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大漢光武 作者:酒徒 (全書完)

 
V123210 2017-11-18 14:53: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345113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 22:23
    第四十章 唯我朱大將軍 (七)

    就在這時,只聽「吱呀」一聲,門開了。「舅舅,大哥,二哥。」 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甚是好聽。

    劉揚迅速抬頭,強行裝出一幅笑臉,低聲問道,「媛兒,你怎麼來了?找舅父有事情麼?」

    來得人,正是他的外甥女郭聖通。只見後者捧著一個托盤,將一罐熱氣騰騰,香飄四溢的肉湯,連同四幅碗筷,麻利地擺在了書案上,「沒什麼事情,您老公務繁忙,我怕您累壞了身體。特地做了肉羹給您,大哥,二哥,三弟,你們也一起喝點兒。如果合口,我就再去做一份,跟你們留著當宵夜吃!」

    說話間,已拿起銀羹,將香噴噴的肉湯盛放在桌子上的四個碗中。

    父子四人忙碌了一整天,早都已經飢腸轆轆, 所以也不客氣,立刻吃了個痛快。待肚子裡有了食物墊底兒,才滿足地擦了下嘴巴,相繼低聲詢問,「這肉羹味道不錯,你什麼時候學會煮的?以前從來沒見你下過廚房?」

    「表妹好手藝,不知道是幾時練成的?將來又要便宜了誰?」

    「表姐,你真厲害。跟誰學的?我們居然從沒吃過這麼好的肉羹?」

    ……

    郭聖通被問得俏臉一紅,擺擺手,小聲回應,「是小蓮煮的。我只是給她下了個命令而已!」

    「小蓮?她還有這本事?」劉實眼前迅速浮現出一個嬌俏的婢女模樣,枰然心動,「表妹,跟你打個商量如何,我給你五個婢女……「

    「滾——」 郭聖通氣得抬腳欲踹,但是,在自家舅舅面前,終究不好過於放肆。咬著銀牙,快速補充,「表哥能看上小蓮,是她的福氣。但是,最近你千萬不要打她的主意。否則,一旦弄出人命來,難免會敗壞了你的名聲。」

    「人命?」劉實聽得好生鬱悶,皺著眉頭追問,「莫非她已經有了相好的?一個奴婢,誰給她這麼大膽子?!」

    「不是,表哥你誤會了!」郭聖通偷偷看了劉楊一眼,將聲音故意提高了幾分回應,「小蓮是我的貼身婢女,怎麼可能如此不守規矩?她最近終日以淚洗面,是因為她的父親和哥哥,都被劉秀所俘虜。如果這個時候表哥你再逼她,豈不成了趁人之危?!萬一她想不開尋了短見,外人又會如何說您?」

    「這,這……唉,這丫頭,真是可憐見的!」 劉實聽得好生無趣,懊惱地連連拍打桌案。

    「其實也不只是她一個人可憐,這幾天,我發現府中有不少下人都在偷偷哭泣。伙房的楊婆婆,整日精神恍惚,昨天走路時,不小心被門檻絆倒,眼角磕在石頭上,劃出個一寸長的口子,鮮血淌了滿地!」 郭聖通抓起銀勺,一邊給劉揚添肉羹,一邊繼續低聲補充。

    「全怪劉秀,如果不是他抓了咱們那麼多人不放,怎麼會鬧得人心惶惶!」 劉越雖然不像劉實那麼色,肚子裡全裝得全是干草,居然趁機又開始煽風點火。「表姐,你曾在虎林山險些命喪劉秀之手,你來說說,此子是否人面獸心,睚眥必報?」

    郭聖通正愁沒人給自己搭台階,撇了他一眼,果斷笑著搖頭,「老三,姐姐是個女子,怎可妄談國事?不過,那次在虎林山,卻是姐姐冒犯在先,虧得劉秀心胸開闊,才沒揪住姐姐的錯處不放。」

    「那是他怕父王找他算賬!」 劉越才不承認劉秀有什麼優點,立刻揮舞著胳膊高聲反駁。

    「當時我身邊沒幾個家丁,他的一隊護衛,卻已經趕了過來。如果下定了決心要殺人滅口,誰也不可能送出任何消息!」 郭聖通搖了搖頭,堅定地反駁。「可他卻將姐姐給放了,對姐姐射死了他坐騎的事情,也沒有糾纏不清。現在想來,他的確是個有心胸的,即便不知道姐姐的身份,發現姐姐並非有意想要射死他,也不會加害姐姐分毫!」

    「小妹,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你上個月還說要將他抓來,親手剝皮抽筋?」劉實沒想到郭聖通平素經常大罵劉秀,關鍵時刻,卻主動替此人說起了好話,甚感意外,連忙出言質問。

    就在此時,卻見劉楊放下了勺子,笑著問道:「媛兒,除了你的婢女,府中還有多少人,在偷偷議論戰事,或者正在為其被俘虜的親人擔驚受怕?」

    郭聖通人如其名,心靈通透,已明白自己的話起到了作用,立刻抬起頭,大聲匯報,「舅舅,媛兒安撫好小蓮後,又派人去四下打探,方才得知,非但咱們府內的下人都驚慌失措,城內的百姓,也都惶恐不安。他們的親人都落到了劉秀手裡,萬一兩家拚個魚死網破,他們真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一邊?媛兒雖不懂國家大事,卻也曾聽聞百姓不穩,軍心必亂的說法。眼下劉秀尚未攻城,下人和侍衛們已然如此,倘若您執意跟他死戰到底,只怕,只怕……」

    「他們想幹什麼?」 話沒等說完,劉越已經色厲內荏的高聲叫嚷了起來,「這些蠢材,一個個鼠目寸光!父王,孩兒這就派人去查,只要有誰敢妖言惑眾,就滅他滿門……」

    「你住口!」劉楊的嘴裡,忽然發出一串低沉的咆哮,如同一隻被逼入了絕境的獅子般,隨時會眼前的一切撕成碎片,「滾回監獄裡頭去,一個月之內,敢出來半步,就活活打死!」

    「父王息怒,孩兒知道錯了,知道錯了!」 劉越嚇得渾身發軟,立刻跪在地上,搖尾乞憐。

    劉揚見他如此窩囊,愈發覺得失望。抬起腳來,就想給他一個教訓。脖頸上贅瘤處,卻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令他眼前發黑,瞬間痛呼出聲。「啊——」

    「舅父小心!」 郭聖通反應快,趕緊抬手扶住他,大聲勸告,「舅父,您的病,而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治。他偏偏又在劉秀那邊……」

    「罷了!」劉楊疼得滿頭大汗,只能先顧眼前,「媛兒,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個有見識的,只可是沒生做男兒身。將來,若是你妻憑夫貴,還望看顧你的表哥表弟們一二,別讓他們淪為乞丐,令祖宗蒙羞!」

    「舅舅,你說什麼呢?」 郭聖通羞得臉色殷紅欲滴,放開劉揚,落荒而逃。

    「你們都大了。兒大不由爺,女大不中留!」 劉揚手扶著桌案,唉聲嘆氣,「也罷,希望你們將來都不後悔!」

    「父王,您?」 劉實和劉越,兀自聽得滿頭霧水,走上前,忐忑不安地挽住他的胳膊。

    「你們啊,連媛兒一根腳指頭都不如!」 劉揚晃了晃身子,將兩個兒子甩開。然後將目光轉向長子劉得,「你去將那個姓朱的叫來吧。沒必要再等了。希望,希望劉秀真的像你表妹說得那樣,心胸開闊吧!否則,唉……」

    「是。」劉得放下肉羹,跳將起來,飛也似的向門外竄去。

    「父王,您剛才不是說,將來劉秀不再需要利用咱們,就會……」劉實和劉越二人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如紙,眼巴巴地看著劉楊,希望自家父親能收回成命。

    「去監獄裡蹲著反省吧,你們兩個都去。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出來!」 劉揚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大聲吩咐。

    兄弟兩個好生委屈,紅著眼睛苦苦請求寬恕。劉揚這回,卻下了狠心,要給哥倆一點而教訓,堅決不肯鬆口。直到朱佑的笑臉又出現在自己面前,才擺了擺手,先擱置了處罰命令。然後向著朱佑輕輕點頭,「朱仲先,你贏了,老夫對你家主公甘拜下風!」

    「王爺英明!」朱祐絲毫不覺得奇怪,上前一步,向劉揚躬身施禮。「在下為王爺賀,為真定軍民賀,為天下百姓賀!」

    「且慢!」 劉楊迅速側開身體,雙目直視朱祐,大聲補充,「明人不說暗話,劉某可以向你家主公宣誓效忠,但有一個條件,你家主公必須答應。否則,劉某寧願帶領麾下弟兄,與城俱殉!」

    「我家主公說了,王爺若肯與他化敵為友,只要不違背道義,任何條件,他都應允!」朱祐早就料到,劉揚會討價還價,毫不猶豫地點頭。「包括交還俘虜和地盤,都可以商量!」

    「老夫不要地盤,也不要那些被俘虜的弟兄!」劉楊的反應,卻大出他的意料,「你家主公只需答應一個條件即可。」

    朱祐被他說得滿頭霧水,皺起眉,鄭重強調,「王爺儘管說,無論行不行,朱某都會向我家主公如實轉達!」

    劉楊的嘴角,忽然浮現出一絲古怪的微笑,隱約帶著幾分無奈,同時還有幾分高深莫測,「條件只有一個,讓劉秀娶我外甥女,郭聖通為正妻!」

    「啊!」站在門口偷聽的郭聖通失聲驚叫,撒開腿,逃了個無影無蹤。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 22:23
    第四十一章 曾經滄海難為水

    「這種條件,虧難你也能答應!」中軍大帳外,站崗的親兵們聽到劉秀的咆哮,悚然至極。他們從未見過劉秀髮過這麼大的火,有心偷偷探頭進去看看究竟,卻被隊長陳副攔住。

    「別胡鬧,主公待你我雖然寬宏,卻非可以隨意輕慢之輩!」 陳副一邊擺手,一邊以極低的聲音勸阻。

    「我們,我們只是,只是覺得朱,朱將軍也,挺,挺不容易……」親兵們肅然拱手,然後用更低的聲音解釋。

    「朱將軍跟主公乃是總角之交,不會有事!」 陳副想了想,快速回應。「主公只是心裡頭難過,需要吼出來而已!」

    眾親兵將信將疑,然而,中軍帳內的咆哮聲,卻很快就小了下去。緊跟著,就傳來了軍師嚴光的勸說聲,「主公息怒,此事,仲先做得並無不妥!他出發之前,你曾經說過,只要不違背道義,就都可以商量。」

    「我不答應!說什麼我都不答應!」劉秀聲音又高了起來,隱約帶著幾分蠻橫,繼續向朱祐大聲喊著,「誰答應得,誰去娶。要不然,子陵,你去。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若娶了郭聖通,也不算辱沒。」

    「文叔,你怎麼能如此說話?」嚴光的聲音很低,卻忽然變得極為嚴厲,「仲先,仲先心裡頭,恐怕不比你好受分毫!」

    「嗯?」 劉秀聽得一愣,迅速將目光轉向了始終沒有給自己任何解釋的朱佑。赫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眼淚已經淌了朱佑滿臉。

    他的心臟,像被刀子紮了一樣,疼得無法繼續跳動。整個人晃了晃,一把扶住了身邊的帥案。

    對三娘的感情,朱佑比他不差分毫!

    他跟三娘在一起時,還想著丑奴兒。而朱佑,至今卻還是孑然一身!

    「主公!」 嚴光的身份,從朋友再度變成了臣下,啞著嗓子,快速補充,「真定城中,尚有三萬士卒,無數糧草,守城器械一應俱全。我們背後,謝躬、王朗和孫登都在蠢蠢欲動。你若再猶豫片刻,待我軍被兩面夾擊,咱們即便不會頓兵於堅城之下,錯失發展壯大的良機。收穫的也將是一場慘勝。雙方至少得有上萬弟兄,死於你的執念之下!給三姐和大哥報仇的機會,不知道還得被拖到何時?!」

    說到最後,他的眼淚,也在不知不覺間,淌了滿臉。

    「我,我做,做不到……」劉秀的身體又晃了晃,臉色慘白一片。抬起手,他向朱佑抱拳躬身,「仲先,先前是我脾氣暴躁。我這廂給你賠禮了,你…「

    「文叔!」 朱佑抬手在自己臉上抹了兩把,迅速躬身還禮,「別這麼說,我知道你難受。聯姻不過是招降劉揚手段而已,三姐如果泉下有知,必會明白你的苦衷。若你還覺不妥,可以手書一封給三嫂,親自向她說明情況。想必,想必三嫂的想法,會跟三姐一模一樣。」

    「我,我該怎麼說?」劉秀無法拒絕朱佑的提議,紅著眼睛大聲詢問。

    」我不知道!」朱佑將臉轉向帳壁,雙肩聳動,悲不自勝。

    「你不會寫,我幫你寫。」嚴光從小就比朱佑理智,果斷接過話頭,「若是你不與劉揚握手言和,你就不只是辜負丑奴兒他們母子,而是害得所有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劉秀聞聽,身體又晃了晃。半晌,才終於再度站穩。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抬手擦去了眼淚,喟然長嘆,「也罷!就如你所說。當年,吳子顏為了飛黃騰達,硬著頭皮娶了建寧公主,咱們還曾經一起,笑話他將自己賣了個好價錢。如今這種事,竟然也輪到我身上。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著話,他不顧一切地放聲狂笑。至此方知,世間所有事情,都必須付出代價。

    即便自己擁兵數萬,即便自己兵略天下無雙!即便自己,曾經驕傲地揚著頭。即便自己,曾經發誓,永遠不會像某些人那樣。即便……

    更始二年夏,大漢司馬劉秀,迎娶真定王外甥女郭聖通。

    是日,真定城鑼鼓喧天,張燈結綵,就連郭聖通的老家藁城,也擺了七天的流水席,讓兵荒馬亂歲月裡的百姓們,吃了個肚皮滾圓。

    郭聖通的父親郭昌雖然早死,但郭家畢竟是中山郡第一豪族,此番將女兒嫁給前途無量的劉秀,豈會在這個節骨眼吝嗇?除了在城中大擺宴席,還將無數錢資糧草送入漢軍駐地,美名其曰陪嫁,其實,就是變相向劉秀宣誓效忠。

    真定城也四門大開,城內各色商舖酒樓,奉真定王之命,全部向幽州漢軍免費開放。當然,在漢營主事的嚴光、馮異等人,都對將士嚴加約束,告誡他們尋歡作樂可以,但不許擾民,更不可吃白食。

    饒是如此,漢軍上下也興奮至極。尤其是陪同劉秀走出太行山的「老兵」們,他們直至此刻,才享受到了一些勝利者的快樂,個個且喜且悲。

    消息沒有翅膀,卻飛得比雲還快。三日後,隆慮山的一個破落山洞裡,孫登剛剛聽完手下向他報告劉秀和郭聖通大婚的消息,頓時失魂落魄,「劉秀,劉秀娶了我的媛兒,我,我,我跟你不共戴天!」

    「劉楊老兒,三姓家奴。投了老子,又投劉玄,現在又投劉秀,真是無恥之尤!!」 臨時皇宮裡,登位不久的趙漢皇帝王朗,也氣得渾身發抖,抓起書案上的奏摺和毛筆,四處亂砸

    「此子,絕不可再留!」 同樣是劉秀的對手,尚書令謝躬得到了幽州和真定聯姻的消息,卻沒有發怒,而是疾步走到房間中,提筆蘸墨,在一方錦帛上書寫奏摺,「陛下,劉秀勢力再次增長,懇請火速派軍……」

    墨汁因為手臂顫抖,忽粗忽細,就像一團團捲曲身體的蛇蠍。

    「唉!」 臨近的軍帳內,馬武嘆息著拆開一封信,寫在絹帛上的字跡,迅速映入發紅的眼睛,「大哥,劉某此舉,實屬無奈……」

    搖了搖頭,他將信帛扔進火堆中,一言不發。

    解釋,純屬多餘。為了報仇,他已經做了謝躬的屬下,劉秀取了郭聖通,有什麼不可?

    仇恨,可以令一個人改變許多,甚至讓人心扭曲。

    可除了報仇,馬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究竟還有什麼事情,值得自己一絲留戀!

    他們都變了,鐵面獬豸不再是當年的鐵面獬豸,劉秀也不再是當年的劉秀。

    他們甚至來不及想,這種變化究竟好,還是不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 22:23
    第四十二章 除卻巫山不是雲

    禮成,天近黃昏,賓客盡去,劉秀喝得酩酊大醉,跌跌撞撞的走向洞房。

    新房內,新娘子郭聖通正款款坐在鋪著嶄新被縟的床榻上,心頭小鹿亂撞。

    她今年剛好十八歲,出落的貌若天仙,以往前來提親者,既有各地的王公貴族,也有割據一方的英雄人物,就連玄漢的皇帝劉玄,以及趙漢的皇帝王朗,都曾跟劉楊說,要納她為妃。但她性格暴烈,又深得劉楊寵愛,豈肯草率成婚,或者曲居人下?!於是乎,等來等去,一直等到十八歲,才終於等到了自己願意託付終生的人。

    那天狩獵,她被劉秀當面斥責,好不狼狽。過後每每想起,都會怒不可遏,發誓一定要親手殺掉此人,報仇雪恨。然而,在得知幽州軍兵臨城下,大仇人就在城外,她卻不知為何,心中恨意迅速消失殆盡!

    別人都很害怕劉秀打進來,唯獨她,卻盼望劉秀早點打進城來,然後,自己就能持劍上馬,跟此人一決雌雄。

    她要擊敗他,將他綁到自己閨房中。然後親手給他鬆綁,告訴她,自己那天並非有意冒犯。自己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並且文武雙全。

    自己當日想要射死的是熊,不是他。

    自己從沒蓄意謀害過任何人,自己性情其實很善良,並且像這世界上大多數女子一樣,不喜歡倚強凌弱。

    自己知道他以往的所有戰績,欣賞他的勇武,喜歡他的乾脆利索。

    自己要親口告訴他,自己有能力,也願意,跟他一同面對世間所有風波,一道披堅執銳,哪怕最後一起墜入萬劫不復!

    他,如果是頭高高在上的蒼龍,自己就可以變成一隻鸞鳳。

    他,如果是傳說中殺人無數的惡鬼,自己也可以變成生吃人心的狐妖。

    只有鸞鳳才可以配上蒼龍,只有惡鬼才能配得上狐妖。

    自己跟他是最適合的,其餘人跟不上他的腳步,也為他提供不了任何助力。

    自己跟他兩個應該是天生的一對兒,而其餘的人,只是累贅。哪怕彼此之間再喜歡,都注定落不到好下場。

    她是郭聖通,她的如意郎君,必須由她自己來選!

    她不能生為男兒身,在亂世中與天下豪傑一道逐鹿,卻可以折服那個自己眼中的英雄,輔佐他,陪伴他,一同走向勝利的終點。

    於是乎,那天,她壯起膽子賭了一次。

    她賭贏了,為自己贏來了一場宏大的婚禮,為家族迎來了光輝的前程。

    她以真定王為媒人,以郭家的萬貫家財為嫁妝,成了劉秀的正妻。

    她的親弟弟都出任顯職,表兄劉得更是一步登天,成了劉秀的心腹愛將。

    幽州和真定雙方,都拿出最大的誠意和努力,成全他們的婚禮。整個過程都順利得超出人的想像,也完美得令人陶醉。唯一不那麼完美的地方,那就是劉秀遠在南陽新野,還有一個結髮妻子,據說姓陰名麗華。

    「我今年十八歲,琴棋書畫,甚至是騎馬射箭,樣樣精通,舅舅更是一方霸主,她有什麼?不過是個人老珠黃的鄉野村姑罷了。」忽然間,郭聖通的嘴角浮現一道優美的弧線,讓她整個人顯得更加美豔,而又高傲。

    男人,都喜歡征服高傲的女人。

    實際上,男人在征服女人的同時,也被女人所征服!

    作為豪門大戶的女兒,她有的是辦法,讓自己成為後宅真正的主人。

    她願意體驗其中的樂趣,也喜歡那個過程。因為,這場爭鬥沒有開始,她已經穩操勝券。

    「砰」的一聲,房門被人蠻橫的撞開,郭聖通下意識在站起,並伸手去摸掛在床角的寶劍,然而,她的手,卻忽然停在了半空,臉上警惕的神色,剎那間變成了心疼。

    她已認出,闖進來的那個醉漢,正是自己日思夜想準備擊敗的「蠻橫」男子,自己的夫君劉秀。

    「怎麼喝了這麼多酒?」輕笑著快步上前,她伸手扶住劉秀結實的手臂,忍著衝天的酒氣,奮力將後者往榻上拖去。

    又是「嘭」的一聲,劉秀重重倒在床上,卻好像絲毫感覺不到痛,瞪著一雙不滿血絲的眼睛,呆呆地望著婚帳頂,望著那用金線繡成的龍鳳。

    龍鳳呈祥,富貴花開。

    猩紅色的婚帳,隨著床榻的晃動起起伏伏,宛若一團團燃燒的火焰。

    「夫君。」郭聖通蹲了下去,用盡力氣去拽劉秀的靴子。丫鬟很有眼色地上前幫忙,卻被她一巴掌一個,全拍出了門外。

    她是第一次替人脫靴子,難免手忙腳亂。但是,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這種事,她必須親手去做,而不能交給外人。

    一隻嶄新的靴子落地,緊跟著,是另外一隻,有些汗味兒,卻令她心裡頭湧起濃濃的酒意。

    新郎的吉服被放在了床邊的架子上,接下來,是她自己的吉服。紅燭搖曳,落淚成斑,更漏忽遠忽近,蟬聲婉轉如歌。

    「阿嚏!」,劉秀鼻子被秀髮撩到,打了個噴嚏,悚然驚醒。他費盡全身力氣側轉頭,想看看是誰。正好,看到了郭聖通明亮的眼睛。

    那雙眼睛也看著他,眨都不眨。充滿了挑釁,同時也充滿了期待。

    「三娘,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剎那間,劉秀似乎被閃電擊中一般,顫抖著舉起雙臂,猛地將那女人緊緊抱在胸前,淚雨滂沱。

    紅色幔帳,彷彿變成了一片火海。

    馬三娘在火焰中,涅槃重生。

    是真,是幻?喝過酒的頭顱,不願意再去想。哪怕懷抱中的女人,身體突然變得僵硬,冰冷。劉秀依舊用全身力氣,將她抱的更緊,彷彿稍稍放鬆,她就會展翅而去。

    「三娘是誰?」 郭聖通被抱得渾身發疼,眼淚迅速流了滿臉。但是此刻,內心深處,她卻清晰的聽到了一聲凌厲的箭鳴,「吱——」。

    彷彿過去的某個春日,有頭小鹿正探頭探腦地打量著山外風光,卻被獵人一箭穿心,跪地慘死。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 22:24
    第四十三章 取次刀叢懶回顧

    「大將軍,大將軍!緊急軍情,緊急軍情,」 邯鄲東北五十里,易陽關,一名斥候縱馬疾馳而入,頂著滿身血污,向關內的大將軍行轅示警,「幽州軍分三路南下,鉅鹿、襄國、廣平失守。賊軍前鋒已經抵達曲梁,與易陽路程不足一日!」

    「什麼?」當值的護軍楊達被嚇了一大跳,縱身衝出門外,伸手拉住斥候胯下戰馬的韁繩,「你說什麼?幽州軍只有區區萬把人,怎麼可能同時拿下我三座堅城?!」

    」鉅鹿,鉅鹿、襄國和廣平都失守了,劉秀,劉秀已經親自率領大軍朝易陽關這邊殺了過來。足足,足足有六千騎兵,還有還有很多步卒!」 斥候的身體在馬背上晃了晃,匯報的聲中,帶著明顯的恐慌。「劉揚,劉揚和劉植,都在助紂為虐,郭,郭家在中山郡財雄勢大!」

    他匯報得顛三倒四,但是,每一句話落在護軍楊達耳朵內,都宛若驚雷。

    鉅鹿、襄國和廣平,是擋在邯鄲北方的三座大城。失去他們,趙漢國的北方防線,就徹底宣告崩潰。與邯鄲距離只有五十幾里的易陽關,就成了趙漢國首都邯鄲的最後一道屏障,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不能再有任何閃失!

    「胡說,襄國城的城牆上個月剛剛加固過,駐守在鉅鹿的李將軍和駐守在廣平的牛將軍,也精通兵法。劉秀即便得到劉揚和劉植的全力相助,也不可能毫無聲息地,就將這三座堅城拿下!」 同樣被嚇得方寸大亂的,還有趙漢皇帝王昌欽封的神威將軍魯顯。三步並作兩步從行轅中衝出門來,揪著斥候話語中可能的破綻不放。

    「只有,只有鉅鹿是被,被賊軍攻破的。襄國,襄國的縣令王寧,與中山郭家相交甚厚。拿,拿了郭氏一筆賄賂之後,就將城池獻給了劉揚的兒子劉得。廣平守將牛同乃是劉秀的太學故交,早就跟幽州那邊暗通款曲。只有,只有駐守在鉅鹿的李尉將軍,帶領麾下弟兄固守待援。結果卻被牛同打著前來增援的旗號詐開了城門!」 斥候不敢怠慢,翻身從戰馬上滾下,啞著嗓子補充。

    「狗賊!天殺的狗賊!」 趙漢神威將軍魯顯氣得眼前發黑,全身上下的血漿瞬涼了個通透。

    「天殺的狗賊,居然沒膽子跟李將軍正面一戰!」

    「靠著同學幫忙,算什麼本事!」

    「劉秀小兒,魯某跟你不共戴天!」

    「劉秀小兒,騙子朱佑……」

    大將軍行轅內外,叫罵聲響成了一片。王昌親手提拔的將領包毅、趙和、王傅等人,全都氣得渾身哆嗦,恨不得馬上將劉秀捉過來碎屍萬段。

    只有趙漢皇帝王昌欽封的冠軍大將軍張參,雖然心裡也急得火燒火燎,卻依舊沒有失去定力。先走出門,伸手扶住了已經筋疲力竭的斥候,然後沉聲詢問。「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可否反覆核對?劉秀那邊,真的是他親自領軍?具體到了什麼位置?」

    「稟,稟告大將軍,小人,小人反覆核對了四次。小的,小的奉您的命令,帶著麾下弟兄們,去,去探索週遭敵情,才走到二十里外的曲梁,就遇到了賊軍的前鋒。小的和弟兄們知道曲梁肯定保不住了,趕緊策馬回來送信,卻,卻被賊軍的斥候一路追殺,弟兄們,弟兄們死,死傷殆盡!」 斥候的身體晃了晃,匯報聲裡隱隱已經帶上了哭腔。

    「騎兵和步卒都在一起麼,還是,還是光有騎兵?具體步卒數量是多少?!哪幾名賊將跟他同行?」  趙漢冠軍大將軍張參越聽越著急,卻強迫自己的頭腦保持冷靜。

    「騎兵,騎兵有六千多,小人,小人沒看的太清楚。但,但是至少看到了六面將旗。有一面寫著蓋,還有一面寫著萬,其他,其他就沒看清楚。至於步卒,小人也沒來得及仔細數,反正數量絕對不會低於一萬!」

    「嗯!」  趙漢大將軍張參鬆開攙扶著他的手,一邊快步朝行轅內返回,一邊低聲沉吟。

    即將跟劉秀一道殺至易陽關下的,居然不是賈復、銚期,也不是昆陽鐵血十三騎中的鄧晨、傅俊、王霸、朱佑,很顯然,劉秀那邊,也沒想到他今年第二次南下,進展會如此順利!故而,最驍勇善戰的幾位悍將,此刻都被分散到左右兩路的賊軍之中,劉秀本部,實力卻未必有多強大

    「姓王,莫非是赤腳大仙蓋延?!至於姓萬的,肯定是蟊賊萬修無疑。這倆傢伙本領只能算一般,大帥,末將願意領五千弟兄,一探賊軍虛實!」  聰明人不止張參一個,很快,趙漢平虜將軍包毅,也察覺了劉秀本部人馬外強中乾的真相,快步追了上來,大聲請戰、

    「不可!」不等張參回話,神威將軍魯顯已經搶先提出了異議,「那劉秀用兵向來狡詐,他的本部兵馬里頭,沒打起賈復、銚期和鄧晨、傅俊等賊的將旗,那些賊子,卻未必沒跟他在一起!」

    「即便真是只有萬修和蓋延二人相隨,劉秀也未必容易招惹。當初十三騎中誰人其實都可以換,唯獨不能缺了他這個主心骨!」 護軍楊達斜眼看了看包毅,也迅速提出了反對意見。

    他們二人這樣做,倒不是為了跟包毅爭功,而是對劉秀用兵的本事,心中極為忌憚。所以,無論後者身邊帶的是哪個將領,甚至不帶一個將領,他們都不願意自己這邊掉以輕心。

    只可惜,他們兩個的這番謹慎,注定要白費。那趙漢平虜將軍包毅性子非常驕傲,聽二人故意漲敵將志氣,立刻氣得火冒三丈。「放屁,劉秀若是真像你說得那麼厲害,當初就不至於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死在孫登之手了!要我說,昆陽鐵血十三騎,另外十二人,個個身手非凡。唯獨他,完全靠著別人拚命死戰,才得以跟著大夥一道穿過了莽軍的重重包圍!你們兩個怕他,老子不怕。老子這就殺出去,將他一棍子打回原形!」

    「不可,易陽關乃險要之地,易守難攻。我軍若主動出擊,豈不是白白浪費了自己家的優勢?!」

    「的確,姓包的,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們兩個之所以主張堅守,絕不是怕了那劉秀,而是不願意捨棄自家優勢,去遷就與他。」

    魯顯、楊達兩個,立刻將矛頭對準了包毅,扯開嗓子大聲反駁。

    」是啊,包大哥,魯將軍說得對,咱們不能舍自家之長,就敵軍之短!」昭武將軍趙和平素雖然跟包毅關係密切,但是在關鍵時刻,想法卻跟魯顯、楊達一致,也認為,自家這邊還是據關堅守才是上策。

    「劉丞相馬上就要帶著人馬趕過來,你如果真的不怕劉秀,也沒必要急在一時!」虎翼將軍王傅,更不願意去跟劉秀在關外交手,也跟著走上前大聲補充。「等劉丞相到了,咱們這邊兵力齊整了,再出去收拾他也不遲!」

    他口中的劉丞相,乃是趙漢國丞相劉林。原本就是張參的上司,對魯顯,楊達等將領,也有過知遇提拔之恩。如果不是此人聽信方士們的預言,將邯鄲讓給了王朗。現在的他,恐怕位置就要跟王朗掉個個兒,自己當皇帝,讓後者當丞相!

    所以,聽到了他的名字,眾將領立刻就收起了火氣。趙漢冠軍大將軍張參,也立刻有了主意。快速停住腳步,他扭頭看向麾下將領,高聲宣佈自己的決定,「包將軍忠勇可嘉,然而易陽乃是邯鄲的門戶,不容有失。故而,我軍必須選擇憑險據守,待丞相領著……」

    話還沒等說完,忽然聽見關背後,傳來一陣淒厲的號角聲響:「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宛若半夜時分的狼嚎,吹得人頭皮陣陣發乍。

    緊跟著,兩隊渾身是血的斥候,從邯鄲方向策馬疾馳兒至。人沒等入關,哭喊聲已經先一步傳遍了城頭,「大將軍,大將軍,快,快回師。正面,正面的劉秀是假的。真的劉秀,劉秀狗賊已經抄小路殺到你邯鄲城下,劉丞相在半路上,被他賭了個正著。丞相,丞相抵擋不住,現在已經退向了草頭山。皇上那邊派不出更多兵來,你,你如果不去救丞相,他肯定死無葬身之地!」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 22:24
    第四十四章 取次刀叢懶回顧 (二)

    「王傅,你留下守關。其他人,跟我去救丞相!」 心中僅剩的幾分定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冠軍大將軍張參想都不想,果斷調整了對策。

    眾將領大多數都是王朗從四下收攏來的土匪流寇頭子,讀過的書很少,硬仗也沒打過幾場。聽到敵軍出現在自己背後,哪還能保持頭腦冷靜?亂哄哄地答應一聲,立刻下去收拾各自的嫡系部屬。不多時,就跟在張參身後,浩浩蕩蕩朝著邯鄲殺了過去。

    一上午,人不歇腳,馬不停蹄。將士們正走得汗流浹背間,忽然,遠處的地面傳來一陣微微的震動。負責探路的斥候慌慌張張地狂奔而回,「大將軍,敵襲,敵襲!劉秀,劉秀親自殺過來了!」

    「呀——」  眾將領心裡打了個哆嗦,臉色瞬間慘白如灰。

    又上當了,不但從正面殺向易陽關的劉秀是假的!將丞相劉林堵在草頭山上的劉秀也是假的,真正的劉秀,就像一頭猛虎,就臥在他們前去救援劉林的路上,向他們張開了血盆大口。

    「列陣,列陣迎敵!」 唯一還能保持鎮定的,只有趙漢冠軍大將軍張參。只見此人果斷翻身下馬,從親兵手中搶過帥旗,雙手高高地舉過了頭頂,「列陣,既然是繞路偷襲,劉秀小兒麾下的兵馬就不可能太多。弟兄們紮穩陣腳,不給他任何可乘之機。他攻擊受挫,自然會鎩羽而歸!」

    「列陣,列陣,大將軍有命,原地結陣!」 張參麾下的親信,也強壓下先後的恐懼,扯開嗓子,將命令快速向全軍傳播。

    眾將士將信將疑,卻別無選擇,只能手忙腳亂地在平地上結陣自保。剛剛勉強將隊伍擺出一個方形,就看見一條黑色的「巨蟒」,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大夥撲將過來。被張參佈置在外圍擔任警戒的兩支隊伍,才巨蟒的頭顱相遇,就立刻粉身碎骨!

    「劉秀,真的是劉秀!」 張參身後,有人嘴裡發出絕望的呻吟,雙腿再也堅持不住,膝蓋一彎,軟軟跪在了地上。

    「騎兵,全是騎兵!」 還有人撥轉坐騎,落荒而逃,任身邊將領如何阻攔,都堅決不肯回頭。

    傳說中,劉秀當年大破莽軍四十萬,所部不過六千!如今他帶著至少三千鐵騎殺了過來,張參這邊兵馬再多能有何用?還不如隊伍沒有徹底崩潰,及早逃之夭夭。

    「劉秀——」 發現麾下將士未戰先亂,趙漢冠軍大將軍張參欲哭無淚,咬牙放下帥旗,便準備親自上前與對手同歸於盡。他麾下的親信如何肯放他以身犯險?紛紛圍上前,擋住他的去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偏將軍韓貴對他最為忠誠,乾脆搶先一步衝了出去,直奔幽州軍的帥旗。

    「小兒劉秀,拿命來!」 眼看著距離目標越來越近,韓貴頭髮倒豎,雙眼圓睜,手中長槊端得穩穩,藉著戰馬衝刺的速度,直奔對方的心窩。

    「滾!」 劉秀嘴裡發出一聲輕叱,隨手一刀,將槊鋒掃了開去。緊跟著又是一刀揮出,將韓貴的胸口從肩胛骨直切到腰腹。

    「啊——」 鮮血和慘叫一起飛上天空,趙漢偏將軍身體一歪,像稻穀袋子般,從馬鞍上墜落。劉秀策動的盧馬,從他身邊旋風般衝了過去,所過之處,沒有一合之敵。

    跟在韓貴身後倉促出來迎戰的趙漢兵卒,就像是狂風中的野草,紛紛像兩旁歪倒。零星幾個將領試圖繞到側翼,向劉秀髮起偷襲。卻被賈復和銚期兩人,用長槊一一刺於馬下。緊緊跟在二人身後的,則是許久上陣的萬修,手中長刀亮得宛若皓月,凡是試圖從背後向劉秀髮起攻擊的敵將,都被他一刀砍翻在地。

    第一波幽州騎兵,很快透陣而過,劉秀等人,繼續向著趙漢的帥旗處長驅直入。被韓貴帶出來送死的那些趙漢士卒,折損過半,僥倖未死者,也被嚇得個個肝膽俱裂。還沒等他們想好向哪個方向逃命,第二波幽州騎兵,已經如海浪般勇至。朱佑、蓋延、劉隆、寇恂德國人彼此相隔二十步遠,各自帶著一百騎兵左劈右砍,將手足無措的趙漢將士殺死在血泊當中。

    「呵呵,土雞瓦狗!」 朱佑揮刀砍翻一名對手,放聲大笑。正得意間,卻看到一名比銚期還魁梧的黑臉敵將,在高速靠近劉秀,心中大急,連忙扯開嗓子高聲提醒,「文叔小心——」

    「碭——!」一簇耀眼的白光,在黑色的鐵流和漫天的紅霞中,格外耀眼。劉秀只覺右臂微麻,眉頭輕輕皺了皺,就繼續被的盧馬帶著向前飛奔。而與他對砍一刀的趙漢平虜將軍包毅,半邊身子卻是又酸又麻,再也無力舉刀,只能任由坐騎帶著自己落荒而走。

    「受死!」 跟過來的萬修才不會管敵將為何發呆,大叫一聲,長刀迅速斜揮,「噗!」地一聲,將趙漢平虜將軍包毅的腦袋掃上了半空。

    「包將軍!」 雖然與包毅不睦,眼看著他死於非命,魯顯和楊達兩人也心中大痛。撥馬讓過了劉秀,雙雙撲向了萬修,誓要講此人碎屍萬段,給自己的同伴報仇。

    打劉秀,他們沒把握。

    戰銚期和賈復,他們自問也沒任何勝算。但是,聯手合擊沒參加過昆陽突圍,又在劉秀麾下沒立下多少功勞的萬修,他們卻未必會失手。

    只要殺了萬修,就能在幽州軍的第一、第二兩波攻擊中,打下一根楔子。只要能殺了萬修,就能將劉秀等人,與後續的隊伍切斷,然後憑藉人數優勢,群蟻噬象。

    一種危險至極的感覺,立時傳遍了萬修全身,讓他將手中的刀握的更緊,注意力也更加集中。這種從屍山血海中修煉出來的感覺,已經救了他無數次,這次,也絕不例外!

    「嗖!」魯顯一刀揮出,正要砍上萬修的肩膀之時,卻駭然看見,對手連人帶刀都失去了蹤影,正在奇怪間,晚他一步來到萬修面前的楊達,卻已驚呼出聲,「小心馬下——」。

    哪裡還來得及,就在驚呼聲傳到魯顯耳的瞬間,萬修的身體,已經從馬腹下翻出,鋼刀隨著身體由下向上,「噗——」 精準無比的劃在了魯顯大腿根兒上。

    鎧甲斷了,皮開肉綻,白花花的骨頭暴露在外。魯顯痛得不欲生,慘叫著墜地。隨即,被敵我雙方的戰馬,踩成了一團肉泥。

    「狗賊,我要你的命!」 被同伴的慘死刺激得上去理智,楊達咆哮著上去,試圖萬修去給袍澤陪葬,手中長槊還沒等靠近萬修的身體,耳畔卻傳來一聲呼嘯,「嗖——」,緊跟著,他的左胸甲彷彿被沖車撞到一般,四分五裂。他的上半身也在巨大的衝擊下,不由自主轉了半圈,手中長槊被甩得不知去向。

    「多謝兄弟!」,萬修大叫著揮動鋼刀,將楊達的腦袋砍上了半空。緊跟著,回頭朝發出鐵磚的朱佑微微點頭,再度策動坐騎,緊緊護住了劉秀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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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取次刀叢懶回顧 (三)

    邯鄲城內,趙漢皇宮。

    如果用「簡陋」兩字,來形容劉玄在宛城的宮殿,用「古樸」來概括劉楊在真定的王宮,那麼,趙漢皇帝劉子輿,也就是昔日富平幫主王朗的宮殿,則足以當得起「金碧輝煌、恢弘大氣」這八個大字。

    趙漢皇宮是在趙繆王宮殿的舊址上擴建而成,佔地百畝,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而且佈局十分精巧,暗合董仲舒「天人合一」的思想。據說皇宮下方藏有寶穴,內含天子之氣,久居於此,便可得天相助,既壽永昌。

    王朗擅長堪輿風水之術,故而這座宮殿是由他親自設計,同時徵召各地能工巧匠近萬名,民夫十萬餘眾,並動用了軍隊,方在趕在登基前完工。

    完工之日,天現異象,水中出龍,各類祥瑞,不及細數。王朗當即龍顏大悅,下旨款待群臣。酒席之上,各地山賊草寇競相來賀,宛若昔日大漢萬國來朝。郡縣裡的白衣秀才,也揮動如椽巨筆,將讚頌之詞不要錢般往外潑。其時盛況,不但超過了劉玄當初自立,比起當年王莽代漢,也毫不遜色。(注1:白衣秀才,古代考不上秀才的民科)

    誰料,其興也悖,其亡也乎。才過了一個冬天,形勢竟然就急轉直下。先是劉秀打下了邯鄲軍唾手可得的薊縣,接著,太行山守將竟相繼投了謝躬。不久,上述二人又兩路夾擊,使得趙漢王朝全線告急。再往後,馬武斬了李育,拿下鄴城。另一側的劉秀,娶了真定王劉揚的外甥女後,不顧新婚大喜,就率軍大舉南下,攻城拔寨,勢如破竹,把偌大個趙漢王朝,從高高在上的雲端,轉眼就推向了四面楚歌的絕境!

    那王朗已年近五十,哪裡受得了這種刺激?甫一在朝堂上得到劉秀打到家門口的戰報,竟然發了頭痛症,一腦袋從龍床上滾下丹墀,摔得血流如注,昏死過去。

    醒來之後,他不得已,捏著鼻子再度啟用了與他素來不睦的張參,欲拚死一搏。結果就在這時,謝躬那邊忽然有人給他送來了一封沒有署名的書信,告訴他,漢軍主力近日將不會有任何動作,他可以放心大膽去對付劉秀。

    喜從天降!王朗的病,立刻就好了大半,當即命人傳令給正在東面防範謝躬的丞相劉林,讓他率領半數軍隊回援張參。

    這種戰略部署,實在算不得什麼高明,但王朗賭的就是,只要自己能將劉秀擊敗,或者給了幽州軍以重創,就可以憑藉這份功績,向洛陽的劉玄乞降。畢竟從那封沒有署名的書信中看,洛陽朝廷,對幽州軍的快速崛起,已經忍無可忍。劉玄和謝躬兩人眼裡,首先要除掉的應該是劉秀,而不是他王朗!

    大丈夫能忍常人所不能,當年勾踐臥薪嘗膽,後來才滅吳復仇,北上爭雄!與勾踐當年給吳王端馬桶比起來,這點屈辱,能算得了什麼?

    「劉秀,劉玄!莫讓王某得到機會,否則……」 一邊咬牙切齒,王朗一邊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句完整的誓言還沒說完,宮門忽然被人推開,緊跟著,二十幾名文武官員,像火燒了屁股一般衝了進來。

    「陛下,遷都,趕緊下旨遷都。張參兵敗被俘,劉丞相不知去向,幽州,幽州軍一句兵臨城下!」太常卿甄柯滿臉絕望,不待王朗發怒,就搶先一步高喊,「邯鄲,邯鄲肯定守不住了!再不走,就徹底來不及了!」

    「啊?」 先前還想著憑著重創劉秀的「功績」,跟劉玄議和的王朗,嚇得激靈靈打兩個冷戰,臉色瞬間一片慘白。

    「遷都?往哪遷!」根本不願意等他做出決定,光祿大夫榮源已經大聲反駁,「又不是乞丐,拎著個打狗棍子就能走!」

    「不走,就得全死在這裡!」 太常卿甄柯迅速扭頭,衝著榮源張牙舞爪,「劉秀這次使了障眼法,神不知,鬼不覺,把麾下幾個凶神全都帶到了城外。眼下甕城又已經易手,我軍根本沒辦法抵抗!」

    「謝躬,我等可以派人去找謝躬。他既然暗中指使我軍去對付劉秀,這會兒理應替給我等一條活路!」  光祿大夫榮源想都不想,迅速給出一個全新的選擇。

    「謝躬的命令,劉秀會聽?!」 太常卿甄柯撇了撇嘴,大聲冷笑,「他先前打的注意,不過是讓咱們跟劉秀鷸蚌相爭。如今咱們失去了利用價值,他殺人滅口都嫌來不及,豈肯冒險為我等出頭!」

    「那你說往哪遷,往哪遷劉秀才能不追?」  祿大夫榮源說他不過,啞著嗓子質疑。

    」太行山,退進山裡去。那麼多寨子,哪裡不能作為都城安身?我就不信,劉秀敢棄身後不顧,對咱們緊追不捨!」

    「這……」 眾文武先是一喜,隨即全都滿臉蒼涼。

    遷到山裡,那還叫什麼遷都?根本就是重新去落草為寇。早知道會這樣,大夥當初何必為了王朗許下的官職,帶領弟兄們下山?而現在,從大將軍,大司馬,又變成了大當家,大寨主,讓人心中如何不沮喪?

    正憤懣間,忽然聽一人破口大罵,「放屁,你們這群鼠目寸光之輩,全都是在放屁!去太行山中,你們吃什麼,喝什麼?!莫非全都去吸風飲露?就算你們有本事靠喝西北風活著,又拿什麼收攏麾下的弟兄?」

    罵罷,又迅速轉過頭,朝著六神無主的王朗躬身施禮,「父皇,兒臣以為,凡言向謝躬求救,皆應問斬!謝躬這次來河北,便是為了滅我大漢。父皇先前同他合作,不啻與虎謀皮!如今大錯既成,邯鄲不保,再去找他幫忙,則等同於主動求死!」

    」嗯,也對!」 王郎聽自家兒子說的響亮,眼睛中立刻湧起了希望的光芒,「皇兒,莫非你有辦法退敵?」

    「沒有!」 王朗的兒子王轍毫不猶豫地搖頭,「但是,兒臣卻以為,與其去投靠謝躬,不如現在降了劉秀。他雖然已經殺進了邯鄲,可他與父皇您並無私仇。只要父皇肯放下身架求他,按照他以前的性子,未必會將咱們趕盡殺絕!」

    「這……」王昌眼前,立刻又出現了當年在太行七十二拐時的情景。當時自己和兩個兒子,也是末路窮途,但是,劉秀卻以德報怨,放了自己和兩個兒子,主動將官鹽分了一部分給自己,這讓自己有了重新崛起的可能!

    可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當初劉秀肯放過自己,是因為自己和他有著共同的敵人,大新朝皇帝王莽。而現在,王莽已經死得不能再死,自己和他,卻在爭奪同一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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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半為江山半為卿 (一)

    「不可!」 還沒等他權衡出一個輕重,光祿大夫榮源又站了出來,大聲勸阻,「陛下,那劉秀雖然與您有舊,但是他與劉玄卻勢同水火?我等若是歸降與他,即便不被他所殺,也勢必要跟他一道與洛陽為敵。萬一將來他被洛陽所敗,我等全都要追悔莫及!」

    話音剛落,朝堂上頓時一片混亂。有人堅持要棄了邯鄲,立刻去投奔謝躬。有人則覺得投降劉秀更為安全,至少不怕他立刻痛下殺手。還有人,覺得其實向西殺出一條血路,直奔太行山也不錯。反正山裡獵物很多,即便不能像現在一樣每天大魚大肉,但是一時半會兒也餓不死人。

    王朗原本就不是個有主意的人,聽麾下文武哪個說得好像都有一點兒道理,愈發遲疑不決。很快,就被眾文武吵得頭昏腦漲。雙手按住太陽穴,他正要發怒,就在這時,一名侍衛慌慌張張入內通報「陛下,劉丞相,劉丞相回來了。就在,就在內城北門口,請求覲見陛下!說是有劉秀的手書,需要向您面呈!」

    「他還有臉逃回來!」王郎頭痛欲裂,揮舞著胳膊大吼,「放這個蠢材進來,朕要將他碎屍萬段!」

    「陛下且慢!」甄柯被嚇了一大跳,慌忙出聲阻止,「如今外城已破,若再打開內城大門,恐有敵軍趁機偷襲!」

    「嗯?」 王朗激靈靈打了個哆嗦,立刻改變了主意,皺著眉頭向侍衛核實,「劉林帶了幾人回來?他身後可有劉秀的人跟著?」

    「只有,只有十幾個親兵!」 侍衛頭目想了想,非常謹慎地回應,「沒,沒看到有劉秀的人跟著。不過,他說他是奉了劉秀之命,前來跟陛下商議大事。」

    「放他進來!」王昌當機立斷,「朕倒是要聽聽,他,那劉秀狗賊,有什麼話要跟朕說!」

    光祿大夫榮源聞言大急,也立刻跳起來勸阻,「陛下,萬萬不可。那劉秀和劉林原本是同宗,萬一他們兩個勾結……」

    「那朕就先將他千刀萬剮!」 王朗瞪圓了眼睛,大聲打斷,「你不用多說了,朕知道你想去投奔謝躬,你儘管派人去跟謝躬接洽就是。俗話說,手中有貨,價高者得。劉秀也好,謝躬也好,哪個開出的條件能讓朕滿意,朕就歸降於誰。」

    「這,這樣也行?!」 文武官員楞了楞,面面相覷。

    幽州軍都殺到邯鄲內城附近了,還想著一手托兩家,這王朗陛下,也忒地心大!然而,鄙夷歸鄙夷,他們卻誰都沒辦法說服其餘同僚,接受自己的選擇。所以,只能跟王朗保持一致,先見了兵敗歸來的劉林,聽聽劉秀那邊的條件再說。

    當即,侍衛領了手諭離去,出了大殿,立即翻身上馬,直奔內城的北門。才一靠近,立刻高聲宣佈,「陛下有旨,打開城門,宣劉林覲見!」

    「果然不出軍師所料,王朗上當了!」 北門外,趙漢丞相劉林身後,塗了一臉泥漿的萬修興奮地揮拳。

    「別得意太早。」 萬修身側,單手按著刀柄的朱佑迅速扭過頭,低聲提醒,「小心露出破綻,王朗生性多疑,起麾下爪牙也毫不遜色!」

    「明白!」  萬修楞了楞,紅著臉點頭。對比自己小了許多的朱佑,不敢做任何反駁。

    「可惜萬大哥沒有參加昆陽突圍!」 見到萬修洗耳受教的模樣,劉隆忍不住在心裡偷偷嘆氣。

    在他心目中,萬修無論武藝、兵略還是統御能力,都遠超朱佑數倍。然而,今天喬裝打扮押著劉林前來詐城,帶隊的主將的卻偏偏是朱佑。原因很簡單,朱佑曾經追隨劉秀一道參加或昆陽突圍,而萬修,卻因為留在太行山中替劉秀髮展勢力,錯過了整個東征。

    今夜的奪門之戰,雖然看似輕鬆,其危險程度,卻跟昔日昆陽突圍不相上下。首先,為了讓王朗相信劉林進城只是為了給劉秀做說客,參與奪門猛將人數就不能太多。其次,大夥在騙開了城門之後,還需要支撐住足夠長的時間,才能讓遠遠躲在暗處的幽州騎兵,能直接衝進邯鄲內城!

    第三,整場戰鬥,包括拿下趙漢皇宮,都必須在天亮之前結束。據馬武那邊派人冒死送回來的密報,得知幽州軍已經打破了鉅鹿,隨時都可能殺到邯鄲城下的消息之後,謝躬已經果斷推翻了他跟王朗暗中達成的協議,率部向北猛撲了過來。如果讓此人在幽州軍解決掉王朗之前進了城,劉秀就得將邯鄲拱手相讓。那樣的話,非但會令幽州軍的下一步作戰計畫被打亂,弟兄們在戰鬥中淌出的鮮血也全都變成了白流。

    「吱,吱吱,嘎嘎,嘎嘎……!」 一陣刺耳的機括聲傳來,打算了劉隆紛亂的思緒。邯鄲城的內城門,北趙漢兵卒緩緩從裡邊推開,無數雕樑畫棟,和巍峨的皇宮,在夜幕下顯現了出來。

    「帶我去見陛下!」 劉林的聲音緊跟著響起,語氣中不帶一絲波瀾,彷彿他已經是個死人。

    「是!」他身後的「親兵」們答應一聲,催動坐騎,簇擁著他緩緩而入,先是朱佑,然後是萬修,劉隆、蓋延、銚期、王梁……

    城門內,監城將軍肖讓和準備帶劉林上殿晉見的親衛頭目宋盧眉頭緊皺,打馬上前,非常鄙夷地吩咐,「劉丞相,請下馬,解劍,徒步而行。各位兄弟,也請留步。陛下……」

    「噗——」 一道凜冽的刀光,在劉林身後橫掃而出,將宋盧的腦袋,直接掃上了天空。

    「啊……」肖讓嚇得魂飛天外,本能地就去拔自己腰間佩刀。還沒等他的手指碰到刀柄,萬修手中的長槊,已經狠狠扎進了他的心窩。

    與此同時,劉隆、蓋延、銚期、王梁等人也紛紛出手,轉瞬間,便將城門附近的趙漢士卒,殺了個乾乾淨淨。距離相對較遠的其他趙漢兵卒,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個個瞪圓了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劉林,試圖從這位丞相嘴裡,聽到一個確切答案。

    「王昌詐稱劉子輿,竊據皇位,禍亂河北,人人得而誅之!」 事已至此,劉林知道繼續掙紮下去除了搭上自己的性命之外,沒有任何效果。嘆了口氣,啞著嗓子高聲宣佈,「大司馬奉旨討逆,只誅首惡。爾等休要自誤,速速放下兵器,站在一旁,等候大司馬處置!」

    「啊——」 眾兵卒這才明白劉林已經投降了劉秀,一個個呆若木雞。

    就在此時,大夥腳下的地面忽然開始顫慄,緊跟著,馬蹄聲宛若湧潮,由遠而近。數以千計的幽州騎兵,在月光的照耀下,風一般撲向了四敞大開的內城北門。

    「敵襲!敵襲!」  城樓中,一名趙漢都尉如夢初醒,扯著嗓子放聲大喊,同時抄起鼓槌,欲向宮中示警。

    「噗!」 伴著一聲悶響,劇痛瞬間傳遍他的全身。那都尉丟下鼓槌,憤然回頭。恰看見身邊一位親信愧疚的面孔、

    「我,我不想,不想死。」 親信一邊哭喊,一邊將刀拔出來,繼續朝著他身體亂捅,「打,打不過。幫主肯定打不過劉秀。我,我不想跟著幫主一起死。我,我殺了你。殺了你,就沒人逼著我再找死。我殺了你,殺了你,殺……」

    「劉子輿已敗,爾等再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條。」 朱佑大聲叫喊著,沿馬道快步走上。雖然只是孤零零一個,卻將沿途遇到的所有趙漢兵卒,嚇得誰也不敢舉刀。

    「如果不降,就儘管放手與朱某一戰。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如此婆婆媽媽?!」 朱佑鋼刀平端,指著所有人繼續高聲喝問。

    「投降,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殺死了自家都尉的趙漢兵卒,率先扔掉兵器,跪地求饒。其餘人再也不敢猶豫,黑壓壓在敵樓中跪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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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半為江山半為卿 (二)

    邯鄲皇宮,金鑾殿。

    「陛下,城破了,內城破了!」 一個中官卻跌跌撞撞衝進殿門,趴倒在地放聲大哭。「劉林,劉林身後跟的是朱佑——」

    「啊?!」 腦袋像被弩箭射中一般,王昌疼得面色慘白,狂噴一口鮮血,從龍床上一頭栽下了台階。

    「陛下,陛下!」

    「快叫太醫,快叫太醫!」

    「快關上宮門,讓侍衛頂住!」

    「不要亂,大家不要亂!」

    ……

    四下里的太監宮女,亂成了一鍋粥。而金鑾殿上的大部分文武官員,卻迅速將目光看向了太子劉(王)轍,「殿下,請速做決斷!」。(註:王朗冒稱是劉子輿,所以他的兒子也改姓了劉)

    皇帝昏倒,太子臨朝,天經地義。劉轍也從文武百官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一直渴望的東西。

    他心中頓時湧起一陣激動,緊跟著,快步走到王朗的身旁,高聲叫道,「列位臣工勿慌,大司馬並非嗜殺之人,爾等速速隨我前去宮樓,一起向他請降。想必他會念在我等誠心改過的份上,放大夥一條生路!」

    說罷,又迅速將目光轉向太監頭目李竟,「我父王就交給你了。趕緊安排郎中給他診治,大司馬,大司馬跟我父王相交莫逆,肯定不願意看到他現在這般模樣!」

    「是!」 太監頭目李竟沒勇氣斥責他不孝,只能含著淚點頭答應。周圍的大部分文武官員見劉轍沒等跟劉秀接觸,就主動將其父親從皇上變成了王爺,心中感慨之餘,對其的果斷也湧起幾分佩服。紛紛邁開腳步,簇擁著劉轍走向皇宮正門。

    只有光祿大夫榮源心裡頭還惦記著謝躬暗中交給自己的任務,然而,劉秀的兵馬已經殺到了皇宮門口,再提去投奔謝躬的茬兒,非但不會得到任何人支持,反而會給他自己帶來無窮的麻煩。所以,他只能狠狠咬了下牙,也邁步跟在了劉(王)轍身後。

    這倒不怪趙漢國的文武大臣們天真,常言道,「賊不打三年自招」,當年王朗父子被劉秀義釋而生還的秘密,早就傳得人盡皆知。很多官員都認為,在當年那種情況下,劉秀都能放王朗父子一條生路,如今劉轍先放低身段,苦苦哀求,再量大漢(趙漢)之物力,結與其歡心,那劉秀豈能對大夥趕盡殺絕?

    況且以劉秀以往的表現,他即便要殺人,死的也只會是王朗父子,趙漢國的文武官員也不會受到株連。既然說幾句軟話就能活命,大夥又何樂而不為?

    一邊在心中各自擺著算籌,大夥一邊快步前行,不多時,就來到了皇宮門口。順著馬道走上敵樓,手扶漢白玉雕欄往下張望,剎那間,所有人都感覺頭暈目眩。

    只見皇宮外的空地上,黑壓壓不知站著多少人馬,就像即將決口的洪水一般,隨時都可能將皇宮徹底吞沒。在所有隊伍的最前方,一名身穿銀盔銀甲,騎著白色的盧馬的青年將領,來回馳騁。聽到敵樓中的動靜,竟然不顧城頭上隨時可能射下來的冷箭,帶住坐騎,高聲斷喝,「王朗何在?打開皇宮除降,劉某饒你不死!」

    「王朗何在?打開皇宮除降,大司馬饒你不死!」 銀甲將軍身後,兩千餘名騎兵手舉兵器,齊聲重複。聲音宛若驚雷,震得敵樓搖搖晃晃。

    「投降吧,宮內的弟兄們!」

    「投降吧,敗了,咱們敗了!」

    「投降吧,大司馬不會濫殺無辜,我們都被他給饒恕了!」

    「投降……」

    跟在兩千餘名騎兵之後,數不清的步卒,爭前恐後地高聲補充。很顯然,他們原本都是趙漢國的將士,因為兵敗被俘,乾脆投降了劉秀。此刻掉過頭頭來與幽州軍一道攻打皇城,並且表現得比劉秀的嫡系還要忠心。

    皇宮的大門雖然又厚又重,宮牆和敵樓中,還有上千侍衛手持精良的大黃弩嚴陣以待。但趙漢國的文武百官,卻誰都不敢相信,自己方面這些人馬,是否能擋得住劉秀的全力一擊。

    「可是叔父來了?!小侄願意降,願降,願意帶著文武百官現在就投降!」 王朗的兒子劉(王)轍比任何官員都果斷,從敵樓中探出半個身體,大叫著向劉秀拱手。

    「你是何人?」劉秀被叔父兩個字,叫得滿頭霧水,豎起眼睛,高聲喝問。

    「主公小心有詐!」 賈復和銚期,也不敢相信劉秀在邯鄲皇宮內,還有一個年齡和他差不多大的侄兒,立即催動坐騎,護在劉秀身旁,以免有人在確認了自家主公身份之後,亂箭齊下。

    事實證明,他們擔心純粹多餘。趙漢國的太子劉(王)轍哪裡有膽子暗算自己這輩子最害怕的對手?先抓過一隻火把,照亮了他自己的面孔,然後繼續高聲套近乎,「叔父忘記侄兒了麼?小侄乃是王轍,當年在太行山中,跟著父親一道受過您活命之恩的那個?小侄一直再勸父親,不要冒認皇親,可父親身邊奸佞太多,讓小侄再怎麼努力,都無法勸得父親回心轉意。」

    「你,你是王朗的大兒子?」 劉秀的眉頭跳了跳,記憶迅速被拉回自己與當年吳漢對峙的場景。依稀間,想起王朗的兩個兒子,曾經跪地請求自己饒恕他們父親不死。但是,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二人的面孔。

    「叔父果然還記得我!」 王轍滿臉歡喜,手舞足蹈,「叔父,我阿爺病了,無法親自前來迎接您。他是小侄交代,先前種種,都是他誤信讒言!只要您當眾承諾,放我們父子一條活路,小侄立刻就可以打開皇宮大門,帶領文武官員夾道相迎!」

    「逆子敢爾!」 話音剛落,一聲暴喝,忽然從他背後馬道上傳至。緊跟著,王朗瞪著通紅的眼睛衝了上來,也不顧群臣的勸阻,抬起手,左右開弓給了自家兒子幾個大嘴巴,隨即,將頭俯過雕欄,朝著劉秀高聲喊道,「劉文叔,你不要聽這小子胡說!老夫跟本沒交代過,讓他向你為我討一條生路。這小子從小就不肯聽老夫的話,長大後更是處處跟老夫對著干。冒充皇親,自立為帝的事情,乃是老夫自己一意孤行。他和他弟弟從一開始就不願意老夫這麼幹,只是沒辦法阻止老夫而已。事已至此,老夫不敢請求你饒恕,但是,還請你看在他們曾經全力勸阻過老夫的份上,給他們兄弟倆留一條生路!」

    「阿爺……」 王轍隨便被抽得滿臉是血,卻對自家父親一點兒都恨不起來。流著淚雙膝跪地,放聲嚎啕,「阿爺,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您也是受了奸佞矇蔽,您也是……」

    「痴兒!」 王朗笑了笑,放下手,輕輕撫摸自家兒子的頭頂,「大司馬是朝廷的大司馬,為父不死,他如何向洛陽那邊交待?!你求人沒錯,卻不該求那些根本不能做到的事情,給人增添太多麻煩!」

    隨即,又迅速抬起頭,衝著劉秀輕輕拱手,「文叔,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實話實說,老夫當年冒充是劉子輿,乃是受王莽那邊指派,意在將天下心懷劉氏者吸引到身邊,一網打盡。後來繼續冒充劉子輿,自立為帝,也不完全是因為貪心不足,而是,而是洛陽那位,實在還不如老夫!謝躬都暗地裡都做了什麼事情,想必你已經得知,老夫就不再囉嗦。你要不想被他和劉玄害死,就請早做決斷!」

    說罷,一縱身躍過護欄,直墜而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16:41
    第四十八章  半為江山半為卿 (三)

    「阿爺——」 沒想到自家父親求死之心如此強烈,王轍趕緊身手去抓。手指剛剛碰到自家父親的腳腕,身前的漢白玉護欄,竟然咔嚓一聲,四分五裂。

    「皇上!」

    「太子殿下!」

    「皇……」

    趙漢國的文武官員哭喊著伸手去拉,哪裡還來得及。只聽見 「轟!」 一聲巨響,王朗和王轍父子兩個,同時墜落於地。七竅出血,當場氣絕。

    「王朗,唉——!」 劉秀也沒想到,王朗一輩子招搖撞騙,面對死亡之時,竟如此剛烈。楞了楞,仰起頭,放聲長嘆。

    從王莽被殺,到王朗在河北自立為帝,中間其實隔著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在這段時間裡,身為皇帝的劉玄,卻沒想著如何盡快恢復各地的秩序,任命官員,與民修生養息。而是忙著遷都洛陽,排除異己,給身邊親信封王封侯。

    所以,王朗臨死前那句,他之所以自立為帝,不全是因為貪心不足,而是洛陽那位還不如他,其實說得一點都沒錯。

    這個事情,錯就錯在,王朗一身本事,全長在了嘴巴上。既不懂如何治國,又不懂如何整頓兵馬,快速增強實力,結果,其興業悖,其亡也乎!

    「罪臣恭迎大司馬!」 沒等他感慨更多,趙漢國的皇宮大門,被人用力拉開。眾多文武官員,爭先恐後衝出,跪倒在地,邀功一般大喊大叫。

    「王朗罪有應得,不能一死了之,請大司馬將其五馬分屍,以儆傚尤!」

    「王轍剛才在撒謊,他根本沒勸過王朗!」

    「大司馬,王朗的小兒子還在宮裡躲著,還有他的眾多老婆。罪臣願意為您領路,將王賊全家捉拿歸案!!」

    」大司馬,罪臣熟悉皇宮內的道路,罪民……」

    「你們都不要跟咱家爭,咱家才是太監,最熟悉……」

    「閉嘴!」劉秀沒來由的心煩意亂,揮動長槊,向前橫掃,「不想死的,就全都閉嘴!」

    「是!」 趙漢國的文武官員和太監們,低下頭,瞬間噤若寒蟬。

    「來人,找幾輛馬車來,送他們去洛陽覲見皇上!」 劉秀殺他們,都嫌髒了兵器,深吸一口氣,高聲命令。「就說王朗父子,是他們合力捕殺的。他們個個,都功不可沒!」

    「謝大司馬!」 眾官員和太監喜出望外,齊齊跪地磕頭。

    其中以榮源最為聰明,磕完了頭之後,立即小心翼翼地詢問,「大司馬,可是要我等,把逆賊,逆賊王朗的腦袋一同帶去長安?如果不是您兵臨皇宮之外,我等,我等即便心向朝廷,想要捕殺王朗父子,也難比登天!」

    「不必了。」 劉秀笑了笑,果斷謝絕了對方投桃報李,「王朗父子的屍骸,就留在這兒。謝尚書馬上就到了, 如何處置,想必謝尚書自有安排。」

    「大司馬英明,罪民莽撞了!」 趙漢國的文武官員和太監們,猜不出劉秀的葫蘆裡頭,到底賣的什麼藥。只好躬身道歉,然後被朱佑帶人押著,離開皇宮,踏上了前去洛陽邀功領賞的馬車。

    劉秀也不跟任何人解釋,直接下令,讓馮異進入皇宮,接管府庫以及所有戶口賬簿。讓劉林帶著趙漢國的降兵,清理街道,安撫百姓。讓嚴光派人去迎接謝躬,請後者前來接收王朗父子的屍骸……

    眾將答應著,分頭行動。很快,就將所有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天亮之後,邯鄲皇城、內城和外城的大門,都全部敞開,王梁、劉隆、蓋延、萬修等將領,帶著各自麾下的嫡系部曲和新分到手裡的趙漢國降兵,分頭駐防,恭迎大漢國的尚書令駕臨。

    謝躬早在一天之前,就得知了劉秀攻破易陽關,兵臨邯鄲城下的情報。為了搶攻,一直領著麾下將士星夜兼程往北趕。然而,他卻萬萬沒想到,劉秀居然如此容易,就拿下了整個邯鄲城。並且派人前來傳信,邀他前去會面,還主動提出整個內城和皇宮,劃給他和他麾下的將士駐蹕!

    「貴使請回覆劉司馬,說老夫遠來勞累,就不進城了。讓他派人將王朗父子的首級送過來就是。此番討滅王朗,大司馬功勞居首。老夫立刻會奏明聖上,給大司馬及其麾下將士邀功請賞!」 明明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聽完了幽州信使的陳述,謝躬依舊強忍著暈眩大聲回應。

    「是!」 嚴光派來的信使劉江,原本就是個人精。見謝躬選擇了打落牙齒吞進肚,也不敢過分嘲笑。拱手又行了個禮,轉身快速離去。

    「該死!」 還沒等他的腳步聲去遠,謝躬已經忍耐到了極限。提起腳,一腳就將面前的帥案踹翻在地,「該死,劉秀小兒,老夫不殺你,誓不為人!」

    「大人息怒!」 馬武在旁看到,心中覺得好生解恨。卻故意躬身下去,高聲勸告,「想殺劉秀,有何困難。我軍只管按他說的,進駐邯鄲內城和皇宮,然後找個藉口,將他騙進皇宮裡頭,一刀就能砍成兩段!」

    「胡說!軍國大事,哪有那麼簡單!」 謝躬聞聽,立刻大聲反駁。待看清說話之人,乃是素來以缺乏謀略而知名的猛將馬武,又苦笑著解釋,「他得了王朗的全部兵馬和糧草,實力已經跟咱們不相上下。如果咱們按照他說的要求進入邯鄲內城和皇城,他別的不用干,只需將帶兵將內城團團包圍,咱們,咱們就成了那甕中之鱉!」

    「這,這廝,真夠歹毒!」 馬武裝作似懂非懂,站在一旁努力翻起了白眼兒。

    「即便他不派兵將咱們包圍起來,咱們如果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也會落下一個搶人功勞的話柄!」 謝躬念他一向缺心眼兒,嘆了口氣,繼續低聲補充,「劉秀小兒這樣做,分明,分明是在學高祖打下咸陽後,卻不入駐,而是還軍灞上,把咸陽讓給項羽的故伎!他看似吃了大虧,卻落下個好名聲。咱們看似佔盡了便宜,卻成了天下豪傑的笑柄!」

    「該死!」 話音落下,不止馬武一個人勃然大怒,周圍一眾文武,連同平素最為冷靜的吳漢,都氣得破口大罵。

    「虎狼之性,早晚落到跟王朗同樣的下場!」

    「該死,謝尚書對他推心置腹,他居然絲毫不懂得感激!」

    「殺了他,尚書,咱不進邯鄲。現在就向皇上揭發他的狼子野心,然後與他決戰沙場!」

    「尚書,下令吧。咱們直接朝邯鄲發起進攻,將他趕出去。內城外城,一起佔了!」

    ……

    「胡說!」 尚書令謝躬,非常滿意眾將對自己的忠心,卻不會被大夥的怒罵聲,煽動得失去理智。四下看了看,咬著牙呵斥。「河北尚未評定,老夫豈能跟他同室操戈?下去整頓兵馬,邯鄲咱們不去了。回頭去找孫登,先解決了此賊,再……」

    「尚書,尚書,大事不好!」一句話沒等吩咐完,驃騎將軍許猛忽然大叫著疾步衝進中軍大帳,躬身道,「尚書,據咱們的密諜所報,劉秀本人,今天早晨就已經帶領一支騎兵離開了邯鄲。看方向,應該是孫登的老巢林慮山!」

    「啊,他不要命了!」謝躬心裡打了個哆嗦,感慨的話脫口而出。說罷,才又想起了,劉秀乃是自己想要對付的敵人,而不是同僚。於是再也忍耐不住,扯開嗓子大聲咆哮,「賊子,貪心不足。怪不得要將邯鄲拱手想讓,居然殺完了王朗,就想去攻打孫登!」

    「小兒好膽!」 吳漢等武將,雖然跟劉秀不在同一個陣營,卻也一個個咬著牙驚嘆。

    兵法有雲,百里爭路,必撅上將。劉秀新婚之後,連五天都沒休息到,就率領大軍高歌猛進。一路從真定打到了鉅鹿,又從鉅鹿殺進了邯鄲。如此長時間的劇烈戰鬥,縱使是鐵打的身軀,應該也累得筋疲力盡。然而,他昨夜破了邯鄲,今天一早,居然又殺向了林慮山!

    「這廝,為了爭功,根本不惜手下人性命!」 謝躬將牙齒咬了再要,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劉秀快速擊敗王朗,收服了大批趙漢國叛軍之後,實力已經翻倍。如果再讓他將孫登麾下的蟊賊們也全都收歸手下,天下豪傑,還有哪個能制他得下?!

    想到這兒,謝躬再也不敢耽擱,抬起頭,向許猛厲聲吩咐,「你馬上追過去,親口告訴劉秀,他打下邯鄲,乃是大功一件,陛下讓他好生休養,另有重任安排。至於攻打林慮山的事,就不要他插手了,老夫要親手拿下孫登,為聖上洗雪當年的被追殺之恨!」

    「大人妙計!」 不待許猛回應,馬武已經大聲誇讚。隨即,雙手拱起,主動請纓,「若再任由劉秀擊敗孫登,那麼河北將盡歸他手,我軍形勢危矣!是以,此役必須速戰速決,馬某不才,願為大軍前鋒。」

    「馬將軍所言,正合我意。」謝躬心裡,馬武列在了早晚都要除掉之列,卻非常滿意此人眼下的表現,笑了笑,用力點頭。「你儘管去,抓到孫登之後,不必請示,你可以將其隨意處置,以告慰三娘在天之靈。」

    「謝謝大人。」馬武眼睛一紅,滿臉感激地躬身。隨即,轉身闊步而出。

    「來人,給老夫寫信給聖上。新野那邊的女人,不可再留。必須及早控制起來,以讓劉秀不敢輕舉妄動!」 望著他的背影去遠,謝躬咬了咬牙,迅速發出第二道命令。三角形的眼睛裡,寒光閃爍!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9 19:30
    第四十九章  半為江山半為卿 (四)

    「嚯嚓——!」

    一道粗壯耀眼的金黃色閃電,凌空劈落。緊跟著,狂風怒吼,從九嶷山帶來一股股潮濕之氣,將舂陵鄉,乃至整個新野,瞬間橫掃。

    雷聲轟轟,暴雨傾盆,天空中像是被撕破了一個口子,水瀑從烏雲上方飛流直下。

    「駕!駕!」 從新野到舂陵的官道上,幾十騎快馬忽然出現,頂風冒雨,速度宛若閃電。馬背上的騎士雖然視線受阻,卻總是能在最後關頭繞開路上的所有障礙,一路狂飆,直抵柱天莊門口。

    「速開大門,我有急事拜見叔母!」為首的一名騎士猛地勒住馬匹,頂著滿身雨水和汗水,高聲向門口的莊丁咆哮。

    那莊丁聞聽,慌忙掀開頭上的斗笠,待看清了騎士的面孔,頓時嚇得頭皮發乍,「鄧,鄧將軍。您,您稍等,小的,小的這就開門,這就開門!」

    說罷,與同伴趕緊將門閂拉除。才開了一條縫,鄧奉已經催動坐騎直衝了進去,隨他而來的其餘人,則手按刀柄,在門前一字排開,無論天空中的暴雨如何猛烈,都巍然不動。

    「壞了,怕是有人要對付主母!」 先前跟鄧奉打過招呼的莊丁,偷偷低下頭,跟身邊的同伴小聲嘀咕。「否則,也不會讓鄧將軍親自來護駕!」

    「不會吧,就這麼點兒人,能護得了誰?!」

    「怎麼說話呢,這裡四處都是劉玄的眼線,鄧將軍能帶著人來,已經非常不易!」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是說,這麼點兒人,如何護著主母去投奔將軍。!」

    「主母若是走了,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咱們找地方藏起來唄!劉玄想對付的是咱家將軍,抓咱們這些人有什麼用?」

    「藏起來,早晚大將軍會打回來……」

    「對,藏起來,劉玄肯定不是咱家將軍的對手!」

    ……

    正忐忑不安地議論著,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響。緊跟著,就看到一男一女,騎著快馬從自己身邊衝了出去。男的自然就是先前直闖而入的鄧奉,女子,當然就是他們口中的主母,劉秀的妻子陰麗華。

    後者走得雖然匆忙,卻未見有多慌亂,在臨出門前,竟扭過頭,對追出來的管家高聲吩咐,「把家裡的財帛全都散了,讓大夥每人分一份去鄉下躲躲。告訴大夥不要怕,用不了太久,夫君跟我就會一起回來。告訴各位叔伯,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一抖韁繩,跟在鄧奉身後,迅速消失在無邊風雨當中。

    「咔嚓!」  「咔嚓!」  「咔嚓!」

    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劈開雨幕,彷彿要將醜陋的人間撕碎。

    從新野到洛陽,無數信使頂著暴雨,策馬往來穿梭。

    「轟隆隆!」 雷聲滾滾,將洛陽城內的金鑾殿,震的簌簌土落。

    「什麼?鄧奉救走了陰麗華!」劉玄大吼站起身,一把將書案上的奏摺,全都推到了地上,「狗,養不熟的野狗!朕這些年來,哪裡對不起他?朕,朕給他加官進爵,朕賜他豪宅美田,朕恨不得將他們姓鄧的全族,都像神仙般供起來。他,他居然背叛朕,居然,居然居然背叛朕去投奔劉秀。他……」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見利忘義?!」 王匡,陳牧、申屠健等綠林軍將領,以目互視,滿臉漠然。誰都不覺得,鄧奉棄了劉玄賜予的高官厚祿,帶著陰麗華去河北投奔劉秀,有什麼不對。

    最近一年多來,他們榮華富貴已經享受過了,對美酒美女,也不再覺得新鮮。漸漸地,就開始回憶起當初大夥起兵反莽之時,那種肝膽相照和義氣相投。雖然大夥心裡頭很清楚,誰都不可能回到過去。但是,卻不妨礙他們在看到有人做出和自己過去一樣的事情時,偷偷地在心裡挑一下大拇指。

    「陛下息怒,息怒!鄧奉敢這麼做,肯定是受了劉秀的指使。」 剛剛被送到洛陽邀功領賞的王朗麾下重臣,榮源、甄柯等輩,則個個嚇得滿臉煞白,果斷站出來,跟劉秀劃清界限,「劉秀那廝,謀反之心已經昭然若揭,陛下理應早做決斷,以防被他咬個措手不及!」

    「請陛下早做決斷,以防不測之變!」 同樣恨不得劉秀馬上去死的,還有舞陰王李秩,也快步出列,朝著劉玄大聲催促,「他若是心中無鬼,肯定不會搶先一步,讓鄧奉帶走陰麗華。」

    「如今陰麗華一去,劉秀再無牽掛。舉旗謀逆,只在朝夕!」 丞相李松,大司空趙萌、隋王胡殷等劉玄的嫡系,不敢落入人後,也紛紛出列,指證劉秀圖謀不軌。渾然忘記了,就在鄧奉趕去柱天莊接走陰麗華之前,劉玄已經給繡衣使者傳下的密令,讓他們會同新野地方官府,火速抓了陰麗華押往洛陽!

    「眾愛卿說得有理!」 劉玄跟他麾下的嫡系爪牙們一樣健忘,迅速收起了怒氣,冷笑著發號施令,「左大司馬朱鮪——」

    新朝左大司馬朱鮪立刻出列,躬身施禮,「微臣在。」

    「你馬上趕去河北向謝躬傳旨。」劉玄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讓他先不要去打孫登,立即回軍,去消滅劉秀!」

    「微臣遵旨!」 朱鮪雖然沒有參與先前對劉秀的指控,卻也不反對劉玄防患於未然,想都不想,果斷躬身領命。

    「陛下且慢!」 宜城王王鳳,心中卻始終唸著跟劉秀曾經的袍澤之情,見劉玄竟然不經廷議,就決定對幽州軍發起偷襲,連忙挺身出來勸阻,「河北距離新野路途遙遠,鄧奉所為,劉秀未必知情。況且陰麗華乃是劉秀的結髮妻子,先前……」

    「宜城王,你要包庇劉秀麼?」 劉玄立刻豎起了眼睛,雙目之中,寒光四射, 「朕倒是忘了,當初在東征軍中,劉秀一直與你配合默契!」

    「陛下,微臣並非,微臣不敢因私廢公!」 王鳳被嚇得心裡打了個哆嗦,阻攔的聲音,立刻變低,「微臣,微臣只是覺得,劉秀如今羽翼已豐,謝尚書,謝尚書未必是他的對手。陛下,陛下如果想要討伐於他,應該先向天下人,宣告他的罪狀。然後,然後再從容調遣大軍……」

    「然後,劉秀就有充足時間去做準備,跟朕一決雌雄!」 明知道王鳳的話在理,劉玄卻一個字都不打算聽。「你且退下,即便謝尚書實力不敵劉秀,朕也不會再給此賊半點喘息之機。舞陰王聽令!」

    「末將在!」 李秩心中大喜,扯開嗓子上前接令。「但憑陛下吩咐!」

    「你率領本部兵馬,即刻渡過黃河,為謝躬接應。若你抵達河北之時,他已經拿下劉秀,你就跟他合兵一處,捕殺孫登。若你至時,他還沒跟劉秀分出勝負。你就與他、孫登三方聯手,務必將劉秀及其爪牙犁庭掃穴,然後你領軍繼續北上,替朕撫慰河北諸郡!」

    「遵命!」 李秩越聽越是是歡喜,回答得愈發大聲。

    「陛下!陛下莫非忘記了赤眉軍。他們可是降而復叛,隨時可能向長安發起進攻!」 王鳳心中充滿了絕望,提醒聲裡,隱約已經帶上了哭腔。

    劉玄對他的淚諫,充耳不聞,扭過頭,衝著李松做出最關鍵的一處安排,「丞相,替朕草擬聖旨,封劉秀為蕭王!快馬送達邯鄲,讓劉秀攜帶妻子,前來洛陽謝恩。麾下兵馬,暫且交給謝躬掌管。他若肯來,朕自然不會虧待與他。他若是抗旨,朕要謝躬討伐他,也不算兵出無因!」

    「咔嚓!」 閃電透窗而入,照亮一張張猙獰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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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