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雙槍皇帝 作者:寇十五郎 (連載中)

 
mk2258 2017-11-19 22:29: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9 36001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9 22:40
雙槍皇帝 第十章 【你脫靶了 】

         


    丁小伊沒說錯,這艘高麗戰船的確有火藥,而且還不少,足足有五桶。每桶約七八十斤,四百斤火藥足夠裝配兩、三萬發子彈了。

    這五桶火藥的到來,確實解決了燃眉之急,但丁家姐弟尤其是丁小伊(事後得知,是丁小伊的決定)玩了一把火,差點燒了所有人的火。這警醒了趙獵,哪怕只是個六人小組,也要制定嚴格紀律,否則以這對姐弟的秉性,還有馬南淳的自傲,將來還不知會出什麼別的亂子。嗯,這事得好好琢磨,等馬南淳回來商量通過再一並公布。

    趙獵拿到火藥後並沒有急于裝彈,而是按照日記本里記錄的方法,檢測火藥成分。

    若是專業檢測機構,當然少不了各種試劑、玻管之類的。且不說趙獵懂不懂,至少眼下沒這條件。不過顯然黑槍團伙也不可能那樣專業,他們弄來的火藥同樣不是純粹的發射藥,多半是從鞭炮里搗騰出來的,自有一套土方法檢測提純。而七百多年前宋朝的鞭炮(火藥)成分與後世並無多大差異,所以黑槍團伙那一套檢測手段用之于幾百年前,同樣有效。

    趙獵試著按照本子上的方法,反復配制,花了好幾天,還差點炸了手,總算配制出合格的發射藥。當他小心翼翼從沖壓孔里取出第一顆壓制好的五四手槍彈,掂在兩指間細細觀看時,心中激動絲毫不在圍觀的丁家姐弟、施揚、王平安之下。

    這顆子彈的成功問世,預示著槍械瓶頸終于得到解決。從這一刻起,槍才能稱之為槍,此前只好叫“鐵疙瘩”。

    “走,試靶去。”趙獵接連制造了幾顆,湊夠一個彈匣,轉頭招呼四人。

    “噢!打靶嘍!”丁小⼳開心得都不帶走的,而是蹦的。

    趙獵邊走邊把彈匣壓進一把仿制黑星握把里,拉放套筒, 啦一聲,子彈上膛。

    丁小伊奇道︰“怎麼不用你的真品槍而用仿制槍?”

    趙獵嘿嘿一笑,為什麼不用真品槍?這還用說嗎,當然是為防萬一,子彈若出問題,損壞的也只是仿制槍。至于會不會損壞到持槍的人,試驗了這麼久的火藥裝配與提煉,這點把握還是有的。

    靶場就設在訓練場,標靶後面是一片樹林,既可以擋海風,又能降低跳彈率,算是不錯的露天靶場了。

    靶子用的是木靶,用煆燒的蛤蜊研磨成粉混合樹脂畫上環數,倒也像模像樣。

    趙獵拔出手槍,雖然是把仿制槍,但並不是隨手拿來就用,而是早早就選定這把槍。校準準星,熟悉手感,幾天下來人機磨合得差不多了,爭取首射打出好成績。

    趙獵在警校時用的是九二式,速射平均成績是五發子彈胸環靶25米45環,50米38環,屬優良成績。五四式也打過,對那強勁的後座力印象深刻,最好成績是胸環靶25米32環。

    記得當時自己邊揉腕子邊為這崩壞的成績而羞愧,結果教官來了一句︰“不錯啊,優!”

    自己還懵逼地問︰“這、這算優……那啥算合格?”

    教官豎起三根手指,表情認真︰“三發上靶,合格。”

    趙獵︰“……”

    五四手槍有效射程大約五十米,趙獵對五十米胸靶實在沒把握,本想改在二十五米,但話到嘴邊,不經意看到小伊與小⼳期待的眼神,想想這個時代的戰爭模式,終于還是咽回去。相信自己,就五十米。現在他可不是學員,而是教官了,他不止要上靶,還要打出好成績,後面三雙眼楮在盯著呢。

    趙獵深吸一口氣,屏息,一手握槍一手托舉,兩肘微曲,采用無依托瞄準,腦海里回想著當初教官說的五四式射擊要點︰“五十米,彈道高度21.8厘米。瞄準時缺口準星同靶子的最下沿平齊,掌握好射擊姿勢即可上靶。注意,瞄準靶子沿,不要去瞄幾環,瞄下沿靶紙的白邊,對就是瞄白邊。”

    缺口、準星、靶環下沿,三點一線。

    感覺良好,就是現在!

    砰砰砰砰砰,一口氣打出五發,手心震得微麻,憑一向感覺,成績應該不錯。

    不過趙獵沒有急于看成績,成績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測試子彈(發射藥),這才是此次試槍的目的。除了槍口有青煙裊裊,握把、槍管微熱,並無異樣。趙獵當即就將仿黑星分解,一個個零部件細看,結果令人滿意。雖然區區五發子彈還不足以下結論,但至少證明他的提煉方法是正確的。

    “打中了打中了!”丁小⼳興高彩烈舉著標靶奔過來,“趙大哥,全打穿眼了,好生厲害。”

    丁小伊、施揚、王平安都是又驚又喜,忍不住伸手指穿過彈洞。

    施揚咋舌不已︰“這靶子的厚實都趕上步卒旁牌了,居然一槍射穿,要是後面站著個人……嘖嘖。”

    王平安獨目閃著難以言喻的光芒,有激動、有興奮、更有仇恨,雙拳攥得緊緊。

    趙獵這些日子也從施揚嘴里掏出不少宋軍情況,知道所謂旁牌就是盾牌。步卒旁牌就是步兵盾,長方形,後面有支架,可防騎兵沖擊。通常是木制,或一整塊板或兩片拼合,講究的會蒙上一層牛皮。不過這樣的精良武器多半是禁軍裝備,一般的廂兵、效用就別想了。

    趙獵毫不奇怪,五四軍用手槍在25米距離上能射穿3毫米厚的鋼板、10厘米厚的木板、6厘來厚的磚牆、35厘米厚的土層。即使現在手里的是仿制品,發射藥是黑火藥而非單基藥,子彈初速銳減,威力打折扣,距離又加倍……即使如此,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威力,也能擊穿三、四厘米的木板。而宋軍步兵旁牌,也就差不多這個厚度,有此結果不足為奇。

    步兵旁牌的確堅固,在這時代,同樣距離下,單兵武器中也就只有宋軍利器神臂弓能達到同樣效果了。然而神臂弓非軍中一等一精壯射手不能操作,而手槍只需一根扣動板機的手指,無論婦孺。

    施揚沒有機會使用過神臂弓,但目睹過這種強弩(神臂弓雖名弓實際是弩)的威力,印象深刻。這樣一比,手槍相當于一具縮小版神臂弓,而且威力還不打折,乖乖……

    相比手槍威力,趙獵更關心自己的打靶成績,前者數據他了然于胸,後者卻是未知。待丁小伊、施揚看夠了、滿足了,身體從靶前移開,趙獵眼皮子一掃標靶,松了口氣,全上靶了。分別是四環、五環、六環、六環,居然還有一個八環。二十九環,這成績,就算教官在也會夸贊一聲吧。

    趙獵正為自己成功示範自得不過三秒,耳邊傳來的卻不是夸贊而是一聲嘟噥︰“怎麼沒一槍中靶心啊。這要是叉魚,怕是連魚尾巴都沒叉中呢。”

    “咳咳咳。”趙獵差點被嗆到,撫胸盯住丁小伊,“你叉魚很準?”

    丁小伊還沒說話,小⼳已搶答︰“阿姊叉魚可厲害著呢,一叉一個準。”

    丁小伊偏過臉不看趙獵,但那種自得之色,從後腦勺都能看出。

    趙獵二話不說,把槍一遞︰“還有兩發子彈,你來試試。”

    丁小伊歡喜接過槍,雖然這段時間沒少把玩,但都是空槍,此刻裝上子彈,那沉甸甸的感覺,真好。

    丁小伊按照這些日子訓練的標準射姿,站在趙獵讓出的位置。趙獵把五四手槍射擊的要領一一詳述,並再三強調注意後座力,最後壓壓丁小伊肩膀,建議她以蹲式射擊,這樣下盤放低更穩固。

    丁小伊雖然對趙教官的打靶成績不引為然,但在訓練上卻很認真,一絲不苟,牢記要領。

    覺得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趙獵退開五步︰“準備好沒有?”

    丁小伊�萁餱齏劍 昧Φ閫貳br />
    趙獵臉色一冷︰“忘記訓練準則了麼?說話!”

    丁小伊臉色一紅又是一白,因屏息而呼吸急促,大聲道︰“準備好了。”

    “我數到三,開槍。”

    “明白。”

    “一、二……三!”

    砰!

    槍一響,倒了兩個人——一個丁小伊,一個趙獵。

    子彈朝前,丁小伊朝後,一屁股坐在沙地上。

    而趙獵則是臥倒,子彈幾乎是貼著他的頭皮削過——趙教官差點被崩了。

    好一會趙獵才拭著額頭冷汗爬起來,再看丁小伊,槍掉地上,又是甩手又是掏耳,臉色蒼白,小嘴微張,半天說不出話。

    眼前驀然一暗,抬頭,趙獵伸出手,似笑非笑︰“你脫靶了。”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9 22:40
雙槍皇帝 第十一章 【小伊的目標】

         


    血!到處是血!血匯成池,而自己就泡在池里,浸在血中,隨波沉浮,觸不到底,幾乎窒息。

    “啊——”趙獵奮力撐起,掙脫窒息,也睜開了眼楮。

    屋里漆黑一片,清涼的月光從門縫漏進,濤聲隱隱,更增靜謐。

    趙獵第一件事就是摸索枕下床邊,雙槍、霰彈槍俱在,那沉實而沁涼的安全感,讓他踏實不少。近段時間以來,他常常做噩夢,夢里的情景,多與穿越之初目睹的震怖一幕相關。事實上之後幾天,所看到的慘象,對他的沖擊,不比當日小。

    吃紅了眼的海鳥、被海浪沖上岸的腐尸、混和血腥與煙火味的海風、被血浪浸染成深褐色的海灘……無一不在沖擊趙獵的神經。再有馬南淳與施揚從各自角度講述對這場大戰的觀感,令趙獵如同親臨。愈是如此,心情愈沉重,他想,自己大概漸漸融入了這個時代吧。

    一手握槍,一手握胸前玉佩,槍帶來安全,玉給予安寧,趙獵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玉佩是趙獵從小佩帶的祖傳之物,溫潤瑩白,清透如水,握在手心有種涼涼感覺。玉的背面還刻著個“備”字,多半是玉佩的某一位前主人的名字。據傳玉的祖父說,這件古玉傳了十幾代,常佩帶有清心寧神之效。如此品質上佳的古玉原本價值不菲,可惜正面有幾道裂紋破壞了其價值與美感。美玉無價,碎玉如瓦。這也是祖父敢把一件古董給小小年紀的趙獵佩帶的原因。

    現在,這塊玉佩更沒價值了。因為自從穿越後,趙獵驚訝發現,這玉佩又多了一道裂紋,而且還是在正中間位置,破裂嚴重,幾乎把玉佩“劈”成兩半。如果不是因為這東西寄托了他對另一個世界親人唯一的念想,怕早就扔了。

    心情平靜了,卻再了無睡意,估摸著天也快亮了,趙獵披上衣服,帶上三把槍推門而出,信步走向靶場。

    趙獵這幾天開足馬力,制造了大批左輪與黑星的子彈,每天固定靶五十發,搖擺靶五十發,慢射加速射。盡可能盡快與兩把手槍磨合,提高射擊技術。哪個神槍手不是喂出來的?用什麼喂?當然是子彈!

    海天相接處已出現一條白線,不出半小時天就會透亮,利用這將亮未亮的時機,練習打香頭倒是不錯。

    趙獵剛走下山坡,就听到靶場方向隱隱傳來槍聲。趙獵一怔,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轉過樹林一看,旋即釋然︰原來是她啊。

    丁小伊。

    自從那天出了個丑,丁小伊再不出言嘲諷,她真正明白了什麼叫站著說話腰不疼。她每天向趙獵申請五十發子彈,超過其他人兩倍。不給也不鬧,就站在趙獵面前,不言不語,走到哪跟到哪,怎麼勸解都沒用。

    趙獵無奈,給吧。

    從那時開始,她起得比誰都早,練得比誰都狠。不說別的,她舉槍練習能曬上一整天,臉上都脫了幾層皮,十五六歲正是最愛美的年紀,有幾個姑娘家能豁得出去?

    砰砰砰砰砰砰!

    點38六發子彈打光,五十米半身靶出現六個新開的洞眼。

    “五、六、七、七、八、九。四十二環。”趙獵大聲報數,在丁小伊回頭瞬間挑起大拇指。考慮到丁小伊的體質,實在不適合使用後座力太強的黑星,磨了不少嘴皮,總算說服她仍然使用點38左輪。這槍的初速及侵徹力不及黑星,但也有優勢,比如不卡殼,殺傷力也不容小覷。

    丁小伊驚奇瞪大妙目︰“你怎麼看得那麼遠?”

    趙獵抬手亮了亮瞄準鏡︰“我用了這玩意。”

    丁小伊一把搶過,湊眼望去,啊地大叫起來。

    “這是千里鏡,當然看不了千里,連十里都看不了,不過千米……呃,千步還是能看得挺清楚的,比肉眼強。”趙獵把瞄準鏡拿回,在丁小伊發飆前往雷明頓上一套,“把這玩意裝在長槍上,你猜會怎樣?”

    丁小伊怔了怔,眼楮就像天邊的啟明星,一下亮起來,盯住雷明頓半天。就在趙獵以為她看上自己的寶貝,正要果斷回絕時,忽聞丁小伊道︰“倉庫里什麼槍打得最遠?”

    趙獵不假思索︰“當然是鳥槍,有效射程近百步,可穿甲牌,不過裝彈很慢……嗯,用來狙擊倒是可以。”

    丁小伊再次搶過,斜睨趙獵︰“這千里鏡歸我了。”

    趙獵哈哈一笑,手指標靶︰“百步外用鳥槍射靶子,五發四十環,千里鏡就歸你。”

    丁小伊攥緊瞄準鏡,用力點頭︰“好,給我一個月。”

    趙獵笑著搖頭,伸出兩根手指︰“狙擊不是你想得那樣簡單,兩個月吧。”

    “行,就兩個月。”

    啪!

    兩只手掌用力一擊,一輪紅日恰躍出海平面,兩只手掌的剪影定格在碩大圓日背景中。

    ……

    “啥?子彈敞開供應?”丁小⼳初听消息時,蹦得老高,“我也要打鳥槍。”

    趙獵笑而不語,丁小伊則從肩膀摘下幾乎跟自個一般高的鳥槍,遞給弟弟︰“你試試。趙大哥說了,這槍同樣敞開裝備,誰想要都可以。”

    丁小⼳二話不說搶過槍,再一伸手︰“子彈。”待接過阿姊遞過的子彈,一下愣住,這是什麼子彈,怎麼圓溜溜的,發射藥在哪?底火在哪?那是頭那是尾?怎麼裝填啊?

    看著弟弟發愣的表情,丁小伊笑嘻嘻從隨身布袋里抽出一根細鐵扦伸到弟弟眼前︰“要裝彈啊,用這個試試。”

    丁小⼳︰“……”

    待看完丁小伊演試一遍鳥槍的整個裝填子彈(彈丸)過程,丁小⼳要槍的心思打消了一半。再看趙獵將靶子移到八十步外,阿姊一槍打去,白煙繚繞,視線模糊,靶子上根本找不到彈丸的痕跡……丁小⼳對這槍的念想全打消了,緊緊抱住自己的三連發單管獵槍。

    順帶的,一旁看熱鬧同時也有類似心思的施揚、王平安也一並絕了念想。

    鳥槍是前膛燧發槍,只需黑火藥加鉛彈丸。這兩樣東西,在這時代唾手可得,自然可敞開供應。憑心而論,鳥槍雖然初速低,射速慢,操作繁瑣,但也有它的優點,比如射程遠,侵徹力強,最重要的是,彈藥補充不受時代限制。

    趙獵已打定主意,將來干掉巴根,完成姐弟倆的心願,在揚帆出海前,他打算把鳥槍的制造方法教授馬南淳,也算是朋友一場。希望這還算先進的武器能幫助馬南淳完成他們兄弟的心願——盡管趙獵心里明白,這可能性微乎其微。

    唉,求仁得仁,他也只能幫到這了。

    沒了換槍的念想,眾人各自散去。

    丁小⼳兀自不解,跟在姐姐後面︰“阿姊,這槍不行,鳥槍鳥槍,也就只好打鳥,哪比得了咱這把。”丁小⼳得意地把單管獵槍舉起沖阿姊一晃,“一彈十二珠,朝人多處打,一下能放倒好幾人呢。那天趙大哥的威風你也看到了……”

    丁小伊停下腳步,轉身盯住弟弟,把丁小⼳嚇得後退兩步。

    丁小伊咬咬嘴唇,眼里有光︰“他有他有威風,我也會有我的。”

    丁小⼳想問“就憑這把慢吞吞的老槍?”但看著阿姊的神情,終究沒敢說出口。突然臉色一變,手指前方,“阿姊快看,消息樹倒了,有船來了。”

    姐弟倆不約而同端起槍,推彈上膛。這時遠遠見施揚跑來,高聲叫道︰“回來了,馬秀士回來了。”

    原來是馬南淳回來了。

    姐弟倆心弦剛一松,就听施揚又來了句︰“他還帶來幾個人,看樣子像官兵。”

    丁家姐弟同時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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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槍皇帝 第十二章 【驚天計劃】


“本將明威將軍、虎翼第二軍都虞侯、漳州團練副使、帶禦器械,江風烈。”
  站在趙獵面前,那個一身素服、額系白麻的青年如是自我介紹。
  這個人及其四隨從是馬南淳帶回來的,然後五人第一時間登高憑弔。而馬南淳則先行向趙獵報告此行結果。一切如馬南淳所言,其兄馬南寶同意將二百新募壯士交與馬南淳和趙獵指揮,並提供錢糧、騾馬、船隻、水手、役夫等各項軍資。不過馬氏的船隻都是客船或商船,並沒有戰船,這一點沒能達到趙獵的要求。
  馬南寶或許不完全相信乃弟一面之辭,對趙獵未必看重,但至少相信自己的弟弟,這些兵就當是交給弟弟帶了。更何況對方還自備兵器,光這一項就值了。
  不過要把這些兵船物資運至厓山,很難不被蒙元水軍發現,最好的方案就是趙獵把武器帶過來,運武器總比運人簡單多了。
  於是馬南淳一邊繼續派人打探巴根下落,同時準備動身返回厓山,請趙獵前往香山。將將動身,忽有貴客來訪,這位訪客,就是江風烈。
  “江風烈,字師毅,是故武肅公萬載之孫,道齋先生次子……”
  江万載,江氏“三古”之一,故丞相江万里之弟。咸淳九年(1273),率勤王師入衛臨安。被謝太后信重委以重任。景炎三年(1278)三月,保護行朝到達廣州灣,護衛端宗登上海船,卻又突然遇上颱風,將年幼體弱的宋端宗刮落海中。江万載以逾七十之軀奮力躍入海中救起了宋端宗,自己卻不幸被海風巨浪捲走。追贈“開閩侯”,賜諡號“武肅”。
  道齋先生,即江万載次子,名鉦,字國岩,號道齋,江氏十二齋之一。咸淳九年(1273),響應其父江万載號召,積極參與籌組義軍,任義軍先鋒將。在抵抗蒙元入侵的鬥爭中箭傷劉整,被謝道清詔授從軍徵郎將。德祐元年(1275年)入衛臨安後,被詔授殿前禁軍都統制之職。是年七月,率殿前禁軍將在焦山之戰中大敗的張世傑、劉師勇、蘇劉義等人救援回臨安。德祐二年(1276年)正月,與其父江万載擁軍保護益、廣二王人員撤離危城臨安。是年五月,在福州與父江万載及其他大臣擁立廣王趙昰登帝位,江鉦被詔令授殿前禁軍副都指揮使之職。
  祥興元年(1278年)六月,江鉦保護行朝到達厓山,召令為殿前禁軍指揮使。在對待厓門布防問題上,張世傑與江鉦兩大軍事統帥產生嚴重分歧。江鉦要求分兵防守崖門出入海口,以便相互呼應,張世傑擔心兵力分散,堅決不同意。江鉦不同意張世傑把大船都用鐵鍊相連的方案,並暗示其可能重複焦山之戰的錯誤。焦山之敗是張世傑的痛處,這捅了張世傑的肺管子。於是請楊太后的下詔調江鉦回南康軍立江万載衣冠塚並募兵籌餉,將其打發到地方。
  厓山海戰最激烈時,張世傑曾派兵船欲迎末帝突圍,但末帝與陸秀夫見來迎接的不是熟悉的江鉦、江風烈父子,拒絕登船,以至錯失良機,最終君臣沉海……
  “道齋先生回贛為武肅公治墳之後,募得數百壯士豪傑趕去厓山,至廣南東路海豐時,厓門之戰已結束七日矣。道齋先生聞知陸相負幼帝沉海,行朝覆亡。悲慟不可自抑,將諸事交待隨行中子師毅之後,置酒祭奠,隨後投海而歿……”
  馬南淳說到這時,悲難自禁,望北長拜。
  “滿門忠烈。”聽完馬南淳的敘述,趙獵腦海裡只閃過這個詞,

對那個披麻帶孝的剛毅青年多了幾分好感。
  “江師毅秉承其父遺志,扶棺歸梓之後,僅守孝三日,便南下海豐聯絡諸豪傑,誓與元賊血戰到底。”
  “所以他此行就是聯絡你們兄弟?”
  “正是。”
  “想必你們兄弟也都答應了。”
  “我等同意聯合,不僅因為南康軍江氏之威望,更重要的是,江二郎所謀一樁大事……”
  趙獵豎著耳朵想听是什麼大事,等了半天,馬南淳卻閉口不言,皺眉道:“仲平兄何必賣關子?”
  馬南淳搖頭:“非是某賣關子,茲事體大,在趙兄弟同意加入之前,恕不能洩密。”
  這麼保密,看來還真是一樁大事。只不過,可惜啊,咱一來好奇心不強,二來也不想湊什麼熱鬧,大事就讓大人物去干好了。
  趙獵打定主意回絕對方,不過人既然來了,總要接待一番,說點場面話,讓馬南淳面子上過得去。
  由於事關機密,於是安排在客船之上接待這位身份不凡的來客,除了兩位當事人,只有馬南淳居間相陪。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釋,趙獵用一塊紅頭巾裹頭,遮掩住短髮。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就是這副打扮。
  聽得江風烈自報家門職務,趙獵就知道,這與當初馬南淳報職務如出一轍,想用一連串官職鎮住自己,先聲奪人——然並卵,這套對自個無效。別說一個從四品勳官(明威將軍)、從五品職官(漳州團練副使)、禁軍都虞侯。就算是一品大員,丞相、太尉、甚至王侯站在自己面前,也很難震懾到他,因為他對這些沒有直觀感受。
  趙獵拱拱手:“不知將軍來此有何見教?”
  江風烈沉聲道:“仲平兄向本將推薦趙兄弟,聲稱有趙兄弟共攘盛舉,大事可期。不知……”
  趙獵打個哈哈,連連擺手搖頭:“我就是個平頭百姓,沒啥能耐,仲平兄過譽了。”
  江風烈看了馬南淳一眼,道:“仲平兄稱趙兄弟有家傳利器,婦孺可持,當者披靡,壯士使之,如虎添翼,不知可否一觀?”
  趙獵不搖頭了,但拒絕之意極為明確:“既是利器,豈可輕易示人?”
  江風烈咄然:“國破如此,我等皆有殺身成仁之心,便是身家亦棄之。區區器械,又何必自珍?”
  趙獵懶得廢話,直接了當回絕:“抱歉。”
  江風烈勃然作色:“蒙元最重匠人,但凡屠城,唯匠人不殺。趙兄弟這利器,怕不是防身而是保命吧。”
  趙獵手指搭上板機,一霎不霎盯住江風烈:“參觀結束,江將軍,請回吧。”
  江風烈劍眉一挑,目閃寒光,一股森森冷意在船艙蔓延開來。
  江風烈自南下聯絡四方豪傑以來,挾江氏之聲威,無論地方豪強還是山海強梁,哪個不是聞風遠迎,見貼而拜,鮮有當面拒絕者。大多數時候,他甚至都不用出面,只是派出使者,持信物相召,見者無有不從。能讓他親自說服聯合的,不過一掌之數。
  眼下他以從四品高官之尊,紆尊降貴,親見此人。一半是看在馬南淳面子上,一半是衝著馬南淳極力誇讚的那種犀利火器,極力鼓動之下,這才前來見區區幾人團伙。
  面子,他給足了,卻被人削得那麼乾淨,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風烈手按劍柄,冷冷道:“不知是足下的祕器犀利,還是本將手裡的寶劍銳利呢。”
  趙獵眯縫著眼:“你可以試試。”
  小小船艙,空氣頓時凝固。
  一旁的馬南淳額頭見汗,當日布和五人被爆頭的場景歷歷在目,彷彿下一刻,那駭人的一幕又將上演。
  不能再遲疑了!
  馬南淳倏地站起,插到二人中間,雙手張開,同時對二人叫道:“師毅勿躁,趙兄且慢,請聽我一言。”
  江風烈身彎如弓,手握劍柄,肘如繃弦,隨時人劍合一射出。
  趙獵雙手叉腰,看似空門大開,卻透著莫測危險。
  眼看火拼將起,喋血船艙,馬南淳再顧不得保密,脫口而出:“趙兄弟,我們要劫文少保!”
  趙獵眼睛不眨鎖定江風烈,淡淡道:“文少保是誰?”
  江風烈臉上浮現鄙夷之色,這年頭,在廣南之地,還有不知文少保者,當真少見。
  馬南淳一字一頓:“就是當朝左丞相、少保、信國公,文公天祥。”
mk2258 發表於 2017-11-19 22:42
第13章【拯救文天祥】
     景炎三年(1278年)末,大宋右丞相、少保、信國公文天祥兵敗五坡嶺,被執至潮陽元軍大營。蒙、漢軍都元帥張弘範將其押至厓山,令其修書勸降張世傑。文天祥憤書《過零丁洋》,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以明志。

    張弘範笑而藏之,隨後一聲令下,發動滅宋最後一戰。就在這位大宋右丞相面前,將宋最後行朝上至帝王,下至士卒等二十萬宋軍民覆亡。

    沒有比摧毀一個人的希望更殘酷的了。目睹千帆盡焚,碧海盡染,最後的行朝灰飛煙滅,這位大宋忠相吐血盈升,當場昏死過去。

    醒來之後,心如死灰的文天祥絕食八日,幾乎去了半條命。鑑於文天祥在朝野的聲望,張弘範一心降伏此人,命人好生照料,留於營中靜養,待其身體好轉後再解送大都。

    二月末,有豪傑探知元軍將押解文天祥從海路至泉州,再登岸從陸路北上大都。由於此時元軍主力正全力搜殺楊太后等宋皇室及宋軍主帥張世傑,因此解送文天祥進京的軍兵不多,只有三艘戰船,約一千兵。

    於是,贛、閩、粵諸路豪傑聞風蠢蠢欲動,意欲半途劫人。

    原本這些豪傑都是各自為戰,打算等押解船到自家地盤時伺機而動。而江風烈就如同一根細線,將一盤散沙的地方豪傑串聯起來。

    “今已有豪傑三十六、銳士八千餘集結待命,元賊解送船隻動向盡在掌握,只待時機一到,八千豪士盡出,一舉解救文少保。”馬南淳越說越興奮,眼睛越來越亮,“屆時尋得太后、張樞府,重立新主,再尋一龍興之地,聚嶺南之兵。內有太后、新主主政,外有少保輔政,張樞府主軍。大宋,大有可為!”

    這時的馬南淳,一改剛被救時的頹喪、絕望。滿面紅光,眼睛發亮,不時輔以手勢,彷彿大宋中興就在眼前。

    江風烈沒有阻止馬南淳洩密,手也一直握住劍柄沒有鬆開,眼睛死死盯住趙獵,直到馬南淳情緒慢慢平復,才悠悠開口:“仲平,既然你已把話挑明了,某也直言相告,你口中的這位趙義士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生路,就是加入我們;另一條,就不用我說了吧。”

    江風烈說完這句話後,眼裡殺氣一凝,劍出鞘三寸。

    趙獵看看馬南淳,那雙眼裡盡是懇求。再看看江風烈,突然問:“救文天……文少保首功,可以得到什麼獎勵?”

    江風烈肅然道:“若能救出文少保,

首功者無求不應。”

    “如果是要一艘海船呢?至少五百料的戰船。”

    “我給你兩艘。”

    “早說不就結了。”趙獵哈哈大笑,鬆開板機,雙臂張開示意無敵意。

    趙獵笑聲一起,船艙裡令人幾乎窒息的空氣方為之一鬆。馬南淳長吁一口氣,這才發覺後背盡濕,海風一吹,涼颼颼的。

    趙獵需要海船沒錯,但他之所以放下槍,絕不是因為海船,而是因為江風烈等人所謀劃的大事。

    這確確實實是一樁大事,救文天祥!聽在趙獵耳裡,不啻於滾滾驚雷。

    後世七百餘年,文天祥已經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符號,銘刻於世人心中。一個岳武穆,一個文天祥,大概是後人對南宋印象最深刻的兩個人了。岳武穆英魂早逝,只能扼腕追思,而文天祥依舊健在,既將行舟眼前。

    他該怎麼做?

    雖然趙獵並不知道江風烈等一干豪傑的計劃如何,但他確切知道,歷史上文天祥這一次再沒能逃脫,被押往大都,面對元帝忽必烈數番勸誘,數年不降,最終慷慨就義,留下頌揚千古的《正氣 》。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把槍口對準這些義士。

    那麼,他要不要參加這樁大事呢?參加?明明知道必然失敗,搞不好還會送命;不參加?且不說與江風烈的火拼就在眼前,就是自己內心那關也過不去啊——一個拯救文天祥的機會就在眼前,你說乾還是不干?!

    似乎,他已經沒得選擇。

    “算我一個。”趙獵衝江風烈拱拱手,正式入夥。

    江風烈鬆開劍柄,同樣大笑著上前大力拍拍趙獵肩膀:“有趙兄弟加入,如虎添翼,大事又添幾分勝算。哈哈哈!”暗暗點頭,身板很結實,下盤也很穩。不過,對他而言,這樣的精壯之士有的是。他以當朝四品高官之尊,大老遠跑來拜會幾個平民,可不是為了拉人入夥,他要的不是人,而是利器。

    江風烈的目光落到趙獵腰間兩件造形精緻的奇異鐵器上,微笑道:“莫非此物便是……”

    趙獵也不再隱瞞,拍拍腰間手槍:“正是。”

    江風烈饒有興致盯著兩把手槍看了半天,笑道:“可否容江某細觀?”

    趙獵想了想,拔出黑星,取下彈匣,將空槍向江風烈一拋:“看吧。”

    江風烈接過,掂了掂:“挺沉。”在手裡把玩一會,抬頭問道,“此物是否用來發射暗器?”

    暗器?以這時代人們的認知來說,手槍確實跟暗器差不多。

    趙獵點頭:“差不多。”

    “帶火焰的暗器?”

    “差不多。

    江風烈皺皺眉,他見過的暗器不少,甚至有些製造得比這還精巧。什麼袖箭、手弩、吹針之類,頗有借助機簧之力,傷人於無形。但都是行走江湖的小玩意,在戰場上還不如一把大刀好使,這樣的東西也叫利器?

    儘管心存疑慮,但想起馬南淳的鄭重推薦,江風烈還是故且相信一回,當下把槍拋回,道:“可否展示一下?”

    趙獵揚手接過,扭頭問馬南淳:“仲平有槍有彈,為何不早展示給江將軍看。”

    馬南淳捋鬚嘿嘿一笑,笑容不乏狡黠:“六顆子彈,可保六次性命,打一槍少一條命,你說我當不當展示?”

    趙獵失笑搖頭,還能說什麼。

    馬南淳眼看著趙獵把彈匣壓回握把,眼看著他關閉保險,眼看他把槍插回腰間,然後就听他說了一句:“我會參加你們的行動,你們可以把最危險的任務指派給我。如果你恰好趕上了,那麼,我會如你所願,向你展示這些武器的真正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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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敲打】


  江風烈走了,他沒能看到他想看的東西,他是憋著一肚子火走的。臨走時丟下一句:“三月初八,海豐聚義,記住了。”
  如果不是看在馬氏兄弟的面子上、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叫趙獵的年輕人還算誠懇的態度上、如果不是看在此人還算條好漢的份上……他一定會拿下此子,綁回海豐,讓他感受一下三十六豪傑、八千壯士讓他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
  然而,當真完全是因為以上原因嗎?抑或是,在船艙對峙的那短短數息,毛髮悚然的危機感?
  負手於浪礁之上,目送江風烈一行消失於菸波中,馬南淳驀然回首:“賢弟為何不展示火槍威力?江氏擁船數十,水手無數,錢糧充足,譽滿天下。江師毅承襲其父,智勇皆備,行事果決,乃江氏年輕一代之佼佼者。得其重視,賢弟心願當可達成。至不濟也應當略施展一二,莫惹其不快,為何卻數番推脫呢?”
  趙獵笑笑,也不乏狡黠:“我的子彈雖多,但要保的命也不少啊。”
  馬南淳手指虛點,相顧大笑。
  趙獵展示武器,是看人來的。他可以展示給馬南淳看,丁家姐弟看,給施揚看,給王平安看,甚至給一群船夫水手看,唯獨不可以給江風烈看。因為以上的人,除了馬南淳外,都只會震懾於槍械的威力,而不會或者說沒能力生異心。馬南淳倒是有這種可能性,只是在當時的情況下,沒得選擇。在所有同伴中,趙獵對馬南淳是最有戒心的,兩人也一直走的是合作的路子。因此在初期也只給馬南淳一把空槍,直到最近,為表示誠意及安全起見,才交給他六發子彈。
  對馬南淳猶如此,何況江風烈呢。江風烈是誰?一個擁有一支軍隊的人。貿然在這個人面前展示槍械的威力,如果對方起貪念怎麼辦?是,趙獵動動手指就能幹掉對方,甚至可以利用厓山地形,構築防禦陣地,把什麼三十六豪傑、八千銳士統統轟進大海。
  然而,趙獵能這樣幹麼?
  這些人是要救文天祥的,這些人都是抗元義士,染上他們的血,豈非親痛仇快?
  既不能殺,那就要把武器藏好掖好,以免對方一念之差,行差踏錯。
  這事趙獵能想到,官場裡打滾的馬南淳又怎會想不到?
  這會工夫,馬南淳的笑聲慢慢降低,笑容泛苦。隨後雙臂張開,合袖,頓首,長鞠到地:“南淳得罪了。馬二在此立誓,今後再不會有此類事發生,若有虛言,馬二死不能進祖祠。”
  這誓言不可謂不重。
  趙獵眼睛不眨盯住馬南淳,後者坦然相對,足足十秒之後,趙獵點頭:“好,我相信你一回。”
  馬南淳深深一鞠,這時才省覺後背又濕了。
  馬南淳與趙獵相交,一直抱著禮賢下士之態,恭謙禮讓,但心態優越。再怎麼說,他也是出身名門,身居五品高位。而趙獵不過一身懷利器的海上奇士,而且,年紀輕輕,也沒展示過什麼心機手段,實難令人敬服。直到此時,馬南淳才驚覺此子不凡,收起小覷之心。
  兩人身後的丁家姐弟聽得一臉迷糊,丁小么仰頭問施揚:“施大哥,他們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
  施揚撓撓頭,張口慾言,半晌才尷尬道:“我、我也聽不懂……”
  丁小伊撇撇嘴,拉起弟弟:“酸書生打啞迷,咱們不湊熱鬧,走。”
  趙獵與馬南淳的確在打啞迷,一個關於信任與心機的啞迷。
  馬南淳擅自把江風烈帶上厓山,

並透露趙獵擁有利器的秘密,既有大義,也有心機。既為了拉趙獵入夥,共抗蒙元,也暗迫趙獵在壓力之下,為求自保,不得不更緊密與馬氏聯合。
  對於矢志抗元興宋的馬南淳而言,這樣做不奇怪,不這樣做才奇怪。畢竟對他而言,趙獵及其武器太重要了,所能起到的巨大作用,真不是所謂的三十六豪傑、八千銳士能比的。這些日子他沒少琢磨將趙獵綁上抗元戰車,而江風烈的造訪,給了他一個良機。
  令馬南淳沒想到的是,趙獵竟如此機警,更連名滿天下的江氏面子都不給,寧可翻臉也絕不將利器示人。心思被窺破,馬南淳倒也坦然,立即頓首謝罪,並發下毒誓,總算取得趙獵諒解。
  這些事,趙獵並不想讓丁家姐弟、施揚等人知曉,就讓他們一直保持這份信任吧。只是,對於馬南淳,還有必要再敲打一下。
  趙獵握拳伸過,示意馬南淳伸出手掌。
  馬南淳莫名其妙伸出手,一隻手卻還攏在袖子裡。
  趙獵神情似笑非笑,俯耳輕聲道:“袖子很寬大,藏槍不錯,不過下次記住,手指板開擊鎚時動作盡量輕些。”
  馬南淳心腔大力一縮,額頭滲汗。一向口舌便給的他,瞠目不知所措。
  “拿回你的六條命,下回可要看牢,千萬別再弄丟了。”趙獵將拳中之物往馬南淳手裡一塞,仰首大笑而去。
  馬南淳攤手,六顆金燦燦的子彈,在掌心閃閃發亮,似乎像某個人的眼睛,向他狡黠地眨啊眨。
  馬南淳發了會呆,若有所悟,忙從袖裡抽出另一隻手——一把左輪槍正握在手上, 擊鎚已板開,按下卡筍向左一甩,彈巢彈出,所有彈洞裡空空如也……
  海風勁拂,馬南淳卻汗出如瀑。這一刻,他無比慶幸,自己在最後一刻都沒有把槍拔出。
  ……
  “我們要到海豐,今天準備,明天出發。”
  當趙獵宣布這個消息時,他的同伴們只是訝異一下,卻並沒有想像中的反應激烈。
  “打聽到惡人的消息了嗎?”說這話的是丁小么。
  “惡人在海豐?”問這話的是丁小伊。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施揚誠如其言,只願當一柄利刃,其餘不問。
  “俺听趙哥兒的。”王平安能少說時絕不多說。
  趙獵搖搖頭:“我們到海豐不是殺人,而是救人。”
  “救人?救誰?”一聽這個,丁小伊比誰都敏感。
  “一位大忠臣。”趙獵一字一頓,“所以,必要時也殺人。”
  “大忠臣嗎,那是一定要救的。”很少說話的舒兒難得發了一次言。
  施揚立馬肯首附和,丁家姐弟自然也沒二話,王平安重重點一下頭。他們誰都沒問具體行動計劃,反正跟著走就是了。
  趙獵首次行動提案,全體通過。
  王平安職責所在,難得說了句長話:“那些水手役夫怎麼辦?還有塗老三跟高麗俘虜。”
  馬南淳悠然接話:“這些人,我會把他們押到香山,自有家丁嚴加看管。”
  趙獵知道,今晚自己有得忙了。軍火庫,必須再次轉移,這一次,必須是天知地知自己知。
mk2258 發表於 2017-11-21 21:00
第15章【風雲際會】

  海豐,地處廣南東路以東,取義於“南海物豐”之意。這裡確實是一塊物產豐饒的寶地,東望大海,北倚高山,四季常綠。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豐既靠山也靠海,只要不是百年一遇的大災或亂世,幾無饑饉之虞。
  然而,1279,正是虎狼南侵,戰亂頻仍之時。海豐,也成了虎狼蹂躪之地。先是潮陽劇盜陳懿、劉興屢屢劫掠,再是蒙元南侵滅宋,大營就駐紮在距海豐三百里外的潮陽。厓山宋軍徵發沿海船隻,潮陽元軍也乾著同樣的事,以蒙元虎狼之性,海豐的境況可想而知。
  再往後,文天祥屯兵南嶺,以拒元軍,並清剿沿海盜匪。先斬劉興,再驅陳懿,廣聚義兵,海豐一度成為抗元前沿。之後陳懿懷恨,充當帶路黨,引元兵突襲,致使文天祥於海豐五坡嶺被擒。
  三個月後,同樣在海豐,一位宋朝重臣的投海,引發一場聚義風暴。
  風雲際會之時,一位從深海浮出的王者,就此開啟了鐵血之路。
  三月初八,丙辰,海豐銀屏山,摩天寨,雨後初晴。
  厚重的崗松木門大開,一級級狹窄的山道石階被雨水沖刷得乾淨滑亮。山道兩側每隔五階立一執旗手,持五色彩旗,山風呼嘯,彩旗招展,遠遠望去,頗有一番氣象。
  寨廳之內,兩排交椅一溜排開,一排十八,兩排正好三十六。正著兩位少年宋帝畫像,畫像之下,是三張高大的棗色酸枝交椅,正中及右側皆空,左邊交椅上端坐一人:天庭飽滿,國字臉堂,劍眉朗目,鼻直口闊,頜下短髭剛硬黑亮,眉宇間透著一股與年紀不相稱的威儀——正是明威將軍、虎翼第二軍都虞侯、漳州團練副使、帶禦器械江風烈。
  此時的江風烈身著大宋從五品緋袍,頭戴烏紗翎帽,腰環玉圍,佩官印錦囊,正襟危坐,年紀雖輕,儀態儼然。
  兩排交椅基本都是空的,只在江風烈下首,左排交椅第一把坐著一位年約五旬的瘦削老者,黑髮黑須黑袍——沒錯,就是黑袍。三月的海豐已相當炎熱,人皆著短衣薄衫,這老者卻著秋冬季穿的夾襖袍子,彷彿不知寒暑。
  黑袍老者斂眉闔目,靜坐如鐘,枯瘦的拇指撥動著一串紫檀珠,一顆顆珠子已被摩得油光滑亮,似乎永遠數不完。
  不知多久,當!鐘聲響起。
  江風烈揚眉,目光如炬;黑袍老者開目,精芒如針。
  “來了。”
  鐘聲響個不停,高亢的通報聲次第傳入寨廳。
  “南安主溪峒主李梓發,應召聚義。”
  “南安黃賢,應召聚義。”
  “南安唐仁,應召聚義。”
  “贛北胡文可,應召聚義。”
  “東平葉秀榮,應召聚義。”
  “錢塘章文秀,應召聚義。”
  “英德……”
  每一位豪傑入寨,皆由一長髯紫衫中年接引。無論是江風烈還是被引進的各方豪傑,都對這長髯紫衫中年極為敬重。
  隨著不斷通報聲,一個個豪傑入廳,參拜二帝神像後再落座,三十六把交椅漸滿。來者多有相識,或彼時聞名,一時間互相拜會,“久仰”、“如雷貫耳”之聲不絕,寨廳一時人聲鼎沸。
  當還剩下最後兩把交椅時,一聲洪亮通報傳來:
  “香山馬南淳、厓山趙獵,應召聚義。”
  聽到趙獵的名字,正與群豪談笑風生的江風烈皺皺眉,旋即將此人拋諸腦後,自與諸豪敘話。
  黑袍老者一直跟在江風烈身側,

見狀微皺眉,撥紫檀珠的拇指一頓,不知何處閃出一灰衣人近前躬身。黑袍老者低聲說了一句,灰衣人頓首,退下,很快消失於人群。
  在座群豪中聞馬南淳之名,近半轉身:
  “香山馬二來了,不知他那位兄長來否?”
  “未聞通報,想必沒來。”
  “馬二可是經歷了厓山之戰,正好向他細詢戰事。”
  “正是正是,行朝可是二十萬人馬,戰船近千啊,怎地……”
  寨門一暗,三人昂首入廳。當先一人,便是接引的長髯紫衫中年。身側二人,一人頭戴方巾,身著圓領青衫,長須重眉,氣度儼然,正是馬南淳。馬南淳身側青年,頭裹赤巾,身著赤色勁裝,腰束寬皮帶,皮帶一圈皮扣,塞著一顆顆黃銅小粒子(子彈)。皮帶兩側,用銅扣扣著兩個黑色皮囊,鼓鼓的、沉甸甸的,誰也看不出裡面是什​​麼物甚。
  馬南淳一出現,立即引得群豪聳動圍觀拜見。
  看著馬南淳一臉春風,團團做揖,面對諸豪而一一應對,從容不迫,有條不紊。趙獵這才發覺,這位合作夥伴還真是個人物。至少在這個時代,這片區域,這些三山五嶽的豪強心目中,自己遠不及他。
  因為,三十六把交椅裡,沒有他趙獵的位置。
  馬南淳在迎賓延請下剛落座,卻發現趙獵站著,延賓沒有任何請坐的意思,眉頭一皺,起身朝正與群豪笑談的長髯紫衫中年拱手:“子敬兄,我這裡還有位兄弟,你看……”
  長髯紫衫中年回望趙獵一眼,訝然道:“這位小兄弟不是仲平的長隨麼?”
  馬南淳搖頭:“非也,他是在下的……”
  “那定是馬氏子弟之傑出者,果然英姿勃發,少年英雄。”
  長髯紫衫中年雖然頗多讚譽,但馬南淳聽出弦外之音,那意思是初出茅廬的馬氏子弟,還沒資格與在座群豪平起平座。
  馬南淳肅然道:“這位是趙獵趙兄弟,江帥毅從厓山歸來後沒向子敬提起過麼?”
  長髯紫衫中年怔了一下,若有所悟,一臉恍然向趙獵拱手:“原來是趙兄弟,失敬失敬……這個,時間倉促,下人處置不當,恕罪恕罪……唉啊,這個……”
  馬南淳皺眉:“子敬可有為難之處?”
  “原本再加一把交椅也沒什麼……”
  馬南淳朝對面一指:“不必加,那裡正好還剩一把。”
  長髯紫衫中年一臉難色:“那一把,有人了。”
  不待馬南淳作色,長髯紫衫中年行了個揖禮:“律齋先生曾起一卦,言道三十六豪傑暗合三十六天罡之數,不可擅增一人,亦不可妄減一人,否則吉轉凶也……”
  馬南淳還待說話,肩膀被人按住,回首,但見趙獵搖搖頭:“站站無妨,比起連寨廳都沒資格進的施揚他們要好多了,不是嗎?”
  馬南淳苦笑,知道趙獵很不滿,不是不滿沒座位,而是為丁家姐弟、施揚、王平安等人鳴不平。
  正沒理會處,寨外傳來一聲拉長調子的通傳:“汀洲方遇龍,應召聚義。”
  長髯紫衫中年如釋重負,忙向馬南淳、趙獵做揖致歉,快步出門而去。
  馬南淳一臉歉然回首:“賢弟……”
  趙獵擺擺手:“我不過區區無名小卒,沒座位很正常,我心裡有數,這事不怪你,甚至都沒必要怪陳寨主——說起來,我比起你與在座諸豪傑,確實算不上什麼人物。哈哈哈!”
  馬南淳知道趙獵說的是實情,也不矯情,拍拍趙獵手背,嘿了一聲:“陳子敬早晚會為今日怠慢賢弟而懊悔。”
  寨門突然響起兩聲長笑,長髯紫衫中年與一虯鬚壯漢並肩而進,笑聲滿是喜悅:“方將軍帶來兩份開門禮,端是喜煞人。”
  群豪嗡然。江風烈站起,拱手:“方將軍,別來無恙?”
  虯鬚壯漢哈哈一笑,將胸膛拍得嘭嘭響:“俺好得很,元狗的刀箭見了俺得繞彎。”
  群豪齊笑,誇讚不絕。
  江風烈也真心讚譽幾句,方道:“方將軍有何好禮,令陳寨主如此動容?”
  虯鬚壯漢伸出一根蘿蔔粗細的指頭,與粗豪外表頗不相符的小眼睛裡閃過一抹狠色:“第一樁,這三十六豪傑里,有顆老鼠屎。”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江風烈劍眉一軒:“方將軍何出此言?”
  虯鬚壯漢抱臂環顧群豪,目光倏然一凝:“咱們這裡,有、細、作!”
mk2258 發表於 2017-11-22 21:51
正文第16章【忠與姦】

    細作?誰?!

    江風烈與黑袍老者交換了個眼色,直視虯鬚壯漢:“方將軍,可有證據?”

    虯鬚壯漢笑而不語,身邊長髯紫衫中年從袖裡取出一扎黃紋雲雷滾邊白綾捲軸,向群豪展示一圈:“這,就是方將軍提供的證據。”揚手將白綾拋向江風烈。

    江風烈展開白綾捲軸,寨廳為之一靜。

    “好一個大元百戶官!”江風烈臉上浮起森然笑意,目光刷地鎖定在座一人,咄然怒喝:“拿下!”

    寨門大開,衝進幾個彪悍刀斧手,將左邊第十三把交椅上一人掀翻摁住。

    葉秀榮!

    群豪大嘩。因為這位葉秀榮來歷不簡單,他是三十六豪傑中少有的幾個參加了厓山大戰的宋軍將領之一。雖然只是個不起眼的部將,但確確實實經歷了那場血海大戰。之前還向群豪敘述了戰事,與另一部將章文秀,以及副都承旨馬南淳所言相符。怎麼突然一下變成細作?

    “……某與元賊戮力廝殺之際,親眼見葉某命軍士斷桅請降。官家、丞相都沉海了,葉某食君之祿,竟臨陣投敵,實是無恥之尤! ”虯鬚壯漢蘿蔔粗的指頭幾乎戳爛葉秀榮額頭,破口大罵,如怒目金剛,“此番聚義,在路上正好遇到此賊,趁其不備,命人竊其包裹,從中搜到這份任命文告……”

    此時群豪正傳閱那扎白綾捲軸,有不認字的則聽旁人念白,原來是元朝樞密院簽發的百戶任命告身,葉秀榮的名字赫然其上,白綾黑字,罪證確鑿。

    葉秀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垂首跪地。

    任命書傳回江風烈手上,他舉起燭火,點燃。白綾化為灰燼時,他將殘軸一扔:“押出去,祭旗。”

    當葉秀榮被押著經過趙獵眼前時,一直低垂的頭動了動,轉臉朝馬南淳看了一眼,旋即被押出寨門。

    儘管這一眼看的並非趙獵,儘管只是短短一瞥,趙獵的職業敏感仍然覺察出一點異樣——葉秀榮的眼晴裡沒有凶頑,沒有狠厲,沒有不甘,只有無奈、悲苦,還有……一絲憐憫。

    聚義伊始,就揪出一個內奸,果然是開門紅,好兆頭。

    在群豪交口稱讚聲中,虯鬚壯漢連連抱拳,滿面紅光。

    趙獵正托著下巴琢磨葉秀榮的眼神,耳邊響起馬南淳的聲音:“賢弟可知這位壯士何人?”

    趙獵搖頭。

    馬南淳低聲道:“他也參加過厓山之戰。”

    “哦。”趙獵來了精神,“你認識?”

    “有過一面之交。”馬南淳淡淡掃了虯鬚壯漢一眼,“此君本是樞府麾下某營之準備將,名方遇龍,頗為勇悍。只是據我所知,軍營中似這等粗豪將官,多半不識字……”

    趙獵眉毛一揚:“你是說,他根本看不懂這告身寫的啥……”

    馬南淳搖頭:“他看不懂自然有別人能看懂。我只是覺得,此君言談不似一粗豪將官,倒似飽學之士……哈哈,某姑妄說之,賢弟姑妄聽之。或許士別三日,此君已非吳下阿蒙了呢。”

    這時那方遇龍粗啞的嗓音再度響起:“我來問大夥,咱們在此聚義,所為何事?”

    “自然是為救文少保(督府)。”三十六豪傑中,有不少是文天祥於汀州開府時召集的地方豪強,俱為其舊部,習慣稱其為“督府”。

    “文少保陷於敵手,罪魁禍首自然是那張弘範,但若無為虎作倀之徒,也不至崩壞如此。大夥說是也不是?”

    “是極。”

    “為虎作倀之徒,莫過於那惡賊陳懿。”

    “對,就是此賊。”方遇龍嘿嘿一笑,“俺的第二件見面禮,就是惡賊陳懿的踪跡。”

    此言一出,引起的反響比揪出內奸更令群豪振奮。

    從古至今,最招人恨的有時還不是侵略者,而是漢奸、帶路黨。

    如果沒有陳懿為虎作倀,憑自己熟悉地形,引元軍抄小路奔襲,文天祥也不至被生擒,他手下的一干得力將領,如鄒洬、劉子俊、陳龍复、蕭明哲、蕭資、杜滸、張唐、熊桂、吳希奭、陳子全等等,也不會盡沒……這漢奸、帶路黨的罪名,陳懿是坐實了的。群豪沒能耐殺張弘範以謝文少保、諸英傑在天之靈,設若能殺掉這陳懿,倒也可出一口惡氣,為抗元英烈先收一點利息,亦可作為迎獻文少保的見面禮。

    一時間人人摩拳擦掌,誓殺陳賊而後快。

    當群豪商議如何圍殺惡賊陳懿時,馬南淳正一一為趙獵介紹諸豪傑——倒不是他們不想參加商討,主要是因為趙獵沒資格參與,馬南淳自然不好撇下他,又不好幹坐著,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便向趙獵科普起來。

    馬南淳交遊廣、人面熟,又曾是行朝負責審核官吏的樞密院副都丞旨,諳熟朝野掌故,對群豪事蹟頗為熟稔。

    “那位長髯紫衫接引人,便是這摩天寨主,名陳瓚,字子敬,贛人,有資財。少保至汀州開府,陳子敬應召而聚義兵,自備船隻,據守贛江下游,以遏元水軍。授中侍郎、奉義軍統領。及至少保敗,乃聚兵黃塘,連結山寨而不降。元將劉自立以重兵襲寨,寨潰,陳子敬不知所踪。沒想到此君脫險後,竟遁走海豐,暗中立寨,當真不愧為忠義之士。”

    “看到那位額頭突凸,身著異服的壯漢沒?此君名李梓發,字材甫,南安軍南安縣人,世為邑豪,主溪洞隅保(峒主),為南安三縣管界巡檢。江西陷,南安守楊安畿迎降,獨南安不下。邑人黃賢與梓發共推南安尉葉茂為主,治守具,抗蒙元。後葉茂戰歿,南安亦陷,梓發與黃賢走避主溪。彼處山深林密,又有畬人相護,元賊莫可奈何。”

    “唐仁,字保義,南安土豪。與陳子敬一樣,應少保之召,聚鄉兵相投,授參軍之職,奉命交通贛州新附軍降將王某,約定取贛,舉火為號,內外夾擊。結果唐仁率軍先至,被元賊察覺。有新附軍百戶出首密告,元賊閉營搜捕格殺。唐仁不得已退兵,新附軍某營軍兵盡數被戮……惜哉惜哉。”

    趙獵邊聽邊點頭,心生感慨,原本他對這所謂聚義不太感冒,感覺一股子“梁山聚義”的味道。此刻聽馬南淳敘述群豪事蹟,個個有故事,人人皆英雄,真當得起“豪傑”二字。

    趙獵突然想起一人,低聲道:“那個黑袍老者是什麼人?”剛說完這句話,就覺身體一寒,抬頭正迎上那黑袍老者目光,後者似乎聽到他的話一般,盯他一眼,隨後重又斂眉垂目。

    “律齋先生啊,那可不是等閒人物。”馬南淳少有的推崇,“此君是武肅公(江万載)義子,名宗傑,號律齋。咸淳九年(1273年),隨武肅公勤王入衛臨安,德祐元年(1275年)參加收復饒州之戰,因功授殿前禁軍參軍、帶禦器械。後奉命組建'黑鴉',辭官暗潛,專事密諜……”

    “黑鴉?”趙獵心頭一動,這不是情報組織麼,這位律齋先生居然是情報頭子,難怪了。

    忽聞江風烈清朗之聲響起:“諸君請安坐。”

    趙獵抬頭,才發現群豪已依次坐下,那方遇龍正坐在最後一把空交椅上——不過,因為葉秀榮被揪出,又空出了一把交椅。

    此刻看去,這把空交椅是如此礙眼,似乎只有搬走一途。

    “我說過,三十六豪傑,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江風烈目光轉向趙獵,肅手示意,“趙兄弟,請。”

    寇十五郎說
mk2258 發表於 2017-11-23 10:42
第十七章【絕不低頭】


    這一刻,趙獵腦海裡只閃過兩個字:拿捏。

    先前各種不讓坐,沒資格,等空出座位了,才讓你入坐。在群豪看來,江風烈此舉已是大大給了這個無名青年的臉面,想必多半還是衝著馬南淳的面子。區區無名小子,能側身三十六豪傑之列,算撞大運了。

    任何一個時代,名氣都能給人帶來利益,名氣越大,利益越大,甚至可變現。所謂“登高一呼,從者如雲”、“譽滿天下,豪傑景從”,靠的是什麼?兩個字:名氣。

    當江風烈手指空位,請趙獵入坐時,就等於送他一份不大不小的名聲。趙獵坐上這把交椅,在贛、閩、粵三地諸路義軍中,就算有了一定地位,將來與諸路義軍頭領攀交情、請援手時,多少能遞得上話。用江湖行話說,算是上得了檯面的人物了。

    然而,這把交椅並不是白坐的,趙獵一旦坐上去,今後再也休想與江風烈一爭長短。

    趙獵無意與任何人爭長短,卻也不想被人拿捏。名氣,他不需要。就算要,他也會自己掙——這倒不是趙獵矯情,他真不需要什麼名氣。他之所以參加海豐聚義,純粹是為了在救文天祥的行動中出一份力,運氣好的話再弄到一艘大船,屆時揚帆遠航,遠離腥羶之地。他要名氣何用?引來元人矚目,圍追剿殺麼?

    趙獵真不想坐這把交椅,但眼下卻由不得他不坐。不坐,就是不給江風烈面子;不坐,在群豪看來就是不識抬舉。他在厓山可以削江風烈的臉面,甚至拔槍相向,那是他的地盤他做主。但在這裡不行,如果真這麼幹,就算是馬南淳都難以回護他。

    究竟坐還是不坐?

    抬頭,江風烈看著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依然保持肅手動作,而群豪中近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江風烈此舉即非挾私報復,也不是故意想讓趙獵難堪,而是藉此機會敲打並降伏這個敢跟自己放對的刺頭。當日厓山之行,雖被當面懟了一把,卻也讓江風烈意識到趙獵是個人物。年輕、銳氣、果敢、無畏,與自己頗相似,很對自己脾胃,值得收歸麾下。不過在此之前,得先拔掉對方幾根刺,使用起來才不會紮手。

    坐還是不坐?短短幾秒,分外漫長。

    趙獵深吸一口氣,昂起下巴,雙手抱拳向江風烈一拱,正要說話。驀然手臂被馬南淳按住:“賢弟,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聽為兄一句,休爭一時意氣。入坐吧。”

    趙獵輕微而堅定地搖頭:“知道我為什麼執意要一艘船離開這裡嗎?因為我不想向人低頭——無論這個人是大都的王者,還是山寨的頭領。”

    馬南淳定定看了趙獵一會,長嘆:“好吧,你我既同來,自當共進退。”轉身朝江風烈合袖一揖,“師毅,我等……”

    寨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一個頭裹黑巾、身著黑衣的漢子風一般衝入,直奔首座,將一件物甚交給黑袍江宗傑。

    江宗傑展開一看,灰眉上揚,旋即將手裡字條傳給江風烈與陳瓚。

    江風烈打眼一掃,豁然大笑,與陳瓚低語幾句,拍案亢聲道:“方將軍提供消息準確無誤,已經確認潮陽賊寇陳懿,就在三十里外的東嶺。此賊屢屢荼毒潮陽、海豐,視我粵東英雄如無物。今次,定叫他有來無回!”

    ……

    寨廳東北是一片平緩的坡地,馬尾松、崗松雜生其間,一條山間小溪穿流而過。平日這裡是碾場、晾曬場與操練場。此時樹蔭下或坐或立眾多精壯漢子,有的在閒聊,有的在磨刀,有的猜拳對飲,有的牽騾馬飲水,好不熱鬧。

    一片熱鬧之中,只有一棵松樹下幾個人有些不和群,孤零零坐著。

    丁小伊、丁小么、王平安。

    一個少女,一個童子,一個殘廢。對比周遭那些龍精虎猛的漢子,不難理解為何無人理會他們了。

    這些都是群豪帶來的隨從,不是心腹就是貼身護衛,自然一個比一個精壯,其中不乏刀頭舔血的綠林好漢與上過沙場的敢戰士。驟然見到隨從中竟然有女人、小童、廢人,簡直不要太驚訝。驚訝過後就是鄙視、嘲笑、甚至挑釁。

    有人就過來戲謔丁小么,問他腰間的匕首是不是木製的,言下之意玩過家家回村里玩去。

    丁小么的匕首可是仿軍用匕首,特種鋼所製,其性能不比後世真品軍用匕首差多少。丁小么曾用這把匕首與施揚的蒙古刀對砍,結果蒙古刀崩口,匕首絲毫未損。

    趙獵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他在穿越前看過一個視頻,有個老外網購了兩把國產山寨軍用匕首,準備向世人展示中國山寨貨的偽劣。然後開始各種摧殘:刺硬物、砍堅木、撬硬磚,最後動用鐵鎚砸。使盡了渾身解數,匕首彎了又直,就是不崩不斷。以至最後老外不得不放棄,說中國有這麼好的鋼材,為什麼不做自己的品牌而假冒國外的LOGO呢。

    這樣的鋼材製造的刀具拿到13世紀,效果可想而知。施揚早把蒙古刀扔了,換了一把平頭砍刀。丁小么對自家這把匕首珍愛異常,聽到這挑釁的話氣不打一處來,就要拔刀對砍,存心要砍斷對方的刀子,卻被王平安攔住。

    那挑釁的人也不好對一個殘廢挑刺,只能悻悻而回。

    好在這些人多少還有些分寸,雖然暗地裡對丁小伊指指點點,目光也不純粹,終究沒敢出言調戲。只是誰也不想跟這些個婦孺殘打交道,以免折了自家名聲。

    日影西斜,暑熱漸消,獵獵山風,驅散林間悶熱,也把大夥那股子躁熱撫平不少。

    丁小么仰脖喝了一大口涼水,放下竹筒,邊抹嘴邊水漬邊問姐姐:“阿姊,你說趙大哥他們在商議些啥啊?”

    “不知道。”

    “會不會斬雞頭、喝血酒,金蘭結義啊?”

    “不知道。”

    “要是結義的話,趙大哥年紀最輕,多半排最末,但論本事,趙大哥最厲害,我看應當按本事來排座次。阿姊你說是不是……”

    “不知道,少說兩句行不?”丁小伊不耐煩地喝斥弟弟,“小心被那些人聽到,找你麻煩,還給趙大哥惹事。 ”

    丁小么小聲嘟囔:“我這不是很小聲嘛,我說的也是實話啊,趙大哥就是本事……哈,趙大哥回來了。”

    對面山坡上,赤巾赤服的趙獵披著一身霞光,彷彿一團赤焰,在山林間跳動,迅疾而來。
mk2258 發表於 2017-11-24 21:03
第十八章【除賊行動】

    “施揚呢?”

    “在溪流那邊給騾子飲水呢。”

    “叫他回來。”

    丁小么應聲連蹦帶跳而去。很快,施揚牽繩,丁小么騎騾的身影出現眼前。

    騾子很強壯,在極度缺馬的南方有時這樣的騾子能當馬騎。這是馬南淳提供的,用於馱運乾糧、銀錢、衣物以及槍彈。

    見只有趙獵一人回來,施揚很自然問:“馬秀士呢?”

    趙獵不動聲色:“他在山寨與諸豪傑商議行動事項。”

    “要行動了麼?”丁小么摩拳擦掌,終於可以試槍了,那叫一個興奮。

    “打探到船啥時到了麼?是不是要開始救人了?”丁小伊關注的焦點明顯跟弟弟不一樣。

    趙獵搖頭,眼神冷冷:“先殺人,再救人。”

    “殺人?殺誰?”

    “潮陽寇陳懿。”

    “啊,我知道這人,是個大惡賊。何五叔手臂上有一道可怕傷疤,就是這個惡賊的手下砍傷的。何五叔說,當時要不是他躲得快,手臂就別想要了……”丁小伊恨聲說。

    丁小么瞪大眼睛:“啊,原來五叔手臂的傷疤是這樣來的啊,我怎麼不知道?”

    丁小伊沒好氣甩了一句:“那會你還小,屁事不懂。”

    “我……”

    “好了,不要鬥嘴了,仔細聽我說。”趙獵神情嚴肅,“我大致了解了一下這個陳懿,此人不簡單,是個積年悍匪。在潮陽橫行十餘載,造過反也招過安,投過元也叛過元,可謂叛附無常。去年他被文少保大軍圍剿,他僥倖逃脫,其拜弟劉興於此役中被斬,手下折損七七八八,元氣大傷。所以懷恨在心,再次投元,引元軍攻文少保,遂有五坡嶺之敗。據說他引元軍突襲時,文少保的部隊軍兵正在做飯……這機會拿捏得當真精準。眼下這陳懿已經是銀牌子千戶了,在新附軍中里混得風生水起。這個人不是簡單角色,所以此次行動千萬要小心,一切聽我命令。明白嗎?”

    “明白。”

    “記住行動準則了麼?”

    “記著呢。”丁小么總是最快回答,很難想像當初碰上趙獵時,他是那麼怕生、靦腆的一個少年。

    “複述一遍。”

    “集中行動,交叉掩護;作戰時少說話,盡量以手勢傳訊;嚴禁亂放槍,射擊後必須撿回彈殼;換彈匣(裝彈)時要大聲提醒同伴……”丁小么回答的聲音又快又脆。

    “都記住了。”趙獵環顧一圈,看到都是肯定眼神,手臂一揮,“檢查武器彈藥。”

    “好嘞。”丁小么樂顛顛從布袋子裡抽出雷明頓散彈槍,獻寶似地呈給趙獵。然後再取出自己的三連發獵槍,調整準星、查驗槍管,扣試板機,折管檢查,該上油上油,該擦拭擦拭,動作流暢熟練。

    其餘諸人,連最笨拙的王平安都能做到一絲不苟,動作到位。

    此次行動,趙獵共帶了手槍彈五百發,霰彈二百發,雷*管二十管。分攤到六個人,每人平均都有一百發以上彈藥,打一場突襲戰足夠了。此外還有一個沉甸甸的大木箱,誰也不知裡邊裝著什麼。一路上丁小么多次好奇詢問,趙獵要么搖頭,要么就是一句:“不是我不告訴你,就算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到時候看著吧,希望能用得上。”

    趙獵等人整出的動靜不小,眾隨從好奇看過來,鬧不明白他們整這些奇奇怪怪的鐵管子是乾什麼,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趙獵與他的戰術小組成員則心無旁騖,專心檢測武器。

    天色擦黑時,馬南淳回來了,第一句話就是:“明日行動,先除潮陽寇,再救文少保。”然後又補充一句,“黑鴉已打探出陳賊下落,就在東嶺白石坡,那裡有一處院落,是陳賊窩點之一。而解送文少保的船,預計三日後方抵海豐。”

    趙獵只關心一件事:“賊人多少?我方多少?”

    馬南淳豎起三根手指:“賊人三百,我方三千。”

    “三千?不是說八千麼?”丁小么差點叫出聲來。八千變三千,這縮水也太大了。

    如果只是丁小么有這樣的困惑,馬南淳未必理會,以他的身份,可不會為一介小漁童答疑解惑。只是看到趙獵等人露出同樣表情,只得苦笑解釋:“所謂八千,乃是泛指,意為三十六豪傑所能聚集的義兵。諸豪傑來自贛、閩、粵三地,千里迢迢聚義,自然不便帶太多人馬。而除賊事出倉促,也來不及召集人手。如今所能動用的人手只有摩天寨主陳子敬手下近千人,牯牛嶺、白水峒、松子坡、雙溪寨等數家附近的寨子也可湊出千餘人,最後加上江師毅的二百護衛、三十豪傑所屬隨從近四百人,合計三千。

    最後,馬南淳信心滿滿表示:“賊三百,我三千。用兵之法,倍則分之,五則攻之,十則圍之。今我以十倍兵力擊賊,可謂穩操勝券,陳賊在劫難逃。”

    原來八千不是實數,而是虛指啊。會不會連老弱病殘都算進去不好說,最起碼扶犁鋤地的農夫是有一個算一個——這就是八千銳士?虛報數據害死人啊!

    其實這也是趙獵不太明白古今對兵力的算法。現代一個連就是一個連,除了通訊兵、衛生員等少量非戰鬥人員(必要時同樣能操槍上陣),幾乎全是戰鬥人員。而古代呢,兵力基本按人頭算,戰兵、輔兵、役夫、伙夫、馬夫、工匠……反正是人就算。於是常常有數万人馬,數千接戰失利,則全軍大潰的戰例——真相是,所謂“數万人馬”,能打的就是那幾千人,其他全是搖旗吶喊幫人場的。能打的被滅了,幫站場子的不跑更待何時?

    最典型人的例子,就是厓山之戰行朝的二十萬軍民,聽上去真是人山人海,兵強馬壯。實際上“軍”只佔三分之一不到,其他全是“民”。所以軍一敗,民縱然再多,也只有絕望蹈海……

    趙獵不知道這三千人裡有沒有虛數,想來多半是有的,只希望,不要佔太多才好。

    馬南淳繼續道:“商定的戰法是這樣,由陳寨主率八百銳士直搗賊巢。江師毅率二百護衛及諸豪傑策應。牯牛嶺、白水峒、松子坡、雙溪寨各隅保率一千精壯扼守四隅,定不教一個賊人跑了。也就是說,我們要跟隨江師毅及諸豪傑行動……”

    趙獵截斷道:“我不管別人怎麼打,我們必須按自己的方式打。”

    馬南淳點頭:“可以,按我們的約定,交涉歸我,指揮歸你。”

    “好,你們看仔細。”趙獵隨手從地上拾起六塊石子,擺出各人站位,“一旦發生戰鬥,立刻按平日訓練方式,組成標準戰鬥小組。我、施揚開路,丁小伊、丁小么防兩翼,仲平、老王擔任後衛並隨時策應兩翼。注意節約子彈,原則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敵人不開槍。這裡的環境是山地加叢林,最適合短兵相接,能很好發揮我們的長處。你們記住一點,敵人動作再快,也快不過你的 手指頭;敵人距離再近,至少也在幾米……幾步之外,而你只需扣動板機半寸——啪!就解決了。不要害怕敵人接近,他們越近,子彈殺傷力越大,死得越快……”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誰死得越快?潮陽賊還是你們這些羸弱殘廢?”
mk2258 發表於 2017-11-28 23:41
雙槍皇帝 第十九章 【挑釁,暗算】

趙獵轉身,看到了兩個人。一瘦一胖,其實瘦也不算太瘦,體形近于中等,只是相對胖子而言算瘦了。胖倒是真胖,不過五尺身量,至少一百八十斤。天熱敞衣露懷,腆著個羅漢肚,粗胳膊粗腿,當得起孔武有力四字。

趙獵還沒開口,身畔響起丁小幺恨恨的聲音:“剛才就是這個瘦子嘲笑我們,還說我的匕首是木制的。”

瘦子耳朵挺尖,否則也不會遠遠聽到趙獵說話而跑來挑釁。聞言陪笑:“我剛才說錯了,小哥兒別見怪,你這匕首當然不是木制的。”

丁小幺只是個普通漁家小少年,脾氣容易被一兩句尖刻的話挑起,也容易為一句道歉而消退。悻悻道:“算你有眼力,我這匕首……”

瘦子徒然尖笑著截口道:“你這匕首當然不是木制的,很多硬木比破鐵還好使。我猜,你這匕首是——竹制的。哈哈哈哈!”

丁小幺鼻子都氣歪了。

趙獵臉色沉下來,這瘦子明顯是找碴的。施揚、丁小伊都動了怒,各自按緊槍支,而王平安則默默將兩顆霰彈填進雙管獵槍。

按約定,出面打交道的是馬南淳。

馬秀士越前而出,一捋黑亮的大胡子,瞋目喝道:“爾等是哪家扈從?如此口無遮攔,就不怕為主人招來事端么?”

胖瘦二人抱臂嘿嘿冷笑,卻不回答。

這邊發生的沖突頓時引來紛紛側目,不少人慢慢圍攏過來。

瘦子忽然做了個動作,摘下腰間連鞘解腕刀,向丁小幺勾勾手指,極盡蔑視。

趙獵心頭突地一跳,暗道“要糟”,一伸手,卻晚了一步,丁小幺瘦小的身軀貓一樣躥出去,拔出匕首:“來啊,試試看誰的刀子利!”

瘦子哈哈伸手:“好,我試試。”手伸到半途,突然轉變方向,一把抓住丁小幺瘦棱棱的手腕,一擰就把匕首奪下來,飛起一腳把丁小幺踹出去。然后高高舉起匕首,厲聲道,“大伙兒都看到了,是這個小王八羔子先動刀子的,須怪我等兄弟不得……”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正圍攏上來看熱鬧的人群中突然竄出四條漢子,從東西兩個方向猛撲過來。

施揚還沒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兩個壯漢一左一右扭住手臂,動彈不得。另外兩條漢子則直撲趙獵。

趙獵已發覺不對,兩條漢子還沒撲到眼前,雙槍就已拔出一半——正如他之前所言,對方撲擊的動作再快,也快不過拔槍扣板機。但這有個前提,事前有準備,事發勿猶豫。

然而這時趙獵卻猶豫了半秒,沒弄清怎么回事前,殺人喋血好么?這可是在別人的地盤上。避開要害?以這時代的醫療水平根本治不了槍傷,哪怕打腳也是非死即殘。

機會稍縱即逝,四條粗壯的胳膊夾過來。趙獵一翻腕,用槍托砸開一條胳膊,再一膝把對手頂得踉蹌后退。但右臂卻被另一壯漢擰住并死命往下摁壓。趙獵使了個反擒拿,左臂向后橫掃對方脖頸。壯漢松開一手反扣趙獵左腕,用力反剪。趙獵奮力收臂,壯漢使命攏臂,雙方就在控制與反控制之間糾纏,一時僵持不下。

趙獵一手還握著手槍,槍口正對著壯漢腹部,壯漢只顧咬牙切齒控制趙獵雙臂,完全不知道正有一件可怕武器對準自家要害。這時只要趙獵將食指搭上板機一扣,這條龍精虎猛的壯漢就變成條死蛇。

扣還是不扣呢?

不是趙獵優柔寡斷,而是他已經看出來,這四條漢子并無殺心,只想控制住他們,否則大可持刃而不會空手突襲了。

虎無傷人意,人可有殺虎心?

這邊趙獵在糾結,那邊馬南淳卻陷入險境。

沒錯,陷入險境!

那一直沒說話的大胖子,突然沖過去將馬南淳攔腰抱住。

此次聚義的群豪中,馬南淳的身份算是最高的,就算是召集人江風烈,都得買他幾分面子,群豪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甚至帶著幾分恭敬。怎都沒想到一個粗坯隨從敢突襲自己。毫無防備之下被抱個正著,又驚又怒:“混賬,你們要干什么?”突然寒光耀眼,一把雪亮刀子朝胸腹捅來。

刀子是丁小幺的匕首,匕首握在瘦子手上,扎得又兇又恨,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特種鋼的鋒芒晃花了馬南淳的眼,也映入搏斗中的趙獵眼瞳。

趙獵一窒,瞳仁如針,這幫人玩真的!再不能猶豫了,食指扣上板機……

嗷——

火星迸射,白煙噴涌。匕首墜地,血如泉涌。

亂糟糟的場面突然定格,除了瘦子殺豬般慘嗷與一片抽冷氣聲,再無聲響。

槍響那一刻,趙獵差點以為是自己手槍走火,但看到瘦子倒下就確定不是自己開的槍,而是——

丁小伊!

全場焦點都集中在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女身上。

此刻丁小伊端著槍管長長的鳥槍,右眼剛從瞄準鏡上離開,臉色蒼白,眼神卻跟語氣一樣堅定:“放開趙大哥、馬秀士、施大哥。否則,下一刻倒下就是你們幾個——我敢保證,傷的不止是手腕。而且,一定比你們沖過來更快。”

全場一片寂靜,連慘叫聲都戛然而止,只有少女鏗鏘聲音在松林間回響。

襲擊發生時,對手的目標全放在趙獵、馬南淳、施揚三人身上,對丁小伊、丁小幺、王平安這些婦孺殘壓根沒放在眼里,自然也沒有理會。更沒人注意到這個少女以最快速度咬破定裝彈藥紙包、裝填子彈、倒藥末、瞄準……槍口原本對準與趙獵纏斗的壯漢,當瘦子亮匕撲向馬南淳時,槍口立刻轉向,瞄準鏡里十字準星鎖定瘦子持匕手腕。

纖指一動,板機回縮,擊錘落下,撞擊燧石,劃擦出的火星子落入藥池,點燃火藥末。黑火藥迅速燃燒并從火門傳導到槍管,噴出的火焰引燃槍管里的發射藥,膨脹的氣體所形成的氣壓將指頭大小的鉛彈與大量白煙及火花猛烈擠出,轉化成驚人的殺傷力。

一槍穿腕。

這時代已經有了爆炸武器,但身管武器還是首次出現。嗯,那種跟煙花差不多的突火槍就不必提了。

煙火、巨響、可怕殺傷力,震懾住全場。

趙獵趁壯漢發愣,一記反肘將其撞開,上前用左輪頂住胖子的光腦門,大拇指板開擊錘,聲音從齒縫擠出:“我數三下,不放手就打爆你的光頭!”

“一!”

胖子瞠目以對,雙手仍死死箍住馬南淳,渾然不知死神臨頭。

“二!”

“怎么回事?”人群中分,一人排眾而出。

之前還死箍不放的胖子立刻放手,揪起捧腕抽搐的瘦子與幾個尋釁的壯漢一起單膝跪地:“叩見將軍。”

趙獵扶住馬南淳,目光與對方狠狠一撞。

方遇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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