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雙槍皇帝 作者:寇十五郎 (連載中)

 
mk2258 2017-11-19 22:29: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9 36015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6:14
第一百四十章【撤退變潰敗】





    十一月初六,龍雀軍特戰小隊與暴風雨同時襲擊萬寧碼頭。在炸藥與狂風暴雨協同作用下,十一艘倉船被灌入大量海水,再加上風浪沖擊,最終七艘沉沒,餘下四艘也破損嚴重,短期內無法修復使用。

    倉船被炸,棧橋被毀,糧草難輸。消息傳開,元軍大營炸開了鍋。各糧官頓時成了過街老鼠,人人追趕,一旦被圍堵,劈頭蓋腦的吵吵聲足以把任何人的腦袋脹爆。

    所有吵吵都可以歸納為一句話:還有多少糧草?

    還有多少糧草?這話能答嗎?萬戶大人早有嚴令,誰敢洩露軍機,裝進布袋,亂馬踏死。所以糧官們就算被打得頭破血流,鼻青臉腫,甚至有被打斷肋骨的,都抵死不肯回答或胡亂說個誇張得沒人能信的數字。

    軍中執法已控制不住局面,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事關飽飢生死,奈何以死懼之?

    炸船事件之後第三日,風暴漸止,海面復平,然而人心惶惶,軍無戰心,整個大營,瀰漫著一股崩潰前兆。

    忽失海牙怎都沒想到,躊躇滿志率八千大軍而來,信心滿滿揮師一戰,結果損兵折將,大敗而歸。原本打算死守不出,只要堵住龍雀軍出海之路,任務就算完成。萬萬沒料到,龍雀軍卻來了這一招釜底抽薪……

    軍中糧草還剩多少?沒有人比忽失海牙更清楚——還有足夠六千大軍十日之糧,若是倉船完好,趁風浪平息,趕緊發船北上輸糧,同時軍中實行配給,緊巴緊巴,還能撐到救命糧草到來……只是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如果不趁著軍中還有糧草,碼頭還有可供退兵的戰船趕緊走,再拖個十天八天,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其實在忽失海牙心裡,除了擔心糧草,更擔心碼頭上的戰船。要知道,那支神出鬼沒、令人恨得牙癢癢的龍雀軍哨隊到現在還沒見影。也就是說,他們隨時還有可能再次突襲,對戰船下手。儘管他已派駐上千軍兵,密密布防,但對手火器可怖,能否防住,心裡著實沒底。倉船被毀,只是戰敗退兵;若是戰船被毀,那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忽失海牙不是沒猜疑過,宋人為何炸了倉船而沒炸戰船。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宋人仿陸戰之圍三闕一之策,如果自己不中計,宋人一發狠,乾脆把戰船也炸了,絕了自家退路,那後果……忽失海牙打了個冷顫,事已至此,就算明知是計,也不得不按宋人之意圖行事了。

    十一月初十,圍攻萬安軍之元南征軍忽失海牙部六千大軍,盡數拔營。以千餘兵馬嚴守大營斷後,防備龍雀軍攻擊,餘部退往碼頭,登船南下,與元南征統帥阿里海牙匯合。

    元軍一動,龍雀軍也隨之而動。

    很快,破虜營在歐陽冠侯、施揚率領下逼近元軍大營。元軍北庭軍一部及漢軍、新附軍據營而守,以強弩硬弓以拒。破虜營火槍雖利,但面對堅寨密柵,彈丸難以破開,一時也逼近不得。

    兩軍正對峙之際,突然碼頭方向傳來陣陣爆炸,旋即呼號之聲震天。元營守軍正驚疑之際,很快後方傳來令人震驚消息:大軍雲集碼頭,正登船之際,突然遭到一支宋軍襲擊。這支宋軍人數不多,但火力兇猛,更有疑似震天雷的爆炸物,打得守衛措手不及,節節後退。襲擊宋軍如同一把尖錐,短短時間就連續突破元軍三層防衛,突入之快,忽失海牙連調遣兵馬堵塞缺口的時間都來不及。

    當一管雷炮從天而降,在碼頭人群裡爆炸之後,整個碼頭頓時陷入恐慌混亂中。雜役輜兵驚恐四散,牛馬騾羊驚嚇亂蹦,無數人爭先恐後搶著登船,人擠人人踩人,墜海者不知凡幾。

    後路生變,守營的元軍軍心頓亂,生怕後路被截斷,再無堅守之意,倉惶而退。原本忽失海牙曾有令,守軍退走時,需縱火燒毀大營,營中無法帶走的輜重付之一炬,不得留下半點給宋人。結果因退得倉促,留在最後的新附軍兵胡亂扔了幾根火把,就見營門被破開,大股宋軍湧入。新附軍兵一個個抱頭鼠竄,什麼輜重不輜重,再顧不得了。

    破虜營分出一部及時滅火,一部銜尾追殺,一直殺到海邊碼頭。亂軍一沖之下,原本已混亂不堪的元軍更是雪上加霜,人畜擠壓,車翻彀飛,無分官兵雜役,俱爭相搶上船。窄窄的棧板如何容得下這許多人?兩邊被擠落者如下餃子。至此,元軍忽失海牙部徹底崩盤,一場好好的撤退最後生生演變成大潰敗。

    忽失海牙及親將親衛在船頭看得目瞪口呆,欲哭無淚。

    忽失海牙也是久經陣仗之輩,他的退兵安排佈置不說滴水不漏,至少中規中距,沒有太大漏洞可鑽。但萬沒想到,碰上了一支擁有完全超出這時代火力的軍隊,他的多重防衛被快速擊潰,連調兵遣將堵漏都來不及對手就殺到眼前……

    “火槍!火槍!”忽失海牙赤紅著眼,衝那支不斷噴吐火舌的龍雀軍兵嘶吼,“我大元擁有天下最頂尖的工匠,最豐饒的物資,超過你們這個殘破行朝千萬倍的人力物力!趙獵!你等著,下一次,我會帶一支萬人火槍隊,把你及你的龍雀軍轟成渣!”

    最終,除了忽失海牙及早前上船的二千餘軍兵得以逃生,其餘三千餘軍兵近半或墜海或互相踐踏而死,餘下近二千軍兵、戰船及大量輜重糧草,盡數被龍雀軍俘獲。而龍雀軍方面,只有特戰小隊戰死兩名黎兵,一個雷霆戰隊隊員及兩個少年戰隊隊員受傷。破虜營也只傷亡二十餘人。此役可謂大捷。

    接到捷報,趙獵及屬下所有將官都是驚喜萬分。雖然料定斷糧之後元軍必退,龍飛翼的特戰小隊趁勢突襲也在意料之中,但沒想到特戰小隊猝然一擊竟會造成元軍大混亂,令元軍的退兵演變為潰敗。

    可以說,在這場戰役中,特戰小隊居功至偉,同時也用一場連一場實戰證明了槍械的威力。

    可惜……趙獵不無遺憾,他現在不缺槍了,只缺人。如果特戰小隊能擴充為特戰大隊甚至特戰營,或許,自忽失海牙以下,一個都跑不了吧。

    遺憾歸遺憾,槍械是不可複制的大殺器,必須交到能放心的忠貞之士手裡,寧缺毋濫,慢慢來吧。

    看到如此大勝,知萬寧縣趙若和喜不自勝,不等此役收穫盤點出來,急急催促趙獵趁全軍大勝,氣勢如虹之機,趕緊出兵南下,解救行朝危局。

    趙獵與諸將商議,既然已打破元軍圍堵,南下勤王自然義不容辭,只是不得倉促,須好好謀劃一番,同時也要把萬安軍這邊安排好。別的不說,光是俘虜的甄別處置工作量就小不了。

    雖是大勝,心情竟沒能輕鬆多少,這宋朝的日子過得……趙獵除了嘆氣也只有嘆氣,但自己選的路,再難也得往前趟。

    暮色沉沉,憑闌譙樓,低頭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潮及一車接一車繳獲物資從城門洞源源進入,舉頭遙望天涯海角,不知行朝那邊戰況如何,只希望能堅持到自己援軍到來吧。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6:14
第一百四十一章【崖城血戰(上)】





    十一月初的那場暴風雨席捲了整個瓊州,暴風雨助龍雀軍成事,同樣也為岌岌可危的崖城行朝贏得了一絲喘息之機。

    阿里海牙兩萬舟師於十月下旬登陸崖城。宋軍雖有近二十艘戰船,但面對阿里海牙上百船隻,實力太過懸殊,更何況宋軍原本守城的兵力就不足,若是勉強出擊,讓將士白白折損在海上,徒自減少守城兵力,殊為不智。

    除此之外,還有個不便宣諸於口的原因——宋軍統帥張世傑,長於騎戰而短於水戰,基本上是逢水戰(海戰)必輸。行朝上下已怕了,寧願讓他守城也不想他再領水軍出戰。

    而且為了文武制衡,也為了避免重蹈厓山之敗的覆轍,此役以右丞相、樞密使文天祥為主帥,以樞密副使、同門下平章事張世傑為副帥,以參知政事曾淵子統籌後勤事宜。如此,可有效扼制張世傑剛愎自用,使之不再犯當初厓山之役的失誤。

    由是,阿里海牙大軍沒有遇到任何來自海上的阻擊,順利登陸。

    阿里海牙登陸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兵分三路,直撲崖城三港。只要奪取三大港口,崖城行朝宋軍出海通道就被完全截斷,行朝就只剩下三條路可走:或死守、或投降,或逃進莽莽叢林。

    阿里海牙不介意行朝選哪一條,因為無論行朝做何選擇,結果都不會改變。

    在奪取三大港口時,元兵遇到激烈抵抗。由於受港口地形所限,大股兵力無法展開,元軍兵力優勢無法體現。張世傑敏銳察覺到這一點,預先在三港各布下一部兵力,元軍一入港,即迎頭痛擊。

    受港口窄仄地形限制的元軍無法以優勢兵力攻擊宋軍,只能不斷添油。宋元兩軍激戰近一個時辰,各有傷亡。最終因元軍援兵源源而入,而宋軍則兵力不繼,死一個少一個,此消彼長,不得不退回崖城。

    當日,元軍相繼佔領三大港口,關上了行朝海上出逃的大門。

    事實上,行朝也沒有繼續逃亡的打算——都逃到天涯海角了,還能往哪逃?崖城還有堅城可固守,若到海上豈非讓風浪吞噬?唯死戰而已。

    接下來三天,元軍一邊安營扎寨,一邊打造攻城器具,同時還派出大量哨探對崖城內外及周邊地形進行探查。

    等到各方面準備得差不多了,阿里海牙仍未急於攻城,而是派出使者,求見楊太后。被拒之後,改求見文天祥、張世傑,仍被拒。使者於是張弓搭箭,向城內射出勸降書,得到的回復是城內擲回的一團灰燼。

    十一月初三,元軍對崖城南門展開第一輪攻擊。

    首日攻城,元軍以行軍萬戶脫溫不花為主將,出動五千人馬。東、西兩門各一千以牽制,以三千兵力主攻南門。

    張世傑親登譙樓指揮戰事,侍衛親軍步軍都虞候黃天從任南門守備,率上千宋軍抗擊元軍。

    脫溫不花乃阿里海牙手下第一悍將,出身行伍,從小卒升至萬戶,以作戰勇猛聞名,他臉上那縱橫交錯的傷疤就是證明,沉重的鐵羅圈甲下身體的疤痕更多。

    脫溫不花與張世傑也算老對手了,當初焦山之戰就曾交過手,此後一路南下也屢有過招,雙方對彼此的作戰風格都不陌生。

    張世傑一見是脫溫不花指揮攻城,立即對黃天從下令:“馬上把懸戶掛出去,所有槍牌手預備,弓弩手待命。”

    懸戶懸簾,是古代一種城池守備工具,有“垜口第一切要之物”之稱,“每垜口作木架一箇,兩足在內,栽於城上,一轉軸匡檔在外,緊貼兩垜之邊,上用覆格,可搭氈毯或用被褥,俱以水濕,直遮垜口,箭不能入。無此二者,賊萬弩齊發,城上不能存站”。

    在崖城還稱為吉陽軍城的時候,並無此裝備。因為當時宋軍主要防範的對像是海盜、黎獠,二者弓弩射程有限,不足為懼。到行朝佔據崖城之後,對手以弓馬縱橫天下的蒙元,自需以此物為先。

    此時崖城諸門各垛口之間,都配置大量懸戶懸簾,尤其以南門為多,所用覆格,也多為堅木,反正瓊州什麼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樹木。

    果然,懸戶剛放下,脫溫不花的首波攻城隊就衝了上來。

    前頭方陣足足五百弓弩手,兩翼各有三百長矛手與刀牌手,後方則是大量推著壕橋、長梯、衝城車的民夫雜役。壕橋為雙層轉軸,長度正好夠橫跨護城壕,前端有鉤,下部有輪,推行便利。壕橋一旦推到壕邊,鉤端搭住對對壕沿,元兵就可源源不斷登城。

    這幾日元軍大造攻城器具,確實沒白忙活,甫一開戰,來勢兇猛。

    脫溫不花雖是蒙古大將,但麾下也多是漢軍及新附軍,蒙古兵並不多,此次打頭陣的也全是漢軍及新附軍。攻城之前,阿里海牙便頒下通告:此乃滅宋最後一戰,欲獲軍功,就得把握這為數不多的機會,戮力殺敵,奮勇爭先。且城內盡是宋國之丞相、參政、平章事、尚書、將軍等,甚至還有宋國太后,頭頭腦腦一抓一大把。只要殺進城去,誰都有機會俘獲宋國大官,大元朝廷,絕不吝厚賞。

    通告一下,攻城的漢軍及新附軍都似打了雞血,人人爭先,生怕慢了便落到別人後頭,到時丞相將軍抓完了只剩校尉小兵。

    五百弓弩手衝至八十步,前三排百餘弩手先發,上百弩矢射來,宋軍守城士兵正急忙轉軸落板遮擋,動作快的剛放下覆格,奪奪之聲不絕於耳,覆格不斷震動,望之令人心驚後怕。十餘個動作慢的宋軍士兵被弩矢穿胸破腹,鮮血狂噴,慘叫倒地。在弩矢的強勁力道下,宋軍士兵的皮製短身罩甲如同紙片般脆弱。

    宋軍這邊也不甘示弱,利用居高臨下的優勢,不斷從懸戶後拋射箭矢。初時因距離遠,沒傷到幾個人,但隨著元兵衝近,城頭箭矢如雨,傷亡劇增。

    隨著元軍中軍旗幟搖動,弓弩手方陣停下,兩翼刀牌兵穿插入陣,各自舉牌護住弓弩手。弓弩手則不斷從牌隙間探身開弓還擊,不過因地勢原因,他們中箭的多,傷敵的少。

    後方民夫雜役則在督戰隊的驅趕下,冒著箭雨沖向護城壕。不斷有人中箭倒地,一時不得便死,滿地翻滾哀嚎,斑斑血跡,令後方經過的民夫雜役看著心驚膽顫。

    “沖沖!快快衝!沖得越快越能活命。誰敢返顧,立即正法!”督戰元兵催命般的聲音不絕於耳,如鞭子般抽打著役夫們拼命向前。

    宋軍箭雨雖密,終究擋不住潮水般衝來的役夫。隨著咯吱吱的轉軸聲及嘭嘭震響,塵煙飛揚,一道道壕橋已伸過壕岸,前端鐵鉤牢牢抓入深土裡。

    元軍發出陣陣歡呼,刀牌手、長矛手蜂湧踏橋而過,豎起長梯,爭相登城。

    兵臨城下,為防誤傷,除了個別強弓手,大部分元軍弓弩手已不再密集射箭。宋軍也在黃天從急令下,卷收起懸戶,槍牌手上前,弓弩手居後,與登城元兵激戰。

    血戰,就此展開。

    元軍三次攻上城,都被宋軍拼死擋住,危急時刻,黃天從更親自持長刀衝殺,以至手臂受傷仍死戰不退。元軍重賞之下有勇夫不假,而宋軍卻是厓山餘生的最後一批大宋脊梁,他們不缺鬥志。這是他們最後一塊生存之地,面對殺上門來的暴徒,他們別無選擇,唯死戰而已。

    在激越的戰鼓聲與殺伐聲中,太陽漸漸西斜,那一抹殘陽,如血。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6:14
第一百四十二章 【崖城血战(中)】





    如血的残阳,照在血洗的城头。

    一群宋人杂役在城上城下清理敌我两方的遗体,并用一桶桶清水冲洗城墙血迹,再以猪鬃一遍遍洗刷,但任他们怎样使劲,城砖上依然留着淡淡血痕,抹之不去。

    踏着一地湿漉的淡色血水,大宋右相文天祥,左相陈宜中、参知政事曾渊子、户部尚书杨亮节等皆一袭红袍、玉带围腰、头戴蝉翼纱冠,在十余亲卫甲士的护卫下拾阶登城。

    将到城头时,一身甲胄、系着一领绯色大麾的张世杰率黄天丛及一众护卫出迎。

    将相相见,互拱手作礼。

    看着黄天丛吊着绷带的手臂及一众护卫铠甲上的刀枪箭痕,文天祥感叹不已:“鞑虏凶暴,侵城甚急。张帅、黄虞侯、诸将士辛苦了。今贼引兵去,不日必还来,还望诸君多加保重。”

    陈宜中上前两步,抚着黄天丛伤臂问:“君豪(黄天丛字),手臂伤势如何?”

    黄天丛大胡子一翘,满不在乎扬扬臂膀:“无事,被斫了一刀,幸有臂甲挡住,皮肉之伤而已。”

    曾渊子大赞:“我大宋有如此忠勇将士,必可摧折敌锋于城下。”

    张世杰沉声道:“世杰以谯楼为中军帅帐,敌不退绝不下楼一步,誓与崖城共存亡!”

    杨亮节赞叹不已:“有张帅此言,太后可安寝矣。”

    文天祥等看着城墙及城下血迹斑斑及攻城具造成的累累创痕,感慨之余,也不禁庆幸,幸好此城坚固,防御设施齐全,若是像万安军那样的土城,甚至昌化军那般土围子,怕是早被元军攻下了。

    想到万安军,不由得想到赵猎,若非他力主南迁,行朝怕还在海上漂着。据闻万安军那边有元军八千围困,领军的还是阿里海牙之子、元军悍将忽失海牙,也不知兵力薄弱的龙雀军能否抵挡得住。

    ……

    十一月初五,仅仅经过一天的休整,元军再次发动进攻。

    这一次,元军兵力比之前更多,中军大旗除了脱温不花的坐纛之外,更出现了阿里海牙的苏鲁定大旗。

    苏鲁定的蒙语意思是“矛”,外形就是一杆长矛,特殊之处在于矛身底座的銎部形成一个圆盘,盘沿一周有数十个穿孔,绑扎着马鬃作为垂缨。若是蒙元王公级人物的苏鲁定,则有六十四至八十一孔。这有着浓浓草原特色之物是蒙古的象征,是战神的标志,只有王公、重臣、一方统帅,而且是蒙人才有资格持有。

    阿里海牙屡立战功,位居行省重臣,更有入朝为相之呼声,故得忽必烈恩赐此旗,只是旗杆高度要比蒙元王公短三尺,只有一丈三尺。

    苏鲁定有黑白两色,分别叫做“哈喇苏鲁定”和“查干苏鲁定”,就是“黑”和“白”的意思,黑色象征着战争与力量,白色象征着和平和权威。而今日,阿里海牙举的是查干苏鲁定——和平和权威。

    元军统帅阿里海牙亲自督战,文天祥闻讯也亲临南门谯楼,与张世杰共御强敌。这两位大宋将相可谓是元军的老对手了,对蒙元苏鲁定寓意再清楚不过,此时看着敌中军高高竖起的查干苏鲁定,不约而同发出冷笑——和平?!都这时候了,还有何和平可言?怕是想要我们投降是真。

    从城头望去,元军大阵比前日厚实许多。旗帜如云,枪矛林立,牌如重墙,兵马一层又一层,密密匝匝,从坡脚排到坡顶,再从坡顶蔓至坡后。把附近几个山坡都给占满了,怕不有上万人。阿里海牙与脱温不花的中军坐纛就在最高坡顶之上。

    崖城周围地形起伏不定,山林甚多,很难展开兵马,万人已是极限。这一点倒是利于守军,不过常言道人过一万,无边无际。看到城下元军兵马之盛,守城宋军难免变色不安。

    就见坡顶上三骑举旗奔驰而下,自一列列军阵间穿行,卷起一片烟尘。

    三骑在距护城河前百步停下,中间持旗骑士洪声道:“元帅喻示文丞相、张枢密。宋已无君,气数已尽。诸君皆是当世杰出之士,何必为一妇人做困兽之斗?须知海天茫茫,孤城难持,死守死路一条,归顺天下太平。今我持查干苏鲁定而来,君当知我意,勿使和平之旗从我手里坠落。”

    文天祥愤然击栏:“和平?德祐二年,某奉帝之命,出使元营,是谁拒绝我大宋的和平诚意?拘我鞑营,陷我朝都?虏我君王?涂炭我华夏生灵?尔等胡儿,率兽食人,荼毒天下,有何面目奢言和平!”

    持旗骑士森然道:“如此说来,丞相是拒绝元帅和平诚意,选择战争了?”

    看着城下色目骑士喋喋不休,张世杰向亲卫伸手:“取我弓来。”

    亲卫迅速将张世杰专用的二石五斗步弓及雕翎箭袋呈上。

    张世杰取弓箭在手,双臂一引,弓弦咯吱吱声中,弓开如满月,倏地一松,箭去似流星。

    持旗色目骑士身经百战,临阵经验与反应极出色,一听弦响,立刻伏鞍,但他顾得了人却顾不了旗——箭至旗落。

    守城宋军爆出震天价喝彩,士气高涨。

    阿里海牙远远看到,冷哼:“蠢材。”

    张世杰这一箭固然出彩,但百步射箭,虽有准头力道却已不足,这一箭即使射中也无力穿甲,根本不会受伤,平白丢人。

    谯楼之上,文天祥清越而富有亲和力的声音清晰传来:“诸君,元虏虽众,不过外强中干,前番攻城屡屡铩羽便是明证。更况乎我有二城可倚,敌攻之,必败!”

    二城?不是只有一个崖城吗?

    守城宋军将士面面相觑,终于有大胆者高声问:“丞相,何来二城?”

    文天祥一字一顿:“诸君脚下有坚城,此为一;我大宋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此为二。有此二城,任是天下劲锋亦折于此,况色目胡儿乎!”

    原来这样二城啊!

    黄天丛趁机拔刀高呼:“众志成城守坚城,色目胡儿折兵锋!”

    守城宋军齐声应和,千人怒吼,声遏行云。

    坡顶上的青罗盖下,阿里海牙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身边左右的脱温不花、贯只哥都是一脸怒容。

    贯只哥愤然道:“阿塔,这些宋人不知好歹,正如其谚所言,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日,我们就要让他们见见棺材!”

    脱温不花俯身请令:“贯只哥说得没错,请元帅下令,让末将把这些宋狗揍哭吧!”

    阿里海牙抚着长髯,淡淡说了一句:“既然他们射落和平之旗,那就给他们战争吧。”

    脱温不花抱拳大吼:“遵令!”

    半刻时后,查干苏鲁定放倒,哈喇苏鲁定举起。

    战争,开始。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6:14
第一百四十三章【崖城血戰(下)】





    灼熱的陽光下,大地熱氣蒸騰,鼓聲震天,吶喊聲震天,攻城的元兵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拍打城牆,無數雙大腳踩過壕橋,湧向城下。

    半空中一蓬蓬箭雨交錯而過,那遮天蔽日的死亡陰影,將城頭或城下的兩方士兵盡數射翻。此時無論是宋軍還是元軍的普通士兵多無甲或只披皮短甲,對箭矢的防護力不強,中者不死亦傷。而在箭雨中不時夾雜著一些石塊,卻是雙方的梢砲打來的。此時宋軍用的還是以人力為主的梢砲,而元軍用的卻已是配重式投石機。幸好海運不便,元軍所用多為輕型投石機,若是重型投石機“襄陽砲”,只怕崖城早變廢墟了。

    然而箭雨再密集,砲石再猛烈,也擋不住元軍的衝鋒。數百漢軍、新附軍舉著還殘留未剝盡新鮮樹皮的半人高木牌,衝過壕橋,登上長梯,殺上城頭。這些本是兩宋子民的軍隊,與異族對戰時畏之如虎,但一旦投降,刀口轉向,卻一改綿羊本性,變得窮凶極惡、如狼似虎。兩宋末的新附軍、明末的漢八旗,乃至抗戰時的漢奸軍隊皇協軍,莫不如此,實是可悲可恨。

    懸戶懸簾雖可防箭矢,但同時會影響守軍射擊,尤其當元軍殺上城頭時,這樣的防護更是無用。此時大顯神威的是狼牙拍、夜叉檑等守城利器。

    所謂狼牙拍,就像一塊巨型蒼蠅拍,只不過這“蒼蠅拍”拍的不是蒼蠅,而是登城的敵兵。拍上遍布釘齒,以繩滑絞於滑車,扯起拍落中者無不成肉糜。

    夜叉檑與木檑相似,同樣遍布鐵釘,從梯子放落,一滾一大片,還可扯起回收。

    但這兩樣守城利器也有弱點,那就是栓繩易被斬。便如此刻,好些個悍勇的元軍士兵跳上猶殘留血塊肉屑的狼牙拍背板,揮刀斧拚命砍粗大的繫索。不過三五下,粗索便被斫大半,狼牙拍搖搖欲墜。

    城頭一排弓手探出身,嗖嗖幾箭,將幾個斬索的元兵射個對穿。元兵慘叫聲未落,城下一陣箭雨射來,城頭宋軍好些弓手大叫著連人帶弓墜下城。

    轟地一響,狼牙拍繩索終於斷裂,巨大的釘板拍下,將幾個正欲登城的元兵壓在拍下,殷紅的鮮血不斷噴出,拍下伸出的幾對手腳一陣抽搐踢蹬,慢慢不動……

    這邊狼牙拍墜落時,旁側一架架梯子豎起,一群舉牌咬刀的元兵正奮力踩梯登城。登至半時,城頭扔下一大石,將元兵舉著的木牌砸成好幾半,旋即聞到一股惡臭。那元兵抬頭,突然發出一陣恐懼至極的厲叫:“金汁!”

    嘩!一股金汁澆下,這架梯子上的五六個元兵慘叫摔落,痛得滿地翻滾。輕者手臂被蝕,糞毒入肉,感染嚴重,不死也殘。重者頭臉大塊皮肉脫落,甚至露出白森森骨頭……對這些人而言,當場死了都是幸事,否則就是極度痛苦嚎叫至死為止。

    另一邊轟轟隆隆滾下一具夜叉檑,將快爬上梯子的七八元兵盡數捶落,其沉重力道更將梯子砸斷。守軍旋即絞動滑車,咯吱吱聲中,已變成腥紅的夜叉檑又帶著新鮮血肉收上城頭。

    譙樓正下方城門處,一輛衝車正轟轟衝撞城門。這種屋形衝車內藏十餘人,以粗大原木構架,上覆生牛皮,塗抹灰漿,石矢難毀,且不懼油火,故此一直推過壕橋,推到城下,守軍難以阻止。

    儘管宋軍必以木石沙土堵塞城門,但只要撞破城門,以人力挖掘木石沙土總比硬衝城頭好。

    隨著包鐵衝木咣咣猛烈撞擊,厚實的紅漆大門不斷掉漆,慢慢出現裂紋。

    前敵指揮脫溫不花遠遠看到,咧開大嘴,但他的笑聲尚未出口,就見城頭宋軍幾個力士奮力抬著一個巨大鐵球,一二三扔下。

    “混蛋啊!是震天雷!”脫溫不花狂笑變怒吼。

    轟!一聲震天巨響,火焰騰空,濃煙滾滾,衝車頓時趴窩。

    一會,衝車破裂的木門撞開,幾個口鼻耳朵流血的元兵跌跌撞撞滾出車,跑不出幾步先後跌撲在地,渾身抽搐——卻是被強烈的衝擊波震傷內腑,一時不得便死,卻已完全喪失戰鬥力。

    隨著接二連三震天雷扔下,攻城元兵被炸得血肉橫飛,慘烈的死亡,令元兵戰勝了督戰的死亡威脅,驚恐萬狀逃回。

    脫溫不花臉色鐵青,往後方坡頂看了一眼,青羅緞傘下,阿里海牙安坐如鐘,面無表情。

    脫溫不花咯嘣咬牙,怒吼:“寶音!”

    “屬下在。”一個披著厚實鐵羅圈甲的粗黑矮壯蒙古人伏拜於地。

    “你去!登城!”脫溫不花命令簡短,這個叫寶音的百戶,是他的親衛隊副官,身經百戰,屢屢先登破城,是出名的勇士。

    “遵命!”寶音抓過巨斧大弓,一聲喝令,一隊披鐵甲持重兵強弓的蒙古兵匯聚旗下。

    隨著震人心魄的中軍鼓響,寶音率著他的蒙古突擊隊沖在攻城軍隊的最前頭。他們衝過壕橋,登上長梯,殺上城頭。所有宋軍弓手射來的箭矢或被鐵甲彈開,或被大盾擋住,隨著蒙古兵越衝越近,箭矢的穿透力也越大。當寶音第一個衝上城頭時,他身上已插滿長短箭矢,望之猶如刺猬。然而寶音卻渾若無事,衝勁絲毫不受影響,顯然這些箭矢雖破開鐵甲防禦,卻已是強弩之末,其勢難穿皮肉。這種情況在古代戰爭也是常有的事,這也是箭矢這種彈射武器的天生短板。

    “啊!”寶音用大盾擋開從頭澆下的金汁,雖然有部分濺到手臂,但有鐵甲防護,絲毫無損。再敏捷翻到梯子後,躲過轟轟碾來的夜叉檑,之後再翻回來,猛搶幾步,終於登頂。

    垛口處突然一棒打來,寶音用大盾格檔,嘭地巨響,大盾破裂。寶音扔掉大盾,拔出大斧,大喝一聲將那使大棒的壯碩宋兵劈翻在地。大斧呼呼,再砍斷兩根長矛、一把手刀,單手一撐垛沿,虎地翻進城頭。一旦登城,寶音勢如瘋虎,將十餘衝來的宋兵剁翻砍倒逼退,當真是以上當十,勇猛過人。

    得益於寶音打開缺口,身後蒙古兵源源不絕登梯而上,團團聚攏在寶音身邊。這個陣列越來越大,城頭宋軍士兵拚命圍殺,奈何近距難施弓弩,而刀矛等兵器又無奈何鐵甲何,而鐵骨朵、鐵鞭、大棒等重兵器非力士不能使,而這樣的力士本就不多,對上更多更強悍的蒙古兵也多是落敗身死。

    眼見寶音所率的蒙古突擊隊就要站穩腳根,佔據城頭。

    驀然一聲大吼:“都給爺爺閃開!”

    是南門守備黃天從的吼聲,圍殺的宋兵紛紛讓開。

    寶音等十餘蒙古兵定晴一看,就見七八步之外,一員宋將讓開,露出其身後一隊手持鐵棍的士兵。這些士兵手裡的武器很是怪異:說是鐵棍,他們卻像弩弓一樣半蹲著瞄準;說是弩弓,棍上卻沒安弦,只有一些奇形怪狀的零件……

    寶音獰笑,讓開得好,正好大殺特殺。這宋將看裝束至少是個統制,送上門的軍功。

    寶音一揮滿是缺口、血跡斑斑的大斧:“勇士們,隨我殺……”

    “瞄準——射擊!”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煙火噴湧,震耳欲聾,彈丸猛兇,破開箭矢難穿的鐵甲,將一個個蒙元精兵的壯軀打得血肉飆飛,肚破腸流。撕心裂肺的吼叫,連一里外中軍的脫溫不花都聽得清清楚楚。

    當槍聲停止,煙霧散去,城頭蒙古兵已倒了一圈,唯有一個壯碩的身形搖搖欲倒。

    “不……可……能……”寶音已成了個血人,渾身滿是血洞,不斷向外冒血,潺潺流下,在腳下形成一灘血窪,“這是……什麼… …兵……兵器?”

    黃天叢接過一桿上好彈藥的火槍,瞄準寶音額頭:“記好了,取你性命之器——火槍!”

    嘭!

    當初趙獵曾贈送張世傑三十多支火槍,並援助部分造槍工匠(學徒)。張世傑剛回到崖城不到半月,水力鑽鏜才剛弄好,元軍就洶洶殺來,工匠們連日奮戰,也只趕造出十多支火槍,剛夠組成一支火槍隊。

    這支火槍隊只經過短短七八日訓練,實彈不過打了十發就拉上戰場,未想竟能力挽狂瀾,一舉擊潰蒙古精銳。只是這些火槍的燧發打火彈簧鋼片基本都是手工打製,雖然用料都是精鐵,工匠技藝也是傑出,但無論如何也無法與趙獵軍工基地裡用鋼板沖壓的鋼片相比,所以不但扣板機阻力大,啞火率也高,五十支槍,打響的不足四十支。啞火率高達二成。不過瑕不掩瑜,這燧發火槍的威力已令人刮目相看了。

    寶音之死及蒙古精銳突擊隊的覆沒,令脫溫不花暴跳如雷,他無法忍受這樣的失敗。他正要再傳令下一波衝鋒,突然頭頂一暗,厚厚雲層遮住了太陽,風越吹越急,酷熱盡去,渾身舒爽。

    這是……老天開眼了?降溫消暑,以便大軍更好攻城?

    回首,卻見遠方海天一線處烏雲滾滾,浪潮翻湧,越湧越急,越湧越高,挾排山摧城之勢滾滾而來。

    脫溫不花臉色變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6:14
第一百四十四章【火槍懾敵】





    祥興二年十一月,瓊州最後一場暴風雨,令元軍最猛烈的一次進攻戛然而止,半途而廢。

    這場暴風雨的烈度並不算大,別說不能與七八月的颱風季節時相比,就算是十月初那場颶風,也遠勝於此次。但對兩軍作戰尤其是攻城方而言,這樣的暴風雨也是無法作戰的。一場及時雨,挽救了行將覆滅的行朝。

    阿里海牙只說了一句:“容其喘息數日,年內必滅宋室。”

    旋即罷兵。

    暴風雨持續了三天便退去,按阿里海牙的計劃,再等個三五日,待陽光將泥濘的地面曬乾,士卒們的精氣神也恢復得差不多,便可一鼓作氣破城滅國。

    是的,經過幾次攻打,阿里海牙心裡已有數,宋軍快扛不住了。只要再加一把勁,老天別搗亂,就能一舉破城滅國。

    瓊州這個地方,好在天時地利,壞在人和。

    颶風、海嘯、暴雨、叢林,加上海峽間隔,遠離陸地……沒有這些自然環境因素,區區幾千殘宋兵馬,早被形神俱滅多少回了。然而有所得必有所失。瓊州有天時有地利,唯缺人和。

    此地宋人本就少,又多聚於瓊管,在崖城還叫作吉陽軍城時,除了守城百餘宋兵及其家眷外,幾無宋人百姓。殘宋行朝攻取崖城後,唯一的補充就是瓊州宣慰司布防於吉陽軍城的千餘新附軍兵。而崖城附近的黎獠,熟黎里能征召為卒的早徵光了。至於生黎,不造反犯邊就算好了,想化蠻為兵,何其之難,至少短短數月間無法做到。

    所以,宋人既往在陸地的優勢——無窮無盡的人力,在瓊州這個海島蕩然無存。他們的兵死一個少一個,無法補充。這幾日攻堅下來,元軍死傷不下五六百,宋軍的死傷也在二三百之數。崖城的兵力才多少?有沒有三千?死三百他們還能承受,死到一千呢?

    阿里海牙麾下有戰兵八千,輔役近萬,他的軍隊可以承受五千以內的死亡率,他的軍隊若死傷五千,宋軍還剩多少?

    因暴風雨而休兵這段時日,經過軍議,阿里海牙、脫溫不花、貫只哥及荊湖行省郎中和尚等將官一致認為,前番攻城,在戰術上是正確的。無需奇謀,無需巧計,只等風雨過後,繼續攻打,耗也能耗死宋軍。

    此戰必勝,所有元軍將領都是信心滿滿,直到……忽失海牙敗軍倏至。

    十一月十五,暴風雨過後一周,海天相接處,出現七八艘打著元軍旗號的戰船。雖然船型高大,甲士密布,卻掩不住那股子倉皇,旗幟萎靡無力。

    駐守番坊港與大港的元軍水軍船隊立即鳴號示警,二十餘船張帆迎上,船舷兩側層層軍士張弦豎牌以待。

    雙方接近,互打旗號時,才得知來者竟是本應在萬安軍剿敵的忽失海牙大軍……呃,殘軍。

    這是……難不成……

    很快,忽失海牙兵敗萬安軍的消息便在南征元軍大營傳開,這樣的大事本也隱瞞不住。

    元軍上下震動,原本要對崖城發動的最後一擊不得不緊急叫停。

    當日,忽失海牙伏叩於中軍帥帳,將如何兵敗萬安軍之詳情一一禀告,並請元帥治罪。

    聽著忽失海牙的連場慘敗,尤其最後被龍雀軍一支小隊強行突入碼頭,引發恐慌,最終招至大敗。蒙元將領們目瞪口呆之餘更心驚不已,何時宋軍竟這般厲害了?這還是印象裡的宋軍嗎?聯想到這幾日攻打崖城時宋軍苦苦抵抗,幾度被攻上城頭,若非老天幫忙,崖城城頭的旗幟早換成大元王旗了。

    同是宋軍,這差距咋那麼大呢?

    沒有人會懷疑忽失海牙及其麾下八千元軍的戰鬥力,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龍雀軍的武器。

    在忽失海牙陳情中,“火槍”這種新型武器引起阿里海牙等元軍將帥高度關注。

    火焰噴湧、煙霧瀰漫、聲似驚雷、丸可破甲……又是火槍!

    渡海南征之時,阿里海牙就曾對其子貫只哥表達過對火槍這種武器的憂慮,只是當時父子二人皆認為在大勢之下,區區軍器縱逞強一時,終難擋大軍之威。沒想到就是這他們瞧不上眼的“區區軍器”,竟將八千大軍打得大敗虧輸,差點全軍覆滅。

    這火槍究竟是何物?宋人怎地一下就發明出來?明明厓山之時還聞所未聞啊,否則他們早拿出來作戰了,何至於被打成那慘樣。

    脫溫不花突然叫道:“那日末將麾下寶音率一隊我族勇士衝城,原本已殺上城頭,結群成陣,宋人驅之不成,正要擴大戰果時,結果一陣雷鳴火焰後,盡數戰死城頭……莫非那就是火槍?”

    忽失海牙道:“定是無疑。”

    貫只哥不解:“若這火槍真如阿卡……真如萬戶所言那般厲害,為何崖城宋軍不用?只在岌岌可危時才調了一隊火槍兵?”

    和尚目光一閃:“莫非崖城宋軍只有少量火槍,大量火槍都裝備了龍雀軍?”

    貫只哥更不解:“崖城才是宋室行朝根本所在,守城的張世傑、黃天從又是宋禁軍將帥,但有精良軍器,豈有不裝備禁軍而裝備廂軍之理?”

    和尚道:“不然,若仔細往前捋,便知不少與火槍有關之事。最早是張珪船隊遇襲,宋丞相被劫;再到千戶撤裡蠻香山之敗;再到北庭百戶吐迷速海戰大敗身死;再到吉陽軍城之失,馬撫機之敗…… 樁樁一件件,莫不與宋之信安侯趙獵及其龍雀軍密切相關。依卑職推測,這火槍必是趙獵之龍雀軍首先應用,積器甚多,並列裝全軍。而張世傑獲之甚晚,器物不足,故此軍中火器不多。”

    元軍諸將聽了都是點頭,覺得只有這個說法,才能解釋為何崖城宋軍幾乎沒有火槍這種犀利武器。也只有這個說法,才能解釋為何厓山之戰時,並未見宋軍使用此利器。因為無論是這個信安侯趙獵還是龍雀軍,都是在厓山之戰後突然冒起的,火槍這種給大元軍兵帶來巨大傷亡的武器,也必是趙獵的龍雀軍帶來的。

    趙獵!龍雀軍!且先讓爾等猖狂一時,待我破城滅國之後,再回頭收拾你們!

    阿里海牙磨了磨牙,那與猛虎同色的眼瞳,閃過一抹赤漓漓凶焰。

    在看了忽失海牙呈上的火槍圖譜之後,阿里海牙下了三道命令:“一、即日起加強北面巡邏,番坊港、大港各戰船保持警戒,隨時待令出擊。二、整合殘軍,擇日攻城。三、破城之後,必須繳獲宋人火槍實物。”

    最後,阿里海牙淡淡看了伏叩於案前的長子一眼,再下一道命令:“瓊州萬戶忽失海牙,以八千軍圍萬安軍,一不能克敵破城,二不能圍堵困敵,更損兵折將,丟失輜重,其罪本應問斬。念在宋人軍器犀利,此次失利非戰之罪,死罪可免,活罪不饒,重責軍棍五十。本帥將上書朝廷,議請虢奪忽失海牙萬戶之爵。諸君當引以為誡,同心戮力,共破崖城,奪此不世之功!”

    諸將皆凜然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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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絕望】





    營帳裡,鋥亮的銅架上插著四五根粗大的牛油蠟燭,明亮的燭火映照著兩片血肉模糊的屁股。

    從被打完軍棍後就趴在硬床板上的忽失海牙一直動彈不得,當軍醫士把一塊塊黑糊糊的藥膏敷上去時,被重責軍棍時咬牙不吭聲的忽失海牙終於發出殺豬般嚎叫:“混蛋!輕點……疼死我了……”

    軍醫士滿頭是汗,連連告罪,益發小心。但畢竟是上藥,哪有不碰觸傷口的?結果一不小心,觸及一塊爛肉,忽失海牙又呼天搶地起來。惱怒之下,抓起床邊的彎刀,就要砍殺洩憤。

    刀方出鞘數寸,帳簾突然掀開,二人大步而入。

    忽失海牙眼角瞥見,慌忙收刀入鞘,掙扎欲起。

    來者其中一人急步趨前,按住忽失海牙肩膀,目光掃過其血臀,有不忍之色,低聲道:“阿卡,沒事吧?”

    忽失海牙強笑道:“無事……阿塔……”仍欲強撐而起。

    進帳二人,正是其父阿里海牙與兄弟貫只哥。

    阿里海牙擺擺手,靜靜看著軍醫士繼續敷藥,這會忽失海牙再疼也不敢吭半聲。待軍醫士敷藥完畢,阿里海牙揮揮手,軍醫士忙收拾藥盒躬身告退。

    貫只哥搬來錦墩,阿里海牙坐下,凝視著長子,後者慚然垂首,帳內一時寂然。

    良久,阿里海牙徐徐開口:“你可知你犯了什麼錯嗎?”

    忽失海牙愧然道:“兒敗了……”

    阿里海牙搖頭:“不然。宋人有言'勝敗乃兵家常事' ,敗了我不怪你,但你此次攻打萬安軍城,敗退時做錯了一件事。”

    忽失海牙用力掙扎坐起:“請阿塔教我。”

    阿里海牙冷然道: “你攻城無果,退兵而被龍雀軍銜尾追擊時,沒用北庭精騎斷後,而是以新附軍斷後。”

    忽失海牙訝然:“阿塔……”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阿里海牙打斷道,“以往你用新附軍斷後沒錯,這些人死多少都能補回來,但這次不一樣。你若以精騎斷後,趙獵麾下多為步卒,騎兵甚少,縱有利器,也絕不敢過份逼近,以免陣形散亂,為我勁騎所趁。如此,雖有小挫,不至於慘敗。”

    忽失海牙怔忡半晌,不得不承認阿塔所言在理。當日他之所為,純粹出於平時作戰習慣或本能,自家精銳得跑前頭,新附軍這些降兵劣卒就扔在後頭以阻追兵。只是他忘記了,要想完成圍堵龍雀軍的任務,不是僅靠少量的精銳就可以做到的,他需要大量的“降兵劣卒”。結果精銳是保住了,劣卒卻丟了大半,以致後來非但進攻乏力,連防守都成問題。

    貫只哥道:“阿卡也是擔心我北庭軍折損,傷我根本。那些新附軍兵死再多也可補充,但北庭勇士卻是折一個少一個啊……”

    阿里海牙咄然道:“貫只哥,你也短視!你阿卡此戰的任務是困住、堵住龍雀軍,以使我南征大軍從容滅掉殘宋行朝,此乃戰役方略,一切都應以此為重。眼下你阿卡固然保住了數百北庭勇士,然而卻令龍雀軍破圍而出,造成整個戰役被動,我師有可能腹背受敵,使一場必勝之役平添變數…… ”

    阿里海牙搖頭嘆氣不已,這兩個兒子格局還是太小,頂多只能為將,缺乏帥才啊。

    忽失海牙與貫只哥唯唯稱是,然後忍不住問:“龍雀軍火槍如此犀利,阿塔可有破火槍之策?”

    阿里海牙雙目黃光一閃,形容陰鷙:“從你與龍雀軍萬安軍城一戰來看,火槍最利防守,若配合堅城,更難迫近。雖有強弩硬弓,卻難以與火槍抗衡,固有此敗。然其後你糧船被毀,不得已退兵時,命一部據寨而守,龍雀軍雖迫近寨外,槍彈齊發,卻未能攻入寨中。若非宋人出奇兵襲擊碼頭,令守寨軍兵恐懼後路被斷而驚逃,龍雀軍想順利攻入營寨亦非易事。”

    忽失海牙兄弟眼睛都是一亮,齊道:“阿塔是說……”

    阿里海牙斷然道:“火槍利守不利攻,我們絕不能給趙獵與張世傑合兵共守崖城的機會。先破崖城,據之以待趙獵之龍雀軍。屆時利用我兵船眾多的優勢或海上圍殲,或守城以拒。他就算有利器在手,又能奈我堅城何?城久攻不下,為之效忠的行朝又覆滅……就算他趙獵有強兵火器在手,又能如何?”

    兄弟二人皆心悅誠服大贊不已,貫只哥更道:“我軍攻破崖城之後,繳獲宋人火槍,召能工巧匠依樣打造,分發守軍。待那趙獵率軍前來,那時就讓他嚐嚐他最拿手的火槍守城之陣,以彼之道還治彼身,為阿卡報一箭之仇。”

    忽失海牙凶焰熾熾,一拍大腿:“就是這樣……啊!”

    ……

    從暴風雨停歇那一天起,崖城朝宮就陷入一片壓抑氛圍中。

    當暴風雨過後,陽光普照瓊南,楊太后再次垂簾問政,當她問道:“元虜若再攻城,眾卿可有必御之策?”

    諸臣皆無語,實力懸殊,這是明擺著的事,這些日子以來,也只是苦苦支撐而已。

    文天祥身為文臣之首,自然不能沉默,當即出班,舉笏深鞠,神情昂烈:“請皇太后寬心,臣已存與城皆亡之心,每戰必臨鋒鏑,寇欲破城,須從臣屍身跨過。”

    張世傑亦鏗鏘有聲:“臣只有一言——自臣以下,必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陳宜中嘆息,人還是太少了啊,兵員只見消耗卻沒法補充,沉穩出班,深深望了文天祥與張世傑這兩位因政見不同屢屢相爭的政敵一眼,從容道:“臣願與諸君共存亡。”

    諸臣正紛紛表態與城皆亡之心,卻見一侍衛匆匆入報。

    “什麼?”張世傑騰地站起,“發現瓊州萬戶忽失海牙部旗號?”

    諸臣皆驚惑不已,忽失海牙不是在萬安軍城圍攻龍雀軍麼,怎麼跑到這來了?這是什麼情況?趙獵與他的龍雀軍是勝了還是敗了?僅僅一閃念之後,許多大臣就斷然否定前者。以弱旅孤城抗衡八千敵軍,能支撐下來就算不錯了,還指望勝?想多了。不勝,那就是敗了,這下子所有壓力全壓到崖城這裡……

    文天祥沉痛嘆息,頹然頓坐,原本就實力懸殊,壓力重重,這下元軍又加入數千生兵,可以想見接下來的守戰之艱難。

    簾後的楊太后再承受不住這壓力,飲泣出聲。

    一眾孤臣皆伏拜於地,痛哭失聲。

    宮外陽光燦爛,宮中愁雲慘淡。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6:15
第一百四十六章【槍太少了】





    嘭嘭嘭!火焰噴吐,白煙湧動,城頭十餘步外一個持牌揮斧的強壯牌子頭手裡的旁牌爆裂,身上鑲鐵葉甲甲片炸飛,身體多出若干血洞,鮮血汩汩冒出。

    那牌子頭瞪大牛眼,滿臉不可置信,儘管他想奮力將手里大斧扔出,將十步之外那幾個向自己射擊的宋兵斬殺。然而鉛丸不比箭矢,箭矢入體,還可垂死一搏,鉛丸貫體,那翻滾衝撞、將內臟盡數搗碎的空腔效應,瞬間解除戰鬥力。牌子頭再拚命掙扎,再不甘心,手裡的大斧舉起後也完全不聽從主人意志扔出,而是噹啷墜地。

    “殺!”一個宋軍矛手衝上前,一槍刺入牌子頭咽喉,將這波次攻城敵軍最後一個元兵殺死。

    看著滿地層疊屍體,黃天從長吐一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硝煙,這火槍就是好使啊!若非有這利器頂住,元兵怕是早攻上城頭了。

    元軍攻城這幾日,城頭攻守異常慘烈,箭矢大量消耗,弓弩手也折損甚多,最後不得不使用製造粗糙的木箭及竹箭,但損失的弓弩手卻沒法補充。

    宋軍本就兵少,而合格的弓弩手更是訓練不易,沒個一年半載不要想。缺少足夠的遠程兵器壓制,守城更是艱難。

    幸好,他們有一隊火槍兵。

    火槍彈丸製做容易,發射藥用量也少,一桶火藥就足夠打到明年。火槍兵補充也簡單,訓練個三五天就可上戰場,而且還不需要精兵老卒,就算普通輔役皆可勝任。激戰至今,元軍已不下七八次攻上城頭,短兵相接,血肉相搏。雖有槍牌手護衛,亦不免有死傷。幾日下來,火槍兵死傷過半。但只要火槍無損,死一個就可補一個,幾乎不影響戰力。

    黃天從最初還只認為射程遠、威力強,操作簡易、彈藥廉價易造,是火槍的優勝之處,但連番激戰下來,他驚訝發現,火槍兵訓練簡單,能源源不斷補充,才是火槍這種武器的真正可怕之處。

    這時城頭守軍紛紛讓開:“文相公、張帥來了。”

    一群持重牌配重兵的甲士環護著文天祥、張世傑大步走來。兵凶戰危,元軍下次進攻不知何時,張世傑不消說,就算是文天祥這文臣,都披上厚重鎧甲。

    文天祥雖是文臣,卻也身材高大,加之屢經磨難,這身子骨也練出來了,披上幾十斤重甲,步履仍從容,面帶微笑。雖無羽扇綸巾,高冠大袖,然一襲腥紅大麾,隨風翩飛,自有一股儒帥氣度。

    文天祥一路行來,不斷安撫守城將士。這位大宋丞相身份尊貴,姿容俊雅,氣度折人,雖是一言半語,卻令人如沐春風。許多受傷宋兵受其激勵,都振作起來。

    那邊文天祥在精神撫慰,這邊張世傑則以物質激勵:“大夥兒打得好!今日加餐,每士肉三兩、魚一份、米半升。只要諸君奮力作戰,保城不失,朝廷不吝賞賜,功勳顯著者,更可授勳階……”

    說話間,張世傑已走近那隊火槍兵,一一看過去,眼前的軍士,一個個硝煙滿面,或黑或灰,看上去臟兮兮,但神情都是悍勇——也是,連場血戰下來,就算是新丁也都變成悍卒了,更何況其中不少都是老兵。

    對這些火槍兵,張世傑又加了一句:“原輔役可為效用,效用可為使臣。”

    火槍兵們都是激動不已。這些人中,近半都是役兵,先前幹的不過是築城搭橋、運送輜重的雜活,現在一下成了效用、使臣,甚至可授勳階,能不激動?

    不是張世傑、黃天從不想軍士甚至有戰場經驗的老卒,而是這樣的人實在太缺了。弓弩手、槍牌手、長矛手、刀牌手,哪個兵種不需要一定時間訓練?現在有訓練的時間?唯有火槍兵是唯一沒有技能要求的,甚至連基本的身體要求都沒有,只要不是殘疾,老弱皆可充任。而且就殺敵效果而言,比所有兵種都強。

    這幾日若無這支火槍隊,南城能否保住真不好說。

    張世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沒有從萬安軍帶回更多的火槍,當初觀演龍雀軍火槍陣時只覺犀利,認為軍中又多一件利器,未曾想能在守城中發揮如此大用,否則必讓趙獵提供三百支甚至五百支火槍。

    張世傑隨手從一火槍兵手裡抽過一支火槍,板開龍頭擊鎚,扣了幾下,看到火石嚓嚓嘣出火星,滿意點頭。再對準空槍管看了看,他也看不出所以然,只是想起趙獵曾說過,槍管是有使用壽命的。若保養良好,不過度使用,大約打個一百多發到二百發鉛子,槍管就會報廢,需回爐重鍛。

    而眼下最困擾張世傑的,就是這槍管鍛造——實在是太耗時了。元軍攻城半月,他下令二十多個造槍工匠及相關鐵匠、木匠、火藥匠全力製造。雖成槍五六支,卻堪堪彌補損耗掉的火槍。不少火槍兵都是新手,對槍支性能不熟悉,又缺乏訓練,驀然對上殺上城頭、近在咫尺的凶悍敵兵,慌張之下,難免失誤,重複裝彈,結果造成炸膛,人槍俱毀。

    所以現在每一支火槍的使用情況,都讓這位大宋副帥格外關注。

    “藥子使用如何?”張世傑邊看邊問一旁候著的黃天從。

    黃天從憂中帶憤:“鉛子倒好說,就是火藥不行。使用副帥帶回的定裝紙筒藥,遠在七八十步就可擊傷皮甲敵兵,五十步可破敵鐵甲,但使用火藥匠的新藥,五十步方破皮甲,至於鐵甲兵……”黃天從一指城頭那正被輔役抬下去的元兵牌子頭,“需待敵衝上城頭,在二十步內方可斃敵。”

    跟在張世傑身後的陳植臉色一青:“你是說,信安侯藏私……”

    張世傑斷然否定道:“關於此事,火藥作工匠曾有禀報,因火藥中火硝提純需大量蛋清,此物庫存不足,難以提至滿意純度,故此火藥威力有損。另,本帥只從信安侯那處取得火槍及子藥一千發,未涉其餘,陳君勿妄言。”

    陳植忙謝罪,心下慚愧。

    由於南宋已有比較成熟的火藥,甚至製造出震天雷這種原始巨型手榴彈,所以張世傑只向趙獵要了火槍及彈藥,至於火藥配方,在張世傑想來,大家都是一樣,難不成他趙獵發明了火槍還能改進火藥配方不成?他趙獵是皇室還是工匠?

    事實上趙獵的火藥配方確實比這時代的配方先進,而且量大易制取,更不需什麼蛋清提純——何時見過後世會用這麼奢侈的法子?

    張世傑沒問,就算問了趙獵也不會給——他有各種手段確保手下工匠不會洩密,誰知道行朝這邊能否保守機密?那還不如他來為行朝提供彈藥,用機械製造彈藥,不比行朝這邊手工製作強百千倍?

    黃天從仍悻悻道:“信安侯縱未藏私,但提供火槍太少也是事實。我等禁軍才三五十支槍,他龍雀軍卻擁有槍支十倍之多。究竟誰是禁衛?若末將能有一部百人火槍兵,豈會讓敵兵衝上城頭?”

    張世傑這回沒說什麼,他轉身走到牆邊,雙手扶著垛口,望著城下正重整旗鼓的元軍,心下慨嘆:“君豪所言不差,火槍還是太少。若能有三百支,不,只需二百支,局面必大為改觀。只是,火槍如此犀利,守城如此好用,為何擁有數百支火槍的龍雀軍卻早早敗卻呢?”

    張世傑不禁轉首東顧,心下憂慮,不知萬安軍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敗了?退了?還是潰散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6:15
第一百四十七章【不“打”不相識】





    元軍圍城,主攻南門,輔攻西門,這點與當初行朝攻打吉陽軍城時完全一樣。

    崖城開四門,東門有寧遠水阻隔,北門後數里便是崇山峻嶺的黎峒,兩處都無法擺開兵力,是以無論宋元圍城,都只能攻打西、南二門。南門城外五里有大港、番坊港二港,從港口一直到城門,一溜儿棚寮、土屋,或是船商囤貨之所,或是茶舍食鋪,間雜著漢黎番等居民,頗為興旺。

    因島上颱風暴雨的原因,很難見到結實的房屋,因為以當時的條件,再結實的房子都扛不住暴風雨,索性簡單點,建個棚寮土屋,反正山上樹木多多,摧毀了重建很容易。不過地基都打得很平整結實,戰事一起,把這些房屋推平,就可排兵布陣。前有宋軍攻吉陽軍城,後有元軍攻崖城,都是用這法子來佈置兵力的。

    當然,戰事一起,城外無論商民都逃匿一空。或張帆出海,或避於深山,或逃入城內,沒有敢擋在大軍前進的道路,否則必被碾壓成泥。

    因兩港的存在,南門城外是唯一可以擺下幾千近萬兵的地方。

    西門往前三里,就是崖城三港中的新地港。只有一條寬不過五丈的平坦通道,其餘多是坑坑洼窪的土梗,兩邊更是起伏高坡及密密樹林。只有西門前有片高高低低的土坡可以擺得下一些兵馬,撐死二千,再多就會影響布陣攻城了。所以這處元軍雖如當初宋軍一樣也放了一支兵馬以為牽制之用,其功用也就真的只是牽製而已。

    南門那邊的戰場,元軍先後發動了不下十次進攻。而西門這邊,只發動過兩次牽制之戰。最近一次,還是忽失海牙發動的。

    對忽失海牙這支新敗之軍,阿里海牙自然不會讓其跟自己的本部兵馬呆在一處,否則難免影響士氣,所以重整一下這支殘軍——其實就是把原先交給長子立功的北庭軍餘下三百騎士的指揮權收歸其手,只留五十騎給長子,其餘敗卒一個不動,依然交給長子統領。再把之前佈置在西門的人馬召回,改由忽失海牙所部鎮守。

    忽失海牙不敢吭聲半句,他從瓊管出兵南征時,阿塔交給他的北庭騎士足足五百騎之多,本意是讓他以此強軍建功立業。結果他倒好,生生損失近二百騎士。這可是阿塔的畏兀兒親軍啊,十餘年來隨他們父子南征北戰,從白雪皚皚的北國打到煙瘴叢林的嶺南,死傷都沒超過百人,他這一下就折了二百……忽失海牙毫不懷疑,如果他不是阿里海牙的兒子,腦袋都要掉十次了。

    領了五十軍棍,趴在硬床板上的忽失海牙率著他的本部殘軍約二千人進駐西門前營後,為向阿塔表明自己仍有雄心,次日便糾集五百兵馬,向西門發動了一場進攻。

    這點兵力當然不能指望攻占城池,意在牽制宋軍,助攻打南門的本營大軍一臂之力。遺憾的是宋軍守得極為頑強,而且他們也有火槍,雖少,卻屢屢重創元兵,他的牽制效果是有一些,卻沒能達到目的。

    火槍啊火槍!忽失海牙牙癢癢,還好西門守軍沒有這種武器,否則就算他想打,他手下這支被打怕了的敗軍也沒勇氣進攻。

    忽失海牙的軍營就駐紮在新地港,他本人的中軍帳就在近港口的一戶商人宅院裡。這宅院以打磨過的方形礁石所築,雖算不上華麗,卻堅實而寬敞。從宅院的後門出去可很方便抵達一片礁石沙難,從前門則可直通港口,十分便捷。上一批駐紮的元軍將領就將此宅闢為中軍帳,忽失海牙接替後也覺得這地方不錯,依樣以此為中軍所在。

    瓊州氣候固然燠熱,但住在海邊的話,只要太陽一落,晚上其實挺涼爽的,這也是元軍將軍營駐紮在港口的原因。雖然這樣會讓士卒居住分散,一旦有警,不利於快速集結,但比起酷熱給士卒帶來的煩躁、疲憊甚至疫病要好得多,兩害相權取其輕——元人也許沒聽過這句話,但不妨礙他們做出正確選擇。

    何況眼下宋軍兵力薄弱,守城猶不足,還有能力突襲麼?

    晚餐後已是申時末,太陽還沒沉落海底,海風吹來,帶著絲絲涼意,將白日的熱氣盡數吹散。忽失海牙在十餘北庭軍士的護衛下,正走出後院,沿著沙灘蹣跚而行。

    忽失海牙的棍傷已好得差不多了,五十軍棍雖不少,但傷勢輕重端看執行者的意思。真想打你,一棍就能讓你殘廢,兩棍就能要命。不想打你,一百棍也只傷皮肉。忽失海牙的傷勢看著可怕,疼痛也不輕,但並未傷及筋骨,好藥好治療,加上精心調養,七八日下來,傷口開始結痂收口了。

    按軍醫士的囑咐,現在他可以每天走走,散個步,加快恢復。

    漫步海灘,有沒有加快恢復忽失海牙不知道,不過吹著海風,聽著潮起潮落,倒很是愜意。

    海面上不時可見船隻駛過,以往多見商船、漁船,不過戰爭一起,海面上盡是巡邏船了。

    忽失海牙一行轉過一片礁石堆,就看到兩條插著巡邏哨旗的刀魚船擱淺在海灘上,兩船的巡邏元兵不斷從艙裡湧出,跳上沙灘。

    忽失海牙臉色一沉:“這是哪部的巡兵?一條船擱淺也罷了,兩條船同時擱淺……哼哼。”

    隨行的北庭軍士心知主將動怒,這兩船巡兵要倒霉了。

    一軍士道:“屬下上前問問。”

    忽失海牙冷著臉點頭,突然覺得這兩船巡兵有點奇怪,他們船隻擱淺之後,竟一點沒有著急擔心的意思,反而不斷從艙裡取出一個個形狀古怪的包裹。這些包裹有兩根帶子,往身上一背,好生便利。還有,幾十個元兵,竟沒有一人挎刀持槍背弓,他們竟然沒有攜帶兵器?!沒帶兵器的巡邏兵?

    那北庭軍士剛從礁石後轉出,海灘邊的巡兵突然分出數人奔來,未等北庭軍士開口,對方已洶洶喝問:“來者何人?”

    這些北庭軍士哪個不軍中老卒?若下放到漢軍、新附軍中,便是普通一卒都有當牌子頭的資歷與實力,如何能忍受這些新附軍巡兵的喝問。

    “你們不用知曉我是誰。”北庭軍士冷冷道,“你們只需知道,後面那群人中,有中萬戶大人就行。”

    果然,北庭軍士看到他裝這個逼所要的效果,那幾個巡兵明顯被震住了。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飛快向海灘跑去,顯然是向巡兵頭目禀報去了。其餘幾人中一個大鬍子笑問:“忽……中萬戶大人是哪位?”

    北庭軍士鼻孔一揚:“中萬戶大人也是你這小卒能問的?”

    說話間,忽失海牙一行已轉出礁石,迎面一群巡兵飛快跑近。不知為何,忽失海牙心裡湧起一陣不安,正想喝令對方止步。卻見巡兵們在距他約二十步距離時停下腳步。

    為首一個年輕俊朗、腰間掛著牌子頭腰牌的青年上前兩步,他臉上絲毫沒有晉見上官時的恭謹與惶恐,有的只是驚喜——是的,就是驚喜。

    青年牌子頭一開口就令一眾北庭軍士悖然色變:“你就是忽失海牙?”

    忽失海牙眼角莫名一跳:“你……”

    來人一笑,牙齒映著晚霞閃著血紅色光芒:“認識一下,我是趙獵!”

    趙獵伸出手,卻沒有握的意思,他手裡有槍——原裝五四軍用手槍。

    砰!火光一閃,忽失海牙前額多了個血洞,後腦炸飛一片頭蓋骨,混和著大蓬激射的血漿,噴了先前那據傲的北庭軍士一臉。

    這位阿里海牙長子、元軍中萬戶,曾率八千大軍進犯萬安軍的元軍悍將,帶著滿臉不可置信,直挺挺倒下。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6:15
第一百四十八章【突入】





    沙灘上遍布橫七豎八的屍體,每個屍體身上都佈滿彈洞,但卻沒有明顯血跡,因為大量流出的鮮血盡數被沙子吸得乾乾淨淨。許多屍體都是死不瞑目,眼裡透著驚異、憤怒、不甘,以及,不可置信。

    如此近距離突襲,哪怕這些北庭軍士個個都有以一擋十的勇猛,有身經百戰的經驗,有厚厚的柳葉甲、鎖子甲、鐵羅圈甲,統統擋不住手槍、獵槍的猛烈射殺。反應最快的那個也只來得及扔出一把旋刀,只是刀剛脫手就被一發霰彈連人帶刀轟飛出去,餘者幾乎刃未出鞘就被潑雨般的彈丸盡數打死。

    在金屬風暴面前,別說這些回回,就算是蒙元精銳中的精銳,聲威赫赫的“怯薛軍”,同樣難逃這般下場。

    忽失海牙也是命歹,就出門散個步,竟撞上趙獵與他的特戰小隊。這兩個生死對手,在萬安軍時彼此敵對互攻半個多月都沒能照面,沒想到一照面生死立判,堂堂一個中萬戶,莫名其妙死在荒灘。

    “小么、小伊各領三人前出三里放哨。其他人,盡快打掃戰場。”趙獵邊下令邊把腳下的彈殼拾起。眼下從行朝到龍雀軍的資源都很緊張,銅鐵奇缺。回收彈殼,复裝子彈,不失為一個重複利用的好法子。雖然一顆彈殼只能複裝一兩次就得報廢,卻也等於多造兩倍子彈,還是很划算的。

    打掃戰場很容易,只要把屍體衣甲剝下,兵器收繳,然後在沙灘挖個大坑,把屍體一埋就成。為什麼不干脆拋入海裡?自然是避免屍體被海浪捲到港口,被元兵發現。

    至於槍聲,趙獵等卻沒有過多擔心。槍聲雖密,但海潮澎湃激嘯,加上離港口甚遠,足有二里多,想來沒驚動元兵。

    “哈,這短筒獵槍還挺好使。”丁小么以前最愛三連發,後來因違紀,三連發被剝奪,發給一支左輪。丁小么一直對左輪這種不夠勁的槍支不爽。其後因軍工基地大匠們攻破槍支製造的瓶頸,各種槍支得以大量生產,特戰隊每人裝備更齊全。因萬寧碼頭之戰,丁小么立下功勳,不但三連發又重回手裡,還多了一把雙管短筒獵槍。這槍雖不及遠,但十步之內,一槍橫掃,那股子爽爆勁,完美達成這個暴力正太的夙願。

    就在剛才,丁小么從拔槍到轟擊,前後不過一秒,都不帶瞄準,兩發霰彈就把三個披重甲的色目軍兵打成龍蝦。等他再把兩根筒管填滿,沙灘上已沒有半個能站著的敵人了……

    從突襲到結束,這場遭遇戰前後不過十秒,從忽失海牙到隨身護衛共一十六人,無一活口,而趙獵的特戰小隊,無一受傷。

    龍飛翼、覺遠、楊正、丁小伊、丁小么、張君寶、蚱蜢、黑丸、韓鐵虎、阿仔……特戰小隊再次登場。只不過,這一次,趙獵是突擊隊長。

    趙獵其實並不想當什麼突擊隊長,這個角色有龍飛翼當就好了,他眼下是統領一軍之主將,他的職責是指揮,是統帥,是戰略,實不應再像當初起事時那樣出生入死,衝鋒在前。再說了,若事事都要他出馬,還要下屬幹什麼?

    然而擺在他面前的事實是,他還真得事事親自出馬,這個突擊隊長他還非當不可!

    這是一支獨一無二的近現代槍械部隊,這更是一支無可複制的絕殺部隊,這支部隊的指揮官必須是他。試想一下,如果他不親自帶隊,只以龍飛翼為首帶隊前來增援——龍飛翼是什麼軍職?區區一個隊將啊!

    一旦龍飛翼率特戰小隊順利突入崖城,這崖城裡任何一個有品秩的官員都可以指揮他及他的突擊隊,更別說張世傑這樣位居樞密副使,連趙獵都受其轄制的高官。

    只要行朝官員沒有眼瞎,戰爭中很快就會發現這支特戰隊的出奇之處。如果(幾乎是肯定的)他們強行奪取特戰小隊指揮權,甚至把他們的武器全下了收歸己用,趙獵能怎麼辦?屆時還能強行索還不成?

    既不能見死不救,又要保住自己的實力,趙獵不得不來,不能不來。只有他才能把所有可能覬覦的目光隔開,所有可能伸來的貪婪手掌擋住。在這一點上,哪怕換成江風烈來都不行。

    因此援救崖城分兩路,趙獵率特戰小隊先行一步,江風烈率大軍隨後而至。行朝危在旦夕,爭分奪秒,耽擱不得。

    趙獵在忽失海牙兵敗萬安軍後第五天,粗粗處理好戰後事宜,旋即率特戰小隊先行出發。施揚、馬廣德領五百龍雀軍留守萬安軍,五百兵力看上去少了點,不過想想這可是一支純火器部隊,再加上還有好幾千歸順的俘虜,就算瓊管元軍殺來,防守也綽綽有餘了。

    趙獵一行二十八人(少了果牙等黎兵,多了趙獵、丁小伊),加上船工六人,乘一艘中型商船南下。行至吉陽時,遇到兩條元軍巡邏船搜查。

    趙獵正愁找不到合適的方法進入崖城,兩條元軍巡邏船的出現就像瞌睡遇上枕頭。沒有任何懸念,短短幾分鐘後,兩條巡邏船換了主人,巡兵的衣物也換了主人。

    打著元軍旗號,駕駛著元軍巡邏船,穿著元兵服飾,加上大海不比陸地,就算碰到一些元兵巡邏船,也只是遠遠打聲招呼或搖旗互應,不可能駛近一探究竟。趙獵一行一路無驚無險,繞過重兵防守的番坊港與大港,安然抵達崖城西面的新地港南面沙灘。

    他們當然不能大搖大擺駛進港口,否則立馬穿幫,屆時除了火拼殺入崖城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從港口南面的沙灘登陸,再趁黑夜穿越敵營,無疑是個不錯的選擇。然而誰也沒料到,剛一登陸,就撈到一條大魚——忽失海牙。

    這一下,不光報了萬安被圍的一箭之仇,更為特戰隊穿越敵營提供了額外“助力”。

    戰場打掃完畢,十幾個雷霆戰隊的戰士又換上新裝備——北庭軍士身上剝下的鎧甲與兵器。而他們身上的包裹也已取下包起,他們的包裹與這時代那種褡褳式包袱完全不同,全部都是皮製,兩根結實的皮製肩帶,兩條腰帶,可調長短,皮包頂端還有皮搭子,可用釦子扣緊——這款式,眼熟吧?沒錯,就是背包。

    背包這東西沒啥技術難度,趙獵軍中老小營裡更不缺縫衣娘,手工縫製大批量背包有難度,但少量供特戰小隊使用卻不在話下。還別說,這棕色皮背包一背,那嚴整精悍之氣立馬竄升一截。而此刻換成褡褳,那場面實在有點……

    而忽失海牙那一襲白色長袍及白裹頭,則穿戴在龍飛翼身上——還別說,兩人都是大鬍子,黑夜之中,不靠近還真不容易發現。

    趙獵巡視一圈,點點頭:“很好,特戰隊聽令!”

    霍!所有隊員挺胸立正。

    “突入行動開始!”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6:15
第一百四十九章【鑿穿】





    自從元軍圍城以來,守備西門的許達甫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曾經人才濟濟的行朝,到了眼下能用的人實在太少了,他這位承宣使也被冠上了一個崖城防禦副使的頭銜,協助正使馬南淳防守西門。

    許達甫進士出身,一直在朝中任職,沒有下過地方,更沒有指揮軍隊作戰的經驗。他有的,只是目睹過宋軍被元軍殺得血流漂櫓、千帆盡焚的“經驗”,以及不離不棄的忠貞。

    然而,一腔赤誠殺不了敵人也挽救不了崖城,能挽救崖城的,只有戰鬥!

    就像馬南淳那樣。

    許達甫認識馬南淳時日不短,在他看來,雖然此君眼光與見識都有,但直到厓山之前,跟他一樣,沒啥出眾之處。然而自從厓山戰敗失踪一段時間後,當馬南淳再次出現,許達甫突然發現自己有點不認識這位同僚了。

    馬南淳還是那個馬南淳,豪邁風流,熱情昂揚,但除此之外,許達甫更從馬南淳身上,看到一種幾乎所有厓山倖存者身上都缺乏的東西——信心!戰勝敵人的信心!

    在強敵壓境,從上到下,人人悲觀涼涼時,他卻表現出十足的自信,並自告奮勇擔當守禦一門的重任。

    就拿這幾次西門防禦戰來說,雖然其戰鬥烈度比不上南門,敵軍進攻的次數也少得多,但馬南淳從容自若,指揮若定,先後擊退兩任元軍主將對西門的進攻。尤其第二次是元軍悍將、萬戶忽失海牙指揮,最後一波次攻擊更是動用了一隊北庭精銳當先沖鋒。元兵一度攻上城頭,那些身披重甲、身形魁梧、手持厚背彎刀、重斧或鐵骨朵的色目人悍勇異常,幾乎個個都有以一當五的勇力。

    譙樓上的許達甫親眼見到,為了擊殺第一個登城的色目武士,宋兵同時圍上五個人:兩個槍牌手、一個刀牌手,還有兩個使重兵器錘、殳的壯勇。

    那色目武士身形魁梧如熊罷,亂蓬蓬的密須幾乎遮住大半臉,頭戴牛角鐵盔,背負大盾,雙手持厚背彎刀。他只一刀就劈翻了迎面衝來欲刺的槍牌手,再一刀將另一槍牌手連人帶牌劈成兩半,噴出的血漿內臟濺糊了余下三個宋兵面目,令人駭然。

    用背負的大盾承受了錘、殳各一記重擊,色目武士手腕一翻,多了一把短匕,兩手一分,彎刀短匕同時刺入使錘、殳的宋兵胸腹。

    五個宋兵,唯一的戰果就是刀牌手覷機奮力砍了一刀色目武士的肩膀,刀刃與鎖子甲劇烈碰撞爆出的火花,灼焦了色目武士頜下一撮褐色卷鬚……這刀牌手隨後就被色目武士巨熊般的身軀兇猛一撞,如斷線的風箏飛墜下城……

    在這戰力驚人的色目武士兇殘殺戮下,南門城牆丙段出現短暫防守真空,一個又一個披鎖子甲持重兵器的色目武士源源登城。

    儘管宋兵不斷圍上,三個、五個、十個……但除了幾個弓弩手在遠距給予敵殺傷之外,但凡近身,無不被這些重甲重兵的色目武士砍殺。便是那些弓弩手,在射出幾箭後,也被敵兵投擲的標槍、飛斧、旋刀擊殺。

    危急時刻,馬南淳帶著幾個重甲護衛,直接從譙樓衝下城牆。距色目武士尚有十餘步,雙腕一翻,左輪雙槍在手,熾熱的焰火閃瞎了敵我雙方戰士的眼睛。

    砰砰砰砰砰砰!

    在最早追隨趙獵的幾人中,馬南淳是唯一一個不使用獵槍或燧發槍的人。他最先使用一把仿點38左輪,之後趙獵允許他們再配備一把副武器,馬南淳又選了一把左輪,成為除趙獵之外又一個持雙槍的人。當趙獵放開子彈供應後,馬南淳花在射擊訓練上的時間與努力絕不比施揚等人少。受限於天賦,馬南淳始終達不到神槍手的境界,但幾百上千發子彈餵下來,也讓他練出了一手絕活——快槍手。

    從第一槍打響,短短兩息,馬南淳就射出了六顆子彈。連綿不絕的槍聲中,那個一口氣殺了五六個宋兵的凶悍色目武士,身上鎖子甲環嘣嘣斷裂,五六個血洞像水槍一樣向外飆射血水。這個連殺數人毫髮無損的色目武士瞪大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盯住站定在十餘步外、面色冷肅、雙手噴射死亡之火的那個人。

    砰砰砰砰……

    一個又一個色目武士倒下,在如此近距離下,他們的厚木盾及鎖子甲根本擋不住9毫米銅鋅子彈的強勁穿透力,一個個武力過人的百戰勇士,就這麼毫無反抗之力被一顆幾克重的金屬打死。

    啊!那為首色目武士發出垂死猛獸般的嚎叫,拼盡最後一絲氣力將手里短匕狠狠擲向馬南淳。

    身後護衛揮牌一擋,將短匕格飛。與此同時,馬南淳面無表情抬手扣動板機,將最後一顆子彈射進那色目武士的脖頸……隨著一蓬怒血飛濺,牛角鐵盔當鋃墜落,登上城頭的七八個色目武士或死或逃——他們都是見識過特戰小隊槍械威力的,也都被打怕了,知道再強也強不過那一顆小小的奪命彈丸,不跑等著被點名嗎?

    “是火槍!連珠火槍!”城下元兵驚呼一片。這是一支被火槍打得喪了膽的軍隊,一旦見到守軍竟有那可怕武器,他們所有的進攻勇氣盡喪,再加上連最強的北庭武士都敗下陣來,他們上不是送菜嗎……元軍最接近勝利的一次攻城宣告失敗。

    這一戰,完全顛覆了許達甫對馬南淳的印象,也使得馬南淳在西門守軍中威望大漲,指揮起軍隊來更如臂使指。

    之後幾天,許達甫一直旁敲側擊打探馬南淳手裡那兩把扭轉戰局的神奇武器的來歷,並屢屢請求觀摩,都被馬南淳婉拒。

    “此凶器也,拔之必見血,不可隨意示人。望許兄見諒……”

    許達甫也是個有君子之風的人,別人這麼說,他也不好意思再喋喋不休,只得按捺下好奇。

    ……

    夜色如墨,火光如星,無論崖城元營,都是一派禁衛森嚴氣象。

    馬南淳、許達甫兩位正、副防禦使絲毫不敢懈怠,天一黑就率護衛登城,分別從西北與西南兩個方向,各自巡視一番,最後聚於西門譙樓。

    看著馬南淳披風掩映下鼓鼓的腰間,許達甫忍不住開了個玩笑:“某倒是希望敵軍來個夜襲,屆時又可一睹仲平雙槍破敵的風采。”

    馬南淳哈哈一笑,還沒說話,許達甫又加上一句:“依馬兄看,若有一隊手持連珠雙槍之精銳,趁夜突襲敵營,可否給予敵重大殺傷?”

    馬南淳想了想,正要回答,突然神情一動,凝神做細聽狀。

    許達甫一怔:“仲平……”

    馬南淳打了個噤聲手勢:“你聽!”

    許達甫側耳聆聽一會,遠處隱隱傳來砰砰砰的脆響,響聲越來越近。

    “這聲音……”許達甫這段時間也有見識過防守南門的那支火槍隊的表現,驚異讚賞之餘,也對那種名為“火槍”的新穎武器所發出的類似爆竹的響聲印象深刻,此時一聽,脫口而出,“這不是火槍發射的聲響麼?莫不是元軍夜襲?可槍聲為何從西門外傳來?難不成是我軍夜襲?可沒接到兩位相公的帥令啊……”

    相對於許達甫一連串困惑的疑問,馬南淳臉上卻洋溢明悟的笑容,旋即興奮大笑:“哈哈哈!許兄猜得沒錯,是槍聲,只是此槍非彼槍……許兄不是一直想見識連珠火槍麼?不妨往城外看。”

    “什麼?仲平之意……”

    馬南淳向城下敵營一指:“他們,來了!”

    許達甫瞪大眼睛,開始啥都看不到,然而只過了短短十數息,毫無徵兆地,幽暗的元軍大營裡幻現一個個敏捷身影。這些身影一出現就勢如破竹向元營轅門猛衝。他們身前身後,人影幢幢,明顯是元軍重兵。那一個個敏捷身影像魔法師一樣,手裡不斷向四周噴吐火焰。每一點火焰吐出,彷彿地獄裡的三頭犬的火舌,但有被“舔”中者無不爭先恐後撲倒。那些元兵與其說在包圍,不如說是被驅趕,因為突襲者突入速度太快,以至於周邊元兵都來不及避開……

    在西門城頭的宋軍守兵目瞪口呆中,那支小隊像強盜進家門一樣,前門進後門出,硬生生鑿穿元軍大營,突破轅門,沒入黑暗……一句話,如入無人之境。

    許達甫喉嚨骨碌一下:“誰……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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