會了,劉某不是懷疑你的用心。而是惡戰在即,劉某即便帶著弟兄們進了城,也停留不了幾天,反而會給地方帶來許多不便。所以,還不如直接在城外立營,好歹來去都落個方便?!」

    「來去方便?大司馬要去哪兒?」 邳彤聽得大吃一驚,本能地高聲追問。

    若沒有劉秀強行驅逐了他身邊早就被劉揚收買的官吏,他這個郡守,至今還是一個傀儡,政令根本無法傳出府衙。而如果劉秀突然領兵離去,相信用不了多久,他麾下的文武官員,就得又變成別人的爪牙,他依舊逃不脫受人擺佈的命運。

    「不瞞藥王,日前孫登和王朗、劉揚,已經決定握手言和!」 看出邳彤眼睛裡的恐慌之意,劉秀卻不做任何隱瞞,將己方即將面臨的危險情況如實相告,「一旦他們達成了的和議,下一步,就會結為盟友,一致對外。而春耕在即,劉某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戰事發生在和成郡內。所以,只要聽到敵軍來犯的消息,就必須主動出擊!」

    「這,這怎麼可能?」 邳彤前一段時間忙於處理政務,根本沒仔細留心曲陽城外的事情,聽劉秀說得懇切,頓時心中就著了急,「那,那劉揚年前不是還和大司馬聯手對付孫登麼?還有,還有那王朗,先前還信誓旦旦的說,您對他有再造之恩!」

    「再大的恩情,也敵不過帝王之位的誘惑!」 劉秀笑了笑,輕輕搖頭。「王朗已經決定稱帝了,與洛陽分庭抗禮。自然更容不下,我這個朝廷派來的大司馬!至於劉楊,眼下已經把能搶的地盤搶得差不多了,沒道理放下和成郡這塊嘴邊的肥肉不吃!」

    「那,那大司馬,大司馬豈不是要腹背受敵?!」 邳彤越聽越揪心,忍不住繼續大聲提議,「與其那樣,不如入駐城內,憑城而守。老夫保證,曲陽上下官吏和城內百姓,都願意與大司馬生死與共!」

    「劉某向來不喜歡等著別人打上門!」 劉秀聞聽,欣慰地笑著擺手。

    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朱佑在嚴光、鄧禹、萬修等人的簇擁下,快步走入帥帳之內。「文叔,我的傷勢已經痊癒,打算明日啟程,遊歷河北,替你去拜會各路英雄!」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2 07:04
    第十二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二)

    「仲先,不要胡鬧!」 劉秀迅速扭過頭,衝著朱佑低聲呵斥。「等你身體養好了再說!」

    「我已經好得沒法再好了,不信你看!」 朱祐大急,倉啷拔出腰間長劍,唰唰唰挽出幾個劍花,緊跟著左刺右削上劈下撩,意欲展示自己身體已經恢復正常,可堪大任。誰料,轉身反刺的時候,右腿竟一軟,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仲先小心!」 劉秀被嚇了一大跳,連忙飛身衝過去,一把將朱佑扶住。後者卻絲毫不肯領他的情,用力掙紮了幾下,低聲咆哮,「我剛才只是不小心,不小心而已。況且我只是替你去拜會群雄,並不需要出力與人廝殺!我繼續憋在帳篷裡終日沒事幹,才真的會憋出毛病來!」

    「仲先當年跟隨四鴻儒之一的劉龔修《周禮》,辯才無雙,讓他去探查情況,遍訪豪傑,再合適不過。」嚴光快速向前走了幾步,從另外一側扶住了朱佑,然後低聲力挺好兄弟。

    「朱將軍的病主要在心上,身體上的傷,倒是已經不打緊。出去走走,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邳彤身為醫者,怕朱佑被劉秀拒絕之後,影響了病情,也主動替他打圓場。

    劉秀見此,只能笑著鬆開手,點頭答允,「也罷,我正想去挨個拜會群雄,卻苦於無法抽身。由你代我去,倒也妥當。但是,切忌與人正面衝突。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且忍一時之氣,一切等你平安回到曲陽之後再說!」

    「謝主公,屬下必然不負所托!」  朱佑大喜,一把推開嚴光,躬身向劉秀行以臣下之禮,「這些日子我躺在病床上反覆琢磨,河北群雄雖然表面上以王朗、劉楊和孫登三人馬首是瞻,但內地裡,卻未必都跟他們是一條心。只要向他們當面陳明厲害,其中大部分人,應該知道怎麼走才是正途!」

    「仲先,你這是干什麼?!」 劉秀被朱佑的多禮弄得渾身都不自在,連忙伸出雙手攙扶住對方的胳膊,「咱們一直都是生死兄弟,眼下這裡又沒有什麼外人……」

    「對內,咱們是兄弟,對外,咱們卻是君臣!」 朱佑笑了笑,蒼白的臉上,露出了從沒見過的成熟,「生病的這些日子,我想了許多。叫你文叔也好,主公也好,對你我來說,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咱們既然要向仇人討還血債,就不能沒有個規矩和章程。所以,從今日起,我不會再叫你文叔!」

    「這……」 聽朱佑說得如此鄭重,諸多難言的滋味,迅速湧上了劉秀的心頭。

    文叔、主公,絕對不是一個稱呼上的差別。前者,他跟朱佑永遠是兄弟。而後者,卻意味著,他們即將成為君臣。

    正猶豫間,卻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大聲喧嘩,「打,打死他,打死他。敢騎在咱們兄弟頭上拉屎,把他打出……」

    「何人吵鬧?」 劉秀頓時再不顧上跟朱佑討論稱呼問題,朝著門口厲聲喝問。

    「大人,銅馬幫的兄弟與鄧將軍的部下起了摩擦,陳都尉出面呵斥……」立即有一名親衛走進廳中,抱拳回應,「誰料,兩幫人馬皆為不滿,因此大吵大鬧,還說要,要……」

    那親衛面有難色,不敢再說下去,萬修卻已勃然大怒,一個箭步,衝向了中軍帳外,「是哪個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挑頭鬧事?給我住手,否則,休怪萬某不拿你當兄弟!」

    「君游,不要莽撞。先問清楚衝突到底因何而起?!」 劉秀聞聽,趕緊邁步追上,衝著萬修的背影大聲叮囑。

    中軍帳外不遠處,一夥銅馬幫的嘍囉和數十名鄧禹的部下正面相對,互相喝罵推搡,有些人臉上已經掛了彩,有些人,則偷偷將手摸向了腰間刀柄。

    「住手!」 好在萬修來得及時,果斷扯開嗓子,先朝著自家部下發出了一連串怒吼,「陳三,石舟,你們想造反嗎?退後,都給我退後!」

    「退後,弟兄們,全體退後。否則,軍法不饒!」 鄧禹緊跟著萬修衝到,對著自己的部屬橫眉怒目。

    兩伙正在對峙的迅速分開,衝突戛然而止。但衝突雙方的臉上,卻都寫滿了不服。

    「二當家,這些王莽的狗看不起我們,您可要給我們做主!」 銅馬幫頭目陳三把脖子一梗,率先扯著嗓子告狀。

    「是極!二當家,七哥的腿都被打斷了!」

    「這些狗娘養的還侮辱我們是山賊!」

    「二當家,咱們都是被新朝的狗官欺負才上的山,現在為何還要跟他們混在一起?」

    「二當家,山裡多痛快,咱們為什麼要來這鳥不拉屎的和成郡?」

    ……

    眾義軍七嘴八舌,緊隨其後,彷彿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而鄧禹的屬下們,則撇嘴冷笑,打定了心思,要看萬修如何給「山賊」們撐腰。

    「都給我閉嘴!」 萬修被自己人吵得頭昏腦漲,只得扯開嗓子,來了一聲大吼。隨即,又迅速將手抬起,指著陳三旁邊的一名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弟兄,「石舟,你說說是怎麼回事?老七的腿誰給打斷的?」

    他本以為,可以聽到幾乎實話。誰料想,看起來忠厚老實的石舟,居然立刻雙手掩面,放聲大哭:「二當家,你可得為弟兄們做主啊!兄弟閒來無事,站在一旁看那幫傢伙操練累得滿頭大汗,就好心招呼他們歇息。誰料,誰料他們非但不領情,反而,反而罵我們是上不得檯面的山賊,讓我們滾遠點,不准跟他們偷師。七哥,七哥不服氣,就跟他理論,結果。結果竟被他們一腳給踢斷了腿!」

    「你胡說,那人的腿不是趙校尉踢斷的,是那廝不小心滾到馬下,被馬踩斷的!」 鄧禹的下屬們氣得火冒三丈,果斷開口進行反擊。

    「鄧將軍,這群賊人自己不訓練,反而嫌我們訓練的聲音太大,吵了他們休息!故意過來找茬兒!」

    「他們罵我們是大新朝的狗,每個人身上都欠了他們的血債!」

    「他們罵我們是喪家之犬,趙將軍才忍不住過去跟他們理論!」

    「對,他們還笑話我們,中看不中用,全是花架子。即便我們再能打,也永遠都是他們手下敗將!」

    「他們還罵將軍您是大司馬(嚴尤)的私生子!」

    ……

    「誰再多話,打他四十大板!」鄧禹頓時也被吵得頭大如斗,雙目寒光一閃,沉聲斷喝。

    他的聲音並不高,但其部下的身形卻俱是一顫,不約而同垂下頭去,拱手謝罪,「屬下不敢,請將軍息怒!」

    「萬將軍,小弟馭下無方,得罪之處,還請多多擔待。小弟代他們向你,和你的兄弟賠罪了!」 鄧禹又狠狠瞪了麾下弟兄一眼,轉過身,抱拳向萬修長揖相拜,「等回過頭,小弟定會對他們嚴加責罰。另外,老七和其他受傷兄弟的醫藥費,全由小弟來出。若需其他賠償,小弟也一力承擔!」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2 07:05
    第十三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三)

    「這……」 萬修原本在肚子裡已經燒起來的怒火,迅速化作了慚愧,紅著臉,躬身還禮,「這怎麼行,鄧將軍,分明是我麾下這群惱貨先惹的事情。要賠禮,也應該萬某向你來賠!鄧將軍,請你大人大量,看在萬某的份上,切莫跟這群孬貨計較!」

    「是啊,鄧將軍,先撩者賤,此事,錯不在你們那邊!」 赤腳大俠蓋延也走上前,主動向鄧禹認錯。

    他雖然表面看上去像一個莽夫,內心裡,卻非常仔細。從先前衝突雙方的吵嚷中,就早就聽出來了,、是自己的人先故意找茬,才惹得鄧禹麾下的弟兄奮起反擊。所以,與其強行給弟兄們出頭,不如主動認錯,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誰料,鄧禹卻不肯受他的禮。先側開了身子,然後正色回應,「並非如此!萬將軍,蓋將軍,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之間的衝突,也並非在這一天兩天。今日如果不把話說開,早晚他們還會再打起來。將來出去作戰,也會各顧各,彼此之間,不會視為袍澤!」

    「這……」  萬修和蓋延愕然看著鄧禹,不知他為何把話題扯到如此之遠。而後者,則卻又快步走向了他們麾下的嘍囉面前,長揖下拜,「諸位兄弟說得沒錯,當初我等替新朝四處征討義軍,的確手上都欠下了不少血債。鄧某替麾下弟兄們,向諸位賠禮了。還請諸位念在咱們如今並肩作戰的份上,給鄧某和麾下弟兄們一個機會,准許我等立功贖罪!」

    「鄧將軍,你這是做什麼?」

    「鄧將軍,你折煞咱們了!」

    「鄧將軍,你不要如此,咱們不敢了,咱們以後再也不敢了!」

    「鄧將軍,我們是順嘴胡說,你,切莫,切莫要放在心上!」

    ……

    陳三、石舟等人,沒想到鄧禹那麼高的身份,居然主動向自己賠禮。頓時又是慚愧,又是惶恐,紛紛跳著腳躲開,誰也沒膽子受鄧禹的賠禮。

    「仲華,你這是做什麼?前朝的罪,乃是王莽,王邑等人的所犯,怎麼可能要由你和弟兄們來承擔?!」 劉秀對鄧禹的舉動,也十分不解。快步上前,輕輕托住他的胳膊。

    「主公,請聽末將把話說完!」 不知道是預先跟朱佑商量過,還是自作主張,鄧禹也不再稱劉秀為師兄,「末將自太學畢業至今,無論是讀書,還是征戰,都不曾遇到對手。這讓末將對時局的些許看法,跟主公和幾位師兄大相逕庭。直到嚴司馬去世,痛定思痛,才忽然想明白,末將所做,跟嚴司馬一樣,都是助紂為虐。」

    緩緩走向自家弟兄,他表情沉痛,說話的語氣也更加低沉,「新朝建立十四載,未給百姓帶來一日安寧。柱天大將軍舂陵起兵,天下豪傑爭相揭竿,兩年不到,大新朝就灰飛煙滅。如此敗亡速度,根本就不是兵將疲弱所致。而是由於,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而可笑的是,直到最後關頭,咱們還在替朝廷追殺那些揭竿而起者,在最後關頭,還想著憑藉強力,消滅所有不平之聲!」

    「鄧某乃是太學畢業,自問不是一個蠢材。鄧某當初為何要帶著爾等,在一條絕路上走到黑?無他,很簡單,因為鄧某覺得自己高高在上,見識超過別人,本領也超過別人,所作所為全是對的,逆我者活該被挫骨揚灰。鄧某內心裡看不起那些比自己弱的人,所以覺得他們的造反的理由都不是理由,殺他們殺得心安理得。鄧某不屑,也從來沒把他們當做過同類,所以,不會聽他們發出的任何聲音。哪怕他們,發出的已經是絕望中的哀鳴!」

    「而現在,你們也是一樣。從沒把別人當做袍澤,所以,別人嫌你們吵鬧,你們就認定別人是存心偷懶。別人跟你們發生口角,你們就乾脆打斷他一條腿!今天虧得萬將軍來得及時,否則,只要那邊弟兄敢先拔刀,你們肯定毫不猶豫將他們殺得血流成河。你們是百戰精兵,你們有這個本事,只是你們從沒想過,當初大新朝一樣每次都將對手殺得血流成河,最後,為何卻輸得卻是自己?你們從來沒把他們當做同類,他們怎麼可能跟你們並肩而戰。你們從沒把他們當做袍澤,他們又怎麼可能在戰場上為你們擋刀?!你們若是眼裡只有自己和自己身邊這些人。你們就永遠都是這點兒人,將來只會越打越少,最後,徹底消失得無聲無息!」

    說罷,他霍然轉身,正視著萬修,接著猛一抱拳,再次躬身賠禮,「鄧某馭下無方,還請萬將軍恕罪!」

    「請萬將軍恕罪!」鄧禹身後,近千部下有樣學樣,一同躬身,齊刷刷向萬修行禮。

    這一下,不光萬修以及他的部下,連同劉秀邳彤等人也都有些發怔。就在此時時,一個鼻青臉腫的傢伙,紅著兩眼從鄧禹身後走出,向萬修躬身下拜,「萬將軍,是卑職不守軍規,連累我家將軍受辱。卑職,卑職還故意策動坐騎踩斷了貴部七哥一條腿。卑職,卑職知道錯了,卑職這便賠他一條命!」

    話音未落,倉啷一聲,長劍出鞘,他反手一甩,狠狠劃向自己脖頸!

    「使不得!」萬修大驚,倏然踢出一腳,正好勾出那人臂彎,往外用力一提,左臂再上前輕輕一拍他手背,那人就像觸電一般,撒開五指,長劍未等落到地上,已經被萬修抄在手中,刷的一聲,又塞回了他的劍鞘。

    這幾下兔起鶻落,換做平時,肯定能贏得一個滿堂彩。而今天,所有人卻被鄧禹部卒的行為震驚,根本沒注意到萬修的好身手。見自殺之人脖子上已血流如注,劉秀急忙吩咐,「仲華,讓你的兄弟不要再做傻事!」

    「是,大司馬!」鄧禹微微一躬身,這才看著那人,大聲說道,「趙耳,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現在,下去包紮傷口。該怎麼處置你,是明法參軍的職責,你切莫再要自誤!」

    「是,將軍。」 校尉趙耳含淚答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老七,老七在哪裡?給我死出來!」萬修也不知該跟鄧禹說什麼才好,只得扭過頭,衝著自己麾下的嫡系暴喝。

    「二當家,小的在這裡。」 有人高聲答應,緊跟著,隊伍分開,有兩名嫡系,抬著一個擔架,將斷了腿的老七抬了出來。

    萬修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左手一把將此人揪起,右手掄圓了,兜頭就是一記耳光,「二當家,誰是你們的二當家?放著好好的前途不要,非得去做山賊才開心不是?!萬某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大當家就是大司馬,萬某現在是萬將軍。你們,你們早就不是山賊,你們,你們和你們的子孫,今後都要抬起頭來做個正經人。你們,你們怎麼就不長半點記性?!」

    那斷了腿的老七,被打得嘴巴冒血,卻不敢求饒。雙手捂著臉,放聲嚎啕。

    「給我聽清楚,不願意當官軍,還想繼續當山賊的,現在就可以滾蛋。老子不當你們的二當家,老子要做大司馬帳下的將軍!老子這輩子注定要功成名就,封妻蔭子!滾蛋的人愛去跟誰就跟誰,今後,咱們彼此一刀兩斷!」 萬修卻依舊覺得不解氣,扯開嗓子,大聲重申。

    「是,將軍!」眾鬧事的嘍囉打了個哆嗦,慘白著臉,齊聲回應。

    「君游,仲華,你們各自把麾下弟兄領回去。今日之事,著令明法參軍從寬發落。對任何人都不必過於苛責!」劉秀在旁邊看得真切,笑了笑,大聲做出最後決定。

    「遵命!」 萬修和鄧禹兩個人互相看了看,果斷躬身行禮。

    「去吧,其他事,咱們找時間再商議!」 劉秀讚許地向二人點點頭,轉過身,也邁步走向中軍帳。才走了幾步,老藥王邳彤卻快速從背後追了上來,啞著嗓子,低聲道賀:「恭喜主公,經此一事,重建昆陽城下那支精銳之師,易如反掌!」

    「嗯?」 劉秀楞了楞,迅速回頭,「邳郡守,你怎麼也來跟著湊熱鬧?劉某是大司馬,你是郡守,彼此之間互不統屬!」

    「主公,邳某願投入門下,效犬馬之勞!」 邳彤毫不猶豫躬下身,鄭重行禮。

    有霸王之勇,有漢景之仁,麾下將士還忠心耿耿,懂得相忍為國。這樣的主公,大業何愁不成?他邳彤不趁著此時附之驥尾,又要更待何時?!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2 07:05
    第十四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四)

    「邳郡守快快請起,秀得你相助,如虎添翼!」 沒想到鄧禹的部曲跟萬修的嫡系鬥上一場,居然帶來了如此巨大的收穫,劉秀大喜,連忙伸出雙手,緊緊托住邳彤的雙臂。

    話音未落,卻忽然見耿弇快步走到邳彤身側,也跟著長揖下拜,「主公,末將不才,願追隨左右。從今往後,刀山火海,絕不皺眉!」

    「耿將軍,劉某求之不得!」 劉秀又驚又喜,連忙轉過身,再度托住了耿弇的手臂。

    「小子,前幾天你還抱怨,說你只是一時失手,才被賈將軍所擒,聲言有機會要跟他重新做上一場!」 不滿意耿弇跟自己的上司搶風頭,邳彤的長史曹旭瞪起眼睛,大聲提醒。

    「耿某隻是不服賈將軍的武藝,但對他當日趁著耿某不備,將耿某生擒之事,卻感激不盡!」 耿弇雖然是個武將,口才卻相當了得,掃了曹旭一眼,大聲補充。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賈復、銚期、馬成、馮異等人,被耿弇「狡辯」逗得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卻愈發堅信劉秀乃是天命所在,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能逢凶化吉。

    當即,有人大聲提議,擺酒慶賀邳彤和耿弇「加盟」,劉秀欣然答應。大夥就在軍營內擺開宴席,喝了個眼花耳熟,直到月上柳梢,才各自返回寢帳。

    劉秀被眾將勸了不少酒,喝得多少有些頭大。為了避免第二天無法緩過精神,不敢立刻入睡,先大口飲了幾碗濃茶,然後抓起佩刀,準備趁著月色,到外邊散一散酒氣。

    他原本沒打算驚動任何人,所以走得輕手輕腳。誰料,才來到寢帳之外,卻發現,自己的學弟鄧禹大步流星迎了上來,「文叔師兄,某有一言,不吐不快。」

    「仲華何必如此客氣,有話請講當面。」 劉秀微微一愣,果斷停住了腳步。

    「文叔師兄,大司馬對我恩重如山,我,我這些日子,總反覆想起他跟我說過的話。」 鄧禹臉上也帶著幾分酒氣,眼神卻如頭頂的月光一樣明澈。

    「嚴將軍說過什麼?不放說來聽聽。」劉秀知道鄧禹口中的大司馬,肯定是納言將軍嚴尤。收起笑容,正色回應。

    鄧禹臉上浮現出回憶的神情,嘆了口氣,低聲問道:「文叔師兄,你可還記得,咱們上學的時候,所聽說的戰績?大司馬他,他帶著麾下的嚴家軍,曾經打遍天下無敵手。無論是匈奴人、高句麗人,還是交趾人,聞聽大司馬之名,皆落荒而逃?!」

    「我怎麼會不記得!咱們倆最初的兵法啟蒙,也全賴於他老人家。」 劉秀眼睛裡,迅速閃過一絲崇拜,點點頭,嘆息接口:「嚴司馬被時人稱為戰神,他的兒子,執金吾嚴盛,也是人中龍鳳。以至於當年我一見心折,由此才有了那句「仕宦當作執金吾」之語!」

    「然而嚴盛徒有高潔的品行,本事卻沒有他父親當年一半。」鄧禹又嘆了一口氣,緩緩補充,「大司馬當年料到自己聲名遠播,定會惹得王莽忌憚,故而,不得已才送他入朝做執金吾。不久後,王莽果然為了削弱嚴家軍,陰招迭出。只是看在嚴盛這個人質送得及時,才沒有下狠心要了大司馬的性命。」

    「啊,居然還有此事!」 劉秀還是第一次聽說,王莽曾經對嚴尤動過殺心,忍不住低聲驚呼。

    「王莽得位不正,所以從沒相信過任何人。」鄧禹苦笑了一聲,輕輕搖頭,「大司馬不願傷了同學之情,也不願意生靈塗炭,所以對他百般忍讓。哪怕是受盡委屈,也沒說過任何怨言。只是,千算萬算,大司馬卻沒算到你和柱天大將軍忽然起兵,轉瞬就席捲半個荊州!然後又使出連環計,將他殺了個大敗虧輸!」

    「我們不過仗著瞭解他的用兵習慣,多算了一步而已!若是嚴司馬沒教過我,或者沒對我掉以輕心,那一仗誰輸輸贏,很難確定!」 想起當日與嚴尤的交手經過,劉秀謙遜地搖頭。

    「師兄不必過謙!」 鄧禹也跟著搖了搖頭,隨即,,看著劉秀的眼睛,非常認真第說道,「嚴司馬若只是敗了一次,或許能用「輕敵」二字解釋。但接下來無論是昆陽城外,還是在潁川,新鄭,大司馬與你每戰皆敗,那可就不能用「輕敵」倆字來解釋了!事實上,到最後,你幾乎成了大司馬的心病。只要提起你,他就老態畢現!」

    「如此,倒是我這做學生的,對不起嚴司馬了!」不明白鄧禹想要表達什麼意思,劉秀只能苦笑著嘆氣。

    如果不是因為分別站在義軍和朝廷兩方,他絕對不願意跟嚴尤交手。一來,嚴尤對他有過點撥授業之恩。二則,嚴尤的戰績和人品,也令他發自內心地佩服。第三,嚴尤帳下,還有自己的好兄弟鄧禹。萬一哪天在沙場相遇,他真的無法下得去手。

    「文叔師兄,你是否想過,為何大司馬與你交戰,從不帶著鄧某?」  彷彿像看出了劉秀心中的困惑,鄧禹想了想,正色發問。

    「這個,我一直感覺非常奇怪!」 劉秀被問得微微一愣,正色拱手,「仲華可否為愚兄解釋一二?」

    「其因有四。」鄧禹笑了笑,輕輕點頭,「一來,大司馬最初,的確沒想到,你這個做學生的,居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其二,王邑、王尋兩賊與大司馬素來不合,昆陽城外,無論大司馬帶誰前去,其結果,都只有替王家人做墊腳石的份兒!王邑的行為,早得到了王莽的默許!不將大司馬的羽翼翦除乾淨,他們誓不罷休!」

    「其三,大司馬雖對你恨得咬牙切齒,卻亦知道咱們是太學同學,情同手足,他之於王莽,也是這般情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故而,大司馬不欲做如此卑鄙之事。至於他最後投奔劉望,也是詐降而已,只是寄希望借助劉望的勢力,替王莽再分擔一些壓力罷了。」

    「也即是這個原因,汝南戰事一直吃緊,我根本無法抽身離去,到最後雖得知消息,我星夜趕往潁川,卻在半道上,救下了被王莽派人追殺的大司馬父子和秩宗將軍陳茂!」

    說到這裡,鄧禹苦笑了一聲,滿臉悲憤,「可嘆的是,大司馬到了這時,還在替王莽辯解,說他只是受了奸人矇蔽!而王莽,卻依舊不願意放大司馬一條生路,居然接連派出了數波刺客,不見到大司馬的人頭誓不罷休!」

    「啊,唉——!」 劉秀聽得目瞪口呆,完全猜不透王莽究竟圖的是什麼,只能報以一聲嘆息。

    「呼——」 鄧禹對著天空吐了一口氣,彷彿要把滿腔悲憤,全都一口氣吐光,「後來劉玄派劉信攻打汝南,劉望不敵戰敗。城破之際,大司馬身中數箭,我本要帶他殺出重圍,但他卻見兒子死在自己眼前,不肯獨活。他,他告訴我……」

    鄧禹的聲音哽住,深深呼吸了一口,方平復心情道,「他是王莽的臣子,如今兒子死了,自己也命不久矣,不願再逃。不過——」

    鄧禹看向劉秀,又緩緩道,「大司馬說,劉玄和劉望是一種人,本身並無才能,全靠別人扶持,故而,無論折騰出多大勢頭,一旦遭遇強敵,立刻會土崩瓦解。其本人,也必然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而放眼天下,唯獨師兄你,唯獨你劉秀,才能重整河山!所以,他臨終傳下遺命,要我帶領他的殘部,前來投奔於你。如果尋你不到,寧可找個山頭去做土匪,也不准去輔佐他人!」

    「 啊? 」 沒想到被自己親手毀掉了戰神之名的嚴尤,在臨終之前,居然將自己視作了衣缽傳人,劉秀心中頓時掀起滔天巨浪!雙眼直勾勾地看向鄧禹,剎那間,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而鄧禹,也根本沒給他太長的時間去考慮,忽然單膝跪地,大聲補充,「文叔師兄,大司馬臨終遺言,讓我來投奔你。至於我麾下的將士,皆因你四釋大司馬,而對你感恩戴德,願與我一同為您效力,征戰沙場,重整河山,還天下太平!」

    「仲華,快快請起……」 短時間內受到的衝擊實在太多,饒是以劉秀的聰明果決,也有些手足無措,剛要上前扶起鄧禹。突然,四周圍又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響,緊跟著,早已離去的嚴光、朱祐、賈復、銚期、馮異、劉隆、臧宮等人,居然一同返回到了他的寢帳之外。

    「主公,吾等願追隨你左右,蕩平群雄,重整漢家河山!」 彷彿事先約好了一般,眾將皆單膝跪在地上,大聲說出心中的夢想。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6 07:10
    第十五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五)

    「舞陰王,你說什麼?」 劉玄從書案後長身而起,雙目之中瞬間閃出兩道寒光。

    「半個月之前,邳彤將整個和成郡獻給了劉秀,劉秀在曲陽以大司馬身份開府建牙,馮異、嚴光、銚期等人,皆以主公稱之!」  李秩向後退了半步,小心翼翼地低聲重複。

    「該殺!」 劉玄抓起手邊的硯台,狠狠丟了下去。

    硯台四分五裂,泚陽王王匡,宜城王王鳳,鄧王王常,陰平王陳牧,淮陽王張卯等人,眉頭皺了皺,紛紛後退躲避。

    皇帝的脾氣越來越大了,自從遷都到洛陽之後,動輒就會降罪於人。而除了尚書令謝躬、左大司馬朱鮪和丞相李松三人之外,誰在他發怒時,都沒勇氣直言相勸。

    昨日,燕王劉慶只不過小聲說了一句「聖明天子息怒」,就被他曲解為「發怒的天子不聖明」,直接奪了封爵,打發回老家種地自省。而今天,他的怒火更盛於昨日,大夥如果不想馬上造反的話,誰也沒必要主動去觸他的霉頭。

    「舞陰王,你不是說真定王可以幫忙麼?真定王呢,他到底幹什麼去了?」 劉玄遲遲找不到發洩對象,乾脆再度將目光轉向李秩。

    收拾別人,他都多少有些投鼠忌器。但收拾李秩,卻沒任何危險。首先,李秩的性命是他保下來的,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其次,李秩是靠出賣劉縯才得到他的賞識,在群臣之中找不到任何朋友,哪怕受了冤枉,也不會有人為其叫曲。

    「真,真定王急於,急於跟偽帝王朗劃清界限。他,他怕引起朝廷誤會,不敢,不敢在這時候貿然攻擊當朝大司馬!」 李秩被問得額頭冒汗,卻沒膽子不做回應,猶豫再三,用儘量溫和的語言解釋。

    「該殺!」 劉玄再度暴怒,抓起一個錦盒,就要朝李秩腦袋上砸。然而,猛然間意識到錦盒裡邊裝的是天子印信,又咬著牙,將其重重地丟回了御案上。

    「大司馬節鉞可是你親自賜給劉秀的!」 逃過一劫的李秩向後又退了半步,心中偷偷嘀咕。

    如果按照他當初的建議,在遷都的路上,尋個由頭將劉秀公開處死,哪會有現在這些麻煩?而劉玄那時候卻假仁假義,不願意擔上一個冤殺恩公的罵名,非要把劉秀送到河北去,借王朗、孫登、劉楊等賊之手替他殺人。結果,劉秀卻沒有死掉,孫登反而殘了,緊跟著王朗又稱了帝!

    「退什麼退?朕還能吃了你?」 劉玄聲音繼續從半空中落下,聽起來憤怒而又孤單。

    「陛下,陛下乃天命之子,威風浩蕩,末將,末將沒勇氣直面!」 李秩沒膽子再往遠處躲,只好躬下身去,大聲解釋。

    「嗯——」 這馬屁派得夠水準,劉玄心中的怒火,瞬間就減弱了大半。果斷放過了李秩,將目光迅速轉向下一個發洩目標,鄧王王常,「鄧王,你平素總是與朕說,劉秀對朝廷忠心耿耿。今日,你該如何替他辯解?」

    「陛下,臣不敢替劉秀辯解。但大司馬的確有開府建牙之權。況且偽帝王朗已經自立多時,如果劉秀不速速整頓出一支兵馬與其抗衡,又如何能完成陛下鎮慰河北的聖旨?」 王常邁步出列,滿臉鄭重地提醒。

    「大司馬節鉞可是你賜的,鎮撫河北的聖旨,也是你下的!」 王匡和王鳳互相看了看,都在彼此眼睛腫看到了一絲快意。

    「你?」 劉玄被問的臉色發黑,本能地又將手伸向錦盒。然而,看到王常那不卑不亢的目光和王常身旁的張卯、成丹等人,又果斷將手收了回去。

    分化、瓦解下江軍的目標還沒達成,這時候跟王常翻臉,實屬不智。況且赤眉軍最近蠢蠢欲動,還需要有人替朝廷震懾他們,甚至隨時出兵征討。

    「陛下,臣以為,劉秀反跡已明,陛下應該公開宣告其罪,然後派大軍渡河討之!」 丞相李松不願意讓劉玄受窘,非常貼心地站了出來,大聲提議。

    「臣附議!」 李秩比劉玄還更巴不得早點除掉劉秀,果斷站到李松身側。

    「末將附議!」

    「末將附議!」

    「臣附議!」

    ……

    金鑾殿內,響應聲此起彼伏。若干當年曾經被劉縯拒之門外的,和受過劉玄知遇之恩的文臣武將,爭相站出來表明態度。

    「嗯——」 見大多數文武都懂得替自己分憂,劉玄心裡頭多少舒服了一些,翹著嘴角輕輕點頭。正準備隨便說上幾句,然後就開始調兵遣將,忽然間,卻看到自己的心腹臂膀朱鮪大步從隊列裡走了出來,「陛下,兵凶戰危,不宜輕動!」

    「你?」 彷彿當頭被潑了一大桶井水,劉玄心中一片冰涼,「左大司馬,你這是何意?莫非,莫非你覺得劉秀依舊對朕忠心耿耿?」

    「是啊,左大司馬,你,你不是一直說,劉秀狼子野心麼?」 丞相李松也被朱鮪的舉動,弄了個滿頭霧水,皺著眉,低聲質問。

    「左大司馬,你怎麼替劉秀說話?」

    「左大司馬,你,你到底有何居心?」

    「左大司馬……」

    先前附議李松的文臣武將們,也紛紛開口,果斷跟朱鮪劃清界限。

    「陛下,臣一直不敢認為,劉秀會對陛下有半分忠心!」 朱鮪笑了笑,再度向劉玄躬身施禮,「臣也一直堅持陛下,及早除之。倒是丞相,先前沒少替劉秀說好話!」

    這些話,都是事實。早在劉秀回宛城的當天,朱鮪就堅持要斬草除根。倒是李松、趙萌和劉玄親手提拔起來的許多嫡系,因為收了朱佑的賄賂,沒少替劉秀說情。而現在,劉秀漸漸脫離了朝庭的掌控,這些人卻將自己摘得一乾二淨,反倒厚著臉皮,問起他的居心來?

    「嗯——」 劉玄擅長耍弄陰謀詭計,記性當然不會不差,迅速想起了最初導致自己放過劉秀的諸多原因,鐵青著臉沉吟。

    「然而,此時王朗以及稱帝,劉秀的行為雖有僭越,卻沒豎起反旗。陛下不派兵征討王朗,卻派兵征討劉秀,豈不是告訴天下人,造反有理,不造反者才活該被殺?!」 朱鮪根本不打算跟劉玄客氣,直接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6 07:10
    第十六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六)

    劉玄遷都洛陽之後大封群臣,別人都唯恐爵位太低,而他,卻堅持非劉姓者不應封王,拒絕了劉玄封給的王位。所以,在劉玄眼裡,他一下子就成了最大,最可靠的忠臣。平素問對時哪怕語氣再衝,都不會被懷疑別有用心。

    這次,劉玄的反應也是一樣。雖然被氣得眼前金星亂冒,卻咬著牙低聲回應,「左大司馬此言有理,但據細作匯報,劉秀始終未忘記朕處死了他的兄長。如果放任其繼續做大,朕怕是會養虎為患!」

    「如果陛下用心治國,施仁政於民,劉秀的勢力壯大再快,也不可能快得過陛下?!」 朱鮪目光迅速掃過四周,然後鐵青著臉搖頭。

    這話,可是說得更加不客氣了。等同於直接指責劉玄和群臣自打遷都洛陽之後不務正業,導致朝廷實力不增反降。登時,不光將劉玄惱得面紅耳赤,李松、趙萌、謝躬等人,也一個個怒不可遏。

    「朱長舒,大敵當前,你不幫陛下出謀劃策,卻一味地胡攪蠻纏,你,你到底安的什麼居心?」  關鍵時刻,還是李秩「靠得住」。硬著頭皮跳出來,指著朱鮪大聲呵斥。

    「朱某安的什麼居心,不勞你問!」 朱鮪冷冷地撇了他一眼,淡然回應。隨即,再度將目光轉向劉玄,大聲補充,「陛下,微臣以為,劉秀雖有反心,但目前劣跡未明,不可輕動。王朗既然已經稱帝,朝廷就應該派遣大軍,以泰山壓卵之勢將其剿滅,以儆傚尤!」

    「這……」 劉玄猶豫著皺起眉頭,遲遲不肯做出回應。

    表面上看,朱鮪的建議當然簡單直接,且主次分明。但是在劉玄自己的心目中,王朗的實力再雄厚,氣焰再囂張,都不如悶聲大發財的劉秀對自己威脅更大。況且剛才李秩、李松等人已經揣摩他的心思,提出了發兵征討劉秀的策略。他聽了朱鮪幾句話就改變主意,未免有些對不起李秩、李松等人的忠心。

    「陛下莫非手頭無可用之將,微臣不才,願替陛下往河北一行!」 朱鮪根本不理解劉玄的苦衷,拱起手,大聲催促。「若是能順利剿滅了王朗,微臣就可以聯合劉揚,以及盤踞在廣陽郡的五校軍頭領龐萌,對劉秀形成三面夾擊之勢。屆時,劉秀要麼乖乖束手就擒,要麼起兵南下跟朝廷拚個魚死網破,除了這兩條路之外,肯定找不到第三條路可走!」

    「這……」 劉玄被催得心煩意亂,本能將目光又轉向李松、李秩、趙萌等人,徵求他們的意見。

    「如果真的能迅速剿滅王朗,左大司馬的辦法,倒不失穩妥!」 李松根本就不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想了想,心思開始動搖。

    「關鍵派多少兵合適?」 趙萌偷偷瞄了王匡一眼,然後緩緩做出回應,「赤眉軍的樊崇等人,一直不肯來洛陽面見聖上。如果朝廷將大軍都派往河北,微臣,微臣擔心他們會趁機圖謀不軌!」

    「嗯?!」 劉玄微微楞了楞,心中瞬間又是一片冰涼。

    赤眉軍盤踞在青州、豫州和袞州,對朝廷的威脅的確不可忽視。但趙萌的眼神卻告訴他,更需要防備的乃是王匡。如今在洛陽附近,還有一小半兒將領和二十餘萬兵馬,歸王匡掌控。如果朱鮪領軍前去征討王朗,兵帶得太少未必能解決問題,兵帶得太多,勢必導致洛陽城內忠於皇家的力量大幅衰減,被王匡趁虛而入。

    「陛下,左司馬文武雙全,不可輕離。末將最近閒得無事,可以替陛下前往河北,剿滅王朗!」 實在受不了劉玄的婆婆媽媽,被封為鄧王的王常嘆了口氣,站出來主動請纓。

    「不可,鄧王乃是我大漢的柱石之臣。領兵前去征討王朗,簡直是牛刀殺雞!」 沒等劉玄說話,先前遲遲沒有說話的尚書令謝躬,搶先一步站出來,大聲阻止。

    王常和他麾下的下江軍,如今還有五六萬兵馬,帶出去征討王朗,當然比朱鮪帶著劉玄的嫡系前去更為合適。然而,王常本人和劉秀先前卻往來密切,他麾下一些將領,也已經早就跟著劉秀渡河北上。若是劉玄一時失察答應了他,此人去了河北之後,會不會立刻倒向劉秀,很難預料。

    「嗯,鄧王忠勇,朕甚感動。但正如尚書令所說,王朗乃是一介蟊賊,不值得鄧王出手!」 劉玄在內鬥方面,絕對是頂尖高手,看了謝躬的反應,就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陛下!」 王常氣得心口發悶,拱起手,大聲堅持,「左大司馬不可輕離,末將是牛刀殺雞,那究竟誰人適合替陛下領兵?莫非……」

    一句話沒等說完,金鑾殿外,忽然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緊跟著,李秩的弟弟,大將李通衝入門內,大聲匯報,「陛下,大捷,大捷。大司馬日前兵發薊縣,斬龐萌,全殲五校軍。上谷、漁陽、廣陽和涿郡,盡歸大漢版圖!」

    「啊——」 話音落下,金鑾殿內,萬籟俱寂。

    半個時辰之前,舞陰王李秩才向劉玄匯報,劉秀終於掌控了和成郡,偷偷開府建牙。而一轉眼,劉秀居然已經拿下了整個幽州?!

    此人到底擁有多強的實力?此人怎麼會神不知,鬼不覺就抵達了廣陽?此人拿什麼攻破的薊縣城牆?那五校軍實力雖然單薄,可總兵馬據說也有八萬之眾,怎麼說滅就滅,連點兒響動都沒有冒?!

    八萬人,就是八萬頭羊,恐怕也得抓上三到五天。而按照李秩、李通兄弟倆的匯報,劉秀徹底掌控和城郡,是半個月之前。攻破薊縣,拿下幽州的消息,則是剛剛傳到洛陽!

    從和成郡行軍到廣陽郡需不需要時間?

    拿下廣陽郡之後攻打上谷、漁陽和涿郡需不需要時間?

    再加上消息從廣陽傳到洛陽,那劉秀和他麾下的將士,莫非都是長了翅膀的老虎不成?!萬一他們以幽州為基業,養精蓄銳,然後掉頭南下,從薊縣到洛陽,誰堪阻擋他們的鋒櫻?!

    「消息,消息可曾經過核實?」 半晌,朱鮪第一個緩過神來,大聲追問。

    「已經反覆核實!」 李通的臉上,帶著如假包換的興奮之色,偏偏誰都不能指責他興奮得不對。五校軍那是一群土匪,雖然曾經上表宣佈效忠朝廷,卻同時還暗中勾結著王朗,圖謀不軌。劉秀目前卻是朝廷的大司馬,負責鎮慰河北,他發兵剿滅五校軍,天經地義。

    「是不是有人暗中幫他,否則,他不應該如此順利地拿下幽州!」 謝躬也強行壓下心中的震撼,開始刨根究底。

    「上谷郡守耿況之子耿弇,原本在王朗帳下效力,卻心懷忠義,主動歸降了大司馬。他偷偷潛回幽州,替朝廷說服了上谷郡守耿況,漁陽郡守彭寵和上谷郡丞景丹、漁陽郡丞寇恂,涿郡守王梁等。龐萌惱怒,帶領五校軍攻打上谷,迎頭正遇到大司馬帳下的馬武馬子張!」 李通看了他一眼,故意將聲音提得更高。

    「啊……」 在場眾文武倒吸一口冷氣,對龐萌的敗亡,再也沒有任何懷疑。

    沒等開戰,周圍各郡已經倒向劉秀,某人當時心中的慌亂,可想而知。結果,此人偏偏還是個傻大膽兒,竟不趕緊龜縮回薊縣,同時派遣使者向王朗求援。竟主動殺到野外跟劉秀決戰,還恰好迎頭正碰上馬子張!

    找死,都沒這種找法。

    那馬子張最擅長率領騎兵衝陣,武藝在天底下也數一數二。龐萌稀里糊塗跟他作戰,恐怕連他的面孔都沒看清楚,就已經身首異處。而五校軍,原本就是一群土匪。主帥一死,肯定亂作一團。耿況等人再各自帶著兵馬圍攏過去,結果怎麼可能還有懸念?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1 20:16
    第十七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七)

    「主公,糧食,糧食只夠再吃十天了!」 馬成捧著賬本,匆匆而入。

    「啊?」 正在跟嚴光、鄧禹、馮異、馬武等人商討軍機的劉秀楞了楞,瞬間苦笑爬了滿臉。

    別人都以為他拿下幽州之後,實力暴漲。而只有他自己和身邊這些親信才知道,大夥實際上是跳進了一個巨大的泥坑。

    上谷郡守耿況,漁陽郡守彭寵和涿郡守王梁之所以那麼容易就被耿弇說服,帶著人馬和地盤前來歸降,恐怕對自己這個大司馬的仰慕,只佔了小拇指甲大的一部分。更重要原因則是,這三個郡都是有名的地廣人稀,且窮得叮噹做響。

    即便不歸降自己,耿況、彭寵和王梁三人,也守不住各自的兵馬與地盤。要麼被化名劉子輿的王朗吞併,要麼被龐萌帶著五校軍逐個擊破。三方比較,跟著自己這個大司馬,反而是最佳的選擇,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身死兵敗的風險。

    至於龐萌本人盤踞多年的薊縣,更是疲敝不堪。五校軍根本就是一群流寇,完全靠搶掠維持生存。被他們搶光家產的百姓無處安身,就只能跟他們同流合污。如此,龐萌根本不需要練兵,以戰代練即可。幾場惡鬥下來,能保住性命的自然就成了「精銳」。而大量的嘍囉戰死,又會極大緩解五校軍的補給壓力,讓他們迅速達成「去蕪存菁」的目標!

    劉秀心懷大志,自然不能效仿龐萌這種鼠目寸光的行徑。因此打下薊縣之後,就將被俘虜的五校軍強行甄別,勒令其中老弱者退役,並且在薊縣周圍劃分出田地,授予他們耕種。至於五校軍中身體強健者,則根據其以前作惡是否主動為界限,將一少部分人斬首示眾。餘下的全部編入自己的嫡系,令他們戴罪立功。

    如此一來,劉秀的嫡系兵馬,終於又超過了一萬。再加上耿況、彭寵和王梁的部曲,如今他這個大司馬可調動力量,就已經達到了三萬之巨。無論是對上化名劉子輿和王朗,還是割據真定的劉揚,都有了一拼之力。

    只是,人馬多了,糧草輜重的壓力,就隨之而至。將負責後勤的馬成,愁得整日都睡不著覺,前後不過短短十幾天,頭髮就白了一大半兒。

    「主公,末將以前做的是沒本錢的買賣,沒糧了就去勒索豪強的田莊,後者綁了富戶的子侄為人質,讓他們拿錢糧來贖!」 在邳彤眼裡天塌下來一樣的危險,在赤腳大仙蓋延眼裡,卻根本不值得一提。發現大夥為難,立刻起身向劉秀提議。

    「主公,幽州百姓雖然窮苦,但幽州的大戶,一個個卻都富得流油!」 萬修的眼神立刻一亮,立刻站起來附和蓋延的提議。」這幫傢伙,平素偷偷向匈奴人出售鐵器、茶葉和各項物資,賺得全是黑心錢。主公若是給萬某一道將令……」

    「君游!」 聽萬修越說越不像話,劉秀終於忍無可忍,站起來大聲打斷,「如此,我等跟五校軍,還有什麼分別?此事休要再提,薊縣官庫中,還有一些絹布和銅錢,可以先拿去買糧應急。等過了五月,第一批麥子就可以收割,糧食短缺的麻煩,屆時自然迎刃而解!」

    「是!」 萬修臉色微紅,帶著幾分無奈拱手。

    自家主公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將道義看得太重了。皇帝不差餓兵,沒糧草的軍隊如何能打得了仗?而眼下劉揚和王朗都在拚命擴充實力,孫登得到了某些人的暗中支持,也隨時可能死魚翻身。若是一味地循規蹈矩,好名聲倒是落下了,可沒有相當的實力為保障,性命和地盤都隨時可能丟掉,光落個好名聲有何屁用?

    正悶悶地想著,忽然又聽劉秀說道,「我看涿郡南部有大批荒地,可以直接用來屯田。而漁陽地廣人稀,草場肥美,用來養一些戰馬和牛羊,也可以供應我軍所需。四月過後,山間野獸就開始生膘,大夥分批出動,帶著弟兄們打獵,一方面可以補充肉食,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借此練兵。」

    「主公英明!」  馮異、馬武和銚期等人起身拱手,都覺得劉秀的辦法才是正途。

    「唉——」 萬修見此,只好繼續鬱悶的嘆氣。蓋延、劉隆兩人,也無奈地搖頭。

    他們三個,追隨劉秀的時間僅晚於嚴光、朱佑和鄧奉,按理,在劉秀帳下,說話應該有一些份量才對。然而,事實上卻是,他們三個無論如何努力表現,跟其他同僚都有些格格不入。

    這倒不是因為劉秀故意對他們另眼相看,而是大夥以往的身份和經歷不同,眼界也完全不一樣。像嚴光、鄧禹、朱佑和賈復,以前都一起在太學讀書,學的是聖人大道,接受的五經博士們的言傳身教,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會帶著一股子揮之不去的書卷之氣。戰後只要脫下甲冑,放下兵器,就會被當成文質彬彬的書生。

    而馮異、銚期、馬成、邳彤、耿弇等輩,都做過大新朝的地方官,老於政務,且舉止有度。至於馬武馬子張,還有宗佻、臧宮、陳俊、王霸,則是綠林軍出身,彼此之間天然帶著一股子親近。只有他們三個,既沒讀過書,又沒當過官,還不是出於綠林一脈,跟以上哪一夥人,都無法說在一塊兒。

    「君游也莫覺得沒有用武之地!」 敏銳地感覺到萬修等人的心態,劉秀笑了笑,低聲吩咐,「我這個大司馬奉命鎮慰河北,可不是鎮慰冀州。黃河以北,太行山兩側,還有許多勢力至今仲先沒來得及去聯絡。很多豪傑都跟你一樣,出身於銅馬軍。王朗、劉揚和孫登,都想將他們納入麾下。我見他們當中大多數人,都沒做過什麼大惡,與其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王朗、孫登等人拉入歧途,不如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加入你的帳下,為國效力。君游,接下來,你願意可為我遍訪群山?!」

    「這?」 萬修的表情一愣,隨即興奮得滿臉通紅。

    河北先前烽煙遍地,很多英雄豪傑與其說是落草為寇,不如說是為了防止土匪襲擾,被迫起兵自保。而劉秀以前的輝煌戰績和現今的大司馬身份,一直令許多豪傑仰望。只要他公開宣佈不計前嫌,再憑著自己萬二當家在江湖中的名頭,說服其中一些英雄豪傑前來投奔,簡直易如反掌。

    況且主公剛才說過,這些豪傑拉過來之後,就會加入自己的帳下。那樣,自己嫡系部曲,就會在短時間內飛速膨脹。而這些豪傑過去的經歷,又跟自己相差不大,隨著他們的到來,自己和蓋延、劉隆三個,就不會再感覺形隻影單!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1 20:17
    第十八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八)

    「主公,末將不才,願與萬將軍同往!」 見萬修喜歡得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了,蓋延連忙在旁邊補救。

    「巨卿不必多禮,你能跟君游同去,甚合我心!」 劉秀知道蓋延是個磊落漢子,笑著點頭。

    到了此刻,萬修才終於從興奮中回過神,連忙起身與蓋延一道領命。隨即,二人就離開了中軍帳,匆忙去做出發前的各項準備。

    做說客,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特別是眼下河北各方勢力犬牙差互,能不能活著抵達目標所在之處,就是一個問題。因此,萬修和蓋延兄弟倆,少不得要帶上數百親信,然後還要帶上弟兄們所需要糧草輜重,以及拉攏目標所需要的空白告身,以及金銀細軟,足足忙了四天光景,才終於準備停當。

    然而,還沒等兄弟倆動身,劉隆卻忽然興致勃勃地找了過來。一見面,連施禮都顧不上,立刻扯開嗓子大聲叫喊,「君游,巨卿,快,快跟我走。主公在等你們,不要去招攬群雄了,招攬群雄的任務延後!」

    「啊?」 萬修和蓋延兩個被嚇了一大跳,趕緊出言詢問究竟。「為何要延後?主公找我們兩個到底所為何事?」

    「有人找死!」 劉隆笑得好生歡喜,兩隻大眼睛眯縫得只剩下一道細細的小縫兒,「涿郡和上谷,有二十幾家大戶聯合起來,囤積居奇,推高糧價。幽州各地,糧價比五天前漲了兩倍!」

    「誰這麼大膽子,莫非他活的不耐煩了?」 萬修聽得又驚又喜,瞪圓了眼睛大聲追問。

    「哈哈,主公前幾天還拒絕了君游兄的提議,不准去騷擾那些大戶。這回,那些傢伙居然欺負到主公頭上來了!」 蓋延也是喜出望外,揮舞著手臂大聲附和。「這回,看看主公,還會不會再將他們視為一夥兒!」

    「是,是一個姓曹的家族帶頭,據說家主還是丞相曹竟的族弟曹幸。這幫傢伙將各地米糧鋪子全都買空了,還勒令家族中所有人,不准出售存糧。 朱仲自告奮勇先前去說項,居然被他用大棍給打了出來!」 劉隆一邊說,一邊擦拳磨掌,彷彿看到了稀世珍寶一般。「總之,你們哥倆趕緊去中軍,主公這回是被他們逼到絕路上了,肯定不會再忍!」

    「這些蠢材真是嫌命長!」萬修終於猜到了劉秀召見自己的意思,咬著牙冷笑不止。

    兄弟三人加快腳步,須臾來到了帥帳之內。才一進門兒,就聽有人大聲說道,「主公,此事若是沒有人在背後指使,我把頭割下來。幽州這種偏僻的地方,哪來的如此多達官顯貴?」

    「若真是朝廷重臣的親戚,豈會蝸居幽州這等疲敝之地?這群蠢貨,只怕都是扯曹竟、謝躬等人的幌子招搖撞騙而已!」

    「到底是不是丞相曹竟的族弟,問問王郡守不就知道了?」

    「不用問,明顯是假的。末將這就帶兵抄了他們的家?」

    ……

    「且慢。」一片喧鬧聲中,劉秀的話語,顯得格外沉靜,「這些人固然可惡,唆使他們作死的人,卻肯定別有所圖。公孫,你可查清楚了,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

    「主公,根據他們公開打出來的旗號,這些人當中,除了有曹丞相族弟曹永,還有成國公的族叔王池、謝尚書的族兄謝尚,陳司空的族弟陳展,主公治下,可真是藏龍臥虎!」 馮異的聲音迅速響起,帶著一股子不加掩飾的輕蔑。

    「那他們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倒先說個清楚!」 萬修聽得心中著急,一邊快步向裡走,一邊大聲催促。

    「肯定是假的,耿某在這裡二十幾年,就沒聽說過有什麼朝廷高官的親戚!」 耿弇臉色鐵青,搶先一步大聲回應。

    「伯召此言差異!」 馮異笑了笑,輕輕搖頭,「富在深山有遠親,更何況富在洛陽城內。馮某已經派人探聽清楚了,這些地方大戶手中,最近都陸續接到了來自洛陽的家書。有當朝高官上門認親戚,他們哪會自命清高?反正只是動手修改一下族譜的事情,又不用耗費多大力氣。而跟當朝高官攀上了親戚,好處卻是立竿見影!」

    「這可真奇了!」萬修砸了咂嘴,滿臉難以置信,「朝廷那些官員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指望胳膊能擰過大腿。主公只要派遣兵馬挨家挨戶打上去,無論姓曹還是姓謝,誰人有膽子對抗主公的大軍?」

    「這就是某些人的陰險之處!」 馮異笑了笑,聲音忽然轉高,「不用主公親領大軍,隨便一名將領,帶上千把弟兄,就能將地方所有豪強掃蕩乾淨。只是,如此一來,主公今後想要揮師攻打其他州郡,恐怕第一個站出來跟主公作對的,就是當地的豪門大戶。」

    「啊——」 饒是膽大包天,萬修也被嚇得倒吸一口冷氣。扭頭看去,只見馬成、銚期、嚴光、邳彤等一眾同僚,個個滿臉凝重。

    招數很簡單,卻毒辣至極。從始至終,朝廷只派出了幾名信使。謝躬、李松、曹竟等輩,只是在口頭上認了一些親戚。

    而自以為攀上朝中高枝的地方豪強,卻有恃無恐地開始推高糧價,試圖將劉秀逼出幽州。

    不蕩平結伴推高糧價的地方豪強,劉秀的軍隊就無法買到足夠的給養。並且他這個大司馬也會威信掃地,發出的政令從此大打折扣。而如果對地方豪強動了手,就會令全天下的士紳大戶兔死狐悲。這些在各地一言九鼎的土皇帝們,才不會管劉秀打壓幽州豪強的具體緣由。只會物傷其類,然後抱起團來跟他不死不休。

    「呵呵,呵呵,呵呵呵……」 正在賬內眾人都一籌莫展之際,馬武忽然笑了起來,不再年青的面孔上,寫滿了決然。「我當是什麼妙計呢,原來是想方設法給文叔樹敵。各位,此事,不宜由文叔出面解決。你們也沒必要為此煩惱。半個月,給馬某半個月時間,馬某肯定讓那些傢伙,主動跟洛陽劃清界限!」

    「大哥,你準備從何處著手?」 劉秀聽得微微一愣,帶著幾分期待低聲詢問。

    「那還不簡單麼,出陰招誰不會?明著你不能殺人,暗地裡殺就是。馬某重操舊業,帶著五十名靠得住的弟兄,趁夜殺到那些人的家中。一夜一家,挨個殺過去就是。用不了十天,剩下的人就會明白,該怎麼坐才能保命。並且無論是誰,都不能把殺人的罪責,硬安在你的頭上。」 馬武笑了笑,雙目當中,寒光四射。

    「大哥!」 劉秀聽得大失所望,連忙用力擺手,「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他們也都是一時糊塗,罪不至死!」

    「你總是心懷婦人之仁!」 馬武的眉頭跳了跳,毫不客氣地數落。「當年若不是你心軟放了劉玄和孫登……」

    「大哥!」剎那間,劉秀宛若被人當胸捅了一刀,臉色煞白,身體晃了晃,雙手用力扶住了桌案。「當初放掉他們兩個,是我一生之錯。劉某將來,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但是,如果眼下咱們憤而殺人,只會讓劉玄和孫登拍手相慶!」

    「這不行,那不行,你說,該怎麼辦?!」 馬武迅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卻拉不下臉來道歉,梗著脖子大聲追問。

    「我乃大漢司馬,奉旨鎮慰河北,如今五校軍已經覆滅,幽州重歸朝廷掌控,我這個大司馬,就該還政與地方。」 劉秀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眾文武,緩緩做出回應。「傳令下去,我軍明日就退出幽州,返回曲陽。」

    「這,主公,不可!」

    「主公,眼下幽州雖然疲敝,卻有沃野千里,假以時日,肯定能成為主公的立身之資!」

    「主公,和成郡乃彈丸之地,並且被強敵環伺!」

    「主公……」

    眾將再度大驚失色,紛紛上前出言勸阻。

    唯獨嚴光,忽然笑了笑,躬身向劉秀行禮,「主公高明!如此,不出半個月,幽州可定,冀州在望!」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1 20:17
    第十九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九)

    第二天,劉秀依照與眾將商量好的計策,宣佈率軍撤離幽州。同時上表舉薦彭寵為幽州牧,銚期為薊縣縣宰。

    因為與洛陽路途遙遠,所以不待朝廷的回覆,大軍即拔營啟程,數日之內,走了個乾乾淨淨。那幽州和涿郡等地的大戶聞聽,一個個彈冠相慶,非常開心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擠走了一個皇上的眼中釘。

    然而,只高興了不到半個月,他們就高興不起來了。化名劉子輿的王朗得知劉秀撤離幽州,立刻派遣他的侄兒王德,帶領三萬大軍浩浩蕩盪開了過來。先前潰逃到飛狐嶺、白狼山等地的五校軍殘部,也再度拎著刀矛殺出了山外。

    這兩支部隊,可不像劉秀那麼講道理。見到田莊堡寨,立刻團團包圍起來索要金銀細軟,糧食麻布,稍不滿意,都殺人放火。看到漂亮一點的少女,不管對方是否婚配,就直接往馬背上綁。看到結實一些的男子,也不管對方在家中是不是獨子,直接拉去充當壯丁。

    如此一來,幾個帶頭鬧事的大戶可是徹底抓了瞎。連忙派遣家中長子出面,向幽州牧、薊縣令和涿郡太守求救。結果,到了漁陽,才發現耿況正在生病,根本不能視事。而薊縣縣令銚期,手裡只有五百老弱病殘,連守住薊縣都沒指望,更甭說帶兵去征討五校軍殘部。唯一答應幫忙的只有涿郡太守王梁,可他說得也很清楚,自己勢單力孤,絕對擋不住王德麾下三萬大軍,必須先上本向朝廷求援,待朝廷的援兵趕到,才能出馬。否則,只能據涿縣縣城死守,無力顧及其他。

    幽州距離洛陽遙遠,信使即便騎著快馬星夜兼程,一來一回也得大半個月。而朝廷從做出決策到兵馬抵達幽州,恐怕至少得小半年。等朝廷的援兵到了,眾高門大戶的財產,早就被五校軍給搶光了,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夠倖免。

    帶頭鬧事的大戶們急得焦頭爛額,無奈之下,只好先把家丁們組織起來,發放兵器,結寨自保。卻不料還沒等家丁們成軍,劉子輿的使者帶著聖旨已經先一步趕到,要求他們每家立刻出丁五百,自己攜帶糧草輜重若干,前去接應「官軍」。五日之內若沒有答覆,則視為追隨劉玄的叛逆,大軍抵達之日,雞犬不留。

    」這,這如何是好?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給劉秀一點米糧,何況他是出錢來買?」

    「當初誰建議歸附朝廷的?這回好了,跟朝廷走,被王朗殺。跟王朗走,將來少不得被朝廷殺,我等哪裡還有活路?」

    「悔不該當初……」

    曹幸、謝寶、王池、崔還勝等跟朝中高官攀上親戚的高門大戶,終於發現了劉秀的好處來。一個捶胸頓足,後悔不迭。

    「乾脆,咱們將劉秀請回來算了。他要買糧食,就按照市面上的價格賣給他!」  與死亡相比,臉皮只能算一張抹布。丞相曹竟的「族弟」曹幸,忽然有了主意,眨巴著眼睛大聲提議。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響應。眾豪門大戶趕緊派出信使,星夜兼程去追趕劉秀。好在劉秀也沒走遠,很快就被他們追上。然而,接到信後,劉秀卻只是和言語色詢問了一下幽州目前的情況,就命人取了銅錢賞賜了信使,然後繼領軍向南而行。

    曹幸等人也都不是蠢材,聽到信使的匯報,便知道光口頭上向劉秀髮出邀請肯定無法將後者請回來。連忙又坐在一起商量出一個更優惠的條件,答應劉秀麾下兵馬駐紮幽州期間,所有錢糧開銷都由大戶們提供。

    這個條件已經令他們覺得非常肉痛,然而,劉秀聽完信使的轉述之後,只是微微一笑,下令將大軍停在了原地,兵分數路進入山區,打獵補充糧草軍需。

    見信使怏怏而歸,曹幸等人也氣得暴跳如雷,發誓寫信給洛陽城內那些主動認親的高官,聯手給劉秀好看。然而,還沒等他們將信寫好,五校軍殘部,已經殺到了薊縣城外,只用了一晚上時間,就將七八處莊園,全部搶成了白地。

    薊縣縣宰銚期手中無兵,能守住城門阻止五校軍殘部打進縣城,已經堪稱奇蹟,根本沒辦法阻止亂兵在城外肆虐。而五校軍的殘部們,也是專挑軟柿子捏。發現薊縣不容易攻克,乾脆繞城而走,一路見莊子搶莊子,見堡寨搶堡寨,宛若蝗蟲過境。

    「來人,備馬,老夫親自去拜見大司馬,老夫親自去將大司馬請回來。他要什麼,都好商量!」 名下的莊園接連被搶,令大漢丞相曹竟的「八百里遠房族弟」曹幸終於恢復了清醒,果斷作出了一個讓自己這輩子都無法再後悔的決定。

    「備車,備車,老夫拜見大司馬。被五校軍焚燬的莊子,全都把地契找出來。老夫不要了,送給大司馬養軍!」

    「去,把老大叫回來。大司馬帳下缺乏人手,讓他去軍前為大司馬效力!」

    「老三,老三,趕緊去查查,大司馬帳下的哪位將軍尚未娶妻。你的幾個侄女都已經長大了,剛好可以去嫁一個少年英雄!」

    「好漢不吃眼前虧,先把劉秀請回來再說,好歹他還是個講理的!」

    「朝廷那邊的親戚雖然官做得大,終究遠水不解近渴。還是投了劉秀吧,萬一將來他幹大了呢?」

    「對啊,萬一他將來幹大了呢?他打仗可從沒輸過!」

    ……

    能在亂世中還保持家族不受太多波及的豪強,都不是傻子。很快,就拿出了各自最大的誠意,親自前往軍中,向劉秀謝罪。

    幽州大地,前後經歷了二十餘日的混亂,終於又慢慢恢復得平靜。隨著賈復、鄧禹、萬修等人領著兵馬分頭返回,五校軍殘部迅速灰飛煙滅。來勢洶洶的王德,也被馬武和傅俊兩個聯手擋在了易水之南,再也無法向前移動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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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