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大地產商 作者：更俗（全書完）

    第89章

    打發走了張洪慶，方義新就聯繫周正榮在湖濱佳苑的正榮茶社見面。

    方龍集團想要介入國棉廠改制拆遷及雁鳴湖東岸改造項目，周正榮也希望獲得方龍集團的資金注入，保障項目資金流充足、項目能順利推進下去，這對雙方來說都是一拍即合、順水推舟的事情。

    而錢萬里那邊雖然跟陳立、羅榮民那邊的關係更密切一切，但有前車之鑑，這時候也同樣希望兩個項目能得到更充裕的資金，對三方合作的事情也是半推半就，並沒有拒絕之意。

    要不是中間出了拍賣場那檔子事，方義新都可以說是在商都初步站穩了腳跟，方家年輕一輩裡，也將再沒有誰能跟他競爭了。

    然而拍賣會的消息傳回洛城，當天晚上父親方龍進就打來電話，劈頭蓋臉一通訓斥，責怪方義新不知輕重，也明確告訴他，拍賣場的前因後果第一時間就傳進了他大伯方龍茂的耳朵裡，家族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觀望著商都這邊的形勢，巴不得他再搞出了亂子，就有藉口直接將他從商都拿掉。

    現在方義新也是後悔太輕敵了，至少不該意氣用事。

    三千萬的損失對方龍集團雖然不至於傷筋動骨，但也佔到整個集團一年淨利潤的三成，而且還是因為方義新肆意樹敵造成的，方義新也是放棄掉他在家族企業內的一部分股權，才擺平其他人的指責。

    方義新知道眼下不是跟陳立置氣的時候，他還要先在家族內部穩住陣腳，但這不意味著他真就這麼算了，只是有些事需要做得更隱蔽、更高明，而不是無謂的爭風鬥氣，讓家庭裡對他有意見的人抓住他的把柄。

    李夢提出大舉進入地產中介業務，這不僅能壓制新潮銳置業的發展，還能擴大方龍集團在商都市的業務規模，在方義新看來，怎麼都是一舉兩得之事，也暗藏李夢這個妖精真能抓準他的心事。

    雖然這事有李夢、張洪慶在前面頂著，方義新在幕後就夠了，但他覺得有必要將周正榮拉進來。

    周正榮的態度有些游離，方義新不想給他機會徹底的倒向陳立那一邊。

    方義新將車停在正榮茶社樓下，走上二樓，看見周正榮正趴在案前練習寫大字。

    四尺斗方的宣紙上，大大的「忍」字墨跡未乾，在方義新眼裡顯得俗不可耐，卻心想這或許正符合周正榮這些國內暴發戶的真實心態。

    「方總過來啦，來、來、來，你快看看我這個字寫的怎麼樣？」周正榮熱情招呼道。

    方義新國外留學回來，接受的都是西式的理論，對周正榮這套附庸風雅的做派，也並沒什麼興趣，笑著說道：「周總，今天興致不錯嘛。」

    周正榮走到窗邊指著雁鳴湖岸對面笑道：「我也是強忍著心頭煩躁啊，你看對面都已經開工，每天花錢如流水，我現在可是就盼著方總的資金趕緊到位了。」雖然跟方龍集團的合作協議已經基礎上談妥了所有條款，但方龍集團還在做最後的評估，沒有簽字，沒有將資金打入錦榮的帳戶上，這件事就不能算完結了。

    「資金不是問題，問題是方總這邊到底有多大的合作誠意。」方義新坐到桌前，隨手撥弄著周正榮的字跡笑問道。

    周正榮臉上掛著笑，但還是聽出方義新的話裡藏著其他意味，暗罵方義新真不是個玩意兒，三番數次就是逼迫他這邊跟陳立翻臉。

    最初想著能將那三十套低價房收回來，公司至少能多掙五六百萬的利潤，周正榮真不介意幫著方義新捅名不經傳的陳立一刀，只是拍賣會一事之後，周正榮就不會再這麼考慮了。

    錢萬里的態度是一方面，陳立在拍賣會上一次就讓方義新折進去三千萬，這可不是尋常的手段，周正榮必須要考慮他撕毀協議，將三十套低價房從新潮銳置業手裡收回來後，陳立可能會有的反應。

    「方總，做生意是求財，你又何必硬是跟陳立過不去呢？」周正榮也是語重心長的勸方義新來，「我也實話跟你說吧，我可以跟陳立撕破臉沒什麼，可你也要顧及到錢萬里那邊的反應。錢萬里要是堅決反對你們公司注資進來，我也沒辦法，到時候大家臉面都會不好看啊……」

    方義新沒想到周正榮這麼一號人物，也有些忌憚陳立了，笑道：「周總這話說得太嚴重了，我只是看不慣陳立這小子佔榮光與錦苑的便宜，說了一句公道話，卻沒有想到會被他咬一口。既然周總與錢總你們都願意讓這小子佔足便宜，那就當我什麼話都沒有說，這事也不會影響到我們繼續合作，而一個億的資金就快到賬了，隨時都可以注資錦榮地產。」

    「……那就好。」見方義新不是過來逼迫他跟陳立翻臉，甚至還有退讓之意，周正榮也是鬆了一口氣，他眼下也希望雁鳴湖環境改造及國棉廠地塊開發能順利進行下去，不要再什麼出妖蛾子了。

    方義新又說道：「不過，我今天過來是想跟周總談另一件事的，我這邊和李夢準備合作成立一家地產中介公司，不知道周總有沒有興趣？」

    「地產中介？」周正榮心裡升起一絲疑惑，他也立時想到了新潮銳置業最近的動作正大舉鋪開地產中介業務，心想方義新這次被陳立挫了銳氣，不再粗暴的直接在錦榮地產裡搞事，而是退而求其次，想著與新潮銳置業進行業務競爭，總算是有了長進。

    不過，周正榮還是不想再摻和進去，推脫笑道：「我對地產中介市場還真不熟悉，再說我手頭的資金，也不是很充足啊。」

    「周總是擔心我意氣用事？」方義新肚子裡暗罵周正榮是頭老狐狸，故作正色說道，「我到商都之前，就有意開展地產中介業務，也是極看好地產中介業務未來在國內的發展，只是我剛到商都，手頭事情太多，這方面的動作稍微慢了一些……」

    方義新記憶力一流，而且他對地產行業也是有很深的研究，將張洪慶從錢萬里那裡偷印出來的分析報告，幾乎絲毫不差的給周正榮複述一遍。

    見周正榮被他說得意動，方義新最後才說道：「我是真覺得地產中介大有發展前途，而且商都市是試水的最佳市場，我需要周總這邊的資源，補足我們的不足。我與李夢也討論過了，方龍地產會拿出四百萬，碧沙廣告出三百萬，也希望周總參與進來湊個整數……」

    周正榮沒想到方義新對商都市的房地產市場研究真有這麼深，點點頭說道：「我倒是能勉強出三百萬出來，但實在是擠不出什麼精力，方老弟要是願意我當個甩手股東，我就參與進來。三百萬注資，方老弟給我20%的股權就夠了，或者15%的股份也行，我都不計較。我眼下還是要將精力放在國棉廠跟雁鳴湖改造上，希望方老弟能理解啊……」

    方義新聽得出周正榮動心歸動心，但暫時還是不希望跟陳立正面較勁，他拿三百萬出來，也不過是換方龍集團順利注質錦榮而已，方義新暫時也只想做到這一步，心想等地產中介業務真正做起來，到時候周正榮就會有進一步的選擇。

    「行，就照周總你的建議執行，」方義新笑道，「我好像也好久沒跟錢總一起喝茶，什麼時候周總一起請錢總過來喝茶？」

    周正榮見方義新願意做些妥協，他也稍稍放寬心，想著找個機會，與陳立緩和一下關係，大家都在商海裡廝混，沒必要為一點小事結仇，又點頭笑著跟方義新說，過兩天就抓錢胖子來喝茶……

    陳立並不知道他給錢萬里的商都市地產發展分析報告，已經經張洪慶的手，洩漏給方義新、李夢知道了，他也不清楚李夢她們在二月底，就已經暗中籌備地產中介公司的事情，他以新潮銳置業公司的名義，與榮光地產簽約的購房協議三個月付款期限，也在二月底。

    零一年年初，商都市主城區的住宅均價都不到兩千三，但除了給羅亦桓及陳兵的兩套特價婚房外，湖濱佳苑的湖景房在新潮銳置業下屬的諸多門店掛牌價，二月下旬就直接提高到每平方米三千五百元起步。

    在雁鳴湖環境改造項目真正實施之前，市場自然是不會認可這樣的超高房價。

    到二月底，湖濱佳苑還有二十六套湖景房，掌握在新潮銳置業的手裡。

    照道理來說，新潮銳置業需要在二月底之前，為這二十六套湖景房支付全部的房款，覆行此前簽署的購房協議；否則的話，榮光地產可以將未支付房款的那部分湖景房全部收回，而新潮銳置業此前支付的幾十萬定金，也都統統作為違約金，歸榮光地產所有。

    不過，到截止期限之前，周正榮主動提出跟新潮銳置業簽署了一份延期協議，同意這二十六套湖景房的付款期限再延後三個月，這實際上極大緩解了陳立手頭的資金壓力。不然的話，陳立至少前期就要墊出一千萬資金，這會極大影響到地產中介事務部在商都市的擴張速度……

    第90章

    三月上旬，鐘秀路南側，雁鳴湖的東北角、西北角，就豎起兩塊製作精良、畫面絢麗的廣告宣傳牌，廣告宣傳牌有七八米寬的樣子，非常的顯眼，從鐘秀路過往的車輛，一眼就看得清楚。

    廣告宣傳牌牌子上所繪是雁鳴湖沿岸施工示意圖，包括雁鳴湖北片區的景觀綠地工程、湖東景觀大道都有標註出來。

    此外，錦苑與榮光地產合資成立的錦榮公司，還將負責在錦瀾花苑的南面，在中原大學南門與湖東景觀大道之間，修建一條高等級的柏油路。

    這條柏油路，與鐘秀路、中原大學，以及湖東景大道，將錦瀾花苑一二期、國棉廠以及國棉廠宿舍及城中村拆改項目包圍在內，這也將是雁鳴湖大學城規劃區域內，第一塊成片建設的區域。

    這兩塊豎起來，以及放眼看到雁鳴湖東岸的小工廠拆遷，這對錦瀾一期及湖濱佳苑的尾盤銷售，有著直接的促進作。

    錦瀾花苑二期預售許可證，還在辦理中，零一年對樓盤預售抓得比較緊，最快能趕在六月辦下來，一期尾盤則還有三百套房。

    雖然陳立早在二月中上旬，就開始通過置業公司旗下的中介門店，對銷售錦瀾一期尾盤房屋，但售樓處這邊則是拖到三月中旬才正式對外開盤銷售。

    售樓處重新開盤後，將一期尾盤的銷售價格提高到每平方米兩千以上，實際通過置業公司門店對外的放盤價，還是控制在每平方米一千八百左右，以便能盡快回籠資金。

    陳立這麼做，有幾個目的。

    錦瀾一期無論是在房型還是在內部的社區建設上，都還達不到中高檔小區的標準，即便雁鳴湖綠地建設已經上馬，但周圍的環境及社區成熟程度，距離雁鳴湖西岸還是有較大的差距，每平方米兩千元的價格，很難為市場所接收，售樓處這邊賣不動房子，但這能為錦瀾二期做前期的市場鋪墊。

    錦瀾一期尾盤的出售，主要還是通過置業公司旗下的門店進行，還是意在加強中介門店在商都市的佈局。

    雖然前期只是嘗試，但置業公司旗下的門店，整個二月還是賣出十三套尾盤樓，三月上旬的出貨速度還在加速，並不比錢萬里預期的慢太多；而只要回款沒有問題，錢萬里也樂於讓陳立做這種一舉兩得的新嘗試。

    不過在售樓處一期尾盤銷售正式重新啟動的當日，迎來了一批陳立都沒想到的意外客人。那天上午，陳立上完兩節課就從學校趕到置業公司，遠遠就看到一溜掛青泉市牌照的小轎車停住售樓處的大門前，就見周斌跟他老子周大海，跟二三十個戴著粗金鏈子、恨不得在每一個經過的路人耳邊大聲喊「爺有錢」的傢伙，站在售樓處前抽菸聊天，一副意氣飛揚的模樣。

    陳立走過去問過周斌才知道，周大海原本約好今天過來辦理新潮銳商業公司股權變更的手續，但他正月裡就囤積錦瀾房子的想法，昨天剛才聽周斌說起錦瀾一期尾盤今天要重新對外銷售，今天不僅他過來了，還從青泉那邊拉了二十四個小老闆，合乘十部小轎車趕過來看房。

    青泉以煤馳名，最早發家致富的那群人，跟周大海一樣，或直接開礦、或跑運輸、或跑煤炭機械、或倒買倒賣，都跟煤炭有著密切的關係。

    他們雖然不像錢萬里、周正榮這麼財大氣粗，但很多人經過改革開放這些年來的積累，也有幾百萬、上千萬的身家，眼光都還不差。

    商都與青泉就隔著一條商江，而商都畢竟是省會，無論是城市規模還是未來的發展，都不是青泉能比的。另外，這兩年煤炭行業有些不景氣，大多數人錢囤在手裡沒有去處，周大海慫恿了一番，他身邊很多人也確實能意識到，到商都買房置業，是個不錯的選擇，很多人也都考慮以後子女上學、工作，或者他們以後會直接搬到商都市來養老。

    陳立過來之前，周斌、馮歆已經領著這些煤老闆，繞著錦苑二期、雁鳴湖東岸的工地轉了一圈，將兩邊的項目詳細介紹了一番，這會兒就有人恨不得直接將裝滿現金的紙箱子，從車後備廂裡包出來，直接抱進售樓處結算房款。

    周大海幫著搞這麼大的陣勢，陳立自然也要給足他臉面，直接打電話約錢萬里過來。

    即便是價格更低一些，周大海他們對錦瀾一期的房子還是不夠滿意，還是希望每人能直接簽下幾套二期的房子；等錢萬里趕過來，周大海就直接表達這個意思。

    有陳立、周斌在，周大海也不管二期預售許可要等到六月才有可能拿下來，這時候更關心二期的樓盤價格，按照周斌、馮歆他們對二期項目的描述，每平方米兩千元的價格，他們也是能接受的。

    錢萬里有些為難了，不管一期、二期，他還是希望周大海他們每人都能拿下兩三套房，立即給他回籠幾百千乃至上千萬的資金，但他既然將錦瀾的銷售都交給新潮銳置業了，這時候也是放手讓陳立來決定，跟周大海笑著說：「陳立是錦瀾的營銷總監，二期能不能先簽購房協議，我也得聽他的意見。」

    「大侄子，你怎麼說，我今天幫你拉了這麼多人撐場面，你不會讓我們空手而歸吧？」周大海笑著問陳立，他剛才也相當得意的給一群人介紹陳立是老書記沈敬堂的外孫。

    陳立讓馮歆將售樓處一期大廳北側的大會議室清出來，他請周大海一群人到大會議室裡說話，又讓人拉了一塊寫字白板過來，這才將會議室的門關起來。

    「周叔跟大家都是我的叔叔、伯伯，咱們就關起門來說亮話，」陳立站在白板前，笑著說道，「房型、社區內部的環境，一期與二期之間有多大的區別，我就不詳細介紹了，但是我要在這裡問一下，各位叔叔、伯伯，大家這次都想直接拿三五套房，大概不都是用來自己住的吧？」

    「哈哈，」聽陳立這麼說，大家都笑了起來，有人說道，「這年頭錢留在手裡貶值快，錢不值錢，煤炭這兩年又不景氣，放別處還不如多買幾套房子放手裡安心，也算是投資吧……」

    「要是各位叔叔、伯伯自己住，我會建議你們買二期的房子，畢竟各方面的環境都要好，但說到投資，那我們就要從投資的角度去衡量問題，這時候一期的條件實際上則要比二期優越得多。」陳立說道。

    「貴者恆貴，投資難道不也是這個道理，怎麼一期優點更突破了？」周大海疑惑的問道。

    在周大海的印象裡，陳立給人穩重、安靜的印象，因為沈敬堂、羅榮民、張浩然的關係，他也是急樂於與陳立親近，但至於說到陳立與他兒子周斌一起鼓搗的網吧盈利相當誘人，周大海更多認為是他們趕上好機遇了，對怎麼投資，他覺得自己還是有些話語權的。

    「為保證二期的銷售，我們接下來會拿一筆資金出來，對一期的小區環境進行改造，使得整個錦瀾花苑的社區環境整體提升上來，對得起中高檔住宅社區這個概念，這是大家忽視掉一個優點，這就相當於大家投資一期住宅，錦苑國際貼錢出來，給大家的投資做增值，」

    陳立笑著解釋說道，

    「而且，我也很有信心，在二期正式開盤之後，一期的房價能直接推到每平方米兩千以上，時間距離現在不會超過半年。而說到投資，就要談投資回報率。我這次也不建議大家全款買房，現在國家鼓勵商業貸款，大家也都清楚以錢生錢的道理，大家現在就以五成比例貸款，半年後房價漲到兩千元以上，到時候房子可以委託我們的中介公司脫手出售，在半年時間內，大家的資金回報率就是20%。而錦苑二期雖然六月就能對外預售，但真正建成最早也要到年底，能拿到二手市場脫手出售，最早也要等到明年初，就算那時候二期的房價也有10%的增幅，大家是不是發現自己少賺了半年20%的投資利潤？另外，大家都嫌厭一期的套型小，但對於投資而言，一期套型小卻是最大的優點。套型小，房屋市值低，意味著更容易套現。大家都應該清楚，這在投資上，是最需要考慮的問題……」

    周大海他們原本是打定主意要拿二期的房子，但這時候又真正讓陳立說到心坎上了。大家合計了一番，覺得還是先拿一期的房子，二期等開盤銷售再過來看情況也不遲。

    一番議論，你兩套、我兩套，一期小戶型當場就有四十三套房成交，全面委託新潮銳置業公司辦理所有的手續，陳立也是說服錢萬里再給大家一個相當不錯的優惠幅度。

    陳立這時候還說服錢萬里給一個優惠價，倒不是純粹討好周大海他們，實是考慮到青泉的煤炭圈其實很小，彼此消息流通得很，而手裡都有不菲的現金等著投資，實在是新潮銳置業需要重點開發的一個客戶群體。

    周大海他們的第一筆炒作房產投資，回報率高不高，在青泉的煤炭圈內有著極強的示範作用，所以陳立這時候要勸錢萬里吃些虧。

    等所有的貸款辦理下來，錦苑國際一次就能回六百萬的房款，錢萬里也高興得想抱起周大海、陳立親兩口，沒想到陳立忽悠的本事還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竟然真就能三言兩語，將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到一期尾盤上，當即表示中午要在雁鳴食府擺三桌宴請周大海等人。

    第91章

    除了新潮銳商業有限公司更名、將周大海列入大股東名單之外，三月中下旬，陳立還在他、何婉、錢萬里三人為股東的新潮銳置業名下，正式註冊成立地產經紀、地產營銷以及地產開發三家全資子公司。

    地產營銷公司主要負責錦瀾花苑二期項目的營銷策劃及委託銷售等業務，而地產開發公司，則負責商東新區東山鎮地塊的建設開發；這兩家子公司都由劉同江協助何婉分管。

    商東新區管委會在東山鎮掛牌也有兩年了，但商都市城區往東拓展，就連緊挨著雁鳴湖的東岸地區還沒有成氣候，從雁鳴湖往東有十多公里遠的商東新區規劃區域，建設、開發自然就更是沒有什麼進展。

    商東新區轄區內，這兩年土地也曾多次掛牌拍賣，但大多數都以流拍告終。

    此前在東山鎮啟動區域內，也有兩家投資商建造了三四座小區，但每平方米七八百不到的房價，卻鮮有人問津，這都進一步打擊了地產商對參與商東新區建設的熱情與信心。

    對於今年年初就拍下東山鎮兩宗土地的新潮銳置業以及國邦地產，商東新區管委會及東山鎮黨委、鎮政府都相當重視，二月、三月連續幾次邀請兩家公司的代表到東山鎮召開會議，討論後期建設、開發事宜。

    東山鎮的房價目前是賣不高，但對於新潮銳置業以及國邦地產兩家新成立的地產開發公司，極低廉的建設用地價格，以及新區優惠的稅收政策，東山鎮兩宗土地，無疑是不錯的積累地產開發經驗的起步項目。

    在管委會及東山鎮政府的配合下，兩宗土地開發建設所需的手續都是一路綠燈，三月中下旬，也都各自談妥建設施工單位，新潮銳的「東山華居」與國邦地產的「國邦花園」，在東山鎮西首、正對著新建的東湖大道正式啟動建設。

    雖然新潮銳置業是以一千萬的報價，拿下東山鎮西首、東湖大道北側的那塊地，但土地款的付款期限卻長達兩年。

    東山鎮也是在新潮銳繳納兩百萬的首付款後，就直接幫助辦理了土地使用手續，而在錢萬里的牽線，前期的施工建設，也是由建築公司墊資建造。

    故而地產經紀公司在三月份，依舊掌握有大量的現金，繼續推進在寶塔、金水、管城等主城區，快速增開新的地產經紀連鎖門店。

    地產經紀公司由李鈞鋒負責，到三月下旬之前，在商都市各城區裝修完成後已開業的門店，已經增加到二十三家。

    除了濱湖佳苑湖景房，錦瀾花苑一期二百餘套尾房外，負責地產經紀業務的李鈞鋒，還要求各門店的員工（地產經紀人）及以及大量從高校找來補充人手的實習生，用盡一切辦法，在全市蒐集各種小區住宅、寫字樓的租售信息，擴充門店的房源，擴大門店的業務範圍。

    這時候，出現一個新的情況，令錢萬里、李鈞鋒、劉同江他們都感到氣憤不已。

    地產經紀公司旗下的二十三家地產經紀連鎖門店附近，三月下旬突然都冒出一家名為「碧沙置業」的地產中介連鎖門店。

    碧沙置業不僅在地產經濟連鎖業務模式上，完全仿照新潮銳地產經紀公司，甚至連門店的裝修風格、店招標牌，都有幾分的雷同。

    這家突然冒出來的碧沙地產經紀有限公司，從工商部門不難查到法人代表就是李夢，同時也是由碧沙廣告、方龍地產及榮光地產三家企業聯合注資成立，擺明了要照搬陳立的套路，要跟新潮銳旗下的地產經紀業務打擂台賽。

    要是換了其他對手卻也罷了，偏偏又是李夢、方義新、周正榮又在眼鼻底子搞他們的手腳，錢萬里當然也是有幾分脾氣的人，怎麼可能不氣惱？

    對於這件事，陳立倒是非常淡定。

    李夢這也不是第一次抄襲他的創意，即便不是李夢插一腳進來，陳立也預料到很快就會新的競爭對手出現。

    地產中介，本身就是一個高度開放的競爭性市場，只是商都市這邊發展相對滯後，還沒有大的資本進來去發展連鎖業務。

    李夢、方義新、周正榮他們進來攪局，在陳立看來是好事。

    碧沙置業目前還停留在抄襲新潮銳業務模式的低級層次，競爭是處於弱勢，對新潮銳的地產經紀業務拓張，並不會產生實質的威脅，同時還能促進李鈞鋒他們咬著牙前進，這要比北京、上海這些一線城市的那些大型地產經紀公司，突然踏足商都市的市場，讓人舒服得多。

    而新潮銳置業與碧沙置業，搶先飽和佔領商都市的地產中介市場，這其實還能限制其他競爭對手的出現。

    在碧沙置業以及上海或北京某家大型地產經紀公司之間，選擇哪家當競爭對手，陳立無疑會選擇前者。

    而此時新潮銳地產經紀公司，無論是在房源、人員培訓甚至客源積累等各個方面，都佔據絕對優勢，只要李夢、方義新他們不在背後搞什麼下三濫的手腳，陳立還真不怕光明正大的競爭，也不會這種事氣惱。

    在三月最後一天的例行工作業績總結會上，陳立也是如此跟李鈞鋒、劉同江他們交待，要求他們不要停止自己前進的步伐，無需特別理會競爭對手的出現。

    因為雁鳴湖環境改造工程的展開，錦瀾花苑一期實際提高30%的房價銷售，並未受到太大的衝擊。

    雖然沒有出現太火爆的情形，但也趨於穩定，即便不算周大海他們一次四十套房的團購，三月份，錦瀾花苑一期通過地產經紀公司的門店，尾盤銷售也穩定四十套以上，預計四月、五月，都會有穩定的上升。

    此外，湖濱佳苑的湖景房也銷售出四套，房價都在每平方米三千五以上，三套房在三月份，直接為地產經紀公司提供了一百萬的毛利潤。

    借錦瀾的售樓處會議室，討論過公司下個月的工作重心，何婉與王曉靜夜裡還有工作需要加班討論，陳立就想著回學校食堂湊合吃一頓，夜裡還能在圖書館查看些資料。

    陳立騎著自行車，剛要從國棉廠南面的宿舍樓前繞過去，卻看到沈彤一個人正迎面走過來。

    沈彤穿著米黃色的短風衣，露出花格短裙的一邊，小腿纖長。

    雖然這時候有很多中大的學生，都從學校出來，從國棉廠宿舍樓前走過趕到新潮銳網吧上網去，但在溫暖的夕陽下，神情略有些落寞的沈彤，卻像是無際草原一朵孤獨綻放的素雅小花，驀然間闖進旅人的眼簾。

    沈彤似乎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臉色有些落寞，但在看到陳立的瞬間，綻顏笑了起來，五官精緻的臉蛋上似有光彩煥發出來，揚著手歡快的朝陳立跑過來，聲音糯軟的喊道：「陳立，還以為今天逮不到你的呢，陪我上網去，行不行？」

    「……怎麼了？」

    沈彤也有夜裡泡圖書館的習慣，所以陳立想見沈彤都不需要刻意打電話相約，只是好奇沈彤心情怎麼會不好，需要拉他一起去上網發洩一下，問過之後才知道，小姨沈建紅那邊是不再強迫她跟劉牧楷交往了，但今天又給她介紹了別的男孩子。

    沈彤今天原本在家裡，一生氣，晚飯都沒吃就跑了出來，心情不愉快，又怕陳立沒有時間，回到學校就想著一個人去網吧上網。

    「那也要先吃飯啊！」

    陳立騎著自行車，帶著沈彤先回學校食堂，但在食堂飯菜吃了一半，看到一條菜青蟲，兩人頓時沒有了胃口，就騎車出學校，往網吧這邊趕過來。

    貼著國棉廠西邊的小道，兩人騎車距離錦瀾商舖街的入口還有些距離，就看到一家賣烤地瓜的小攤支在國棉廠的院牆下叫賣。

    沈彤興奮得大叫：「我要吃烤地瓜！」

    「烤地瓜有什麼好吃的？」陳立說道。

    這會兒有人剛買了一個烤得金黃的地瓜，掰開來隔得老遠都香甜四溢。

    沈彤從後面緊緊摟住陳立，死活要他停下來，買兩隻考地瓜進網吧。

    烤地瓜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大姐，都三月底了，還穿著花布棉衣，外面罩著個連袖的大圍裙，圓盤臉蛋兒，讓倒春寒的晚風吹得有些發紅。

    大油桶改的烤爐旁邊，擺著個放地瓜的小桌子，還騰出了小角，就見一個十一二歲、長相清秀的小姑娘，正趴在桌子角上寫作業，屁股下墊著不知道從哪裡搬過來的磚頭當凳子。

    這裡不是在商舖街裡面，僅國棉廠院牆內側有路燈將燈光照過來，陳立都覺得光線昏暗，小姑娘對著練習冊卻一絲不苟，只是不時有冷風竄過來，冷得直縮脖。

    陳立跟沈彤還沒走到跟前，賣烤地瓜的女人就看了過來，臉上笑容淳樸的招呼道：

    「大兄弟，來個烤地瓜吧，都是糖心的外酥裡嫩，這天吃一個就不冷了。」

    她順手打開爐子上的封蓋，掏了一個熱乎乎烤地瓜出來，帶著棉線手套甩了兩個來回。

    沈彤看小姑娘蜷坐在那裡寫作業很費勁，問大姐道：「都這麼晚了，怎麼不帶孩子回家寫作業，還在這兒做生意啊。」

    「這個時間點從中大去上網的學生多，生意正好呢，哪裡能坐家裡啊。孩子放學在家，沒有人照顧，我也不放心，陪著我，收攤的時候還能搭把手。」大姐說著看了眼正埋頭寫作業的孩子，眼裡帶著欣慰。

    前幾天陳立與劉同江經過這邊，看到劉同江跟這女人打招呼，陳立知道她跟她愛人，與劉同江的妻子一樣，都是國棉廠的下崗職工。

    這女人的丈夫前段時間跑到南方打工去了，還沒有錢寄回來，現在搞國棉廠那麼點下崗補助不夠生活，拮据得很，就到這裡支個烤地瓜攤，補貼家用。

    陳立挑了兩隻地瓜，催著沈彤付錢，免得她瞎打聽別人家的。

    旁邊寫作業的小姑娘，這會兒才抬起了頭，看了眼陳立手裡熱騰騰的地瓜，抿著嘴唇似嚥了口唾沫，又趴了下去。

    沈彤站看見這一幕，拿了地瓜遞過去，說道：「這只地瓜我們付錢，你拿過去吃！」小姑娘卻是對沈彤笑了下，搖了搖頭，又繼續埋頭寫作業了。

    沈彤付出錢，捧著地瓜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心裡還想著那小姑娘，到網吧門口還跟陳立說道：「那小姑娘肯定是餓著了，我都看到她在嚥口水了，要不要幫他們買兩份快餐送過去。」

    沈彤的心思是好的，卻不知道有些人寧可自己辛苦一些，也不願接受別人的施捨，陳立只是催促她趕緊上網，人家肚子餓了，可以吃烤地瓜。

    「她們肯定想著將地瓜都拿來賣錢，不捨得吃才餓著肚子呢……」沈彤惆悵的說道，但她也想真要買兩份快餐送過去，也是太唐突了，就不情不願的隨陳立到二樓找了一處安靜的角落打開電腦。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彤收拾放在電腦桌上的手機、鑰匙鏈時，突然發現錢包不見了，拉著陳立尖叫道：「陳立，你網吧裡是不是有賊吧，我錢包怎麼不見了？」

    第92章

    這會兒已經過了通宵包夜的時間，網吧裡兩層樓都還燈火通明、坐滿了附近高校的學生，大家正各玩各的，猛的聽見沈彤說錢包不見了，都盯過來……

    「錢包丟了，你再找找，是不是掉桌子下面了？」陳立疑惑的說道。

    倒不是說跑過來上網的高校學生素質一定有多高，陳立雖然剛才看資料入了迷，沒有怎麼在意從旁邊經過的人，但心想沈彤臉蛋長這麼漂亮，坐在這邊的角落裡上網，吸引那麼多的目光時不時偷瞥過來，小偷哪裡有機會將錢包從沈彤桌前順走？

    陳立鑽到桌子底下，幫沈彤找了半天，都沒有看到錢包落在哪裡，讓值班的管理員將監控調出來，就看到他與沈彤坐下來後，沈彤除了手機、鑰匙串，錢包壓根就沒有從雙肩背包裡掏出過來；而雙肩背包也一直都放在沙發的內側，即便有人從旁邊經過，也不可能順手牽走。

    得，沈彤的錢包要丟，也只能在進網吧之前就丟了。

    「買烤地瓜時我還付錢來著，可能是丟地瓜攤上了……」沈彤苦惱的拍著光潔的額頭。

    蔻馳錢包以及錢包裡的一疊現金倒是小事，但是身份證、學生卡、銀行卡等等一堆證件要是丟了再重新補辦一遍，想想都要讓人頭大。

    雖然這會兒都快十一點了，不抱什麼希望，陳立還是陪著沈彤走出網吧，往街口走去，希望錢包滾到街邊哪個角落裡，沒有被人發現。

    夜都這麼深了，國棉廠區內的燈都熄了，也就錦瀾一期的沿街商舖，還亮著昏黃的燈，陳立陪著沈彤從網吧出來，沿著街邊往國棉廠方向走，走到半路，就見國棉廠黑漆漆的院牆下走過來一個人影，招呼道：「大兄弟，這邊，這邊，你們是丟了錢包吧！」

    陳立看清楚朝他們大聲說話的就是賣地瓜的大姐，手裡正揮著沈彤那個玫紅色蔻馳錢包。他與沈彤走過去，適應外面昏暗的光線，才看到烤地瓜攤還停在院牆下，小姑娘讓冷風吹得瑟瑟發抖。

    「剛才就光顧著賣地瓜了，都沒有注意看到你們往哪裡走，就在這裡等著你們，」大姐將錢包遞過來，「你們看看裡面可是少了什麼東西沒有，錢包滾地上，還是蘭蘭無意間看到的，不然當時就喊你們人了……」

    沈彤沒想到大姐跟小姑娘撿到錢包，竟然還在這裡等到他們這麼久，現在都快過十一點，感動得都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將錢皮裡的現金都拿出來感謝母女倆。

    大姐將沈彤的手按住，笑著說道：「只是幫你們照看一下，怎麼能收你們的錢？」再三推辭，堅決不接受沈彤的現金感謝。

    沈彤也怕太唐突了，就沒有再堅持，見小姑娘冷得發抖，才想起來進網吧之前小姑娘一副飢腸轆轆的樣子，驚訝問道：

    「你們是不是一直都等在這裡，都還沒有吃晚飯？」

    「怕你們回來找錢包，找不到人著急，我們就沒敢離開。」

    陳立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好在網吧通宵包夜的人多，附近有兩家麵店也會營業到很晚才關門，他跟母女倆說道：「那就讓我們請你們吃兩碗麵吧……」

    母女倆也真是餓了，都這個點趕回家做飯也不現實，就跟陳立、沈彤到商舖街裡的一家麵店，讓他們請了兩碗雪菜肉絲麵……

    一邊吃麵一邊聊天，陳立才知道年輕的母親叫趙蘭，不僅是國棉廠的下崗職工，這時候母女倆也還住在國棉廠分配的職工宿舍樓裡。

    再多的感謝，趙蘭母女倆都堅持不接受，陳立與沈彤也就一起將烤地瓜的油桶爐搬上三輪車，幫著他們往國棉廠南面的職工宿舍樓推過去。

    雖然已經是快十二點了，但國棉廠職工宿舍樓這邊卻不平靜，幾棟筒子樓之前都有住戶聚集，看到趙蘭母女倆回來，有人朝這邊招呼，問她們母女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趙蘭母女倆也跟這麼晚在筒子樓下聚集的住戶打招呼。

    「怎麼這麼晚，大家都還不睡覺？」

    看到這一幕，沈彤很疑惑不解，問趙蘭。

    聽沈彤問起這個，趙蘭頓時就愁容滿面，哀聲嘆氣的解釋道：「國棉廠這幾年不景氣，現在區裡不僅將廠子打包賣給開發商了，所有的職工都要買斷工齡下崗不說，職工宿舍樓也都要拆遷不讓住了。說是給補償，但一平方米就照一千進行貨幣補償，職工宿舍樓大多數又都是大單間、小單間，哪裡能有多少補償款？我們在國棉廠工作了一輩子，兩口人分了兩個單間還不到三十平米，折算是有小三萬的補償款，但現在商都裡哪裡能再買到三十平米的小房子落腳啊？說是買房子能辦貸款，但現在大家都下崗了，工作幾十年，買斷工齡也就幾千塊錢，沒有工作怎麼辦貸款，餬口還成問題，辦下貸款又拿什麼每月去還貸款？大家都不願意拆遷，拒絕跟開發商請的拆遷公司談判，但前些天有人夜裡扔石頭砸窗戶，半夜突然放二踢腳炮竹，還將蛇扔到樓道里，大家都懷疑是拆遷公司請來的地痞流氓在搞鬼，夜裡就安排著人守在樓下……」

    陳立聽了不禁皺緊了眉頭。

    周正榮、方義新他們保證錦榮公司運作國棉廠改制及城中村地塊改造也有足夠的利潤空間，一方面給金水區施加壓力，壓縮國棉廠職工的下崗補償，另一方面，壓縮國棉廠職工宿舍樓以及南面、西面城中村的房屋拆遷補償。

    對於國棉廠的職工來說，這時候是直接面臨下崗與房屋拆遷的兩重壓力，將他們一下子都逼入比想像中要更加窘迫的困境。

    陳立年前就聽劉同江的愛人說起過這事，但錦榮公司那邊的事情，他插不上手，一直都沒有怎麼關注這邊拆遷的進展，但看都這麼晚了，國棉廠職工宿舍樓下都還有這麼多人守著，想必真要拆遷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就不知道錦榮公司會不會通過金水區政府上強制措施。

    陳立想著明天將牛坤找過來，瞭解一下城中村那邊的情況，當下跟趙蘭母女告別，往網吧走回去。

    都這麼晚了，沒有辦法回宿舍，沈彤也不想回家被她媽罵，到網吧門口推了自行車，當然跟陳立到何婉家裡過夜。

    「趙姐家真可憐，真要拆遷，又買不起新房子，她們母女倆在商都就連住的地方都沒了。陳立，你能不能幫著她們解決這個問題？能不能提高拆遷補償標準，一家才補貼不到三萬，也太少了吧？」沈彤從後面抱住陳立的腰，想到趙蘭母女的處境，感覺不好受。

    沈彤雖然不特別關心陳立在做什麼，但她冰雪聰明，有時候只是不願意打聽罷了，但她知道陳立真想幫著趙蘭母女倆以及這些下崗又被面臨拆遷的國棉廠職工，應該是有辦法的。

    「不是一兩戶的問題，除了國棉廠外，錦瀾前面的這塊拆遷地塊，包括國棉廠的幾棟宿舍樓在內，面積差不多有三百畝，涉及到八百多戶人家。每戶拆遷補償哪怕僅提高一萬元，八百多戶就是八百多萬；補償提高一倍，就是要拿三千萬的真金白銀出來，那幾個人是不會這麼輕易鬆口的，我現在也管不到那邊的事情……」陳立嘆了一口氣，說道。

    「你不會什麼都不管吧？」沈彤問道。

    「這兩天我先瞭解一下情況，看有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吧……」陳立說道，心想也該是牛坤他們派上用場了。

    第二天下午，陳立剛找牛坤瞭解過拆遷談判那邊的情況，他坐在錦瀾花苑售樓處的辦公室裡，就看到錢萬里與周正榮兩人的奔馳車，一前一後在售樓處前的廣場前停下來。

    陳立走出辦公室，站在售樓大廳等著周正榮、錢萬里走進來，笑著問：「周總今天怎麼有時間跑過來，不會是想著幫李夢過來撬我們的牆腳吧？」

    碧沙置業的事情，周正榮也沒有辦法提前跟錢萬里、陳立打招呼，但李夢那邊完全抄襲新潮銳的業務模式，怎麼都不能說地道。

    周正榮尷尬的捏了鼻子笑笑，說道：「你也清楚，現在雁鳴湖環境改造、國棉廠職工安置以及城中村拆遷，都已經進入實施階段，我跟老錢前期投進去的三千萬，就像石沉大海似的，連個響動都不見就沒了蹤影；現在兩條大道及綠地景觀改造的施工鋪開攤子，每天都要源源不斷的投資金進去，也是巴望著方龍集團那邊趕緊把錢掏過來。我也是怕節外生枝，碧沙置業的事情就沒有提前跟你們說一聲，老錢這邊我已經謝了好幾次罪了，你要是還有什麼埋怨的，今天都朝我來……」

    「我可不敢拿周總你怎麼樣啊？」陳立微微一笑，請錢萬里、周正榮到他辦公室裡坐著說話。

    坐下來聊著天才知道，方龍集團注資的事情今天上午是正式談妥了，後期榮光地產、錦苑還將繼續各往錦榮公司注資兩千萬，兩家公司各佔35%的股權，方龍集團在協議正式簽置之後，一週之內也將向錦榮公司注資三千萬，佔30%的股權。此外，榮光地產、錦苑還將負責以借款的方式，共同向錦榮公司提供一個億的融資，方龍集團將以借款方式，向錦榮地產提供一個億的融資，這樣就能確保錦榮公司擁有三個億的資金，去運作整個項目。

    上午徹底談妥這些事，周正榮又拉錢萬里過來見陳立，也是希望安撫陳立這邊的情緒，不想看到後期有什麼不可控的意外發生；而方義新那邊也是有妥協的意思。

    方義新不可能直接跑過來跟陳立低頭，那就只能是周正榮跑過來居中做工作。

    「有方龍集團的注資，周總真就以為國棉廠地塊改拆項目，能順利進行下去嗎？」陳立合上手裡的文件夾，輕輕嘆了一口氣，目光盯著周正榮的眼睛，質疑的問道。

    「怎麼進行不下去？」周正榮訝異的問道，他現在就盯著方龍集團手裡的資金什麼注進來，能多方龍集團一個多億，他不覺得這個項目還有什麼問題。

    陳立站起身，取了衣架上的外套，說道：「我們現在就去國棉廠、國棉廠職工宿舍區以及高鋪村走一走，你們看看那邊到底是怎樣一個狀況……」

    第93章

    錢萬里看到陳立坐進他的車裡，問道：

    「你這次又在打什麼主意？我知道你跟方義新那小子不對付，可現實情況擺在這邊，合資公司的資金耗費太大了，我與周正榮兩邊目前也都是難以為繼，需要方龍集團的資金支持。方義新目前有洛城那邊壓著，他現在也不敢在你面前玩兒什麼花樣，你就放他一馬算了。我估計著，上次拍賣會多貼了三千萬進來，也夠他長一陣子記性了……」

    錢萬里與周正榮趕過來見陳立，都是想要正式與方龍集團合作了，希望陳立與方義新之間的緊張關係能稍稍緩和一下，然而他與周正榮都沒有在陳立的辦公室裡坐下，陳立說暗示國棉廠的項目沒有那麼容易推進下去，他就擔心陳立還是不打算容忍方義新。

    「雁鳴湖環境改造與國棉廠改制、拆造，是羅市長一手推動的項目，我不至於在這事跟姓方的鬥氣，但情況也未必像周正榮說的那麼樂觀，」

    這時候車子開出商舖街，陳立手指貼著國棉廠西院牆往南的破敗水泥路，讓司機往南開，說道，

    「我們先去高鋪村看一看。」

    路面坑坑窪窪，連錢萬里的奔馳，都顛得人要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也實在不適合這時候談心，錢萬里不時提醒著司機小王開車慢點，心裡也奇怪，這條小道他以前也走過幾次，怎麼突然就變得這麼破爛了？

    車子在村口停了下來，司機小王扭頭對錢萬里道：「錢總前面的路實在是走不了。」

    錢萬里探頭看了一眼，見前面雖然有路，可路面上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坑，幾乎都連成了一片，兼之上午又下了一場大雨，坑裡都是積水，與灰白底色的水泥路面相襯，就像一塊塊流膿的瘡疤。

    陳立直接推門下了車，錢萬里也跟了下去。

    後面的車子見狀也都停了下來，周正榮走過來問道：「怎麼不走了？」

    錢萬里指破爛得不像樣子的水泥路，笑道：「這路，奔馳是開不過來，得要弄輛坦克來。」

    這會兒又有一輛小車從後面跟過來，在周正榮的車後面停下來，陳立見是方義新、劉牧楷兩個人從車裡下來。

    陳立知道是周正榮聯繫方義新過來的，而且方義新、劉牧楷剛才應該就是在附近，估計周正榮還是想著緩和他與方義新之間的緊張關係，但看方義新這時的樣子，大概也不願意湊到他面前來說低頭的話，

    陳立只是跟周正榮說道：

    「這條水泥路是十多年前國棉廠建宿舍樓時一起修的，錢總應該有印象的，這條路從高鋪村北面繞過去，能直接通到宿舍區。」

    「路都修那麼久了，難怪破成這樣。」周正榮說道。

    陳立不知道周正榮是真不清楚還是故意裝糊塗，說道：「我昨天夜裡從中大騎自行車去錦瀾花苑，還經過這條路，可沒有今天這麼慘……」

    周正榮聽著不置可否，似乎真不知道這條路為什麼一夜之間就毀成這樣子，也不想知道為什麼。

    方義新見路面都是泥污，對周正榮笑道：「周總，在這兒看看就行了，別進去了，過兩天都要拆了，不見得有什麼懷念的地方吧……」

    陳立瞥了一眼方義新，說道：「我們還是進去看看吧。小方經理是國外呆過的人，見慣了都市繁華，現在能來這小村子裡走一圈，就算是看遍市井萬千，哪天真跟人說起來，也配得上你這大經理的閱歷。」

    方義新聽著陳立話裡帶著譏諷，心中不忿想要針鋒相對的駁斥幾句，但陳立已經往前走過去了。

    錢萬里、周正榮對望一眼，只好在後邊打著圓場，拉上方義新往村裡去。

    劉牧楷雖然也不想去，可好歹是方義新的助理，硬著頭皮也跟了過去。

    這會兒才下午一點多，村子裡卻靜寂一片，也看不到有人在外面走動。

    順著破爛的水泥路，兩邊舊跡斑駁的青磚紅瓦房錯落而置，圓拱形的院門，帶有鏽跡的古銅門鼻，無力的耷拉在對開的老黑漆木門上，昭示著時光的痕跡，路邊隨處能見到腰粗環抱的大樹，連日春雨連綿，澆的樹上綠芽叢生。

    陳立回頭看了眼後面跟上來的幾人人。

    方義新和劉牧楷只顧看地，生怕身上沾了泥濘，對破落的村莊完全不感興趣，錢萬里和周正榮不管現在多富有，但在城市邊緣看到打小就熟悉的村莊模樣，還是帶著些感懷。

    「這不對勁啊，老周你有沒有覺得少了點什麼？」錢萬里走著，拉起身邊的周正榮問道。

    周正榮問道：「哪裡不對勁？」

    「不要說這邊家家戶戶都有養雞養鴨的習慣了，怎麼走進來一大段，都沒聽見狗叫？」錢萬里說道。

    「錢總這時候也看出村裡不對勁了？不錯，半個月前，村裡的狗就都陸續被下了藥，還有村裡人家養的雞鴨，都被藥死，屍體都堆在村子東邊通過國棉廠宿舍區的路口上。砸棚子、糟蹋菜地那就不提了，」陳立眼睛盯著低頭看鞋尖的周正榮說道，「這幾天水電都斷了，昨天更是把路給挖了——要不是網吧那邊的生意突然差了，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呢……」

    如果僅僅是陳立他說這話，周正榮、方義新甚至錢萬里都會覺得他管得太寬了，但誰又知道是不是羅榮民、張浩然已經知道這些事情，有什麼想法，要通過陳立傳達給他們知道？

    周正榮沒有辦法再假裝他完全不知道這些情況，臉色難看的解釋道：「拆遷這一塊，早就外包給拆遷公司了，具體怎麼回事，我與老錢也不清楚，或許是拆遷談判不怎麼順利，才會用些小手段吧；我會提醒拆遷公司那邊，有些事情讓他們不要做得太出格……」

    「工程要快速推進，可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容易，你不是抓住了這點小事，就要難為周總吧？再者說了，城市要發展，拆舊建新是必需要經歷的過程，而即便是在國外，拆遷也不可能照顧到所有人的利益。有人不願意拆遷，又不能無限制滿足他們的貪心跟無理要求，那就只能用些小手段……」方義新湊過來，他此前還不知道陳立在故弄什麼玄虛，沒想到他是要在拆遷這種事情攪局。

    陳立笑了笑，說道：「我還以為方龍地產沒有正式注資，小方經理都懶得關心這邊的拆遷進展呢，原來小方經理也是早知道這些小手段啊。」

    陳立年後沒有過多的關注這邊，也是上午找到牛坤，才瞭解到更多的情況。

    國棉廠改制以及雁鳴湖東岸的小工廠拆除，都是金水區在主導，職工不滿意，區政府那邊也是強制壓下來，因此推進很順利；國棉廠職工宿舍樓以及高鋪村北片區域的拆遷，則是由錦榮公司外包的拆遷公司在負責，安置補償條件壓得很低，幾乎每沒有哪個村民願意接受這樣的條件，在年後也是遲遲得不到進展。

    三月之前，雖然拆遷談判沒有什麼進展，但主要還是以談為主；進入三月，拆遷公司那邊就變得沒有耐心，很多下作的手段就開始往外出。

    這又恰恰與方龍集團推進對錦榮的注資時間契合，陳立就懷疑方義新有在幕後推動什麼，甚至這很可能是方龍集團與周正榮談的條件之一。

    現在看來，他的猜測沒有錯。

    聾子都能聽出陳立的冷嘲熱諷，方義新心裡堵得慌，卻不知道要怎麼反駁陳立，而且剛才接周正榮的電話，說陳立這邊的情況有些不對勁，他這時候也不想讓陳立這雜碎找到刁難他的機會。

    「哎！你們是哪來的？」這時候旁邊房子裡走出來個七十多歲的老阿婆，手裡端著個小鋁鍋，一身素黑的舊時棉襖，腳脖上還纏著束帶，寬口的黑布鞋露著粗布白襪，這身打扮彷彿吧時光都拉回到了幾十年前。

    在陳立、方義新之間，劉牧楷插不上嘴，這會兒隨口應道：「我們區政府的，來看看你們村的拆遷狀況。」

    「拆遷……你們這些缺德的狗腿子！」老阿婆一聽到「拆遷」這倆字就急了眼，再聽到這幾個還是從區政府來的，當即就將還冒著熱氣的刷鍋水，兜頭往劉牧楷臉上澆過去，隨手撿起快石頭敲著鍋底就叫開了聲，「那幫拆遷隊又來了，大家都出來……」

    劉牧楷還算著假借區政府的名義能少費口舌，沒有狐假虎威不成，老太太竟然是這麼個反應，他沒來得及閃開，被刷鍋水澆了一臉，梳理整齊的小分頭上還掛著幾根泡爛的面條、菜葉，可如木雞，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太太幾聲嚎叫，死氣沉沉的村落，一下子就活了過來，緊閉的房門拉開，隨著嘈雜的叫罵聲，就見一群老頭老太推門出戶，往這邊圍過來。

    這群村民年紀都有大點，沒有一個年輕後生，但氣勢一點不弱，手裡拿著搟麵杖、雞毛撢子、笤帚疙瘩一樣不差，就朝錢萬里、劉牧楷、周正榮他們身上招呼過來。

    無論是昨天夜裡，還是今天上午從牛坤那裡瞭解情況，陳立就知道村裡住戶的對立情緒已經很激烈了，看到劉牧楷被波了一鍋髒水，陳立就拉著錢萬里就往後閃。

    周正榮、方義新、劉牧楷三個反應要慢多了，不一會工夫就見方義新白嫩的臉皮上，被抓出了幾道血印子，周正榮齊整的大背頭也扯成了雞窩子，最慘的莫過於劉牧楷，他不但不往後躲，還氣勢洶洶的嚷嚷著要報警，搟麵杖、雞毛撢子、笤帚疙瘩自然就都往他身上招呼……

    也是周正榮、錢萬里他們兩人的小車司機，看到情況不對勁，仗著人高馬大，將一堆老人推擠開，將劉牧楷救了出來，一起狼狽逃出村子。

    方義新、劉牧楷氣得直跳腿，大叫讓周正榮、錢萬里的司機趕緊打電話報警。

    錢萬里沖周正榮攤了攤手，他們雖然都狼狽不堪，但就算是報警，警察開幾輛警車過來，還能真把這群七老八十的老頭老太，都銬回局子裡去？

    第94章

    方義新和劉牧楷都是自小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哪裡受過這樣的氣？

    臉上被抓花幾道血痕、挨了幾下搟麵杖，被潑了涮鍋水，雖然沒有受什麼傷，但如此的狼狽不堪，他們兩個人也是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當場就找人過來，放把火將村子燒個乾淨。

    方義新也知道單純報警不管用，警察過來，也不可能真將一群七老八十的老頭老太抓走，他懷疑是陳立暗中搗鬼，咬牙切齒卻苦無證據；劉牧楷仍不依不撓，一個電話打到了陳宏昌那邊，要陳宏昌通知金水區公安分局。

    陳宏昌基層摸爬滾打這麼多年，見識的事情也多，當然明白很可能是村民故意將七老八十的老頭老太頂到前面來鬧事。

    這樣的事，金水區之前也都發生過，目的就是想把事情鬧大，讓政府出面解決，但哪怕是張偉任一貫對劉牧楷嬌慣愛護，也沒有辦法指使公安局將人都抓起來，只是在電話裡先勸劉牧楷離開，等再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

    方義新、劉牧楷匆匆坐車離去。

    看著方義新的車子走遠，周正榮回頭望著老舊的村落有些出神。

    陳立問周正榮道：「周總，你還覺得方龍集團注資，一切就都會順利嗎？」

    雖然沒有陳立、錢萬里反應快，周正榮動作也算是迅速，就挨了兩搟麵杖，不算多狼狽，但真正讓他感到狼狽的，是眼前的局面。

    他在商都市地產界裡混了這麼多年，拆遷這事兒他們也不陌生，但以前商都市拆遷，主要是地方政府主導，而且零零年以前的政府威望也高，他沒想到過矛盾會激烈成這樣子。

    周正榮不吭聲。

    錢萬里此時也憂心忡忡，說道：「這局勢不妙啊，拆不下來，後續的建設進度就要被拖下來了啊……」

    陳立說道：「現在情緒對抗已經相當激烈了，不轉變思路，發展成暴力衝突事件，問題就會變得極其棘手。」

    錢萬里聽著嘴角下意識的抽動了兩下，咂嘴道：「這事要想辦法解決，項目拖下去，多拖一天，損失的可都是錢啊。」他在錦瀾花苑曾受過考驗，他不想再經歷一次。

    周正榮何嘗不知道拆遷進行不下去的後果，但工作思路哪裡是那麼容易轉變的？

    陳立見周正榮還是咬著嘴不說破關鍵問題出在哪裡，他也沒有太多的耐心繼續打啞謎下去，說道：「要是有三五個拆遷戶談不妥，事情還容易辦，但目前的拆遷補償壓得太低，商舖村沒有一個村民、國棉廠沒有一個下崗職工同意拆遷，周總大概不會指望強行拆遷能解決問題吧？」

    錢萬里抿了抿肥厚的嘴唇，對周正榮說道：「老周，看來補償標準還是要適量放寬些啊……」

    周正榮搖頭苦笑，說道：「雁鳴湖環境改造及國棉廠拆改，我們兩家都不指望賺錢，因為我們兩家在湖濱佳苑及錦瀾花苑兩個項目保障收益，但方龍集團參與進來，是追求利潤的……」

    錢萬里也知道周正榮說的是理，雁鳴湖北片環境改造好，湖濱佳苑及錦瀾二期的房價大幅提升，他們兩家就已經獲得可觀的利潤了，甚至能在國棉廠拆改項目上承受一定的虧損，但追求利益的方龍集團，是不會同意提高拆遷補償標準的。

    偏偏他們現在又都指望著方龍集團的資金早日到位，不能不重視方義新那邊的意見。

    「今天就這樣吧，這事兒還是要找金水區政府，或許區裡能補貼一些，將這些問題解決掉。」錢萬里對周正榮道。

    陳立心知金水區政府即便能補貼，也極有限，但看方義新恨恨離開的樣子，或許也會找陳宏昌、找金水區政府出面擺平這事，那就等陳宏昌露面再說。

    第二天一早，陳立就接到了錢萬里的電話，金水區政府那邊希望他也能列席今天的協調會，畢竟他還在錦榮地產頂著顧問的頭銜。

    陳立坐錢萬里的車，趕到區政府會議室。

    方義新已經坐在會議室裡，臉上那幾道血印子都晃人眼睛，每個列會的人員進會議室都要關心的詢問一番，氣得方義新都想摔下本子走人。劉牧楷做為方義新的助理，今天卻沒有露面。

    方義新看見陳立嘴角淡漠的淺笑著，心裡只是覺得窩囊，可也無話可說，低下頭看手裡的文件，根本就不跟陳立對眼。

    昨天的事，令方義新和劉牧楷狼狽不堪，可到最後也只能是不了了之。哪怕就是張偉任出面，也拿那群滿心鬱憤的老頭老太太沒轍，更何況整件事也是外包的拆遷公司先惹事生非、犯了眾怒。

    唯有高鋪村所在的鐘秀路街道辦主任以及配合拆遷談判的幾名高鋪村社區官員，昨天下午被陳宏昌拉過去狠狠的罵了一通。估計昨天是被罵慘了，這會兒鐘秀路街道辦主任也列席會議，卻耷拉著臉，誰都不搭理。

    周正榮先代表投資方，向陳宏昌等代表區政府的官員，陳述了眼前的開發項目面臨的困境，無非是兩方面，一個是高鋪村民及國棉廠下崗工抗拒拆遷問題，另一個仍舊是資金方面的壓力。

    「……關於高鋪村拆遷的事，雖然現在是遇到了些阻礙，但還是要推進下去，在這個時候更需要基層幹部拿出你們的黨性，起好帶頭作用，做好村民的疏導工作。這是關係到大學城規劃，金水區發展甚至是整個商都市未來的大問題，千萬馬虎不得，一定要樹立起舍小家為大家的意識……」針對周正榮的問題，陳宏昌代表政府方面發言，依舊是一套的官樣模式，他不能說投資商的不是，只能將矛頭指向辦事不力的基層官員。

    鐘秀路街道辦主任還好一些，陳立看了眼坐在會議室角落裡的高鋪村社區主任李大友，為項目的事之前打過幾次交道，三十多歲、正當壯年的漢子，這會萎靡了神情，如坐針氈的聽著陳宏昌訓話。

    他這樣的基層幹部一方面承受上級政府的壓力，一方面難以面對鄰里鄉親的指責，

    這會兒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李大友縮著脖子垂著腦袋，就差再掛上塊被批判的牌子了，但這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關於資金方面的問題，我們區政府可以盡力幫助你們聯繫銀行方面，看能不能再貸款解決一部分，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咱們還是要從實際出發，從根本上解決。今天方龍集團的代表方義新總經理正好也在場，整個項目還是需要你們三家能夠強強聯手，解決問題。」陳宏昌看著方義新笑道。

    方義新說道：「我們方龍集團的資金早已到位，協議計畫注資三千萬，再由我方借資七千萬，只等錦榮地產方面召開股東大會，簽訂協議，資金就能直接到位，但是拆遷的問題，總歸要先解決掉，我們不希望資金投進來，項目卻拖延了進行不下去……」

    方義新作為方龍集團的代表，自然是有他的底氣，他也不想再扯什麼皮，要求金水區政府與錦苑公司，先將先決問題解掉好，最終的問題還是歸結到拆遷上……

    「關於拆遷的問題，我剛才已經說了，不用太過擔心，區政府會全力支持的。現在雖然是有個別抵抗拆遷的現象，但對這些極個別抱著訛詐心理的不良份子，政府部門是有對付手段的。」陳宏昌皺眉說道。

    陳立看了看方義新、又看了看周正榮，這時候知道他們在會議之前，就與陳宏昌通過氣了，但他們還是要將所有人都拉上來，為強制拆遷的決定作背書。

    看其他人都不吭聲，陳立放下手裡作記錄的筆，說道：「陳區長，有些手段，怕是解決不了問題吧？」

    昨天聽方義新說陳立在背後搞事，陳宏昌還不怎麼相信，沒想到真是他第一個跳出來搞事，沉著臉說道：「拆遷一向都就是個老大難問題，就拿寶塔區老城拆遷改建來說，斷斷續續也進行了很多年，遇到問題也不少，但在各方協調下，不是一樣在不斷推進？按照你說的，難道就因為幾個村民不配合拆遷，地區就不開發，城市就不發展了？」

    陳宏昌這話一出，火藥味就上來了，錢萬里暗中拉了陳立一下，不想陳立這時候跟陳宏昌直接起衝突。

    陳立卻知道自己沒有退路，真要讓這些人亂搞上強制措施，搞成暴力事件，局面真就沒有辦法收拾，整個項目不知道要拖多久，抬頭毫不示弱的看著陳宏昌，問道：

    「高鋪村六百七十八口人，照標準可以分拆兩百四十二戶；國棉廠下崗職工戶數更多，有四百八十七戶，兩邊加起來，總共七百二十九戶待拆遷戶。我倒想問問陳區長，這次項目涉及這麼多拆遷戶，哪些是已經簽署拆遷協議，又有哪些是不配合拆遷的少數村民？難道區裡對這七百二十九戶都有對付手段？」

    陳立的話說得尖銳、不客氣，陳宏昌一張臉都被氣得通紅，沒想到會讓一個鳥毛都沒有長齊的毛頭小子當場不留情面的質問，但真正情況就是一戶都沒有簽下來。

    「陳立，你也是錦榮公司的一員，這麼說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城市發展是大局，我們在坐的諸位，也都是為了城市發展大局著想，在這個過程裡，個體的犧牲都是在所難免的，但只要城市能發展起來，現在那些不合作的村民，說不定還要感謝我們呢。」方義新看陳宏昌被陳立質問得下不來台，接口說道。

    「小方經理，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麼好意思說這話的？這屋裡在座的有基層政府代表，有投資方的代表，可我怎麼就沒看見有村民的代表？」陳立瞄了眼被這場面震得都收不住神的高鋪村社會主任李大友，又道，「既然你說犧牲，那咱們就說犧牲，那為什麼不能是投資方做出一些犧牲，給村民一個合理的補償？」

    「什麼標準叫合理？」方義新冷笑問道。

    「市裡去年就調整了新的城區拆遷安置補償條例，應該是充分考慮了城市發展大局與拆遷民眾權益保障之間的平衡關係，難道小方經理認為市裡明確規定的補償標準，不合理嗎？」陳立問道。

    「那是城區拆遷標準，要照那個標準，拆遷安置成本要提高一倍還多，這個項目沒有一分錢的利益產生，還怎麼進行得下去？」方義新拍著桌子質問道。

    他心裡清楚照城區拆遷標準衡算，拆遷這一塊就要增加四五千萬的成本，那方龍集團再參與合作開發，就完全沒有利益可圖了。

    「怎麼？小方經理不是口口聲聲說為城市發展建設，犧牲一下沒有關係嗎？方龍集團實力雄厚，現在為了商都市的建設，少賺些利潤都不干，卻希望村民接受低了一倍多的補償條件？你怎麼就指望村民願意犧牲？」陳立反問方義新道。

    方義新氣得想將桌上的菸灰缸砸過去，壓制心裡怒氣，說道：「你搞這些事，無非是趕我們方龍集團出局，看來現在跟你也是無話可談了……」站起來身，對陳宏昌說道，「陳區長，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合作開發的事，若是金水區政府及錦榮公司還有誠意，我隨時恭候大駕，但我不想再看到陳立出現……」

    第95章

    誰也沒想到臨時召集的會議，最後會鬧成了這樣的局面。

    方義新摞下狠話，袖手而走，周正榮和陳宏昌不禁都有些心慌。

    周正榮也知道陳立說的在理，高鋪村及國棉廠職工沒那麼容易打發，可他畢竟是商人，投資開發都是為了掙錢，打心底也是不願提高拆遷補償的，而現在方義新的態度也很強硬，提高拆遷補償後，整個項目變得無利可圖，他們方龍集團不會再注資錦榮地產，他現在兩頭為難，眼前這項目要黃掉。

    陳宏昌直接宣佈散了會，單留了陳立、周正榮、錢萬里在會議室裡。

    現在國棉廠改制拆遷及雁鳴湖東岸改造都已經上馬，這已不是當初幫不幫襯方龍集團的問題，而是直接牽涉到他這個區長政績。

    方龍集團現在要是不再注資，導致整個項目進行不下去，那他就是不考慮張偉任那邊的態度了，而將直接變成他仕途難以繼續進步的污點。

    「陳立你這樣搞，是想把整個規劃項目攪黃嗎？羅市長主管城市規劃建設，真出了岔子，你要怎麼跟羅交代？」陳宏昌走到辦公桌後面，手按住桌子，虎視耽耽的盯住陳立，恨不得將攪局的陳立生吞活剝了。

    就算陳立身後站著張浩然、站著羅榮民，但陳立如此攪局，陳宏昌真是要氣糊塗了。

    「羅市長知道你們是這麼搞建設的嗎？他要是知道，也不會同意你們這麼不顧村民利益搞強制拆遷！」陳立說道。

    「好、好、好！看來我這個區長的話，你是聽不進去了，那咱們就去找羅市長，讓他來說。」陳宏昌截住陳立話頭，就直接給張浩然打了電話，知道羅榮民這時候就在，便說有工作這時候就要找羅榮民當面匯報。

    陳宏昌也打好了主意，他把陳立這個刺兒頭扔回到羅榮民那裡，畢竟真要將陳立趕出局，也需要羅榮民點頭；到時候想必錢萬里也無話可說了。

    幾人走出區政府大樓，分頭坐車直接往市政府趕去。

    坐到錢萬里的車上，陳立看著錢萬里內心也是很糾結，一副想說話又不知道如何出口的難受樣，說道：「在商言商，追求利潤無可厚非，但此時國內經濟飛速發展，我們每一步踏踏實實的去做，企業不會沒有利潤，實在沒有必要追求帶血的利潤……」

    在見羅榮民之前，陳立得要再跟錢萬里統一下思想。

    錢萬里當然清楚陳立所說帶血的利潤是指什麼，也清楚抗拒拆遷的絕非個別村民，輕嘆一口氣，說道：

    「我也是國棉廠出來，當然不希望看到金水區對以前的同事上強制措施，將他們的生活逼得更不堪。只是現在局面僵下來，方龍集團要甩手，加上拆遷成本增加，整個項目就會出現一億四五千萬的資金漏洞，這個問題還是要解決啊——到羅市長那裡，陳宏昌必然會拿方龍集團退出威脅我們，從而可能會將項目拖延的責任扔到羅市長頭上；到時候羅市長也會問這個問題怎麼解決，你要有心理準備……」

    「嗯！」陳立點點頭，錢萬里能支持他、做出方龍集團出局的準備，什麼事就都好說，拿出手機先打給了張浩然。

    現在已經不是他想趕方龍集團出局，而是方龍集團不得不出局，周正榮那邊是還有猶豫，但已不是大問題了。

    過了一會兒，張浩然那邊的電話才打通，很可能之前陳宏昌也在打電話溝通這件事。

    在接通電話後，張浩然也是說了一句，「羅市長已經知道了，正在辦公室等你們過來」，讓陳立他們先到市裡再說。

    陳立知道羅榮民還是希望看到項目能順利推進，看到城市能在他手裡得到發展，因此他也希望能討論出一個解決方案後，再跟張浩然、羅榮民說這事，沒想到方義新今天倒來脾氣了，竟然直接以摞挑子相威脅，大概是認定金水區及錦榮公司缺不了他們的資金注入。

    車子前後直接開到市政府大院裡，陳宏昌都懶得理會陳立，幾人直接趕到了羅榮民的辦公室。

    張浩然見到陳立進門，不著痕跡的沖陳立點了點頭，暗示羅榮民這邊的情緒很穩定，沒有因為項目出現突發狀態就急得跳腳。

    走進羅榮民的辦公室，羅榮民坐在辦公桌後，笑容沉穩，招呼張浩然陪著大家坐下來談事情。

    羅榮民笑著問陳宏昌道：「好吧，雁鳴湖環境改造、國棉廠拆遷項目，有什麼新的情況，需要跟我當匯報的？」

    羅榮民不僅常務副市長的地位要張偉任重要，城市規劃建設也歸他直接分管，陳宏昌在羅榮民的辦公室裡也不敢託大，欠著身子說道：

    「國棉廠改制拆遷及雁鳴湖東岸改造項目進行的很順利，有部分項目年後就已經動工，這些工作三月中旬，我就到市裡匯報過，而此時方龍集團跟錦榮地產的合作條款也談妥，即將擇日簽訂協議，馬上就能有一個億的資金注入… …」

    陳立不禁撇了撇嘴，陳宏昌這個官場老油條先淨撿好事說，接下來話鋒一轉，就能往他身上多潑髒水。

    羅榮民那邊仔細聽著不時點頭，顯得對項目進度非常滿意。

    正如陳立所料，陳宏昌很快就話鋒一轉，朝他這邊瞥了一眼，繼續道：「今天的協調會開始進行得還很順利，不過陳……陳經理對項目進展很有些微詞，在會議室裡就與方龍集團的代表方義新經理爭執起來。雙方各持己見，沒有人願意退步，方義新代表方龍集團對陳經理的態度極為不滿，但有撤資的打算。羅市長您是知道，這麼多年雁鳴湖環境改造搞不起來，大學城建設遲遲無法提速，就是因為政府財政緊張拿不出這筆費用。現在，好不容易撮合錦苑國際、榮光地產與方龍集團攜手推進相關工作，事情終於是有了實質性進展，我們金水區政府也是全力配合、全程跟進，隨時站出來解決項目中遇到的一切問題，可是現在突然搞出了這樣的事，我都不知道項目該怎麼進行下去了，所以只好過來請羅市長您批示。」

    陳宏昌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羅榮民卻 有那麼好糊弄，不給陳宏昌避重就輕的機會，笑著問：「陳立與方龍集團的代表，到底是為什麼事情爭執？」

    「既然陳區長不好說，那就都由我來說好了，我說的有不對的地方，陳區長再來指正，」

    不等陳宏昌回羅榮民的話，陳立直接截過話頭，說道，

    「雁鳴湖污染工廠拆遷，進行得比較順利，問題卡在國棉廠地塊的改制拆遷項目上。這一塊又主要涉及三個方面：一個是國棉廠下崗職工的安置，再一個是國棉廠職工宿舍區的拆遷，還有一個是夾在廠區與宿舍區之間的高鋪村。項目從年前開始推進，到現在都已經進行了近三個月。國棉廠經營困難多年，這邊給出的下崗安置計畫條件苛刻，對於生活都難以為繼的職工來說，基本上算是可有可無，但大部分職工為了顧全大局，還是接受下來了。但涉及到職工宿舍區及高鋪村民居的拆遷，就我所知，情況就沒有那麼樂觀了，拆遷談判一直都沒能真正進下去；而問題的焦點就出在拆遷安置補償條件上。照金水區的政策，雁鳴湖東岸應該是參照城區拆遷置補償標準，應該給出多個條件讓拆遷戶選擇。即便現在條件有限，錦榮公司與金水區只給了拆遷戶貨幣 償這麼一個選擇，也沒有什麼，但是在房屋面積計算以及市場定價上，是明顯壓低了差不多近一倍左右的價格，所以與村民、國棉廠職工的談判工作，到現在都受到強烈的抵制……」

    陳立說到這裡，陳宏昌已是有些坐不住了，說道：「陳立，你說的這些，我不否認，但現在的問題，錦苑國際、榮光地產以及方龍集團，是抱著幫市裡、幫金水區政府解決問題的積極態度，接手整個項目的。而且三家公司在雁鳴湖環境改造上，要直接拿出近兩個億的資金。三家公司這麼做，是為了城市發展大局，但區裡也不能真讓三家公司犧牲企業發展應得的利潤。我們也是經過多輪討論、權衡，才制定這個標準。目前是會讓高鋪村民眾、國棉廠職工委屈一下，但城市發展起來，最終還是會受益的。錢總、週總都在這裡，整個項目的進行難度，也不用我幫他們誇大其 。我還以為陳經理為兩家公司服務，是明白這裡的道理……」

    陳宏昌直接將燙手的山芋拋給錢萬里、周正榮，他沒有心氣神跟陳立這個毛頭小子吵什麼，就看他如何說服錢萬里、周正榮。

    「錢總、週總最初的計畫，是打算照城區標準執行的，而是方龍集團介入後，在談判過程中，屢屢以退出談判相威脅，強行要求金水區政府及錦榮公司降低拆遷補償標準，」陳立這時候不再掩飾他的目的就是趕方龍集團出局，直截了當的說道，「在剛才的會議上，方龍集團的代表，又玩這種手段，我認為錦榮公司及區裡，不應該再退讓。方龍集團要退出去，那就讓他退出去好了……」

    第96章

    見陳立在羅榮民的辦公室還真是不掩飾他的意圖，就是要趕方龍集團出局，陳宏昌一時間也是啞口無言，直氣得胸口漲痛。

    辦公室裡靜寂一片，只有羅榮民思考問題時輕敲桌面的迴響。

    「孟子說『有恆產者有恆心』，沒有了恆產，人就連生活的信心都沒有了，」羅榮民說道，「舊城區拆遷改造以及城市往外擴張，都是大勢所趨，但這個過程裡，我們黨政幹部最為核心的宗旨不能忘了，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不能含糊，不能對民眾個體的合法、合理權利漠視。城市房屋拆遷遵循公權與私權的對立統一原則，一方面，公權是私權的公共代表，私權是公權的構成基礎和具體的存在載體；另一方面，公權代表的公共利益有時又會與私權代表的私人利益發生衝突，這時候，我們就必須考慮，是強求私權『舍小家為大家』，還是最大限度地尊重『小家』。這個問題看上去很難回答，但我們黨政幹部一定要有正確的解答。城市要發展，搞拆遷，搞建設歸根究底仍是為了民眾生活能得到提高、改善，這是最大的原則。不然的話，城市建設得再漂亮，是給誰看的？」

    羅榮民面容堅毅說出這番話，陳立一點都不會意外，要不然他這時候也不會有底氣堅決趕方龍集團出局。

    羅榮民直接就定了基調，而且還提政治正確的高度，陳宏昌不管是不是認定羅榮民故意給出高帽子來，他都不能再有什麼反駁了，他甚至懷疑是羅榮民有意讓陳立跳出來攪局，也是氣惱的說道：

    「好，羅市長，我也同意這個說法，可是現在照城區拆遷補償標準進行拆遷，整個項目將無利可圖，方龍集團也不會再參與進來投資，而沒有方龍集團的資金注入，這個項目該怎麼進行下去？這個場面到底該怎麼收，還要請羅市長您來指示？」

    陳宏昌敢在羅榮民面前說這種話，也說明羅榮民雖然是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但根基還是淺了。

    「我來收！」陳立直接站起說道，事情是自己搞出來的，到了這個地步，自然不能讓陳宏昌把問題扔給羅榮民收拾，也不能讓陳宏昌將羅榮民將住。

    錢萬里與周正榮從根本上頭痛的還是資金問題，羅榮民在商都市的根基並不深，很多事都受張偉任、蔣良生、陳宏昌這樣的地方派官僚制肘，沒想到陳立竟然將這事滿口應承下來，都驚訝的看向了陳立。

    陳宏昌聽陳立說得如此乾脆、如此輕巧，氣得輕蔑的笑起來，眼睛盯著陳立，質問道：「你收？你收得了嗎？」

    張浩然也下意識皺緊眉頭看向陳立，陳宏昌的話明裡是說陳立，其實還是在逼著羅榮民表態。

    陳立張口要將事情承接過去，但一億多的資金缺口，他兜得住嗎？張浩然擔心也是這點，商都市的金融系統，是副市長張偉任負責聯繫的，要是錦苑與榮光地產，有足夠的抵押物還好，但想超過抵押額度之外多貸一億四五千萬的資金，將會極其困難，甚至羅市長都沒有辦法在這方面打開僵局？

    一旦出了問題，有陳宏昌今天這場談話作鋪墊，羅榮民在市裡將會變得非常的被動。

    張浩然能認識到事態的複雜性，也後悔這兩天沒有找陳立，將問題討論得更清晰些。

    羅榮民卻是淡然，目光從眼前的幾人臉上一一掃過，開口笑道：「咱們討論了這麼半天，都沒讓周正榮和錢萬里說話呢，他們二位錦榮地產的老總，能不能在方龍集團之外，將整件事接下來，他們才是最有發言權的吧。」

    羅榮民都表態了，錢萬里心思就更簡單了，點頭說道：「為城市發展大局，後續可能會遇到一些困難，但錦苑國際不會因為眼前的困難，就畏難不前。只要羅市長支持錦苑，錦苑就有信心做好這件事。」

    陳立朝周正榮看過去。

    錦榮公司目前錦苑與榮光地產各佔一半的股份，在公司的決策層次，榮光地產甚至要更佔優勢一些，這件事僅錢萬里一人表態還不夠，還需要周正榮也點頭，才能將方龍集團正式踢出局。

    周正榮低著頭不言聲，陳立自然清楚他的擔憂是什麼，說道：

    「這樣好了，周總，我會說服何婉何總，與我一起用新潮銳置業的股權做抵押，跟錦榮地產簽訂對賭協議。國棉廠改制拆遷及雁鳴湖東岸改造項目的整體運營，交給我們新潮銳置業公司來做，我們有信心做到不虧損。若是最終項目因拆遷以及財務融資成本提高，而出現虧損，我這邊把新潮銳置業的股份拿出來填補所有的虧損。至於項目運作資金的問題，湖濱佳苑與錦瀾花苑的銷售回款，在接下來幾個月內，我相信會有一個市場加速銷售的過程，缺口沒有想像中那麼大。」

    周正榮做生意單純求財，跟方龍集團牽牽扯扯，也都是看重那邊財雄勢厚，但這會兒當著羅榮民的面，他也已經沒有退路可選。

    眼下陳立直接給出對賭的說法，周正榮心裡也清楚，他要是再不表態，得罪的就不只是陳立了。

    「好，我……也同意陳立的提議。」周正榮咬牙說道。

    周正榮、錢萬里代表錦榮公司唯有兩大股東正式表態，踢方龍集團出局，陳宏昌都要氣出腦溢血，但也無話可說，心裡只能想，他已經將這一狀告到羅榮民這邊，不管將來結局如何，項目會不會黃掉，至少他這個區長不用第一個站出來頂雷，至於方家那邊會有感受，他也顧不上了。

    羅榮民這時候站起身笑道：「好，既然錦榮地產的兩位老總都有信心，那我們就等著看你們的表現了。陳立，你可千萬別讓大家失望啊……」

    出了羅榮民辦公室，張浩然拉著陳立到一邊，仍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囑道：「你這次攬下的事可不小，陳宏昌話裡話外的意思你也該明白，他就是不想承擔責任，這才將事情推到羅市長前面來。這件事你要是做不好，連羅市長在市裡就被動了。」

    陳立認真點頭應道：「放心吧，浩然哥，我心裡有數。不管是為了羅叔叔，還是為了高鋪村和國棉廠的職工，這件事我都會給大家個滿意的結果；你要實在不放心，我晚上去你家裡蹭飯，聊聊我的計畫……」

    「……」張浩然笑著輕輕抽了陳立的後腦勺一下，說道，「你有什麼想法，還要跟我藏著掖著？」

    出了羅榮民辦公室，都快氣糊塗的陳宏昌，就直奔張偉任的辦公室。

    蔣良生有事出去，陳宏昌將今天所發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匯報給張偉任知道；要不是他不能在張偉任面前失態，他都想將陳立這毛頭小子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一遍，他今天竟然讓一個毛頭小子逼成這樣子，區常委其他成員，不知道在背地裡怎麼看他的笑話。

    方龍集團這事，最早只是張偉任看方龍盛的面子，想要做一個順水人情，可沒想到現在事情越搞越大。

    陳宏昌今天本是想把難題扔給羅榮民，讓羅榮民出面來逼陳立妥協，沒想到陳立竟然敢開口一力承擔起來，還逼著錢萬里、周正榮同時表態，更沒想到羅榮民竟然就支持這小子胡作非為。

    張偉任一直都是保持著跟羅榮民避免正面衝突的原則，為此都不惜放過投入羅榮民麾下的錢萬里，可是今天又是這樣的局面，陳宏昌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張偉任交代。

    「宏昌你這一狀告得好啊，」

    張偉任並無陳宏昌擔憂的氣惱，一邊聽陳宏昌匯報今天的事，一邊饒有興致的繼續擺弄著窗檯上一盆將死的蘭花，最後說道，

    「這個叫陳立年輕人年輕氣盛，是好事嘛，方家那邊會不會有意見，我們先就靜觀其變好了……」

    陳宏昌微微一怔，思忖片刻才想明白過來：張偉任還是要他不要在此事上再幫著方龍集團施壓了。

    陳宏昌心裡再細想，也真是自己身在局中，看得反而沒有張偉任透徹，這事搞成這局面，不管陳立能不能接下這個局面，羅榮民都已經把洛城的方家得罪了，讓他們先鬥起來，這豈不是正合這邊的心意？

    這時候他們實在沒有必要再出面，激化跟羅榮民的矛盾了，且看他們做砸整件事就好。

    第97章

    方義新在金水區政府的會議室裡被陳立堵得無言以對，只能故計重施，以退出項目相要挾，逼陳宏昌、周正榮他們去對付陳立。

    方義新雖然打的是以退為進的主意，但他心頭的火還是被陳立撩起來了，打電話問李夢在寶塔區新開的地產中介門店裡，就開車趕過來找她。

    在知道陳宏昌決意將事情捅到羅榮民那邊後，方義新心裡想著羅榮民不想他主推的雁鳴湖政績工程泡湯，應該能將陳立那又臭又硬的腦袋瓜子給摁下來，但等到陳宏昌最後一通電話打過來時，他也不由心頭一陣驚悸，瓦涼瓦涼的。

    在李夢面前，方義新氣急敗壞，都差點將手機砸出去。

    當初方龍集團這邊制定注資方案時候，方義新也是詳細研究過整個項目，不提後期的樓盤建設開發，僅算雁鳴湖沿岸的綠地建設以及縱橫兩條景觀道路，沒有兩個億也絕對搞不起來；而且這現在就需要源源不斷進行投入建設資金，一天都不能斷下來。

    七百多拆遷戶，安置補償款提高兩三千萬倒還是小事，後續的房屋及廠房的拆除，土地的平整，小區內部的道路建設、通水通電通氣工程，這些都需要錦榮公司直接拿出大筆的資金，之後才能將土地拿出來開發、建設新的樓盤，對外銷售，週期需要兩到三年的時間。

    榮光、錦苑兩家公司，前期要墊進去三億多的資金，而回款週期則會拖到兩到三年之後，對這兩家剛有起色的中小型地產公司而言，這個資金壓力是難以想像的。

    即便在羅榮民的支持，兩家公司能從銀行貸到款，但每年兩三千萬額外的財務成本，也不是那麼容易承擔的。

    正是因為這個，方義新他才有恃無恐在金水區政府的會議室裡，以那樣強勢的態度退場，想讓陳立從此往後都沒有機會在他面前搞事。

    就算陳立脾氣再硬，方義新也相信周正榮和錢萬里兩人，作為整個項目的直接投資人，是不會跟著陳立一起胡搞的，可他怎麼也想不到，陳立竟然當著羅榮民的面，竟然狂妄拿新潮銳置業的股權出來對賭，要將整個盤子接過去！

    且不管陳立有什麼實力去接這個項目，也不管錢萬里、周正榮以及羅榮民他們是不是都瘋了，也不管整個項目以後會不會做砸，方義新知道方龍集團現在是被踢出局了。

    方義新終是忍住沒有將手機砸出來，翻出著周正榮的手機號碼，然而他打過去約周正榮面談，周正榮卻是推托不見。

    娘的！

    方義新氣得直罵娘，合上手機對李夢說道：「你去找周正榮，今天一定要跟他面談，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樣想的，就不怕陳立將榮光地產一起拖進泥坑裡去！」

    李夢知道方義新此時所面臨的最大壓力，還是擔心商都這邊的事情辦砸了，對洛城那邊沒法交代。

    剛才一直都在邊上聽著，不言聲，這會兒李夢卻是笑道：「義新，你真是急糊塗了，現在是陳立提出要大幅提高拆遷賠償款，他這個建議直接損害了投資方的利益，換了洛城那邊誰過來也不會答應下來的，你這是在維護公司的利益。這個理由，足夠你給洛城那邊交代了——再說了，等他們做砸了、資金鏈斷了，你再進場去收拾殘局，不是能拿到比現場更廉價的籌碼？陳立在羅榮民面前逼周正榮表態，你這時候去找周正榮，周正榮也不能馬上就翻臉啊！」

    方義新沉吟片晌，覺得李夢的話有道理，但還是嚥不下胸口堵著的恨氣，咬牙說道：「都是在會議室被陳立氣著了，也不知道高鋪村那幫老頭、老太太是他祖宗還是怎麼著，死咬著這事就是不撒口。只是這麼一來，不管這雜碎最後做砸成什麼樣子，也要大半年後才能知道分曉，集團在商都市的地產投資，僅靠一個項目還撐不起來……」

    方龍地產在國棉廠對面拿下一塊地，已經開始在開發建設，方義新原本指望能與國棉廠拆遷聯動，一下子打開在商都的聲勢，卻沒想到又讓陳立這雜碎攪了局。

    方義新認定陳立會在國棉廠拆改項目做砸，那他就沒有辦法在國棉廠對面的那塊地抱有多大的期待，方龍集團想在商都打開局面，還得另尋他途。

    「我的方大公子，你今天怎麼總犯糊塗呢？」李夢嬌媚一笑，站起身關了辦公室的門，將門外新招聘來的員工好奇目光都擋在了外面。

    「哦？怎麼？你有什麼想法說來聽聽。」方義新心急問道。

    「東山鎮啊，你忘了上次拍賣會陳立的新潮銳置業可是在東山鎮買了一塊地，他能做，咱們怎麼就不能做了？你們方龍集團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能在商都地產界站住腳，又不像周正榮他們是缺錢要命，與其跟周正榮他們瞎攙和，還不如咱們自己來做，別忘了陳立的那份商都市地產發展分析報告，東山鎮那邊雖然發展遲緩，利潤少些，可項目穩妥、前景可靠，正方便方龍地產不聲不響的打開局面。」李夢看著方義新笑道。

    「東山鎮？」方義新看著俏立在眼前的李夢，隨手扯著胳膊就拽進了懷裡，疑惑的問道，「你還真是跟陳立耗上了，要處處跟他作對？」

    李夢拋了一個媚眼，魅笑道：「人家不都是在為你打算嘛？」

    「為我？你幫我是不假，可你自己也沒少撈好處，而且我看你是胃口越來越大了。投資碧沙廣告，投資碧沙地產經紀，現在不會是又想要我投資碧沙地產了嗎？那你是不是也應該給我投資一下。」說著話，方義新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就要滑到李夢豐腴的大腿上去。

    李夢抓住方義新已經探到短裙下沿的手，橫了他一眼，似怨非惱的嬌嗔道：「這裡是辦公室，裡裡外面都是人，你非要搞得這麼沒情趣？」

    方義新早被李夢撩的渾身冒火，這會兒聽她說外面都是人，心頭更生出些難以言喻的刺激，探頭就要啃到眼前瀰漫著誘人香氣的清秀脖頸上。

    李夢見方義新越來越過份了，便擰著蠻腰直接從他懷裡跳了出去，手撐著辦公桌，對方義新說道：

    「你現在要我上你的床也成，但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洛城的人知道我是你的情人，你拿方龍集團的錢投資我的公司，會不會讓人誤會你在吃裡扒外？」

    「……」方義新打一激靈，心知道這事傳回到洛城，對他此時被動的局面只會雪上加霜，但他又讓李夢說得有些氣惱。

    「好啦，好啦，人家賣命幫你幹活呢，你都不給人家一個好臉色，」李夢轉臉又媚笑起來，聲音糯得，伸手過來抓住方義新的手，說道，「你也不會希望我是個隨便的女人，下午還有時間，我們去東山鎮實地走一趟吧。還有啊，你還得找張洪慶合計合計，要確保陳立他們把國棉廠拆改項目做砸了，不然你的臉上可真沒有什麼好看的……」

    看到方義新臉色又緊繃起來，李夢又嬌笑道：「你看看你，剛才還想著那事……」

    方義新實在拿李夢這個女人沒有辦法，只能被她拖著走出辦公室。

    此時最難受的莫過於周正榮了。

    在羅榮民面前，他也是被迫答應將國棉廠改制拆遷及雁鳴湖東岸改造的項目運營交給陳立來做，那就肯定要陳立的建議提高拆遷補償標準，而沒有方龍集團的注資，他們就只能硬著頭皮去找銀行貸款，確保前期的資金投入。

    在羅榮民的支持，或許從銀行貸款不成問題，但方龍集團拿一個億出來，財務成本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這時候考慮各個方面的成本提高，他們就需要從銀行多貸出一億五千萬甚至更多的資金，才能彌補資金缺口，但這筆貸款，每年就要增加一千多萬的財務成本。

    順利的話，三年後能完結這個項目，但三年週期內，合資公司錦榮地產額外增加的財務成本，就高達五千萬——算上拆遷標準提高，意味著在羅榮民的支持下，整個項目一切都順利，他們也要多付出八千萬的樣子。

    當初周正榮是沒有指望錦榮公司能掙錢，畢竟核心目標還是想能拉動湖濱佳苑的尾盤銷售，但他也絕沒有想過，要與錢萬里一起往裡虧七八千萬。

    周正榮現在才發現只要跟陳立有關係的事，就沒一件事是正常的，做生意的不掙錢了？當官的不要政績了？一個個都站出來陪著陳立一起瘋？

    在羅榮民的辦公室裡，陳立拿出對賭協議出來，周正榮是被逼得騎虎難下，不得不點頭答應，但他心裡並不認為，錦榮最後真做虧損了，陳立會完全彌補他們的損失。

    即便是陳立拿新潮銳置業的股權出來，彌補他們的損失，但榮光地產損失三年的發展時間，怎麼算？

    站在窗邊隔湖遙望對面的拆遷工地，周正榮只感覺心煩氣亂，錢萬里虧本賣吆喝，以後還能成為羅榮民的嫡系，偏偏他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

    周正榮長嘆一口氣，自語道：「周正榮啊，周正榮，你是自恃精明，到最後把自己給玩進去了。」

    第98章

    陳立坐錢萬里的車回到售樓處，天色都有些昏黑了。

    售樓處燈火輝煌，這時候沒有什麼客戶上門看房，普通員工已經下班了，通過落地窗，陳立能看到何婉、劉同江、馮歆、苗靜、李鈞鋒等人，圍在前台議論著什麼，但在他走進售樓，大家又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一片不安的氣氛在空氣中瀰漫。

    陳立往辦公室走去，見大家圍過來，問道：「消息傳得這麼快，你們聽到什麼風聲了？」

    「金水區就有幾個人打電話過來，打聽我們這邊是不是已經有什麼確切的方案了……」李鈞鋒說道。

    李鈞鋒、劉同江之前代表公司，跟金水區政府接觸比較多，今天的消息先在金水區內部傳開，這時候大家手裡都有手機，通訊也方便，在陳立與陳宏昌、錢萬里、周正榮去市裡之前，李鈞鋒、劉同江他們就已經知道陳立與方義新、陳宏昌在區政府鬧翻的詳細情形。

    緊接著也是陳宏昌的秘書，將陳立在羅榮民面前大包大攬的消息傳了回來。

    李鈞鋒、劉同江他們這段時間，要麼全力推動中介門店的擴店，要麼圍繞錦瀾花園二期的銷售以及二期商舖的招商做鋪墊前期的準備工作，突然間聽到陳立在羅榮民面前，將雁鳴湖環境改造及國棉廠拆改項目都承接下來，他們也是震驚不已，再一起跑過去問何婉，見何婉都不知道詳細情況，他們這時候都覺得有些頭腦發暈。

    「我們真的要將雁鳴湖、國棉廠拆改項目都接下來？」馮歆心直口快的問道。

    「接啊，為什麼不接，你是擔心公司上門的生意太多嗎？」陳立反問馮歆。

    「這單生意不好做啊。」李鈞鋒遲疑的說道，他看到何婉、劉同江臉上也都有疑慮，都還不清楚陳立到底有什麼打算。

    「是啊，陳總，我知道你是為高鋪村民和國棉廠職工打抱不平，可就算咱們接手過來，拆遷方面能夠提高些賠償，但整個項目進行不下去，終究是……」劉同江這會兒也是滿懷憂慮，雖然他妻子也是國棉廠的下崗職工，但他這時候還是擔心公司的前景。

    「你們手頭上工作都完成了，有閒工夫都回去吃飯去，沒閒工夫都回辦公室加班去，不要在這裡耗著，」

    看大家一個個如喪考妣的樣子，陳立看著都心煩，打發他們該幹嘛幹嘛去，不要在這裡瞎打聽。

    在跟兩家公司正式簽對賭協議之前，陳立心裡的有些打算都是機密。倒不是說他不信任李鈞鋒他們，現在大家跟榮光地產、錦苑國際的人接觸比較頻繁，很多時候言談間會無意洩漏很多關鍵的信息。

    陳立將劉同江留下來，讓他跟著自己、何婉一起到辦公室裡，吩咐他道：「你先去把跟錦榮公司的這份對賭協議趕緊擬定出來……」然後又吩咐了這份對賭協議，與此前有幾處不同的地方，就將劉同江也給趕了出去。

    把劉同江趕出去，見何婉臉上也有憂色，他這才嬉皮笑臉的說道：

    「這些人，都跟我大半年了，還對我一點信心都沒有，趕明兒一個個都趕到下面的門店鍛鍊去，一點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都沒有，還是何婉姐你比較鎮定啊！周斌是傻大膽，我跳海，他二話不說會跟著；趙陽膽子不大，但會不管不顧跟著我，但王曉靜她人呢？她膽子最小，怎麼沒有看到她跑過來湊熱鬧啊……」

    「你什麼想法就喜歡賣關子，這麼大的項目，也不怪大家都擔心，你偏偏還得意上了是不？」何婉嬌怨的橫了陳立一眼，說道，「王曉靜是沒有跑過來湊熱鬧，但她出門前還跟我叮囑著再勸勸你，她也對這個項目運營下去不抱什麼希望，畢竟有一億五千萬到兩個億的資金缺口，就算羅市長能支持我們拿到銀行貸款，一個月要付出的利息，就要將新潮銳現在的利潤都吃進去……」

    陳立斜依著沙發，對何婉笑道：「何婉姐，我今天從區政府一路把官司打到羅叔叔那兒，話說了一籮筐，現在嗓子都冒煙兒了，你現在擔心項目，還不如擔心一下我呢——再說現在揭開謎題也太無聊了，我想著方義新還會忍不住要搞事，那就先讓他們將事情搞搞大，讓周正榮再煎熬兩天。特別是周正榮，現在不熬煉熬煉他，他印像不會深刻啊……」

    「我也不能知道？」何婉瞪 大美眸，盯住陳立問道。

    「你明天拉劉同江去跟錦榮的人談對賭協議的具體條款，你要知道了，什麼秘密都洩漏出去了——談好對賭協議，我第一個告訴你。」陳立腆著臉說道。

    「……你個渾球，今天晚上不要住我那裡去。」何婉抬手要去抽陳立一下，但伸出手又覺得這樣打情罵俏太暖昧了，收回手去給陳立倒了杯熱水回來。

    沈瑩下午逛街無聊，臨近天黑跑到東山鎮，想看看江波跟她爸這些天都在工地加班幹什麼事情。

    為了節約成本以及就近監管第一個在建項目，沈興邦在東山鎮租了辦公樓，作為國邦地產的公司總部，不像陳立死不老臉，將錦瀾花苑的銷售處霸佔下來當新潮銳總部的辦公樓用。

    趕到她爸的辦公室，沈瑩就看到未婚夫江波跟她爸在辦公室裡詭異的聊著什麼，臉上都還掛著似笑又不能笑的神色。

    「怎麼回事，你們兩人都得了便秘？」沈瑩口無遮攔的問道。

    「你一個女孩子，怎麼這麼說話？」沈興邦不高興的說道。

    江波討好的給未婚妻讓出座，說道：「剛剛區政府那邊的朋友打電話過來，給爸說了一件事……」

    「什麼事？」沈瑩問道。

    「陳立把方龍集團跟錦榮地產的合作攪黃了，在下午金水區政府的會議上，陳立與方龍集團的方義新，還有金水區的陳區長，都差點動手打起來，」江波神色詭異的將他們下午聽到的情況，跟沈瑩說了一遍，說道，「後來聽說陳宏昌將狀告到羅榮民那裡，也不知道錢萬里、周正榮怎麼搞的，在羅榮民那裡竟然說沒有方龍集團，一樣能將整個項目接下來。你說錢萬里、周正榮是不是腦子有坑，放著方龍集團那麼大的金主不要，竟讓陳立這毛頭小子牽著鼻子走，聽說還將新潮銳置業給牽涉了進去……」

    沈瑩疑惑的問道：「陳立這時候到底是給錦苑的錢萬里打工，還是在給新潮銳的何婉打工，怎麼事情聽上去亂七八糟的？」

    她此前在接錦瀾花苑商舖裝修業務時，跟何婉有過接觸，對漂亮得過分的何婉印像很深，當時陳立還說是在錦瀾花苑的售樓處打工；面還是在接手裝修湖濱佳苑的新房時，她才知道陳立又到新潮銳置業工作，但金水區的地產圈，都知道何婉才是投資新潮銳置業的真正老闆。

    事實上，即便是在新潮銳內部，像王曉靜她們都認為何婉才是真正的大股東，只是具體的事務由陳立在抓，也都認為是陳立挽救了印象廣告，何婉才如此信任陳立；沈瑩、江波這些外部人就更搞不清楚情況了。

    沈興邦也以為，陳立是因為羅榮民、張浩然的關係，在錦苑國際及新潮銳的地位比較重要，絕想不到陳立才是新潮銳的真正創始人。

    「我怎麼知道，或許仗著姥爺跟羅市長的面子，在兩邊都拿一份工資吧，」江波也不好意思太幸災樂禍了，攤手說道，「管他呢，咱們先做好這邊的事情就是，他們那邊搞砸了鍋，說不定還有我們的機會呢。」

    「要不還是給小姨打電話問問情況，真要做砸了，羅市長面子上難看，不要把我們這邊也牽連進去了？」沈瑩跟她爸說道。

    她在這樣的家庭環境里長大，知道人脈關係的重要性，現在是陳立有機會在羅榮民面前露臉，他們這邊的機會少些，但陳立要是亂搞，最終都會影響到整個沈家，跟羅榮民的關係。

    沈興邦覺得女兒雖然蠻橫些，但在這方面比江波還是有頭腦，也覺得這是一個問題。

    他覺得陳桐一家侍他冷淡，倒是妹妹沈建紅跟那邊密切些，再者沈立青在市裡跟張浩然也有接觸，覺得還是先給妹妹沈建紅打電話問一下情況。

    接到電話時，沈建紅正在家裡跟沈立青、沈彤吃晚飯。

    陳立那邊的事，沈建紅是知道多些，但也很有限，知道這事也是倒吸一口涼氣，掛了電話便問丈夫沈立青知不知道這事。

    沈立青不要說下午見到張浩然了，他現在進了城市規劃委員會，在市裡也算是少壯派，消息也比以前靈通多了，倒還真是知道一些內情。

    整件事的矛盾點，主要也是拆遷賠償標準鬧出來的，方龍集團扣得太死，最終被趕出局。他也認同羅榮民、陳立的意見，城市建設絕不能以犧牲民眾利益為代價，雖然他對整個項目的盈利預期也很有些擔憂，也不知道陳立為何能發揮這麼大的作用，但聽張浩然話裡的意思，即便是陳立及週榮光、錢萬里他們這次可能會有些虧損，但以後的項目裡也會給予一定的照顧。

    現在羅榮民那邊主要也是指望錦苑與榮光地產聯手，能將雁鳴湖大學城建設推進的主動權抓過來，不讓張偉任這些地方派有機會在背後插手搗亂。

    背後涉及的因素很複雜，沈立青怕妻子管不住嘴，只是含糊的說他也不清楚狀況，將球踢到女兒沈彤那裡：「小彤這幾天不是跟陳立都在一起，她可能知道比我還多。」

    「我說媽，你瞎擔心什麼啊，什麼事能難得住陳立的？」沈彤抱怨她媽沈建紅在旁邊大驚小怪。

    沈建紅嗔罵道：「這可是將七八億規模的大項目，做砸了，影響有多大，你清楚什麼？」心裡猶豫著要不要打個電話給陳立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