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雙槍皇帝 作者:寇十五郎 (連載中)

 
mk2258 2017-11-19 22:29: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9 36004
mk2258 發表於 2018-2-4 13:41
雙槍皇帝 第八十章 【毒 釵】

一個時辰后,結束與洪四娘會談的江風烈、歐陽冠侯安然歸來。登上座船,與趙獵、馬氏兄弟通報會談結果及這伙三巴海盜的來歷。

“說到三巴海盜,得從咸淳三年(1267年)陳明甫、陳公發兄弟起事說起。陳氏兄弟為瓊州臨川人,早年養殖玳瑁,積有萬金。時黎獠多趁瓊府兵暗弱,屢屢為寇犯城。陳氏兄弟與黎獠過從甚密,窺得便宜,亦生異心,遂于咸淳三年起事,于吉陽軍城一百三十里外東嶺筑‘連珠寨’。其鼎盛時期有萬人之眾,擁船百余艘,庇護沿海邑聚五十余,自號‘三巴大王’。乘雙龍頭大船,衣王者服,用王者器,如鯨吞舞,出沒海岸,敢于剽滅朝廷舶船,一時名聲大噪。”

趙獵聽得嘖嘖連聲,果真是天高皇帝遠,膽肥敢稱王啊。話又說回來,當初自己不也是這么打算的么。這陳氏兄弟有膽量有實力,也算是一方梟雄了。

馬南寶是鐵桿保皇黨,最厭惡叛逆、強盜,聞言嫌惡皺眉道:“彼時知瓊州府事是何人?就這么任由陳逆猖獗?”

馬南淳雖然官職比兄長低,但他這個樞密院副都承旨卻是實差,比兄長的“權工部侍郞”的空頭銜大為不同,能接觸到行朝廣南方面的各項情況,所以不等江風烈回應便為兄長答疑解惑:“瓊州煙瘴之地,更孤懸海外數百里,歷來為官員流配之地,自然不會駐重兵。彼時州府只有五六千羸弱兵卒,不敵賊寇,亦在情理之中。”

江風烈點頭道:“仲平所言甚是,時知瓊州據此上報朝廷。當是時,朝廷與蒙元鏖戰不休,尚顧不上瓊州之事。只在咸淳六年,派遣欽州太守馬成旺率軍過海平亂……”

“馬成旺?”趙獵似乎想起什么,“莫不就是眼下蒙元瓊州萬戶府那個副萬戶馬成旺?”

江風烈頷首:“正是。”

趙獵若有所思,擺擺手:“師毅請繼續。”

江風烈繼道:“馬成旺以其長子馬撫機為兵馬鈐轄,在兩年內,征戰十余次,討平諸黎叛亂,收束數萬流民。因圍剿有力,咸淳八年,馬成旺被任命為知瓊州府事,正式成為瓊管帥,主持圍剿平叛事宜。在此其間,由于馬成旺主要精力放在州事及平亂上,顧不上海上盜賊,遂使陳氏兄弟稱雄南海近十年之久。直至咸淳十年,在二陳暗中支持下,近萬黎獠犯邊,瓊府震動,事情鬧大。馬成旺遂遣其長子馬撫機、次子馬應麟總制軍馬,與廣州鈐轄云從龍征伐二陳之亂。”

趙獵對馬成旺討伐二陳之事頗為注重,問道:“洪四娘有沒有詳細說起此戰經過?”

江風烈道:“有。官軍是三月從海上出發,兵力與船只皆遜于二陳。四月至三巴(今三亞),二陳以數十兵船迎戰,官軍迎擊,弓弩手多有殺傷。雙方鏖戰數月,賊人死傷甚重,遂棄舟退入連珠寨。連珠寨所在的東嶺(今鹿回頭嶺)山地勢險要,官軍久攻不下,便從背面海上發起偷襲,先攻擊防守較弱的之處。以輕舟載精兵從東面海上登山,天假便利,恰逢退潮水涸,精兵得以順利突破,占據賊寇外柵。之后東西夾擊連珠寨,乘勝拔其大寨。二陳賊兵潰敗,自相蹂躪,死者枕籍。二馬下令火焚‘巢窟’,累日燭霄,整整燒了一天一夜……”

丁小伊聽得入了神,忍不住問道:“那陳氏兄弟逃走了?”

江風烈說得口干舌燥,正喝水潤喉,便由歐陽冠侯接著說:“并沒有。陳公發在上峒被俘,陳明甫見大勢已去,便從水路敗走黃流,后逃往占城。不久又復招兵造船與官兵較量,仍被擊敗。在回其祖屋南村,準備再次逃亡交趾時,與其孫同時被俘。馬成旺將二陳及其子孫族侄等輩鉤脊掛桿示眾,隨后對二陳施以懸髻、窒吭、穿足、釘手、烙膚、劊肉之刑……”

丁小伊啊了一聲:“好生殘忍!”

趙獵道:“那洪四娘及其部眾想必就是二陳的殘部吧。”

歐陽冠侯道:“陳明甫乃其姑舅(公公),同時被俘的孫兒,便是洪四娘之子。”

施揚聽到這咂了咂嘴:“難怪那洪四娘對我們如此戒備。嘿,想必她恨死了這馬成旺吧。”

江風烈淡淡道:“她既恨馬成旺,也恨官兵。因此眼下行朝官兵圍攻吉陽軍城的馬成旺,以她看來,正是二虎相爭,樂做壁上觀。”

趙獵訝然:“馬成旺在吉陽軍城?”

歐陽冠侯恨恨道:“正因馬成旺在吉陽軍城,張使相與蘇殿帥才久攻不下。”

趙獵與馬氏兄弟齊聲問:“怎么說?”

“據洪四娘所言,吉陽軍城原本只駐扎三百漢軍、四百新附軍,由一蒙元達魯花赤及一漢軍千戶鎮守。行朝大軍一到,新附軍軍無戰心,出戰不力,消極守城,更有士卒暗中串聯城中客戶,欲開門迎我行朝天兵。其時馬成旺正奉命說降瓊州八蕃蠻,行至萬安軍,聞訊立即率部夜入吉陽軍城。馬成旺本是瓊州新附軍主帥,此人一到,新附軍士忌憚之下,再不敢妄動。在此賊拒守之下,張、蘇二帥屢攻吉陽軍城未能下。”

原來如此!

趙獵總算弄明白吉陽軍城為何久戰不下了,就是這馬成旺的意外出現,才把一場好好的突襲戰變成持久戰。

聽完江風烈、歐陽冠侯敘述事情始末,趙獵摸著下巴想了一會,突然起身,抬腳走出艙室,對并船而行的雙龍戰船大叫:“洪四娘在否?”

雙龍戰船上很快出現洪四娘身影,遙遙抱拳:“恩公有何吩咐?”

“洪四娘,可愿隨我走一遭吉陽,看馬成旺授首?”

“恩公有所不知,那吉陽軍城固若金湯,易守難攻,莫說兩千軍兵,就算兩萬軍兵也打不下……”

趙獵打斷道:“洪四娘,你向黎母發的誓言可作數?”

洪四娘一窒,似乎與手下商量了一下,高聲道:“黎家人恩怨分明,有恩必還,有仇必報。我等就隨恩公走一遭。此行之后,恩怨了結。”

趙獵以掌擊欄:“好!就這么說。”

丁小伊惱其無禮,看了一眼那桅尖上懸掛著的羅甸老七的尸體,哼道:“有仇必報么?那馬成旺怎么說?剛才差點把你們一船人端掉的那個吐迷速怎么說?就只知道捏軟柿子。”

丁小伊只是吐槽,說話聲量并不大,卻不料洪四娘耳尖得很,聞言尖聲笑道:“阿妹說得好,阿嬸告訴你——時辰已到,那個吐迷速,死定了!”

就在洪四娘對丁小伊說這話時,帶著殘兵敗將逃跑的吐迷速剛剛弄清楚他的軍兵死傷是中了一種從沒見過的細小鉛丸所致。再把幸存的軍兵船工一個個召來,細加詢問可看清那會噴火冒煙發出驚人響聲的武器是什么。

驚魂甫定的軍兵船工七嘴八舌,各說不一,吐迷速聽完后心里有了個大概,敏銳意識到宋軍裝備了一種前所未見、威力強大的新式遠程武器,這種武器完全能替代弓弩,威力比弓弩更大。

吐迷速越想越不安,當下回到艙室,令軍中記室鋪開宣紙,研好筆墨,準備將自己的見聞記錄下來,呈交給忽失海牙萬戶。但他剛說沒兩句,卻發現那記室正滿臉驚訝望著自己,而不提筆記錄。

吐迷速怒道:“你看什么?怎么不記下?”

記室吃吃道:“百戶大人,你、你的鼻子……”

“什么我的鼻子?你……”吐迷速罵著罵著,驀然感覺鼻子似乎有液體流下,下意識抹了一下——一道黑血觸目驚心。

“這……這是……”吐迷速越抹血越多,手掌衣袖都染紅了,最后鼻血幾乎像噴泉一樣涌出,前襟淋漓,半身盡赤,狀甚嚇人。

“侍衛!侍衛!”記室嚇得腳都軟了,半晌才叫喚出聲。

當侍衛驚惶涌入時,吐迷速正挽起袖子,看到手臂上那處本不起眼的小傷口,此刻卻烏黑一片,整條小臂烏腫發亮,看上去詭異而可怕。

“該死的賊巫婆……”吐迷速嘎聲嘶吼,隨著他的吼聲,一口黑血噴出,將桌上雪白的宣紙濺染得鮮紅刺目……
mk2258 發表於 2018-2-4 13:42
雙槍皇帝 第八十一章 【龍雀軍不需要弓弩】

六艘大船乘風破浪而來,臨近泊港時,船速放緩。泊港處駛來數條舢板引導,依次將六艘大船引入泊位。

當趙獵的身影出現在船頭時,港口前長長的棧板盡頭早已等候多時的水軍都統制蘇景瞻笑容可掬,拱手為禮:“信安侯不愧為秀王之后,勇毅絕倫。途遇元寇,一戰而平,擒殺千戶百卒,更俘戰艦。神勇之姿,令我輩難望項背。景瞻愧煞。”

趙獵拱手還禮:“趙某不過運氣罷了,蘇將軍不必過謙。若無將軍運籌都帳,整肅水軍,日夜巡防,令敵不敢輕犯,只怕瓊州元軍早殺過來了。”

蘇景瞻苦笑搖頭:“信安侯無須安慰蘇某,元軍其實早殺過來了,只是令敵知難而退的不是蘇某及這區區數百水軍、船只,而是颶風……”

趙獵早就從洪四娘口中得知,瓊州元軍戰船早在十日前就已經啟航,由新附軍下萬戶馬撫機率領,準備繞瓊州南岸殺奔吉陽軍,背擊宋軍。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剛出海兩日,還沒抵達萬安軍,就趕上一場颶風。結果船隊被吹散,沉船數艘,軍資兵力折損嚴重,全軍大潰,出師未捷先夭折。

這股颶風是從南海以南刮過來的,首當其沖的其實是正攻打吉陽的宋軍船只。趙獵在船只駛入港口時,看到不少宋船破損嚴重,海面漂浮著大量破碎船板、龍骨、帆布、弓矢兵器甚至發芽的谷米。但宋軍損失遠較元軍為小,不是因為運氣好,而是因為宋船多停在避風港,并未出海。

宋、元兩軍都受到颶風無差別肆虐,但也正因這股颶風,宋軍才逃過一劫,避免腹背受敵之厄。兩相比較,颶風對宋軍造成的損失,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趙獵正想就此寬慰幾句,隨后出現的馬南寶已縱聲大笑:“這豈非說明天佑蘇將軍,更佑我大宋乎?”

隨后出現的江風烈、歐陽冠侯、馬南淳與蘇景瞻俱笑:“馬侍郎言之在理,天佑我大宋!”

諸人互相見禮,都是熟識,自然沒有太多客套。

蘇景瞻一再對諸人表示歉意,言道其父本想親自相迎,但戰事突發,左右丞相、張使相及其父正齊聚節堂緊急磋商,分身乏術,未克親迎。

“戰事突發?可是吉陽軍城有異動?”馬南寶是個文人,長相也很書生,卻比武人還好戰。

“此事諸君至節堂旁聽便可知。”蘇景瞻向一座突出海岸的半山處一指,“那處便是,請諸君隨我來。”

節堂,專指商議軍國重事所在。盡管行朝已然淪落到跟山大王差不多的程度了,但諸般朝儀一板一眼,半分不減。一間小小的石屋也要匠人鑿出“節堂”二字,涂以朱漆。那種“我輩安身處,寮屋即廟堂”的氣勢,透壁欲出。

趙獵一行入堂時,堂上行朝四大支柱:右相文天祥、左相陳宜中、使相張世杰、殿帥蘇劉義,以及堂下一干朝臣,并不像以往那樣爭論不休,反倒是一個個皺眉不語。

見到趙獵進來,文天祥臉上露出和熙笑容:“立厓回來了,很好,你很好。”

解救馬南寶、擊殺敵千戶,順帶還俘獲了一艘戰船,可謂超額完成任務。如此出色的戰績,就算是軍中宿將也是難上加難。文天祥對這位年輕的宗室是越來越欣賞了。

陳宜中也跟文天祥差不多,很看好這位新崛起的宗室,直接走下堂階,言笑晏晏,分別挽趙獵與馬南寶入座。

張世杰、蘇劉義、曾淵子等也向趙、馬等人頷首致意。

趙獵剛落坐,張世杰對他出色完成任務贊譽一番,話鋒一轉,問道:“諸君此來,帶了多少軍兵甲器?”

趙獵對自家龍雀軍的軍兵軍備了如指掌,不假思索道:“龍雀軍目下共有軍兵四百一十九人,其中戰兵三百二十六人,不入隊人(非戰斗人員)五十四人,其余為船工。有步人甲三十九副、旁牌二十四面、弓十七張、弩十八具、刀矛斧刃人手一柄,戰船四艘……”

趙獵幾乎把所有家底都倒了出來,唯獨沒有說槍支彈藥數目,不是他有意隱瞞,而是說出來在座也沒幾人懂,白費唇舌。實戰打一場勝過千言萬語,屆時自然見識到火器的威力。

群臣聽得喜憂參半,喜的是趙獵、馬南寶這支生力軍兵力不少,憂的是兵雖多但軍備少。按宋軍常規比例,四百多軍兵里戰兵占三百余人,已經是相當驚人,不過張世杰顯然不太滿意:“弓弩太少,只占戰兵總數一成,這可不成。”

宋軍極度缺騎兵,面對遼、金、元等北方異族強大的騎兵時,只能用中遠程兵器對抗,是為以弓克騎。因此尤重弓弩,通常弓弩手占全軍兵力三分之一甚至一半。幾百年下來,這種戰法已經形成思維定勢,對抗北方強騎如此,打擊同樣步戰為主的新附軍也是如此。像趙獵這樣弓弩手只占十分之一的,在張世杰眼里跟送死沒兩樣。

文天祥也是統兵之人,自然深悉這一點,對立于張世杰身后一員將領道:“張統制,可否勻些弓弩給龍雀軍。”

那張統制長得豹額環目,一臉虬須,高大壯碩,一看便知是一員猛將。但此刻這猛將一聽文天祥之言,臉頓時皺成一團,叫苦不迭:“文相公有所不知,這瓊州一到四五月,便潮濕悶熱,居處滲水,衣晾不干。軍中所用弓弩,開膠斷弦、弓臂生霉僵化情況十分嚴重。加之前些時日颶風來襲,毀我多艘船只,許多軍備遺失海中,補充不易,修葺不及,軍中士卒多有怨言……”

張世杰沉著臉不語,若是文天祥問他,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好推卻,硬著頭皮也要給。好在文天祥也不是沒眼力見的人,只問他的部曲,這樣至少也好說話些。

文天祥也知張統制所言是實情,但再怎樣也不能讓這支剛組建的龍雀軍損失過重啊,目光轉向蘇劉義。

蘇劉義的情況也不比張世杰好多少,但也不好讓丞相、信安侯太過難看,清清嗓子,道:“劉義這邊可以勉力勻出弓弩……”

馬南寶一直想說什么,卻被趙獵以眼色止住,直到蘇劉義開腔,趙獵才笑道:“既然軍中弓弩如此困難,趙獵愿將龍雀軍所有弓弩箭矢贈與蘇殿帥,還有張統制。”

啊!還有這樣的操作?群臣一時失語,面面相覷。

文天祥還當趙獵置氣,皺眉道:“立厓……”

趙獵拱手正色道:“相公有所不知,龍雀軍不需要弓弩。”

馬南寶也揖禮道:“龍雀軍不需要弓弩。”

馬南淳、江風烈、歐陽冠侯也離座行禮,異口同聲:“龍雀軍不需要弓弩。”

mk2258 發表於 2018-2-4 13:43
雙槍皇帝 第八十二章 【迫在眉睫】

“今晨從萬安軍傳來消息,一支元軍兵馬出現在東北方向的樂會縣(今海南瓊海),距萬安軍不過百余里。其后繼是否還有兵馬,兵力多少,領軍主將是誰……目前不得而知。唯一能確認的是,這支元軍必定來自瓊州。”張世杰說到這里頓了一下,這番話顯然是說給剛剛參加堂議的趙獵等人聽的,“萬安軍距此不過數百里,縱然關山重重,道險難行,至多十至十五日,元軍也必定兵臨城下。諸君,時不我待,我等必須在五至七日內攻克吉陽軍城,然后整飭守御,憑堅拒敵,否則……”

張世杰沒有繼續,但誰都明白其言未盡之意。

趙獵與馬南寶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還以為是吉陽軍城里的馬成旺有異動,原來是敵援兵出現了,而且不走海路走陸路,以瓊州之蠻荒艱險,真不知這支元軍是如何在這么短時間內從瓊州趕到樂會的。

宋軍挾天威之勢渡海而來,對吉陽軍城志在必得,結果卻連番受挫,頓兵城下旬月,進退不得,騎虎難下。眼下敵援兵又至,若不能速戰速決,必定腹背受敵,后果不堪設想。

速戰速決,誰不想?但也只能想想而已。這也是趙獵入堂之后,朝臣們一個個皺眉不語的原因。

發覺有些冷場,蘇劉義輕咳一聲,道:“眼下我軍尚有可戰之兵一千一百余人,加上龍雀軍,則達到一千五百人。但至少需留下三百精兵護衛草宮、群僚,又需二百兵護衛本營兼做預備隊。如此可集中近千勁卒攻城,事情或許尚有可為……只是如今萬安又現敵蹤,則我軍側翼不可不防,需在吉陽方向設砦建寨,陳兵二百,借山形地勢,方可阻敵。如此尚余八百卒攻城……”

江風烈忍不住問了一句:“敢問殿帥,吉陽軍城里尚有多少元兵?”

“二百余漢軍,三百余新附軍,加上馬成旺的衛隊及軍城募兵……”蘇劉義比了比手指,“也是八百。”

馬南寶倒吸一口涼氣,敵我一比一的兵力,一個守城一個攻城。兵法云“十則圍之”,十倍兵力方可圍城攻堅。這敵我兵力持平,怎么攻堅?

參知政事曾淵子見氣氛不對,忙出場打氣:“軍城的新附軍原為瓊州安撫使趙與珞部屬,趙使君遇害后,此部兵馬被收編。阿里海牙忌憚將士心懷故主,勾結地方鄉坤作亂,遂將該部兵馬分別調至吉陽軍、萬安軍及昌化軍。前番我王師初臨城下,該部將士便有棄暗投明之意,若非馬逆成旺出現,吉陽軍城早落我手。此部新附軍守東、南二門,守戰消極,只要集中兵馬力克西門之敵,東南二門之新附軍必望幟降伏矣。”

政治攻心這一塊是曾淵子負責的,聽他這么一說,群臣心下稍舒,這還算有點搞頭。

文天祥望向那張統制,問道:“前番張統制聯絡黎獠諸峒情況如何?”

張統制恭敬行禮答道:“回文相公的話,末將幸不辱命。黎峒西嶺羅甸蕃十二寨峒主,紛紛請求覲見皇太后,并愿派遣蕃兵相助。只是十二寨長老都被召到黎母山祖壇參加黎峒八蕃議事未歸。須待族中長老返回方能踐行。”

陳宜中皺眉道:“有說何時么?”

張統制遲疑道:“這個……”

張世杰輕哼一聲:“蕃人雖驍勇,卻未加訓練,不過烏合之眾,來了不過助威,不來于戰事也無礙,此戰還需靠自己。”

戶部尚書楊亮節呵呵笑道:“張太傅信心滿滿,甚好甚好。”

張世杰橫眉:“楊尚書此言何意?”

楊亮節淡淡道:“我等憂心兵力不濟,難以速克敵城,今見張太傅信心十足,短短數日便能破城,豈能不擊節稱道?”

張世杰森然道:“看來某當上疏皇太后,請楊尚書出任樞密使才對。”

提領水軍庶務陳植忙打圓場:“使相國之干城、朝廷柱石,當此危局之際,必可化險為夷,一切皆仰仗使相了。”

趙獵看得一愣一愣的,這都什么時候了?軍情如火,火燒眉毛、迫在眉睫,這兩位朝廷大佬居然還有這心思搞內斗?而看其余朝官的神情,似乎司空見慣,連左右丞相都沒出面勸上一勸。

趙獵有所不知,張世杰此人性子剛烈,又久在軍中,行事武斷,缺乏容人雅量。他不僅與楊亮節有過節,與文天祥、陳宜中以及身故的江鉦,都有過權力之爭。而這些爭權奪利之事,都發生在行朝被蒙元趕出臨安后,一路南逃的途中。

王朝末路,豈曰無因?

張世杰也懶得跟這些不知兵的文臣多費口舌,推案而起:“諸將聽令!”

“報!山下來了個蕃人,說有重要軍情告之趙都統。”

被打斷的張世杰怫然不悅,若不是聽到“重要軍情”四字,定要對這個冒失的蕃人施以軍法。

趙獵也看到了張世杰臉色難看,忙站起告罪:“使相恕罪,末將去去就回。”

張世杰黑包公似地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示意無妨——趙獵畢竟是宗室,而且又掌握著一支精銳兵馬,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軍議暫時擱淺,直到一刻時后趙獵返回,將一張折紙呈交張世杰。

張世杰淡然展開,一看之下,先是詫異,然后神情越來越嚴肅。看完之后,讓人將折紙交給文、陳二相傳閱。

左右丞相看完后,讓樞密院副都承旨馬南淳將折紙內容宣讀。

“趙都統制鈞鑒:據悉,瓊州下萬戶馬撫機,率一千新附軍、二千新募土兵及諸黎蕃兵,合計三千人馬,于十日前乘十余船從瓊州出發,南下寧遠。兩日后遇颶風,沉船離散近半。馬撫機收攏殘兵破船,登陸文昌,休整五日之后,就地籌糧征兵,得糧秣若干,蕃兵數百,合二千之數,沿陸路繼續南下,今日已至樂會,不日將至萬安軍……”

原來如此,那支突然出現的元軍援兵,居然是馬撫機。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援兵會走陸路而不是海路——一是船只受損,難以繼續航行;再就是馬撫機救父心切,根本不等瓊州方面再派船派兵,稍事休整就上路,難怪來得如此之快。

盡管這消息與宋軍剛剛得到的消息相互印證,可信度極高,但張世杰仍鄭重詢問趙獵:“這情報來自何人?可信乎?”

趙獵答:“情報來自臨川土著,此人消息靈通,曾受末將活命之恩,諒不會欺我。此情報可信。”

沒錯,情報來自洪四娘。由于她敏感的身份,還有那顯眼的雙龍大船,自然不宜隨趙獵一同到行朝駐蹕。趙獵便按排她先回臨川安頓好,再棄船就車,從陸路趕來匯合。想不到人還沒到就先送來一份大禮,果如斯言,有恩必還。

張世杰與蘇劉義好一陣無語,他們在吉陽軍呆了近一月,到處派遣斥侯打探,這才弄到一些模糊的消息。這位秀王侄才剛到,就有人送上這樣一份翔實而有價值的情報,真不知他哪來的手段……

既然情報確實,張世杰也不再糾結,振衣而起,洪聲宣布:“諸將聽令,時不我待,今日全軍備戰,明日全力攻城,目標——吉陽軍城西門!”

mk2258 發表於 2018-2-4 13:44
雙槍皇帝 第八十三章 【擂鼓聚將】

天剛蒙蒙亮,趙獵就帶著一眾部屬登上高嶺,俯瞰吉陽軍城。

實地考察后,趙獵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吉陽軍城居然不在吉陽縣,而在寧遠。

吉陽軍包括寧遠、臨川、吉陽,軍治所在寧遠,距吉陽上百里,所以吉陽軍城跟吉陽其實沒啥關系。

趙獵一大早就爬起來帶領部下觀察吉陽軍城地形,自然是為了更細致全面了解接下來即將激戰的主戰場,為此他還順帶了一位本地通擔當講解。

本地通叫莫懷遠,原是吉陽軍城一小吏,宋軍前番攻城時被俘。面對朝廷王師,莫懷遠自然毫不抗拒地投誠了。此人本是軍屬,三代為軍戶,生于斯長于斯,十足一個本地通,加之本身又是一個專管修葺城防的小吏,說起吉陽軍城,那是如數家珍。

“好叫都統知曉,這寧遠乃因寧遠水得名,淳佑五年(1245年),時任知軍的毛奎開鑿寧遠“后河”繞流城北。新河道長約八里,開鑿主要是東部三里余的引水段,其余利用天然洼地。軍城引入寧遠水不僅解決了城中軍民飲水問題,而且還灌注城外護城壕,形成深而寬的護城河,極大提升了城池防御……”

莫懷遠正說得口沫橫飛,一旁的丁小幺忍不住嗆了他一句:“這城池防御增強了,咱們不是更難打了?”

莫懷遠一窒,眾人皆笑,不過丁小幺說的也是事實,眼下這寬而深的護城河確實成了宋軍攻城的難關之一。

趙獵不為已甚,只對莫懷遠道:“你詳細介紹一下吉陽軍城。”

一說到這引以為豪的軍城,莫懷遠精神一振,攏袖行禮,然后指著山下七里外的軍城侃侃而談。

“吉陽軍城占地約五十畝,城北官署區約十畝,光是這片官署區就相當于整個萬安軍城。周圍一里余,計二百四十二丈,高一丈六尺……開東、西、南門,各對應一港口。本城城墻內外兩面皆用磚石包砌,不懼暴雨洪水海潮浸泡……”

趙獵最早注意到的,就是軍城三門對應這三個港口,經莫懷遠解說,位于軍城南門,寧遠水北岸的名為新地港,位于南岸的如雙子星排列的大港、番坊港分別對應北門與西門。三港上游數十里亦通小舟,可以深入黎峒,有些地方“其深莫測,傳有龍潛”。

而眼下這三個港口中,只有西門的番坊港被宋軍水軍控制,其余二港仍在元軍手里。倒不是宋軍不想控制,實在是兵力不足,就算奪下來也守不住。而其余二門雖在元軍手里,但元兵也不敢輕易出城入港。

一個區區三百余戶齊民的下等軍城,為何竟有如此大城?更擁有三個港口?

這個疑問趙獵早在廣崖時就有了,此刻終于聽到一個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解釋。

一切皆因海貿。

吉陽軍城地處大宋最南端,乃是商船往來大宋與占城(越南)這條航線必泊之處。而占城是宋商非常重要的一個貿易對象,當時許多占城人因經商之故紛紛遷居吉陽軍城。同時也少不了哪里有利益就往哪里鉆的世界商人阿拉伯人。

“軍城內客戶番人多達五百余家、口三千余人。我跟你們說,這些番人看似都差不多,其實大為不同。比如占城人吃食是用大青盤貯飯,以手捻食。而波斯番婦則隨貧富,皆用金銀銅錫為環,穿其耳孔,下垂至肩……城西南三里有佛堂寺,說是佛堂,其堂制、禮念其實與禮拜寺同,此皆為大食人也……城東有新興坊,城西有保平坊,城南有利用坊。諸坊漢黎番各族雜處,軍土客邁諸語共鳴。”

莫懷遠一番掌故說下來,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只有趙獵心生“國際化”的荒謬絕倫念頭。

難怪一個“軍州境內止三百八戶”,軍城僅“散處數十家”茅草房的邊荒小城竟有如此規模。原來這根本不是什么小城,而是有國際化性質的邊貿港城。其客戶遠遠多過主戶,而且多是身家不菲的海商。

由于此城距黎峒極近,數十年來諸黎暴亂不斷,為保身家財產,由海商出資,官府出面,共同營造了這座就算放到中原勝地也是數得著的堅城大埠。

宋代貿易繁盛的城市,客戶數往往多于主戶數。如廣州主戶六萬四千余,客戶七萬八千余;南宋淳熙間再查,主戶八萬二千余,客戶十萬零五千余。光是常住番人,就有“萬家”之多。吉陽軍城的情況并非個例,在海港城市里十分普遍。

趙獵又細細詢問了一番軍城各段城墻的守備情況,跟昨日堂議時聽到的差不多。正當趙獵準備轉到另一座山嶺觀察軍城另外二門敵情時,一名背插小旗的旗令官飛奔而來,敦請趙獵盡快返營。

“使相將于卯時初刻擂鼓聚將,請都統務必在二刻時內趕回大營,否則軍法從事。”

戰鼓一響就是戰場,戰場軍令如山,就算是父子兄弟都沒情面可講,身為將領就要有將領的覺悟。

趙獵拱手一頓:“末將遵令。”

大宋祥興二年五月二十九卯時三刻,瓊州吉陽軍城下,蕃坊港海灘前,在楊太后、右相文天祥、左相陳宜中、參知政事曾淵子、戶部尚書楊亮節等一干宋臣見證下。

宋軍主帥張世杰、副帥蘇劉義率趙獵、江風烈、蘇景瞻、張霸(即張統制)、黃天從、許達甫等諸將及一千五百軍士,于大營校場舉行軍祭。

宋代軍祭有一套嚴格禮儀,盡管眼下兵不過千,將不過十,張世杰依然像率十萬將士出征一樣,有板有眼,不墮天朝大國之威儀。

由副帥蘇劉義為初獻,以漆器常饌祠之于,統以青繩,覆以幄幕。先祀黃帝軒轅氏,用羊豕代太牢。祭風師、祭雨師、祭馬師,其薦獻亦用牲牢、酒脯、香幣如上儀。

祠官皆戎服,高唱祝文:“大宋祥興二年五月二十九,太傅、越國公、樞密副使、同平章事張世杰。以三牲之奠,致祭于神明。兇黨首難,干紀亂常,毒流生人,惡在不赦。受命徂征,恭行天討,殄寇克敵,神明是助。尚饗。”

軍祭畢,張世杰登高宣告三軍將校士卒:“整爾眾,無謹其端,聽予命令!今戎兵不賓,侵敗王略,撓我邊陲,害我穡事,毒流于庶民。天后授我斧鉞,肅將天誅。爾尚一乃心力,銳乃戈矛,生殲大憝。有進死而榮,無退生而辱。用命有厚賞,不用命有顯戮。勉哉,爾眾!服勤王事,毋干與刑!”

諸將士齊喝:“服勤王事,毋干與刑!”

千人氣勢,竟遏潮聲。

隨后自有各營將官發布賞格,不外乎擒生斬首,賞絹錢若干。陣獲某等,轉遷賜物等等,以激勵軍心戰意。

諸事禮畢,已是辰時三刻。隨著代表主帥的赤紅色牙旗一點,鼓角齊奏,陣列整齊的千軍魚貫出營,旌旗招展,氣勢如虹,殺奔吉陽軍城。

mk2258 發表於 2018-2-17 10:55
雙槍皇帝 第八十四章 【蟻附攻城】

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密集,步疾如輪,五百執刀槍圓牌的宋軍步卒及百余推攻城器的役夫騰起漫天煙塵,挾獵獵殺氣卷撲數百步外的城池。

吉陽軍城上空,砲矢穿空,交錯墜落。砲石打在城垛上,磚裂土崩,沙石四濺。一支支由強弩射出的勁矢如密雨般覆蓋了軍城西門南北段,敵樓、譙樓、女墻、垛碟密布木羽,如同憑空長出的莊稼,只是這“莊稼”卻是以血肉澆灌……

而從軍城方向射出的砲矢同樣不斷落在推進中的宋軍方陣內,將方陣打出一個個豁牙般的缺口。在陣后一聲緊似一聲地鼓點催逼下,已經明白沒有退路的宋軍士卒只有咬著牙,冒著雨點般落下的砲矢加快步伐。

嚴整的軍陣在推進中漸漸散亂,此時城墻也已在望,攻城在即,為避免誤傷,宋軍先行停止砲石轟擊,緊接著元軍也停止了對轟。

然而砲石停止了,箭矢卻越發猛烈。守城的元兵因為有垛碟遮掩,又居高臨下,在這輪對射中很是占了便宜,給宋軍造成不小死傷。

百步一晃即過,沖到城下的宋軍遇到第一道難關——護城河。

宋軍步卒停下步伐,紛紛以圓牌遮擋城頭射下的箭矢。緊隨其后的役夫們在押隊官的厲聲催促下繞陣而出,冒碰上箭雨將四具壕橋架上護城壕。

壕橋,宋軍制式攻城器具之一。長短以壕為準,下施兩巨輪,首貫兩小輪,推進入壕,輪陷則橋平可渡。若壕闊,還可以使用折疊壕橋,伸縮如意。

吉陽軍城的護城壕不算太寬,也就二丈七八,能防得住缺乏攻城器具的黎獠與海盜,卻擋不住有能工巧匠的朝廷王師。

嘭嘭嘭嘭!河水激蕩,煙塵張揚,氤氳了城頭垛碟后一張張緊張的面孔與不時閃晃引弓而射的身影。

當沉重的壕橋重重拍上對岸時,近半役夫亦伏倒在壕橋尾端的巨輪上。

宋軍步卒爭相踏上役夫們用犧牲換來的通途,沖到城墻下,架起竹飛梯,銜刀于口,手腳并用踏登而上。

吉陽軍城墻并不算高,不過一丈五六,相當于現代一層半樓的高度,一般梯子長度完全夠得著。

當一名攀爬得最快的宋卒將登頂時,冷不防一盆滾燙金汁當頭淋下。宋卒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從梯子滾落,滿地打滾,手臉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露出白骨,更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惡臭。

墻根下并排著依次跟上的宋卒看著頭皮發麻,遲疑不前。后面的旗頭是老卒,見慣這等場面,將手里圓牌往年輕的宋卒手里一塞:“拿上,快沖!這是險地,停得越久越危險。”

年輕宋卒感激接過,一咬牙,舉牌遮頭,奮力攀爬。剛爬到一半,咚地一聲悶響,一塊石頭重重砸下,圓牌爆裂,年輕宋卒摔下,抱著手臂呼痛不絕。

城頭元兵獰笑著又舉起一塊大石,驀然手臂一痛,一支利箭貫臂,元兵手一松,大石落下,將其腳趾砸成一團血糊。元兵慘叫倒地,打滾得比城下的宋卒還起勁……

隨著這名元兵倒地,更多利箭在弓弦繃響中射向城頭,一時間竟壓制得元兵弓手無法還擊。

利箭射來的方向——隆隆作響的云梯。

云梯,以大木為床,下施大輪,上立二梯,各長二丈余,中施轉軸。車四面以生牛皮為屏蔽,內以人推進及城,則起飛梯于云梯之上。

宋軍推來了五具云梯,由于有護城河的緣故,壕橋雖能過兵卻未必能承受巨型云梯加梯內十數人的重量,所以云梯只能推到河邊,無法使用飛梯快速登城。但其上置弓手,卻能取平高度,反壓城頭敵弓手。

在云梯弓手的支援下,宋軍攻城部隊終于取得突破,好幾架飛梯的宋卒已登上城頭,與敵兵展開激烈廝殺。

一時間,怒吼、慘叫、悶響、鳴鏑、金鐵交擊,各種令人發毛的聲響充斥軍城上空,隨海風吹過港口,吹過椰林,吹上高嶺。

軍城南門五里外的高嶺上,趙獵放下瞄準鏡,悶悶吁了口氣,搖搖頭,不知說什么好了。看來這一個月張世杰也沒閑著,打造了不少攻城器具,只是……用這樣殘酷的蟻附攻城方式,真的好嗎?

這是趙獵第一次看到這個時代的攻城戰,其殘酷程度堪比當日蓮花山之敗,他很慶幸把手頭所有弓弩箭矢盡數交出。張世杰考慮到他沒有遠程兵器支持,加上他率領的又是一支義勇,在張世杰看來義勇等于烏合之眾,不好讓這位宗室好不容易募來的部屬當炮灰,這才沒讓他的龍雀軍加入強攻隊伍,只是將趙獵的二百龍雀軍一分為三:一部守港口,一部扼東門,一部控南門。

趙獵、馬南淳及丁家姐弟率少年隊與破虜營甲隊,就扼守這處至高點。一旦南門守軍有異動,立即舉煙通報主帥,并先行阻擊,以免攻城部隊被襲。

趙獵一邊觀戰,一邊與馬南淳、丁小伊、丁小幺、張君寶、蚱蜢討論,若是換成龍雀軍攻城,該怎么打法。經過反復推演,結合宋元兩軍戰況,最后一致認為,在云梯上布置手槍隊,可以有效壓制敵弓箭,同時以火槍隊輔助,可以取得城頭絕對控制權,這樣步卒登先勝算大增,奪城有望。

“可惜我們的手槍太少,尚不足以完全壓制上百敵弓手。”趙獵遺憾搖搖頭,目前他的后膛槍生產線還沒啟動,一把槍都沒能造出來,只能靠當初那批成品槍在支撐。

馬南淳也很無奈:“火槍雖然充足,可惜射速不行,與弓箭對射,完全被壓制。而云梯窄仄,又無法排列三段擊,除非積土筑臺……”

眼力極好的黑丸突然向山下一指:“看,那是什么?”

一片紛亂的戰場上,突然出現一輛古怪車輛。此車四面積薪,中間有爐,上置鐵鑊,滿盛以油,熾炭猛火,鑊內烈油鼎沸。十余士卒推動這輛“火車”,沖過一片狼籍的戰場,沖過壕橋,沖向西門。

嘩!鐵鑊傾翻,滾油飛濺,車薪皆燃,烈焰騰空,整個西門完全籠罩在烈火之中。

城頭元兵驚慌奔走,有人端來水盆水桶順著城門傾倒澆水,然而油遇水更沸,火焰騰得更高。

宋軍軍陣發出陣陣歡呼。

然而一刻時后,當城門焦黑坍塌,露出門后堵塞得滿滿的沙包泥石時,宋軍歡呼戛然而止。

馬成旺真是鐵了心玩烏龜戰法,這門都堵死了,看來只能老老實實進行城墻攻防戰,蟻附攻城,在所難免了。

軍城西門三里外一處壘土筑成的高臺上,主帥張世杰面沉如水,微微泛紫的嘴唇只吐出兩個字:“鳴金!”

mk2258 發表於 2018-2-17 10:55
雙槍皇帝 第八十五章 【捉 將】

接下來三天,張世杰、蘇劉義又接連組織了三次進攻,分別由張世杰的家將、統制張霸及蘇劉義長子水軍都統制蘇景瞻擔當先鋒。

戰事最激烈時,張霸奮身先登,身陷重圍,浴血奮戰,身披八創,最后被護衛拼死推下城頭才幸免于難。而一向以儒將面目示人的蘇景瞻也展示出驍勇的另一面,親身奮前,在云梯上指揮弓弩手與元兵對戰,甚至操弓對射,連殺數敵,最后自己也中了一箭,血流如注,被抬下戰場。

戰況之激烈,連先鋒官都接連受傷掛彩,普通士卒就更不用說了。短短三天,死傷三百余人,如此慘重的傷亡,幾乎已達到一支部隊所能承受的極限。

張世杰所能動用的攻城一千兵力,除了趙獵的二百龍雀軍,其余八百戰兵全部都投入作戰,有的更是連番出戰。戰至酣處時,連張世杰的護衛隊都被派上戰場,身邊只留不到十人的護衛。

即便如此投入,如此犧牲,卻始終未能攻克西門。唯一的收獲就是殺傷上百元兵,箭傷吉陽軍城主將馬成旺。然而此時距張世杰限定的期限已過半。

萬安軍方向的探馬傳來最近消息,元軍援兵已至萬安軍,確認領軍主帥正是下萬戶馬撫機,兵力約在二千以上。再次確認洪四娘提供的消息屬實。

時間越來越緊迫,張世杰果斷決定集中所有力兵,全力強攻。

趙獵終于接到龍雀軍全軍出擊的命令。而原本放在側翼防御萬安方向的二百戰兵只留一隊,其余全部召回參加攻城戰。

楊太后以下諸臣工全部遷到海上戰船,只保留一百護衛,其余護衛全部抽調參加。

這樣,張世杰手里就有了六百生力軍,加上之前尚有四百堪戰之兵,他手頭又有了一千兵力,可以對吉陽軍城發動一次強力攻擊了。

趙獵接到命令后,與江風烈合計了一下,決定找兩位主帥談談,并請二人參觀火槍兵演練。讓兩位統帥對他們這支新型軍隊心里有數,以便明日之戰時,安排利于發揮他們所長的一面。

趙獵與江風烈等人剛走出營帳,正要朝帥帳走去,就見一個守轅門的旗官走來,行了個軍禮,稟報:“趙都統,營門外有幾個熟黎,聲稱是都統的故人,尋都統有要事。”

彼時黎人分熟黎與生黎,熟黎多居于城外數里的村寨里,也有與宋人雜居,彼此相安無事。而生黎則居于黎峒深山,野蠻兇悍,與宋人時有沖突。能夠與宋人和諧相處并打交道的,多是熟黎。

趙獵一聽便知是誰,算算時日,他們也該來了。當下讓旗官向主帥報備,自率眾人出迎。

果然,一出轅門,就見一身藍布衣裳的洪四娘帶領著四五個精悍的手下,正蹲在在一棵椰樹下納涼,嘴里嚼著不知名的野果,見到趙獵后第一句話就是:“恩公,四娘又給你送禮來了。”

趙獵笑道:“四娘的禮物總是那般令人驚喜,不知此次又如何?”

洪四娘咧開大嘴一笑,露出染得藍黑藍黑的兩排牙齒:“恩公想不想進吉陽城耍耍?”

“這位洪四娘是黎人首領,早年曾與官軍為敵,被馬成旺派兵剿殺,其家人多遭毒手,與馬氏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次聞王師圍城,特來相助。哦,對了,前次傳來有關元軍援兵的情報,也是出自四娘之手。”

趙獵介紹洪四娘時,已經身處帥帳之內。張世杰、蘇劉義、張霸、蘇景瞻、黃天從、陳植等將帥齊聚。在座諸將都是老姜,一聽趙獵介紹,就知這滿面刺紋的黎婦非盜即匪。不過瓊州黎獠向來不服王化,屢屢生亂,沒幾個黎人首領不曾卷入其中,倒也不足為怪。

洪四娘一一拜見諸將,聽到趙獵提及家仇時,眼圈先是一紅,眼里透出刻骨仇恨。這恨意是絕對裝不出來的,諸將暗暗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同仇敵愷的黎婦。

消除諸將戒心,建立初步信任后,趙獵才把洪四娘的提議道出:“吉陽守軍除了原瓊州新附軍及漢軍之外,還有一支土軍。在瓊州陷于蒙元之手前,吉陽城實際上是由這支宋、黎混合的土軍把守的。”

蘇劉義與張世杰交換一下眼神,道:“這我們知道,那又如何?”

“這支土軍里的黎人士卒,有一部分出身黎峒八蕃中的洪蕃,而這位洪四娘,就是洪蕃首領。”

蘇景瞻撫掌道:“洪四娘可說降黎卒,讓他們夜開城門……”

不等蘇景瞻臆想完畢,洪四娘老實不客氣打斷:“三個城門全封死了,要弄開那些堆成山的沙袋條石,動靜比攻城還大,只怕你們人還沒進城,我寨子里的兒郎都被砍了……”

蘇景瞻只知道西門被堵塞封死了,沒想到三個城門全是如此,訕訕道:“看來這馬成旺還真是鐵了心……”

陳植道:“然則四娘有何妙策?不妨道來讓我等參詳一番。”

洪四娘道:“全放你們的大軍進城怕是不成,但送一支奇兵入城襲擾還是可以的。”

“怎么說?”

“今夜正好是我峒寨兒郞值守南城東乙段。我已經跟兒郞約定今夜入城逛逛,你們有沒有興趣同去?”

諸將面面相覷,雖然他們都聽出來這洪四娘其實是要夜探敵城,但用這樣的腔調說出來,似乎有些兒戲……

張世杰治軍嚴謹,最見不得聽不得軍營里出嘻言,臉色一沉,就要發作。

趙獵倒是蠻喜歡這種隨性說話方式,仗一時半會打不完,總不能整天板著臉嘛,見狀忙接過話頭:“稟使相、殿帥,末將愿往。”

張世杰皺眉:“逾墻入城,勢難多人,頂多就一火(十人)。這么點人,擾敵有限,弄不好把自己也折進去。立厓乃國親,更是嗣王之后,萬不可置身險地。不可不可。”

蘇劉義也道:“這等擾敵之事,交由部曲執行便可,立厓身為一軍都統,大可不必效敢戰士之行徑。”

趙獵劍眉一揚:“末將不打算擾敵。”

蘇劉義訝道:“那立厓冒險入城想做什么?”

趙獵一笑,一字一頓:“生擒馬成旺!”
mk2258 發表於 2018-2-17 10:56
雙槍皇帝 第八十六章 【城墻遭遇】

六月初二,朔,海風呼嘯,椰樹狂舞,天空被大片云層遮掩,只漏了幾顆星子,發出淡淡微芒。

月黑風高,正宜行隱秘之事。

在一片椰林沙地上,趙獵集合了今夜參與行動的所有成員:江風烈、歐陽冠侯、施揚、覺遠、楊正、丁小伊、丁小幺、洪四娘、阿仔,以及少年隊中十個最早入隊的成員,共計二十人。

這二十人之中,除了洪四娘與阿仔,其他人全裝備手槍、霰彈槍及雷炮。可以說是這時代火力最猛、戰力最強的軍隊。不要說是夜襲,就算是強攻,戰斗力都強于張世杰手里的一千宋軍。

洪四娘是黎峒洪寨首領,要得到巡城的黎卒配合,自需她隨行。而阿仔則是今夜巡守的黎卒牌子頭的侄親,有他隨行,更方便行事。

行將出擊,趙獵正對少年隊訓話:“這是你們第一次執行特種作戰。我希望你們明白一點,盡管之前你們曾參加過香山之役,也算打了幾場勝仗,但對今夜的任務而言,你們之前的經驗值完全沒用。今夜的行動,就是你們未來在戰爭中的定位。我希望你們每個人的表現,都能配得上手里的槍。不要讓白衣隊、忠順隊還有破虜營有微辭。否則,不光是打你們的臉,更是打我的臉。”

張君寶、蚱蜢、黑丸、韓鐵虎等少年一個個又是激動又是憋氣。少年隊成員都是十二三四歲這個年齡段的半大小子,若是按宋軍禁軍的選拔標準,就算是武力最強的張君寶,也不夠格。條件再放寬些,按敢戰士標準,也只有一半合格。而江風烈的親衛白衣隊,每個都足以入選禁軍,忠順隊更是出色的敢戰士。就這樣,他們也都只是配發前膛燧發槍,可想而知,他們對這群小屁孩所擁有的“連珠槍”(龍雀軍士兵對手槍、霰彈槍的總稱)是何等眼熱。

龍雀軍戰士雖然眼熱少年隊的裝備,但也沒敢說什么怪話,畢竟這是都統制的親衛,更是起家的班底,人家跟著都統制玩槍的時候,他們還被一群新附軍加海盜打往深山里躲呢。

盡管如此,如果拉到戰場上,少年隊沒有出色的表現或者表現得還不如使用燧發槍的普通龍雀軍戰士,人家自然難免會有風涼話。就算沒人敢沖趙獵說,但人是你堅持選的,槍也是你堅決配的,連訓練也是你主抓的。如果達不到預期成果,你的臉辣不辣?

張君寶等少年對這一點的感受尤其深刻,他們每次打靶時,都沒少聽其他戰士半調侃半艷羨的各種說道,心里早就憋著一股氣。他們是有香山之役的優異表現,但最后卻是靠白衣隊及時出現才獲救,又怎有臉在白衣隊面前提這一茬?無需趙獵打氣鼓勁,少年們比任何時候都想要證明一點——少年隊配得上手里“連珠槍”!更是值得趙獵信任的少年親衛!

吉陽軍城南門,百步之外的雜草叢中,夜襲小隊靜靜潛伏。

護城河對岸每隔十步就點著一叢篝火,火不旺,上覆一層炭灰,風吹不熄,只會更亮,任何人想洇渡都難以掩藏形跡。

阿仔把手指含在嘴里,發出“咕咕”的鳥鳴,三長一短。不一會,城頭方向也傳來相同的鳥鳴聲。

阿仔看了洪四娘一眼,后者點點頭,阿仔隨即撥開雜草,飛快向護城河跑去。當他跳進護城河向對岸游去時,身影完全暴露在燈火中,若城上守衛有敵意,射殺河中游泳的人不要太容易。

洪四娘一直緊張盯著,直到阿仔安全上岸才松口氣。

阿仔的身影消失在墻根,半刻時后又重現,不斷朝這邊招手。

洪四娘吁了口氣:“成了。”

趙獵朝歐陽冠侯擺了一下頭,后者會意,笑道:“四娘,我先跟你走一遭吧。”

洪四娘沒多說什么,當先領路。

趙獵等人耐心等待,直到歐陽冠侯打出安全的手勢,才一個接一個從草叢鉆出,開始洇渡。

洇渡是少年隊常規訓練項目之一,他們平日都是五里深海洇渡,護城河這幾丈寬度根本不放在他們眼里。先洇渡到對岸的隊員絲毫不在意渾身濕淋,拔槍在手,單膝點地,全神貫注盯住城頭及左右。而隊尾沒輪到洇渡的少年隊員,同樣荷槍實彈,警惕觀察后方。

江風烈看得暗暗點頭,身為原忠順軍統制,他耳邊沒少聽手下抱怨趙獵厚此薄彼,此刻看來,這群少年戰斗能力如何不說,至少戰術意識相當不錯。

待全體行動隊俱洇過護城河,隱入墻根黑暗處時,城頭探出一張明顯是黎人的黑瘦臉膛:“四娘,記住了,我們巡守時間是兩個時辰。你們要想安全撤離,最好在兩個時辰之內。切記切記。”

洪四娘仰首抱拳:“莫佬,這份情義,洪四娘記下了。”

黎人黑瘦臉膛隱沒,稍頃,一根粗繩垂下。

歐陽冠侯拽繩試了試,當先攀上,一丈五六的高度,對歐陽冠侯這等身手而言,不過眨眨眼的事。接下來是覺遠、楊正等身手高明的好手。有這三人加三把長短槍,就算有埋伏,也能守住一時半會,再全身而退。

沒有埋伏,一切順利。

接下來少年隊員一個接一個攀繩而上,每一個登上城頭之后,立刻散開,尋找隱蔽點或阻擊點。

正當趙獵準備攀繩時,城頭出現洪四娘、歐陽冠侯及那位叫莫佬的黎人。

“事情有變。”莫佬一臉焦急,“方才接到百戶官通傳,我們這一段巡守要全部撤離。”

“撤離?不是沒到換崗時間么?”趙獵皺眉,果然沒有什么事是順利的。

“是沒到,上頭的意思,這一段城防,撤崗放空。”莫佬也是一臉莫名,自行撤防,他當兵那么多年,還是第一次接到這樣的命令。

施揚有些沉不住氣:“該不會是黎人露了行藏吧……”

江風烈搖頭:“不會,要是這樣元兵早來拿人了,何必來這一出,平白惹得我們警覺。”

施揚想想確實是這個理,目光投向趙獵,看他的意思。

“寧愿被打跑也不能被嚇跑。”趙獵緊了緊手里的繩子,“按原計劃進行,看元兵玩什么花樣。”

黎人巡守全部撤下城頭,整個南城東段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風聲呼嘯,河岸邊的篝火發出暗紅色微芒,不時有火星燃爆激飛,但也只能照亮方圓三五步,而墻根與城頭則完全籠罩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趙獵沒有急于登城,而是靜靜等了一會,側耳傾聽了一陣,沒發覺什么異動。這才抓緊繩索,輕微而緩慢向上攀爬。

爬到一半時,趙獵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被黑暗中某雙眼睛盯住,渾身汗毛炸起。

趙獵停下,伸手入懷,取出手電筒,對準某個方向嗒地按下開關。一道雪亮光芒直射,目光所及,趙獵差點沒把手電扔了——白光照在一張同樣驚愕的慘白臉上。此人的動作姿勢與自己完全一樣,都是兩手拽繩、兩腳蹬墻。

唯一不同之處是,一個是攀繩而上,一個是縋繩而下!
mk2258 發表於 2018-2-17 10:57
雙槍皇帝 第八十七章 【火中取栗(上)】

“啊——”一聲慘叫,劃破夜空,被強光射眼的人亡魂皆冒,摔下城墻。

趙獵手電上移,發現繩索上頭還栓著一人,那人被強光一照,本能抬手遮眼,驚嚇之下,手足無措,結果也是失手——“啊!”

強光再往上移,城頭正有一人跳上垛口,準備縋繩而下,光柱一照,手腳皆軟,驚呼著一頭栽下。

暗夜之中,光柱如劍,趙獵仿佛手持光劍的絕地武士,只輕松一掃,就撥落了三個敵人。驚弓之鳥,不外如是。

敵人固驚,趙獵更驚——我說呢,怎么把城防給撤了,城頭火把都熄了,原來,對手跟咱想到一塊去了。

元兵也要夜襲,而是選擇是同一段城墻,同一條線路,敵我雙方竟然在城頭不期而遇了。

接二連三的慘叫,把整個南門附近的元兵都驚動了。黑夜里突然出現火光點點,到處響起紛亂雜踏的腳步聲。有的還搞不清方向,沒頭蒼蠅似地亂竄,更多的則朝此處奔來。

“娘的,出師不利啊!”趙獵也顧不得掩藏身形,把特制的竹哨含進嘴里,準備吹響撤退。既然已經驚動敵人,今晚行動就算泡湯了,再不甘心也得退。還好行動隊并未深入,此時撤退完全來得及。

但就在這時,一聲驚呼,讓趙獵改變了主意,也改變了整個戰局。

“千戶!馬千戶!你沒事吧?”呼聲是從城頭傳來的,聲音惶急。

城墻根處傳來幾聲哼哼,一個忍痛的聲音道:“某無事,噤聲!”

千戶?馬千戶!

趙獵這幾天把吉陽軍城元軍指揮官的情況摸得很清楚,軍城原本有兩個千戶,分別是漢軍千戶與新附軍千戶,上頭各有兩名達魯花赤。馬成旺入城之后,軍城又多了一位千戶:瓊州上千戶所千戶官馬應麟。

馬應麟是馬成旺的次子,曾經追隨其兄長馬撫機在剿平三巴海盜與黎獠之亂中頗有戰功,隨父投降元朝后被封為上千戶。此番馬成旺奉命聯結黎峒諸獠,馬應麟率二百衛士隨行護衛。

馬成旺聞吉陽軍城有警,率部突入軍城,接手指揮,其子馬應麟在其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綜上,吉陽軍城里只有一位姓馬的千戶——馬應麟。

趙獵松開繩索,縱身跳下,電筒光柱鎖定地上臥著的一人。那人雙目難睜,下意識張開手掌擋住光源。盡管如此,也足以讓趙獵看清此人面目:二十七八年紀,面色微黑,臉形狹長,頷下微須,身著一襲灰衣,背負長劍。

趙獵一腳踏住這人受傷的腳踝,在對方嘶嘶呼痛聲中,匕首挑起此人腰牌,果然是鎏銀千戶牌。正面陽凸巴思八文、回鶻文及漢字“官軍上千戶所”,背面下角陰刻著好幾個姓氏,都是銀牌的前幾任主人,最后一個是“馬”。

趙獵細看牌子時,這人忍痛悄然反手握住劍柄,但還來不及做下一步動作,寒光一閃,手腕被匕首穿過。

震天價的慘叫聲中,趙獵淡淡聲音入耳:“馬千戶,幸會。”

吉陽軍城鎮守府,馬成旺沒由來一陣心悸,放下茶懷,從椅子起身,負手來回踱步。

服侍的老仆慌道:“大人,你的傷……”

“無事。”馬成旺按了按包扎著厚厚白布的肩膀,擺擺手。

這位原宋朝的欽州都督、知瓊州府,眼下元朝的瓊州中萬戶府副萬戶,年不過五十許,兩鬢微霜,樣貌儒雅。他身材并不高大,也不強壯,這不奇怪,雖然他是以平南軍功為宋元兩朝看重,但其本人卻是實打實的進士出身。

不過圣賢書讀得再多也是無用,在榮華富貴與五馬分尸面前,他本能選擇了前者,之后再追隨阿里海牙渡海擊瓊。在平定瓊州之役中,馬成旺勸降趙與珞未成,于是定計煽動其部叛亂,執趙與珞,瓊州遂破。可以說在此役立下大功。

前些時日,阿里海牙通過龍文貌對他透露,朝廷有意設瓊州路安撫司,他有望擔任安撫使,眼下只差一個契機。

于是馬成旺不避艱險,深入黎峒,說服八蕃蠻齊聚瓊管,渡海拜見阿里海牙。事情剛有眉目,驚聞行朝殘軍圍攻吉陽軍。那一刻,馬成旺意識到機會來了。只要他把行朝殘軍死死拖在吉陽軍城下,瓊州萬戶府必定發兵合圍。屆時里應外合,聚殲行朝殘軍于城下。如此大功,莫說區區一個瓊州路安撫使,便是廣西兩江道宣慰使亦不無可能,

天下將定,可供他立功的機會不多了,一定要抓住。

今夜出城襲擊,是其子馬應麟提出,父子二人經過一番推演之后敲定的。歷來守城斷無死守之理,尋找一切機會出擊或襲擊,既可漲自家軍隊士氣,又可擾亂敵人,打擊敵軍士氣,可謂一舉兩得。

與趙獵一樣,馬氏父子同樣選擇在朔日襲擊,而且路線也同樣選在南門,可謂所見略同。

兒子親率三十精銳出擊,馬成旺初時還能氣定神閑飲茶,但一刻時之后,沒由來地煩躁起來。剛起身踱了幾個來回,驀聞遠處傳來喧囂之聲,傾耳細聽,正是南城方向。

馬成旺心頭一跳,沖官廳外大喝:“何事喧鬧?快去查看。”

親衛百戶慌忙應喏而去。

不過一刻時,親衛百戶滿頭大汗奔進官廳,滿面喜色:“恭喜大人!南門有宋軍小隊偷襲……”

馬成旺怔了一下,有宋軍小隊偷襲,這也值得恭喜?

親衛百戶繼道:“偷襲宋軍正遇上馬千戶,遭迎頭痛擊,落荒而逃,未及逃走的十余人皆被二公子所俘,正押解朝鎮守府而來。”

馬成旺嘿了一聲:“這張世杰也是技窮了,居然也使這一手……你可看清了,真是應麟?”

“千真萬確,正是二公子,后面押著一隊宋軍,正順著運兵道而來。不過……”

“不過什么?”

“二公子似乎受了傷,被幾個軍兵抬著。大人放心,卑下遠遠詢問了,傷不礙事。”

馬成旺這才放下心來。

為防止走漏風聲,馬應麟此番是秘密出擊,來去不走里坊大街,而是走運兵道。這運兵道有點像夾墻復道,一頭連接兵營,一邊是城墻,一邊豎高墻,與里坊居民隔斷。在戰事緊急時,士兵軍械可由此快速運抵各段城墻。運兵道兩頭都有衛士把守,非持鎮守府手令不得通行。而今夜唯一有手令的,正是其子馬應麟。

“雖未能襲擾敵營,但折敵暗刃,手擒宵小,亦不失為一樁功勞。”馬成旺先給兒子今夜行動定了調子,想想終究放心不下,沖老仆揮揮衣袖,“換官服,去看看。”

匆匆換好官服的馬成旺剛走出府門,迎面人影綽綽,疾奔而來。

親衛百戶忙列隊警戒,同時大喝:“來者何人?”

對面答:“二公子馬應麟。”

馬成旺接過隨從遞來的火把,排眾而出,舉火一照,果然看到自己的兒子馬應麟。此刻他正被人抬著……唔,不對,似乎更像是抓著。然后,馬成旺看到了兒子的眼睛。

知子莫若父,只與兒子對了一下眼神,馬成旺就明白了一切。

他果斷扔下火把,快速后退,只簡短說了一個字:“殺!”
mk2258 發表於 2018-2-17 10:57
雙槍皇帝 第八十八章 【顫 栗】

馬成旺的“殺”字剛出口,對面為首一個披著灰色披風的青年也從后背摘下一把從沒見過的武器,冷冷吐出一個字:“殺!”

“保護大人,搶回二公子!”親衛百戶拔出腰刀,身后二十余衛士也紛紛拔刀摘弓。然后,他們看到對面的敵人齊齊掀開披風,掏出了——既不是刀劍,也不是弓弩,而是一些從沒見過的長長短短的鐵管子,黑洞洞的管口正對準他們。

一個“殺”字尚在親衛百戶喉嚨里打轉,將吐未吐之際,那些黑洞洞的管口突然噴出奪目焰火,雷鳴之聲大作,空氣中響起令人頭皮發麻的“咻咻”聲。

親衛百戶最后一個念頭就是:臉好痛,鉆心的痛……然后他就倒飛出去。

雙方間隔十幾步,正是手槍與霰彈槍威力最強的距離。十八支長短槍一齊開火,彈殼拋飛如雨,聲震如雷,幾乎壓過各種慘叫悲鳴。

二十余名精銳衛士,刀尚未出鞘、箭還未上弦、人還未沖出幾步,就被迎面潑來的金屬狂潮掃翻一片。這些親兵衛士都是從上萬士兵中挑選出來的百戰悍卒,一人能頂普通三五個新附軍士,戰斗力彪悍。前日宋軍猛將張霸殺上城頭,無人能擋。在譙樓上指揮作戰的馬成旺立即派出十余衛士前往圍殺,幾乎把這位宋軍統制干翻。若不是張霸的護衛拼死相護,必難逃厄運。

然而就是這樣以一當五的精銳,沒有上百同樣精銳的宋軍都吃不掉的硬茬,如今卻連對手的衣衫都沒摸著,就被一顆顆廉價的彈丸奪去性命,毫無反抗之力倒在血泊中。

覺遠是第一次使用這種武器殺人,他手里使的是原屬丁小幺的三連發單管獵槍,每打一槍就拉動一下槍機,往后拉是退殼,往前推是上膛,整個動作不過一彈指。僅僅在這彈指間,他瞄準的目標就噴血倒下,手里的刀只出鞘一半……覺遠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顫栗感,不是興奮,而是恐懼,還有一絲茫然。如此高效可怖的殺人武器,任憑如何超絕的武藝與勇力,統統沒用,唯束手待斃而已。那這一身所學還有何用?

江風烈是第二次使用五四手槍殺敵,他曾經指揮白衣隊搶灘登陸,以密集火力打得蒙元悍將撒里蠻部潰不成軍。他曾經不無自豪地認為,在相同人數的情況下,白衣隊的戰斗力絕對強于忠順隊與破虜營,在所有宋軍中也是首屈一指的。然而,當他第一次看到近二十把長短連珠槍集射的威力后,他同樣顫栗了。既有驚懼,更是興奮。原來他引以為豪的白衣隊強大火力,在連珠槍面前,完全不值一提,這才是宋軍最強、不,是當世最強武力。這樣的武器若有二百支、不,那怕只有百支,再以輔之以火槍,組建一營,也可縱橫天下了吧。

歐陽冠侯曾率二十三義士隨陳繼周勤王抗元,長期活躍在抗元第一線,論沙場經驗,無出其右。他最重視的就是士兵的素質,認為只有最強健勇武的士兵,才是勝利的保障。然而,這一刻,他的三觀完全被顛覆了。看看那些少年,最小的不過十二,最矮的不過五尺。有幾個還頗為瘦弱,若是正面放對,絕不是對面精兵一合之敵。可現在他們只是輕輕動一下手指,這些強壯精悍的健卒就像木頭一樣倒下,毫無還手之力。看對手死不冥目的樣子,那叫一個憋屈。

歐陽冠侯也在顫栗,沒有驚懼,只有激動。如此利器,將完全改變戰爭的模式。

如果說江風烈、歐陽冠侯等人的顫栗是興奮與激動,那么洪四娘與阿仔的顫栗就是實實在在的恐懼了。洪四娘與阿仔曾在船上見識過江風烈三槍擊斃羅甸老七,也曾遠遠觀看過那支雷公兵用噴火的鐵管子擊潰兩艘元軍戰船。彼時她們就深懼這種會發火冒煙打雷一樣聲音的武器。而今則是首次近距離感受,那猛烈的槍聲、噴射的烈焰與割草一樣倒下的元兵形成強烈的對比。饒是洪四娘見多識廣、身經百戰,這一刻也嚇得直念“黎母保佑”。至于保佑啥,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而她身邊的阿仔則是張大嘴吧,口水流出兀自不覺。

至于被俘的馬應麟及他那一干手下,全嚇傻了。

砰砰砰嘭嘭嘭!密集的槍聲響徹夜空,整個吉陽軍城都被這突出其來的爆響引炸了。到處燈火急晃,朝此處涌來。

趙獵連續打完七發霰彈,又拔出左輪連開五槍,直到敵方再無一人能站立,方才舉手握拳,含哨猛力一吹:“嗶——”

其實不用趙獵吹哨,大伙都自覺停止了槍擊——都沒敵人了還打什么勁?打空氣嗎?

趙獵背上雷明頓,一邊往左輪彈巢填子彈,一邊慢慢走近修羅場——沒錯,此刻十步之外就是一片修羅場。

尸首枕藉、血流成洼,肚破腸出,腦漿四濺……偶爾有微弱呻吟入耳,目光所及,但見有一時未得便死者在微微抽搐。當趙獵走過修羅場后,呻吟漸漸消失,抽搐慢慢停止。

游目四顧,這修羅場幾乎沒有一個活人。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還有一人能動。

一人慢慢在血泊中爬行,他爬得很艱難,因為他兩條腿被子彈生生打斷,沒法使力。他每向前爬一寸,大腿的血就會涌出,整個下身完全被血浸成醬赤色。

趙獵走近,緩緩蹲下:“馬大人,要幫忙嗎?”

那人抬頭,臉肌抽動,盡管強恃鎮定,但眼睛里的驚恐怎都掩藏不住。

這人正是馬成旺。他被眾衛士環護,兩腿中彈后倒地,一時未死。嗯,只能說一時未死,照他這情況發展下去,若不及時止血救治,怕也活不了多久。

“那是……什么……兵器?”馬成旺第一句話不是問趙獵是誰,而問武器。

“說了你也不懂,就算你是進士也一樣。”趙獵用左輪槍口頂住馬成旺的腦袋,“馬大人,你聽,你的救兵快來了。不過我聽說你是瓊州新附軍故帥,威望很足,一入軍城就能生生壓下新附軍反正,而南城這一段全是新附軍。所以,等會就可以驗看你這位新附軍故帥威望的真偽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2-17 10:59
雙槍皇帝 第八十九章 【崖 城】

當血跡斑斑的馬氏父子二人被四名魁梧軍士押(抬)入帥帳時,以張世杰的從容,蘇劉義的沉穩,也不禁推案而起,驚喜交集。他們批準趙獵率隊夜襲,最多不過指望能疲敵,翌日攻城時能減輕一些壓力,同時也想挫挫這位年輕而自負的宗室銳氣,以免他動不動就大言炎炎,張口閉口活捉這個、生擒那個……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就把事情辦成了!

張、蘇二帥在吉陽軍城下曾遠遠見過馬成旺,不過因為距離原因,看不真切,加之眼下此二人披頭散發、形容萎頓、滿身血污,就像一對將上刑場的死囚,那有半點吉陽軍主帥的風采?

蘇劉義倒底還沒被巨大的驚喜亂了方寸,當即命人喚來莫懷遠及幾名被俘的吉陽軍士卒。

莫懷遠進帳后滿臉難以置信。

蘇劉義催促道:“可認得此二人?”

莫懷遠驚駭而激動道:“回殿帥的話,此二人正是馬萬戶……馬成旺父子。”

“哈哈哈哈!好!好極!”張世杰開懷大笑,捋須揮手,“請趙都統、江副都統入帳,老夫要好生款待功臣。”

趙獵與江風烈進帳時,正見張世杰怒目圓睜,戟指馬成旺:“馬成旺,你身受浩蕩皇恩,主政瓊府,然不思肝腦涂地相報,卻引狼入室,投靠元韃,是為不忠;更煽動兵亂,戕害宗室,至瓊州淪陷敵手,是為不義;你身為宋人,卻甘當異族鷹犬,拒故主王帥于城下,就算死了又有何面目見先人?此為不孝。如此不忠不義不孝之輩,還有何臉面求見皇太后?”

趙獵聞言側首瞟了馬成旺一眼,從對方虛弱的眼神里看到強烈的救生欲望。馬成旺一對上趙獵的眼神,腦海里便閃現此人兇悍的殺戮手段,沒由來心頭一悸,扭頭避開。

但聽蘇劉義笑聲傳來:“立厓、師毅來了,快快入座,跟我們說說,是如何擒得這馬氏父子,又安然脫身的。”

趙獵笑道:“我等能安然脫險,全仰仗這位新附軍故帥的威望。”

當下將潛入城時與馬應麟遭遇,一番廝殺手生擒之,并借其身份從運兵道潛入城內,突入鎮守府,正碰上馬成旺,一舉擊潰其護衛,將之生擒并逼其喝退援兵,再從運兵道撤離吉陽軍城,安然脫險等前后說了一遍,只隱去了所使武器這一塊。

趙獵不得不盡量保密,因為后裝槍眼下還沒法制造,若是兩位將帥見獵心喜,出言討要,你給是不給?給了會削弱自家部隊的戰斗力,不給……你張得了嘴?

張、蘇二帥聽得瞠目不已,難以置信——就這么簡單?沒看出什么驚人的謀略計策來,如果非要說有,那就是膽大心細了。只是這樣就可以?不管多么匪夷所思,事實擺在眼前,馬氏父子俯首就擒。而且從這父子滿身血污來看,必是經過一場惡戰。想必這趙獵麾下定是以一當十的勇猛之士,也不知他是從哪里募來的……若是二帥知道今夜出擊的二十人中,過半是十來歲的少年,估計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二帥現在對這位年輕的宗室當真是要刮目相看了。夜闖敵城,擒敵主帥,從容脫身,如此材勇,放眼天下也無幾人,細數趙宋宗室上下幾百年,也未曾出過這等人物。

宋室中興有望!二人對視一眼,心頭俱升起相似的念頭,旋即壓下。

張世杰呵呵笑道:“立厓認為,如何處置此二賊為好?”

趙獵拱手道:“使相面前,不敢妄言。”

張世杰擺擺手:“但說無妨。”

“如此末將便斗膽放言了。”趙獵再施一禮,從容發言,“主帥被擒,城中元兵軍心必定大亂。明日二帥不妨將進攻方向轉為南門,再讓馬成旺到城下勸降。若兵不血刃奪下南門,打開突破口,則此戰我軍必勝。”

張、蘇二帥撫須點頭,望向馬成旺:“足下可愿將功贖罪?”

馬成旺看了眼臉色慘白的兒子,心下長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能如何?他在元軍面前都硬氣不起來,還能在老東家面前硬氣?忍著雙腿鉆心疼痛,勉強施禮:“馬某乃大宋罪人,死不足惜,蒙君不棄,用我殘軀,敢不從命?”

大宋祥興二年六月初三,元軍瓊州中萬戶府副萬戶、吉陽軍城主帥馬成旺現身于軍城南門,向守城新附軍勸降。昨日還是抗宋中堅,今日搖身一變又為宋室效力,這位上官變化之快,令新附軍上下無所適從。元軍達魯花赤及千戶一齊撣壓,然而軍心渙散,難以挽回。

城下列陣的宋軍不失時機發起進攻,只一個沖鋒就殺上城頭,新附軍或逃或降,更多的是陣前反正。那達魯花赤與千戶還沒逃到城下就被反水的新附軍士卒追上砍殺,割下腦袋領賞去了。

南門既失,東、西二門也相繼被攻破。兩日之后,六月初五,殘余元兵在兩名漢軍百戶率領下投降,吉陽軍城終歸宋軍之手。

隨后,吉陽軍城正式作為行朝駐蹕之所。以原鎮守府為臨時朝堂,并在府后興建行宮,作為楊太后的寢宮。

在一片紛亂中,馬成旺父子被發現暴斃于宅第內,死因是中毒。有人曾看到馬氏父子斃命當日,有幾個黎人出入其府上,其中似有婦人……

馬氏父子暴斃,在投降的新附軍中只激起幾圈漣漪便消失于無形。無他,新附軍將士對這馬成旺只是忌憚而不是敬重。馬成旺若活著并握有大權,新附軍將士不得不服從。如今失勢且死了,誰會為他鳴冤鼓噪?

吉陽軍城被立為行朝駐蹕之所后,再稱軍城就不合適了。于是群臣紛紛獻名,不過都被右相文天祥一一否決,直到看到一份簡短的奏疏:“大宋幾欲亡于厓山,幸得天眷,先祖百世庇佑,方得海天孤城,以為肇始之基。縱退至天涯海角,亦不絕北望之志。昔有厓山之恥,今當從崖城雪之。”

文末署名是:信安縣侯、定遠大將軍、殿前指揮司司馬、廣州都督、龍雀軍都統制趙獵敬上。

文天祥擊案大贊:“崖城!好!就叫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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