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雙槍皇帝 作者:寇十五郎 (連載中)

 
mk2258 2017-11-19 22:29: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9 36010
mk2258 發表於 2018-7-5 21:11
第一百六十章【喋血譙樓(上)】





    “都元帥,宋人的武器太可怕了!盾牌擋不住,鐵甲防不了,發射又快速,破無可破,防不可防,幹挨打還不了手哇!”元軍中軍坐纛下,滿頭大汗的萬戶脫溫不花正對阿里海牙叫苦不迭。

    阿里海牙眼皮子都不撩一下,目不轉睛望著遠處那在元兵重重包圍裡的譙樓,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沒聽到。

    貫只哥小心看了阿塔一眼,再看看抱拳彎腰、惶恐不安的脫溫不花,放緩語氣問道:“哲別隊先前不是頗有殺傷麼?能不能讓他們沖一衝? ”

    脫溫不花搖頭:“樓道狹窄,弓弩手施展不開,除了讓槍牌手與刀斧手硬衝別無他法。而且……”脫溫不花一臉痛心與憤怒,“正因哲別隊對宋軍的連珠槍隊頗有威脅,被這些該死的混蛋盯上,槍彈全沖他們招呼……哲別隊死傷慘重,現在只剩不足二十人了……”

    上百人的哲別隊大半都是脫溫不花的蒙古親衛隊,對脫溫不花的重要性不啻於北庭軍之於阿里海牙,損失如此之大,脫溫不花心都在滴血,發誓若能生擒那支連珠槍隊任何一人,必裝入麻袋亂馬踩死。

    郎中和尚出言安慰:“宋人也頂不了多久了,只要再加一把勁,那支連珠槍隊再強也抵擋不了我們反复衝擊。現在,就看誰先熬不住。”

    阿里海牙終於悠悠開口:“和尚此言正道出此戰關鍵。脫溫不花,你告訴我,能不能熬住?”

    脫溫不花眼角肌肉直抽:“末將……都元帥,我們的傷亡超過了三成,下面的漢軍與新附軍都快撣壓不住了……”

    “我不要傷亡數字,我只要把這哈喇蘇錄定插在崖城譙樓!”阿里海牙赫然打斷脫溫不花叫苦,面目森然,直視這位麾下第一大將,“士卒死光了牌子頭上,牌子頭死光了百戶上,百戶死光了千戶上,千戶死光了——你給我上!”

    脫溫不花滿是刀疤的醜臉一陣扭曲,重重抱拳,掉頭而去。半刻時後,脫溫不花率一眾蒙古甲士督戰隊出現在崖城南門之下。就在數千元兵目睹下,這位蒙元大將拔出彎刀在掌心一抹,然後在腳下灑了一條刺目的血線,旋即慢慢收緊滴血的拳頭,猛一昂頭,聲如狼嚎:“脫溫不花在此!誰敢越過這條血線,殺、無、赦!”

    在脫溫不花的咆哮聲中,崖城譙樓血戰達到白熱化。

    ……

    趙獵發現,沒有比獵槍(霰彈槍)更好的守梯武器了,不管來敵多少,只要一露頭,瞄都不用瞄,抬手就是一槍,無有不中。

    五個人,五把獵槍,生生封鎖了樓梯口,將重重元兵牢牢摁住,不得寸進。

    文天祥、張世傑、張雄及一干宋兵,都被這獵槍之威震撼住了。文、張等將帥之前都沒機會見識趙獵的槍盾殺陣,還以為這連珠槍跟燧發槍一樣,從槍管前上彈,打出一片白煙,區別只是能連發幾彈。至於怎麼連發,完全沒概念,也不屑於去想這些匠人技巧。現在親眼看到,跟他們熟悉的火槍完全不是一回事,宋軍火槍隊的火槍跟這些輕巧短小而威力強大的獵槍壓根沒得比。

    早已做好殺身成仁準備的文天祥,在目睹這種如迅雷赤焰般驚人的武器後,心頭驀然一鬆。或許,這一次,能夠絕境逢生吧。他固然不怕死,但留下有用之身繼續與暴元鬥爭,固所願也。

    張雄在震撼過後,也如當初黃天從一樣眼熱無比,這簡直是非人力所能擋的大殺器啊。回頭看向家主,正碰上張世傑那充滿掠奪性的眼神,心下一喜,再看向趙獵等人手裡的獵槍,那眼神如同看到自家的囊中之物。

    趙獵這會可沒工夫分心去琢磨別人心頭打什麼主意,他明顯感覺到元兵那源源不斷的壓力。二十多人,五六十把槍,還是太少了,尤其是那隊火槍兵還無法分擔壓力。

    激戰中,趙獵發現,由於火槍兵訓練時日太短,甚至有些人壓根沒打過實彈就因火槍兵傷亡慘重而被直接拉到戰場。戰場的慘烈及殘酷對這些沒有多少戰鬥經驗的役兵心裡衝擊何等之大,以至於有整整一分鐘都裝填不好彈藥而打不出一發鉛子者。

    趙獵雖不指望這些剛摸槍就上戰場的新兵能派多大用場,但也不能這樣沒效率啊。趁著元兵攻勢稍挫,略一沉吟,對龍飛翼道:“你去指揮火槍隊,改為傳槍法射擊。”

    龍飛翼目光一閃,當即明白,獵槍一收,領命而去。而另一位雷霆戰隊戰士則迅速補位,替代龍飛翼。

    龍飛翼把餘下四十多個火槍兵分為兩組,有射擊經驗的一組只管射擊,剛補充的新兵組成一組,只管裝填彈藥。如此一來,射殺效率果然大幅提高,特戰隊的壓力也稍稍得到緩解。

    趙獵看了一眼譙樓一角的銅刻漏,已是申時末,再堅持半個時辰天就黑了。若是以往,元軍這時早撤軍了,但看這一波比一波更兇猛的勢頭,只怕阿里海牙真的瘋了,恐怕當真要驅使這支疲軍打夜戰。

    文天祥穩穩的聲音適時傳來:“諸君努力,再有半個時辰天就黑了。天一黑,元虜必撤,元虜一撤,此戰必勝,此戰一勝,崖城之圍必解。此後,胡酋阿里海牙,再無餘力進攻矣!”

    譙樓裡殘餘宋兵眼裡都是狂喜,“萬勝!”之聲幾乎壓過槍聲。

    然而,趙獵的臉色卻變了。

    樓道裡,傳來一陣沉悶的軲轆聲與許多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但等了好一會,卻沒有看到元兵的人影。驀然地,一條長而寬的厚板子嘭地砸在石階上。旋即,一個碩大的黑乎乎的東西映入趙獵眼簾。

    當那個東西順著厚板慢慢推進時,趙獵雙目倏瞪,脫口而出:“轒輼車!”

    作為攻城車的轒輼車,有著屋形的超厚頂板,上塗厚厚泥灰,不畏油火箭矢,甚至連擂石都能扛住一二,這樣的戰車,連五四手槍都打不穿。而趙獵之所以變色,不僅因為無法擊穿車頂,更因為轒輼車其實是古代藏兵車,車內可藏兵數十!

    樓道窄小,轒輼車寬厚,原本壓根進不來,但元兵居然將轒輼車縱向劈成兩半,折掉前後隔板,將之連通。這樣不但車能順利推進樓道,而且藏兵數量不減。當這改裝過的扁長形轒輼車順著墊板斜向推上階梯後,四個軲轆一拆,轒輼車就變成一條堅不可破的運兵通道,通道的出口,就在二層梯口!

    轒輼車一出現,守梯的五人組臉色都變了。無需多說,趙獵、張君寶、蚱蜢立即離開守位,衝到樓梯口——現在再守別的位置已經沒用了。

    守梯口的覺遠與雷霆戰隊戰士也飛快往兩邊閃開,就在二人身形剛動的一刻,嗤嗤嗤嗤!幾支火箭從轒輼車裡飛出,其中一支險險從覺遠臉頰掠過,焰尾燎焦了他耳邊一縷髮絲(覺遠早已還俗,所以是有頭髮滴),奪奪奪奪,盡數打在牆上及柱子上,火星四濺。

    幾個氣勢洶洶的黑影,趁機從黑洞洞的轒輼車裡猛衝而出。

    頭戴圓鍋形鐵盔,身披柳葉鐵甲,背負大弓箭囊,手執血光隱隱的厚背彎刀及斧錘短叉等重兵器,矮壯魁梧,渾身透著嗜血的殺氣— —元軍蒙古、北庭混成哲別隊精銳,終於突入二樓!
mk2258 發表於 2018-7-5 21:11
第一百六十一章 【喋血谯楼(下)】





    代替龍飛翼的雷霆戰隊戰士叫孟士奇,年約三十,贛州人氏,他也是與龍飛翼、楊正等共隨陳繼周起事的二十三義士之一。在加入龍雀軍之前,孟士奇幾乎與蒙元各類型兵種都有過交鋒——除了號稱蒙元最強悍的“怯薜軍”之外。

    對孟士奇而言,生平最驚心動魄的一戰,除了這次的崖城反擊戰,就數當年臨安南柵門之戰。就是在那場慘烈戰鬥中,他們被以張珪為首的蒙古弓兵隊以狂暴的箭矢狙擊,那真的是箭箭奪命,不管怎麼躲怎麼擋,那毒辣的利箭就像長眼睛一樣精準射中同袍的要害,當真是躲無可躲,擋無可擋。楊正就是在那場戰役中被傷喉變啞的。

    之前在譙樓下方防守戰時,看到身邊的好幾個特戰隊戰士被密密的元軍包圍圈裡飛出的冷箭,從面甲下方及眼睛部位精準射殺,令孟士奇汗毛直豎,不由得想起當年那支可怕的蒙古弓兵隊來。

    就在剛才,他與覺遠同時感應到危險,及時閃避,駭然發現,身手在他之上的覺遠,差點被一箭穿喉。

    “蒙古神射手!”孟士奇剛喝出一聲,幾個個頭不高但極雄壯的甲士就從轒輼車裡衝出:淡而疏的眉毛,兇如狼的眼睛,赤紅如蒜的大鼻,一張油光大餅臉,兩頰兩團高原紅。

    正是蒙、漢軍都元帥阿里海牙麾下唯一一支蒙古軍、萬戶脫溫不花的護衛精銳。

    幾個蒙古甲士一沖出來,兩下一分,三不管揮動手裡兵器照眼前的人影就砍。然而他們的動作再快,又豈能快得過食指一扣板機?

    嘭!

    三把獵槍同時開火,匯成一聲轟鳴,血光迸射,骨肉齊飛。三個蒙古甲士被滿天鉛砂籠罩,別說躲,連擋都擋不住,瞬間被打成血人。

    覺遠舉槍格開蒙古甲士無力一擊,抬腿將半死的蒙古甲士踹進車洞裡,擋住射來的幾支利箭,迅速抬起槍口,嘭嘭兩槍,將幾個晃動的人影打翻。顧不上裝彈,從腰間拔出短筒獵槍,又是嘭嘭兩槍,大蓬火星噴湧,映照出車洞裡一張張驚恐絕望的面孔。

    噗噗噗噗!被火藥推動的灼熱紅亮的大蓬鉛砂,像被捅了一桿子的蜂窩,呼嘯而至。只是它所激起的不是一個個腫包,而是一股股血箭,還有碎肉骨屑。

    “裝彈!”覺遠大喝一聲,從梯口前閃開。

    孟士奇迅速補位,雙管獵槍打完換短筒獵槍,然後是張君寶、蚱蜢、趙獵……在狹窄空間裡,獵槍的殺傷力成倍放大,一時間不知打死打傷多少。而死傷的元兵又順著斜坡滾下,絆倒阻礙了後續衝鋒的元兵,轉眼間轒輼車裡就被死傷元兵堵得嚴嚴實實,無法通過。

    這下元兵傻了眼,最後不得不把轒輼車硬生生拽回樓道,脫離獵槍威脅,這才把死傷者清出,然後重新安上軲轆,再次把轒輼車推上梯口。

    當轒輼車裡又一次響起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時,孟士奇身體緊貼車門外側,抬臂就往車裡嘭嘭打了兩槍。沒有聽到慘叫,只有篤篤的異響。

    孟士奇一怔,與趙獵、覺遠交換了一下眼神,手上不停咔咔填上兩顆霰彈,目光落在牆根下依然在燃燒的箭矢上。

    覺遠順著孟士奇視線看去,頓時明白,拾起箭矢扔過去。

    孟士奇揚手接過,朝轒輼車裡一扔,藉著明滅不定的火光飛快探頭——一排用四具旁牌組成的盾牆入目,還有盾牆縫隙裡,寒光閃爍的箭鏃。

    幾乎就在孟士奇探頭的瞬間,一支箭矢如黑色毒蛇精準無比射向他的面門。孟士奇躲閃不及,本能將扔箭後縮回一半的手臂向前一擋。

    嚓!一箭穿透掌心,但箭桿卻被驟然收縮的肌肉緊緊夾住,距孟士奇面門數寸勢盡而止。

    趙獵、覺遠等失驚:“老孟……”

    “沒……事……”孟士奇猛地縮回身體,渾身抽搐,手臂都痛麻了,吸著氣大叫,“是……盾牆。”

    說話間,轟隆隆聲傳來,一輛整整捆了三層旁牌的盾車出現在眼前,不用想都知道,盾車後必定是密集的元兵。

    覺遠與蚱蜢連轟數槍,打得盾車搖搖晃晃,牌面木屑紛飛,卻沒有洞穿。張君寶見獵槍無效,拔出仿五四連開三槍,旁牌一角炸裂,但盾車已推出轒輼車。

    趙獵驀然大吼一聲:“打車底!”身體一伏,嘭嘭數槍,元兵慘叫聲驟然響起。

    覺遠等人旋即醒悟,個個伏低開槍,一時間不知打斷多少腿腳,慘響翻滾聲響成一片。

    趙獵衝到盾車前,對張雄喝道:“張統領,借斧一用。”

    張雄哈哈一笑,並未拋斧,而是直接衝來,舉起手里大斧咔咔幾下,將旁牌盡數劈斷。而趙獵等倚著車輛,將車擋板當做掩體,不斷轟擊,打得元兵哭爹叫娘,不得寸進。

    看著黑洞洞的轒輼車,趙獵不無遺憾,如果現在還有雷炮或炸藥包,只要扔一個,那效果……嘖嘖,可惜啊!

    這時,趙獵耳邊此起彼伏的“裝彈!”之聲中,突然傳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沒彈藥了!”

    趙獵心頭咯噔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彷彿被傳染一般,“沒彈藥了”、“彈盡”之聲接連響起。最後,連張君寶、蚱蜢等人都大聲報告子彈耗盡。

    趙獵心頭漸沉。此次入援,每個特戰隊員至少帶了兩個基數的彈藥,也就是兩百發左右。這樣的攜彈量,正常情況下,守城兩三日足夠了。但沒想到阿里海牙如此瘋狂,如此孤注一擲。戰鬥之激烈殘酷,持續如此之久,出乎趙獵意料之外。天還沒黑,他們的子彈就快耗盡了。

    趙獵看著所剩無幾的子彈,再看一眼大有挑燈夜戰之勢的元兵,深吸一口氣,下達了兩個命令:“雷霆戰隊戰士,除丁小伊外,所有人只留五發子彈,其餘彈藥全部交給少年戰隊。節約彈藥,做好白刃戰準備。”

    趙獵說罷,把最後所剩的子彈彈頭全部劃上十字,填進三把槍裡——倒不是他不以身作側,而是他的三把原裝槍所使用的子彈都是特製的單基藥,別的仿製槍無法使用這樣烈性的發射藥,否則會有炸膛危險。

    趙獵離開盾車掩體,走到文天祥面前:“丞相,獵……慚愧!”

    文天祥微笑搖頭:“彈盡矢絕,非戰之罪。立厓,某有一事相託。”

    趙獵肅然道:“丞相請說。”

    文天祥撫劍而笑,深陷的眼窩神光閃閃:“敵若近身而我來不及橫劍,留一顆子彈給我。”

    趙獵深深看了文天祥一眼:“好!”

    所有還剩餘子彈的雷霆戰隊隊員,默默把子彈帶取下,倒出五顆子彈,把子彈帶往距離最近的少年懷裡一塞,同時把身上的砍刀短斧等兵刃挪到最趁手的位置。

    張君寶給孟士奇包紮好手掌,正要走開,突然脖子一沉,一條子彈帶掛在頸上。張君寶急道:“孟叔,你受傷了……”

    孟士奇吃力擺擺手,笑道:“就傷了一手而已,還有一隻手兩條腿,揮得動刀,斬得了狗頭。”

    張君寶手一動,一把解首刀在手,刀子如靈蛇般繞著手腕轉動,寒光閃花人眼:“孟叔,我也斬得動狗頭,子彈你拿回去。”

    孟士奇笑笑,拍拍張君寶肩膀:“君寶,你很不錯,比叔強。活下去!大宋的未來,就靠你們了。”

    特戰隊火力減弱,很快被元兵察覺,脫溫不花得報,張開大嘴,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狂笑,雙手托起不知砍了多少潰兵刃口依然雪亮的彎刀,磨牙大吼:“這幫該死的宋狗,終於沒彈藥了!都聽好了,誰第一個衝上譙樓,這把戰刀就賞給誰!”

    脫溫不花的彎刀可是大汗親賜的銀刀,代表著巨大榮耀與財富。一時間,一張張元兵疲憊不堪的面孔與畏懼的雙眼重新發亮,那原本充滿著死亡的黑洞洞梯口,瞬間變得金光燦爛起來。

    譙樓裡槍聲漸稀,兵刃格鬥聲卻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多的元兵湧入譙樓。廝殺聲、怒吼聲、慘叫聲沸反盈天。隨著譙樓圍欄咔嚓斷裂,孟士奇與一個蒙古甲士抱在一起,從樓上飛墜而下,譙樓血戰達到白熱化。

    趙獵站在文天祥身側,雷明頓霰彈槍彈倉已空了,五四的彈匣也打光了,只有點38左輪裡還有五顆子彈。最後時刻,絕不允許有卡殼這種烏龍事件,而左輪,永遠不會卡殼。

    覺遠與龍飛翼各持槍牌,並肩衝殺在最前,兩人都已成了血人,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許多特戰隊戰士已扔下槍械,拔出刀斧,與最後的宋兵們並肩迎上蜂擁而至的元兵。

    丁小么、張君寶、蚱蜢、韓鐵虎、黑丸、阿仔等少年戰士,則在戰士們的掩護下,不斷打冷槍,將瘋狂的元兵一次又一次打退。

    楊正換上一把大弓,抓著一手狼牙箭,粗糙的雙手如彈琵琶,一箭又一箭,如流水般不間斷射出,每一箭不是穿喉就是穿眼,中者立斃。

    丁小伊則默默立在趙獵身側,一把沉重而超長的燧發槍,在她手裡,彷彿成了織娘手裡的針線,裝填、壓實、倒藥、開槍,如行雲流水,賞心悅目。當然,被她瞄準的元兵絕不會這樣想……

    眼前是幢幢人影,廝殺聲震耳欲聾,但在趙獵意識裡,這一切似乎很遙遠。這一刻,他的目光越過重重戰場,看碧海潮生,潮漲潮落……那裡,是他來的地方,或許,今天將會歸去……

    恍惚間,一個彷彿雲端里傳來的聲音大叫:“看!那裡——”

    海天之交,雲霞如火,波瀾遼闊,一片白帆驀然倏現,無數赤焰般的龍雀大旗卷舞飛揚,映射夕陽,璀璨奪目。

    龍雀軍主力舟師,終於趕到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7-5 21:11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歼 灭】





    龙雀军舟师的出现,彻底逆转了崖城之战态势。在这小小崖城下,短短半个多月,元军折损的兵力已超过三千人马。对于一支战兵不足万人的军队而言,三成精锐兵力的损失,已到了承受力的极限。如果不是阿里海牙不计代价死磕,如果不是脱温不花不恤自身,甘冒弹矢死战,这支由汉军、新附军组成的二流军队早崩溃了。

    早已疲惫不堪的元军本就是靠一股气撑着,又眼见谯楼将破,加上各种重赏诱惑,这才有超常发挥。战至此时,宋军也好,元军也好,大家都在熬,拚尽最后的力气在熬。当战争的天平,渐渐向元军倾斜时,霹雳一声响,龙雀军舟师登场,狠狠在宋军的天平上,砸下重重一块砝码。天平上的元军,直接飞出局。

    当龙雀军舟师以迅雷之势击溃元军阻击船只,杀入番坊港,狠狠捅进元军的菊花时,围攻谯楼的元军就像被浇了一瓢沸水的蚁窝,轰地一下,密密麻麻的元兵如被开水浇烫的蚂蚁,疯狂争相逃命。楼道本就狭窄,哪里经得如此拥挤,那场面叫一个惨:人挤人,人踩人,人撞人,人压人……甚至有慌不择路的元兵直接跳楼。跳到城头还好,有无数人肉垫子,运气不好的,跳到城下,直接变成人肉饼子。

    脱温不花刚吼一声:“回去!都给老子回去!再加把劲攻下谯楼就胜了……”下一刻,就被淹没在溃逃的人潮里,那柄曾令人无比眼热垂涎的银光闪闪的战刀,也被一双双大脚毫不顾惜地践踏……

    眼见唾手可得的胜利就这么眼睁睁从手里溜走,中军坐纛下的阿里海牙几乎吐血,一直从容镇定的风范荡然无存。

    “阿塔,快走吧,要是被溃兵卷入就完了!”贯只哥惊慌大叫。

    郎中和尚也苦劝:“都元帅,溃兵如蝗,连脱温不花万户的虎威都挡不住,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里海牙缓缓从锦墩站起,一股无形威煞凛凛散发,令贯只哥、和尚等人呼吸为之一窒,一个森冷入骨的声音传入贯只哥、和尚、北庭军及中军坐纛下所有元军的耳朵:“我的苏录定就在这里!我的坐纛就在这里!想活着回大营、回琼州、回陆岸的人就汇聚到这里来!”

    祥兴二年十一月末,龙雀军舟师登陆,破城无望,后退被断的元军士气大败。万户脱温不花死于乱军中,蒙、汉军都元帅阿里海牙临危不乱,收拢溃兵,退守南大营。

    龙雀军舟师并未登陆,而是以一部巡曳海上,看住大港、新地港之敌。然后,集中十余战船,向番坊港发动雷霆攻击,让元军第一次尝到了千枪齐发的可怕威力。在这个海战远靠箭矢,近靠跳帮作战的时代,火枪的巨大优势完全可以弥补兵力的不足。更何况元军留守船只的兵力并不多,平摊到三大港,就更少了。

    在龙雀军雷霆一击之下,留守番坊港的元水军大败,船只大半被毁。待阿里海牙收集败兵回营救援时,龙雀军舟师已扬帆远去。失去海上力量的元军,纵有数倍于敌的兵力,也徒唤奈何。

    翌日,龙雀军又向大港、新地港的元水军发动进攻。这两港水军实力比番坊港还弱,如何吃得消?迎战吧打不过,避战吧又被堵上门打。当真是惹不起连躲都躲不起,被打得那叫一个惨。最后靠南大营紧急调来十余架临时制做的投石机(之前攻城的投石机全丢在崖城城下了),才把龙雀军击退。

    至此,宋军反击战才算告一段落,两军开始对峙。

    经此一役,元军在崖城攻击战加三大港的损失高达五千余人,粮草辎重丢弃数百车,大小船只被毁近百艘,占到元军总船只的一半,可谓元气大伤,已无再战之力。尽管此时元军在兵力上依然占据着优势,但惨败之后,士气低迷,人人畏战。阿里海牙组织了几次突围,都被江风烈、欧阳冠侯指挥的龙雀军舟师打回来。阿里海牙与他的元军终于见识到了,一支千人火枪军,有着何等可怕的战力。

    就算阿里海牙是一头雄狮,也无法率领一支士气全无、被火枪打得丧了胆的绵羊军队突出重围。这又一次显示了琼州地域的特殊性,如果不是堵住了港口,如果不是隔了一条海峡,如果不是有黎峒(五指山)这原始丛林阻碍……龙雀军火力再凶猛,也只有一千多人,阻击可以,却无法包围,元军若是分路突围,势难阻止。

    而现在,阿里海牙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从港口突围,从海上逃跑,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得击退龙雀军舟师。他能击退龙雀军舟师吗?事实一再证明,不能!

    被围困了整整半个月后,矢尽粮绝的元军发生哗变,虽然被及时镇压,但元军实力再度削弱,全军已不足一万五千人。阿里海牙这头走投无路的老狮子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里不仅是自己最惨痛的失败之地,甚至有可能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嗅到危险气息的阿里海牙当机立断,于十二月中旬之夜,全军分别从大港、番坊港、新地港三港分兵突围。由于船只严重不足,载人就载不了物资,载物资就载不了人。于是高达五千余役夫被元军扔下,包括除粮秣以外的大量辎重,尽数弃之。

    崖城宋军由于兵力实在太少,守城犹嫌不足,不敢出城追击,以防元军反突袭,弄不好丢失城池就亏大了。

    在此情形下,龙雀军舟师不得不独力承担起围追堵截的重任,并把大多数兵力集中猛攻兵力最多的番坊港元军主力舟师,而对其余两港,只能尽力拦截,能拦多少算多少。战至次日黎明,处在重重围困中的元军座船如同被群狮撕咬的鳄鱼,任是左冲右突,始终无法突围。

    又过一会,随着海上一阵欢呼夹杂着惊呼,飘扬着哈刺苏录定与中军大纛的元军座船燃起熊熊大火,火势之大,连在数里外的崖城谯楼上观战的文天祥、张世杰、陈宜中、曾渊子、赵猎等将帅大臣都看得一清二楚。

    阿里海牙,居然举火**了?!

    文、张二帅及诸臣面面相觑,眼里有着难以置信的狂喜。蓦然间,整个谯楼尽是捋须抚掌大笑及大恸之声。

    这笑声,是那样的恣意欢畅;这恸泣,是那样的荡气回肠。
mk2258 發表於 2018-7-5 21:11
第一百六十三章【找死】





    茫茫大海上,一艘船體遍布彈痕的千石戰船,在兩艘商船的環護下,帶著幾分倉惶,幾分淒涼,漂蕩在海面上。

    這艘沒有旗幟,沒有標識的戰船,很容易會讓過往商船誤認為是扯下海盜旗的海盜船——事實上這樣認為也沒錯,因為這艘戰船確實也乾了幾票海盜勾當,左右兩艘商船,就是戰利品。

    此時這兩艘商船的東主,一個宋人,一個占城人,正在其中一艘船艙裡,愁容相對,長吁短嘆。

    “陸東主,咱們這趟虧大了,至少三年翻不了身啊。”那占城船東本就黑而皺的臉都扭成苦瓜了。

    宋人船東嘆了口氣:“貨丟船在,破財免災,好在人沒事,知足吧。”

    占城船東心有餘悸:“也不知哪來的海盜,如此凶悍,把我船上的護衛隨從幾乎殺個乾淨……這些人,不少是占城軍卒出身,都是打過海盜的,沒想到盡數折在這夥人手裡……”

    “噓——”陸船東做了個噤聲手勢,眼睛瞟向艙窗外,“那個老海盜頭子又出來了。”

    百尺之外,戰船重樓之上,一個白袍灰髮老者,佝僂著高大的身軀,定定望著海天之際滾滾浪潮,海風疾勁,吹動他鬢邊髮絲,竟已花白。

    儘管沒有熟悉的青羅傘,沒有前呼後擁的大群甲士,更沒有一呼萬應的數万大軍,但任何一個崖城宋軍都能一眼認出,這“老海盜頭子”,竟是阿里海牙!

    阿里海牙沒有死!

    當日,阿里海牙發動總突圍,以郎中和尚穿上自己的金甲,頂著自己的青羅傘,登上元帥座船,端坐於哈刺蘇錄定之下,指揮番坊港元軍突圍。而阿里海牙則攜其子貫只哥,喬裝改扮,登上一艘普通戰船,從新地港突圍。

    郎中和尚吸引了龍雀軍最猛烈的火力,最終突圍無望,舉火**,使龍雀軍誤以為阿里海牙已死,包圍網一懈,阿里海牙父子率殘兵就此突圍而去。

    原本阿里海牙的計劃是突圍之後,逃往瓊州瓊管,但由於被幾艘龍雀軍戰船追殺了半天,無頭蒼蠅一樣亂轉,不辯東西南北。好不容易甩掉追兵之後,唯一識得航線的掌舵又在追殺中被流彈打死了,再加上途中又遇到一場暴風雨。結果,迷失航向的阿里海牙殘兵船隻,在茫茫大海裡隨波逐流,離北邊越來越遠了。

    途中遇到幾艘商船,由於不知道這樣漂泊會多久,擔心缺乏食物飲水,更擔心行踪暴露,阿里海牙不得不客串了一把海盜,幹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能隨阿里海牙一起出逃的,自然是精銳北庭軍,就算只有幾十人,區區海商護衛又怎會是對手?只是海上不比陸地,想俘獲船隻補充物資,你就不能把人都殺光,至少留下水手及船東,這樣才好控制。而且,阿里海牙更需要商船的掌舵,以便引領他們回歸陸地。也因此,那宋人陸船東與占城船東才得以活命。

    自從敗逃以來,這位曾經雄心勃勃的元軍宿將彷彿一下蒼老了十幾歲,皺紋多了,鬍鬚白了,連一向板直的高大身軀也駝了。只有那一雙意志堅定如猛虎般的眼睛,依然流露出不死的雄心。生平敗仗,未有如此之慘。這個仇,他一定要報!

    “阿塔,兩艘商船的掌舵說了,再有四五天就能望見瓊州了……”眼窩深陷、一臉疲憊的貫只哥登上重樓,把最新消息通報父親,面有憂色,“以咱們眼下這情況,絕不能讓宋軍發現,但航線又無法繞開瓊州……”

    阿里海牙看了次子一眼,問道:“你有何想法?”

    貫只哥了解父親的秉性,提出問題的同時,必須要拿出解決問題的方法。登樓之前,他早已想過,當下道:“不如改裝易服,裝扮成商船護衛隊。只是可惜,這條戰船就得棄了。阿塔怎麼看?”

    阿里海牙半天沒說話,良久,才一字一頓道:“我易裝而逃,絕不會再易裝而返!”

    貫只哥惶然請罪:“阿塔……”

    阿里海牙擺擺手:“言之無罪,不必驚慌。”

    “那麼,我們是闖過去?”

    “對!但不從東線走,我們走西線。”

    貫只哥眼神一亮:“昌化軍!”

    阿里海牙抬手一捋灰髯:“昌化軍守將是張世傑的親將張霸,所部不過千餘,沒有火槍,只是尋常裝備。先前其與劉忠孝大戰一場,無論勝敗,必損兵折將,無力再戰。我們從昌化軍方向走,覷機把昌化打下來!”

    貫只哥也跟著興奮起來,不僅是因為解決了返迴路線難題,更因為看到了阿塔寶刀未折、戰意猶在。

    父子倆正密議時,又有數艘商船闖進視野。

    對麾下千戶的請示,阿里海牙大手一揮:“奪船!”

    那北庭軍千戶興奮領命而去。嘿嘿,還是打劫好啊,不費甚麼力就搶到一大堆戰利品,何必去啃硬骨頭,打生打死呢?

    在噸位差不多的情況下,戰船的速度比商船更快,一般商船很難逃得過戰船追逐。

    當元軍戰船洶洶而來時,那幾艘商船彷彿認命一般,非但沒逃,反而主動迎了上來。

    阿里海牙原本要回到船艙以避箭矢,見此情形,訝然之下,卻是不走了,穩穩站定在樓台上觀看。

    兩船接近數十丈時,北庭軍千戶熟門熟路大叫:“我們不是海盜,而是大元官兵。全船放下兵器,束手就縛,可保性命!”

    對面船隻水手也不知聽沒聽清,反正就是直愣愣迎上來。

    阿里海牙灰眉微皺,隱隱覺得不對,還沒想清楚怎麼處理,那幾艘船已近至十丈。船頭立著一壯實一瘦小的兩個中年漢子及一群船工模樣的人,手裡沒有兵器,每個人臉上也沒有害怕的表情。

    什麼時候大元官兵的聲譽這麼好了?就吼那麼一嗓子,對方就乖乖束手聽命了?

    阿里海牙本能感覺不對,但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這時船頭處北庭軍千戶正大聲喝令:“船東、掌舵,站出來!”

    商船上,那個乾瘦的中年漢子一點頭:“我是船東,鄙姓王,名平安。”

    另一壯實的中年漢子粗聲道:“我是掌舵,姓佟,行二。”

    阿里海牙終於發覺是什麼不對勁了——這船東與掌舵,以及排在船舷邊的一群船工,全部背著手,就連說話應答,也只以點頭相應。

    此時兩船正交錯而過,阿里海牙握住欄杆的雙手一緊,瞠目大喝:“舉弓出刀,殺!”

    殺字一出口,成排站在船舷邊的那群船工整齊劃一揚臂甩手,一排排烏沉沉的雙管獵槍齊指對面手執刀槍弓牌的元兵。

    “老子最恨海盜!”佟掌舵大吼一聲,抬起雙管獵槍,對準樓台上的老海盜。

    ”爺爺最恨元兵!“王平安單手一甩,一把早已裝填好霰彈的雙管獵槍也指向重樓上的阿里海牙父子。

    嘭嘭嘭嘭!

    大蓬滾燙的鐵砂帶著黑煙從槍管裡噴湧而出,在阿里海牙驚駭欲絕的瞳孔裡越來越大……
mk2258 發表於 2018-7-5 21:11
第一百六十四章【勝利後的隱憂】





    祥興三年正月,崖城,舉朝歡騰,慶賀崖城保衛戰的勝利。

    對這場實力懸殊、一波三折、險死還生的戰役,每個人都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毫無疑問,這場戰役最大的功勞屬於趙獵與他的龍雀軍。沒有趙獵緊急援救,沒有龍雀軍舟師及時勤王,崖城注定陷落,行朝鐵定完蛋。

    正月初,戰功核定出來,皇太后恩典,所有參戰人員,上至統帥,下至小兵,無論使臣、效用、敢戰士、輔兵、役夫,有軍職者各升一級,賞錢穀,無軍職者賞錢穀酒肉,有戰功者另算。

    一時間滿城歡騰,客居崖城的各國番商無不笑開懷,軍士有錢了自然就得消費,他們同樣賺得盆滿缽滿。

    按功勞上級最大的官場鐵律,文天祥、張世傑這兩位崖城保衛戰的統帥功勞最大。只是這二人早已位及人臣,無論實職、勳官、爵位,都已到達文武大臣的頂點,實在封無可封,總不能封王吧。

    一般這樣的情況,朝廷的常例是蔭子封婦追贈先祖。但文天祥二子病逝,妻女被俘,除了追贈先祖,別無他法。張世傑的情況也差不多。於是皇太后頒下懿旨,追贈二人先父、先祖俱為侯爵。當然,少不了增加二人食邑,不過對這二人沒多大意義。

    文天祥出身江贛豪門,張世傑多年積蓄家資巨萬,這點食邑自然不會在意。只要皇太后信重依舊,對他二人而言足矣。

    毫無疑問,功勞最大的,或者說收穫最大的,就屬龍雀軍這個集團了。

    首先,自然就是本次戰役最大功臣趙獵了。楊太后對這位秀王侄非常滿意,一大串封賞不要錢(真的是不要錢)似地砸下來:信安縣公、上柱國、鎮國大將軍、龍雀軍都統制,仍兼領萬安軍。

    對宋朝這個丞相只是三品,二品以上俱屬超品的王朝而言,趙獵這一串從二品及二品官爵,也差不多達至了武臣的頂峰。最重要的是,他還如此年輕,看來下一個位及人臣的就是他了。

    其實,率龍雀軍舟師增援,給予阿里海牙最後一擊,解救行朝的江風烈、歐陽冠侯二將,也得到大幅提升,一封侯,一封伯。正式邁入高官行列。即使遠在萬安軍,奉命駐守城池而未參與救援的施揚、洪四娘等將領,也因擊破忽失海牙之功,加官進爵,各有封賞。

    行朝在這方面倒是做得很到位,絕不會冷了有功將士之心。當然,王朝末世,爵位普遍不如盛世值錢,最重要的還要看差遣。耐人尋味的是,二將一連串封賞中,各多了一個職位:侍衛親軍馬軍司都虞候和侍衛親軍步軍司都虞候。

    這兩個職位都屬於禁軍“兩司三衙”中的侍衛親軍司下屬馬、步二衙,比趙獵此前禁軍職份“殿前司副都指揮使”低一級,但分屬不同的衙門機構。

    龍雀軍三員大將,居然分屬禁軍三個不同衙門……初聽愕然,細想釋然,帝王之術,原本如此。

    其餘諸臣也各有功勞,俱有封賞,如陳宜中、楊亮節運籌之功,曾淵子籌糧轉運之功,馬南淳、許達甫堅守南門的拒守之功,黃天從死戰之功……就連楊氏二子,楊啟智與楊行勇,都有忠勇守衛草宮之功。

    這些功勞,有實實在在的,有厚顏相取的,有拿命拼來的,有擺個忠心站姿就掙到手的。古往今來,哪朝哪代,這種事都少不了,其中是非,自有公論。

    趙獵現在對封賞這些都比較麻木了,都是些惠而不費的東西,他在意的只有一樣:戰利品的份額。

    阿里海牙南征舟師全軍覆滅,宋軍除了收降近萬俘虜之外,還獲得了大量船隻以及各類物質、軍械。而這些,都是地偏物乏的崖城行朝上下緊缺的。

    對趙獵而言,無論俘虜、船隻、物資、軍械,他都要,目標是爭取一半份額。他也不怕跟張世傑這位積威甚重,滿是的煞氣上官相爭,更不擔心朝廷偏袒禁軍而忽視龍雀軍這支廂軍。事實一再證明,他的龍雀軍是眼下行朝軍隊裡最能戰、敢戰的一支強軍。當此危亡之際,只要行朝上下不是眼瞎+缺心眼,就絕不會因他的態度問題而自廢武功,短了龍雀軍的供應配給。

    不過經此一役,龍雀軍大放異彩,令人刮目相看,行朝上下已把這支軍隊當成香餑餑,陷隱有將龍雀軍納入禁軍的傳聞。這一點,從龍雀軍三員大將被封為禁軍將領並分屬三衙可以看出端倪——這不光是併入,還要一分為三。

    趙獵得知這個消息後,臉色平靜,並沒有像特戰小隊隊員那樣困惑,也沒有如江風烈、歐陽冠侯那般鬱悶。實際上在他擊敗阿里海牙的次日,馬南淳就找到他,與他夤夜長談了整整一晚。

    馬南淳的談話中心,基本圍繞著兩個字:時與勢。

    宋朝自開國之初,一向秉承強幹弱枝的國策,收束全國最強的軍隊充為禁軍,以鎮懾地方。也就是說,裝備最精良、訓練最好的一定得是禁軍。如果不是,那就一定要將之變為禁軍。總之,最強的軍隊一定得掌握在中央手裡,絕不允許廂軍比禁軍還強。龍雀軍錶現如此搶眼,朝廷有此舉措並不意外。

    這還是趙獵有個宗室的身份,算是自家人,若是外姓將領,這會宮中怕早派出監軍,嚴密監控甚至架空奪權了。

    從朝廷的角度出發,這樣做是政治正確,目的是為防止強梁突起,尾大不掉,重演五代軍閥混戰的局面。

    “若是在承平盛世,國公只有兩個選擇:或卸去龍雀軍都統制之職;或者,宮中擺下一桌筵席。”馬南淳說這話時,舉起手裡的酒杯。

    趙獵怔了一下,恍然道:“杯酒釋兵權。”

    涉及太祖,這話馬南淳當然不敢接,理了理胸前長髯,沉聲道:“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今乃亂世,國朝實行了幾百年那一套已不管用了。此乃時也。眼下這局面,誰手裡有兵有糧……現在再加上一條——有槍!誰就能成為國朝中流砥柱,此乃勢也。時勢造英豪,遠的不說,近者,越國公(張世傑)就是榜樣。”

    趙獵沉默了好一會,慢慢消化馬南淳的一番話後,抬頭盯著這位自厓山起就一直跟隨自己的良師益友,道: “仲平之所以說這番話,就是認為我能成為你心目中的英豪?”

    “自厓山起,國公早已是南淳心目中的英豪了。”馬南淳長身而起,合袖長揖,神情少有的肅然,“時移勢易,望君審慎以決之。”

    “時勢啊……”趙獵指關節篤篤輕敲案面,泛出一絲苦笑,自己就想好好打蒙元而已,怎麼就這麼多彎彎繞繞,真不讓人省心啊……良久,絲苦笑慢慢消失,神情漸漸堅定。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7
第一百六十五章【大宋武功隊(上)】





    崖城保衛戰的勝利,不僅挽救了宋室危亡,更重要的是,自祥興二年二月厓山海戰後,一直被蒙元攆著打的行朝,終於可以喘上一口氣了。

    此時昌化軍也有消息傳來,副都統制張霸在元軍劉忠孝部圍困下,穩打穩紮,守中有攻,雖未能擊敗敵軍潰圍而出,但元軍始終也沒能打下小小的昌化軍。待阿里海牙戰敗消息傳來,劉忠孝第一時間收拾殘兵跑路,昌化之圍旋解。

    劉忠孝一跑,元軍大敗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瓊州,只是瓊州距大都何其之遠?阿里海牙戰敗的消息傳到瓊管後,再傳到雷州,再傳到荊湖行省,最後快馬驛傳到大都,少說也得兩個月。等大都那邊的蒙元君臣作出反應,拿出應對章程,再反饋到荊湖行省,再徵船發兵,沒有半年不要想。

    也就是說,行朝至少有大半年的寶貴時間休養生息,養精蓄銳,以待來日再戰。

    好消息一個接一個,由於元軍大敗,海上封鎖解除,蘇劉義、蘇景瞻父子也得以帶著大量人口物資順利返回,為兵力嚴重匱乏的大宋行朝解了燃眉之急。

    與蒙元相比,行朝的力量依然十分弱小,並且由於瓊州的人口物資極度缺乏,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期,這種強弱對比不會有明顯改變。正因如此,此役以弱擊強,最終大破元軍的龍雀軍以及他們所使用的武器,引起行朝上下高度重視。

    趙獵成了大忙人,每天不是丞相相邀,就是樞密相請,目的很明確,都想得到他這位最大的武器供給者的支持。

    祥興三年的對元國策,朝中分為兩派意見。

    激進派如文天祥、楊亮節等,認為最危急的時刻已過去,國朝當重新振作,國事大有可為。只要源源不斷生產出火槍,假以時日,訓練出數千火槍兵,便可攻取元瓊州安撫使司所在地瓊管,瓊管一下,瓊州全境便重歸大宋。之後再渡海收復雷州。鞏固雷州半島這個橋頭堡,以之為行朝的戰略緩衝,再以舟師掃蕩沿海,奪取廣州、泉州、福州等戰略要地。

    文、楊二人堅持這個方針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瓊州這地方,雖然是個上佳的避難之地,但人口、物資各方面的補給多仰賴大陸,守成尚且不足,更別說進取。所以應盡快出兵沿海,收復要地,以取得源源不斷的補給。

    第二個就是二人一直堅持的行朝應駐蹕於大埠,像崖城這樣的小地方實在與天朝上國體統不符。過往番國海商越來越多,傳揚開去,有損天朝聲譽,不利於威服遠夷。

    保守派卻是張世傑、蘇劉義等武將,他們均從軍事角度出發,認為瓊州地利得天獨厚,蒙元鞭長莫及。當此敵強我弱之際,應趁新勝之勢,加強與大陸忠於國朝的豪強義士聯繫,不斷運輸人口錢糧,補充瓊州之不足。他們同樣贊同多裝備火槍,多訓練火槍兵,也贊同拿下全島,並且覷機奪取雷州。但並不贊同過快北上奪廣州、泉州、福州。

    在廷辯激烈時,張世傑直接拋出一記殺手鐧:“倘使此番元酋阿里海牙所圍非是崖城而是福州,敢問諸君如何守禦,保我行朝?”

    驟聞此言,縱以文天祥之雄辯,楊亮節之機變,一時也難以反駁。

    激進派是文臣,保守派是武將,倒也是奇談。

    而陳宜中、曾淵子等重臣也傾向於保守,若非文天祥是文武之首,楊亮節是一國之舅,內外廷一齊發力,朝堂早就是保守派的一言堂了。

    兩派爭執相持不下,最後,只得請楊太后聖意裁決。可楊太后一深宮婦人,無論見識膽略都遠遠不及諸臣,又如何能聖裁?廷議暫時沒有結果,於是兩派開始各種線下活動,爭取各方中立派,以便下次廷議時,增加己方說話份量。

    就眼下行朝而言,立下不世功勳、手握武器供應的趙獵,絕對是說話最有份量的人物之一,無論那種意見,沒有趙獵的支持,便如鏡花水月,一切都無從談起。身為關鍵人物的趙獵,卻始終沒有明確表態支持哪派觀點,除了幾位重臣之邀,其餘各方邀請,能推就推。

    大概是因為趙獵態度不明朗,兩派改變目標,將目光投向江風烈、歐陽冠侯等龍雀軍將領。在二將接到不同派系請帖的同時,趙獵也接到了一份無法推卻的宴請——宮宴。

    對於楊太后的宴請,趙獵並不意外,以他宗室的身份,又立下如此大功,這是題中應有之意。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旨意上特地註明,讓他帶著當日在崖城保衛戰中立下殊功的特戰小隊成員,一齊入宮赴宴。

    趙獵又是驚訝又是不解。他當然希望浴血奮戰的將士得到應有的獎賞,皇太后的接見無疑是個規格很高的獎掖,不過他到這時代日子也不短了,對這時代的等級尊卑之森嚴還是很清楚的。他的特戰小隊成員在功勳上完全夠格了,但身份上還遠遠不夠,曾號稱以“半步《論語》治天下”,最重儒禮的趙宋皇室怎會有這樣的失誤?

    傳旨內侍看出趙獵的困惑,笑道:“國公爺,這裡還有一卷手扎,乃是兵部行文,請過目。”

    趙獵惑然接過,拉開黃絲絛,打開一看,卻是一份告身名錄:龍飛翼、楊正、覺遠、丁小么、張君寶……

    所有參與崖城保衛戰的特戰隊員,無論生還的還是戰死的,都得到一個階官:隊官以上為從七品的武功大夫,普通特戰隊員,為從七品武功郎。

    雖然同樣是從七品,不過“大夫”比“郎”要高上幾個階次,也就是說等級高得多。

    宋代階官,是用來表示官員等級、寄寓俸祿而無實際職掌的官銜,類似唐代的散官。而武臣的階官,相當於現代軍銜。除了用以決定官員的正俸之外,也是對官員實行蔭補、封贈、薦舉、當贖等的依據,而且對擔任職事官也有一定的影響。

    常言說“七品芝麻官”,這話放在明朝是對的,明朝品級確實不值錢,但在宋朝完全不一樣。宋朝對品秩壓得較狠,七品,放在宋朝,絕對是中級官員,五品以上就算是高官,像耳熟能詳的團練使、諸州刺史,也不過才從五品。

    此前特戰隊員,除了龍飛翼、楊正、丁小么、張君寶等少數幾人有個從九品的承節郎、承信郎等最低階之外,其餘人等,無一有階官。

    這道告身文書一下,原本大半是白身的特戰隊員,一下都成了中級軍官,特戰隊升級成了軍官團。這支大宋最強的軍隊,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堵住了阿里海牙的入侵大軍,斬斷了他的魔爪,這是他們應得的榮耀,他們受之無愧!

    只是……趙獵盯著那階官,越看越眼熟:“武功大夫、武功郎——這不成了武功隊了麼?宋朝的'武功隊'?還真是有趣啊!”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8
第一百六十六章【大宋武功隊(下)】





    武功隊,大宋早已有之,並不新奇。《後村先生大全集》有載:“南渡初,諸大將軍中有所謂武功隊,謂一隊之人,皆武功郎、大夫。”

    這是因為當時也正處於亂世,亂世出英豪,英豪多軍伍。不少軍卒昨天還是一小兵,今天打了個大勝仗,軍功立馬蹭蹭蹭上漲,直接升“小使臣”(九品軍階),下一次又打勝仗,又蹭蹭蹭升為“大使臣”(八品軍階)。由於當時國破山河亂,物資、軍械、糧草奇缺,對這些軍功升得太快的軍官,朝廷除了給告身、給軍階、給賞賜,根本拿不出相對應的裝備與兵馬。結果這些大小使臣只好繼續當普通士兵用,把這些精銳老兵悍卒組建一隊隊軍官團——“使臣隊”,這就是宋朝最早的武功隊了。

    而眼下的情形跟南宋初差不多……不,是差太多。在趙獵與他的龍雀軍出現之前,行朝幾乎都在打敗仗。地盤一片一片丟,物資一堆堆扔,兵馬一隊隊滅,根本沒機會組建使臣隊。

    而今日,趙獵的武功隊建立,預示著未來宋軍將會有更多武功隊、使臣隊出現。只有這樣的精銳戰隊,才有可能與橫行世界的蒙元怯薛軍一決高下。

    接到宮宴之請後,趙獵不敢怠慢,立即召集特戰隊員——嗯,現在可以名正言順稱之為“武功隊員”了,即赴行宮。

    皇太后所居的行宮就在諸司衙署後面,佔地三畝,比當初那南恩州孤島上的草宮大不了多少。儘管內廷工匠與內侍們使出渾身解數,把個行宮裝點得富麗堂皇,但格局小就是小,單靠軟裝終究難以彌補。

    沒法子,崖城畢竟是個小城,能劃出三畝地當行宮已經是極限。城外倒是有許多風光極佳、面積廣闊、適宜修建行宮的所在。只是眼下強敵虎視,崖城隨時會變戰場,誰敢把行宮建到城外?

    當趙獵帶著一群武功隊員來到行宮鳳臺之下,內宮首領太監汪公公正笑容滿面迎候。

    這位年約五旬,面如團扇,紅潤光澤如婦人的公公,曾服侍過端宗、末帝兩位少年官家。眼下又服侍皇太后,一直忠心耿耿,深得皇太后與兩位官家信任。若是在承平之世,這位內宮之首必定炙手可熱,是百官將門的巴結對象,就算是趙獵這樣的宗親,也會禮敬有加。不過,眼下這時局,槍桿子最大,帶兵的最牛,太監內侍地位直線下降。昔日高居雲台之上睥睨群臣的大太監,如今只能站在鳳臺下,做那迎送勾當。

    汪公公笑吟吟與趙獵客套幾句,目光就落在趙獵身後十八位隊員身上,邊看邊嘖嘖:“不愧是龍雀精銳啊,這精氣神,當將軍都綽綽有餘了。嘿,久聞信安公這親衛里有不少少年勇士,還真是……嘖嘖,小小年紀就如此驍勇,了不得……咦,信安公,數目略有不對啊,尚缺二人。”

    趙獵哦了一聲,道:“有一名隊員重傷未癒,難以覲見,另一人乃女子……”

    汪公公一陣尖笑:“太后早有吩咐,那位叫丁……嗯,丁小伊的女中豪傑,一定要出席。”

    趙獵向高高的行宮方向一拱手:“皇太后慧眼如炬,不苟一格,那真是丁氏女的福氣。”扭頭對丁小么打了個眼色。

    丁小么興奮離隊而去。

    江公公領著一行十八人依次登上鳳臺,先到配殿更衣潔淨,再由幾位司值內侍一一為諸隊員講解各種覲見禮儀。

    半個時辰之後,汪公公再次出現,領著一行人前往鳳閣覲見皇太后。這時趙獵等人已換上一襲只有正式而隆重場合才會穿的廣袖深衣,頭戴梁冠,兩條長長淡黃絛帶垂下,增添幾分出塵之意。

    衣冠穿截好,眾人互相對視,人人表情精彩,都有說不出的怪異感覺。一路上丁小么等少年不時偷偷扶一下高冠,生怕掉了。

    就在鳳閣雲台三十三級白玉階之上,兩排鮮衣明甲的持戟甲士分立兩側,每三階一甲士,個個魁梧壯碩,挺胸腆肚,瞪著覲見的一行人,眼色凌厲威嚴。

    宋朝禁軍挑選嚴格,能充任禁衛者,都是身家清白,忠誠可靠,力能挽強並有過戰鬥經驗的精銳,倒也不全是樣子貨。

    趙獵一行再度被攔下詢問,一個身材高大、兩腮長著鬃須、一臉傲然的青年將領盯著一個個武功隊員,目光不善。當看到張君寶等少年時,又是吃驚又是不解。最後目光落到趙獵身上時,青年將領擠出一絲笑意,雙手作揖:“信安公,又見面了。”

    正是楊太后之侄、守衛行宮的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楊行勇。

    趙獵拱手回禮。

    楊行勇目光游移,滿面疑慮盯著眼前又是少年又是女子的隊伍,眼神如鷹:“皇太后著令信安公領當日以二十八人連破數百北庭悍卒,更力挫百千強敵的銳士前來覲見……就是他們?”

    武功隊員們在戰場上烈血赤膽,無畏殺敵,但到底身份卑微,到這皇宮覲見太后,又是更衣又是學禮儀,弄得一條條戰場廝殺漢大汗淋淋,無端惶悚不安起來。此刻被楊行勇氣勢一壓,竟有些氣餒。

    趙獵回首,向隊員們尤其是少年們微微頷首鼓勵,然後回頭對楊行勇淡淡道:“正是。怎麼,楊軍使有疑問?”

    楊行勇看看自己手下孔武有力的禁衛,再看看這支隊伍裡混雜的毛都沒長齊的少年還有弱質女流,怎麼也難以與那支若大名聲的傳奇戰隊聯繫起來。

    不過,再怎麼疑慮,他也不敢當著趙獵的面質疑,強笑道:“豈敢豈敢。”退下讓開通道。

    趙獵略略點頭,揚長而去。

    武功隊員們一個個從楊行勇等禁衛眼前經過,輪到張君寶時,這經過浴血奮戰,煞氣漸成的少年冷聲道:“沒聽過有志不在年高?”寬袖一拂,昂首而去。

    楊行勇臉色一沉,但還沒完……

    丁小伊經過,哼道:“沒聽過'婦女能頂半邊天'?哼!”快步追上隊伍。

    楊行勇臉色泛青,心下發狠:“讓你們蹦噠,等你們都到了爺的手下,看爺怎麼整治你們!”

    這時一個禁衛湊上來輕聲問:“軍使,啥人說的'婦女能頂半邊天'?都沒聽過啊。軍使讀書多、見識廣,給咱說說是哪個潑天膽子敢說這等話?”

    楊行勇眼一瞪,想說“我哪知道是哪個吃豹子膽的傢伙說的”,但又覺得這樣顯得沒見識,弱了自己在手下的形象,哼了哼:“你等當然不知,這人……哼哼,了不得!”邊說邊走開,那禁衛跟了好一會,終究也沒能從楊軍使嘴裡打聽出那個“了不得”的人物是誰。

    而此時,趙獵一行已經在汪公公引領下,趨入行宮大殿,朝丹墀之上,空空如也的龍椅之旁,那道珠光寶氣的珠簾之後隱隱綽綽的人影躬身行禮:“臣趙獵,率武功隊一十九人,叩見皇太后。”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8
第一百六十七章【太后挖牆腳?】





    大殿裡,丹墀下,兩排長案一字排開。受地形限制,這所謂的大殿其實也並不大,也就兩百多平米的樣子,不過武功隊共二十人赴宴,足夠安排得下了。

    大殿裡銅鼎燃香,明燭高照,香是龍涎香,燭是海鯨油。香氣繚繞,沁人心脾,明燭耀目,纖毫畢現。無論龍涎香還是海鯨油,都是昂貴之物。不過這貴只是在輸入中原之後,物稀而貴,在崖城這樣的海商中轉站倒不算貴。再說了,現在行朝什麼東西都缺,就是不缺錢,再貴的東西都買得起,

    在趙獵等人進來之前,大殿空曠而安靜,這會即使多了他們這二十人,除了眾人細細的呼吸聲,依然靜得落針可聞。

    在趙獵叩禀之後,簾後並沒出聲,但伏叩於地的武功隊裡每個人都感到身上落下一道觀察的目光。

    少頃,才傳來楊太后那柔和的清音:“趙卿,諸君,免禮平身。”

    眾人按先前禮儀教導,齊聲謝過,這才在小宦引領下一一入坐。每個隊員都坐得端正整齊,有如一排直線,軍姿肅然,真正的坐如鐘,令太后、汪公公等看得嘖嘖稱奇,原有的一絲懷疑也散去。隨後,有宮女奉上清酒,並以玉質長柄勺一一為諸人斟酒。

    簾後傳來太后柔聲:“趙卿率諸君不辭艱險,突營回援,浴血奮戰,忠勇可嘉。請滿飲此杯。”

    武功隊員們眼巴巴看著趙獵,一見他舉杯,也忙跟著舉杯,並跟著趙獵一齊喊:“謝皇太后。”

    然後大殿裡一片咕嘟咕嘟飲酒聲,剛放下杯,宮女便又用長柄勺滿上。大宋的清酒度數不高,十杯八杯醉不了人。

    楊太后的聲音又響起:“諸君皆有加官,再加賞二十兩銀碗,衣袍一襲七帶,五兩銀腰帶一條,茶、絹五十份,滋表忠勇,以為我大宋將士楷模。”

    趙獵與武功隊員們自然又是一陣拜謝,心下疑惑:“武功隊是解了崖城之危沒錯,但在皇家眼裡,這也是應當的吧。有功按律擢賞也就是了,為什麼又是賜宴,又是賞賜,規格如此之高?事出反常啊。”

    這時又聽太后道:“據說當日南門血戰時,你這支小隊原有二十八人。”

    趙獵答道:“是,當初臣確實率二十八人渡海奔襲,解圍崖城。南門血戰,敵附如蟻,狂攻如潮,將士浴血,戰死者八,其餘無不帶傷,另有傷重臥榻不起者。此次入宮,也只得一十八人而已……”

    簾後沉默,武功隊員沉痛,連盛酒的宮女都輕輕垂下頭,大殿陷入一片寂靜。

    良久,簾後才傳出幽幽之聲:“都是忠義之士啊。”

    趙獵深吸一口氣,深沉道:“家國危亡,匹夫有責,一息猶存,誓當滅虜。逝者託山阿,生者戰不息,唯此而已。”旋即雙手端起酒杯,神情鄭重,向天空一揖,然後輕斜杯口,將酒徐徐瀝於案前,“僅以此酒,祭奠保衛崖城、萬安、昌化之所有軍民之英靈。”

    武功隊所有隊員同樣一臉正容,端杯揖空,瀝酒案前。

    趙獵等人這一番舉動,不管楊太后心裡怎樣想,也只得讓使女代己持杯灑祭。

    一番感慨、獎掖之後,一群宮婢如穿花蝴蝶,托盛著酒菜陸續上桌,筵席開始。

    楊太后先讚了趙獵幾句,都是“忠卹體國,有先人遺風,不愧英烈之後”之類的套話,然後話鋒一轉,開始逐一稱讚起來。她的目光首先投注到唯一的女隊員丁小伊身上,語帶笑意:“這位丁家小娘子真了不得,以一女子之身行那男兒壯舉,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當得起軍中花木蘭,將中李平陽啊!”

    北朝花木蘭的故事在宋時已流傳,而唐朝平陽公主領軍助父兄奪天下,一支“娘子軍”天下聞名,知書識文的楊太后自然不會不知,故以此二巾幗做比,這是對丁小伊極高褒獎了。

    這還是宋朝時什麼楊家將、薛家將的故事沒流傳開來,否則楊太后多半會用穆桂英、樊梨花來稱讚丁小伊了。其實本朝倒是有個貨真價實的女將軍,便是那號稱“二十年梨花槍無敵手”的紅襖軍首領楊妙真。只是紅襖軍叛服無常,先後降過宋、金、蒙元諸朝,名聲不佳,楊太后自然不好拿此人來做比。

    丁小伊卻是大字不識,哪聽過這些,愣了半天,在趙獵不斷咳嗽下,手忙腳亂向太后施禮,唯唯而應,卻不知說啥好。看她那一臉茫然的樣子,楊太后就知道自家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楊太后鬱悶了一把,勉強打起精神,轉而對丁小么等少年讚道:“原本聽說這群勇士裡有十余少年,本宮還不敢相信,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小小年紀如此銳勇,假以時日,我大宋又多一群虎狼之士。尋常這個年紀的少年,能與那新附軍對陣就算很不錯了,而今居然能連連擊敗北庭精銳與韃子精兵,著實了不得,也不知趙卿如何訓練出來的。”

    少年們都是咧著嘴笑,激動而開心,只是除此之外,沒別的了。

    楊太后更加鬱悶。

    趙獵慢慢咂出一絲味來了——皇太后這是在挖牆腳啊!堂堂皇太后,也乾這事?!看來這一次武功隊的表現還真是太搶眼了。

    到了現在,趙獵哪還不知楊太后的真正目的。這位皇太后不惜紆尊降貴,宴請一眾前幾日還是白身的軍卒,所看重的,還不就是這支小隊出色的戰力?連成百上千的強敵都能擋住、打退、擊敗。有這樣一隊禁衛貼身保護,他日縱使蒙元重兵圍城,也能潰圍而出,逃出生天吧。

    雖然沒得到意想中的熱烈回應,但在楊太后想來,她以皇太后之尊,賜宴賜寶加賞識,別說這些沒見過啥世面的小兵,就算是將門世家子弟,也得感激涕零,恨不能粉身以報皇恩吧。對這些軍卒,稍加籠絡就好,沒必要也不可能浪費太多精神,他們還沒這個資格。

    於是,楊太后以淡淡語氣道:“天武四廂宿衛欲從諸軍中使臣、副使(七品)裡擢拔一部充任。趙卿,汝軍中可有若有願為天家宿衛者。”

    這話簡直再明顯不過,太后要人了。

    這話不好接啊,趙獵看向武功隊員,一張張面孔看過去,無論原先的雷霆戰隊戰士,還是少年戰隊隊員,他們的眼神裡都只透著一種堅毅與忠誠,

    這一刻,趙獵終於知道自己的苦心沒白費。自建軍之初,他寧缺毋濫、優中選優,政審忠誠第一的挑選原則此刻終於發揮出效果,他一手打造的大宋武功隊,已經深深打上了他趙獵的烙印,只會是屬於他,誰也拿不走!

    趙獵長吸一口氣,突然道:“皇太后方才不是想知道臣是如何訓練這些少年的麼?”

    楊太后不明白趙獵怎麼突然引開話題,她剛才是說過這句話,但不過是隨口客套,哪會當真想听趙獵的練兵之法,笑道:“趙卿莫非也要為天武軍訓練一批少年銳士?”

    趙獵不答反躬身道:“請皇太后許臣小小演示一番。”

    楊太后略一遲疑,不過也想看看趙獵要幹什麼,點頭道:“許!”

    趙獵沒多廢話,對丁小么、張君寶等少年喝道,“少年戰隊,列隊!”

    少年們聞令一躍而起,按高矮順序,短短三四秒,就排成一個筆直的一字隊形,當真是動如脫兔。

    隊將丁小么雙拳在腰,小跑到趙獵案前,大吼道:“崖城少年戰隊總數十五人,實到十五人。請總教官訓話!”

    趙獵的命令很簡單:“向右——轉,齊步——走!”

    噠噠噠噠噠,少年們整齊有力地甩臂,大步向殿外走去,筆直一條線,直直地走。

    除武功隊員之外,楊太后及殿上所有人都是一臉莫名,不知這位信安公葫蘆裡賣什麼藥。

    大殿正門並不正對階梯,而是高達數丈的雲台。此時雲台四周的甲士看到這支奇怪萬分的少年隊員這麼走出來,面面相覷,都不知該怎辦好。

    趙獵只朝龍飛翼看了一眼,後者心領神會,長身而起。而趙獵則從容端杯飲盡。

    包括楊太后在內的殿中人原本都不明白趙獵此舉何意,但眼見那隊少年越來越接近雲台邊緣,竟然沒有半點減速或停頓,頓時一個個瞪大眼睛。

    噠噠噠噠噠……排在最前頭的蚱蜢,距高高的雲台只有五步。以少年隊的行進速度,五步,頂多不過三秒就會掉下去。然而,沒有接到命令,少年們的動作沒有半點停頓,依然一往無前。

    雲台上值守的甲士們都看呆了眼,咣當,有人的鐵戟都掉地了。

    殿上的宮女內侍們臉上都湧起驚駭之色,個個手裡有什麼就揪緊什麼,什麼都沒有就揪緊衣裳。

    而這一切,趙獵仿沒看到一般,他的手,只緊緊捏著灑杯。

    簾後的楊太后也失態叫道:“趙卿,快,快叫他們停下!”

    在她說出這句話時,最前頭的蚱蜢已經一腳踏空,身體一沉,掉了下去… …

    “啊——”終於有宮女掩口不及,尖叫出聲。

    “立正!”趙獵適時一聲斷喝,少年隊戛然而止。

    幾乎同時,雲台邊上,一條有力的臂膀倏然出現,一把撈住蚱蜢保持著向後甩的手臂,一蕩之下,將他生生吊在雲台壁上,然後慢慢扯上來。

    龍飛翼!

    大殿裡、雲台上,一陣陣長長呼氣聲。有幾個宮女搖搖欲倒,連站都站不穩了。

    汪公公盯了趙獵一眼,眼神複雜。

    大殿一派寂靜,良久良久,簾後才傳出一個疲憊的聲音:“好吧,人我不要了,要槍,總行了吧。”
mk2258 發表於 2018-8-5 15:38





    趙獵離開行宮時,臉色是陰沉的,楊太后沒能拉走他的武功隊,卻給他下了一道旨意,必須為捧日軍、天武軍提供連珠火槍三百支。並且還要把軍器少監郭承貴及一眾內廷工匠調回。不用問,自然是為禁軍製造槍支了。

    三百支?!

    趙獵真想唾這婆娘一臉,自己眼下的庫存都沒有三百支,到哪給她弄去?不過在行宮裡他除了點頭應允,還能怎地?

    “離開這裡!這地方不能呆了。”趙獵暗暗下決定,他心裡清楚,這是楊太后及一干朝臣還不知道他的軍工基地,若然得知,怕立馬就讓他獻出。

    如果郭承貴等工匠都被調回崖城,這個秘密同樣也難以保住。

    “槍一支都不能給,人一個都不會留!”

    這一刻,趙獵下定決心,拒不奉詔,離開崖城,回萬安軍。他就不信了,憑眼下宋軍這大小貓三兩隻,還敢到萬安討野火不成?而且眼下這局勢,只要行朝不腦殘,絕對不敢跟他撕破臉。

    “出城,進駐龍雀軍營。”趙獵果斷下令,“自今日起,全軍三級警戒,未得本將親自簽發手令,任何人不得出營半步,違令者斬立決。”

    崖城保衛戰打勝了,但不知什麼原因,龍雀軍並沒有被安排入城紮營,而是駐紮在南門外原元軍軍營裡。理由是城狹地促,難容大軍。實際上這理由站不住腳。崖城軍營確實不大,只能容納三千兵左右,但當時宋軍被打得只剩不足千人,而龍雀軍援軍也不過一千多,完全住得下。

    其實真實原因行朝官員們都心知肚明,不挑破而已——弱幹強枝,豈能不防?

    ……

    就在趙獵與他的武功隊被楊太后召入宮的同時,在戶部尚書楊亮節府邸裡,楊亮節也正宴請兩個人。

    兩個在龍雀軍中分量僅次於趙獵的重要將領:副都統制江風烈、統制官歐陽冠侯。

    滿桌海味佳餚,眼前美酒美姬,然而二將卻食不知味,面色肅然。這二人可都是殺伐果決的大將,煞氣威重,以致身邊的美姬都戰戰兢兢,不敢放肆。

    高居主座的楊亮節高冠博帶,寬袍廣袖,加上三咎飄逸的長髯,意態從容,氣度令人望之心折。能夠在這亂世之中,穩坐掌錢糧的戶部尚書兼度支使之位,與文天祥、陳宜中、張世傑等人傑分庭抗禮,更曾把宋末傑出宗室嗣秀王板倒,自不等閒。

    楊亮節邊飲邊從酒杯口沿窺視二將,眼睛微瞇:“二位將軍,為何不飲?是酒不合心,還是美人不稱意啊?”

    二將目光一碰,微點頭,歐陽冠侯開口道:“本軍新收元俘七千餘人,又得蘇殿帥送來大陸義勇千餘。甄別、選練萬軍,諸事繁雜,百務纏身,實在難有心情飲樂,望計相恕罪。”

    宋朝的度支、戶部、鹽鐵三司長官掌握財政大權,權同宰相,故稱“計相”。

    而江風烈只靜靜說了一句:“家父喪不過一載,烈仍在守孝其間。”

    楊亮節放下酒杯,向江風烈致歉,不失風度,並對二將道:“二位將軍當世英豪,揮手之間,萬軍辟易,敵酋自沉。欲將此虎狼之師,自需勞心勞力,超脫常人之付出。是本相疏忽了。”大袖一揮,諸美姬皆起身,齊向楊亮節福禮,垂首躬身退下。

    二將頓首:“謝計相體諒。”

    楊亮節慢慢轉動酒杯,望著江風烈,眼裡的欣賞怎也藏不住:“師毅不愧是將門虎子,一戰破敵兩萬,就連阿里海牙那等兇名昭著的元廷名將,也被二位將軍生生困住,被逼**。自蒙元興起數十年,與金、夏及我朝等三朝大小數百戰,未嘗有如此慘敗。道齋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吧。”

    提起先父,江風烈眼圈微紅,默默點頭無語。

    “想當年,本相與道齋同朝為官,惺惺相惜,共同進退……”楊亮節以沉痛而緬懷的口吻,說了一大番當年與江鉦非同一般的“友情”,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兩人是生死之友,刎頸之交。

    歐陽冠侯還罷了,雖然他也算是江鉦的忠順軍一員,但畢竟只是下屬,對這位老上司不了解,更不可能知道老上司與同僚之間的關係如何。但江風烈是什麼人?江鉦之子!而且一直隨父征戰。朝中之事,父親雖然說得少,但哪個是同盟,哪個是對頭,江風烈豈會不知?

    這楊亮節,就是父親的政敵。父親就是被他還有張世傑一齊排擠出朝堂的,現在卻來這番惺惺作態。

    江風烈神情淡淡,一任楊亮節扯淡。

    楊亮節雖巧舌如簧,不過說了半天只得到平淡回應,漸漸也扯不下去了,不動聲色收回,笑道:“有位貴客暫居本相府中,二位將軍隨本相一同拜見如何?”

    江風烈、歐陽冠侯皆是一驚,什麼樣的貴客,居然連楊亮節這樣的人物也要說“拜見”二字?

    楊亮節說完後當先而出,二將左右隨行。楊府不大,也就三重四進而已。崖城太小,所有官員府邸都因陋就簡,楊亮節再有權勢,也沒法、更沒膽多佔地——他的楊府還能比行宮大不成?

    原本二人猜測所謂貴客是與楊亮節差不多年紀的某宗室,結果當他們看到這貴客時,簡直大眼瞪小眼——這居然是一個小童,而且還是一個臥病在床,臉色蒼白,身體羸弱的小童!

    看到二將一臉莫名,楊亮節神秘一笑,說出了一個名字。

    江風烈、歐陽冠侯初時惑然,但咂摸一會後,臉色漸漸變了……

    當三人重新返回筵席時,楊亮節目光閃動,捻鬚微笑道:“二位將軍都是人傑,當知取捨,本相就不多說什麼了。嗯,犬子行勇,麾下之捧日、天武軍擴編在即。這是我大宋眼下最後、最精銳的兩支禁軍,至少要補足五千之數。嗯,龍雀軍如此精銳,實不應再以廂軍視之,哈哈哈… …二位將軍都有侍衛親軍都虞候的職份,完全可勝任新編禁軍副都指揮使嘛……呵呵呵呵。來來,二位將軍,滿飲此杯……哦,師毅可以茶代酒……”

    從楊府出來,江風烈、歐陽冠侯讓護衛們遠遠跟著,也不騎馬,只在烈烈海風中默默步行。

    良久,歐陽冠侯突然豁然大笑:“楊計相啊楊計相,你縱有好手段、好底牌,卻也是無用!無用啊!”

    江風烈也長吐一口氣,從腰間拔出仿五四手槍,咔嚓拉動套筒,嘴角露出一絲譏誚,:“定遠說得再對不過,楊亮節,嘿嘿,他太不了解龍雀軍、武功隊的武器了。他當真以為,這武器是想要就能要的?這龍雀軍,是想收就能收的?還擴編五千?呵呵,我倒要看他們屆時如何收場。”

    歐陽冠侯心下也是搖頭,楊亮節以為把他二人拉過來就能為他兒子弄到兩個勇將當幫手,卻不知他二人其實並不比尋常宋將強多少。他們之所以能打得阿里海牙父子三人滿地找牙,全靠一支超越時代的火器軍隊。沒有這支火器精兵,給他們指揮任何一支宋軍,別說擊敗阿里海牙,怕是連脫溫不花,甚至那忽失海牙都打不過。

    還有,聽楊亮節的意思,還想把龍雀軍補入禁軍。豈不知龍雀軍強就強在武器及配合這種武器的訓練,沒了武器,就如同猛虎失去爪牙……如果觸及那個人的底線,把武器彈藥供應一掐,呵呵。

    “立下不世功勳,卻遭如此對待。強敵剛去,危機方解,為各自利益,就對功臣上下其手,這些權貴朝臣吶……他們就不怕再來一次崖城之圍麼?看到時誰來解救他們?反正我們是不會再來了。”二人都是憤慨,一陣陣心寒。雖然各種吐槽,但二人卻有意無意避而不談今日所見的那個小童。

    最後,歐陽冠侯問江風烈:“你說,要是都統聽到這些要人要槍的要求,會怎麼說?”

    江風烈迎風長笑:“他會說——給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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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給我打!】





    正月剛過,一個爆炸性消息傳來,阿里海牙並未**,而是玩了一手瞞天過海,跑了。但天網恢恢,撞到了正返航的龍雀軍正將王平安手裡,結果一通亂槍,阿里海牙父子都成了篩子。

    兩具跟鹹魚一樣發臭的屍體被驗明正身後,行朝上下終於鬆了口氣,這只百足之蟲,終於死硬死硬了。

    於是乎,王平安,這位既沒參加萬安之戰,也沒參與崖城之役的最早追隨趙獵,同時又是最早退役的元老,一下就被封了侯——阿里海牙的人頭,值得這個價!

    此外,佟掌舵及二十海上戰隊戰士,俱因功受賞,賞賜豐厚。

    得知這個消息,有人吃驚、有人歡喜、有人羨慕、有人嫉妒……這些傢伙,運道太好了!

    楊行勇,就是嫉妒者之一,而且嫉妒得發狂。

    “要是我手裡有一批連珠火槍,就憑我捧日、天武軍之大宋最精銳禁軍的戰力,什麼功勞會沒有?何時輪得到那支東拼西湊的烏合之軍龍雀軍?要是我手裡有這樣的槍幾百……不!上千支,我就是崖城之役的主將,當日怎會讓敵酋逃跑?擊殺阿里海牙這樣的潑天大功,又豈會落到一個又瞎又瘸的廢人手裡?”

    楊行勇當真眼紅了,通紅通紅;當真恨了,恨得咬牙切齒。

    他是外戚,是楊太后之侄,是皇室最信任的人。楊太后把行朝最精銳的兩支禁軍交給他,想方設法給他弄功勞,好提拔、重用。好像這次崖城保衛戰,他從頭到尾都沒到南門甚至相對安全的西門打個轉,只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守衛行宮,提心吊膽聽著城門動靜,宮中府中所有財物已打包裝車,隨時保護皇太后“南狩”。

    他那幾天唯一做得比較拼的事,就是緊急找了條河溝,突擊練習游泳……

    就這樣,戰役勝利後,他也因站崗出色“護衛有力”而升官一階,獲了個寧遠將軍的散官。楊太后甚至還想藉此給他弄個爵位,開國子什麼的。但就這麼區區一個子爵,被父親楊亮節知曉後,立即阻止,認為不妥,這樣強行攬功,會令朝臣不滿。

    一個子爵他都弄不到,卻被一個殘廢弄到了,而且還是比子爵高出數級的侯爵。

    試問楊行勇怎能不嫉妒、不眼紅?!

    槍!他要槍!

    雖然太后對他說了,已經下令讓信安公先期入貢三百支連珠火槍,足夠裝備捧日、天武四廂禁軍。但等了好些天,軍需官已跑了好幾趟龍雀軍大營,得到的回答是槍需在萬安製造,尚需時日,請耐心等待。

    耐心!耐心!他的耐心已經快磨沒了!槍還在造是吧,那好,咱就要現成的。當日南門血戰,據聞武功隊戰死八人,這麼說來,至少有八支連珠火槍無主,就先取這八支槍玩玩。熟悉熟悉,威風威風。

    這麼一想,楊行勇心頭火熱,再也按捺不住,領著十幾個禁軍心腹,直奔南門龍雀軍大營而去。

    龍雀軍大營可不是那麼好進的,更何況此時趙獵已下達三級警戒。

    楊行勇也是得授過兵法的,自然了解此節,不會沒有準備。於是口稱有皇太后口喻,要面見信安公。

    一般說來,內廷無論是口喻還是懿旨,都是由內官傳達,鮮有禁軍都指揮使來傳達的。不過楊行勇的身份擺在那裡,他說要傳達,別人還真不敢不信。

    門校不敢怠慢,立即快馬通傳。很快,楊行勇一行得以進入軍營。並在一準備將的引領下,直入中軍營帳。

    趙獵、江風烈、歐陽冠侯等龍雀軍將領,俱全身甲胄,配槍帶劍,肅然等候。

    結果,他們等來的是楊行勇一句話:“奉太后口喻,著令龍雀軍都統制趙獵,先行交付八支連珠火槍。”

    趙獵等將面面相覷——這就掂記上啦?!

    不過趙獵很快反應過來,楊太后好歹也是輔佐過兩任皇帝的人物,雖無大才,但氣度還是有的,豈會如此迫不及待?當下瞇起眼,淡淡道:“槍械製造有多難,楊將校(都指揮使敬稱)不會不知吧?我萬安軍火槍產量雖略高於崖城,但三百支怎樣也得要三五個月,這才過得幾天?楊將校何必如此操切?”

    趙獵也不小白般質問“這真是太后口喻?”因為這種事根本沒法對質,楊太后絕不會因為八支槍而讓自家侄兒難堪,問也是白問。

    楊行勇拱拱手,嘿嘿一笑:“槍支難造,咱也知道,咱這次來,問的不是那三百支槍,而是信安公護衛隊'武功隊'手裡多出的那八支連珠火槍。怎麼樣,這是現成的吧?”

    趙獵盯住楊行勇好一會,看得後者心頭髮毛,正想喝問,趙獵卻突然道:“無論刀斧旁箭還是火槍,但凡是武器,就會有損耗,楊將校不會不知吧?”

    楊行勇一愣:“槍也有損耗?”一臉不信。

    趙獵都不知說什麼好了,咬著牙,一字一頓:“必、須、有!”

    趙獵這樣說並非託辭,而是真的。因為當日南門血戰,激戰經日,槍聲幾乎就沒停過,武功隊的槍管都是用無縫鋼管製造,又不是兵工廠專用的深孔管,哪裡經得如此烈度的戰鬥,所以戰士們手裡的槍管幾乎都打廢了,武功隊差點被廢了“武功”。這之後,回收了部分犧牲戰士的武器,分發補充,萬安軍“鐵屋”軍工基地緊急送來一批剛下生產線的槍械及子彈,才勉強補齊,保持戰鬥力,那有富餘?再說了,就算有富餘的,也沒可能給你這姓楊的傢伙!

    趙獵把理由一說,楊行勇的臉色就難看了。

    “一支都沒有?”楊行勇臉色陰沉,要不是眼前之人是宗室,哪怕是什麼信安公、都統制,他都不會這麼忍耐,早就發作了。

    “連珠火槍沒有,燧發火槍倒有八支,想要就拿去。”趙獵也是竭力忍耐,要不是眼前之人是外戚,區區一個從五品的禁軍都指揮使,敢在眼前人五人六,他早就命人拿下了。

    “燧發火槍?”楊行勇臉黑得要下雨,這種槍他當然見過,還試射過,排槍射擊威力固然大,但單對單還不如弓箭。據當日曾目睹過連珠槍之威的張雄告訴他,一個拿燧發火槍與一個拿連珠火槍的士兵對戰的話,後者可以輕易殺死前者好幾次——具體幾次,端看連珠槍裡有幾顆子彈。

    他楊行勇可是堂堂皇太后之侄,戶部尚書、度支使之子,居然想用這些破槍打發了?!

    “好、好、好!”楊行勇咬牙切齒,指著趙獵,“你有種!待我禀報皇太后,讓她老人家評評理。”如果是以前,楊行勇還有點顧忌,不敢輕易跟唯一的宗室趙獵撕破臉,但自從其父接到那神秘客人之後,這個趙獵已經沒戲了,得罪也無妨。

    江風烈、歐陽冠侯都是面沉如水,案下的拳頭緊攥,卻極力克制,不去看這楊行勇的嘴臉,否則真怕忍不住一拳飛過去。

    趙獵只是冷冷盯住對方,剃刀一樣的眼神,刮得楊行勇不寒而栗,手指向趙獵虛點幾下,轉身怒氣沖沖走到帳門。正要抬手掀簾,終究不甘心就這麼灰溜溜夾尾巴走,轉身衝趙獵得意一笑:“信安公,你就永遠當個信安公吧,想登大寶,做夢吧你……”

    江風烈、歐陽冠侯同時變色。

    “找死!”趙獵眼神一硬,拍案而起:“給我打!”

    帳簾掀飛,早已忍無可忍的張君寶第一個衝進來,一記沖天炮,正中下顎,將招架不及的楊行勇打得身體離地半尺,噴出滿空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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