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雙槍皇帝 作者:寇十五郎 (連載中)

 
mk2258 2017-11-19 22:29: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9 35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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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寇十五郎,男,廣西 - 賀州,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小說 > 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1279,厓山斷魂,十萬蹈海,神州陸沉。
  華夏薪火搖搖欲熄。左手左輪,右手黑星,殺出個黎明!
  黑槍救國,七子逆戰,五百條槍抗蒙元。
  這是一條地獄級難度的反攻之路。1279,絕地反擊,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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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作品】:《放嘯大漢》《獵擊三國》《狙擊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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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11-19 22:31
第一章 【血海浮尸】


         

血色的海面,飄浮著一具具屍體。有的浸泡發脹流著膿血,有的被海鳥啄食得血肉模糊,有的殘缺不齊,有的則被燒成焦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鋪滿水面,咸腥的海風夾混雜著濃郁得化不開的惡臭,中人欲嘔。
  如果在一小時前,看到如此恐怖的場面,就算身為警察的趙獵神經再怎樣堅韌,只怕也得吐膽汁。但剛剛還是群屍中的一員,才從血海裡被打撈上來,整個一血人,他的心態反倒異常平靜。
  也許,一個“死去活來”的人就是這樣吧。
  就在一小時前,剛從警校畢業分到北海合浦某鎮派出所的他,跟隨老幹警老嚴去調查一件私自生產地溝油案件。原以為只是一件普通的民事案件,沒想到摸進那廢棄廠房時,竟發現一個地窖。進入地窖順地道摸黑走了幾十米,出來時居然到了一個庫房。
  看到庫房裡的情形第一眼,他與老嚴驚呆了——這竟是一個地下黑槍生產基地!
  一聲槍響,老嚴倒下。旋即一個黑洞洞的、冒著輕煙的槍口對准他的腦門——一把黑星(五四手槍)。
  隨後,他被押進深層地洞,這是歹徒專門儲藏黑火藥的地方。在這裡,他被銬住一隻手,承受五六個歹徒圍毆。
  可能歹徒們認為毆打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警察沒有樂趣,因此只銬住他一隻手,讓他還有反擊能力。但他們萬萬沒想到,這個看似清秀的實習警員,打起架來那麼瘋。
  趙獵發飚了,一口血噴迷糊歹徒眼睛,揮拳打飛對方四顆大牙,再飛腳踢爆另一歹徒的蛋蛋。兩個歹徒倒地的同時,他也被四個發瘋的歹徒打癱在地。
  面對再次舉起的黑洞洞槍口,趙獵做了最後一個動作——他打著了一直攥在掌心而沒被搜去的打火機,拋向火藥堆……
  為什麼會活過來?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為什麼這麼多屍體?這裡發生了什麼?
  太多太多的疑問,幾乎把趙獵的腦袋漲爆,好難受啊!
  趙獵雙手抱頭,被海風吹得幾乎僵硬的身體終於動了一下。
  “阿爺,他動了。”
  身後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趙獵猛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黑如點漆的雙瞳,清澈明亮。
  這是一張少女的面龐,輪廓圓潤,下頜的弧線極為柔美。她頭扎沿海漁家女常見的那種藍布頭巾,身著一襲有點像日式的寬鬆服飾,交領繫帶,窄袖短褲,露出小半截小麥色手臂與小腿。不過這布料的質地很不咋地,不但粗糙,更綴滿補丁,有幾處還有破洞。
  趙獵隱約想起,剛才似乎就是這女孩用帶鉤子的長竹篙把自己撈上船的。
  “這位小哥兒,有沒有受傷?”少女身後閃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一身粗布漁民服,正吃力搖櫓。
  “受傷?!”趙獵下意識摸了一下身體,奇了怪了,他明明記得,在扔出打火機之前,自己傷得很重。正因自付難以倖免,才拚死一搏,拉全部歹徒墊背。可現在半邊身子粘粘的血垢猶在,警服多處破口明顯,但破口露出的皮膚卻平滑光潔——明明之前被歹徒揮舞鋼管狂揍時劃傷了啊,血流了一地呢,這是什麼情況?
  少女明眸在趙獵那一臉見鬼的面上滴溜溜轉了一圈,閃過一抹疑慮,旋即扭過臉,專注盯著海面。
  “看他那活泛勁,準沒事,那身血不是他的。”說話的是船上一位乘客,坐在船中央,約摸二十出頭,精瘦精瘦的,眼神很靈活,黑黑的臉上有明顯的曬傷痕跡。

他穿的衣服有點怪,跟河裡的浮屍差不多,而且同樣是血糊糊的,似乎剛被撈上來……
  此刻那人正盯著趙獵的衣服:“你是和尚吧?這身衣服挺怪的,肩膀還綴著兩朵銀花。別說,挺好看的,哪弄的?”
  這年頭還有不認識警服的人?趙獵盯著那人眼睛,五秒之後,確定對方不是裝傻或明知故問。他沒有馬上回答,臉轉向海面,這會功夫,浮屍似乎更多了。這些屍體的服飾明顯是古代樣式,長長的頭髮散亂漂浮在水面,有的挽著髻,有的紮著辮。除了屍體,還漂浮著箭支、箭壺、角弓及木槍。更多的,是破裂的船板與佈滿焦痕的破帆。
  貌似一場大戰之後的慘狀,而且,還是古代的大戰。
  趙獵目光掠過船尾處,那里瑟縮著一個渾身濕淋,蜷成一團,神情呆滯的宮裝少女。
  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全是古代裝扮?難道……
  “阿爺快看,那裡又有一個。”少女停下搖櫓,向海面一指。
  船上的人順她手指望去,但見不遠處一人上半身趴著一塊桌面大小的破板上,披頭散發,隨海浪起伏。看到船隻靠近,那人臉上沒有落水者得救的喜悅,有的只是麻木。
  老漢放下櫓,從腳邊拾起一根竹篙探出,大聲疾呼:“快抓住桿子!”
  那人面無表情,不言不動。
  老漢再三呼喚無果,急得噗通跳進海裡,游到那人身旁,抓住木板一頭,奮力拖近小船。
  少女伸手拉那人上船,那人卻像泥塑木雕一樣,根本不配合。
  精瘦年輕人忙搭把手,但那人體形高大,加上各種不配合,兩人一時竟拽不上船。
  “餵,你別傻愣著啊,快來搭把手。”
  少女的召喚令趙獵渾身一激靈,趕緊上前幫忙。不是他反應慢,而是眼前一切完全讓他迷糊了,他隱隱感覺,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不對,非常不對!
  四人合力之下,終於將這個怪人硬拽上船。
  怪人一跤跌到船板,彷彿靈魂歸竅,骨碌爬起,一改先前殭屍狀態,面朝東方,直直呆望,突然搥胸頓足,涕淚泗下:“國破,帝崩,臣死。某當殉國,何必救我!”
  趙獵越聽越不對,一把抓住怪人雙臂,急切問道:“老兄,你說什麼?能不能說清楚,什麼國破帝崩?”
  怪人瞪視著他:“你是化外胡僧?”
  “不是,我是人民警……”
  “那你是宋人?”
  “啊?什麼宋人……”
  “是了,已經沒有宋了,何來宋人?”怪人掉頭東顧,長聲號泣,伏叩而拜,“大宋,亡了——”
  趙獵腦門嗡了一下,足足呆滯了十秒,突然一把揪起怪人,惡狠狠盯住對方眼睛,一字一頓:“說清楚,什麼大宋亡了?”
  怪人用一種“我很可憐你”的目光盯著趙獵,悲哀搖頭:“山野鄙夫,不知國之將亡,更不知此身為奴為婢。悲夫!也罷,我告訴你——元賊已攻破我大軍防禦,破了我軍連環船陣。陸丞相背著官家跳海了……二十萬軍民完了!行朝完了!大宋完了!”
  陸丞相?陸秀夫!
  官家?宋朝皇帝?難道是那個九歲的小皇帝?
  趙獵的歷史還算過得去,對宋朝了解不算多也不算少。一國丞相背著小皇帝跳海殉國,如此悲愴的歷史,只要看過都不會忘。
  “你、你是說,這裡……是厓山?”趙獵聲音沙啞,連腔調都變了。
  怪人還沒說話,驀聞少女尖叫:“看,天哪!”
  趙獵轉臉,眼前的一幕,令他終生難忘,從此成為他的噩夢。
  此時海平面上出現一片起伏的島嶼,島嶼與海面相接處燃燒著熊熊大火,火勢連綿,範圍極廣,看上去彷彿整個島嶼被架在火堆上烤著——細看之下,原來是島嶼周圍密密麻麻的大小船隻燃起的沖天大火,火光籠罩,遠遠看去,像把整個島嶼都燒著一樣。
  殘陽血海,混為一色,海水翻湧,似乎被沖天大火煮沸,
  海風拂面,沒有熟悉的粘粘濕氣,反倒攜著一股熱氣。隨風入耳的,還有一陣陣嗡嗡之聲,細細分辨,有狂笑,有慘叫,有求饒,有哀號。
  更驚魂的一幕出現在島嶼的崖壁上,但見崖壁上一個個小黑點密雨般墜下,如同下餃子一樣跳下波濤洶湧的大海。
  雖然看不太清楚,但趙獵可以肯定,這些小黑點不是落石,而是……人!
  趙獵瞳孔縮小如針,雙手死死摳住船舷,毛骨悚然,如墜噩夢。
  耳邊傳來怪人的慘笑:“你說對了,那就是厓山!”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7-11-19 22:32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9 22:33
雙槍皇帝 第二章 【孤島人家】

         


    斜陽照在一灣沙灘上,幾個疲憊的身影從船上下來。

    “小哥兒,先生,上岸了。”

    “這位兄弟,到地頭了,下船吧。”

    老漢與精瘦年輕人再三招呼,那個短寸頭、服飾古怪的年輕人與怪人一樣,木愣委頓,充耳不聞。

    少女將纜繩系在沙灘木樁子上,瞟了一眼趙錚,皺皺鼻子︰“又多了個怪人。”

    老漢搖搖頭,對精瘦年輕人與宮女道︰“走吧,先到屋里休息,讓先生與和尚靜靜,等會再來喚他們。”

    四人分別扛著打撈的各類物品,慢慢遠去,沙灘上留下幾排雜亂的腳印。

    暮靄沉沉,比不過趙獵此刻內心消沉。

    這世上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嗎?有,那就是剛一穿越,就成了亡國奴。

    是的,穿越到別的朝代,那怕是王朝之末,也不過是改朝換代而已,還可以愉快地當新朝之民。可穿越到南宋末年,那可是真正的亡國奴、四等人啊。

    五胡亂華、宋元之交、明末清初,漢人三大劫啊!自己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為什麼偏偏把自己送來這里?我明明是烈士好不好!

    亡國奴還是未來的事,而殺戮卻近在眼前。剛才那血腥的一幕對他的刺激太大了,直到現在滿腦子還是絕望的跳崖者、密集的浮尸、沖天的大火、慘絕人寰的哭號,以及縈繞鼻端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小沙彌,馬某小看你了,想不到方外之人也有如此憂國之心。敢問法號是……”

    紊亂的思緒被打斷,趙獵回首,看到那怪人一臉誠懇向自己拱手。趙獵摸摸板寸頭,看來自己這和尚之名是坐實了。也好,否則還真解釋不清。

    趙獵也學著對方的樣子拱拱手︰“我還俗了,俗家名趙獵。”

    “在下香山馬南淳,表字仲平,目下在張樞府麾下任副都承旨。”怪人把濕漉散亂的頭發撥向兩肩,捋直頜下黑須,露出真容。倒也眉重目朗,鼻挺口闊,儀表堂堂。

    眼見趙獵神色不變,馬南淳也不以為異,山野鄙夫不知樞府名諱及自家官職,不足為奇。

    經過一番調整,馬南淳心態已然平復,他深吸口氣,扭頭北望,一字一頓︰“國破家未亡,我香山馬氏猶在,一息尚存,必與元賊周旋到底!”轉臉盯住趙獵,“家兄馬南寶,曾為端宗南狩獻糧保駕,授權工部侍郎。上月家兄來信,言在鄉梓募兵五百,意欲前往��山助戰,惜臨出發前感染風寒,未能成行……老天既不讓元賊收某這條命,某亦不負天意,抱此殘軀,重歸桑梓,整兵再戰。趙兄弟,我看你也是條精壯漢子,更有憂國之心,何不隨某一行,聯合四方豪杰,共攘義舉。”

    如果趙獵不是明白末來歷史走向,此刻說不定也會被馬南淳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語激起斗志。然而,他真正切切知道,1279,��山之後,再無中國。這是歷史寫就的結局,人力無可回天。可是明白歸明白,要讓他當低種人,無論如何都不甘心,該怎麼辦才好?

    趙獵越想越頭疼,狠狠揉著太陽穴道︰“先讓我想想……對了,馬兄知不知道,這場海戰怎麼打成這樣?宋軍……咱們的軍兵不比元軍少啊。”

    馬南淳苦苦一笑︰“馬某是張樞府之幕賓,身居副都承旨,豈會不知?”

    這是馬南淳第二次提到“張樞府”,趙獵好奇問道︰“張樞府是誰?”

    馬南淳合袖向東一拱︰“太傅、越國公、樞密副使,張公世杰。”

    趙獵睜大眼楮,張世杰啊,但凡知道“��山之戰”的必須知道這人啊,因為這場戰役的指揮者便是此公。

    馬南淳大概也是憋得甚是苦悶,加上慘敗後心情郁結,也很有傾訴的沖動,難得有位好听眾,于是先把海戰前宋元兩方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在說到張世杰決心與敵決一死戰,焚行朝草市,結連環船,作一字陳,碇海中,中艫外舳,貫以大索,四周起樓柵如城堞,奉宋主居其間為死計。

    “……張樞府將千余艘大船連結成水寨,我數萬軍兵只一味死守難取攻勢,雖置之死地卻未能後生。元賊佔據海口,將我軍打柴、汲水之道盡數堵死。我軍缺糧缺水,竟致渴飲海水……”

    趙獵連連搖頭。喝海水,只會越喝越渴越虛弱,引發各種疾病。這場仗還沒打,宋軍就已輸了一半。忍不住道︰“這赤壁之戰總听說過吧?連環船最怕火攻,張世……張公怎麼結這麼一個陣?”

    馬南淳驚訝地看了趙獵一眼︰“三國時曹孫劉的赤壁大戰麼?趙兄弟居然也知道此役?張公豈會不知。韃子亦曾派火船進擊,被水寨橫木檔于寨外,諸舟又涂以濕泥灰,火箭射之亦無損,反被我軍多有擊沉殺傷……”

    趙獵訕訕,自己倒是紙上談兵了,還真不能小看古人。

    “馬兄就沒提什麼建設性……呃,這個良策?”

    “怎麼沒提?”馬南淳憤然擊舷,旋又扼腕嘆息,“韃子未至之前,馬某曾向張樞府提議,‘北兵若以舟師塞海口,則我不能進退,盍先據之!幸而勝,國之福也;不勝,猶可西走’。惜乎張樞府恐久在海中,士卒離心,動則必散。乃曰︰‘頻年航海,何時已乎?今須與決勝負’,遂有此舉……”

    話沒說完,趙獵一拍大腿︰“原來提這個建議的人是你!”

    馬南淳這個建議被歷史記錄在案,但史載只有獻策之言而未記錄獻策之人,沒想到這頗有戰術眼光的人居然就在眼前。

    馬南淳莫名其妙,惑然道︰“趙兄弟此言何意?”

    趙獵啊了一聲,正不知如何解釋,驀然似有所覺,猛地抓起船槳,沖著海灘亂石某處大喝︰“誰躲在那里?出來!”

    此時天色昏暗,星光寥落,礁石後慢慢探出一個小小的人影,怯生主道︰“阿爺……阿爺讓我來叫這位大和尚跟先生回屋吃食。”

    原來是船老漢的孫兒,趙獵忙放下船槳,招呼對方走近。借著淡淡星光,隱約看出是個十三四歲的黑瘦少年,一身明顯不合身的肥大衣服,挽著衣袖褲腳,細胳膊細腿,個頭跟普通十一二歲童子差不多高。

    趙獵摸摸自家板寸,再次申明︰“我不是什麼大和尚。呃,以前是,現在還俗了,叫我趙大哥就好。你叫什麼?”

    “丁、丁小⼳。”

    “過來,走近些。”趙獵拉過少年,拍拍他瘦稜稜的肩膀,“怎麼不直接走過來,躲著干嘛?”

    丁小⼳偷看馬南淳一眼,咽了口唾沫︰“阿姊說,有個……有個……”

    趙獵看了馬南淳一眼,失笑︰“有個怪人是嗎?”

    丁小⼳不敢接話,馬南淳苦笑搖頭。

    原來那少女是丁小⼳的姐姐,趙獵想起一事,隨口問︰“你阿爺有沒有說是怎麼發現我的?”

    丁小⼳搔搔頭︰“阿爺沒說,阿姊倒是說了。”

    趙獵神色一凝︰“你阿姊怎麼說?”

    “阿姊說她看到你突然從海里冒出來,嚇了一跳,差點用船槳打你。後來見你浮在海面,不時動一動,這才把你打撈上船。”

    “海里?”趙獵摸著下巴,百思不解,怎麼會從海里冒出來?難道深海里有時空之門?雖說合浦也在海邊,但這距離未免也太遠了吧……想半天想得腦仁疼,干脆不想了——老天都讓你重活了一回,你還想咋地?

    丁小⼳有點怕生,但熟識了就很活絡,有問必答,嘴不把門。從他口中得知,這是一座無名小島,島上居民很少,不過三戶人家。他們原本居住在��山對面的湯瓶山,都以打漁為生。去年��山出現大量宋軍,湯瓶山也被劃入預警範圍,島上居民及船只或被征發或聞風逃散。丁家老的老小的小,船舊網破,宋軍看不上眼,算是逃過一劫。

    于是剩余幾戶島民相約遷移到數海里外的一座荒島上,這荒島缺乏水源,面積又小,暴風雨季時常被海浪淹沒,只能做為暫居之所。漁民們想法很單純,這麼多軍兵,總不會老呆在海上吧,終有撤走的一天,到時再回家就好。

    年初,蒙元包圍宋軍,進入二月份,宋元兩軍大戰,漁民們根本不敢出海,只能在島附近撈些小蟹蝦米熬野菜度日。直到大戰白熱化,沖天大火焚燒上千船只,海面尸體物資漂浮數十里,饑饉不堪的漁民們才壯著膽子,劃船出海撿漏。

    丁老漢也是其中一員,稍有不同的是,他一邊撈拾物資一邊搜尋幸存者。

    “阿爺說,以前永福寺的大和尚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座大廟。”

    趙獵哈哈大笑︰“沒錯,七座大廟,比浮屠強。你阿爺、阿姊救了四個人,勝造二十八座大廟。我們得好好謝謝他老人家。”

    說話間,前方出現火光,慢慢靠近,一個熟悉聲音傳來︰“丁老丈還有些擔心二位,听到大和尚的笑聲,這下可放心了。”

    獵獵火把下,精瘦青年向二人揚手打招呼︰“我叫施揚,虎翼軍效用,二位怎麼稱呼?”

    “趙獵。”

    “樞密府副都承旨馬南淳。”

    施揚听得一呆,忙躬身行禮︰“小的見過上官。”

    效用就是宋軍的半職業兵,多具材勇,志願入伍,不刺字,領餉打仗,跟後世志願兵類似,比普通軍兵有戰力。不過再怎樣也是大頭兵,見到副都承旨這樣的高官也只有磕頭的份。

    施揚只鞠躬沒下跪,大概也是因為馬南淳這個副都承旨已然掉價的緣故。馬南淳也不以為異,他之所以報出官階,目的和之前對趙獵一樣,都是為了收攏可用之人。效用算是精兵,雖然施揚看上去還不如趙獵精壯,不過南兵多如此,或善攀援或習水性,倒不一定非得是步戰精勇。

    施揚、丁小⼳在前引路,趙獵、馬南淳踩著高高低低的沙石路,走了大約一炷香工夫,下了個坡,前方燈火若隱若現。

    丁小⼳黑臉露出開心笑容,向燈火一指︰“那就是我家。”

    丁家居所帶著典型的漁民小屋風格,地基是采礁石和泥築成,石塊中間預留深槽,夯上長短不一、樹皮未剝的木板,圍成兩間小屋。屋頂壓著層疊厚實的竹稻,上方還壓著一塊塊石頭,多半是為了防止海風吹襲。

    漁家小屋門前,此時已燃起一堆篝火,丁老漢正低頭在火邊扒拉著什麼,听到動靜抬頭。

    丁小⼳大聲道︰“阿爺,我把趙大哥、馬先生帶來了。”

    “好好,來了就好。這島上一到晚間寒氣重,風又大,都過來烤烤火吧。”

    趙獵、馬南淳走近,同時向丁老漢拱手鞠躬︰“多謝老丈救命之恩。”

    丁老漢又是搖頭又是擺手,臉色惶然︰“打漁人家救落水的是本份,當不得二位這般大禮。”

    二人再三致謝。趙獵想起發現並救自己上船的少女,遂問道︰“老丈,令孫女呢?我要當面謝謝她。”

    丁老漢向北面一指︰“跟那位叫舒兒的宮女在晾衣物。”

    大晚上晾衣服?還真是。丁老漢祖孫出海打撈漂浮物,最多的就是各種衣服布料。窮苦人家一年到頭扯不了幾塊布,突然得到那麼多衣服,根壓不在意什麼忌諱。洗淨曬干,除了自家穿著,還可以或當或賣,可是筆不小的財富。

    施揚一揚火把,一臉殷勤︰“我去幫幫她們。”

    剛走沒幾步,兩個少女從黑暗中走來,各端著一個大木盆,邊走邊拭汗,工作量顯然不小。見到趙、馬二人來了,點頭致意。小宮女舒兒神情羞怯,而漁家少女則落落大方。

    人聚齊了,大伙圍坐在火堆邊。就見漁家少女從丁老漢手里接過一根木鉤子,往火堆里扒拉幾下,滾出七八個圓滾滾的堅硬泥球。

    早已饑腸漉漉的趙獵盯著那幾個泥球,心想不會是化子**,味道想必不錯。

    啪啪啪啪!

    少女手起鉤落,將泥球一一敲開,露出里面的濕潤包裹的棕葉,咋一看像棕子。少女用棕葉墊手,將熱騰騰的“棕子”一一奉給諸人。趙獵道謝後剝開一看,原來不是棕子,而是包飯。用手抓一塊放進嘴里嚼了嚼,除了有海苔,居然還有蝦米、小魚與蟹肉。蟹肉沾著焦脆的碎殼,咬起來嘎蹦脆,帶著天然的腥咸。雖然談不上好味,但眾人顯然餓得狠了,都吃得津津有味。

    丁老漢搓著手,很是不安︰“前幾日撈上一袋谷米,卻無醬菜,更沒肉食,也沒法出海。只能就近撈些小蝦魚蟹就米飯吃,請客人們莫見怪。”

    面對這樸實的老人,四個被救者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有放下包飯深深鞠躬,又惹得丁老漢惶然對鞠,你來我往好一陣才做罷。

    趙獵見丁小⼳目不轉楮盯著自己肩膀的警餃銀花,笑問︰“喜歡嗎?”

    丁小⼳點點頭,好奇摸了摸警服︰“趙大哥的衣服好生奇怪,怎麼在袖子上有銀扣,肩膀上有銀花。”

    趙獵的警服在之前的激斗中掉了好幾顆扣子,衣服也破了口,尋思著既然來到古代,這身警服顯然不合時宜,還是入鄉隨俗吧。

    衣物在這時代等同于財物,一般平民百姓家里沒幾件像樣的存貨,丁老漢家也不例外。不過這幾日打撈海上漂浮物,最多的就是衣物。眼下丁家最不缺的恐怕就是衣服了,而且最多的就是宋軍士兵的衣物。

    趙獵換上了一件據施揚說是小校的軍服,倒也合身,還配一雙靴子,布制,雖然不是很合腳,但勝在舒軟。

    換好衣服,趙獵將破警服認認真真疊好,與皮鞋一起包在一個布包里。見到丁小⼳盯著四角銀花很好奇的樣子,趙獵想想摘下一枚銀花遞給他︰“給,留個紀念。”

    丁小⼳眼楮一亮,卻沒伸手,反而搖頭。身後響起丁老漢急切的聲音︰“萬萬不可,救人是打漁人家的本份,可不敢收取銀子。”

    趙獵感佩之余,也是一陣無語。這銀花是銀色不假,可卻是鋁制品啊!

    丁老漢再三推卻,又不能讓他放手里掂分量或咬一口驗成色,只好做罷。

    雖然沒要銀花,但丁小⼳顯然被這位趙大哥的慷慨豪爽打動,悄悄從懷里掏出一個油布包裹的東西,神神秘秘道︰“趙大哥,我這有一樣怪東西,下午在後山坡撿的,你要不要看看……”

    鏗!後腦挨了一記爆栗,姐姐的聲音傳來︰“少拿你的破玩意獻寶,快去再弄些谷米蟹蝦來,沒看見客人們都沒吃飽嗎?”

    丁小⼳摸著腦袋,邊走嘴里邊咕噥著︰“是挺漂亮的鐵疙瘩,不是破玩具……”

    二月初的南海,白天溫度挺高,但晚間還是頗有寒意。丁老漢堅決否決客人們圍坐火堆困覺的提議,叫孫女收拾出一間空屋,讓趙獵、馬南淳、施揚三人入住。當然,床鋪是沒有的,只能打地鋪。

    這一晚,施揚鼾聲如雷,馬南淳輾轉難眠,趙獵仰躺望天——屋頂破了個洞,正好看到沉沉夜空。

    各種思緒,紛繁踏至,攪得腦袋暈乎乎。這一天的遭遇,在他二十一年人生中最為曲折離奇。死去,活來,還來到一個最危險、最黑暗的時代。面對蒙元這只巨獸,面對一個即將殞落的文明,兩手空空的他能做些什麼?也許什麼都做不了,也許明天最應該做的就是浮舟出海,有多遠逃多遠。

    嗯,老天爺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把自己扔到最南邊的孤島,恐怕這是眼下最有可能逃脫蒙元荼毒的所在。明天一定要盡力勸說丁老漢爺孫,跟自己一塊走。下南洋也好,尋找新大陸也好,總好過當奴隸,也算是報答他們的恩情了。

    尋找新大陸,貌似很不錯的樣子。拳打皮薩羅,腳踢哥倫布,稱霸加勒比,骷髏旗飄揚……

    趙獵迷糊中思緒放飛,不著邊際,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9 22:33
雙槍皇帝 第三章 【又見爆頭】

         


     !一聲巨響,將趙獵從沉睡中驚起。映入雙瞳的是爆裂的門板、閃著寒光的利器及如狼似虎的身影。

    “有歹徒!”思維還停留在警察職業本能的趙獵一躍而起,順手抄起用衣服包裹硬土的“土枕頭”就砸過去。

    衣裾翻飛中,沉重的硬土塊正中打頭一人胸膛。那人完全沒想到趙獵反應那麼快,或者說根本沒料到對方會反擊,大叫一聲扔刀踣地。

    趙獵雙手亂抓,但周圍空空如也再無余物。下一刻,明晃晃的槍尖與樸刀就抵架在胸口脖頸。

    “哎喲,疼死我也!”地上的人掙扎爬起,抓起掉地的解腕刀,咬牙切齒撲上來,“爺要剮了他!”

    刀尖不斷放大,趙獵眼楮瞪得溜圓,熱血上涌,雙拳緊握。拼了!總好過被殺豬一樣干掉。

    千均一發之際,屋外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抓到人沒有?”

    幾乎同時,趙獵身體向後一縮,一腳將對方蹬飛出去。這一刻,刀鋒還架在脖子上,槍尖也只拉開半尺,只要刀一劃槍一捅,趙獵必血濺當場,但那兩人卻遲疑了。

    屋外喊話家伙听到動靜,探頭一看,啊哈一聲︰“涂老三,你們三條手拿刀槍的大漢,居然拿不住一個赤手空拳的小子,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涂老三艱難爬起,吐了幾口血沫,撫胸嗆咳,臉憋得象豬肝︰“高麗檑子,要不是……咳咳咳……要不是你喊一嗓子,爺早扎這小王八蛋……透心涼了。”

    對方撇撇嘴︰“你當我想喊?是布和老爺讓你們快把人押上船,船上的人還等著搬東西。”

    刀槍再次架在胸頸,涂老三抹去嘴邊血跡,惡狠狠盯住趙獵︰“等上了船,看爺怎麼整治你!”

    趙獵被推出小屋時,被眼前一幕震驚了。

    丁老漢倒在血泊中,身體不時抽動一下。丁小⼳撲倒在地,臉被一只大腳踩進沙里,他姐姐則暈倒在十多米外的沙灘。馬南淳和施揚也如同趙獵一般,各被一持刀槍軍漢制住。兩人臉上都是悲憤交加,只是施揚不時望向屋後林子,雙拳捏得緊緊,神情出離憤怒。

    林子里發生了什麼?更重要的是,這些惡客哪來的?是歹人還是……

    “哈哈哈!”林子里爆出一陣狂笑,一個光頭腦後梳著小辮,頭如芭斗,膀大腰圓的披甲大漢鑽出林子,肋下挾著軟軟的舒兒,死活不知。

    方才在屋外叫喚的人立即諂媚迎上,用一種听不懂的語言說了幾句。這人長著一張大餅臉,眉毛稀疏,腆著大肚,從肩到腰到腿,幾乎一條直線下來,頗有幾分檑木模樣,難怪涂老三叫他“檑子”。嗯?還是個高麗人。

    那披甲大漢嗚嚕哇啦回了幾句,又是一陣大笑。于是高麗人及那幾個制住趙獵、馬南淳、施揚一伙的軍漢也大笑起來。不過看他們茫然眼神,怕也不知對方說什麼。

    趙獵卻是听出來了,披甲大漢說的是蒙語。他在警察學校時,有個室友就是內蒙人,不時秀上幾句家鄉話,還邀請他一塊去內蒙旅行。住蒙古包、騎馬、喝奶茶、與牧民放牧等等。一個假期下來,很是學會一些蒙語。

    蒙語、蒙古大漢、高麗人,還有這些軍漢,難不成……

    趙獵瞳孔收縮,脫口而出︰“蒙元!”

    對面馬南淳長嘆︰“沒錯。早知如此,不如昨日沉于海底,強甚受此屈辱。”

    那叫布和的蒙古大漢大步走來,經過漁家少女身邊時,嘿嘿一樂,彎腰將她抄起,挾在左肋。

    漁家少女悠悠轉醒,拼命掙扎,又抓又捶。布和哈哈大笑,渾不在意,只當撓癢。直到襠部重重挨了一記,笑聲頓變嚎叫。然後漁家少女被甩飛出去,重重跌落沙灘。

    高麗人慌忙扶起布和,不停問傷得要不要緊,那緊張模樣,如果不是傷得不是地方,恐怕都要幫著揉一揉了。

    涂老三好不容易覷得個獻媚的機會,立馬抽出解腕刀,罵罵咧咧沖向漁家少女。

    布和捂襠吸氣,臉上殺機一閃而逝,突然獰惡一笑,開聲說了一句。高麗人趕緊翻譯︰“布和老爺說,他最喜歡烈性母馬,這匹小母馬,他馴服定了。”

    涂老三馬屁拍到馬腳上,慌忙止步收刀,連連哈腰,解下褲腰帶欲將漁家少女綁起來。少女的反抗卻出乎意料的激烈,哭罵“你們殺了阿爺!你們殺了阿爺!”手撓腳蹬牙咬,涂老三一時不敢傷她,被撓了好幾處血痕竟奈何不得。

    糾纏間少女身後出現一壯碩身影,旋即雙腳離地,被布和高高舉起,一任掙扎卻無法撼動。

    “布和老爺真是神勇無雙啊!”高麗人贊不絕口,幾個新附軍士一臉敬畏。

    少女望著阿爺的尸體,泣不成聲,拚命掙扎,卻動彈不得。

    趙獵深吸口氣,暗暗算了一下,現場共有七個敵人,均手持利器。而自家這邊只有三個可堪一搏的人,人數少一半不說,還赤手空拳,還全被控制,怎麼看都沒有翻盤可能。

    難道就這麼完了?就像馬南淳說的一樣,還不如沉在海底?

    很快,蒙古大漢就給出了肯定答案。

    “布和老爺說了,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他的戰利品、布和家的奴隸。男的要為布和老爺征戰,女的要為布和老爺生娃。你們也別存什麼指望了,宋國已滅,你們的小皇帝都跳海了,除了做大元國的順民,別無選擇。好好做事,布和老爺不會虧待你們。比如……”

    高麗人突然沖施揚邪邪一笑,大拇指朝舒兒一點︰“怎麼?很緊張這女娃啊?那就好好為布和老爺賣命,只要多殺敵立功,布和老爺一高興,說不準會把這女奴賞給你。不過,至少得等她為布和老爺生一大串娃之後……哈哈哈哈!”

    施揚脖頸都憋粗了,發力一掙,背後控制他的家伙差點被掀翻。惱怒之下用刀柄狠狠敲擊他後背。施揚被打得一頭搶進沙里,幾乎閉過氣去。

    趙獵肩膀一動,脖頸刺疼,似有鋒利割破肌膚,背後傳來冷冷聲音︰“再動可別怪爺給你放放血。”旋即高聲道,“這小子扎手,找條帶子來捆好嘍。”

    直到被反綁雙手,趙獵也沒能想出如何解決眼前危局,只能上船後再尋找機會了。總之他抱定一個念頭︰海上生,海上死,絕不能以奴隸之身踏上陸地。

    爺丟不起這人!

    “都押過來,圍成一圈。”高麗人顯然在蒙韃子的僕從兵中地位較高,而且通曉宋蒙兩國語言,儼然一附主子代言人模樣,不斷發號施令,“涂老三,你去通知船夫雜役,叫他們下船搬東西。這些該死的南蠻漁夫,竟然偷了我們大元軍那麼多戰利品,死有余辜。”

    推推搡搡中,趙獵被推得與馬南淳撞在一起,顧不得疼痛,急促問︰“這些王八蛋是什麼時候上島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馬南淳苦笑︰“我一晚睡不著,你卻睡得昏昏沉沉。這些人是賊軍派出打掃海上戰場的,領頭的是一個蒙元百戶,指揮一艘戰船。也不知發現了什麼端倪,突然登島搜檢,結果……山後幾戶船民都被屠戮了,我們這幾個還算精壯,這才留下一條賤命……”

    “為什麼要殺丁老丈?”

    “因為他老了,又因保護孫女惹惱了韃子,順手就給……唉!”

    “什麼?只是因為這個?”

    “這個緣由還不夠麼?”

    馬南淳的反問,令趙獵怔住,旋即想起室友說過古代草原民族的殘酷生存法則︰尊少賤老。

    草原上每逢災害,一家人食不果腹時,老人就會自行離開,消失于風雪中。用這種殘酷的“少吃一口”的方式成全家中青壯及孩子。老年人對草原人而言是負擔,蒙韃子的戰利品里沒有老人!

    “啊——”

    一聲厲叫打斷趙獵思緒,扭頭看去,卻見布和捧著血淋淋的手腕嚎叫,滿臉沙土的漁家少女嘴唇多了一抹艷紅,嘴邊餃著一小塊皮肉。

    布和暴跳如雷,再顧不得馴服什麼“小母馬”了,一手摁住少女後頸,一手拔出腰間切肉刀。

    少女極力昂起下巴,眼神冷冷,蓄滿死志。對面的趙獵看得清清楚楚,心神悸動,熱血上涌,嘶聲道︰“你救了我,這條命,還給你了!”左足尖插入沙堆,猛力一挑,一蓬沙土正正打在布和臉上,布和扔刀捂眼怒吼。

    押著趙獵的新附軍士驚怒舉刀,趙獵不躲反迎,背撞入對方胸膛,後腦重重撞擊對方鼻梁。新附軍士慘叫捂臉,鮮血從指縫溢出。

    此時另一個持槍軍士已反應過來,挺槍刺向趙獵腰肋。

    趙獵躲閃不及,而雙手被縛又使他無法格擊,眼見就要中槍。斜刺里一道身影沖來,以肩將持槍軍士撞飛出去。

    馬南淳!

    這一刻,三個被綁縛著看似毫無抵抗力的人發起了決死反擊。然而,這場絕對不公平的反擊,只佔了短短時間的上風。當敵人反應過來後,局面毫無懸念逆轉。

    很快,馬南淳被一棒打倒;漁家少女被布和一巴掌打昏過去;施揚還來不及反抗就被刀鋒架脖。

    此時趙獵正以連環膝撞得新附軍士滿臉開花,這軍士倒也強悍,滿臉是血,眼都睜不開,居然還死死攥住腰刀,不讓趙獵有機會奪刀割索。

    鏗!一記強勁側踹,軍士應聲跌飛數尺,手腳亂舞,昏天暗地。

    趙獵大口喘氣,回首看到包圍上來的五個持刃敵人——不說別的,光是那個大塊頭布和就夠喝一壺的了。

    只要再有一點時間,就能擊垮這軍士並奪刀斷索,再持刀對抗,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然而現在……趙獵長嘆,索性一屁股坐地,眼神冰冷︰“來吧,痛快點。”

    布和睜一眼捂一眼,一手握著沉重的蒙古刀,獨眼閃過殘忍的冷芒,刀鋒一指,說了句什麼。

    高麗人一揮刀︰“布和老爺下令,把他肢解了。”說完急步沖來,虐殺毫無反抗能力的對手,既無風險又能討主人歡心,一向是他最喜歡干的事。

    其余三個新附軍士也爭相撲來,落在最後的軍士怒罵不休,對死死抱住他一條腿的丁小⼳又打又踢,最後使勁扯開丁小⼳,狠狠扔出去。

    丁小⼳重重摔在趙獵身前三步,翻了幾個滾,牙磕掉好幾顆,滿嘴是血,懷里啪嗒掉出一物。

    “小⼳,快躲開……”趙獵話音戛然而止,直直瞪視近在咫尺的那件東西。

    槍,居然是一把槍!

    沉甸甸的金屬,烏光油亮,握把正中的五角星分外醒目——這不是穿越前歹徒頭目使用的那把五四手槍嗎?怎麼能從丁小⼳懷里掉出來?

    趙獵的腦袋哄亂,一下塞進無數疑問,但所有的念頭只存在短短零點幾秒,就被瞬間的本能驅散無蹤。

    這一刻,趙獵腦海里只有一把槍、五顆腦袋。

    布和猙獰的丑臉、高麗人戲謔的怪笑、三個新附軍士凶悍的神情,近在咫尺。

    趙獵屁股象安著彈簧一躍而起,一個翻滾抄槍在手。

    “砰砰砰砰砰!”

    五聲爆響,五顆爆裂的頭顱。

    湛藍天空下,一群海鷗驚飛。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9 22:34
雙槍皇帝 第四章 【軍火倉庫】

         


    沙灘死一般沉寂,五個死人,有的被掀去半個腦殼,有的眼楮鑽了個血窟窿,有的半邊臉炸飛……紅紅白白流了一地。

    死相最慘的是布和,子彈鑽入他的脖子,炸開,動脈、食管、皮肉,寸寸盡斷,血噴出數米高。碩大的腦袋失去支撐,以一種怪異而恐怖的姿勢扭曲一邊……

    死人沒法說話,活人一樣也說不出話。馬南淳、施揚、漁家少女、丁小⼳,全傻了。

    啪,槍掉地上,槍口白煙裊裊。

    趙獵從沒想過,自己能在反剪雙手的情況下,連續背射三米之外半環狀的五個敵人,而且全部爆頭。什麼樣的子彈這麼可怖?這還是自制的黑槍嗎?不過,不管怎樣,敵人死了,自己及所有同伴都能活了。

    最先醒悟過來的不是馬南淳,也不是施揚,而是那個被趙獵打得滿地找牙的新附軍士。這家伙一抹臉上血,兔子一樣跳起來,逃得那叫一個利索。

    趙獵剛想追,施揚大喊︰“讓我來。”用腳後跟踩住布和遺落地上的蒙古刀,蹲下反手劃拉幾下,索斷脫縛,抄起蒙古刀就追,速度極快。

    如果說逃跑的新附軍士是兔子,施揚就是獵犬。眨眼間就追近新附軍士,脫手擲刀,正中軍士後背。軍士啊地大叫,撲倒沙地,創口汩汩冒血,眼見不活了。

    等涂老三帶著幾個水手雜役得意洋洋上再出現時,看到的是一個比一個死相更慘的六具尸體,其中就有他敬若神明的主人布和老爺。而六具尸體的後方,是五個殺氣騰騰的持刃男女。

    涂老三頓時懵逼了,身後的水手雜役嚇得一哄而散。面對一道道虎視眈眈的眼神,涂老三腳一軟跪倒在地︰“諸位好漢饒命……”

    水手雜役們終究沒跑成,全被施揚截下。不過那蒙元百戶卻早已帶著滿船戰利品走遠了,只留下布和等幾個新附軍士收拾首尾。沒成想首尾沒收拾反倒被他們視為奴隸的人給收拾了。

    趙獵慶幸之余也不免扼腕,因為動手殺害丁老漢的是布和沒錯,但下令的卻是那個蒙元百戶,他才是真正的元凶!

    蒙元百戶只留下一條可載十余人的客船及部分裝不下的戰利品,本意是讓布和把俘虜押回去,這下便宜了趙獵等人。

    馬南淳上船盤點繳獲,施揚監督水手雜役們掩埋處理六具尸體,丁家姐弟悲戚收殮祖父遺體。

    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只有一個人坐在礁石上發呆。

    趙獵。

    每一個忙碌的人,包括悲傷的丁家姐弟,都會不時朝那個背影看一眼,但沒人敢打擾他。如果說前一刻的趙獵還只是個平平無奇的落難者,那麼從他擊殺布和以下六人那一刻起,他的形象頓時罩上一層神秘光環。

    那巨響是什麼?那件擊殺六個強敵的是怎樣的神器?他究竟是什麼人?種種疑問纏繞在諸人心間,沒人敢動問。

    此刻,趙獵正細細端祥置于膝上的“神器”。

    五四軍用手槍,一把堪稱紅色經典的手槍。全槍材質為金屬,長196毫米,空槍重0.85千克,槍管長116毫米,初速420米/秒,威力極大,穿透力強。而且生產成本很低,結構簡單又結實,能適應各種惡劣環境,是一款很實用的武器,也是仿制槍中最常見的手槍。因握把上鑄有黑色五角星,故在黑道上稱為“黑星”。不過手頭這一把從優良的做工看,絕不是仿品,而是真品。

    趙獵取出彈匣,里面空空如也。細細一算,彈匣可裝彈八發,槍管內一發,共九發。不過一般為了保持彈簧彈性,通常不裝滿匣,六到七發是正常量。顯然黑槍頭目裝的是六發子彈,一發殺害了老嚴,還有五發,不多不少,正夠擊殺五個敵人。

    趙獵暗捏一把冷汗,好險,再少一顆,結局難料。另外,這究竟是怎樣的子彈,威力如斯。

    一把威力十足的手槍隨自己穿越了,扭轉必死之局,這本是好事,但是沒有子彈的手槍,還不如一根木棒好使,拿在手上又能做什麼用?

    趙獵邊撫槍身邊搖頭苦笑,雞肋啊雞肋……等等,手槍是丁小⼳撿的,貌似昨晚他說過,就在後山。是不是去看看,也許能找到一兩顆子彈,好歹能防個身。

    回到丁家,姐弟倆已經收殮得差不多了。窮苦人家,戰亂年代,生老病死沒那麼些講究。給丁老漢淨身換衣,拜泣之後,在趙獵等人幫助下,抬放進丁老漢早已準備好的壽棺里,抬到山上掩埋了。

    趙獵不便打擾丁小⼳守靈,問明撿槍地點,獨自向後山走去。沒走多遠,身後傳來急促腳步聲。回頭一看,卻是丁小⼳。

    少年邊跑邊喘氣︰“趙大哥……等等瓦,瓦帶你去。”丁小⼳崩掉了幾顆牙,說話漏風,“我”字怎麼听都像“瓦”。

    趙獵停下腳步,訝道︰“可你要守靈……”

    “阿姊說她守白天,瓦守黑夜。然後讓瓦給趙大哥帶路,說那神器如此厲害,定是非常重要,讓瓦一定幫趙大哥找找……是了,趙大哥要找什麼?”

    趙獵掏掏耳朵,被這“瓦”字繞得有些耳鳴。等丁小⼳跑近,拍拍他肩膀︰“找子彈……嗯,就是彈丸,從這把槍里發射出去奪取敵人性命的東西。”

    “槍?這神器也叫槍?”丁小⼳好奇打量插在趙獵腰間的左輪,跟他想像中的刀槍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對,也叫槍,只是此槍非彼槍。它叫五四……嗯,你叫它黑星就好。”

    “黑星,真威風。趙大哥,它為什麼叫這個名啊?”

    “看到這顆五角星沒?喏,就是這里……”

    待來到丁小⼳昨日撿槍所在時,這外表靦腆心思靈巧的少年已經把手槍性能摸索得差不多了。興奮之下,狠不得立馬找到幾顆子彈試試威力。

    “看,趙大哥,就在那。”

    一片斜坡,亂石比草多,一條淺溝橫亙其間,有潺潺細流蜿蜒而下。

    丁小⼳發現手槍的地點,就在小溪邊,當時他正在打水。據丁小⼳說,小溪源頭是一個大石坑,坑邊有道豁口,下大雨時坑里蓄水滿過豁口就會溢出流下,形成溪流,而整個小島的水源就仰仗這條淺淺的溪流。

    接下來,兩人翻遍周圍草皮旮旯,別說子彈,連金屬屑都沒看到。

    日影西斜,疲憊的兩人找了個陰涼處,泄氣地往石壁一靠。丁小⼳拔著草睫,愀然不樂。

    趙獵也只想踫踫運氣,找不到也在情理之中,仰首望天,不見飛鳥,卻見一只兀鷲盤空。

    趙獵隨口問︰“這島上有兀鷲麼?”

    丁小⼳搖頭︰“沒有。我听施大哥說,那是韃子豢養的。”

    看著不時俯沖海面的兀鷲,想到那無數浮尸,趙獵心腔一緊,仿佛被無形大手狠狠攥了一把,說不出的難受。

    用力甩甩頭,慢慢平復心緒,趙獵看到丁小⼳還是一付沮喪模樣,正想安慰幾句,目光一落,看到石壁陰影下一灘積水,心頭驀然一動。

    “小⼳,這幾天有沒有下過大雨?”

    “有啊,早上下過,挺大的,不過只持續了一小會……”

    趙獵騰地站起︰“走,到大石坑看看。”

    從此處到大石坑大約一百多米,山路難走,大概用了十分鐘。十分鐘前,趙獵只想撿幾顆子彈,十分鐘後,他看到的是……滿滿一個山頭的軍火物資。

    以山頂大石坑為中心,堆滿各種物資︰鋼材、銅皮、鋁合金、機械、油桶,更有大量成品半成品槍械……這些物資並不是散落一地,而是分門別類,碼放得整整齊齊。

    趙獵驚呆了,足足過了十幾秒才回過神來,越看越眼熟,脫口而出︰“這不是黑槍窩點的贓物麼?!”

    是的,這場景太熟悉了,他與老嚴穿過地道進入黑槍工廠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眼前的景象。區別只是一在山洞一在山頂,並且各在不同時空。時間與空間都不同,只有物資依舊,連擺放的位置都沒變。

    等等,倉庫的所有物資都在,唯獨地洞的火藥倉庫沒有一星半點痕跡……是了,火藥庫已經爆炸。說不準是這巨大的爆炸炸出兩個時空的連接點,才把自己與倉庫的黑槍工廠一並送到這個時空。

    如果不是漁家少女救起他,如果不是丁小⼳湊合巧撿到被雨水沖下小溪的手槍,如果不是趙獵擊殺闖上島嶼的凶殘元兵,元兵會在殺光搶光島上漁民之後揚帆離去。這些無人理會的軍火或許會在年復一年的日曬雨淋之下,最終堙滅。

    冥冥中自有定數。

    趙獵仰天長長吐出一口氣,大步走到一堆碼得高高的木箱前,隨手從地上拾起一把鋼制砍刀,撬開第一個箱子,撥開禾草,里面是一支支散發出機油味的雙管獵槍;撬開第二個箱子,是一顆顆霰彈;撬開第三個箱子,滿滿黃銅子彈耀眼生花。

    趙獵伸出拇食指拈起一顆子彈,眯眼對著陽光照照,沒錯,是仿制的7.62毫米托卡列夫手槍彈,五四手槍的標配。剛放下子彈,一個立式保險櫃引起了他的注意,沒費多大周折就破解密碼,打開——一把雷明頓m870-1泵動霰彈槍跳進眼瞳。

    居然還有這樣的收藏品!

    趙獵一把抓在手里,反復驗看。這是一把改進型m870-1霰彈槍,手槍型握把,聚合物槍托,金屬表面磷化處理,斜準星、可調缺口照門式機械瞄具,槍口部位配有旋轉式激光瞄具。加長型管形彈倉,容彈七發,機匣左側馬鞍形彈殼收集器插著六發12口徑霰彈,盡顯彪悍。

    趙獵      將六發霰彈全推進彈倉,一拉一推槍機,子彈上膛。雙手平托,槍托穩穩抵肩,向四面八方照瞄,突然回頭問丁小⼳︰“如果給你一把槍——就是我手里的槍,你最想做的是什麼?”

    丁小⼳從看到滿山軍火的第一眼就被震憾住了,一直木愣到現在,趙獵的問話令他一激靈,脫口而出︰“我要殺韃子,為阿爺報仇。”

    “殺害你阿爺的韃子已經授首,你的仇已報了。”

    丁小⼳用力捏拳,眼里噴射著仇恨︰“那個韃子頭目。他不但害了阿爺,還有江阿伯、何五叔、李七嬸、阿菊、狗兒,都是他下的毒手。我、我要殺了那個惡韃子!”

    趙獵沉默,轉頭瞄準。

    原本盤旋空中的那只兀鷲正從海面抓取一塊腐肉食物,好死不死朝海島飛來,大概想找塊地兒歇腳大塊朵頤吧。

    砰!

    火光一閃,天空炸開一個血團,大蓬羽毛四下飄飛。兀鷲呱呱慘叫幾聲,直線下墜,轉眼消失。

    趙獵收槍,回首,目光平靜而自信︰“好,我們就殺了韃子頭目,為阿爺、為眾鄉親報仇!”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9 22:35
雙槍皇帝 第五章 【低配版軍工廠】

         


    早晨發生的驚險一幕,一直在趙獵的內心揮之不去,他不知道,如果再有元軍巡邏船只登陸,他們該怎麼辦。逃,一條半舊不新的客船,能逃得過元軍的圍追堵截?躲,一座彈丸小島,樹都沒幾棵,能躲到哪去?

    那種朝不保夕、隨時會被強盜破門而入的強烈危機感,令他焦灼不安。直到這批軍火的出現,終于使他心頭大定。從這一刻時,他才真正有了把握住自己命運的底氣。

    六個人,一批現代軍火,只要構築簡單防御陣地,利用島上地形,布置交叉火力,以一敵百,亦非不能。

    要做到這一點,首先要了解自己有多少家底——嗯,趙獵不客氣把這個一同穿越的軍火庫視為自家的了。

    可以確認的是,這確實是一個黑槍工廠,或者說是造槍基地,所仿制的武器以槍械為主,也有部分雷*管及刀具。槍械有四種︰仿五四手槍、仿點38左輪、三連發單管獵槍及雙管獵槍。雙管獵槍為水平排列,中折式填彈,同樣使用12號霰彈。

    令人意外的是還發現了幾把鳥槍,都是前膛槍,雖古老卻簡易,彈丸也容易獲得。整個武器庫里這種槍最少,只有三把,估計是某些村民私訂的,威力不足射程卻遠,用來打鳥獵兔蠻不錯。看來這黑槍團伙是中端市場也做,低端市場也不放過啊。

    以趙獵的眼光看,仿五四還不錯,手感、外型、槍機及人機配合都跟原槍差不多。不過仿左輪就差了些,不光尺寸不一,槍身及槍機配件都略顯粗糙,板機也有點澀。試開了兩槍,馬馬虎虎。

    與原版槍最大不同還不光是槍,而是子彈。無論是左輪槍標準9毫米口徑子彈,還是五四手槍的7.62毫米托卡列夫手槍彈,所有子彈的發射藥都是顆粒黑火藥。這使得子彈的初速及侵徹力都不如原裝子彈,還易產生煙霧,腐蝕槍壁,縮短槍管壽命等等。

    黑槍就是黑槍,與制式槍械終究有差距。

    保險櫃里不止一把霰彈槍,還有三層隔斷,最上層放著一把史密斯點38口徑三寸短管型左輪手槍,再加上他腰間那把五四軍用手槍,這軍火庫的所有手槍,都是在這兩把原型槍基礎上仿制的。此外還有一個兩倍率白光瞄準鏡,也不知是哪把槍的配件。在保險櫃的中層,趙獵發現了一盒彈頭呈“蘑菇形”的7.62毫米托卡列夫手槍彈,一數,少了整整六顆。

    “原來是達姆彈,難怪槍槍爆頭。”趙獵恍然大悟,終于明白為什麼子彈威力那麼大了。

    在保險櫃下層,放著兩本厚厚的硬皮本及一個黑色小匣子。

    趙獵先打開小匣子,居然是一把勃朗寧m1906袖珍手槍及一個彈匣,手槍只有半個巴掌大,做工十分精致,手掌合攏幾乎看不出握槍的痕跡,這就是俗稱的“掌心雷”。這槍雖老舊了些,但隱蔽性極好,是防身、暗殺的利器。這黑槍頭目的私人藏品真不少啊,大概是因為常走‘夜路’,不得不多備幾樣玩意傍身吧,可以理解。只不過……哈哈,這下全便宜了自個。

    打開其中一個硬皮本子,居然是槍械子彈制造流程的心得筆記。趙獵翻了翻,字跡雖然難看,但內容詳實豐富,看來歹徒在“業務”方面很是下了一番苦功。

    另一個本子則記錄了密密麻麻的交易數據,以及進出貨記錄。在最新一頁出貨單里,有單管獵槍八支、雙管獵槍十二支、黑星(五四手槍)二十四把、左輪手槍(有標準型、加長型)十五把……等記錄。

    趙獵按照記錄,把做了記號的幾只木箱全撬開查看一遍,果然與出貨單據上的記錄吻合。此外還有各型手槍彈及霰彈上百發,雷*管一箱,刀斧鋼棍匕首二十多把。

    趙獵翻到源材料那一項,赫然記錄著一連串數字︰各種型號無縫鋼管五十多根(長度六米),主要制造獵槍。用于制造手槍(左輪)槍管的細鋼棍(長兩米)二十二根,銅皮、銅錠、銅線一噸半,鋁合金一噸,鉛錠三百多公斤,鋼珠二百公斤、各型號發火帽兩箱、原料二十箱……可制造大量槍機構件,光子彈就足夠造數十萬發;此外還有鋼板材兩噸,塑料十卷,每卷二十公斤,紙張二十卷、獵槍彈所用的石臘、各型號彈簧等等。發射藥、炸藥更達到觸目驚心的一千六百多公斤,可惜全炸沒了。

    沒了火藥就等于沒了子彈,沒了子彈,槍械也就失去了作用。

    不過對于這一點趙獵並不著急,他知道南宋是有火藥的,而且已經用于軍事,相信搞到不難。不過南宋的火藥配比、提純與後世可能有差距,能不能直接當發射藥是個問題,只能等弄到火藥測試再說了。

    很快,一個新的發現小小彌補了一下趙獵的遺憾——整整一桶上百公斤裝的單基發射藥。這黑槍團伙還真舍得下本錢,也不知道從哪里搞來的。由于單基藥的穩定性,歹徒們沒有放進地下火藥庫里。從記錄上看,這是黑槍團伙接的某黑幫訂單,準備制造一批強力子彈的原材料。而他爆頭所用的五顆達姆彈,也正是這伙人用這批單基發射藥的“杰作”。

    趙獵還在記錄上看到一個有趣的情況︰團伙頭目讓一個新入伙的馬仔去越南購買零配件及原材料,其中有一項是發火帽原料(雷汞、可燃劑和氧化劑)二十瓶。結果那馬仔听錯,一家伙進回二十箱,而每箱是二十瓶裝,二十箱足足有四百瓶,足以裝配發火帽數十萬粒……記錄上沒寫馬仔遭受怎樣的懲罰,但可想而知。

    作為黑槍窩點,囤積如此多原材料,自然少不了制造工具及機械。可能是廠地遠離人煙,電壓不穩,也可能是為了隱蔽需要,這些工具及機械都沒有使用照明或工業電源,而是采用發電機發電。

    趙獵在大石坑邊就發現大功率柴油發電機一台,柴油五百公斤。旁邊是一台中型電動、手動銑、鑽(深孔鑽床)兩用機床。一旁的工具箱里有大量膛線拉刀,螺旋拉刀,鍵槽拉刀等工具。當槍管成形後,用適合的工具鑽出鏜線,車出槍托,裝配上各部分槍機,一把手槍(左輪、獵槍)就閃亮出爐了。

    簡單嗎?在工具齊備的情況下,確實就是這樣簡單。民間更有“高手”,不用機械機床,一根水管,一堆五金零件,加上簡易的工具,純手工就能整出一把槍來。

    子彈制造更簡單,電都不用,直接手動……呃,是腳動——一架腳踏式沖床,共有七個沖壓孔,其中三個用于沖壓不同型號的彈殼,彈殼成形兼裝彈。另三個沖壓孔則沖壓各種形號的彈頭,還有一個則是沖壓前膛槍(鳥槍)彈丸。

    另有圓盤(方向盤)式手動沖床,功能為沖壓、折彎、沖孔、鉚合、剪切、彎曲、斷裂、縮口、拉伸、矯平、鑽鏜線等等。另配有多種槍機模具,可手動沖壓成形。這是做為電動沖床沒電或出故障時的備用機械。

    看完清單,趙獵腦海里只有四個字︰齊全、強大。

    這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低配版軍工廠啊!

    最妙的是,這軍工廠還不需依賴電源,能在任何地點——哪怕是七百多年前的古代,也能正常運轉。

    當然,局限性也是有的。比如某些材料,如無縫鋼管、單基發射藥、鋁合金、塑料及部分原料等等,用完就沒了。無法補充,更別指望搞什麼工業化生產。

    但是,足夠了!

    有了這些材料,造幾百條槍,幾十萬發子彈不在話下。有必要的話,還可以利用現有資源制造更多的子彈。

    太祖說過“手里有糧,心中不慌”。趙獵現在是手里有槍,心中不慌。

    把壓滿彈倉的五四軍用手槍與點38左輪分別插在兩側腰間——左手黑星,右手左輪,肩背雷明頓,腳踩彈藥箱。這一刻的趙獵,有種意氣風發,誰來滅誰的霸氣側漏感。

    男兒誰不想玩槍?當初在警校,趙獵也沒少摸槍,只是練歸練,玩歸玩,訓練完畢必須交還入庫。分配到鎮派出所後,只是個初級治安警察,沒有配槍權。就算將來有配槍,這輩子有開槍的機會嗎?

    警察不是兵卻也似兵,是兵就想緊握武器,奔赴戰場。和平年代是沒機會了,而來到古代,宋元之交,每一寸土地包括無垠海疆都是戰場。武器有了,戰場也有了,要不要扣動板機?

    趙獵登上山頂,遙望茫茫大海,從日落到月升,久久不動……

    丁小⼳則抱著一把單管獵槍,按趙獵教的程序折管、填彈、瞄準。再把子彈取出,重新裝填瞄準,周而復始,沒有半點不耐煩,反而越做越興奮。某一刻,他停下手里的動作,靜靜抱著獵槍,看著趙獵背影,滿眼小星星。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9 22:36
雙槍皇帝 第六章 【超時代武器】

         


    還是那間小屋,還是那堆篝火,只是圍坐篝火邊的人少了一人,一個令人尊敬的長者。

    施揚帶回消息,島上另外兩戶居民全被殺了。會躲到這荒島來的,本就是老弱居多,只要稍不順從,韃子是不會手軟的。便如丁老漢一家,若非趙獵適逢其會,後果不堪設想。

    氣氛有些壓抑,更有種莫名臊動。

    另一堆篝火邊的水手雜役及被綁在木樁子上的涂老三也都感受到了,一個個噤若寒蟬。

    趙獵盤膝而坐,膝上橫著雷明頓霰彈槍,身旁的丁小⼳一直盯著那槍看,沒舍得挪過眼。

    馬南淳同樣盤坐,攏袖置于膝,不時打量趙獵,仿佛初識,審視中帶著驚奇。從趙獵擊殺五個強敵、一舉翻盤之後,馬南淳就一直用這樣的目光看他。言語之間,也一改之前主事者語氣,變得有商有量起來。便如這次篝火議事,馬南淳就請趙獵第一個發言。

    施揚看趙獵的眼神也變了,帶著幾分敬畏,幾分膜拜。軍中廝殺漢的思維很簡單,只服強者,只信拳頭,只拜恩義。這三樣趙獵今日都一一展示,不由施揚不折服。

    宮女舒兒在事發時從頭到尾都是昏迷,並未看到趙獵大展神威的一幕,耳聞終究不如目睹,加上受刺激甚重,此時只抱膝呆呆盯著火堆,從開始到現在都保持這姿式,估摸著能一直持續到篝火滅了。

    漁家少女遙望夜空那明亮的啟明星,眸光映著星光,自有一股清冷,首先打破沉寂的,也是這個清冷少女︰“有什麼話就快說,听完了我們還要去守靈。”

    趙獵遞了個歉然眼神︰“好,那長話短說。我們商議一下今後行止,每個人都可以說出自己想做的事或想去的地方,看看能否達成共識。馬兄你先說。”

    馬南淳拂了拂衣袖,拱手振聲道︰“馬氏在香山薄有資財,家兄南寶,憂國忠君,早已誓言與韃子周旋到底。某將返回香山,與兄整兵再戰。請在座諸位義士助某一臂之力,必以上賓待之。”

    馬南淳口里說諸位義士,目光卻直視趙獵,充滿熱切,期盼之意,表露無余。

    趙獵點點頭,沒接話茬,目光轉到施揚身上︰“施兄怎麼說?”

    施揚目光不經意掠過舒兒,看看馬南淳,再轉回趙獵身上,拍拍腰間蒙古刀︰“俺只想當一把殺韃子的刀,誰使得順手,俺就跟誰。”

    趙獵看看身邊的丁小⼳,目光停在小⼳阿姐身上︰“小⼳的願望我知道了,你的想法呢?”

    少女咬咬嘴唇,直視趙獵,一字一頓︰“我們姊弟同心,要以韃子頭目的首級祭奠阿爺與鄉親!”

    “韃子頭目啊。”施揚看了一眼涂老三,道,“下午我和馬承旨審了一下這奸人,他是韃子布和的僕從兵。布和是牌子頭(十夫長),他們是奉上司之令,一個叫什麼的百戶……喂,叫什麼來著。”

    “叫巴根。”涂老三忙不迭應道。

    “對,巴根。”

    丁家姐弟互相交換一下眼神,重重點頭︰“就是他了。”

    “好,我幫你們報仇,但你們也要答應我一件事。”趙獵攬住丁小⼳臂膀,望著小⼳阿姐,“報了仇,就跟我走,別問去哪。”

    “好!”小⼳阿姐毫不猶豫點頭。

    馬南淳興奮一拍手︰“著啊!既然我等有志一同,何不聯袂抗韃。我在香山有人有糧有刀槍,家兄亦已募得壯士,日夜操練,不日可成勁旅,除韃滅虜,正其時也……”

    趙獵搖搖頭︰“除韃滅虜,責任重大,我們幾個小民恐怕擔當不起。我們只報仇,而且是有針對性的報仇——只殺巴根。”

    馬南淳失笑搖頭,旋即正色道︰“趙兄弟有所不知,韃子百戶不比新附軍那些爛大街的百戶,便是我香山五百兒郎齊出,也未必能陣斬一韃子百戶。單憑趙兄弟一人,縱有奇器,恐怕也難……”

    “還有我!”

    “還有我!”

    前一聲是丁小⼳,後一聲卻是小⼳阿姐。

    馬南淳還是笑,只是變成了苦笑。

    趙獵點頭表示認同︰“是啊,單憑我一人肯定不行,就算有這個也不夠。”趙獵拍拍腰間的黑星,然後抓起霰彈槍,向馬南淳、施揚亮了亮,“但是加上它就不一樣了。”

    趙獵說罷,將獵槍拋給丁小⼳︰“小⼳,你來。”

    “好 !”丁小⼳興奮接槍,四下尋找目標,突然抬槍抵肩,槍口對準自家小屋的門板。

    “小⼳,你干嘛!”小⼳阿姐還來不及阻止,就被一聲巨響嚇懵了。

     !火光耀眼,聲如炸雷,白煙噴涌。七八米外的門板一陣嗶剝亂響,猛烈搖晃,轟然倒地。

    在場除趙獵與丁小⼳,其余人全嚇傻了。

    論見多識廣,在場無人出馬南淳其右。竹筒火槍他是見過的,宋軍制式火器轟天雷他也是見過的。然而轟天雷威力殺傷有限,只有響聲蠻嚇人。而竹筒火槍說白了就是煙花,同樣是嚇人,以煙火嚇人。

    而此刻丁小⼳手里的鐵筒,聲如轟天雷,煙火如火槍,威力卻如此驚人……

    施揚得到趙獵示意,趕忙跑過去將門板扛過來,往篝火前一頓。火光明亮,照得清清楚楚,門板上有十幾個洞眼,施揚用小指頭一捅穿過。

    場上響起一陣牙疼般的吸氣聲。

    丁小⼳呲牙咧嘴揉著肩膀,扛槍在肩,得意的巡視全場。

    水手和雜役投向丁小⼳的目光敬畏中帶著恐懼。當丁小⼳的目光與涂老三踫觸時,後者眼里的驚恐怎都掩蓋不住,慌忙垂頭避開,微微顫抖,生怕下一刻這小煞星用那件可怕的武器對準自己。

    丁小⼳眼珠一轉,嘴角上揚,慢慢舉槍對準涂老三。

    涂老三幾乎嚇尿,拚命掙扎大呼饒命,連聲說要反正,不顧手臂手腕被粗繩勒得一道道血痕。

    趙獵把手搭在槍管上,搖搖頭。丁小⼳悻悻放下槍,若不是為了讓這家伙帶路並指認那個韃子狗百戶,剛才那一槍就不是對著門而是這惡徒的腦袋了。

    趙獵手持霰彈槍,向馬南淳、施揚展示一下︰“這是霰彈槍,專打野獸。韃子猛于獸,用它對付正好。”

    施揚瞧著門板上密密洞眼,再低頭看看腰間引以為豪的蒙古刀,突然產生一種想把刀扔得遠遠的沖動。

    馬南淳眼楮死死盯住霰彈槍,呼吸急促︰“這奇器,趙兄弟有多少?”

    “裝備百十人沒問題。最重要的是……”趙獵朝丁小⼳揚揚下巴,轉回頭別有深意道,“馬兄沒看出點什麼嗎?”

    馬南淳先是一愣,目光從趙獵手里霰彈槍轉到丁小⼳身上,猛然眼楮一亮,一下從地上蹦起來︰“無需壯士,童子可持!奇器!奇器啊!”

    古代戰爭落實到士兵,說白了就是個體力活︰訓練、布陣、搏殺。無論在陣後射箭也好,陣前槍刺刀砍也好,都要體力,越強壯越好。沒有體力,不夠強壯,慢說揮刀舞槍開弓射箭,就是披上一身鎧甲,比如近五十斤的步人甲,都能壓得你寸步難行。

    所謂募兵募兵,募的是精壯;強軍強軍,強的是敢打敢拚。

    可是,眼前這件奇器,把這一切都顛覆了,

    丁小⼳,年不滿十四,身量不足五尺,面黃肌瘦,弱不禁風。這樣的人要是去當兵,招兵的人怕是看都不會看一眼。就算他混進兵營里,給把刀他也砍不動敵人鎧甲,只怕一開戰,死得最快最沒價值的就是他。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連劣兵都算不上的瘦弱少年,手持一根鐵管子,食指輕輕一動,就能在七八步外擊飛一塊厚重的門板。若是換成個人……不,哪怕是兩三個人,也會瞬間擊穿。有這樣神奇的武器,還要募什麼精壯?老弱婦孺皆可上陣殺敵,戰斗力一點不遜于精兵勁卒甚至有過之。

    戰爭的模式被顛覆了!

    馬南淳一時間還沒想得這麼深遠,此時他只有欣喜若狂,上前執住趙獵雙手︰“趙兄弟,你有奇器,我有人手,你我聯手,大干一番如何?”

    握手歸握手,拉拉扯扯干什麼。趙獵強忍住施個反擒拿把馬南淳扔出去的念頭,哈哈一笑,手掌用力與馬南淳握了握,趁對方有些吃疼放松時不動聲色抽回手,搖搖頭︰“馬兄,我沒什麼學問,但也听過‘太阿倒持’的說法。這些武器,你也說了是奇器。除了我真正信得過的人,或者是我能完全控制的人,否則我是不會讓他們裝備這些超時代武器的。”

    馬南淳或許沒听懂“超時代武器”的含義,但確確實實听懂了趙獵所說的“信得過的人”及“完全控制的人”言外之意。他捋須想了想,抬頭道︰“趙兄弟所言甚是,不過這一層但請放心,趙兄弟若肯屈就,某願副之。”

    趙獵笑笑,不置可否,只道︰“馬兄可先回香山,與令兄商議之後再說。”

    馬南淳點點頭,知道自己過于操切了,此事的確需要與大兄商議。暗自下定決心,如此奇人奇器,定不可錯失之,遂拱拱手不再多言。

    “既然如此,那就干吧!”趙獵伸出一只手掌,半天不見有人回應,只看到一張張懵逼的臉。

    趙獵自失地彈了彈自家腦門,抓過丁小⼳的手按在自己掌背,以目示意小⼳姐姐。後者若有所悟,忙搭一只手在其弟手背,然後看向舒兒。舒兒尚在遲疑,小⼳姐姐老大不耐煩抓過她手掌按在自己掌背。

    施揚看到馬南淳似有所動,忙扔下門板,急步上前,搶先按在舒兒手背。舒兒臉一紅,正要抽手,手背一沉——馬南淳的大手已覆蓋其上。

    區區五六人,各有想法。有想報仇的、有想反擊的、有隨大流的,還有一個攪動了這一切的異數。

    這些人組合在一起會發生什麼?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9 22:37
第7章【厓山蟄伏】


  現在,趙獵手裡有一個軍工廠或者說是造槍基地,幾個同伴,幾個水手,一條不大不小的客船和一條破舊漁船。
  靠這些向幾十萬元軍叫板還力有不逮,但拒敵保命或揚帆遠遁還是不成問題的。而在此之前,他需要一點時間,讓他的“戰術小組”形成戰鬥力。槍械固然比任何一種古代武器掌握起來更簡易,但起碼的訓練時間要有,但願元軍還能給他這個時間。
  這一夜,大夥輪流守夜,畢竟他們幹掉了一什元兵,奪了一船物資,誰也不知會不會再來一撥瘟神。
  趙獵一晚未眠,身邊放著霰彈槍,腰間黑星左輪,三種型號的子彈上百發,枕戈待旦。
  好在一夜無事,無驚無險。
  “大夥過來聚聚,商量個事。”大清早,藉著吃早飯的工夫,趙獵開起了“班會”。現在的趙獵,當仁不讓以班長自居了,“小么,這島上有什麼可以藏人藏物的地方嗎?”
  丁小么是隨趙獵看過那批軍火的,一听就知道趙獵所指,不假思索搖頭:“沒有。只有幾個洞,擠兩三人還行,多了擠不下。”
  槍械也好,機械也好,都淋不得雨。海上氣候多變,一會晴空萬里,一會狂風暴雨,都是常事,趙獵得在下一次暴雨來臨前,盡快將基地轉移到一個穩妥的地方。同理,人也一樣。
  趙獵皺眉:“好好想想,附近有沒有符合條件的小島?”
  丁小么與姐姐對視一眼,苦苦思考一會,姐弟同時搖頭:“附近是還有好些小島,但都不合適,還不如咱們這島呢,否則阿爺阿伯們也不會選這裡歇腳。”
  這話也在理。趙獵摸著下巴想了想,他倒是知道往東有一個不小的島——香港島,當然這時還不叫這名字。要不要去呢?要不要成為香港首任主人呢?
  小么姐姐忽道:“要不,咱們到穿洲。”
  趙獵問:“穿洲在哪?”
  少女指向西邊:“在那邊,聽去過的江阿伯說,那裡有兩個大島,就叫穿洲。”
  趙獵聽得意動,卻聽馬南淳道:“我倒知道一個好去處,莫說藏人藏物,就算藏一支軍隊也不在話下,而且還有諸多建築遺存。最重要的是,元韃子不會搜檢。”
  趙獵聽馬南淳說到後面,就差說可拎包入住了,偏偏就是沒說出地點,忍不住打斷道:“馬兄別賣關子,痛快點,啥地方?”
  馬南淳安靜下來,直視趙獵,這回只說了簡單的九個字:“就看趙兄弟敢不敢去。”
  趙獵一怔,若有所悟:“你說的是……”
  馬南淳望南一指,一字一頓道:“厓、山。”
  ……
  二月十一,厓山之戰結束後第五天,一條小漁船出現在厓山附近。圍著厓山轉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旋即向北而去。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小漁船去而復返,船後方不遠不近跟著一條客船。客船上高懸青虎旗,這是兩浙范家軍的海船標誌。厓山之戰中,元軍船隊多有范家軍船隻,在滅宋之戰中出力甚多,出現在這裡倒也不足為怪。
  在小漁船的引領下,客船駛入厓山西南一處窄小的礁石灣。
  “到了,就是這裡。”小漁船上跳下一人,正是丁小么。
  客船板上陸續出現趙獵、馬南淳、施揚等人身影。
  趙獵遊目四顧,但見厓山、湯瓶兩山亙海,形如門戶,壯闊南海,入戶成湖(銀洲湖),浪濤拍岸,山如砥柱,不僅讚歎:“果然形勝之地。”
  馬南淳點點頭,

又搖搖頭,嘆息:“可惜,付之一炬了。”
  厓山是宋最後行朝所在,山上原修築著皇宮、軍營、糧倉、兵甲庫等大量建築物。不過在決戰前夕,被決心破釜沉舟的張世傑一聲令下盡數焚毀。
  當然,焚是焚了,也確實燒成了一片白地,但多多少少也有少量漏網之魚。並且有部分軍營是石屋,屋裡陳設燒光了,但石屋保存下來。在厓山西南面有一個不易發現的礁石灣,可以停靠船隻,並能順著洞穴裡一條窄道進入後山。由此出入,不為外人所知。
  趙獵留下施揚看守船隻、俘虜,其餘人順洞穴上山。一路走一路勘查,很是滿意。厓山雖然不大,但地勢陡峭,地形頗險,而山頂又較平緩,利於大興土木,行朝建於此不是沒有理由的。由於之前有十餘萬宋人生活,遺存下大量基本設施,比如水井、石階路徑、平整地基、石板路、排水溝等等,這些都是燒不毀的。而有這些基本設施,重建起來事半功倍。
  這會趙獵也沒想過重建,左右不過十餘人,臨時歇腳,就當是一行動據點,隨便拾巴拾巴,完事走人,沒必要大費周折。
  水手雜役多是徵發的漁民,在元軍大營裡幾乎是五等人的地位,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苦。趙獵原本打算留為己用,但詢問之下,幾乎沒人願留下。原因無它,漁民們多有親朋被質押在元軍大營,日子再難,好歹還是一家團聚。這要是半途走人,且不說韃子會如何對待家人,就是自己那關也過不去啊!
  “我知道你們放不下家人,但這可能是你們唯一的機會,重獲新生的機會,你們真要放棄麼?”趙獵現在很缺人手,他確實需要補充,但更讓他揪心的是這些人的命運。明明有一個跳出火坑的機會,卻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放棄,令人扼腕。
  底下一陣沉默,水手雜役們面面相覷,終究還是沒人開口。
  趙獵搖搖頭,正要轉身,突然一個沙啞而遲疑的聲音傳來:“俺、俺這樣的要不?”
  趙獵頓住,循聲看去,看到了一張臉。這張臉很平常,屬丟到人堆裡找不見那種,但一道從額頭到左臉頰的長長疤痕破壞了那種尋常,使他變得異常猙獰。實際上這人滿臉及脖子、雙臂等裸露部分都有明顯的鞭笞傷痕,只是臉上那道疤痕太刺目,別的傷痕倒顯得無足輕重了。然而這還不是最駭人的,真正令人震憾的是——他左眼皮及眼珠子都爛了,明顯是被那一鞭抽瞎的。
  瞎子能要?
  施揚、丁小么都是一臉嫌棄。兩個女孩眼裡都帶著憐憫,暗暗搖頭。馬南淳負手立於舟前,淡淡一掃再不多看。
  趙獵以拳擊掌:“好,要了!”
  啊!諸人皆驚。
  馬南淳皺眉,施揚瞠目:“這、這也能要?”
  趙獵沒回答,只問那渺目漢子:“叫什麼?貴庚?”
  “俺叫王平安,貴、貴什麼?”
  “就是問你多大年紀。”
  “俺三十七了。對了……”王平安遲疑一下,粗聲問,“跟你幹,是不是能使昨夜那種能噴火的鐵筒子?”
  大齡、渺目、瘦弱,這樣的人,在軍中乾伙夫都沒人要,居然還想打槍?
  馬南淳自持身份不說什麼,施揚可沒那許多顧慮,差點跳腳斥罵,卻被趙獵止住,然後面朝王平安,滿面笑容:“當然能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正好瞄準。就是你了。”
  趙獵首次動員,只募到一個半殘廢漁民,此舉是對是錯,誰也不知道,除了老天……其餘不願加入的漁民,趙獵承諾會在事畢讓他們離開。
  厓山之戰是一場純粹的海戰,厓山之上並未發生戰爭,因此除了焚燒痕跡,並無明顯破壞。戰後元軍也只是搜檢一番,面對一片白地,也沒法破壞洩憤。
  趙獵找到一排沒被燒毀的石屋安排諸人住下,雖然空空如也,好在可遮風蔽雨。在其中一個石屋下,發現一個地下室,頗寬敞,地面鋪石板,有燒成灰的干草痕跡,四壁塗石灰,很乾燥。
  據馬南淳說,這是宋軍各營自建的備用糧倉。
  趙獵四下打量,很滿意:“很好,正用得上。不過咱們不用來儲糧,而是儲槍支彈藥還有機械。”
  解決了住的問題,接下來就是吃。十幾個人伙食消耗不小,幸好韃子牌子頭布和除了送上六顆人頭、一群水手之外,還有一船物資,都是從海上打撈的戰利品,其中不乏糧食。
  馬南淳統計過,船上有十石左右穀米,也就是一千多斤,加上捕魚蝦補充,支撐一個月沒問題。他會盡快趕回香山,運來穀米與壯勇,當無後顧之憂。
  關於與馬氏兄弟的聯合,趙獵心裡是糾結的。問題不在馬氏兄弟身上,而在他自己。
  十幾天前,他趙獵不過是個剛從警校畢業不久的小警察。生平指揮過的最大規模戰鬥,就是在警校里以組長(五人小組)身份進行的人質解救模擬戰。而現在,居然要率領一群人向一個龐大的國家機器挑戰……要瘋啊!
  趙獵眼下的計劃很明確:組建一個戰術小組,組織訓練,讓他們熟悉各種熱武器的使用,初步形成戰鬥力。近期目標是狙殺一個叫巴根的韃子百戶,不光為丁家姐弟復仇, 也為那位可敬而無辜的老人盡一份心力。遠期目標則是尋找合適的船隻,揚帆遠航——是的,趙獵可不會狂妄認為,僅憑一腔熱血、幾條黑槍,就能與一個龐大帝國對抗。
  他只有且只能做出這個選擇。
  要搜尋巴根,趙獵必須與馬南淳合作,等待他弄來可靠情報再製訂行動計劃,否則天下之大,到哪去找這個人?摸進軍營裡?怕死得不夠快。而要出海遠航,他也需要馬南淳提供大型海船及水手,至少提供到哪去弄這些東西的情報。僅憑兩條破舊小船,漂洋過海,那不叫冒險,那叫作死。
  無論為近期目標還是遠期目標,他都需要與香山馬氏“淺度”合作一下。
  厓山距香山(今廣東中山)倒不遠,航行順利的話不過一天半天,不過打探元軍消息就不是一時半會能有准信的了。趙獵打算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打磨他的戰術小組。
  小組成員:趙獵、丁家姐弟、施揚、王平安,以及馬南淳,共六人。
  這就是日後名揚天下的“獵元六子”。
  馬南淳原計劃是立即趕回香山的,但一聽要訓練火器,立馬不走了,並給出令人無法拒絕的理由:“南淳越了解此奇器之操作及犀利,越能說服家兄,我等聯合把握更大。”
  趙獵聽懂馬南淳話裡意思,畢竟人家出人出錢出糧,他這邊只有武器,算是技術入夥,不讓對方心服,怎可能將人馬交給你指揮?
  馬南淳乾脆,趙獵也不含糊,抓起一把仿點38左輪拋向馬南淳:“這把槍是你的了,從明天起,一起訓練。”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9 22:38
第8章【訓練】


  二月末,南海沿岸已驕陽如火,厓山海灘,烈日之下,五條斜斜的人影投映沙灘,紋絲不動。
  不遠處的林蔭下,舒兒邊扇火煲海鮮湯邊嗆咳,時不時擦擦眼角,再望望海灘上的一排人影,咬著嘴唇,神情複雜。
  另一片林蔭下坐著一中年一青年倆漁民,俱坦胸露懷,捲起褲腿,大蒲扇邊扇邊竊竊私語。
  “王哥,這幾位爺端著長長短短的鐵管子瞄準,管子前還吊著填滿沙土的大海螺,怕不有好幾斤重​​,一站就是一天,這是乾啥哩?”
  被稱為王哥的大鬍子中年漁民撓著鬍子,呼呼搧風,滿眼困惑,低聲道:“看不出啥,不過這幾位爺都挺寶貝的。呵呵,鐵管子倒是精緻,但真幹起仗來還不如大刀片子,依我看頂多只好給舒兒小娘當吹火筒。嘿嘿嘿。”
  倆漁民發出低低笑聲,笑聲隨海風飄到海灘,沙灘上五人依舊紋絲不動。
  沙灘上,趙獵、施揚、丁小么、王平安四人平端霰彈(獵)槍,小么姐姐與馬南淳則持仿點38左輪,以站姿瞄準。無論長槍短槍,在槍管位置都用細繩懸吊著一枚巴掌大小的海螺,螺凹裡填沙。看似沒幾斤重,但頭頂烈日,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式不動,對臂力、耐力都是極大的考驗。
  趙獵在警校射擊隊裡經歷過比這更嚴酷的訓練,自然不在話下。在他設想中,施揚、王平安大概能堅持下來,馬南淳或許扛得幾天,至於那對小姐弟就不好說了。但令他意外的是,所有人都絲毫不打折扣地堅持下來了,沒有半句怨言,難不成古人比現代人更能吃苦?
  馬南淳雖出身優渥,但矢志報國,有披肝瀝膽之志,享得了福,也吃得了苦。施揚窮苦出身,大頭兵一個,吃苦如呼吸般自然。王平安更不必說,簡直就是從苦水里浸出來的,這點苦累,毛毛雨罷了。丁小么雖年幼,卻大有古代“槍械發燒友”的趨勢,對任何訓練動作熱情之高漲,無出其右。
  真正令趙獵吃驚的是小么姐姐,漁家少女那種堅韌、忍耐、執著,不讓鬚眉,連馬南淳都要被比下去。
  趙獵驚訝過後,更多的是欣慰,誰當教官不想教出一群好學生?他有預感,這個戰術小組有可能一鳴驚人。
  “收!”
  隨著趙獵的口令,六人動作整齊劃一,同時收槍。
  “稍息——解散!”
  施揚、丁小么、王平安救火般沖向樹蔭,一屁股坐沙上,用長柄木勺舀起桶裡的水,大口猛灌。馬南淳也是又渴又累,但依然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履,喝水也一派從容。
  “小一,給。”舒兒捧一碗清水替給小么姐姐。
  少女把手槍插在腰間,雙手接過,曬得紅彤的臉有些難為情,偷偷瞄了趙獵一眼。看到趙獵沒注意這邊,暗鬆口氣,仰脖飲下。
  趙獵眼角瞥見,肚裡暗笑。沒錯,小么姐姐的名字就叫小一——丁小一。
  對於不識字的漁民來說,孩子大多以簡單的排行起名,無分男女。男人的名字再簡單也還算是個名字,女孩嫁人之後,只能隨夫姓稱“某某氏”了。既然如此,何必還要費力起名字?有個排行稱呼足矣。
  丁小一雖不認字,卻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好名。平日在村里,同齡男女名字都差不多,誰也不比誰好聽到哪去,自然也不會在意。此時突然來了幾個能人,有才士、有奇人,少女的本性令她頗為自己的名字羞恥,尤其不想讓他聽到……之所以如此,全因為他頭回聽到自己名字時那驚愕的表情。


  趙獵也知道自己當時的表情有點對不住人,實在是這名字太那個了,有心要為她改個名,卻不知少女是否接受。糾結之下,事情便拖延下來。
  “趙大哥,咱啥時能打槍啊?”
  趙獵無奈回頭,看著一臉期待的丁小么,聳聳肩:“我也想讓你們上靶,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咱們有槍不假,但彈藥不足啊。”
  “倉庫裡子彈很多啊……”
  “我說過,那是用於實戰而不是訓練的。”
  軍火庫裡的確有各種型號的子彈,存量也不少,估摸著能有幾個基數,但在沒有彈藥存量的情況下,打一發少一發,不值當。那桶單基藥更不可能用於打靶,巨浪費。所以只能進行空槍瞄準、分解槍支及槍支保養等方面訓練。這些基礎訓練固然重要,但日復一日,難免枯燥。這不,丁小么幾乎見天問一遍何時開始實彈訓練,趙獵也只能攤手。
  火藥,現在最缺火藥。
  丁小一放下水碗,用手背抹去唇邊水漬,眼波流轉:“要不我跟小么出海,看能不能撈到……”
  話未說完就被趙獵斷然拒絕:“不行!慢說現在海上沒啥可撈的,就算有,也不能出海,太危險了。”
  元朝大軍固然撤了,但厓山已在元軍控制之下,距離陸地又近,時不常有元水軍巡邏船隻從厓門經過。他們訓練這塊海灘都是朝南向,還有錯落礁石遮擋,才不虞被發覺。出海打撈?別什麼都沒撈到反把自家折進去。
  丁小一撇撇嘴沒說話,只與弟弟交換了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施揚與王平安沒有說話,臉上難掩失望之色,練了這麼久,卻沒機會上靶,真是……
  馬南淳一直安靜聽著,等大夥都不再說話,這才輕咳一聲,用力撐起身體,拱手道:“趙兄,既然如此急需火藥,我倒是可以從香山弄來一些。算算時日也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一遭了。”
  馬南淳的提議不錯,這也正是趙獵想過的獲得火藥的渠道。
  趙獵剛伸手想拍馬南淳肩膀,旋即省過神來,學著對方的動作,拱手道:“這樣的話……呃,如此有勞馬兄了。”
  一聽馬南淳要走,丁家姐弟目光刷地一下看過來。
  馬南淳會意點頭:“二位放心,我會全力追查元兇行踪,讓二位手刃此獠,以告慰丁老丈在天之靈。”
  丁家姐弟不約而同用力握緊手中槍,眼裡迸出刻骨恨意。
  ……
  入夜,馬南淳與丁家姐弟登上小漁船。姐弟倆要把馬南淳送到銀洲湖對岸,雖然不算遠,但夜間行舟,又要小心避開元水軍巡船,還不能從海灘登陸,得繞道偏僻處,非熟識此處海域及本地地形者別想完成這趟任務。
  “等等,馬兄,把這帶上,以備不時之需。”趙獵伸手入袋掏了一把,攤開——六顆黃澄澄的子彈。
  馬南淳驚喜接過,合在掌心,拂袖大笑:“如此多謝,後會有期。”
  趙獵剛收回手,四道目光齊刷刷射來。
  趙獵搖搖頭:“你們不能帶槍,一旦碰上巡船,你們的漁民身份比槍支更管用。”
  “可是……”丁小么剛張口就被阿姊以眼色止住。
  “行,我們聽你的,誰讓你是頭呢。”丁小一爽快應道,彎腰拾槳。
  趙獵、施揚與王平安一齊用勁,藉著退潮將船推出,直到海水沒腰時才停下,然後把一物塞到丁小一手裡:“我不送你槍彈,只送你這個,天亮後再拆開。”
  丁小一藉著岸上火光,隱約看到是一個紙團,心頭莫名一跳,不敢多說,埋頭用力划槳。
  船行出一段,丁小一再也忍不住取出紙團,藉著星光拆開細看,似是寫著三個字,卻是不識。丁小一咬著嘴唇想了想,喚道:“小么,別纏著馬秀士,換換手。”
  丁小么戀戀不捨將手槍還給馬南淳,接過船槳,卻見阿姊湊到馬南淳跟前,有些扭捏遞過一張紙條:“馬秀士,幫忙看看上面寫著什麼?”
  馬南淳接過就著星光湊近一看,眼神變得奇怪,抬眼看看星光下的少女,莞爾一笑:“上面寫著三個字——丁、小、伊。”
  丁小一茫然:“為啥寫我的名?”
  馬南淳笑意更濃:“此'伊'非彼'一',這是趙兄弟為小娘子起了個詣音名。嗯,秋水伊人,海天一方,當真不錯。”
  “秋水伊人,海天一方。”丁小一縱是沒念過書,大字不識,也能聽出這語境的美感,一時痴了。
  猛回首,夜色深邃,海霧迷濛,一點火光在風中狂舞,始終不熄。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9 22:39
雙槍皇帝 第九章 【膽大包天丁小伊】

         


    趙獵悶悶爬起,這段時間以來,他已做了好幾次噩夢,夢里交織著歹徒與暴徒的猙獰面孔,讓他分不清究竟身處現代還是古代,看來穿越的影響還有所殘留。

    趙獵甩甩頭,不再糾結,轉到隔壁施揚的住所,柴門大開,屋里沒人,多半到海灘守望去了。

    趙獵滿意點頭,按約定,他守上半夜,施揚守下半夜。這小子人機靈,也守規矩,是個可用之人,可以拉扯一把。

    走到崖邊探頭往海灣處看,客船的船艙隱約有燈光透出,那是王平安在守衛。水手雜役及俘虜都需要人看守,當趙獵指派王平安擔當此任時,老水手神情既意外又激動。

    施揚私下里表示過擔心,要是老水手帶著槍與人跑了咋辦?

    趙獵回答是︰“涼拌。”

    這不是趙獵心大,是實在沒辦法,他們就這麼幾號人,人少事多,一個人得當好幾人使喚,哪能縮手縮腳,顧慮這顧慮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能賭一把。老王就算跑路也只能帶一把空槍,沒有子彈的槍還不如棍棒好使,這個道理相信老王一定明白。而真正讓趙獵願意賭一把的,是他看到老水手僅存一目的眼神,那里平日都是麻木,只有舉槍瞄準時,閃掠過仇恨火苗。

    就沖這眼神,趙獵賭了。

    算算時間,沒有意外的話,丁家姐弟也差不多回來了。趙獵扣好皮帶,揣上槍,朝地下基地走去。

    地下造槍基地是趙獵安身立命的依仗,他每天早晚都要巡查一次,檢查槍支、機器,該抹油抹油,該調試調試,有時也試著動手沖壓彈殼,裝填發射藥並壓上底火。開始還有些手生,後來越做越熟煉,現在造子彈已不在話下。

    關于造槍方面,趙獵認真看了黑槍分子遺留下的手稿,十幾天下來也鑽研得七七八八,心里有點底了,只是還沒真正動手制造而已。

    他在等,看馬南淳能帶回來多少人,以及,這些人能否為己所用。

    趙獵剛把沖床擦試一遍,突然停止動作,豎起耳朵——沒錯,外面隱隱傳來一陣呼叫,是施揚。

    剛走出地下室,遠遠見到一小個子裹著風飛奔而來,遠遠大呼︰“趙頭,有情況!”

    趙獵心頭一緊,一下拔出雙槍,頂開保險︰“什麼情況?”

    “丁家姐弟……回、回來了。”說話間,小個子已跑到趙獵跟前,微微氣喘,精神頭卻足。有時趙獵會想,這家伙放到後世,多半是短跑的料。

    趙獵手一松,手指從板機挪開,沒好氣道︰“回來就回來,怎麼弄得像見鬼一樣?”

    “就是見鬼了。”從海灘一路跑到半山的施揚臉色不紅反白,煞白,“是蒙鬼!”

    當趙獵與施揚出現在海灘時,丁家姐弟那條小船已沖上淺灘,姐弟二人跳下船,踏浪沒命價朝沙灘狂奔。而在他們身後海面上,是一艘飄揚著奇怪文字旗幟的戰船。

    “咦,窗格文,是棒子!怎麼哪都有棒子身影……”趙獵一眼就認出那是韓文,雖然他一個字都不認識。

    趙獵有所不知,蒙元水軍主要來自兩部分,一是降元的宋將範文虎所屬的江南水軍,一是附庸國高麗的水師,蒙元自己的水軍所佔比例少得可憐。1274年,蒙元第一次征討日本的“文永之役”,水軍主要力量就是高麗人與山東漢軍,所以看到高麗旗幟的水軍再正常不過。

    趙獵邊跑邊揚手示意丁家姐弟朝這邊跑,同時大聲叫道︰“施揚,跟上。”

    施揚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我沒子彈,能不能……”

    “沒槍不是還有刀嗎?”趙獵頭也不回,越跑越遠。

    施揚拔出蒙古刀,比對手里獵槍,左看右看,無奈地把槍背起,舉刀劈空狠砍一下︰“也罷,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條命是撿來的,還給你罷了。”

    戰船已放下兩條小舟,各跳下數人,手持刀弓,喝斥著兩個船夫加速搖槳追逐。

    從山坡往下看去,但見趙獵拎著霰彈槍如星丸擲躍,在高高低低的土丘蒿草間時隱時現。丁家姐弟對向狂奔,身後是兩串長長腳印。雙方快速接近,而丁家姐弟身後,五六個身著短衣燈籠褲、手持利刃短弓的追殺者也已登陸,狂追不舍,雙方距離越來越近。

    繃!一聲弦響,伴隨著撕裂空氣的尖嘯,一支箭矢從丁小⼳頭頂劃過,噗地插進沙里,幾乎沒羽。

    丁小⼳啊地大叫,腳步一錯,摔了個跟頭。好在沙子細軟,除了沾了滿臉滿身沙子,倒也沒摔傷。

    丁小⼳一摔,姐弟連心,丁小伊也急忙停下腳步,轉身往回跑幾步,伸手拽起弟弟。

    兩人這一耽擱,身後的追殺者一下拉近許多。沖在最前頭的高麗人手持長刃,褲腳生風,踩得沙塵飛揚,急速接近。在距丁家姐弟七八步時,高麗人一聲發喊,奮趕數步,借勢騰空躍起,長刃高舉過頂,惡狠狠朝踉蹌奔跑的姐弟後背劈下。

    此時姐弟倆只顧朝前拼命跑,對身後危機懵然不知——就算知道,姐弟倆也毫無還手……不,別說還手,連防御之力都欠奉。

    此時,趙獵堪堪趕到。

    “閃開!”

    趙獵嘶吼著從姐弟二人中間穿過,霰彈槍往外一撇,單手握住槍機發力一抖,槍機上下滑動,霰彈上膛。趙獵單膝跪地,任由身體慣性向前滑行,身後劃出一道深深膝痕。

    舉槍,瞄準。

    這一刻,時間仿佛變慢。

    丁家姐弟一左一右,裹著沙塵,邊跑邊張嘴喚喊著什麼,視線隨著趙獵滑行的身影移動。

    空中的高麗人身形已升到極點,正一點點下落,刀鋒映日,炫目森然。

    砰!

    一聲爆響,半空中的高麗人仿佛被無形巨拳重擊,胸膛炸開一團血霧,身體以一種違反力學原理的姿勢倒飛墜地。

    趙獵滑行之勢未盡,左手握槍機一推一送,霰彈再上膛,幾乎不瞄準,槍口對著前方來敵扣動板機。

    砰!

    又是一聲爆響,槍口噴出一團火焰,將十二顆鋼珠呈扇形打出。前方十幾米外的兩個高麗人正並肩子沖鋒,完全籠罩在鋼珠之下。

    啊!哇!嗷!

    接連三聲慘叫,左側高麗人肩膀血花飛濺,右側高麗人半臉血糊。緊跟其後的一個高麗人好死不死,被一顆從二人中間穿過的鋼珠射入右眼,那慘叫比前兩位更磣人。

    一槍三傷,將霰彈槍的優勢體現得淋灕盡致。

    趙獵身形毫無阻滯地從三個東倒西歪的高麗人中間穿行而過,對哀號的敵人看一眼的興致都欠奉,身形戛然而止時,槍口正頂在最後一個高麗人的腦門上。

    趙獵是半跪式滑行,怎能把槍口頂在敵人腦門?原因很簡單,高麗人跪了!

    高麗人怎能不跪?眨眼之間——是真的眨眨眼工夫,四個人就倒在兩聲巨響下,對手什麼都沒干,只是端著一根鐵管子徑直沖來而已。

    現在這噴火爆響的恐怖鐵管就頂在自己腦門,看著從空中摔落死活不知的牌子頭,看著倒地哀嚎不絕的三個同伴,高麗人不光跪了,還尿了。若不是腦門被頂住,都想磕頭了。

    趙獵看到高麗人眼里的恐懼與降伏,搖搖頭,站起,掉轉槍口,用槍托狠狠一砸,高麗人一頭栽倒。

    山坡上的施揚,沙灘上的丁家姐弟,海面戰船上的高麗人全呆住了。

    霰彈槍威力,恐怖如斯。

    足足十幾秒後,施揚喉嚨咕嘟動了一下,用力咽了口唾沫,反手摸了摸背後的獵槍,那種撿到寶的感覺令他只想大笑一場。

    丁家姐弟執手對視,彼此眼里的喜悅怎都掩藏不住。

    海面上,醒悟過來的高麗人慌成一團,手忙腳亂降帆轉舵。

    施揚急得跳腳,舉刀亂揮︰“快、快,別讓他們跑了!”

    小漁船根本追不上大船,也不知他叫快什麼。但施揚的焦急完全可以理解。一旦敵船逃走,他們躲藏的位置將再次暴露,下一次又不知要到哪藏身了。

    丁小⼳高聲道︰“跑不了!”

    丁小伊也用力捏緊拳頭,眼楮亮閃閃︰“對,跑不了!”

    話音剛落,就見高麗戰船劇烈一晃,仿佛撞上什麼東西,船身傾斜,船上數人站立不穩,噗  掉進海里。

    “撞上啦!撞上啦!”丁小⼳興高彩烈,手舞足蹈。

    趙獵、施揚俱恍然,原來這片海灘有暗礁,平時還真看不出來,也只有熟悉這片海域的丁家姐弟才知道了。

    在趙獵與施揚駐足觀望沉船時,丁家姐弟突然做了個出人意料的舉動,一齊朝自家漁舟奔去,並招呼趙獵、施揚︰“快,快上船,把火藥桶搬過來,別掉進海里了。”

    火藥桶?!

    趙獵愕然,倏地一把抓住正從身旁跑過的丁小⼳︰“你們怎知船上有火藥桶?”

    丁小⼳啊啊幾聲,眼楮亂瞟,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已經跑到前頭的丁小伊停步轉身,昂起圓潤的下巴︰“我們當然知道,所以才把這船引過來啊。”

    “你、你們把敵船引來的……你……”趙獵指著丁小伊,呼哧喘氣,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施揚剛從山坡奔至,給哼哼唧唧的高麗人一人補一刀,听到丁小伊的話,喃喃道︰“這丫頭是不是瘋了……”

    丁小伊毫不畏懼迎上趙獵凌厲的目光,一字一頓︰“我要打槍!真槍實彈!”

    趙獵半天說不出話,慢慢放下手指,目中凌厲之色漸褪,把霰彈槍一背,朝小漁船走去。與丁小伊擦身而過時,丟下一句︰“好,就讓你打槍,真槍實彈。到時別哭鼻子。”

    丁小伊倔強咬著嘴唇,眼角斜睨趙獵背影,唇邊漾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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