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雙槍皇帝 作者:寇十五郎 (連載中)

 
mk2258 2017-11-19 22:29: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9 36002
mk2258 發表於 2017-12-17 10:28
雙槍皇帝 第四十章 【脫 險】

         


    波濤洶涌的海面上,一條刀魚船在前面拚命劃行,後面十余條刀魚船在拚命追趕。更後面,一艘大戰船漸漸趕上。

    繃!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嘯響起,一條細長黑影掠過夜空,將天邊圓月劃為兩半,劃過一道弧線後重重墜下。

    啪!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船尾處趙獵一臉。

    是床子弩!

    一船人臉都綠了,這支巨大弩槍要是再準一點,不但能像串香腸一樣把幾個人扎個透心涼,強勁的余勢還能將刀魚船穿個大洞,讓一船人喂魚。

    “大伙再加把勁,前面就快到了。”趙獵眯著眼,迎著海風大喊,同時搶過老石的劃槳,“歇會,我來。”

    老石的胳膊有點抬不起了,但仍搖頭︰“戰船一時半會追不上,但有幾條刀魚船咬得緊,能不能再用噴火的鐵管子把他們打翻了?”

    趙獵扭頭目測一下,搖搖頭︰“不成,太遠了,只會浪費彈藥。”

    追得最近的刀魚船都在百米開外,而霰彈槍的有效射程只有三十米左右,就算是手槍,也不過五十米,根本打不著。實事上,單就射程而言,弓弩射程都比槍械遠。趙獵的武器在近距離可以全面壓制弓弩,但在遠距離絲毫不佔優勢。

    突然有軍士向後一指︰“看,他們不射床子弩了,也不許射箭。”

    夜空之下,戰船樓台上亮起一蓬火光,隱約可見有人揮動一面白色旗子。

    趙獵猜到是旗語,只是看不懂。

    老石眯眼看了一會,神情明顯放松下來︰“沒錯,這是禁射箭矢的旗號。”

    趙獵沖船中間的文天祥一笑︰“托福了。”

    不用說,定是船上元兵接到命令,不得使用遠程武器,以免誤傷文天祥。雖然暫時免于巨弩亂箭的威脅,但船上眾人懸著的心卻沒有放下。元兵為什麼會棄強力武器而不用,還不是因為有把握能追上並活捉他們?

    一直沉默的文天祥開口道︰“文某多謝諸君拚力相救。事若不可為,請鳧水而遁,文某但留船上,元兵目標在我,諒必不會追趕……”

    趙獵大拇指點點自己胸膛︰“我是目標,因為我可能干掉了張。這兩位施揚與王平安也是目標,因為我們一起炸了船。那邊老石跟他的同伴都是目標,因為他們幫助了我們逃離。我們都是目標,是一條船上的人。”

    文天祥看著坐在船尾的年輕人,雖然黑暗中面目模糊,但他卻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這個人很不尋常。此番若能逃出生天,必定再舉義旗,聯合四方豪杰共抗暴元。如此杰出之士,正該招至麾下,共攘義舉。

    文天祥想到此處,合袖一拱,正要說話,卻見趙獵騰地站起,摘下後背的鐵管子,朝天一舉。

     !

    一聲槍響,壓過海潮,遠遠蕩開。

    幽暗海面不知何時冒出幾片帆影,有驚喜聲隱隱傳來︰“趙大哥!是趙大哥!”

    兩船相向,快速接近。

    歐陽冠侯豪笑聲隨風而至︰“好手段,當真壯觀,痛快!”

    馬南淳卻道︰“可惜,我等未能及時趕到,錯失良機。”

    歐陽冠侯趕緊寬慰道︰“無妨,人沒事就好。有此利器,何愁大事不成,咱們再好好商量,尋機再救丞相。”

    老石哈哈大笑,側身一讓︰“你們好生細看,這是誰?”

    此時兩船近在咫尺,並驅而行。歐陽冠侯與馬南淳俱瞪大眼楮,望著船中間慢慢站起的那個人,臉上神情越來越激動。

    驀然,滿船之人,除了丁家姐弟之外盡數跪下︰“丞相……”

    ……

    海面上被追逐的船由一艘變成三艘,後面追擊的刀魚船也不得不一分為三,而戰船卻只能選取一個目標。反正它速度快,一個不對再追另一個,逐一收拾就是了。

    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水下正有一群人以繩相連,朝岸邊奮力游去。每游出一段距離,他們就取出氣囊吸幾口,然後再繼續潛游。當氣囊空氣耗盡後,一齊浮出水面。

    眾人隨浪起伏,回首望去,黑暗的海面上,敵船正漸行漸遠……

    一刻時後,一片亂礁沙灘上,或坐或躺著一群筋疲力竭的人。

    良久,有人搖搖晃晃站起︰“丞相可好?”

    “某無事。”文天祥的聲音雖虛弱,但語氣平穩,一听便知無大礙。

    “大伙都無事吧?”

    “無事……”

    “趙兄弟在哪?”正是歐陽冠侯的聲音,可能是咸水泡多的緣故,嗓子有點沙啞。

    “我在這。”

    歐陽冠侯循聲走近,卻見趙獵正倚著礁石忙活。他腳下鋪著濕衣,其上擺著一堆奇形怪狀的零件,正用一個刷子一件件拿起仔細刷著。那個叫丁小⼳的少年則小心給刷好的零件抹油。再看施揚與王平安,也在干著同樣的活。

    歐陽冠侯不明白他們在干什麼,見他們如此認真而專注,也很知趣不問。蹲下身道︰“在下有一事請教,還望趙兄弟不吝相告。”

    趙獵眼皮子都不抬︰“你想問那火球是怎麼回事?”

    歐陽冠侯眼楮不眨︰“正是,能說麼?”

    “那有什麼不能說的。”趙獵淡淡道,“不過,我猜你真正想知道的,是這玩意還有沒有,怎麼制造出來。”

    歐陽冠侯還是那一句︰“正是,能說麼?”

    趙獵嘴角一勾,停下手里動作,伸出一根手指︰“這世上僅存一個,大概只有一半威力。”

    黑槍團伙是造槍的,不是賣燃氣瓶的,他們就只有兩個燃氣瓶,一個用于做飯菜,另一個備用。備用的燃氣是灌滿的,而正在使用的那個則只剩大半罐。趙獵已經用掉了一個滿氣的,還剩一個半罐的。歐陽冠侯的期望注定落空。

    歐陽冠侯盯著趙獵的眼楮足足十息,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可惜,可惜……”

    趙獵也嘆了口氣︰“是挺可惜的——我說的是老石,還有他的同伴。”

    以三艘船引開追兵的就是老石及同伴,在那樣的情況下,能逃命的機會微乎其微。

    歐陽冠侯聲音低沉︰“進了黑鴉便須立誓,但有所令,願供驅使。他這條命,早不是自己的了。”

    趙獵沉默一會,道︰“人我已經救出來了,此間事了,我該回��山了。”

    歐陽冠侯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說出來,只向趙獵拱拱手︰“趙兄弟,大恩不言謝。你們的事,馬兄也有言及一二。放心,那個蒙元百戶巴根的下落,包在我身上。還有,少主答應贈與的戰船,假以時日,必送至��山。”

    趙獵滿意點頭,跟有信用的人打交道果然不需多廢話,旋又想起一事︰“明日元兵必定大搜捕,我在畢家莊的人和貨物……”

    “放心,我會安排妥當。我歐陽冠侯做不成趙兄弟那般闖虎穴救忠臣的大事,這等小事若也做不好還有臉麼?”

    “如此,後會有期。”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mk2258 發表於 2017-12-28 08:02
第41章【危機】


  “畢莊主端安,乃海豐海商,非黑鴉中人。早年行商海上,有難,冠侯助之,結得善緣。此番賢弟南下,適逢畢莊主亦有南貨輸往占城,可載同行,往香山亦可,往厓山亦可,一切但憑賢弟做主。又悉,賢弟昨夜襲敵,非但救下文相公,更傷敵將張珪一目,為昔日南柵門之役先討一筆利息,冠侯替逝去的兄弟拜謝賢弟大恩。無聲士楊正有感於賢弟恩德,願隨行護翼,但憑驅使……”
  信末,歐陽冠侯還提到,不知他們怎麼惹毛了潮陽盜陳懿,對方發下追剿令,正號召粵東十七家山匪海盜挖地三尺找他們。要他此行務必小心。
  趙獵倚著樓台甲板的護欄,獵獵海風將手裡的紙條吹得嗶剝直響。現在他與所有同伴及財貨都已上船,即將揚帆返回厓山,必須得說,歐陽冠侯的安排的確很穩妥。他們這麼多人及貨物,要是走陸路,絕難逃過元兵的搜檢,只有海路是最好選擇。
  可惜了,居然沒殺死張珪,只傷了眼。以霰彈槍的殺傷力,在當時的距離,若是擊中眼睛,絕對貫腦而入。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擊中盾牌後的跳彈或是盾牌破碎木片所傷,算他運氣。
  至於楊正隨行護翼……呵呵,不管對方是否有所圖,自己正缺人手照料孤兒,自動送上門的義工最好不過,等到了厓山再打發他回去。
  楊正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因張珪受創,帥船被毀,圍困銀屏山的元將劉自立不得不抽調兵力回護,銀屏山之圍旋解,江風烈及群豪已安然脫險。這次聚義群豪算是大大欠了趙獵一份人情。雖然趙獵覺得船一到手就拔錨遠航,今後怕沒什麼機會與群豪打交道了,欠不欠人情無所謂,但能為群豪盡一份力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下方甲板上,張君寶、黑丸、蚱蜢等孩童正圍著丁小么,聽他眉飛色舞講述昨晚夜襲敵船的故事。這確實是個“故事”,因為丁小么昨夜並未參與行動,也未親眼目睹。他所有的說辭,都源自施揚的轉述,再加上自己添油加醋。本來炸毀敵船傷敵主將,再把三十六豪傑、八千壯士都沒能做到的事做成了。這事聽上去就夠玄乎了,再來一番添枝加葉,幾近神蹟,反倒令人難以置信。
  這不,周圍的水手莊丁們聽到,初時還一愣一愣的,聽到後面,俱搖頭失笑,各自散去。不過,對張君寶他們這些半大小子而言,正是最喜聽傳奇故事的年齡段,當真越聽越來勁,不時發出陣陣驚呼。
  甲板另一邊,像跳蚤那樣大的孩童們則在嘻戲追逐,不時撞到忙碌的船工莊丁身上,打翻物件。只惹來幾句笑罵,誰也不會真個遷怒於這些孩童。
  丁小伊彎著腰在看什麼呢?哦,原來是跳蚤與幾個孩童在斗蛐蛐。少女背著比她身高還長的鳥槍,併攏修長的雙腿,看得津津有味,不時低聲驚呼或歡笑。青春童稚,相映成趣。
  回想昨夜生死驚魂,再看到眼前歡快詳和的一幕,恍然如夢。
  岸上,那胖胖的畢莊主,在兩名貼身保鏢的陪護下,笑容可掬朝他們走來……
  半個時辰後,掌舵渾厚悠揚的聲音響起:“開——船——嘍——”
  ……
  丁小么正得意地向張君寶、黑丸、蚱蜢展示手裡的三連發獵槍,嘴裡不停發出警告:“眼看手不動哈,要是不小心走火了,那可是要死人的。”
  蚱蜢好奇盯了半晌,道:“我叔叔以前是弩手,他有一具伏遠弩,射得可遠了。這鐵管子沒筋沒弦的,我聽你說好像爆竹一樣,

能射得遠麼?”
  丁小么脖頸一下粗了:“伏遠弩算什麼?施揚大哥說了,就算是神臂弓也比不過——神臂弓能連射不?咱這是三連發,就是連珠射,懂不?”
  蚱蜢不好意思摸摸後腦勺,兩眼亮閃閃:“能不能讓我試試?”
  “不行!趙大哥說了,彈藥寶貴,不能浪費。”
  “小么哥哥,這槍能打鳥不?”
  “什麼?”丁小么扭頭一看,卻是流著鼻涕、捧著蛐蛐的跳蚤。
  跳蚤用臟兮兮的袖子一擦,鼻涕塗了一臉,小手指向天空:“能打那海鳥不?”
  丁小么抬頭看了一眼盤旋空中的海鳥,默測了一下距離,不怎麼有把握,但又不好說。眼珠一轉,正好看到阿姊在用鳥槍進行瞄準練習,便朝那呶呶嘴:“我這槍不是打鳥的,阿姊那把鳥槍才是。”
  於是正在船頭專注練習的丁小伊只覺衣袖被人扯了扯,一個熟悉的童音傳來:“小伊姊妹,能把那海鳥打下來不?”
  丁小伊放下槍,從懷裡掏出繡花帕,把跳蚤小臉上結幹的鼻涕抹去,微笑道:“現在不行。不過趙大哥說了,等到了厓山,一準讓你們打槍。到時若你有能耐把海鳥打下來,還能得到獎勵哩。 ”
  “可我想現在看。”
  “現在啊,還是先玩鬥蛐蛐吧……對了,剛才小七還在找你鬥蛐蛐呢。”
  “小七的蛐蛐根本不是我“紅袍大將”的對手,沒意思。”跳蚤扁扁嘴,低著頭去了。
  跳蚤捧罐低頭,沮喪走下船艙,冷不防撞到一人身上。
  船艙間道狹窄,船身又搖晃,加上他們這群孩童又追逐打鬧,一上午已不知撞了多少人。跳蚤也不以為意,仰起頭說了聲:“對不住……”然後他嘴巴張大,再說不出話。
  陽光照在那人頭頂,他的面目籠罩著陰影。這張臉上滿是橫肉、滿是麻子,兩隻大鼻孔裡伸出兩蓬雜亂鼻毛,十分噁心。一雙金魚眼任何時候都像在瞪人,顯得很兇。此刻這雙金魚眼卻在瞇著,似乎在笑,卻絲毫不給人半點和善感覺,反而像是笑面虎。
  “小娃兒,沒事,哈哈,沒事。一邊玩去……嗯?”那人慢慢蹲下,眼睛依舊瞇著,卻已沒了笑意,“你這小娃認得我?”
  跳蚤打了個冷顫,腦袋搖成撥浪鼓:“不?不認得。”
  “小娃兒撒謊可不好,會爛嘴巴的。”那人眼睛不再瞇著而是鼓出,兇像畢露,“你是永濟寺的娃兒。”
  “我……我……”跳蚤語不成聲,哆嗦成一團。他怎能不哆嗦?當日那群屠寺的強盜中,就有眼前這個惡漢。這人太打眼了,他一眼就認出。
  “嘖嘖,爺本想等到預定時間再動手收拾你們這群兔崽子。既然被你認出了,那就只能怨自己命不好了。”惡漢張開粗礪的大手,一把抓下……
mk2258 發表於 2017-12-29 21:24
第四十二章【艙底惡鬥】





    (給朋友慶生,很晚才回,才碼了一點內容。為防止斷更,先上傳,請大家暫緩閱讀,稍後我會補完。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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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君寶樂拋玩著一把刀子,這是他央了好久,小哥哥才勉強同意借給他玩玩的叫什麼“軍用匕首”,一聽這名就夠氣派。他以前家境不錯,也玩過真刀真劍,多少有點眼力見,這把匕首雖短,鋼料卻極好,怕不是鐵吧……

    “君寶,看到我弟弟沒有?”蚱蜢行色匆匆,一臉焦急。

    “沒有,剛才他不是去找小伊姊了嗎?”

    “有嗎?”

    “走,咱倆一塊去找找。”

    “小伊姊,見到我弟弟了沒?”

    “剛才來過,要看我打槍,沒看成,去找小七鬥蛐蛐了吧。”

    “小七,見到我弟沒有?”

    “沒啊。”

    “他不是找你鬥蛐蛐嗎?”

    “沒見到啊……”

    一圈轉下來,竟然沒找到。此時船遠離海岸,浪高風急,船晃得厲害,整艘船除了必須在崗的水手船工,其他人都到船艙安歇了。一眼看去,整艘船上的人寥寥無幾。

    “奇了,就在這船上,能跑哪去?”張君寶用匕首柄頂住下頜,眉心打了個結。

    “我就怕……”蚱蜢下意識朝船舷瞟了一眼。

    “不會的。”張君寶大搖其頭,“這船上那麼多隻眼呢,哪可能……”

    “君寶,你抬抬腳。”蚱蜢打斷話頭,臉色有點奇怪。

    “怎麼?”張君寶莫名其妙抬腳。

    “不是這隻,是另一隻。”

    當張君寶抬起腳時,兩人臉色都變了鞋底是一隻壓扁的蛐蛐,漿液四射。

    “紅袍大將!”兩人脫口而出。

    沒錯,正是跳蚤最鍾愛的寵物。然而此刻寵物變成了書簽,主人何在?

    “完了,你踩死紅袍大將,跳蚤會找你拚命的……”

    “不是我。”張君寶拚命搖頭,朝艙室角落一堆纜繩處一指,“紅袍大將是在那被踩死的,我沒走到那。”

    蚱蜢走近細看,沒錯,這有明顯漿跡,還有一條蛐蛐腿呢。

    跳蚤之前一定在這,然而紅袍大將被踩死了,究竟發生了什麼?兩人順著蛐蛐的“屍跡”,一路找去,痕跡到甲板艙中斷。

    兩人互望一眼,底艙是放貨物和壓艙石所在,跳蚤到下麵去幹什麼?再說了,這艙蓋板重得很,跳蚤一人怎可能撬得動?就算兩三個跟他同齡的小夥伴也撬不動啊。

    不管什麼情況,先下去看看。

    兩人抽出艙栓,費力抬起蓋板,一條通向幽暗的艙梯出現眼前。

    蚱蜢整個人直直定住,兩眼發愣梯子第三階,有一隻倒扣著的布鞋。這是寺院僧人常穿的那種僧侶鞋,隻是很小號,一看便知是小沙彌穿的那種。這隻鞋他太熟悉了,就是弟弟跳蚤唯一的鞋子。

    踩扁的蛐蛐、沉重的艙蓋、掉落的鞋子……這一切聯係起來,那怕是兩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也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蚱蜢的眼睛一下紅了,探身抓起鞋子,二話不說便跳下底艙。

    “哎!我們叫覺遠小師父啊……”張君寶一把沒拉住,站在艙口直跌足。回頭看看四周靜悄悄的船艙,再低頭看看黑的底艙,用力跺跺腳,也縱身跳下去。

    ……

    粗礪的大手輕輕摩挲著跳蚤髒兮兮的小臉,像沙子磨過剝殼的雞蛋,

    從沒那麼害怕過,小小年紀第一次體驗到了死亡感覺。這一刻,他不爭氣地失禁了。

   
mk2258 發表於 2017-12-29 21:25
第四十三章【獵物】





    “誰認識這個人?”趙獵貓著腰,盯著地上的屍體,頭也不回發問。

    身後一眾船工莊丁俱搖頭,這時一個莊丁瞅了一陣,道:“似乎是東家的隨行保鏢。”

    這麼一說,趙獵想起來了,畢莊主是帶了兩個貼身保鏢。不過當時在岸上遠遠看到,上船之後倆保鏢都不見蹤影,所以沒什麼印象。

    “另一個保鏢呢?畢莊主呢?”

    趙獵一發問,眾人赫然發現,出了這麼大的事,艙居然不見東家的身影。

    這時艙梯咚咚響起,施揚焦急的臉探出來:“趙頭,來一下,出事了。”

    船艙樓台下方,畢莊主畢端安肥肉劇顫,臉色煞白。他的咽喉處頂著一把利刃,利刃握在一隻青筋突起的粗糙大手。這隻大手的主人,躲在畢端安身後,隻露出滿臉繞腮胡及小半個身子。

    此人正是畢端安的保鏢保鏢劫持東家,真是莫大諷刺。

    趙獵趕到時,馬南淳正與對方談判。丁小、王平安都舉槍對準保鏢,卻不敢妄動,霰彈槍一槍打去,那絕對是一槍兩命。在舵樓上方,丁小伊手持鳥槍不斷移動,尋找合適的狙擊位置。由於保鏢背靠艙側,無法從背後狙擊,而正麵更不可能,丁小伊一時難以得手。

    覺遠、楊正分別從左右兩個方向逼近保鏢,近至丈餘,但也隻能到這個距離了,再近,對方怕是會狗急跳牆。

    馬南淳一拂長髯,踏前一步,洪聲道:“足下要下船自無不可,能否先高抬貴手,船身搖晃甚劇,利刃無眼,若有個閃失,對足下亦非好事。足下以為然否?”

    保鏢破口大罵:“少他娘的跟老子掉書袋,馬上停靠,否則休怪老子割喉放血!”雖然放出狠話,但馬南淳一番話顯然也影響到保鏢,刀刃還是稍稍離開咽喉少許。

    掌舵苦笑:“不是俺們不停靠,實是這附近沒得停靠處啊。”

    海洋不比內河,不是隨便找一處岸邊就能停靠的,否則各種未知的暗流、暗礁會教你再世做人。

    保鏢顯然也不是外行,眼珠一翻:“那最近的停靠在何處?”

    掌舵不假思索:“許家灣,跟此尚有大半個時辰,風向合適的話,半個時辰可至。”

    “好,那就在許家灣停靠。”保鏢惡狠狠用刀刃一壓畢端安肉顫顫的肥頸,“老子下船,東家沒事。如若不然……大不了一起玩完!”

    “畢莊主不會玩完,但是你會。”趙獵撥開人群,與馬南淳並肩而立,手按腰間,目光凝煞,“馬上放人,我留你全屍體。”

    保鏢獰惡一笑:“小子,我知道你。有種你試試。”

    趙獵呲牙,白齒閃過一道眩光:“東北人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試試就試試!”

    拔槍、抬手砰!

    保鏢肩膀濺出一朵血花,慘叫聲中,刀刃墜地,身體重重撞到艙板,滑坐倒地。艙板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赤漓漓的長長血痕。

    覺遠、楊正同時搶出,一個拖開畢端安,一個虎撲上前,控製保鏢楊正顯然小心過度了,保鏢半身染血,一隻胳膊已抬不起,這會就算是蚱蜢或張君寶,都能輕鬆收拾。

    在全船莊丁船工們驚駭目光中,趙獵泰然自若把黑星手槍插回腰間自製的槍套,側首問馬南淳:“怎麼等我來才動手?讓我秀一把?”

    馬南淳聽不懂後半句,前半句卻聽得明白,苦笑道:“你知道,我是槍法最差那個,實在沒把握……”

    丁小笑嘻嘻:“趙大哥可是教官,自然厲害,比阿姊能耐多了。”

    舵樓上方的丁小伊橫了弟弟一眼,背起鳥槍自顧走了。

    趙獵沒理會那半死的保鏢,徑直走到畢端安麵前,盯住對方眼睛:“畢莊主是否有話要說?”

    畢端安坐在地上,捂著耳朵,一臉痛苦表情。子彈從他耳邊數寸掠過,超音速衝擊波造成的耳鳴夠他難受一陣的了。此刻聽到趙獵包含殺氣的質問,想想方才此人鬼神莫測的手段,畢端安唯有強壓不適,示意左右莊丁扶他站起,苦笑道:“趙兄弟,借一步說話。”

    趙獵以目示意施揚、丁小伊、丁小、王平安都盯著點,四人皆會意點頭。

    “畢莊主,請!”

    艙室內,連喝三杯茶壓驚的畢端安喘了口氣,一開腔就是請罪:“趙兄弟、馬秀士,實在對不住啊。唉!畢某真是愧對歐陽義士……”

    趙獵強壓不耐,不自覺拿出審犯人的語調動作,敲敲桌麵:“究竟怎麼回事,直說吧,別繞彎子。”

    畢端安唉聲歎氣:“畢某也是被逼無奈啊……”

    就在趙獵將孤兒與財物寄存在畢家莊的當夜,本地某豪強帶一貴客登門拜訪,當貴客摘下鬥笠,自報家門時,差點沒把畢端安嚇癱。

    馬南淳冷然一笑:“潮陽盜陳懿。”

    一提起這名字,畢端安還帶著幾分驚懼:“可不正是這煞星。”

    趙獵與馬南淳交換個眼神,看來他們的行蹤一直在這老賊的監視之下。也是,他們一行幾十人,老的老小的小,還人拉馬馱十幾車貨物。如此顯眼,怎可能瞞得過陳懿?他們無非就是搶個時間差而已,如果在大山被追及,陳懿豈容他們逃脫,必是一場惡戰。但進入海豐城可就不一樣了,陳懿再怎樣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因為驚動守軍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他不止要報複,更要搶回財寶,驚動守軍這財寶還能有幾成回到自家口袋可就難說了。

    所以,陳懿會在哪動手?

    “那潮陽賊以畢某家小相要挾,要求帶這兩惡賊上船……”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畢端安苦笑不已,“我是真不知道。”

    趙獵騰地站起:“速審那潮陽盜。”

    船尾,奄奄一息的強盜被一根粗纜繩放下海麵,身下翻湧的浪花被鮮血染成紅色距船數之外,幾片浮出海麵的巨大魚翅分外驚心,而且有越聚越多的趨勢。

    趙獵蹲下,冷冷盯著強盜:“條件改了,說出你的目的,留你全屍,否則,不用我多說了吧?給你半炷香時間考慮不是我不願多給你時間,是它們不給。”

    強盜垂著頭,仿佛死了一般。

    趙獵不言不動,冷漠盯著。身後船工莊丁們遠遠避開,無人敢靠近。

    大約過了一分鍾,強盜頭動了一下,艱難抬起,咧開滿是血汙的大嘴:“算你狠……咳咳……若、若你肯告訴我,用什麼……利器傷我,我就告訴你想知道的……咳咳咳……”

    趙獵掏出黑星一亮:“用這個,暗器。”

    “好、好厲害的暗器……好,我告訴你。”強盜呲了呲血紅色的牙,眼有掩飾不住的意,“我們上船的目的,就是在必要的時候,燒毀船帆……咳咳……”

    燒毀船帆,就意味著船無法提速,甚至難以航行。

    趙獵臉色變了:“什麼是必要的時候?”

    “船到許家灣之前,也許是一炷香後,也許是此刻……”

    強盜話音未落,了望台上突然傳來了望手驚恐的叫聲:“魚叉旗!一、二、三……天!一共有三麵魚叉旗!”

    強盜爆發出一陣狂笑,一邊吐血一邊笑,怎都停不下。

    張君寶好奇問突然麵如土色的船工:“什麼是魚叉旗?”

    “就……就是潮陽盜的海船!”

   
mk2258 發表於 2017-12-29 21:33
第四十四章【絕地反擊】





    三艘戰船,桅高十數丈,檣帆密張,兜風滿漲,從西、南兩個方向急速駛來,隱隱呈夾擊之勢。船前桅尖上,一麵黑底白叉大旗分外醒目。

    魚叉旗,潮陽盜陳懿的旗幟。

    陳懿不是山大王,他的老本行就是海盜,所以他有大型海船並不奇怪。在投靠蒙元之後,他更搖身一變成為朝廷水軍,以之起家的海盜船也升級為戰船。不過,有些刻在骨子的東西是不會轉變的,比如重速度輕配備。他的戰船上都沒有加裝如拍杆、床弩、投石器等接舷戰殺器及遠程投射兵器。沒有這些重型武器,他的船速就比普通戰船一倍,速度就是一切,這幾乎是所有海盜的理念。

    陳懿,也不例外。所以,被他盯上的商船,幾乎沒有逃脫的可能。

    畢家莊的商船,也是一樣。

    “我們逃不了了。”畢端安哭喪著臉,肥胖的身軀一屁股墩在地上。

    “這是四桅戰船,張帆二十幅,航速超我船甚多。就算那賊子不燒帆,我們也逃不了。”掌舵臉色煞白,各種關於潮陽盜的殘忍傳說在腦海翻湧,越想越怕,手腳止不住發抖。

    這兩位領頭老大都這尿性了,手下的船工莊丁可想而知,恐慌、絕望的氛圍籠罩了整艘商船。

    趙獵暗暗慶幸,由於部分孤兒暈船,加上他要刑訊逼供,少兒不宜,所以大部分孤兒都在船艙,才不至於引起更大的混亂。

    “這些潮陽盜是衝你們來的,不關我們的事啊!”畢端安球一樣的身軀突然異常靈敏地彈起,短粗的手指朝趙獵、馬南淳等人一劃,神情激動,“我畢某人是欠了歐陽義士的人情沒錯,但讓你們上船隨行,這人情也算還了。犯不著拿滿船人的性命為爾等陪葬……我們、我們要投降!”

    “對,我們跟潮陽盜無怨無仇,他們要船要貨給他們便了,犯不碰上賠上性命。我們要投降!”

    “我們要投降……”

    吵吵嚷嚷聲把艙的孩童們都驚動了,黑丸與幾個孩童揉著眼睛往外走,嘴咕噥著:“什麼投降,降誰啊……”

    “別管,都進去。”守在艙外的覺遠虎著臉橫棍攔住,把孩童們統統趕回艙去。

    趙獵冷著臉,一聲不吭。丁家姐弟麵對這洶洶人群,都不禁有些害怕,下意識往趙獵身旁靠。

    從海盜船出現那一刻就爬上桅頂觀察的施揚終於跳下來,沉著臉穿過喧囂的人群,步走到趙獵身邊,附耳低聲道:“東北三,有一海礁。”

    趙獵輕輕點頭:“或許,這就是跳蚤用他的半條命給我們創造的一個機會。”

    如果不是跳蚤誤打誤撞,令潮陽盜提前暴露,等他們被完全包圍,並燒帆引發混亂,那就真的是一點反應時間都沒有,一線生機都沒有了。

    “大家靜一靜,聽我說。”趙獵高舉雙手,一字一頓,“我不阻止你們投降,但我們不投降,我隻要求一件事把我們送到三外的海礁,拋錨,停靠,然後,你們愛怎樣就怎樣。”

    畢端安說得沒錯,這些人與陳懿無怨無仇,他們可以選擇投降保命,無可指責。但是,趙獵與他的夥伴們不能投降。永濟寺和尚隻不過看了藏在車的財寶一眼,就被屠戮一盡。而趙獵他們不但搶走財寶,更把陳懿的侄兒及十二悍匪盡數殺死。如果這都能放過,陳懿就不是令人談之色變的海盜了,而是地藏菩薩轉世。

    趙獵雖然沒聽到陳懿的毒誓,但完全能想像到對方會怎麼做。既然投降死定了,何不放手一搏?

    ……

    施揚所說的海礁,其實是隨著潮湧潮退時隱時現的一塊礁石,這塊礁石並不大,也就差不多一間門房大小,高出海麵數尺,但其下頗有暗礁,暗流洶湧。

    商船駛至十丈之距時便不敢再近,那掌舵走到趙獵身後,搓著手道:“老弟想清楚了,真要拋錨?這錨隻能拋在暗礁上,繩索纏繞,易拋難收啊。”

    趙獵斜了掌舵一眼:“你現在最關心的事是什麼?”

    “什麼?”

    “你的命!”

    “我……”

    “我也一樣。所以,讓你的錨見龍王去吧。馬上!”

    固定船身之後,上至畢端安,下至普通船工,紛紛收拾簡單行囊。然後放下船兩側的舢板,爭相擠上船,扯起白布,向氣勢洶洶的三艘海盜船迎去。

    畢端安收拾行囊時分外糾結,既舍不下貴重物品,又怕上賊船之後引賊覬覦。糾結再三,最後隻得一跺腳,帶上幾件隨身衣物,暗藏幾顆珍珠,在兩名莊丁扶持下,顫巍巍爬上舢板。

    畢端安也好,掌舵、船工、莊丁也好,不是不知道,把趙獵他們連船一起綁送海盜,活命的機會必定大增。但趙獵之前刀斬亂麻解決人質危機所展現的手段太過震撼,加上對海盜處置手段狠辣,著實把他們嚇住,誰也不敢打這主意。

    “阿彌陀佛。”覺遠柱棍豎掌,望著兩條舢板在驚濤駭浪中駛向海盜船,憂心道,“這些海盜會不會放過他們?”

    “我不知道,我跟陳懿不熟。”趙獵拍拍這位悲天憐人的和尚肩背,“來吧,我們有很多事要做。”

   
mk2258 發表於 2017-12-29 21:33
第四十五章【怒海爭鋒】





    (過節喝高了,先寫半章,過一會補完,大家明早再看吧)

    ~~~~~~~~~~~~~~~~~~~~~~~~~~~

    商船與戰船的最大區別,除了船速之外,就是防禦了。木製戰船最怕著火,所以首先就是防火,通常在船身部分施氈革以禦火。戰船的船舷兩側有女牆、戰格,像城牆碟雉一樣能提供防護,更置車、擂石、鐵汁等殺傷力巨大的人船無差別攻擊兵器。甚至在船員休息的船艙也開弩窗矛穴,一旦敵兵攻上船,可做為最後保壘予敵打擊。

    趙獵沒有近距離觀察過這時代的戰船,不過這並不防礙他把這艘商船布置為臨時戰船。

    很,一塊塊備用艙板、飯桌、條凳,在一群半大小子的搬運下,歪七扭八橫在船舷一側。然後兩小子抬來一桶錐釘,張君寶、蚱蜢、黑丸等年齡大些的小子就掄起錘子,把錐釘一根根敲進艙板桌凳,牢牢固定在甲板麵上。

    更有孩童抬來火油、沙石,壇壇罐罐等等防禦物什,堆放在這障礙物後。

    那邊海盜見到無不笑得前仰後合,譏笑聲隨海風飄至:“怎麼盡是孩童在忙活,那些大人們呢?該不會全尿褲子了吧?是不是躲在艙洗褲子啊!哈哈哈哈!”

    商船這邊依然安靜,不光大人們不見蹤影,就是孩童也在忙完活後一個個退回船艙,漸漸的,若大商船,空無一人。

    海盜船慢慢靠近,一正麵兩側翼,形成半包圍之勢。正如丁小伊所言,由於商船橫靠礁石,海盜船無法繞到背後攻擊,免於腹背受敵。

    當船近至二十丈時,膀大腰圓的海盜力士用絞盤慢慢放倒桅杆(宋代大型船隻普遍使用“可眠桅”,即桅杆底座裝有轉軸,可以隨時將桅杆豎起或放倒),降帆停下。

    中間最大戰船船首出現一個頭紮紅巾、腰懸銀牌、虯須如蝟、滿麵橫肉的彪形大漢。但見他一手插腰摩挲銀牌,一手柱著九環大刀,眯著眼盯了空寂的商船半天,倏地扯開嗓子,聲音響得像打雷:“兀那小子,是叫趙獵吧?爺爺就是陳懿!”

    以往陳懿一報自家大名,被劫的商船就會大亂,人人如沒頭蒼蠅一樣亂竄。總之,整艘船都會震動。然而今次對麵卻安靜得隻聽到浪花擊打礁石聲。

    半天沒有動靜,陳懿感受到了濃濃無視,兩條稀眉豎起:“趙獵聽真,把爺的貨物一文不少乖乖還來,爺爺隻要你一隻照子,以懲你有眼不識泰山。你的同伴每人自斷一臂,死活由天。如何?”

    按江湖規矩,趙獵等人“犯下的事”,陳懿這樣的懲罰真的稱得上“慈悲為懷”了。隻不過,這有活閻羅之稱的惡寇會這樣好說話嗎?怕是誰也不信。

    陳懿不等對麵回應,高聲道:“好教爾等知曉,在要命還是要財之間,爺隻要財。隻要你把東西還來,挖照子斷臂膀,爺帶兄弟們掉頭就走。若有半句虛言,教爺出海就遇當頭風,回不得碼頭,”

    海上討日子的人都知道,這誓言相當重了。就算是窮凶極惡之徒,也會有顧忌與底線,這就是海盜的底線。

    陳懿之所以沒有硬幹,而是好言好語,就是忌憚逼急了對方來個玉石俱焚,舉火燒船,落個人財兩空。他想不通,商船上至東主下至廚房夥計整整四十三人,全部都乖乖舉白旗投降了。對方隻有八個人(三十二孩童被他自動忽略),是什麼樣的膽量讓他們敢殊死抵抗?

    好半晌,商船終於有了動靜,一個方巾青衫人踱出,振聲道:“陳懿,你這潮陽賊名聲太糟,就算賭咒發誓,亦難讓人信服。但你若能做一事,則可取信於人。”

    陳懿冷冷盯著這人:“你說。”

   
mk2258 發表於 2018-1-13 10:07
第四十六章【怒海爭鋒(下)】

   

   


    兩艘海盜船,一艘只是佯動,起錨之後,左右游曳,便如弓箭引而不發,更具威脅;真正動的是右側那艘。

    嗖嗖嗖嗖!十數根前端帶爪鉤的粗大繩索從海盜手里扔出,牢牢鉤住商船側舷。海盜們奮力拉拽,兩船漸漸靠攏。隨後一陣哐哐巨震,七八具前端帶撓鉤的長梯重重拍下。震盪未消,十餘個坦胸露懷,胸毛磣磣的海盜揮舞著手刀短斧雙股叉,嗷嗷叫著踏上長梯。

    海浪激湧,兩船劇晃,海盜們卻如履平地,如星躍丸擲,轉瞬即至。

    馬南淳在海盜船發動攻擊那一刻就躲回艙室,此時商船甲板上除了一地亂七八糟的桌椅板凳,空寂無人。

    陳懿糙臉依舊義憤填膺,彷彿為兄弟的遭遇而憤慨,但眼裡笑意卻愈來愈濃。發動攻擊號令伊始,他就提著心,生怕艙室裡突然跑出一群持火把、提油桶的孩童,將船引燃……現在看來,那趙獵也好,馬南淳也好,都沒有同歸於盡的打算或者說勇氣。

    很好很好……

    好!陳山貓第一個跳上長梯,這個遠房侄兒身手一般,但敏捷如貓,這綽號沒白叫。

    獠豬也不錯,雖然體態笨拙,但踩梯很穩,他要是登上船,嘿嘿,就算換成自個兒一時半會也難拾奪得下。

    咦!那個抓著桅杆纜繩,盪鞦韆一樣率先跳上商船的小子不是馬猴嗎?好!這小子竟然後來居上,第一個跳上船。

    當那個雙臂過膝,長得跟大馬猴似的傢伙盪跳上船那一刻,陳懿以下,上百海盜轟然叫好。彷彿只要有一人登船,勝利就唾手可得。

    叫好聲還在海面迴盪,馬猴桀桀怪笑正酣暢。

    那個冷冷的聲音適時響起:“開火!”

    砰!

    一聲清脆爆響,馬猴腦門像被利刃削切一般,一塊頭骨掀起,鮮血混合腦漿四濺。馬猴曳出長長慘叫,栽入海裡,浪花翻捲,眨眼不見踪影。

    砰啪嘭轟!

    商船艙室窗格皮革突然被捅開,伸出長長短短的鐵管子,火光噴湧,聲若雷霆,彈丸鐵砂過處,帶起大蓬血霧。

    五大三粗,幾乎是橫著長的獠豬,剛剛衝到梯子中間,突然壯軀一頓,胸膛冒出一朵血花,旋即後背炸開碗口大小的血洞。獠豬嚎叫的聲音,堪比被長矛捅腚的野豬。重重往後一摔,不但將身後猝不及防的同伴撞下海去,沉重的身軀更是壓斷長梯。緊隨其後的四五個海盜哇哇怪叫著摔下海,有的被翻湧的海浪吞沒,有的被搖晃的船身撞得手折肋斷,僥倖無事者拼命向外游去,以免被兩船夾成碎肉。

    陳山貓人如其名,敏捷輕靈。槍聲一響,他渾身一激靈,不管那是什麼,本能縱躍而起,從梯子跳到一旁鉤索上,懸掛其上。然後,他驚恐地看到,他身後同伴的腹部彷彿被長滿倒刺的狼牙棒一陣猛戳,扎出十幾個眼,每個眼都往外冒血,眨眼間就成了個血人,像截木頭掉入大海。

    後面的、更後面的同伴,有的胸膛炸開,有的面門洞穿、有的腿骨折斷,有的腰腹被打成爛棉絮……頭頂上空,啾啾之聲不絕,木梯、船舷、女牆、戰格、艙窗,俱被打得木屑紛飛,碎茬亂射。許多還在後面的光膀子同伴,還來不及踏上梯子或攀上鉤索,就被斷裂激射的木刺扎得滿身鮮血淋漓,甚至扎瞎眼睛……

    陳山貓看得肝顫。一向自詡天老大、海老二、中間大掌舵,除此三者啥都不怕的他,這一刻只想向後轉。逃!

    想到就做,陳山貓繃緊懸索,雙手交替,向後倒退。在此其間,同伴紛紛中彈墜海,他居然奇蹟般安然無恙。當他終於退回海盜船,費盡力氣爬上船舷,一把推開伸出滿是血污的手向他求助的同伴,跪地合什感謝滿天神佛時,一枚筷子長短、雞蛋粗細的圓紙筒啪地掉在他眼前,還嗤嗤冒煙……

    轟!

    轟轟轟轟!

    一連十枚雷炮密集轟炸,為這場金屬橫掃肉軀的一面倒首戰合上帷幕。

    戰鬥伊始,陳懿眼裡的笑意就消失無踪,臉色越來越沉,然後轉青,最後轉黑。戰鬥結束,陳懿,這個橫行南海的積年悍匪,面對天下至兇的蒙古兵也敢當面相爭謀利的“粗膽老賊”(張弘範語),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心驚肉跳。

    這是什麼兵器?如此恐怖:噴火、冒煙、聲似打雷;每一聲響,高低清鈍不同,但必有一至數人倒下;每一次噴吐火舌,舌焰大小不一,但必見血削肉。最後那十聲爆炸,更是把擠在船舷僅剩的海盜炸得死的死,傷的傷。整艘海盜船為之一空——這次不比人家商船是隱藏放空,而是真的空了。

    陳懿看得清清楚楚,僅僅七八根鐵管噴出的火舌所交織成的火網,就生生阻止他的手下搶舷登船。由始至終,竟沒有一個海盜能踏上那條商船;由始至終,只見鐵管,連對手的人影都沒見著。

    不,見到了——

    商船艙室窗格里突然跳出三人,手持短刃利斧,奔到船舷處一陣劈啪亂砍,斬斷鉤索長梯,兩船分離。

    其中一個年輕人舉刃戟指陳懿:“陳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話音剛落,一根長長的鐵管伸出窗格,火光一閃。

    砰!

    陳懿壯軀一晃,臉色先是脹紅,旋即煞白。左右護衛見狀嚇得亡魂皆冒,慌忙以盾遮掩。
mk2258 發表於 2018-1-15 22:45
第四十七章【震撼】






    “大掌舵、大掌舵,咱們死傷的弟兄太多了、太多了!”陳懿的拜把兄弟,水軍百戶、正面進攻的海盜船掌舵黎豪。五大三粗的漢子,這會卻亂發如蓬、眼睛泛紅,跌跌撞撞奪門而入,剛要哭訴一番,卻被眼前情景嚇一跳。

    但見他們的大掌舵、龍頭老大,此刻神情萎靡,赤果上身,肩膀處纏繞著厚厚白布條,隱隱有血跡滲出,艙室內瀰漫著一股濃郁刺鼻的藥味。

    “大、大掌舵,你這是……怎麼受的傷?”

    “一時不察,遭小子暗算,蹭破點皮肉,不礙事。”陳懿一向泛油光的臉此時有些蠟黃,但精神頭還好,看向黎豪,“老五,你也受了傷。”

    黎豪摸摸凝結血塊的眉弓,搖搖頭:“還好。只是被濺射的木茬扎了一下,但其他兄弟……”

    陳懿面皮一抽:“死傷多少?”

    “包括沒打撈上來的,一共死了二十七個弟兄,重傷十九人,輕傷八人……”黎豪說著低下頭,聲音嘶啞,“重傷的怕沒幾個能活下來……”

    陳懿閉上眼,短短半炷香,就損失了四十幾個弟兄,包括子侄與數得著的驍將,這艘戰船算是被打殘了。

    艙室裡陳懿的另一位拜弟,指揮另一艘戰船的水軍百戶、排行老三的左疤子問道:“老五,你距離近,能看清是那是什麼兵器嗎?”

    黎豪搖頭:“就看到幾根鐵管子,有粗有細,有長有短,能噴火吐煙,射出鐵砂與鋼珠……”

    “鋼珠?”陳懿似乎想起什麼,“取來看看。”

    “這是我剛從幾位兄弟身上取出來的,請大掌舵跟三哥看看。”黎豪邊說邊呈上一包沾血的鋼珠與灰黑色的鐵砂。

    左疤子拈起鐵砂,倒吸口涼氣:“這麼細小的玩意,怎麼打得那麼遠?穿透力那麼大?”

    陳懿拿起鋼珠,只看一眼,就從懷裡取出一方布角,打開,露出一顆黃豆大小的鋼珠。與眼前這沾血鋼珠一般無二。這一刻,他終於明白永濟寺十三悍匪的真正死因了。碰上這般可怖武器,就算一身能耐也只有被打成蜂窩的下場,難怪。

    左疤子看看受傷的陳懿,他們這位大掌舵當時站在二十丈開外啊,而且海風呼嘯,船隻搖擺不定,居然也中了招,當下提醒道:“他們那會噴火的鐵管子能打很遠,而且不受風力影響,這點猶勝強弓勁矢。老五,你出入要小心,帶盾衛防護。回去後,再把船退到百丈開外。”

    海戰使用弓弩通常效果不佳,除了床子弩這種遠程兵器,一般帶羽翼的箭矢受風力影響很大,短距或順風射擊還好,側風逆風一經射出就跑偏。所以海盜們常用的兵器就是近戰短兵,連長兵都少用,更別說弓弩了。不是海盜不懂一寸長一寸強,也不是不懂遠距攻擊的好處,而是不適用。

    如果對手的火器居然不受風力影響(實際上也受影響,只是影響沒箭矢那麼大),又打得那麼遠,想想就可怕。

    啪!陳懿一拍桌案,把兩個拜弟嚇一跳:“咱們要把這寶貝搞到手!”

    他那兩個拜弟還有些懵,下意識道:“是啊,咱們非得把寶貝奪回來不可……”

    “我說的不是金銀財寶,是火器!”

    “啊!”左疤子與黎豪大眼瞪小眼,幾秒之後,四隻眼同時亮起,不約而同一拍大腿,“對啊!這寶貝,咱得搶過來!”

    對方不過八個人,就憑這厲害武器打殘了他們一艘船,更逼得他們百十號人及兩艘戰船退避百丈開外。倘若他們得到這種武器,這片海域還有對手麼?手裡捏著強大武力,就算是蒙古人也得高看他們一眼。

    “他們的武器的確厲害,但他們的軟肋也很明顯,那就是人太少。”陳懿握著鋼珠的手掌緩緩合攏,眼裡透出一抹赤漓,“咱們還有一百五、六十號人,二十個打他一個,就不信打不贏。”

    “對!咱們拼著再死一船人,也要把這寶貝搶過來!”一想到能把那犀利的武器據為己有,左疤子與黎豪頓時心癢難掻,那股子熱乎勁比陳懿更勝三分。

    陳懿陰陰一笑:“是要死一船人,不過,不是咱們的人。”

    ……

    商船裡,此刻人手一個大碗,正邊往嘴裡扒飯邊熱烈討論。

    張君寶、蚱蜢、黑丸等少年則不時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進出。每一次進出,羨慕的眼光都投向眾人柱著的長短槍械。

    “趙頭第一槍打得兇。”說話的是施揚,正啃著一條魚,用力咬去半邊魚頭,用筷子挑起向眾人展示,“就像這魚頭,那頭骨飛得可遠。”

    王平安吞下一口熏肉,也哈哈笑道:“小施你也不差,那個最壯實的傢伙就是被你一槍打穿胸膛,順便把梯子也壓垮了。等於一下乾掉了四五個海賊。”

    丁小么更是眉飛色舞:“我首發三槍,槍槍都打中海盜。還有,你們看見沒有,有個海盜看見我開槍,嚇得一躲,結果還是被掃中膝蓋,直接從船舷滾時海裡……”

    “你們少互捧,你們三把獵槍是側翼主要交叉火力。戰至酣時,你們居然都忘了報告換子彈。”趙獵說著瞪了丁小么一眼,“平時喊打喊殺最得勁的就是你,現在真開打了,子彈卻掉了一地。嗯?”

    丁小么羞愧地把頭埋進碗裡,一個勁扒飯。別看他現在神采飛揚,一副指哪打哪的大刺刺模樣,方才他因為太過緊張或者說是害怕,在填彈時好幾次哆嗦著沒填進槍管,霰彈還掉地上。如果不是馬南淳及時補位連開數槍,堵上火力缺口,指不定已被海盜突破一個口子了。

    趙獵輕易不向夥伴發火,但丁小么先前的失誤實在太險,這小子還不知天高地厚,不得不唬著臉訓斥一番。

    馬南淳慢條斯理道:“要說打得好,丁小娘子始終非常沉穩,尤其那記冷槍著實不錯。”

    丁小伊臉一紅,抬手理了理鬢角:“可惜沒打中要害……”

    趙獵詭秘一笑:“沒關係,只要他中槍了,不管打中哪裡,如果不能及時取出……呵呵,他會後悔為什麼不早點應和我的死亡預言。”

    最後,趙獵總結道:“海盜共有二百上下,這點陳懿倒沒吹牛,就算不足也差不多。咱們第一戰至少打掉了四分之一的海盜,這一戰基本達到預期。按照這個節奏打下去,誰敢說我們不能贏?退一步說,就算贏不了,至少也能逼退海盜。”

    大夥頻頻點頭,信心大漲。

    在趙獵等人熱烈討論首戰得失時,艙室裡另外兩人:手持棍棒的覺遠、雙手握刀的楊正,兩人仍沉浸在震撼中。方才兩人已做好隨時與敵拼骨的打算,甚至已立死志,然而結果卻是從頭到尾沒他倆什麼事。因為他們看到的東西更多,所以此刻內心的震驚,只怕比陳懿等海盜更甚。

    趙獵環顧眾夥伴,他相信,經過這場敵我懸殊的海戰考驗,他的戰術小組終於成型。

    “大夥都明白,這場戰鬥,對你們每一個人都是一次艱難的考驗。但我更希望,這是一次錘煉……”趙獵剛說到這,突然被外面一陣嚎叫聲打斷。

    “誰在外面哭嚎?”

    “還有誰,那頭肥……那個畢莊主唄。”在艙外放哨的張君寶聲音傳來,突然腔調一變,“快、快出來看,海盜把商船的船工還有莊丁全押出來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15 22:47
第四十八章【二番戰】






    三艘海盜船,陳懿的座船不動,如中軍坐鎮指揮;一艘從商船左側繞過,尋隙待擊,便似騎兵繞陣,尋機突擊;一艘正面衝來,實施跳幫作戰,如同正面步兵衝擊突陣。

    對付區區數人,指揮排布居然也暗合兵法,陳懿能縱橫閩廣多年,盛名確非虛至。當然,這也從側面反映了陳懿對這幾個人的強烈忌憚。

    繞行的戰船正是之前受到重創那艘,陳懿從座船抽調補充了一部分,雖然海盜數量大不如前,但如果忽略這十幾個海盜,後果足夠喝一壺的。

    而正面衝來的海盜船,則是左疤子指揮的齊載滿員的主力戰船。這一次,海盜們學乖了,再沒人敢站在船舷耀武揚威,而是全像老鼠般躲藏在女牆、戰格,樓台擋板後面。直到船近二十丈,減速打橫,以側舷靠攏時,一個個五花大綁的商船船工、莊丁才從底艙押出。

    推推搡搡中,船工莊丁們面如土色,哀號連天,更有人望著座船桅尖上被吊著的莊主號泣不已。被吊了半天,曬得眼腫得睜不開的畢端安有氣無力發出沙啞的悲鳴。東家僕人,遙相對望悲泣。

    隨後,海盜們將船工莊丁排成兩列立於側舷,面向商船,並扒下衣服,在每人反背的雙腕間塞上一根沒點燃的火把。船工莊丁們惶恐不安,因為這些火把插在雙腕之間,他們夠不著,也抖不下來。

    這時左疤子在四名持盾海盜的雙重護衛下,手持火把出現在船工莊丁們身後,用他那刀劃鍋底一樣難聽的聲音高叫:“你們想不想回到自家船上?不用說,一定很想。爺現在給你們一個機會,順著這些梯子,走回去。誰能安穩回到船上,誰的小命就保住了。”

    船工莊丁們一陣騷動,滿面不敢置信。

    左疤子的聲音陡然變得邪惡:“你們也只有用最快速度衝回自家船上,這性命才能保住,否則……”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用行動解答——他從雙重盾牌之間伸出手,用手裡的火把,將面前背對他的一個船工後背火把引燃,火焰灼燒皮肉的滋滋聲夾雜著船工不忍猝聽的淒慘叫聲,令人心臟抽縮。

    幾個海盜搶出,將帶鉤長梯重重拍下,再次在兩船之間搭建成數條通道。

    與此同時,十幾個手持火把的海盜從女牆戰格後翻出,將一長串俘虜後背的火把點燃。一時間,灸烤皮肉的異味、滾滾濃煙及慘絕人寰的慘叫,響切海空。

    以俘虜為人牆,施放煙火,藉機突破,這就是海盜二番戰的策略。

    ……

    “大夥各自報一下彈藥數量。”趙獵將剩餘的九管雷炮用細索紮成一捆,並將引索捻成一扎,嘴里報數,“我還有霰彈二十八發,黑星手槍彈五十六發,左輪槍彈四十九發。還有,這九管雷炮。”

    馬南淳拍拍長衫內的子彈帶:“我的左輪槍彈剩餘四十二發。”

    “雙管獵槍霰彈二十七發。”說話的是施揚。

    “三連發獵槍霰彈二十九發。”這是王平安。

    “三連發獵槍霰彈二十五發。”丁小么報完數,才發覺自己的存貨最少,鬱悶不已。

    “左輪槍彈五十五發,彈丸……不知道,也許兩三百顆吧。”與弟弟相反,丁小伊的彈藥最不缺。她的鳥槍彈丸是自製的鉛丸,每丸重不過二錢,她隨身背著一塊重達五斤二兩的鉛塊,可製鉛丸達三百多顆。鳥槍射速又慢,別人打十槍她才打一槍,到目前為止,她才開不到二十槍。可謂是彈藥最富餘的人了。

    趙獵一行出厓山時,共帶著手槍彈五百發,霰彈二百發,合計七百發子彈,分攤到六個人身上,平均每人一百多發。這還不包括丁小伊所使用的鳥槍自製彈丸。

    從出銀屏山到目前為止,共經歷了三場戰鬥:永濟寺之戰、碼頭夜襲戰、痛擊海盜戰。永濟寺之戰耗彈五十餘發,碼頭夜襲戰消耗三十餘發,之前痛擊海盜之戰,殺敵成果最好,消耗子彈也最多——短短半炷香,打出各型號子彈二百多發,更扔出十管雷炮。此刻他們手裡剩餘的彈藥,只餘半數了。

    “我看足夠了。”馬南淳語氣篤定道,“還餘三百多發子彈,海盜不過百餘人,平均兩發侍候一個海盜。再說了,陳懿也不是傻子,難不成要跟我們拼到最後一人麼?若我所料不差,我們只要再乾掉他一半人,他再不甘心也得退兵。”

    施揚也贊同道:“每艘戰船至少需二十人方能行駛,再少的話,他連船都帶不走,那才叫虧大。”

    在這樣的亂世裡,海盜永遠不缺人,缺人隨時可補,但戰船這樣的稀缺軍需永遠都缺——不見趙獵為了弄一條戰船大費周折麼。所以陳懿能損失得起人,但絕對損失不起船。馬南淳與施揚的分析很合理。

    趙獵舉起手裡的一捆雷炮:“那好,等會作戰是這樣……”

    話音未落,船身劇震,熟悉的鉤梯啪啪聲傳來。

    趙獵一躍而起,第一時間對張君寶、蚱蜢、黑丸等少年道:“你們快下底艙,看好弟弟妹妹。未聽召喚,無論如何不許出來。”

    蚱蜢剛開口:“可是,我們想……”

    “沒什麼可是。我不是跟你們商量,是命令。明白麼?命令!”

    “是!”

    安頓好孤兒們,趙獵扒在窗沿往外看,他注意到,海盜給俘虜所插的火把並不是火油炬,而是濕木炬,火不大煙大。稍稍轉念就明白過來,海盜這樣做的目的有二,一是不至於燒死或重傷俘虜;二是他們的目的不是燒船,而是製造濃煙,借煙霧掩護突破。不得不說,海盜們都是打老了仗的,很快就找到應對法子。

    這時被灼燒熏嗆得魂飛魄散的船工莊丁在求生欲*望驅使下,不待海盜用強,紛紛踏踏踩著鉤梯,朝商船奔來——而在他們身後,持刀執斧的海盜正緊躡其後,掩殺而至。

    丁家姐弟看得腦門冒汗,海盜這一手當真毒辣,這槍開是不開?

    馬南淳一咬牙:“開槍吧。”

    你死我活,容不得半分慈悲。而且,也別無選擇。

    覺遠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小僧願出艙接應船工莊丁。”

    施揚皺眉:“和尚別犯傻,你一出去,就成了靶子。”

    外面的慘號聲越來越大,覺遠實在不忍猝聽,一振長棍,就要衝出。不防人影一閃,一人攔在他身前:“和尚,一會有你出力的時候。現在,讓我來!”

    趙獵!

    趙獵風一般衝出艙室,他的肋下,夾著一捆冒煙的雷炮。
mk2258 發表於 2018-1-15 22:49
第四十九章【爆船】






    左疤子站在艙門前,面前有雙重護盾,再遠些有俘虜組成的人牆,他很篤定,那些鋼珠鐵砂絕對打不著自己。他抱臂等待,等濃煙蔽日,對面看不清人影時,就是他率眾出擊的時刻。他有個強烈願望,就是一手用斧子劈開那個叫趙獵的小崽子的腦袋,一手把對方手裡的噴火利器奪過來。

    好!現在第一個俘虜已經衝過鉤梯,正翻越對方用亂七八糟的木板桌凳拼湊的障礙。

    第二個也快衝到了。

    第三……

    咦!對面居然衝出個人來。

    左疤子大喜,不需他下令,七八把飛刀加短斧便朝那人扔去。但見那人一個前滾翻鑽到桌子底下,刀子斧子篤篤釘滿桌面。那人探出半身,猛力揮手扔出一件物事。

    左疤子支愣著腦袋,看著那團滋滋冒煙的東西在半空一溜翻滾,竟正正朝自己落下。

    左疤子不知那是什麼,但本能促使他躲避,飛快往艙裡一縮,嘭地關上門,將那件東西擋在門外——他清晰聽到那件東西砸在門框的聲音。

    “什麼破玩意,連門都砸不破。”這個念頭剛興起,眼前突然閃現紅亮光芒,那刺眼光亮堪比中午直視烈日。然後,他看到兩扇厚實的門板彷彿被巨靈之鎚沉重一擊,瞬間碎裂成百十塊,如利箭勁矢射入他的身體。

    “嗷——”

    當左疤子從後艙飛出時,已經變成一個血人,衣衫盡碎,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

    轟!

    巨大的爆炸蓋過了左疤子瀕死的慘叫,整個艙室頂蓋被氣浪掀飛,火光沖天,艙室內外等待出擊的十余海盜,不是被沖擊波震翻就是被坍塌的艙板壓倒、扎穿。周圍受波及的海盜和俘虜更是驚叫連天,整艘船頓時炸開了鍋。

    不分海盜俘虜,全像沒頭蒼蠅一樣亂竄。海盜們顧不上俘虜了,更有俘虜朝海盜群裡鑽。一時間狼奔豕突,全亂套了。人擠人、人撞人、人踩人,斷手斷腳或掉進大海者不絕,哀鴻一片。

    這時商船又衝出幾人,舉起刀斧,鏗鏗鏗鏗!再次把鉤梯盡數砍斷,兩船分離。在此之前,能幸運逃回商船的俘虜,不足十人。

    海盜們原本的如意算盤是把俘虜趕過商船,再隨後掩殺。既能靠濃煙熏敵及掩蔽,又能以俘虜當肉牆,可謂一舉數得。算計是好算計,沒想到卻被一記勁爆破壞殆盡,反而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此時濃煙滾滾、火勢處處的船隻,不是商船,而是海盜船。

    百丈之外的陳懿座船,還有在外側遊曳的另一艘海盜船,全看得目瞪口呆,偏偏幫不上忙。

    艙室裡,丁小么看得拍手大樂,手舞足蹈。

    馬南淳、施揚等人暗暗點頭,這雷炮的威力更在槍彈之上,而且還能弧線拋擲,可惜不能及遠,否則真不得了。

    覺遠和楊正已經被一波又一波的驚奇整麻木了,就算下一秒趙獵扛出個燃氣瓶把海盜船炸沉了,這二位也不會大驚小怪。

    然而站在船頭的趙獵卻沒有夥伴們那樣歡喜,他發現一個可怕的情況——海盜船,失控了。

    鉤梯一斷,脫離牽制,失控的海盜船隨著浪潮大幅度搖擺,慢慢向前自行駛去。然而由於兩船相距太近,並且無人掌舵,結果兩船側舷也越來越靠近,隨時有碰撞危險。

    趙獵這時也顧不得趁海盜大亂,擴大戰果,趕緊找來長梯、竹桿等物,讓剛剛獲救的船工、莊丁持之奮力頂住海盜船舷。當然誰也不指望單憑人力或一推只有錐釘固定的雜物頂住一艘上千石的巨艦,而是希望在海盜船駛過之前,側舷不要與商船發生磕碰。像這樣大噸位的船隻,一旦互碰,哪怕只是“輕輕”一下,後果也是災難性的。

    兩船越來越近,長梯、竹桿發出嘎吱吱的異響,漸漸彎成弓形。然後咔嚓連聲,一根一根竹桿、長梯爆裂折斷。

    “快找板子來,長短不論。快去!”

    “什麼?找不到?去底艙找!”

    “板子來了。”

    趙獵立馬接過,突然覺得聲音不對,扭頭一看,竟是張君寶,後面還跟著蚱蜢、黑丸等少年,頓時大怒:“你們怎麼上來了?誰給你們解除禁令?”

    “小么說人手不夠,我們來幫忙遞送板子啊……”張君寶邊回答邊望向海盜船,看著滿船狼籍與支離破碎的船艙,咂舌瞠目,“我就知道,那聲巨爆是咱們的大手筆……”

    嘭!

    一聲巨震,張君寶猝不及防,身體側傾,掉出船外。

    張君寶驚叫聲尚未出口,兩隻手同時伸出,及時抓住他的腕臂。驚魂甫定的張君寶連聲道謝:“謝謝趙大哥,謝謝覺遠師父。”

    巨震中,船工莊丁手裡俱器物脫手,橫七豎八摔倒一地。

    兩船交錯而過的最後瞬間,海盜船尾終於“輕微”磕碰了商船一下。

    就是這一下,兩船側舷俱應聲而碎,甲板破裂彈起,檣帆傾倒。

    兩船一觸即分,又在海浪推力下再度撞在一起。這一次撞擊力度比之前更大,幸運的是,海盜船堪堪駛過,只是船尾尖部分與商船船首擦了一下——然後尾尖與船首部分全被擦飛。

    商船的人摔了一地,海盜船更不堪,噗嗵嗵掉了七八人入海。

    此時海盜船的火勢已不可遏制,桅杆、檣帆俱被引燃,絕望的海盜與俘虜們爭先恐後搶奪船舷兩側懸掛的舢板,手腳慢的只得紛紛跳海逃生——儘管這樣做未必真個能逃生,但總比被活生生燒死的好。

    完全失控的海盜船就這樣晃晃悠悠,載著一團火焰,駛向大海深處……

    馬南淳慢慢撐起身子,第一句話就是:“海盜船完了。”

    施揚吃力拾起掉地的獵槍,看著破損嚴重的側舷與船首,苦笑道:“我們的船怕也快完了。”

    身為老船工,王平安只看一眼就下結論:“開是開不走了,但一時半會還不會沉。”

    趙獵抱槍倚艙,望著如狼蹲守的兩艘海盜船,嘆了口氣:“如果我們的船還能開動,陳懿在元氣大傷之下,未必敢追來。可惜,現在我們走不了了。對陳懿而言,無異於嘴邊肥肉,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吧。”

    眾人心頭俱沉甸甸,一時無語。

    船首處,覺遠正招呼少年們用手邊各種能利用的工具打撈海上的落難者。這些人中,既有商船的船工、莊丁,也有海盜。

    “這和尚,還真是菩薩心腸。”趙獵搖搖頭,用力撐起發酸的身體,“來吧,大夥都搭把手,能救幾人救幾人。”

    丁小么問:“那海盜呢? ”

    不等趙獵回答,丁小伊已恨恨道:“撈上來後,能剁幾人剁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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