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無賴天子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21 22:09:0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8 34442
無賴天子.jpg

【小說書名】:無賴天子

【作者概要】:龍人,男,網絡寫手。

  龍人在他已問世的《滅秦》《軒轅絕》《封神天子》《正邪天下》《戰族傳說》《魔鷹記》《無雙七絕》《無賴天子》《奇門風雲》《聖魔天子》等20部作品中,始終植根於中國傳統文化,憑藉天馬行空的藝術構思、富有鮮明民族特色的語言表述,以玄幻武俠的形式,全景式地對上自洪荒下到魏晉的中國的歷史進行了奇幻的演繹。講述了一個個奇異瑰麗、動人心魄的傳奇故事。同時,作品還融合了當下最為流行的各種文學元素,給武俠以奇異的改造,給歷史以夢幻的展現,給傳說以浪漫的演繹,被讀者奉為是「二十一世紀的武俠新經典」, 從而掀起了一股席捲整個華語文學界的玄幻武俠浪潮。由於龍人的創作理念和實踐重新解構了當前的文學格局,他正在憑藉自己超絕的想像力和瑰麗的作品引領著一股強勁的玄幻武俠新潮流。

  龍人在創作中堅持「寫老百姓喜歡的文字」。其作品從始至終服務於數以千萬的普通讀者,不為宣洩自己的意識理念,也不為給自己在文壇上樹碑立傳。雖然有人說像龍人寫的這種書就不叫書,頂多就是讀物,很多文學界的人也都看不起這些所謂的「讀物」,但正是這些「讀物」創造了出版業的奇蹟,讓更多的國人開始讀書,帶動更多的人開始在網上寫書,創造了傳播中華文化的機會。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長安城。萬人空巷,秋風肅殺,陰雲層層。
  冷氣氤氳中,偶有流浪野狗低吠奔竄,卻被鐵蹄驚得瑟瑟發抖。
  十萬都城軍駐於王渠之外,卻無法阻擋劉正的腳步。
  九月初九,正值重陽,也是劉正第七次血洗皇城之日。
  距上次劉正大破長樂宮,誅殺禍亂宮廷顛覆劉室江山的皇太后王政君之時只不過五十天。

  戰火燎燃,民不聊生,逆賊王莽篡漢。
  奸佞當道,民不堪疾苦,卒不堪其役,聚山澤草莽釀就亂世。
  無賴少年以超凡的智慧步出市井,在險惡的江湖中他因情仇而奮起,在亂世的狂潮中因利益與漢室之後並肩而立,為壯大自己迭出奇謀詭計,因亂結姻緣而巧逢奇遇······

【其他作品】:《目破心經》《滅秦》《鑄劍江湖》《玄武天下》

《聖魔天子》《亂世獵人》《洪荒天子》《戰族傳說》《玄功邪佛》

《獨戰天涯》《無雙七絕》、《邪道神話》、《玄兵破魔》《龍騰記》

《魔鷹記》《奇門風雲》《滅絕江湖》《霸漢》《正邪天下》

《武聖門》、《戰神之路系列第二部》、《封神天子》《魔獸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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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7-12-2 23:5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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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1 22:23
第一卷序章
  長安城。

  萬人空巷,秋風肅殺,陰雲層層。

  冷氣氤氳中,偶有流浪野狗低吠奔竄,卻被鐵蹄驚得瑟瑟發抖。

  十萬都城軍駐於王渠之外,卻無法阻擋劉正的腳步。

  九月初九,正值重陽,也是劉正第七次血洗皇城之日。

  距上次劉正大破長樂宮,誅殺禍亂宮廷顛覆劉室江山的皇太后王政君之時只不過五十天。

  △△△△△△△△△

  王莽的眼皮跳動更快,心中不安之感更強,他甚至有些後悔把儒子(劉嬰)拉下寶座。自登帝位以來,王莽未曾有一日過得安寧,劉正便像是他的一個惡夢,永遠都難以醒來的惡夢。

  他的手心滲出了冷汗,這次,他在王渠外駐兵十萬,再不想躲避這揮之不去的劫難。這十月來,他連做夢都在逃,都在躲,這幾乎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王莽知道,如果這次他仍殺不了劉正,那他永遠都只會活在陰影之中。天下,只能存在一個皇帝,要么便是他這順應天命的萬民之尊王莽,要么便是武林至尊,武林皇帝劉正!

  劉正曾六破皇城,出入禁宮如入無人之境,破長樂宮,燒明光宮,踏桂宮和北宮,連未央宮都在其足下化為一堆廢墟,而劉正惟一的目的,便是擊殺王莽!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王莽與劉正勢不兩立,王莽篡奪了漢室江山,劉正雖不喜政事,但卻是漢室正統,劉氏血脈,更是哀帝劉欣親封的武林皇帝,任何霸占劉家江山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王莽成了劉正的敵人,這是王莽的悲哀,所以他躲了整整十個月,劉正六破皇城,殺了數万禁軍,但卻未能除掉王莽。這並不是因為王莽武功卓絕到可以在劉正手下不死的地步,而是劉正並沒有找到王莽的踪跡。因此,長樂宮被毀,明光宮被燒,未央宮化為廢墟……

  武林皇帝的名頭在這十月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其聲威震懾九州大地。從沒有人能夠如劉正那般擁有如此不可抗拒的力量,縱橫皇城如入無人之境,以一人之力抗傾國之兵,殺得王莽龜縮不出,在武林之中諦造了一個不朽的神話。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09:56
第一卷第一章蹄踏皇城
  九月初九,劉正上一次提出的死亡約會之日,於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天劉正會再破皇城。

  劉正說過,若王莽再龜縮不出,他必殺光王莽九族,再另立新君。是以,王莽不能不孤注一擲。

  王莽了解劉正的孤傲,是以,他在王渠外設下十萬大軍,他幾乎可以肯定,劉正定會策馬直闖王渠,過清明門再殺入皇城。

  劉正是武林皇帝,帝者入皇城從不會走偏門,即使正門口有千軍萬馬也絕不會皺半下眉頭,這便是帝皇之威。

  但是,王莽的手心依然在滲汗,沒有人會真的認為,十萬都城軍能夠攔住劉正的腳步,沒有人會認為天下有劉正無法抵達的地方。此刻王莽雖坐於未央宮的龍椅之上,但在他的周圍卻是一片剛被清理乾淨的廢墟,四周空蕩得可怕。

  他想了很多,閉眸,這數十年的經歷彷彿如流水般湧過腦海。他不止一次地見過劉正,也曾與劉正有過交情,但那一切都是過去。

  急促的腳步聲驚斷了王莽的思緒,他悠然地睜開眼,王興有些狼狽地奔進大殿。

  “報——劉正已經破都城軍碎清明門入了長安城!已至長樂宮!”王興的聲音很急促。

  王莽的身子震了一下,劉正的腳步比他想像的還要快。

  “他們幾個人?”王莽吸了口氣問道。

  “一共六人,劉正與其五僕!”王興神色有些難看地道。

  王莽抽了口涼氣,這次劉正竟帶來了五僕,看來,確實是準備做最後的了斷了。

  “再探!再報!”王莽吸了口涼氣,沉聲道。

  △△△△△△△△△

  長樂宮外。

  哀章與平晏並騎,其身後是一萬禁軍。

  靜!肅殺!惟秋風捲起敗葉在那空闊的廣場和死寂的長街之上飛旋,幾隻覓食的寒鴉略略地扑騰了幾下又迅速驚飛。

  暗雲壓得很低,遠處的暗云如錢塘江潮一般洶湧澎湃地湧向長安城內,壓向長樂宮的方向,隱有雷動電閃。

  平晏與哀章對視了一眼,皆自對方眼神之中讀出了緊張,又在同一時間收攏十指,握成了拳頭。

  他們都感覺到手心冒汗,在他們助王莽篡室江山登上大寶之時,他們沒有這種感覺;在王莽封他們為輔政大臣,給予榮華富貴時,也沒這種感覺。但今日他們所面對的是除王莽之外的另一個皇帝——劉正。

  一萬禁軍,分十六隊而列,以半弧形將哀章與平晏護於中間,十大禁軍統領的目光一致,那便是長街的盡頭。

  長街的盡頭,依然什麼也沒有,空空的只有幾片落葉在飛旋,但自長街吹過來的風,彷彿凝有霜露,讓人心底滋生出莫名的寒意。

  “啪……”突地,有一朵煙花在長安城外的天空中炸開、亮起。

  哀章和平晏禁不住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王舜所領的十萬都城軍也沒能阻擋住劉正的腳步。

  “錚……”一陣龍吟般的清嘯,一萬禁軍的刀在同一時間出鞘,彷彿只有一個聲音,整齊得讓人心驚。

  殺意頓時瀰漫了整個天空,整個長樂宮,每一寸空間都充斥著讓人窒息的死氣!天空中的暗雲若煮沸了一般,攪動起來,數道電火劃過長樂宮的上空,使天空更暗,更陰沉。

  哀章和平晏心中苦笑,王舜的十萬都城軍都不曾阻住劉正的腳步,他們和這區區一萬禁軍又能夠阻止劉正的前進嗎?如果有人能告訴他們一個肯定的答案,他們寧可將所有的榮華富貴都給這個人。

  在這種時候,他們真希望能找到天機神算東方詠給他們卜上一卦,問問吉凶。不過,天機神算絕不會給他們卜卦,這一點哀章和平晏心中有數。而那個姬漠然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否則,他們也不用如此緊張了。儘管姬漠然的卦不若東方詠那般神,但也從未失算過,只可惜,在這前一個月之中,哀章和平晏花盡了力氣也沒有找到這兩個人中的一個,是以,他們只好懸著心領著禁軍而出了。

  △△△△△△△△△

  禁軍十萬,但在劉正六次殺破皇城之時,已經損失了四分之一,是以,哀章和平晏只能領著一萬禁軍臨敵。

  禁軍向來是最好的兵種,也是待遇最高的,門檻高得許多人削尖了頭想擠入其中。但在這十月之中,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加入禁軍,雖然有些人被強拉入禁軍隊伍,卻仍不能使禁軍恢復原氣。

  劉正每次殺入皇城,必會血流成河,屍滿街巷,而這之中最多的便是都城軍和禁衛軍。劉正沒能夠找到王莽,這些人就成了替罪羔羊。

  沒有人想面對劉正,因為沒有人想死,是以,沒有人願加入禁軍和都城軍。

  在這些人的眼中,劉正已經不是人,而是神!不可戰勝的神!

  △△△△△△△△△

  密雲越壓越低,蹄聲驚碎了長街的死寂,由遠而近。

  哀章和平晏的心沉若重鉛,彷彿感到一陣寒潮自虛空中淌過,漫遍每一寸空間。

  “希聿聿……”哀章和平晏的戰馬低嘶,不安地掀動著蹄子,禁軍十大統領的坐騎也同樣低嘯不安。

  哀章揮了一下手,十隊禁軍迅速分開,自長樂宮那被毀去的宮門之內以極速滑出了百輛弩車,在哀章與平晏的戰馬之前一字排開,箭矢早已定於弦上,對準長街的另一端。

  禁軍刀劍插於一旁,執起大弓,勁弩以超快的速度上弦、搭箭,無不顯示出其訓練之精良。

  箭支,幾乎封鎖了每一寸空間,哀章自信,即使是一隻蒼蠅也不可能飛得過長樂宮。

  當然,劉正不是蒼蠅,而是武林皇帝!

  一萬禁軍,百兩弩車,虛空幾乎全都是箭影,自長街望去,便像是一排排長有倒刺的厚牆!密密地擠滿了長樂宮外兩百丈方圓空闊之地。

  長街旁的每一道瓦棱上,長樂宮的外牆之上,也都探出了無數的弩箭,在低而沉暗的天空之下,顯得格外擁擠。

  正因為擁擠,才使殺機濃得讓人窒息。

  每個人的心神都繃得極緊,哀章和平晏的手不自覺地已經搭在腰間,觸在劍柄之上,只覺得涼涼的,是手心出了汗。

  蹄聲仍在響,彷彿有數個世紀那般漫長,每一下蹄聲猶如響在每一個禁軍的心上,彷彿這匹遲遲未至的戰馬,正踐踏著他們的心在奔馳。

  長街風起,沙石飛揚,使本來雖沉鬱卻清新的天空變得一片渾濁。

  哀章駭然發現天空那低垂的暗雲之中竟飛灑下一縷陽光,如刀鋒一般迅速將暗雲割開一道清晰的雲界,若一條分於暗雲中的光河迅速向長街移來。

  光河兩旁,電閃加劇,如千萬道銀蛇自天垂落,在虛空之中交纏、糾結,化成光球竟落在長街的盡頭,爆起一層塵煙。

  淒迷的塵煙,交纏的電火之中,蹄聲驟然出現在那混沌迷茫的世界。人影越來越近,蹄聲越來越烈,那煙塵敗葉,還有被烈風捲起的碎瓦,使長街上空升起了異樣的風暴。

  是六騎!只有六騎!

  哀章和平晏的眸子裡閃過一道厲芒,他數清楚了那風暴之中狂捲而至的人數。他們也知道該來的終於來了,以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形式走入了他們的視野中,彷彿是一個混沌迷亂的夢,但卻揪緊了每一個人的心。

  一萬禁軍每個人的臉色都是一樣的蒼白,像是剛剛敷上了一層薄霜,冰寒的殺機如這深秋的寒意滲入每個人的心內,然後化成懼意漫遍全身。

  “嗖嗖……”長街兩旁瓦棱上的箭手終於無法承受那無孔不入的殺機,鬆開了手中的弦。

  箭矢如雨,密密地封鎖了每一寸空間,再密密地貫入那淒迷的風暴,但卻在那風暴之中化成了碎粉,然後隨敗葉瓦片一起飛旋於塵土之中,使得那迷茫的風暴更混沌。

  “殺!”哀章揮手高喝,他也受不了那越旋越狂的殺氣,那越演越烈的壓力。是以,再也不想沉默。

  “嗖嗖……”弩車之中的勁箭如漫天蝗蟲般灑下,幾乎將長街的每一寸空間都封鎖。

  一萬禁衛軍也同時鬆弦,數以萬計的箭矢只有一個共同的目標,那便是卷在風暴中心的六人六騎!

  “嘩……”一個巨大的霹靂聲中,天空之中那分開密雲的光河突地傾瀉而下,化成一道亮麗卻又碩大無比的巨劍,剖雲而過。

  虛空,頓時化成兩半,天地也一分為二,無數的電火彷彿也隨光河瀉下,聚成巨大的光柱齊落長樂宮的上空。

  “轟……”那遍彌虛空的羽箭在一剎那之間如見風的灰燼,散成塵末。

  巨劍過處,地面裂開百丈,激起無可抗拒的氣流將那一字排開的百輛弩車若紙鳶般彈飛,在虛空之中遇電火頓化成一團烈焰火球墜落。

  禁軍戰士也如草人般被震飛,首當其衝者則盡化血雨。

  沒有人能形容這一劍的威力!

  哀章與平晏帶馬橫移十丈,在虛空中相對望了一眼,兩道目光擦出一道電火,同時舉劍高呼:“殺!”禁軍十大統領也同時振臂大喝:“殺!”“殺,殺,殺……”一萬禁軍皆拔起插於地上的刀劍齊聲高呼,若山呼海嘯,響徹天地,蓋過雷鳴電閃、牆倒屋塌之聲,每個人都以無畏之勢向長街撲去,也顧不了地面上鋪滿幾近尺厚的斷箭殘羽及血肉碎末。

  天與地頓陷昏暗混沌之中,生命如赴死的螻蟻,在若驚濤駭浪般的殺氣和戰意之中泯滅消亡。

  △△△△△△△△△

  王舜心裡極苦澀,雖有十萬都城軍布下五十里的人陣,可是他卻不敢與劉正一戰,居然無法讓劉正的腳步稍有停歇。他身邊的十大戰將也盡毀於劉正的劍下。

  劉正甚至不怎麼出手,僅其五僕的力量便將他十大戰將除去其八,沒能抗其鋒芒。在劉正的鐵蹄之下,這十萬都城軍如被巨石碾過的蟻群,屍橫遍野,五十里地,箭積三尺,屍陳遍野,鮮血與落葉結合成秋天的蕭瑟與戰爭的慘烈。

  都城軍如陷入了一個可怕的惡夢之中,久久難以醒來。

  在這一刻,他們才知道生命是如何的脆弱,如何的不堪一擊,但現實是不容改變的。

  人多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問題,王舜這一刻已經很清楚這一點,他對那守於長樂宮外的一萬禁軍也不抱任何希望。儘管禁軍戰士皆是戰士之中的精銳,但是卻不是真正的高手。在遇到高手時,並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計算方式去累計力量。

  王舜策馬疾馳,領著身邊尚存的親衛高手,撇開那群殘兵直向長樂宮瘋趕。哪怕是戰死,也要截住劉正的腳步,這是他對王莽的忠心。

  這將是一場奇異的戰鬥,一場絕不平衡、也絕不公平的對決,但沒有人會猜到結果,每一方都會出盡最後的力氣。因為,這也許只是最後的決戰。

  生與死,存與亡,在這之後便會有一個具體的分曉。

  △△△△△△△△△

  王莽感到那無形的壓力越來越重,閉上眼睛,他已經清晰地感應到了劉正的位置,他知道劉正也已經感應到了他的存在,兩人的思感便在虛空之中交結,緊緊地纏在一起。

  王莽看到了那血肉橫飛的禁軍,看到了那緊纏著武皇五僕的十大禁軍統領,還有聯手合擊劉正的哀章和平晏,甚至還看到了那自城外飛趕而來的王舜。

  王莽笑了,他並不是孤家寡人,更不是孤軍奮戰,他擁有這麼多忠於他的大臣高手,儘管劉正擁有通天徹地的武功,但對方只是六個人。

  六個人的本領再大,又怎能抗拒傾國的兵力和高手?

  戰意越來越濃,已自長樂宮外瀰漫到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而殺機則隨著劉正的思感湧至了未央宮。

  暗雲越積越厚,低低地壓在未央宮未倒的東塔之頂。當電火擦過塔身落於未央宮空地之時,天地顯得極為詭異。未央宮內的親衛禁軍也一個個心神緊張,每道落下的閃電都彷彿在燃燒他們的信心和鬥志,隨著那越壓越低的密雲的接近,他們的戰意幾乎已漸漸耗盡,剩下的只有恐懼。

  天空中的異像在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到,未央宮也不例外。所以,這群守在未央宮的禁軍們也已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決定正視劉正,王莽的心中反有種說不出的輕鬆。儘管那份壓力有增無減,但他已經找回了自己的王者之氣,找回了久違的戰意。

  自從身處要位,權傾一時後,王莽便再也不曾動過手,因為根本就用不著他動手,在他的身邊有著無數的高手可以調遣,只要他一句話就可以擺平一切的事情。於是在養尊處優的情況下,他似乎疏懶了自身的武學,幾乎都快讓人忘記了他也曾是天下間有數的不世高手之一。

  這一切,因為劉正而改變了,因為劉正才讓王莽想起了自己的身分,自身的力量,也讓他知道,在有些時候仍得靠自己。

  的確,王莽身邊的高手多得許多人數都數不過來,昔日總是無往不利,但在這十個月來,卻無一人能為他分憂,同時也讓王莽知道了,在這個世上也有他身邊那群高手無法辦到的事情。

  王莽身邊擁有數不清的高手,但可惜遇上了武林皇帝劉正。劉正身邊的高手不多,但只要他一點頭,便有成千上萬的高手願意為他賣命,不管劉正的敵人是誰。而這成千上萬的高手之中,還包括了王莽身邊的一部分高手。

  這使王莽尷尬和無奈,他本想讓自己身邊的力量除掉劉正,但在劉正六破皇城後證明了一個問題,那便是王莽身邊所謂的高手皆形同兒戲,根本就不可能殺得了劉正,反而讓劉正大試屠刀,將其身邊的高手斬殺得所剩無幾。是以,王莽不得不親自出手。

  劉正的武功已經達到了無法想像的境界,至少,王莽難以想像。那已經不再是一個人,而是神!

  武林皇帝,天下第一,這並不是因為劉正身為皇族宗親,並不是因其為哀帝之弟,而是因其武功本身就已為天下公認,所以,沒有人可以估計劉正在武林之中的號召力。

  △△△△△△△△△

  王舜趕來,哀章的軀體卻化成了碎片,在電火之中焚成灰燼。

  哀章死了,當他連擊出二十幾招後,卻沒能接下劉正的第四擊,在天雷電火的威力下,一無所存。

  王舜的眼都紅了,平晏的身上已被血染,那無孔不入的劍氣割得他幾乎體無完膚,但他沒死,因為哀章擋住了劉正的大部分力量。可是在王舜如隕石般撞入劉正氣場之中時,平晏的身子已經飛跌了出去,他沒能避開劉正那隔空的一腳,灑血十丈,身子陷入長樂宮本已殘缺的宮牆之中。

  一萬禁軍如長樂宮的宮牆一般摧枯拉朽地潰散,十大禁軍統領聯手也未能在武皇五僕的手下撐上五十招,在五僕聯手的強大無倫的氣機之下被撕為碎片。

  王舜的身子撞空,劉正的馬已經帶著他飛入了長樂宮之中。

  劉正並不與王舜交手,敗軍之將並不足以引起劉正的興趣,抑或併不想為這些無謂的人花費太多的力氣,他的目標只是王莽!

  劉正已經感應到了王莽的位置,他的精神已與王莽緊緊地鎖在一起。是以,他知道王莽這次不會再逃,那麼,他便沒有必要與王舜這些人糾纏。

  王舜並不輕鬆,因為面對他的是一位中年道人,面目並不陌生,一開始王舜便被對方的氣機緊緊地鎖住,沒有任何機會再抽身去追劉正。

  “陰風道!”王舜自城外追進城內,還是第一次與這位武皇之僕打照面,也還是第一次認真審視這位隨劉正血洗長安的不世高手。

  “王舜!”老道也以同樣冷漠的聲調回應了一聲,他同樣不會對這張面孔感到陌生。

  兩人目光相對,周圍的虛空彷彿突然靜止,嘈雜的喧囂和電閃雷鳴中的慘叫自一個世界抽離到了另一個世界,那般遙不可及。

  在一個只有兩人的世界裡,王舜的殺機不斷瘋長,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怎樣一個對手,知道應該以怎樣的態度去對待這一切,儘管他是王莽身邊第一高手。

  王舜從不會小看自己,也從不會高估自己,所以他能夠助王莽自黃門郎的小官而成今日之帝業。更成了王莽最為得力寵信的輔政大臣,他對天下高手都了若指掌,對武林之中的動態,也如王莽的眼睛一般,是以,在他初與此道相對時,便在心中泛起了一層異樣之感。

  陰風道,乃是道教聖派崆峒劍派掌門師弟,其劍道之精在崆峒派中屈指可數,而崆峒派掌門乃是和邪神並列的天下第二高手,除一個武林皇帝和那神秘不可揣度的無憂林之外,崆峒派掌門與邪神為正邪兩道的極致。崆峒派更是正道之首,而陰風道身為崆峒派掌門師弟,卻成了武林皇帝的五僕之一,這讓王舜有些意外。

  陰風道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冷笑,坦然而又深邃,像是將殺機凝成了深深的皺紋,以刀刻的形式在這兩人的世界裡綻放。

  “錚……”陰風道出劍,裂風、破空,切開那落下的閃電,在電光盛得耀眼,又突然滅了的那一剎那,劍便已經掠入了王舜的氣場、刀網,然後又有一道閃電驚落。

  驚落的閃電照亮了二人世界的虛空,在萬籟俱寂之中蒙上了一層詭異的神秘,再在刀與劍相觸之處耀起一團血色的異彩,擴散、爆綻如破開地殼的陰火,向四面輻射,吞沒刀與劍,吞噬人與天。

  “轟……”一陣焦雷隱起,自四面密雲之中凝匯聚斂,然後自那吞沒兩人的異火之中炸開。

  王舜和陰風道如兩顆擲出的巨石,向兩個不同的方向彈出,又各自在虛空打了個旋,刀與劍同舉。

  以插天之勢,接引下天空中那四處肆虐的電火在各自燃起一層奇異的亮彩之後,又向同一點交匯。

  出劍、出刀!天開、雲裂!在密雲後那萬縷陽光灑落的一剎那,又驚見彼此猙獰的面目,但卻絕無法阻止他們這驚天動地的一戰,而他們的戰意也如噴出地底的熔岩,以不可竭止之勢瘋漲爆發。

  △△△△△△△△△

  一萬禁軍,命運並沒有與十萬都城軍的結果有兩樣,王舜身邊與其同趕回長安城的高手,依然沒能阻止除陰風道之外的四僕跟在劉正的身後向未央宮的方向趕去。

  長樂宮,處處斷瓦殘桓,經歷數劫,已面目全非,古都之破敗並非因千軍萬馬的踐踏,而是劉正一人一騎所為。

  神話是在破壞和毀滅之中建立起來的,立於廢墟之上才能體現偉人之偉。劉正便是如此,但他有他的原則,如果可以選擇,劉正也絕不會選擇破壞,這裡畢竟是他的祖先創下的基業。

  破那一萬禁軍,長樂宮中根本就沒有敢阻劉正腳步的人,遠遠地便避開。畢竟,生命才是最為重要的。

  直出長樂宮,武庫大街寂若死域,惟暗雲低壓,閃電在虛空之中如結成蛛網,閃滅不定,使之若置身森羅絕獄。

  對於長安城諸宮的了解,劉正若觀掌紋,是以,他根本就沒有讓戰馬停歇半步,直奔未央宮。他自然不必等四僕同至,也沒有必要,王莽只是屬於他的,任何阻止他擊殺王莽的人,都必須殺,這是沒有條件可以講的。

  道理,就是手中之劍!誰的劍利誰就有道理,就像王莽篡去他漢室江山一般,沒有任何可以講的道理。

  △△△△△△△△△

  “聖上,請移龍駕!”王興與劉歆以極速奔入未央宮未塌的大殿,跪下急切地道。

  王莽緩緩地睜開了眼,他知道劉正已經破了那一方禁軍,已經闖過了長樂宮,而且正向他所在的方向趕來,已經快抵武庫大門之外。因為他的思感與劉正已經緊緊地糾纏在一起,劉正知道了他的位置,他也自然清楚地感知了劉正的位置。

  “他不會這麼快能闖過武庫的。”王莽冷然而自信地道。

  “但皇上龍體豈能擔半點風險?因此,還請皇上先移駕建章宮!”劉歆沉聲道。

  “是啊!皇上何等尊貴,而劉正乃一介武夫,豈容他驚擾了皇上……!”一干臣子附和道。

  “眾位愛卿先平身,今日我與劉正之決形式已定,無論我在哪裡,都仍要與劉正決一生死。他數破我皇城,已是罪不可恕,我移駕建章宮,也要讓眾愛卿明白今日的局勢,存亡便看今日了!”王莽吸了口氣,沉聲道。

  “皇上心思臣等明白,臣等必誓死捍衛皇城的尊嚴,絕不容許劉正匹夫張狂無禮!”劉歆懇然道。

  王莽悠然一笑,吸了口氣道:“朕便不相信以蒼穹邪盟的天地十三邪的力量也殺不了劉正!”“皇上放心,蒼穹邪盟的天地十三邪,人人皆是江湖邪道之中的頂級高手,當年劉正被哀帝封為武林皇帝后,受到正道人士的擁護,而武道邪門的數位高手不想邪道被正道欺壓,自發聯合組成了蒼穹邪盟,而當年因邪道第一人邪帝未曾出現,他們便共同推舉十三人中的'邪遁'歸鴻跡為首,但江湖人士認為他們仍不是劉正之敵,今日十三邪聚到十二人,即使是劉正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不可能勝得了這十二人聯手的阻殺!”王興自信地道。

  王莽點了點頭,有些忿然道:“想不到那歸鴻跡這般不識抬舉,居然連本皇再三邀請都不來助陣,要是能聚齊十三邪結成天絕邪殺陣,那天下之間又有誰能破?就是兩個劉正也不足道哉!”“皇上所說甚是,這歸鴻跡確實是不識抬舉,不過少了這天下第一遁,也同樣可以組成天絕邪殺陣!”王盛出言道。

  王莽嘆了口氣,他心中哪還不比王盛清楚此事,少了天下第一遁歸鴻跡這十三邪之首,天絕邪殺陣便如老虎掉了牙,這是一個絕沒有人可以代替的角色,因為天下間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遁地之術達到如此登峰造極的人。也只有此人才能把天絕邪殺陣聯串得天衣無縫,即使是邪神也沒有這般能耐。

  歸鴻跡雖只能在邪派之中排在邪神之後,但卻絕對是天下間最難纏的人物之一,即使是邪神也會對其客氣三分,只是王莽沒能請到歸鴻跡。

  當然王莽拿歸鴻跡也沒有辦法。

  “皇上起駕——”王興高喝一聲,眾禁軍立刻排開隊伍,在宮女太監及數位大臣的相護之下向建章宮行去。這建章宮是王莽最後安身之處,建於皇城之外,自未央宮出章門,過穴水便至。

  長安城之內的諸宮都被劉正給鬧翻了天,這使得王莽感覺不到一點安全感。是以,便在城外再建一座巨大的宮殿,這也是專為對付劉正所建,只有在劉正殺入長安城,遇上危險之時,王莽才會選擇去建章宮暫避。

  不過,這一次卻是王莽欲與劉正決一死戰之地。

  △△△△△△△△△

  玄武橋驟然斷裂,橋身炸成千萬塊碎石沖空而起。

  劉正與疾馳的戰馬騰空而起,如插上了翅膀一般,橫過虛空,自斷橋之上向明渠的對岸躍去。

  “嘩……”明渠的河水之中激射起一道如倒垂瀑布般的白練直罩向虛空之中的劉正和戰馬。

  河水傾底倒瀉,以不可竭止之勢溢上虛空,天地頓時一片蒼茫。

  “希聿聿……”劉正的戰馬一聲長嘶,雖然在劉正的氣勁相護之下,但仍未能夠自那倒瀉的河水中掙脫而出。

  “水中無二!”劉正一聲怒吼,如沖天之鳳騰上九霄,自倒瀉的河水之中破出,但他的戰馬卻已在河水之中化成碎片,而浪頭未竭,依然以奔湧之勢直射向身在虛空的劉正。

  劉正的身子一升再升,竟擠入密雲之中,在巨雷隱動之際,化成一團亮麗之極的奇芒自虛空之中隕落而下,牽著曳尾一般的電柱,在即將觸及浪頭之時化成一柄插天接地的巨劍,又如張牙舞爪的火鳳。

  “裂……”那衝上虛空的巨大浪頭如被撕裂的布帛,自中而開,自上而下,在巨劍的衝擊之下,裂開一道深邃的峽谷,而巨劍的速度未減,以無堅不摧之勢直射水穀之地。

  “轟……”水穀驟分之際,一道黑影以狂飆之勢閃身再次沒入那傾瀉激湧的河水之中,掀起了遮天蔽日的浪頭,模糊了劉正的每一寸視線,但卻並沒有阻止那騰飛如火鳳一般的巨劍以綿綿不絕、洶湧霸烈的氣勢飛逐於浪尖巨滔中。

  整條明渠彷彿一分為二,河水在空中裂開一條巨大綿長的峽谷,河水外溢,洶湧上岸,岸邊的花柳竟在浪滔之中盡數折斷,再化成截截碎片,彷彿有十萬柄刀劍相切。

  河中之魚盡死,在每一滴河水之中都飽含了無上的罡風劍氣,沒有生命可以保持自己的完整。更奇異的卻是在那分開的浪頭之上,可以看到一層層暗綠色的電火一波波地向前推移,天、地與河水彷彿被那一柄巨劍接通,無窮無盡的電火透入河水之中,再漫遍每一個角落。

  “轟……”河面再度炸開,竟有十一葉小舟破開浪谷,自四面電射而至,拖起海嘯般的氣旋分割那柄插天巨劍。

  巨劍爆散,化成無數火球如雨般飛灑而下。劉正的身形若破天蒼龍一般逆升十數丈,在虛空之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跡,斜斜地自數道電火之中逸向武庫內假山之頂。

  那十一葉小舟也若巨鳥般自浪尖滑過,自不同的方位落於假山四周,而那在水中一直逃逸的黑影也破出水面悠然落地,與那十一葉著地而不碎的小舟成犄角而列,頓時河中浪歇,天地肅殺一片,每一寸虛空皆若瀰漫著揮之不去濃於烈酒的殺機。

  “蒼穹邪盟的天地十二邪!”劉正的眸子裡爆出一絲驚駭,淡淡地道。

  “武林皇帝果然是武林皇帝,居然可以自我們十天九地無極殺中破圍而出!我雷霆威真是佩服之極!”一冷面中年人淡漠地笑了笑道。

  劉正的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威脅,四面肅立的殺手氣場竟切斷了他向外延伸的思感,他與王莽的精神鎖結在剎那間被解,他知道王莽要移駕,可是卻再也捕捉不到王莽所在的方位,他的心竟有一點亂了!

  △△△△△△△△△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建章宮外,四萬禁軍跪地齊聲高呼,若海嘯山崩,聲驚四野,風雲色變。

  王莽乘坐於鸞車之上,雍容而傲然,眸子裡透出一絲無限狂熱而滿足的神彩。

  “眾卿平身!”王莽立於鸞車之上,雙手平抬,以丹田之氣高喝,聲音頓時在數万人的呼聲之中縈繞不絕。雖未壓住那呼聲,卻也讓每一位禁軍戰士清楚地聽到了他的聲音。

  “謝萬歲——”眾臣及數万禁軍起身謝恩。

  王莽放眼望去,只見那避野的旌旗與那林立的槍戟,心中豪氣頓生。大軍列陣於建章宮外,中間留下十丈寬的鸞車大道。禁軍立如林木,便若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蘆葦蕩,那彌於空中的殺氣和鬥志足以讓每一個人熱血沸騰。

  四下一片沉寂,每一個人的呼吸聲都似乎在秋風之中格外清晰,這使得秋意更為肅殺。

  “朕今日決定與劉正決一死戰,是以令爾等列兵於此,知道爾等皆對朕忠心耿耿,是敢為國為家為天下蒼生拋頭顱灑熱血的好男兒!劉正此賊數犯我皇城,朕念在其為太皇之弟,已容讓其六次,卻仍不知好歹來亂我朝綱,更害死皇太后,其罪大不可恕!為振我國威,清我天下,不讓萬民恥笑,是以你們必須為朕誅殺此賊!”王莽立在緩行的鸞車之上,語氣激昂地高聲道。聲音如漫過虛空的激流,在每一個人的心弦上都激起了沉沉的音波。

  “誓誅此賊!”王興振臂高喝,眾禁軍將領立刻競相應合,而後四萬禁軍也同時高呼。

  “誓誅此賊,振我國威——誓誅此賊,振我國威——”呼聲再如潮水,遠遠彌至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數十里之外的山峰也回呼相應,聲浪直沖霄漢,激得暗雲翻騰,竟在剎那間化成大雨傾盆而下。

  王莽心中湧起了無限的戰意和信心,他不相信劉正以一人之力真能勝這數万之軍。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就連上天也明皇上之志,降聖露以清天下,壯萬軍之雄心,此次皇上得天心民心,又有地利之助,定當必勝!”劉歆見天降大雨,立刻上前跪叩道。

  “是啊,皇上必勝……!”眾大臣見劉歆如此一說,立刻也上前拍馬附和。

  “好,說得好,劉愛卿真是朕之福將,朕今日得以應人順勢,焉有不勝之理?本皇今日必勝!”王莽頓時豪情萬丈地振臂高呼。

  “必勝!必勝!必勝……”數万戰士再次高呼,應合著雷雨之聲,更多了幾分慘烈的氣氛。

  △△△△△△△△△

  劉正自然知道蒼穹邪盟十三邪的名頭,更聽說過蒼穹邪盟十三邪聯合所創的天絕邪殺陣乃是天下無敵的絕學,是以他心驚。

  “沒想到王莽請來了蒼穹邪盟的諸位,真讓我劉正榮幸了!”劉正淡然道。

  “劉正,你應該高興才對,你的頭大概是世上最值錢的了,居然可以值一千二百萬兩白銀!我水中無二活了一輩子也就見到這樣一個大方的買主!”那自水中破出的人陰陰笑了笑道。

  “一千二百萬兩白銀?!”劉正怔了一怔,旋又笑了起來,道:“如此說來,十三邪今日尚缺一位了!”水中無二一怔,頓時色變,雷霆威也變了臉色,他身邊的儒生冷笑道:“久傳武林皇帝的劍道天下無雙,已登神境,江湖評價就連我們天地十三邪聯手,也不是你的敵手,而據我估計便是少了一位,也照樣可以要你的命!”劉正笑了,心中暗鬆了一口氣,知道十三邪並未聚齊。他確實要放心一些,深知天絕邪殺陣的可怕,但這天絕邪殺陣卻要十三人才能夠天衣無縫,差一人則力量會大弱,甚至會出極大的破綻,他自信應付這十二人聯手尚不會有問題。

  當然,劉正絕不敢大意,因為只有歸鴻跡不曾出現,這個人的遁地之術天下無雙,潛踪匿跡更是邪派之中無人能比的,所以這個人也許就在附近,隨時都會顯身組成無懈可擊的陣式。不過,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必要去考慮太多,該面對的便必鬚麵對,要殺王莽,便要衝破一切的阻礙,包括蒼穹邪盟在內。

  任何擋住他腳步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武庫的天空比長樂宮的天空更詭異,在那低低的暗雲之下,彷彿透著一層血色,一抹冷艷而慘淡的色調。

  蒼穹邪盟因抵抗劉正的正道力量而崛起江湖,後確實做過許多驚天動地的事,被稱為江湖中最為可怕的組織。雖然其組織中之人並不多,但每一個人都足以讓江湖中一個門派絕跡,而且其行跡詭秘,沒有人知道他們確切的行踪,更沒有人敢去找他們的麻煩,儘管蒼穹邪盟每一位高手的仇家多如亂麻,但最多的是選擇放棄仇恨。

  自蒼穹邪盟組成之後,天地十三邪從來都不曾聯手出擊過,但他們的行動從來都不曾失敗過,只要是他們認為可以做的事,便擁有十成的把握。而一直以來,蒼穹邪盟惟一不敢分散力量對付之人便是武林皇帝劉正。因為,天下間沒有任何人單憑自己的力量可以勝過武林皇帝,但今日卻是例外!

  今日是例外,在最可怕與最傳神的兩股力量之間要分出高下。

  劉正的目光俯視眾殺手,這些人之中,每一個他都認識。在他的印象裡,甚至對對方每一個人的特點都很清楚,皆擁有各自的特點和可怕之處。他一直都不曾去找蒼穹邪盟的麻煩,實是因為他並不想惹上這個可怕的組織,另外,這些人殺人雖然不講原因,卻也有自己的原則,絕不會亂殺無辜,至於今日何以要來對付他,他也並不太清楚其中原因。

  “劉正,今日就讓我蒼穹邪盟與你這武林皇帝決一高下吧,你可以出招了!”劉正望了一眼說話的吠天犬甘青一眼,冷冷一笑後,神色頓趨向一片平靜,彷彿陷入了另一個完全靜謐的世界。

  “嘩……”數道閃電如自云層之中探身而下的銀蛇,落於假山四周,狂舞不止。

  電火越來越炫眼,越來越密,由細變粗,竟結成一張巨大而奇異的天網,緊緊地罩住假山,罩住劉正的身影。

  一股張狂之極的生機自四面八方向假山湧去。

  劉正的衣衫飄搖,身上竟散出濃濃的紫芒,如一塊奇異的隕石。

  一聲長嘯,劉正振臂舉劍直插蒼穹,暗暗的雲層中一道光柱自電網的中心垂直而落,與劉正手中之劍對接,頓時人劍俱化為一團七彩的異芒,整個假山都透出一層奇異的光彩,映著那巨網般的電場,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09:57
第一卷第二章天絕邪殺
  強大無比的生機聚於假山,再凝於劉正之身轉於那插之劍上,天與地頓時連為一體,能量在交流對換之中,劉正的身體越來越亮,竟有一道華光逆空而上破開蒼穹密雲,直透天頂。

  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水中無二、雷霆威、劍無心、甘青等人,他們知道劉正的武功是天下無敵,但是卻絕對沒有想到一個人居然能夠讓自己的氣勢達到如斯的境界,這一刻他們才知道自己仍然低估了武林皇帝的能力,能被天下尊為舉世無匹並不是幸至。

  “天絕邪殺陣——”水中無二振臂,周身頓彌上一層水霧般的氣場,高呼道。

  “天絕邪殺——”圍守十二個方位的諸人同時震臂,身形疾旋,以假山為中心若風車般轉動起來,越轉越快,竟化成一片五彩的雲,一團五彩的風暴,強大無倫的氣機越結越緊,越結越密,形成無限內陷外張的引力,如在虛空之中製造出了一個巨大的黑洞。

  那緊罩於假山的電場竟被吸扯得向外逸洩,彷彿如八爪之魚般延伸至那五彩的風暴之中。

  風暴一漲再漲,更是狂野無倫,武庫百丈內外的宮牆如摧枯拉朽般化為粉塵,假山、植木全都變為飛灰。明渠河中之水,如九江倒瀉,竟也被那風暴卷吸過去。

  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生命也不再是生命,在混沌虛無之中,一切都以完全超乎想像之外的形式發展。

  空間和時間都以一種無法理解的形式存在。

  “萬靈俱滅——”劉正的身子被那光柱吸上半空,腫漲如一座巨山,不!應該說是在其身影之後,呈現如一尊巨大如山的身影,當其聲音穿破九霄滲入天地的每一個角落之時,劉正終於出劍了!

  △△△△△△△△△

  “萬靈俱滅……萬靈俱滅……萬靈俱滅……”一個帶著無限空洞和穿透力的殺伐之音自武庫狂瀉而出,在虛空激起無形的波紋,如億萬支利箭向四周的虛空無限輻射。

  △△△△△△△△△

  建章宮外,王莽在山呼海嘯的尊呼之中緩緩移駕宮門之外。

  倏忽間,駭然驚見建章宮的宮門和宮牆竟寸寸開裂,在瞬間有如龜殼一般散落下滿地石土。

  “啊……”也是在此時,那山呼海嘯的尊呼化成了山呼海嘯般的慘嚎。

  “萬靈俱滅……萬靈俱滅……萬靈俱滅……”聲音以一種奇異的形式鑽入王莽的心底,如利箭般讓他的心一陣絞動,腦子“嗡…… ”地一下彷彿一片空白。

  王莽駭然,立時沉氣於胸,以無上功力強壓住心中上升張狂的邪氣,而坐下的鸞車竟塌於地上,拉車的駿馬慘嘶而倒,口鼻噴血。

  王興、劉歆諸人的臉色也灰白,王莽不由得大呼:“護住心脈!”眾大臣也駭然就地盤膝運功,那群禁軍卻慘了,一個個拄著兵刃半跪於地,呻吟不止,有的甚至已開始自七竅之中滲出血絲。

  四萬禁軍,若風雨之中飄搖的小草,他們並沒有王莽及那一干大臣們的功力,根本就無法在那種聲波的暗潮之中保護自己。

  王莽駭然,建章宮的前殿彷彿是在承受著無與倫比的衝擊,有些地方的宮牆竟開始傾塌,那植於宮外的樹枝樹葉盡折,甚至開始枯萎。

  望向武庫的天空,只見一片五彩的異芒緊罩其上,彷彿有無數的風暴在那裡狂捲,天與地都在電火交替之中踱上了一層慘淡的銀色。

  在這片銀色的世界裡,更有一股血潮自武庫頂上的天空向外擴張,那濃如墨的烏雲竟也漸漸染成了紅色。

  天空中雨依然在下,但降下的竟是血色的紅雨。

  王莽呆住了,眾臣也在痛苦之中怔愕了,望著那將自己衣衫染紅、自臉上滑下和身前淌過紅如血的雨水,他們的心彷彿陷入了一種深深的罪孽之中,便連那四萬慘嚎的禁軍也被這奇異的天象給震懾了心靈,忘記了痛苦,忘記了呻吟,即使是在血雨之中倒下,自己的鮮血與血雨合為一體之時,目光依然有些呆痴地望著未央宮上空的天空,如置身於一個魔魘般的夢境之中。

  天與地變得異常詭異,在那血色的天空之中竟生出萬千的幻象,如有千軍萬馬在廝殺,又若眾神交戰般顯出龍蛇熊羆諸種光怪陸奇的東西。

  那奇異的聲波不知何時消失,如泛於空中的碧水漣漪,由無至有,又由有歸於平靜,但所有人都陷入莫大的震驚之中,根本就沒有人還在意這痛苦的存在與否,除王莽之外,幾乎所有的人都向那血色的天空跪倒,彷彿是受到了無以形容的刺激與震撼,讓他們感受到了生命的渺小,宇宙的浩瀚,於是所有人的心神皆醉於其中,忘了一切,包括天與地,生命與時間。

  △△△△△△△△△

  長安城如遭颶風瘋狂肆虐,房屋倒塌無數,在血雨中裸露的百姓也皆為這奇異的天象所震撼,所有人都頂禮膜拜。

  △△△△△△△△△

  沒有人知道經過了多長時間的漫長等待和震撼,生命彷彿在混沌詭異的世界裡殘喘了數個世紀,漫長得讓萬物都在血雨中荒廢。

  血雨止,雲淺淡,天空依然泛著血色,五彩的光霧斂去,未央宮的天空也漸歸於平靜。當所有人回過神來的時候,駭然發現劉正的身影已出章門,悠然如鶴駕臨群山,在過穴水金橋之時,劉正立住,目光悠然遠投。

  王莽驚覺,也抬首相望,在萬軍之中,兩道目光相觸,天地再一次變色,風雲再次湧動如潮。

  一道刺眼電火自天空垂落,在兩道目光相匯之處擊出一片焦土。

  當代兩位頂級皇者終於還是相遇在這奇異的天象之下。

  △△△△△△△△△

  劉正終於出現在建章宮外,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蒼穹邪盟的人並沒能截住劉正,難道天地十二邪從此真的完了?在那奇異的天象之下究竟發生了什麼?劉正與蒼穹邪盟的殺手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也許,這只有劉正知道;也許,那群殺手也知道。但是,他們還能證明什麼嗎?

  劉正依然活著,看上去依然灑脫霸絕,在萬軍心中依然以神的姿態存在,四萬禁軍根本就不再存在戰鬥力。在血雨之中,他們的生機似乎已經被洗去了大半,若大病一場,無人能夠屹立不倒。

  眾大臣能夠未受半點損傷者也寥寥無幾,那奇異的聲波還有這詭異的血雨使他們功力耗損近半,他們絕沒有想到世間會有如此可怕而詭異的聲音。

  血雨過處,草木皆枯,建章宮的前院在那奇異的聲波之下,已經毀去近半,這種威力確實駭人,沒有人能夠想像到未央宮還存在著什麼。

  王莽心中嘆了口氣,劉正終於還是殺到了他的面前,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結果,但是宿命似乎注定要安排這樣一個結局,他不得不面對劉正——大漢江山最後一個也是最具威脅的人,一個江湖中的神!

  劉正是江湖的神,王莽成全了劉正成為神的一切條件,而這一切是用數以萬計的生命築起的神壇,於是,劉正踩著屍骨越升越高,俯視天下無出其右者,包括王莽。

  沒有人能夠阻擋劉正的鋒芒,四萬禁軍形同虛設。

  儘管王莽與劉正相隔數里,但目光的盡頭卻穿越了這短短的空間,也可以說,空間並不存在於劉正與王莽之間。

  王興諸人皆驚,劉正的出現雖並不太意外,但他們依然似有措手不及的感覺。一時之間,他們竟不敢阻於王莽與劉正之間。

  劉歆等大臣也同樣是如此,雖然此刻建章宮外有數万之眾,可是戰爭只是發生在王莽與劉正兩人之間,沒有人能插入他們兩人所存在的世界,那是一種彷彿已完全自這層空間抽離而出的感覺。

  劉正的嘴角牽出一絲奇異的笑容,便像是天邊泛起的晚霞,有種滄涼卻又不失優雅的味道。王莽終於不再躲了,所以劉正略有些欣慰,至少,在今日他可以了卻一樁心事,然後無牽無掛地去趕赴另一場絕對重要的約會。在他與天地十二邪對決聚斂天地生機之時,他的思感已經感應到了那人的存在,雖在遙遠的異地,那人卻似乎已在呼喚他的名字。

  冬至日距現在並不是太久,想到那場決戰,劉正便有點急切。已經很多年都沒有敵手了,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他總是孤獨地屹立於武道的最高處,不敗的感覺讓他寂寞,成為神並不是一件真正快樂的事,對於劉正來說,他更喜歡找一個真正可以成為對手的對手。

  那是一個可以成為對手的對手,為了讓這個人能成為自己的對手,劉正甚至親自指點過此人的武功,幫助對方提升功力,於是在這些年過去之後,他終於可以不再寂寞了。

  破皇城,並不是劉正所欲,可以說是一次極為無奈的抉擇,但他身為劉氏江山最後的代言人,又豈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將他先祖一手創下治理了數百年的江山篡奪過去?是以,他要殺王莽,儘管他知道王莽極富才華,儘管他知道劉家這幾代皇帝確實沒有能力,但他仍不會讓王莽好過,哪怕是逆天而行,他也不會在乎!所以,劉正六破皇城,加上這一次,已經是第七次,他的手中所染之血腥沒人能想像。

  即使是劉正也絕沒有想過會是這個樣子。

  江湖中不再只是有人尊劉正為武林皇帝,還有許多百姓都已暗稱劉正為殺人魔王了。古往今來,尚沒有一個人在短短的十月之中如劉正一般親手殺人數万,這使人感動瘋狂,但卻沒有人能夠阻止劉正的殺戮。

  與王莽相對,劉正心中有恨,如果不是這個人,那麼他便不必殺死那麼多無辜,如果不是這個人,他就不會毀去那麼多他先祖花了無數人力物力所興建起來的宮殿。但是,這一切卻都因為王莽而發生了。

  王莽感覺到了劉正的恨,那像漫在空中的水一般流入了他的思感之中,於是他有些得意和歡迎,因為能讓武林皇帝生出如此強烈的恨意,這確實是一件讓人快慰的事,所以王莽笑了。

  王莽笑,劉正的心彷彿被深深地刺痛,一股奇異的感覺湧上他的腦海,終於,他還是出手了。

  兩人雖相隔數里,但彼此都在對方的目光之中。劉正出手,不因空間距離的局限。當你想到了他出手之時,他便已在你的面前。

  王莽便是那種感覺,當他感到劉正出手之時,劉正已經越過了那數里的距離,破過四萬禁軍的防護,直接攻向了他。

  飄飄灑灑的一劍,歪歪斜斜,像只是一根被風吹動的垂柳,沒有半點氣勢,也彷彿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空無、縹緲、簡單之中似乎又透著無限的玄機,沒有人能看懂這是怎樣的一劍,彷彿只是在另一層空間裡游動的蛇。

  王莽心驚,他終於見識了劉正的劍,但與他想像的那種轟轟烈烈的場面有些不同,不過卻更憑添了幾分詭秘和靈奇。

  甫一出手,王莽便選擇了退,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才能阻住劉正這一劍。他有種感覺,那就是無論他怎樣躲避,都不可能擺脫這一劍的威脅和殺傷力。是以,他惟有選擇退,他想用拉長的距離來研究這一劍所存在的意義。

  “叮叮……”王興與劉歆兩人合力擋了這一劍,但這劍仍自他們的中間穿過,而他們手中的劍碎裂成無數的小塊,身子如觸電般被彈了出去,在虛空之中灑出了一片血花,為這一劍更憑添了幾分淒慘。

  那四萬禁軍的統領急趕上來,但是他們根本就無法赶超劉正的速度,便像是根本就沒有辦法阻止劉正越過他們封鎖的空間一般。

  “轟……”密雲上飛下第一道閃電,那是一道光柱。

  王莽和劉正終於對接了一招,兩位王者在這沉悶而瘋狂的世界裡引下了第一道天外的力量,在兩人的身上暴起了一團亮彩後,兩條人影又疾速彈開。

  王莽的身子射上了那建章宮的頂樓,而劉正的身子卻彈射入那攻至的禁軍統領之間,那猶帶電火華光的劍劈風、裂氣,再在那群人之間炸起一道光柱,沖向天空與密雲對接,彷彿是將那剛才引落的電火又歸還給蒼天。

  沒有人能抗拒劉正的攻擊,在那群統領們被彈開之時,天空之中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大雨,頓時如彌上了一層霧氣,使整個天空有點朦朧。

  劉正沒有刻意要避開雨水,而是讓雨水在劍上凝出一排玉珠般晶瑩的顆粒,然後若漫天星光般迎風斬出。

  天空就像是被劈成了兩半,一半是王莽所在的天上,一半是劉正所在的地下,而在這之間則是劍——劉正的劍!

  王莽竄得很高,像是飛升的雲雀,因為劉正的劍氣幾乎將他所在的簷頂上半部分完全割裂開了,宮殿在那傾塌的簷頂和破空的劍氣之中顫栗。

  當王莽升上天空最高處時,他發現劉正也在那裡,像一隻幽靈,又像是一尊自密雲之中探出的魔神。

  電火再一次撕裂了天空,撕裂密雲,變得瘋狂起來。

  △△△△△△△△△

  當世兩大王者對決,那群傷弱之人根本就插不上手,那些禁軍更被兩人所散發出的殺氣和戰意激得傷疲,只好駭然退出數里之外。

  王莽慶幸,他知道劉正受傷了,否則的話,他根本就不可能有資格成為劉正的真正對手。沒有人能在天地十二邪聯合之下仍能完好無損,劉正也不例外,但是王莽依然苦澀,劉正此時的狀態殺他仍是綽綽有餘,只是他能撐上多久的問題。

  武皇四僕也以極速趕到建章宮,但迅速被受傷的王興諸將所阻,形成了另外一個戰局。

  而在此時,王莽的身子卻自電火之中離析而出,如隕星一般撞開建章宮的琉璃頂,沒入建章宮中,在空中噴灑出一蓬鮮血。

  劉正半步不鬆,似一顆劃落天際的流星以極速隨王莽之後,遁入建章宮的大殿之內。大殿之頂如遭隕石撞擊,爆碎出一個巨大的空洞,自空洞之中,可以看到一幕極大的天空。

  建章宮內,深邃、寬闊,似有氣吞山河之象,那洞開的破頂,直通天外。

  劉正在沒入建章宮的一剎那,驀感一股沛然的邪氣狂漲,若破出地面的地火熱氣直撞而至,他想避已是不及。

  “轟……”一股強大無匹的震盪,使建章宮的整個頂部完全掀飛,如漫天的鳥雀一般遍布十數里的天空,合在雨水之中,在電與風中起舞、飄落。

  劉正的身子也被彈上了天空。

  劉正居然被擊退,這齣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但仍有許多人不明所以,弄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而在這一刻,建章宮內外之人皆感受到了無數股張狂的邪氣自四面八方的地底向建章宮湧了上來,偌大的建章宮如吸水長鯨,無限地吸納天與地之間的邪氣。

  那浩瀚無邊的邪氣漫過每個人的心頭,使每個人都感到一陣奇異的寒意。

  天空在驟然之間泛上了一層奇異的紫氣,與未央宮上空那血色的天空涇渭分明,而在紅紫兩片世界的界限之間彷彿有一縷霞光透下,詭異而離奇。

  “邪帝!”劉正的身子倏然飄落,如一片紙鳶停在風中,在那堵已無遮掩的宮牆之上斜立成一種滄桑。

  是的,在建章宮中相候的人正是天下武林之中公認的邪門第一高手,也是僅排在劉正之後的天下第二高手邪帝。

  邪帝攻得十分出奇,確讓劉正有些措手不及。

  劉正掃了建章宮內的環境一眼,頓時明白這建章宮實是為他而建的,宮內的設置全依八卦九宮之陣式所建。於是,邪帝在其中便可以斂盡邪氣,便連他這樣的無敵高手也無法感應其存在。或許,這也是王莽何以能夠數次逃過他思感搜捕的原因。如果他知道邪帝也存在於這建章宮之中,就絕不會如此大意,但這建章宮欺騙了他的感覺,所以,竟吃虧了一招。

  “武皇沒想到吧?”邪帝的表情依然掩飾在他那招牌式的血色面具之中,但周身彷彿罩了一層奇異的邪火,而且仍在不斷地膨脹。

  王莽落座於一張巨大的皇椅之上,輕輕地咳著,他在劉正的劍下已受了傷。

  “就連你也要助這亂臣賊子與我為敵?”劉正的語氣之中有些忿然,反問道。

  “我並不想與武皇為敵,以我們多年的交情,本該袖手旁觀,但是我卻必須告訴武皇一件事,王莽乃是我的師弟,是以,我只好來此了。不過,我只想化解彼此之間的仇恨,並不願弄得兩敗俱傷!”邪帝淡淡地道。

  劉正訝然驚問:“王莽是你的師弟?”“不錯,這個世上,邪門便只剩我師兄弟二人,所以,我不想看到他也毀在武皇的手中,我希望武皇能看在我們多年的交情上,放他一馬!”“笑話!我身為漢室子孫,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劉氏江山被外人奪去?雖然我們交情不薄,但比起國仇家恨,若我劉正放棄原則,豈不讓天下人恥笑?我還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劉正忿然道。

  “一切因果自有天定,如果天意如此,定要逆天而行,對你我都不會是一件好事。如劉室江山氣數未盡必有能人再興,而眼下的劉家,除武皇之外,誰能讓眾臣心服?能讓百姓擁戴呢?如果武皇要親自登基稱帝,那我邪帝不再多說,立讓我師弟還位於劉家。但如果是他人,那隻好請武皇先殺了我!”邪帝說話極為平和。

  劉正一怔,惱道:“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政事,更發過誓不登帝位的!”“那是武皇的事,武皇已讓長安城百姓陷入一片苦難之中,這無休止的殺戮,只會寒了民心,並不利於劉家的聲威,而今武皇有傷在身,如果今日要戰的話,其結果只可能兩敗俱亡。那樣,便連劉家的最後一點希望也絕了,我看武皇還是三思!”邪帝語氣誠懇地道。

  劉正的眉頭掀了一下,邪帝確實說到他心坎上去了,如果不是邪帝的出現,劉正或不會在意,因為並沒有人可以阻止他殺擊殺王莽,但是此刻邪帝卻出現在這絕不該出現的時候,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邪帝是劉正的朋友,相交了多年的朋友,劉正絕不會對邪帝的武學陌生。是以,他深深地知道邪帝比他此刻的實力只會強而不會弱,如果他不曾與天地十二邪交手之前,他不懼邪帝,儘管非要在五百招左右才可勝過對方,但他仍能有剩餘的精力殺王莽,但是此刻他受了傷。

  那天地十二邪所組成的天絕邪殺陣雖然少了歸鴻跡,生出了破綻,但那仍然是具有無窮威力的可怕殺局,絕不會比邪帝的力量遜色。

  邪帝知道劉正受了傷,所以才會這麼說,劉正受傷,王莽又何嘗不知?只是他根本就沒有與劉正談判的條件。

  王莽望著邪帝,想說些什麼,但卻又咽了下去,他不想放劉正走,如果劉正此次走了,也許仍會來第八次,那時,誰又能阻?誰又能夠再像天地十二邪一樣讓劉正受傷?但是他依然是選擇不說話,他明白邪帝會有自己的主張,有自己的道理,更不會被他的思想所左右。另外,邪帝也絕對不會不關心他這位師弟,所以,他認為他說話只是多餘的。

  劉正冷冷一笑,道:“邪帝目光如電,不錯,我劉正是受了傷,但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如果今日能死在你的手中,也不枉我今生來世一遭!廢話少說,請出手吧!”邪帝臉色微微一變,深吸了口氣,又問道:“武皇真的如此決絕?”劉正不屑地笑道:“我七入長安,根本就沒想過要活著,若不能了結此事,我活著又有何意義?邪帝說的好,我的出現給長安城帶來了無邊的劫難,若不及時了結此事,他們只會陷入更深的劫難!因此,我不想自己再有第八次入長安的藉口!”“武皇既然心意已決,那就出手吧,不必念及我們昔日的情分,鹿死誰手便由蒼天決定——” “嘩……”邪帝話未說完,便有一道驚雷自天外響起,電柱自紅紫兩色天空之間透落,直射入建章宮的八卦卦心之上,驚起一股似煙似霧的氣體升空而去,天上的雨已漸止,而那閃出電柱 處竟透出一道奇異的光彩,將血紫兩色天空悠然分開,露出一幕華麗而奇異的天空,彷彿是感應著邪帝與劉正的氣機,那道光華徑直垂落在劉正與邪帝之間。

  邪帝與劉正皆驚,天像極怪,讓他們吃驚。

  “紫徽帝星!”王莽突然低呼。

  邪帝與劉正不由得皆抬頭望天,自華光之中,他們看到了黯淡的太陽,還有一彎淡月,而在太陽與月亮之間竟閃爍著一顆極為明亮的星星,在太陽與月亮交輝的天邊,彷彿給這顆星星渡上了一層華潤。

  “紫徽帝星!”劉正和邪帝同時低呼,他們也看到了那顆夾於黃昏的太陽和那淡月之間異星。

  天空之中的華光卻並不是來自那些徽星,而是來自天空之中的東南方,在那裡彷彿有一奇異物質竟在這一刻使天空渡上了一層怪異而朦朧的光華。

  那縷光華分開紅紫兩片詭異的雲層,光華流轉,掃過紫徽星所在之處,紫徽星與太陽和月亮頓時消失,光華過後,天空再次黯淡,太陽、淡月及那紫徽星竟同時失去光彩,在深邃的天空中染上了夜幕的色彩。而在東南的天空竟出現了另一顆星星,如早晨的啟明之星,明亮之極,閃爍間牽動著無限的生機和靈氣。

  當眾人心神忍不住強烈震撼之時,紅紫兩片雲層又悠然而合,天空又是死寂一片,暗雲壓得極低極低,讓人分不清是黑夜還是白天。

  “異星獨秀天空,帝出東南,斂日、月、紫徽之光華,集、地、人之大成……”邪帝喃喃自語,掐指疾算,臉色卻變得極為難看。

  劉正的神色數變,眸子裡竟閃過一絲喜色,但卻又生出一絲憂色。

  王莽也微怔住了,神色間數變,再看劉正,卻見劉正的目光已投向了他,冷厲的殺機只讓他心中發寒。他知道,劉正依然是殺心堅決。

  邪帝也感受到了劉正那瘋漲的殺機,頓時側目與之相對,三道目光竟在虛空之中交叉。

  三人各自一怔,彷彿被重擊了一記,輕哼一聲。

  建章宮之中頓時風起,泛起森森寒意,血紫兩色天空也開始動盪,若有異物於其間,使之洶湧澎湃。

  “砰……”建章宮的巨大鐵門突然應聲而開,在昏暗的光線之中,一道頎長的身影極不協調地立在那巨大的門洞之間,沉鬱而詭秘。

  天地極靜,靜得只有風嘯劍鳴,雷聲更是顯得驚心動魄,建章宮尤是如此,偌大的巨殿中只有三人成犄角遙立,所以,那一塊鐵門被推開的聲音也顯得格外響亮。

  沒有人向門洞方向看一眼,或者是不值得看,或者是根本就無須看,抑或是沒有人敢移開自己的目光。

  三道目光以奇異的方式糾結在一起,又以奇異的方式封住對方的心神和一切思緒。

  那道人影並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瞟了那立於大殿之中的三人一眼,腳步輕輕地邁出,自台階之上悠然踱下,彷彿不知道這大殿之中充斥著極為奇異的力量。

  是的,建章宮的每一寸空間都充斥著奇異的力量,緊緊地糾纏在一起,旋動、膨脹,絞碎了空氣,喚起了強風,而這旋動的暗潮如風暴一般足以絞碎堅實的軀體。

  那人不怕,腳步輕閑得如游山玩水,只是長衫飄飄,若御風駕雲,瀟灑自在。

  殿中三人自然感應到有人步入殿中,當門一打開之時,他的氣機便已觸到那人心靈深處的思想,感受到那股外來卻強大浩瀚的生機,但他們知道來人沒有敵意,沒有半點殺機。

  一個沒有半點殺機的人居然進入一個充斥著無限殺意的世界裡,卻沒有半點驚懼和不安。

  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對方內心的坦然和平靜,如一陣溫和輕緩的風。是以,沒有人會在意這一個全沒有敵意的人,但這人卻徑直向三人目光交彙的中心走去……

  “轟……”那人揮掌如刀,直插蒼穹,竟有一股乳色氣芒直上九霄,插入密雲之中,竟引下一道強霸的電火直擊在那三人目光交匯之處。

  天地似乎在剎那間搖晃了一下,劉正、邪帝和王莽皆震了一下,自一種極玄的世界裡又回到了現實之中。

  “天機神算——”“東方詠!”“東方兄!”王莽、邪帝和劉正同時驚呼,在這一刻他們才真正地看清了那打開重鐵大門,悠然而入之人的面貌。

  有人居然可以引開三大超級高手的心神封鎖,解開其糾纏,這使三大高手都駭然,但在見到了東方詠之時,所有人的吃驚又都略為釋然。

  來人竟然是東方詠,算盡天機的武林第一奇人,其神秘和傳奇比武林皇帝、邪帝都還要吸引人。

  江湖之中並沒有人知道天機神算的武功如何,但卻知道天機神算擁有算盡天機的神奇算法,被傳為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通古知未來的神話人物。

  武林皇帝是武道的神話,那麼東方詠便是另一個神話,共同受著天下武林所有人的尊崇和擁戴,無論是正邪兩道。

  知道天機神算擁有極好武功的人並不多,而知道天機神算武功究竟有多好的人更少。

  邪帝是其中一個,劉正也是一個,王莽只是聽說,但在這一刻他相信了。

  天機神算怎麼會來到這裡?沒有人知道,但只要是東方詠出現,便必定有其理由,至少,他自己明白是在幹什麼,這個世間沒有比天機神算更清醒的人!

  “罪人,罪人哪!”天機神算沒有問候諸人,也沒有對三人的叫喚應答,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憾然道。

  東方詠的話讓三人都呆住了,他們不知道東方詠在說什麼,或是話中是何意思,但三人都沒有動,他們並不想對東方詠無禮。至少,東方詠是劉正最好的朋友,而又是邪帝尊重的人物,還是王莽最想要的人物。

  “東方兄怎會突然現身於此?”劉正訝然問道。

  他問出了所有人想問的問題。

  東方詠嘆了口氣道:“我還是來遲了!來遲了……也許,這是天意!”說完,這才將目光投向劉正,淡淡地吸了口氣道:“這並不突然,我早該來此了!”眾人又怔,不明白東方詠此話何意,但並沒有減少對對方的敵意,東方詠的出現只是個意外。

  “相信三位曾聽說過一個很古老的傳說!”東方詠吸了口氣道。

  “一個傳說?”眾人微愕,不知道東方詠何以在這種時候仍有閒情談傳說。

  “傳說,在上古之時,軒轅黃帝與魔帝蚩尤大戰,魔帝蚩尤引天外天之力而釀下蒼生大禍,後禹神治水百年,才漸平息此禍。相傳在軒轅黃帝殺了魔帝蚩尤之時,天降血雨,血雲遮天。後軒轅黃帝將蚩尤魔魂封於天外天的結界之外,而使血雲擴散,這才釀就禹神治水的傳說!”說到這裡,東方詠長長地嘆了口氣,竟抬頭望瞭望天空。

  劉正、邪帝和王莽全都心神大震,他們確實聽過這個傳說,雖然他們僅是將此當作一個神話傳說,而並未真正的相信,但是今日所發生之事卻與傳說中極相似。天降血雨,漫遍血雲,這便像是一個奇怪的咒語一般讓人心驚,是以劉正諸人也跟著仰望天空那片血雲,竟無語。

  東方詠吸了口氣,又道:“前些日子我便已感應到有天外天的魔氣外洩之象,據我一門相傳的典法所載,蚩尤魔魂每隔兩千餘年便有可能重生一次,因為其在天外天不斷地凝集自己的魔力,就等某一天破開結界重返人間,如果真讓其魔氣外洩的話,天下蒼生將再一次陷入苦難之中。今日看來,天外天的魔氣已大量滲入了我們這片天地,劫難只怕是在所難免了!”“那傳說難道是真的?”劉正微感吃驚地問道。

  “任何傳說都不是空穴來風,而這個傳說確實是真的,這不僅載於我門的法典之中,更在無憂林的法典之中也可以找到。在前些日子,我便算到,如果長安城再有第七次劫難的話,必將引發天空異象,觸動天地之中最神秘的力量,這樣將極有可能誘發結界之外的魔氣滲入天地之間,只可惜我仍是來遲了!”東方詠嘆了口氣道。

  王莽和邪帝也呆了,王莽想了想問道:“就因為這一場血雨?”“也許,這血雨之中帶著無限的魔氣,侵蝕了長安的每一寸土地,用不了二十年,這片龍氣所在之地將不再擁有龍的生機,而會成為災難之地,在這天外魔氣所侵的日子裡,將會使天下多災多難,百姓也將受苦受難,而你們都將成為罪人!”東方詠感傷地道。

  劉正不語,他並不太相信這些神鬼之說,但他卻相信東方詠,因為他了解東方詠之為人,更知道此人絕不是喜歡危言聳聽之人。

  王莽看了劉正一眼,有些恨意,但他更關心長安的問題,不由得問道:“那有什麼方法可以挽救長安或者是天下呢?”“也許這一切都是天意,天命不可違,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改變這一切,除非新一代聖主長大成人,才能夠澄清天下的戾氣。上天安排了一些什麼樣的命運,如果我等凡夫俗子硬要強求的話,只能徒遭天劫!我只希望大家不要一錯再錯,若讓魔魂重返人間,那是誰也無法承擔的責任,為了天下蒼生,我希望武皇和邪帝能夠拋開私人成見,去應對將來的劫難才是正理!”東方詠道。

  “難道東方兄也要讓我將漢室數百年的基業拱手讓人嗎?”劉正反問道。

  “家國之事,早由天定,以一人之力阻天命所歸,那逆天而行的後果只能禍及蒼生,如果天意未絕漢室,自然會有再興之時,而武皇定要逆天而行,只會適得其反。請武皇看看,長安城內外,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而這一切都是武皇一手造成的,難道武皇認為自己做得對嗎?這數以萬計的生命不是草芥,武皇也該反省了!”東方詠懇然慨嘆道。

  劉正神色有些難看,目光只是遙望著天空,似乎讓思緒陷入了另一層空洞的世界之中。天空之中似乎飄蕩著無數的孤魂,在靜下來的時候,他才感受到,自己所殺之人太多了,多得讓他自己也心寒,而在這之前,仇恨一直充斥著腦海,在殺機之中並未反省,此刻東方詠的話便如晨鐘一般敲醒了他,讓他思忖殺戮之外的東西。

  劉正知道自己確實過於感情用事,就算他殺了王莽,又讓誰來登基呢?在他的心中,到目前尚沒有合適的人選,如果讓帝位空著,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而他根本就不適合稱帝,儘管他對漢室江山的利益極為在乎,卻也不是全不為天下百姓考慮的。在他的內心深處,更多的則是對百姓的憐憫。也正因此,他這人不適合在官場和政治上玩手段,這也是他身為皇叔而甘於處身江湖的原因之一。

  當然,讓劉正深思的並不只是東方詠的話,更是那奇異天象之中那顆異星的出現,這使他本來忿怒的殺心多了一絲寄託。

  “蒼生之劫,東方兄還請指點一下迷津,劉正知所犯之錯,若無意如此,我劉正只好罷手!”劉正怔了半晌才長長地籲了口氣,黯然道。

  “蒼生之劫,天意自有安排,我等只能盡心盡力,該來的自然會來,該止時自然會止,錯已釀成,惟聽天命吧!東南方向異星突起,當是應天劫而生,只要找到此人,自然便能阻止天劫。”東方詠悠然道。

  “那顆異星?”王莽、邪帝和劉正的眼睛同時亮起。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09:58
第一卷第三章異星突現
  劉正走了,帶走了五僕,也帶走了殺戮及禁軍、眾臣的恐懼。

  王莽鬆了口氣,劉正居然因東方詠的一席話而放過他,更答應往後只要他不荒淫無道便不會再來長安,這讓他放心。儘管劉正是一個極為可怕的敵人,但他的話也一定是可以相信的,就回他是武林皇帝,是武林至尊。

  劫後餘生的眾臣對天機神算東方詠更是感到神秘莫測,整個長安城的高手和大軍都沒能阻止劉正殺王莽的決心,但是東方詠卻勸阻了劉正,這怎不讓他們驚訝和惑然?

  邪帝鬆了口氣,在劉正走開的一剎,他居然吐出了一口鮮血。

  “師兄!”王莽吃驚地叫了一聲。

  邪帝揮了揮手,靜靜地坐在八卦圖中間,半晌才長長地籲了口氣道:“想不到天下除了劉正之外還有能讓我受傷的人!看來,我是要再閉關苦修灌天注地大法了!”“師兄要修灌天注地大法?”王莽吃驚地問道。

  “不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勝過劉正和秦盟的武學!”邪帝深深地吸了口氣。

  “秦盟真的變得那麼可怕?”王莽有些疑惑地道。

  “他是我見過的人當中,武功進步最快者,只怕已不在武皇劉正之下了,我懷疑他的武功源自傳說中的《霸王訣》!”邪帝吸了口氣道。

  王莽沉默了半晌,他對這個名字很敏感。他自然知道秦盟,更知道當年西楚霸王項羽便擁有這種武學而所向無敵,若非韓信用盡計謀,項羽只憑其武學,確也是天下無敵。如果秦盟真的得到了這種絕學,那其擁有這麼可怕的實力並不讓人意外。

  “可是灌天注地不滅大法從沒人敢嘗試,這只不過是本門祖師想像中的武學,師兄有把握嗎?”王莽擔心地問道。

  “如果讓我永遠居於人下,我又有何臉面居於邪宗之主的位置?”邪帝沉聲道。

  “可是此次劉正與秦盟秘密決戰於泰山之頂,只要我們能在其兩敗俱傷之時除掉他們,誰還能是師兄的對手?”王莽眼珠一轉道。

  邪帝白了王莽一眼,漠然道:“你最好不要有這種想法,沒有人能同時對付得了這兩人,如果弄巧成拙,你的江山將永遠都只是泡影,我要在武功上真正地勝過他們!”王莽心中一陣發寒,想像也確是如此,一個劉正已經讓他十月來沒有安心地睡過一覺,且險死於建章宮,如果不是東方詠及時出現,邪帝只要稍一露出破綻,讓劉正知道其有傷在身,那麼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了,如果再加上一個武功更勝邪帝之人,王莽根本不敢想像那會是什麼後果。

  王莽只好苦苦一笑道:“那師兄準備要閉關多長時間?”“快則五年,遲則只怕要十載二十載都有可能!”邪帝輕輕一嘆道。事實上,他心中也沒有一點底,畢竟這灌天注地不滅大法乃是邪宗最高武學,從來都沒有人練成過,也是邪宗門徒從不敢觸及的東西,他能練成嗎?邪帝也不知道。

  王莽心中也微感不安,他也明白這之中的道理,只是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

  邪帝望瞭望王莽,淡漠地道:“你是不是想找到那顆異星所示的那個人?”王莽眼睛一亮,點了點頭,道:“也許他真的是應劫而生的人!”“你要除掉這個人?”邪帝又一次問道。

  王莽怔了怔,半晌才道:“此人如果真的存在,那麼他一定是命犯紫徽,將來極有可能危及我的江山,所以,我必須殺了他!”邪帝嘆了口氣,並沒有再說什麼,他很明白王莽的性格,自然也知道這顆異星確實是命犯紫徽,連日月之光華也為其所吸,若將來此人真的出現,必非等閒之人。

  “師兄不想我殺此人?”王莽惑問。

  “我只是要提醒你,此人是應劫而生,天命相護,絕不容易對付,你還是小心為好。至少,在目前有三個人你絕不能惹!”“劉正、秦盟,還有一個又是誰呢?”王莽訝問。

  “東方詠,這個人你絕不可以惹,他與無憂林關係極密,又是劉正最好的朋友,如果你得罪了此人,便是得罪了劉正和無憂林!”邪帝肅然道。

  王莽微微皺了皺眉,邪帝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這才提醒他。他本想抓住東方詠,讓東方詠為自己測算那顆異星的來歷,經邪帝這樣一說,他只好打消此念了。

  “過幾日我便去太白頂,沒有出關我就不會再來找你,你要好自為之!”邪帝淡淡地道。

  “我明白,師兄放心去吧,我知道該怎麼做!沒有東方詠我也不擔心,還有姬漠然和司馬計,此二人對星相之學的研究不會比東方詠差多少,我就不信找不到那個應劫而生的人!”王莽自信地道。

  邪帝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他知道,沒有人能改變王莽的思想。

  △△△△△△△△△

  “東方兄可知那顆異星起於何處?”劉正淡淡地吸了口氣後,望著一片蕭瑟的秋色悠然問道。

  “武皇不用問我,你應比我更清楚,劉室氣數未盡,雖有劫難,但龍氣依然歸於漢室,異星當出於南陽之地!”東方詠悠然望著那有些詭異的天空,淡漠地回應道。

  劉正神色間泛起一絲喜色,是的,他確實比東方詠更清楚此事。

  “不過,我要提醒武皇,異星突起,紫徽星暗,但帝星仍附於紫徽,只有當帝星在特殊的時日轉移於異星,那顆異星才有可能重複漢室江山,否則應劫而生卻也會受劫而亡!”東方詠又道。

  “那東方兄認為該如何做?”劉正肅然問道。

  “此異星乃是新星,當是生機尚幼,就算能得紫徽相護也是十餘年之後的事,可此刻因武皇引動了天外天的魔氣,而致使異星過早地明亮,這只能招來劫難。而異星更斂日、月、紫徽之光華,若不能克制,必會夭於三年之內。就若讓一個小孩背上了他成年後才能背動的東西,那不僅不能顯示他的力氣,只會傷其筋骨!”頓了頓,東方詠又接道:“惟一解劫之法便是隱其光芒,在其未有能力承受一切之前,絕不可讓人知道其命格!”“隱其光芒?這該如何做到?”劉正訝問。

  “讓世俗最陰暗的痞氣掩其外表,使其光華被俗氣沖淡!”“世俗痞氣沖淡其帝氣?”劉正訝問。

  “對!也只有讓其處於最陰暗最世俗之地,才能隱其光芒,去其劫難,得以安全成長!否則必應天劫,即使是王莽也不會放過他!”東方詠吸了口氣道。

  “我明白該怎麼做,如果我將他交給東方兄呢?”劉正問道。

  東方詠悠然一笑道:“我已洩露了天機,不想再沾塵俗之事,今日事了,我便會隱於世外,以避天劫。所以,只怕要讓武皇失望了!”劉正確有些失望,但他絕不會強求東方詠為其做什麼,他明白東方詠的為人。

  “如此,我也就不麻煩東方兄了。”“武皇手下奇人眾多,相信任何一位都能夠勝任此事,何用我費事?”東方詠笑了。

  劉正也笑了,扭頭向身後緊立的五僕喚了聲:“繼之!”“主人有何吩咐?”一個三旬左右的儒生緩步而出,恭敬地道。

  “你拿我的信物速去舂陵見我弟劉良和我侄兒劉寅!”劉正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塊泛有華光的紫玉令遞給那儒生。

  儒生接過紫玉令,卻被劉正抓住了手,也便在此時,只覺一股奇異的感覺湧入腦海,彷彿是無數的念頭和聲音奔向他的腦海。剎那之間,他明白了劉正想說的一切,甚至是腦子裡的每一點思想。因為劉正在與他握手的那一刻,已將兩人的思感和精神完全連在一起。

  “去吧,如果泰山之戰歸來早的話,我會找你的!我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劉正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主人請放心,繼之絕不會讓主人失望的!”那儒生肯定而堅決地道。

  劉正悠然笑了,對著那依然詭異的天空長長地嘆了口氣,半晌才瞟了東方詠一眼,道:“我希望能與東方兄有再見之期!”東方詠也笑了,也將目光投向那詭異的天空,在這空闊的原野裡悠然嘆道:“世事無常,天命難逆,如果有緣,相信將來一定仍有相見之日!”“只怕到時候你我已都是白髮蒼蒼了!”劉正說完不由得苦苦一笑。

  東方詠也只是澀澀地一笑。

  陰風道的眼中有些黯然,立於他身前的這兩個天下最為傳奇的人物,就像兩棵依山而生、植於孤崖上的古楓,在秋風之中,意興索然,竟多了幾許蒼涼的味道。

  △△△△△△△△△

  公元十四年,王莽改制失敗。西漢後期,本已不斷出現的農民起義,在王莽掌權後,起義軍有增無減。

  天鳳元年(即公元十四年),因王莽用兵,不顧百姓苦難,“三邊盡反”。

  次年,北方受難百姓,“起為盜賊”。

  天鳳四年(即公元十七年),呂丹起義於山東,從此,四方不斷出現大規模起義。

  同年,又有瓜田義起義,綠林起義。八月,王莽親自到南郊,監督鑄造威鬥。所謂威鬥,是以銅及其它原料合鑄,像北斗,王莽妄想以此壓制各種反叛勢力。

  這年,攀崇起義於琅邪,游擊各地,因其作戰時將眉毛塗成紅色作為標誌,史稱“赤眉軍”。

  天鳳六年(即公元十九年)春,王莽見起義軍眾多,便玩迷信把戲,下令改元,佈告天下,宣傳應合符命,又以寧始將軍為更始將軍,以順符命。

  地皇元年(即公元二十年),王莽見四方“盜賊”眾多,一方面,為了鎮壓,而擴大軍事編制,朝庭設前、後、左、右大司馬,各州牧號為大將軍,郡縣長為偏將軍、裨將軍、校尉。另一方面,同歷代皇者一樣,希望自己創下的基業能傳至萬世,而下令建築宏偉的九廟,窮極百工之巧,“功費數百萬,卒徒死者萬計”。

  地皇二年(公元二十一年),王莽大量徵糧調兵,打算征討匈奴。而鎮壓農民起義的官軍作戰無能,放縱掠奪,使百姓不得安生。

  中原大地完全處於一片混亂之中……

  △△△△△△△△△

  大通酒樓開張之日,小刀六確實破費了不少,請來戲班雜耍閒鬧了整整三天。而在這種特殊的日子,小刀六自然不敢忘了天和街的那幫兄弟。

  小刀六是天和街最有志氣的年輕人,這一點林渺、祥林和老包不得不承認。

  林渺是天和街公認的聰明人,在混混中可算是頭面人物,但是他仍不得不佩服小刀六斂財有方,由一個小混混而成為大通酒樓的老闆,林渺也為這個兄弟高興和自豪。

  天和街的所有混混兄弟都為小刀六高興,至少,他總算如願以償了。

  天和街的混混在宛城是出了名的,這是宛城最貧困的地方,但卻會出最優秀的混混!歷來如此,便是虎頭幫和青蛇幫的重要人物都是從天和街走出去的。

  林渺和老包諸人在大通酒樓整整泡了三天,喝酒、賭錢、鬥雞,閒著時看看那些混混兄弟給大通酒樓做義務工的態度如何,可謂是開心之極。

  林渺惟一遺憾的是,梁心儀沒能天天陪在他的身邊。

  三天一過,林渺便不得不回家向梁心儀報到了。對老婆,他可不敢不守信。他可以向天和街的每一個人撒野,敢向宛城的大老闊爺公子哥們撒野,但是,他不敢向梁心儀撒野,不為別的,只因他愛梁心儀!

  △△△△△△△△△

  梁心儀不在家,這讓林渺感到奇怪。他知道梁心儀近來很少走出家門,走出天和街的,便是小刀六的大通酒樓開業,她也只是去意思了一下,就因為那是在大通街。

  梁心儀是真正的天和街土生土長的美人,比老包的老婆包嫂還要美,林渺抱得美人歸,讓天和街附近幾條街的年輕男子都羨慕得想哭。不過,沒有人敢惹林渺,因為宛城的混混們都尊敬這位義氣出了名的年輕人。當然,還有林渺對敵人的手段也讓人退避三舍。

  林渺有些擔心,他知道梁心儀不出天和街的原因,那是因為宛城都統孔森的花花大少孔庸!

  孔庸只見過梁心儀一面,然後便像是牛皮糖一般糾纏不清,彷彿是鬼迷心竅般每天都會守在天和街外,這讓梁心儀很擔心,也讓林渺很惱火。但是人家是都統大人的兒子,其父握著滿城都騎軍的大權,可算是宛城除王興外的第二號人物。林渺雖狂,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對付孔庸。

  孔庸輕易不敢進天和街,他上過好幾次當,每次不但沒能求得梁心儀一面,還總會被弄得灰頭土臉,包括他的手下也一樣,可是他並沒看到是什麼人害他,但總彷彿有一大桶糞尿洗腳水之類的在天和街上等他。而最讓他尷尬的是有一次,他和手下有了準備地進入天和街,結果仍掉進了一個糞坑,而後竟不知自哪裡飛出成千上萬的蒼蠅追著他們飛,他張大嘴巴,蒼蠅都向他喉嚨裡鑽,他嚇得一口氣跑出五條街,但身邊仍有幾百隻蒼蠅鬧騰著,滿大街的行人都看著他丟臉,這使他對天和街是又恨又怕,再不敢輕易步入天和街。

  這一切,當然都是林渺安排的,在天和街,沒幾人鬥得過林渺,惟一斗得過林渺的人卻是林渺的老大吳漢。

  吳漢是天和街的亭長,整個天和街都歸他管。而吳漢卻是林渺父親的學生,是以吳漢與林渺便成了兄弟。

  雖然住在天和街的人都很窮,但吳漢卻是宛城中叫得響的人物,別說是混混,便是孔森之流對吳漢也不敢小看,連宛城最具盛名的齊府主人齊萬壽都常與吳漢平輩論交,這也是孔庸不敢在天和街亂來的主要原因,否則,林渺便只好帶著梁心儀遠走高飛了。但有吳漢給他撐腰,只要林渺未犯公法,孔庸還不敢對他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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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大哥……”林渺重重地敲著吳漢家大院的門,高喊道。

  “吱吖……”大門自內而開,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龐出現在林渺的眼前。

  “心儀!”林渺心中頓時升起了無限的溫柔和幸福,欣喜地輕喊了一聲。眼前的美人正是他最心愛的女人梁心儀。

  梁心儀的美是透自骨子裡的清新,便像是梅,又像是荷,這或許是因為自小所處的環境所養成的獨特氣質。每一次見到梁心儀,林渺都彷彿能自這個美人身上讀到一種新意,一種力量,這讓他不斷地激勵自己,絕不能平庸,絕不可以甘於現狀!

  “渺,你回來了?”梁心儀終於露出了一絲甜甜的笑意,她笑得最多的,便是跟林渺在一起的時候,她不習慣叫夫君,卻喜歡稱林渺為“渺”。

  林渺也很喜歡聽這熟悉而親切無比的稱呼,是以他並沒讓梁心儀改口。

  挽住梁心儀的手,滿不在乎地親了一下樑心儀那吹彈得破的臉蛋,林渺這才擁住她纖細的腰肢笑道:“我就知道夫人在大哥這裡,大哥呢?”梁心儀沒好氣地道:“我以為你只記得你那幫狐朋狗友而忘了我呢!大哥去了六福樓。”“什麼?”林渺吃了一驚,問道。

  梁心儀聽出了林渺語氣中的吃驚,不由得訝問道:“怎麼?大哥去了六福樓,這有問題嗎?”“什麼時候去的?”林渺急問道。

  “去了快一個時辰了!”梁心儀神色也變了,急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林渺不由得苦笑道:“定是杜茂去殺李輝了!”“啊,杜大哥要殺李輝?”梁心儀也吃了一驚,她也知道杜茂乃是吳漢的好友,為人極為豪爽,與他們的關係也極好。

  “吳大哥說過,沈鐵林大哥便住在六福樓,今天李輝將在六福樓設宴接待朝廷來的大官,聽說這人與沈鐵林大哥及青衣姐姐有殺父大仇!”林渺急了。

  “沈姐姐和沈大哥也來了?”梁心儀訝然道。

  “青衣姐有沒有來我不知道,但沈大哥和杜茂大哥定在六福樓。你在家中等我,我立刻去六福樓!”林渺放開梁心儀道。

  “我也去!”“聽話,乖寶寶,為夫不會有事的!”林渺又親了梁心儀一下,溫柔地道。

  梁心儀知道林渺心意已決,每當這個時候,她只好聽話了,因為她太了解林渺的性格,她不想讓林渺分心,只好點頭道:“那你小心了,我在這裡等你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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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福樓,在宛城算是數一數二的,雖比不上萬興樓的豪華,但卻擁有宛城最好的美味。

  小刀六便曾是六福樓的主廚之一,不過現在小刀六離開六福樓自己開了大通酒樓。

  六福樓是南陽大族李家的產業,其老闆是大豪李軼的表叔李映,這人頗為欣賞小刀六的志氣。大通酒樓開業時,李映還大力資助了百餘兩銀子,這幫了小刀六一個大忙。

  李映與吳漢是莫逆之交,是以對於天和街的一些人,六福樓都頗為照顧。

  今日的六福樓顯得極為忙碌,那是因為朝中有經濟大總管之稱的姓偉大駕臨宛城,所以李輝選定了六福樓為招待這位王莽身前最紅的經濟大臣之一。

  這是六福樓的盛事,也是在今天,宛城的富商大賈們都會光顧於此。

  姓偉來宛城已有兩天了,但一直住在王府之中,沒有人能有幸與之相見,不過今日終於受宛城的商豪們集體邀請於六福樓共進晚宴。

  宛城之中的富商大賈無不想巴結這位當朝權貴,以便為自己的生意鋪條平坦大道。不過,姓偉的架子端得極大,由宛城的五均官李輝請了三次,最後還是看在幾份大禮的份上才答應出席今日的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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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漢坐在鐵五的茶館裡喝茶,這裡是王府到六福樓的必經之路。

  對於宛城的一切,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裡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樹,每一座橋以及每一棟房子,他都像是看自己的掌紋一般清晰。

  鐵五茶館側對著的是拱如彎虹的大石橋橫跨過四丈寬的河面。

  沒人知道這橋叫什麼名字,當初建橋之人似乎並沒有想過要給這石橋起個名字,因此當地的人都稱其為石頭橋。

  石頭橋還是宛城一個比較熱鬧的地方,每年的龍舟大賽都是以石頭橋為起點,再以此為終點,可以說,這石頭橋早已是宛城的一道風景。

  吳漢啜了一口茶,才瞟了石頭橋一眼,橋上行人不是很多,或許是因為天氣頗涼,抑或是因為人們已經失去閒逛的興致,只是在橋下的水邊有幾個女人在彎腰洗著衣服,還有幾隻小船擠在並不太窄的河道之上,可以見到閒散而悠然自得的漁夫在小船尾端磕著煙斗。

  吳漢又收回目光,遙遙地透窗望向百餘丈外六福樓那高高聳起的屋脊和伸展而出的斜角,在這方圓三條街中,六福樓畢竟是最具氣魄,也是最高的建築。

  “哐哐……”一陣銅鑼開道之聲驚醒了吳漢的思緒,他又收回了目光。

  石頭橋對面傳來了衙役們的隱約呼聲:“行人閃開嘍,御史大夫姓大人到……”鐵五的茶館之中立刻鬧騰起來,有些人吐口水,有些人低罵,也有些人立刻伸出腦袋向外張望,還有一部分人乾脆走出茶館站在路邊等候隊伍過來一睹其風采。

  “這貪官,禍國殃民……”“唉,聽說他又要加重我們南陽的賦稅了……”“還要不要我們百姓活呀……”吳漢瞟了一眼館中小聲議論的百姓,心中湧起一陣異樣的情緒,他負手信步順著木階走上二樓。

  “哐哐……”二樓的陽台之上立了十餘人,都伸著腦袋望著由數十名差役前後開道,十餘騎都騎軍相護的八抬大轎自石頭橋上緩緩行來。

  “行人閃開了……”差役們舉著牌子,驅趕道路之上的行人。

  吳漢目光瞟了一下那乘大轎,綻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踏踏……”“啊……”正當眾人的目光都聚中在石頭橋上之時,街頭觀看的行人一陣大亂,尖聲驚叫起來,竟有四頭尾巴上紮著火把的公牛嚎叫著狂沖向那正行過石頭橋的官兵和大轎。

  行人皆慌忙避開,有幾人險些成了公牛的蹄下之鬼。

  “攔住它們,攔住它們……”一群差役見那低頭凶神惡煞地衝來的幾頭大公牛,也都慌了,想上前阻止這發瘋了似的大公牛,但是卻不自覺地嚇得紛紛避開。

  “呀……啊……”四頭大公牛受著火勁的驅使,只知狂奔,見擋路者便頂、挑、撞,哪管這是什麼御史大人的大駕,更不管這些官兵人多,一時只沖得官兵隊形大亂,更有的被尖利的牛角頂得開膛破肚,或被掀入河中。被公牛撞到者,頓時被牛蹄踏得骨折血崩,場面亂成一團糟。

  “殺了這幾頭畜牲,保護大人!”都騎軍急忙驚呼,他們也被眼前突然而至的變故給弄懵了。

  “通通……”橋面並不太寬,這四頭公牛橫衝而過,哪還有人站的地方?有些官兵見面前的人在牛蹄下化成了冤魂,頓時嚇得扭頭跳入河水之中,不敢正面迎擊幾頭公牛的來勢。

  “希聿聿……”戰馬也受驚低嘶。

  那些公牛皮堅肉厚,砍上一兩刀根本就不當回事,反而更是激怒了它們。

  “快,快,快護住大人後退!後退!”縣尉左清揮手呼喝道,他也急了!他乃是宛城負責保護姓偉大人安全的負責人,若是讓這幾隻畜牲傷了御史大人,他這顆腦袋便保不住了,到時候不僅是他,只怕連縣宰李輝也要人頭落地了。

  那八名轎夫本也嚇壞了,聽到這吩咐立刻欲調頭,但是橋身並不太寬,這大轎夾在這混亂之中轉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遠處的百姓看到這亂成了一鍋粥般的石頭橋,心中都禁不住大叫痛快,他們也都想看看這大貪官怎樣應付這種場面。

  都騎軍橫馬於橋頭,在轎後方護轎之人也忙趕到前方幫助擋住瘋牛。

  “發生了什麼事?”姓偉似乎感到極為不對,在轎中沉聲問道。

  “回禀大人,有幾頭瘋牛阻道!”轎邊的親衛淡然道。

  都騎軍雖壓制了瘋牛的狂勢,但是也被撞得人仰馬翻,最後才在後面趕來相援的護衛相助下重創了這四頭大牛。

  轎身迅速打橫,官兵們正鬆一口氣之時,驀見兩道巨大的浪頭自河中激湧而上,直沖向八抬大轎。

  “保護大人!”那守在姓偉轎邊冷靜如水的四名親衛臉色大變地喝道。

  這四名親衛乃是隨御史大人自京城同來的高手,對剛才怒衝而來的瘋牛根本就沒在意,但對這兩道自河中衝來的水柱卻是駭然色變。

  那數十名官兵剛自那幾頭瘋牛的衝擊中回過神來,還沒弄清怎麼回事,浪頭狂沖之下,便有幾人慘叫著跌入河水中。

  橋面之上仍能戰鬥的官兵卻只剩下二三十人,一部分人正在橋下的水中看得目瞪口呆。

  “轟,轟……”在巨大的浪頭之下,竟是兩隻小船破浪飛上,船頭狂撞向大轎。

  “呀,呀……”幾名衝來的都騎軍立被這兩隻小船拖起的氣勢撞飛而出。

  那四名護轎高手揮掌狂擊,但這兩隻小船來勢何其狂野,雖然在掌勁下碎裂,可仍撞上了大轎。

  “轟……”大轎驀地炸射而開,一道暗影自轎中斜射而出,發出一陣狂傲的長笑。

  兩隻小船隨著轎身的爆裂也皆化成碎片,如被暴風狂捲般向四面八方如雨點般灑落。

  天空之中頓時一片朦朧,一片零亂,木屑猶如漫天的蝗蟲。

  漫天木屑之中,兩條人影猶如蒼鷹一般撲向破轎而出的人。

  “狗官,拿命來!”出手之人竟是剛在船頭磕煙斗的漁翁。

  “保護大人!”那四名護衛高手也大驚,縱身向兩名漁夫掠去。

  “還有本大小姐在——”一聲嬌喝之中,那四名護衛高手頓覺眼前一暗,一隻巨型之物當頭罩下。

  “裂……裂……”那罩下的物體應劍而裂,卻是兩床巨大的床單被套。

  床單被套裂開,卻是“嘩……”一陣水珠灑落,那四名護衛高手吃了一驚,終於看清了這嬌滴滴的聲音乃是一名容顏清麗的女子。

  此女正是剛才在橋下洗衣服之人,此刻端著木盆,就著滿盆的河水傾覆而下。

  河水一沖,四名護衛頓時視線受擾,只覺勁風壓頂而至,不由得低吼一聲揮刀而出。

  “轟……”那迎頭壓來的木盆頓時化為碎片,壓力一輕,四名護衛驟覺一股銳風襲體,頓時駭然飛避。

  “呀……呀……”四名護衛在倉皇之間仍能顯示出其過人的機警,但是他們在這一連串的干擾之下,仍失去了平時的靈動。

  “殺……”都騎戰士和官兵這才在這突然的巨變中回過神來,策馬衝殺向那自空中落下的女子。

  “去死吧!”那女子手若拈花,在空中以優美之極的姿勢撒出漫天的寒星,猶如天女散花一般。

  “呀……”寒星灑落,官兵和都騎兵慘嚎著跌出。

  “沈青衣!”四名護衛有兩人再也沒有站起來,但仍有兩人僥倖逃過一劫,肩頭之上各深深地釘入一口五寸余長的怪異釘子,這一刻在那女人出手之際,不由得脫口而呼道。

  “轟,轟……”空中傳來兩聲沉悶的暴響,三條人影在空中驟合驟分,向三個不同的方向紛紛落下。

  同時,那女子嬌喝一聲,冷笑道:“正是你家姑奶奶,你們也給我去死吧!”說完衣袖一擺,自袖間滑出兩條飄若靈蛇的彩帶向那兩名護衛高手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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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成三角方位分立在石頭橋之上的三根石欄柱上,三雙目光在虛空之中緊緊地鎖在一起。

  “杜茂,沈鐵林!”姓偉的眸子裡閃過兩道冷厲的目光,口中卻有如吐冰塊一般崩出兩個名字。

  “不錯,今天便是你這貪官的末日!”沈鐵林聲音也冷漠之極。

  “納命來吧!”杜茂低吼,身子也隨刀鋒破空而出。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闖來,就讓本官將你們就地正法好了!”姓偉長笑,狂傲地道。

  四周的百姓都看傻了,但卻沒有人敢上前,都被剛才三大高手交手的氣勢給怔住了。事實上,便是眼前之人不是高手,也沒有人敢上前,誰敢冒掉腦袋的風險去得罪這巨貪御史大夫呢?只是許多人沒想到,這天下聞名的巨貪還是一個極為可怕的不世高手,也難怪天下那麼多人想殺他,而他仍能活得逍遙自在。

  姓偉出手了,他不能不出手,沒有人敢對沈家的暗器視而不見,儘管他曾經擊殺了沈家的主人——沈家的第一高手沈聖天,可是對於沈聖天的兒子沈鐵林他仍不敢有半點疏忽。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深切地體會到沈家暗器的可怕之處,而與沈聖天那一戰,更是他這一生最為驚心動魄的一戰,他勝了,並不是因為他真的比沈聖天高明,只能算是一次僥倖!而眼下沈鐵林出手了,與昔日沈聖天如出一轍。

  漫天的光雨,使整個天地變得像夢一般。

  杜茂先出手,但是他卻落在光雨之後,他彷彿看到這光雨之中劃過的流星,燦爛、美麗,驚心動魄得讓他心悸。

  姓偉感受到了殺機,在這漫天光雨之中,他還感受到了深切之極的仇恨,這種深刻的仇恨是他在沈聖天身上所找不到的,但就是這種深刻的仇恨,使得這漫天光雨般的暗器充盈著無限的生機。

  “好個雨流星,但比起你父親尚差上一籌!”姓偉談笑間,雙手已經在身前劃開了一層猶如浪濤一般的虛影,在他的身前彷彿突地升起了一股濃濃的霧氣,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出這層霧氣上泛起猶如波紋的東西。

  漫天光雨驟然而聚,開合之間凝成一個人頭狀帶刺的光球,便像破碎虛空的流星。

  “轟……”流星在那層霧氣波紋中心炸開,隨那層霧氣一起,再次化成無數的光點射向在霧氣之中露出原形的姓偉。

  姓偉低嘯而退,大袖疾旋,彷彿在身前形成一個巨大的真空黑洞,在他飛退兩丈之際,漫天光雨盡數沒入他雙袖之中。

  “哈哈哈……雕蟲小技,本官萬源同流乃天下任何暗器的剋星,連你爹都耐何不了我,何況是你?”姓偉狂傲地大笑道。

  “還有我!”杜茂聲若焦雷,刀化虛影,如天崩地裂一般洩下,封住了姓偉每一寸移動的空間。

  “好!”姓偉也不能不為這一刀喝彩,但他抖手間,竟把沈鐵林射出的所有暗器又倒射向杜茂。

  數以百計的暗器在方圓兩丈餘的空間炸開,整個天空頓時暗了下來。

  “叮叮……”杜茂的刀勢未變,強大的刀氣竟將密如驟雨的暗器切開一道可以容身而過的裂隙,虛空頓碎。

  姓偉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驚訝,但更多的卻是從容。

  “叮……”姓偉出劍,猶如一道自地底升起的極光,橫過虛空迎上了杜茂的刀鋒。

  杜茂身子一震,倒射而起,悶哼聲中,卻是被兩支暗器射中。

  姓偉腳下猶如踩著風火輪般沿著石欄倒滑兩丈。

  “暴風驟雨!”沈鐵林身形騰掠而起,身形幻成一團風影,無數的光點自他的身上如出籠的狂蜂般飛出,以各種各樣的弧度,各種各樣的前進方式攪亂了虛空。

  有飛刀、有硝石、有針、有刺、有珠、有鐵片、有銅錢、有鐵釘……有直射的,有側繞的,有螺旋而出的,有迂迥而進的,有貼地上竄的……

  沒有人能夠看清這之中究竟有多少種暗器,有多少種不同的攻擊路線……更沒有人能夠數得清這一擊之中究竟含有多少暗器!

  天,黯淡無光;地,如崩似陷;水,激浪成滔……

  每一個人都在心悸,每一顆心都在顫栗,每一種顫栗都因為這驚天地、泣鬼神的暗器。

  這便像是個不可思議的奇蹟,沒有人能想像得到沈鐵林身上怎麼能夠藏著這麼多的暗器,沒有人能夠想像得到沈鐵林怎麼能夠在這一瞬間發出這麼多的暗器……這一切完完全全地超出了每一個人思維的極限,以至於每一個目睹這一切的人都恍如置身夢中無法醒來。

  要知道,人只有兩隻手,只有十根手指,即使是每一根手指單獨運用,單獨射出一種暗器,也只能射出十種各不相同的暗器,但是人只有一顆心,只有一個腦袋,怎能讓十種暗器在同時之間以不同的力道將之發揮到極限呢?若能做到這一點,這人已經是個絕世天才。

  沈鐵林不是絕世天才,但他比任何絕世天才都難以想像,他在同一時間不止用十種暗器,十種手法,更不是十件,而是千百種暗器,千百種手法,千百種不同的力道,而且每一件暗器都發揮到了極限的殺傷力……這不是神話,也不是夢話和痴言妄語,而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這,便是關東沈家的曠世手法“暴風驟雨” !

  天下間沒有比沈家暗器手法更可怕的暗器招式,也沒有比“暴風驟雨”更讓人心馳神搖的暗器招式,這是沈家的神話,也是江湖的神話。

  姓偉領教過“暴風驟雨”,那次他中了一百七十九件暗器,但是他僥倖活了下來,反而殺了沈聖天!他知道,“暴風驟雨”並不是以手所發,而是以心所發,凝聚了精、氣、神,然後由心所發。這不再是暗器,而是一種生命,包含了一種無可抵禦的生機,沒有人能夠擋,他也不例外。

  姓偉能殺死沈聖天,是因為“暴風驟雨”只能使一次,至少,在三個月之內無法再使出第二次。這是一種讓人心膽俱裂、有來無回的絕世殺招,但這也是一種最耗功力和心神力的絕世殺招。因此,沈聖天那次沒殺死他,他便拼著最後一口氣殺了沈聖天,而他也為此修養了兩年才恢復過來。讓他慶幸的是,沈家暗器絕不沾毒,否則,他中了一百七十九件暗器,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他。不過,那次是他一生之中受傷最重的一次。

  此刻再次面對“暴風驟雨”,姓偉同樣是沒有破解之法,惟一可做的便是,退!能退多遠是多遠。他沒想到沈聖天死後,世間居然還會有人能使此招,他也沒想到沈鐵林的功力已達這般境界。

  姓偉知道該怎麼保住自己身體上最為重要的部位,他明白,無論他速度多快,都快不過“暴風驟雨”,快不過這漫天的流星,他惟一可做的便是不讓這些暗器射入他致命的要害。以不重要的部位去硬生生地承受這無毒的暗器看似最蠢,但卻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若是別人,定會躍入水中,但姓偉知道,這樣只是找死,他與沈聖天決戰前,曾對對方的暗器招式有過深入的研究,而惟一可讓自己少受威脅的方法便是貼緊地面,這樣射來的暗器只會從三面八方攻來,而不是四面八方形成一張天羅地網。因此,姓偉不敢有半點躍上高空的念頭,這是死亡的教訓!

  天地間,彷彿一切都完全窒息,所有遠觀或近望的人全都停住了呼吸,就像他們的心和靈魂全被這漫天的光雨給吸了進去。

  燦爛、輝煌、詭異,像透著魔異般的力量。

  姓偉在退出丈許之際,便已感到全身如被千萬隻黃蜂蜇過一般,他的護體真氣雖然抵消了暗器的大部分力道,但這些暗器仍如雨點般狂射入他的身體,他的身子仍在退。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09:58
第一卷第四章無賴參軍
  姓偉再退了五丈,以最為堅強的意志退了五丈,光雨已經盡散,那群官兵已沒有一人活著,地面之上星星點點散滿了無數的暗器,包括他的身上。他感到一陣虛脫,就像是一隻長滿刺的怪獸,但他知道,他沒死。沈鐵林的功力比不上沈聖天,他所受的傷只是皮肉之傷與精力極大的耗損。

  “大哥……”沈青衣驚呼著掠向沈鐵林。

  沈鐵林立於石頭橋上,如一尊泥塑,高大的軀體透著風雨之後的寧靜,但在他的嘴角卻滑出了一絲淡淡血水,臉色蒼白得可怕,但他的目光卻不甘心地緊盯著七丈外的姓偉,他也知道,這一擊並未能殺死姓偉。

  姓偉沒死,但是他卻感到了絕望,因為還有一把刀,杜茂的刀。

  杜茂受了點傷,但比起姓偉來說,這一切又根本不算什麼,而他的刀又是那般狂,那般野。

  杜茂也難以相信姓偉居然能夠在“暴風驟雨”瘋狂的一擊之下仍活著。不過,他絕不會給姓偉任何喘息的機會,他的刀,已拖著他的身子橫掠過五丈的空間,向已立在大街之上的姓偉橫斬過去。

  姓偉身子再退,他不敢再硬接杜茂這一刀,他雖然自負,但杜茂和沈鐵林都是江湖之中的頂極高手,而這一刻他與沈鐵林可算是兩敗俱傷,又如何能勝杜茂?但他卻知道,這裡距六福樓不遠,這裡發生的事定會很快驚動六福樓中的人,只要他能支持半刻,便會有一群高手趕來,那時便是杜茂有三頭六臂,也插翅難逃,不過他沒料到沈鐵林這麼快便發出“暴風驟雨”這致命的殺招。

  “叮……”杜茂的攻擊速度大快,快得使姓偉根本就沒機會退讓,畢竟他受了傷,手上、肩上、腿上、前胸、背上……全都釘滿了大大小小的暗器,一動,就會痛徹骨髓。

  姓偉被這一擊震得橫跌而出,但一支冷箭卻在杜茂落刀之際破入他的刀鋒之內。當他的刀斬在姓偉的劍身之際,這支冷箭已深深地釘入了他的肩胛之中。

  杜茂慘哼跌出,他倒沒防到會有這樣一支要命的冷箭。

  姓偉大喜,他看到了數條人影如風般飛掠而至,正是在六福樓苦候的宛城眾豪強,這些人無一不是高手,而為首之人正是宛城縣宰李輝,那一支救命的箭正是李輝的傑作,他知道若不是這一箭,杜茂這一刀絕對可以讓他再受重創,甚至一刀致命。

  “大人休驚……”來自六福樓的高手遙聲呼喝。

  姓偉哪敢再停?向李輝踉蹌奔去。但他才奔出兩步,便覺頭頂勁風狂起,一股讓他窒息的壓力當頭壓下。

  姓偉大驚,抬頭之際,卻見一蒙面人如一隻巨鳥般自天而降,一襲寬大披風如同一片黑雲。

  “大人小心!”李輝在遠處見之大驚,餘者也全都駭得心膽俱裂,哪想到在這種關頭又殺出這樣一個要命的蒙面人?

  “奸賊,納命來!”蒙面人低吼,掌落如山崩,氣勢之烈,比之杜茂的刀意更強。

  姓偉心中感到一陣絕望,眼下這蒙面人比之杜茂甚至是沈鐵林的功力還要高上一籌,但他怎甘心束手待斃?挺劍斜切而上。

  “當……”“哇……”劍、掌相觸,長劍應聲而折,那隻大掌以無可匹御之勢印在姓偉的天靈之上。

  姓偉慘哼一聲,身子頓時靜止而立,而那蒙面人借手掌印上姓偉天靈之力,倒彈向杜茂,抓起杜茂低喝一聲:“走!”沈青衣見那蒙面人一退,立刻會意,拉上沈鐵林縱身躍入橋下的河水之中。

  當李輝趕到姓偉的身邊時,那蒙面人已帶著杜茂以同樣的姿勢躍入河水之中。

  “大人!”李輝見姓偉依然靜立如故,不由得驚呼,但即刻又駭然再尖叫:“大人——快!給我將那群逆賊抓回來!”姓偉的眼睛瞪得極大,彷彿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他死了,天靈蓋上緩緩滑出一絲血水。那蒙面人的一掌不僅斷了他的劍,還碎了他的天靈蓋,一代巨姦便這樣死得不明不白。

  李輝趕到橋上,但是杜茂諸人彷彿永遠沉入了水底,根本就沒有看到人影。當他看到橋上灑滿了成千上萬的暗器,以及姓偉身上插滿的暗器時,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不用任何人告訴他,他也知道天下間除了沈家,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能夠製造這樣的場面。姓偉死了,而這個罪責誰又能擔當得起呢?他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絲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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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城整個都翻了底,幾名殺御史大夫的兇手並未能找到。

  李輝終於知道沈鐵林諸人是自哪裡潛走的,那是與這條河連通的一個城區的排水道。

  每座大城市都會有自己的地下排水系統,而沈鐵林諸人便是利用這個地下排水系統潛走的,致使敵人連他們的一點踪跡都找不到。

  沈鐵林怎會如此熟悉這地下水道呢?這一切顯是早有預謀,早就計劃好的,但他們怎會知道御史大人會自這座橋上走過呢?還有那個殺死御史大人的蒙面人又是誰?顯然沈鐵林是不可能如此清楚宛城的地下排水系統。這幾人中,只有那蒙面人最可疑,而那人又是誰呢?杜茂和沈鐵林皆不曾蒙面,但那人為何要蒙面呢?

  蒙面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人是宛城地頭上極有頭面之人,且這人還知道地下排水系統,而這些人中又有誰的掌法有如此可怕的威力呢?

  另外,還有那四頭擾亂官兵陣腳的火牛,那肯定不是杜茂、沈鐵林這幾人所為,因為這幾人都潛在橋下,也不會是那蒙面人的傑作,因為那蒙面人也是潛在石頭橋附近的某處。也便是說,尚有人接應沈鐵林諸人,且一直未現身,那這放火牛之人又是什麼樣的人物呢?

  這些還不是最頭大的問題,最讓李輝頭大的是如何向安眾侯交代,如何向皇上交代,御史大夫在他的轄區被害,而且是在去赴他酒宴的途中,這一切豈是他這七品縣宰所能擔當得起的?

  姓偉的死,自然會有許多人歡喜,這樣的巨貪奸臣,欲奪其命者不可勝數,而天下百姓更是對他恨之入骨。就是因為這樣的巨貪大奸攪得天下風雨飄搖,民不聊生,而今有人殺了這巨貪大奸,自然讓天下百姓拍手稱快。

  宛城四門俱閉,所有的路口都在盤查過往的行人,甚至開始挨家挨戶地搜尋殺人兇手。

  兇手是誰並不用猜疑,至少他們已經知道是關東沈家的人,沈聖天死了,兇手只可能是沈聖天的後人。

  對於沈家的後人,李輝並不陌生,宛城的諸豪也不會陌生,不知道沈鐵林和沈青衣的人並不多,但每個人都知道沈家的人絕不好惹,沈家的暗器可在天下間排名第一,便是姓偉也難以在沈鐵林的暗器之下倖免。儘管姓偉最致命的傷只被擊碎了天靈蓋,但他所中的那一身暗器無論是誰見了都會為之心寒。

  事實上,每一個上過石頭橋的人都為之深深地震撼了,那一地散落的暗器,幾乎遍布了每一寸地面,這便像是一個奇蹟,一個人如何能夠在短短的剎那間發出如此多的暗器呢?又是用什麼東西帶來這麼多的暗器呢?

  △△△△△△△△△

  “報大人,小的已經查出了那幾頭火牛的頭緒!”廷椽劉壘前來相報導。

  [注:西漢時期,縣廷及基層官吏設置,縣級設最高長官,縣令(長),若縣內有萬戶以上,則為縣令,萬戶以下的縣則為縣長。按奉祿,縣令要多於縣長。而在王莽執政間,縣令又更名為縣宰,縣令之下又設縣丞和縣尉,都是佐官。縣丞除佐縣令(長)之外,還兼署文書,並主倉事和刑獄囚徒。縣尉設置,大縣設一人,小縣設二人,主要是維持境內治安,掌一縣的軍事,有一定的獨立性,有時還可以直接與郡廷直接聯繫,有自己的屬吏。

  另外,縣廷還設主要屬吏,功曹和廷椽為第一關。功曹職總管內外,是縣廷(衙)主要屬吏,也稱主史,屬吏中地位最高,權力最大,上可代表縣令(長),下可指揮遊繳、亭長等。廷椽相當於郡的五官椽。第二類是親近吏,為主薄、主記、錄事、掌記事和文書。小府,又稱少府,主出納、餉糧及金銅錢布,門下游繳,門下賊曹,掌督盜賊。第三類是列曹。]

  “快快報來!”李輝精神一振,喜問道。

  “那四頭牛是自小長安集買來的犛牛,這種犛牛隻有北方才有,聽說,是一個買牲口的剛從北方帶來,小的已經把這人給抓來了!”劉壘沉聲道。

  “好,給我重審此人!一定要查出其餘黨,不容有半點閃失!”李輝沉聲道。

  “有沒有查出這幾頭牛是如何抵達六福街的?”李輝又問道。

  “當時六福街的人太雜,好像有人說看見有虎頭幫的人曾帶著牛入六福街。”劉壘有些謹慎地道。

  李輝的臉色變得很冷,輕哼道:“虎頭幫!你立刻讓人把李心湖給我找來!另外讓左清立即把街頭的混混全給我抓來盤問!”

  △△△△ △△△△△

  “阿渺,不好了!”阿四急步趕入林渺的家中,呼道。

  “發生了什麼事?”梁心儀訝然問道。

  阿四望了梁心儀一眼,喚道:“嫂嫂,阿渺在家嗎?”“他在吳大哥家中!”梁心儀道了聲,隨即又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街上的許多兄弟都被抓了起來,聽說官兵要把宛城的所有兄弟都抓起來,這可怎麼辦?他們遲早會查到天和街來的!”阿四急道。

  “啊,快去見吳大哥!”梁心儀也吃了一驚,急道。

  △△△△△△△△△

  吳漢家的門閂得很緊,梁心儀和阿四敲了一陣才有人打開。

  “大嫂,大哥他們不在嗎?”梁心儀見開門的人是吳漢的夫人陳素,不由得忙問道。

  “進來再說吧,我正要讓人去找你呢。”陳素道。

  “讓人找我?”梁心儀有些訝異地問道。

  “不錯,我剛接到消息,官兵可能會來天和街查兇手,你與阿渺幾人最好先出去避一避風頭,宛城之中不是久留之地,他們遲早會查到火牛是阿渺放的!”陳素道。

  “心儀來了?”吳漢也自屋內行了出來道。

  “大哥!”梁心儀喚了聲。

  “你趕快回家收拾東西,先與阿渺一起出城避避風頭!”吳漢立刻吩咐道。

  “沈大哥和沈姐姐呢?”梁心儀問道。

  “他們已經秘密出城了,不會有問題的。”吳漢道。

  “那我爹該怎麼辦?”梁心儀有些擔心地問道。

  “你爹由我照顧,不會有事的。”吳漢肅然道,又扭頭向阿四道:“你也和阿渺一起出城,虎頭幫只怕有難了!”“好的,阿渺呢?”阿四訝問道。

  “他出去辦點事去了,李心湖被抓,阿渺去了六福樓,等他回來,你們便立刻動身!”吳漢道。

  梁心儀微有些擔心,她知道李心湖對林渺一向都很好,若是李心湖有事,林渺自不會袖手旁觀,不過,此刻擔心也沒用,吳漢既然讓他們先離開宛城一段時間,自然有其道理。當下應了聲:“那好吧,我爹便有勞吳大哥了。”

  △△△△△△△△△

  離開六福樓,林渺的心中輕鬆了許多,李映答應過的事情應該不會有很大的漏子,何況李心湖並沒有真個犯法,沒有證據李輝也不敢亂來。

  才走出六福街,林渺便感到了一些異樣,因為他的面前橫著四匹健馬。

  “少都統!”林渺抬頭,有些吃驚地低呼了一聲,或許是他感到有些意外。

  “你好呀!”孔庸皮笑肉不笑地道。

  林渺心道:“看來老子今日是走霉運了,這王八糕子定沒安好心!”望著孔庸身邊的幾名一身戎裝的偏將,這架式也夠嚇人的,不由得勉強笑了笑道:“看來是我擋住了少都統的路,真不好意思!”說著林渺便轉身欲擦身讓過。

  “想走嗎?”孔庸身邊的一名偏將大槍一橫,擋在林渺的身前冷聲問道。

  林渺駐足,冷望了那偏將一眼,淡淡地問道:“這位將軍有何指教?”“這位乃是廉丹大將軍手下的後勤徵丁將軍寅虎,他覺得你小子身子骨不錯,欲徵你入伍報效國家,難道你不高興嗎?”孔庸冷冷地笑了笑道。

  林渺吃了一驚,頓時明白孔庸的來意,他自然聽說過廉丹派人來宛城徵丁去戰赤眉的消息,卻沒到孔庸會藉這個機會對付他。

  孔庸一直都在找機會對付他,這一點林渺是知道的,只是一來礙於吳漢的面子,二來是怕梁心儀知道真相,一直不敢真個下手,否則,以孔庸的身分,想對付林渺絕不是難事。而此刻若是孔庸借朝中徵兵之機讓人把他送上戰場,若是戰死沙場,梁心儀和吳漢都沒話說,而以徵兵為理由將林渺驅出宛城這是誰也不敢阻止的事,若要阻止便是擾亂軍紀,犯國法,那樣孔庸也就可以明正言順地去對付天和街的一群人了。

  “原來是寅虎將軍,真是失敬,林渺這廂有禮了!只是林渺現在還有重要事情待辦,將軍能否讓我先把事情辦完再向將軍負荊請罪呢?”林渺也不敢太過不給寅虎面子,極為客氣地道。

  寅虎微微一怔,不由得望了孔庸一眼,林渺的這番客氣與合情合理的話,使他一時也難沉下臉來,這才想詢問孔庸的意見。

  “誰不知道我們的林大少乃是宛城出了名的滑頭,若是這一走,只怕沒人能再找到你的踪影了。”孔庸揶揄地譏諷道。

  林渺心中大怒,他恨不能一把掐死這個孔森的雜種,可是他卻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若是孔庸讓寅虎立刻殺了他,宛城的官府也不敢拿這位前線的將軍如何,何況又有孔森在後撐腰,他死也只是白死了。

  “少都統說哪裡話,雖然林渺不敢自甘菲薄,卻絕不是言而無信之輩,少都統不知道,你屬下的兒郎也應該知道!何況隨寅將軍征討赤眉正是我心中所願,報效國家匹夫有責。能得寅將軍所賜機會,我感激都來不及呢!”林渺違心地道,心中卻罵道:“媽的,姓孔的雜種,總有一天小爺定會讓你後悔,居然想讓老子上戰場送死!”“噢……”寅虎微訝,林渺說的話倒確實中聽,先不管林渺所說的是真是假,僅這份泰然自然的表現,也可見此人並不簡單。便是他也很難找出理由來為難林渺,一時之間倒不知是否應該繼續留難對方。

  “好,那我給你兩個時辰去辦事,兩個時辰之後你再來見本少都統!”孔庸冷冷一笑,詭秘地道。

  林渺心頭一震,幾乎氣得要捏斷孔庸的咽喉:“兩個時辰怎麼夠呢……”“休要囉嗦,少都統給了你兩個時辰已經夠給你面子了,別在這裡不識抬舉!”孔庸身後的一名家將沉聲不耐煩地喝道。

  “孔良,你領三十人跟他去辦事,兩個時辰後帶他來見我,若是他沒來你也不用回來見我了!”孔庸沉聲道。

  “是!”孔庸身後的一名家將應了聲,瞟了林渺一眼,露出一絲冷漠而殘忍的詭笑。

  林渺頓時感到一個頭兩個大,孔庸做得也夠絕,居然讓三十人看著他,如此大的排場也夠嚇人的,同時他也知道再說什麼也是不管用了,看來孔庸已經下定決心要對付他了。他也不想再出言相求,只是冷冷地笑了笑道:“多謝少都統如此看得起我,那就請吧!”孔庸有些訝異林渺的鎮定,不過,話既已出口,自不便再反悔,只是向孔良打了個眼色,淡笑道:“去吧!”林渺與孔庸相對的對話,已早林渺一步傳到了天和街。

  關於林渺的事,林渺的兄弟們和朋友們比林渺本人還要著急,因此,他們繞近道飛奔至天和街傳出了消息。

  林渺一入天和街,便被老包擋住。老包並不怕都統府的家將和官兵,至少在特殊的時候不會害怕。

  老包擋路,林渺並不意外,消息早他一步傳入天和街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因為他知道有人看見他與孔庸之間所發生的事情。

  “兄弟,你要去參軍了,做大哥的替你高興,我和幾位兄弟商量了一下,準備給你弄個餞行宴,設在西城的城隍廟外!”老包淡笑道,對一切彷彿並不在意。

  孔良卻大為驚訝,他不知道老包是怎麼這麼快知道消息的,而且還早設了餞行宴,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而那一群相隨的家將不由得也盡皆愕然。

  林渺卻會意地笑了笑,道:“有勞大哥了,我尚有些事待辦,你先讓其他人在城隍廟外等我吧,我就來!”旋又回頭對孔良笑道:“諸位也辛苦了,呆會兒便和我同去吧。實不相瞞,像我這等出身之人,如想發展,最好的去處便是軍營,因為那裡認的是實力,所以我早有投軍的念頭,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當廉大將軍派人來宛城徵兵的消息一傳來,我便已作出了決定,是以請眾位不要奇怪,便是少都統不讓我去我都不肯呢!”說著林渺不由得笑了起來。

  孔良諸人不由得恍然,心道:“難怪這老包早準備好了餞行宴,原來這小子早就想去參軍,看來少都統的擔心全是多餘的,還要派我們這麼多兄弟來監視,真是多此一舉。”“既然如此,我們自不客氣,不過,我們還是先隨你去把正事辦好吧。”孔良也訕笑道。

  “好吧!”林渺別過老包笑了笑道。

  行不多遠,林渺在一草棚外駐足道:“諸位官爺,先容我出恭再說,如果哪位官爺也要出恭,不妨一起進去,裡面反正可容兩三個人!”孔良眉頭一皺,沉聲道:“林渺,你少想跟我耍什麼花樣!”林渺神色一冷,反問道:“我說孔爺你也太小瞧我林渺了,雖然我林渺上不了檯面,但是在宛城也有數百兄弟朋友,更是道上混過來的,說話也還算是一言九鼎!”孔良大怒,欲出言相斥,但卻被身後的另一名家將拉住了,這人自然知道林渺的話也不全假,在宛城的混混之中,林渺還算是小有名氣,尤其是在天和街,這裡的人幾乎都支持林渺,若是在這裡與林渺鬧起來,說不定他們還會吃虧,儘管他們是都統府的人,可是連孔庸每次入天和街都弄得灰頭土臉,他們又算什麼?

  “快點!”那拉住孔良的家將冷然道。

  “誰身上有草紙?”林渺反問道。

  眾官兵和家將愕然,但都搖了搖頭,林渺不由得“哈哈哈”大笑,扭頭便進了茅棚之中。

  ……

  一陣“隆隆……”的屁響之後是好長時間的靜寂,孔良諸人等了很久都沒見林渺出來,不由得微急,喚道:“林渺!”茅棚之中沒有半點回應之聲。

  “嘩……”孔良頓感不妙,一腳踹開茅棚的門,衝了進去,可里面哪有林渺的影子?只有幾個大糞桶和一個糞坑。

  “不可能,給我搜!”孔良大吃一驚,他們把這個茅棚四面都圍了起來,根本就不曾見到林渺出去,而眼下林渺居然消失了。

  茅棚被翻了個底朝天,但是根本就沒有見到林渺的影子,惟一的發現就是在那幾隻大糞桶之下有一道短地道通到兩丈外的牆邊。顯然,林渺是從這裡溜了,眾官兵和孔府家將的目光都只是停留在茅棚之上,而忽視了潛到牆下的林渺,這便使得林渺順利溜走。

  孔良心中的那個恨呀,那可是沒法形容了,不過他也沒辦法,人都已經逃了,他還得向孔庸交差,是以,他必須找回林渺。

  “去西城城隍廟!”孔良沉聲道。

  ……

  西城城隍廟外什麼也沒有,連一個人影也沒有,更別說是餞行宴了,地上只有亂亂的果皮、木屑,這還是前日廟會所留下的。

  孔良趕到西城城隍廟才知道自己上當是多麼厲害,明擺著是被林渺和老包耍了一招,其心中的氣惱自是無以形容,等他們再自城隍廟趕回天和街時,老包店裡一個人也沒有,門緊鎖著,他們找到林渺家中,也同樣是空無一人,而連屋子之中的東西似乎也全都搬走了,這下子孔良可傻眼了。

  △△△△△△△△△

  “我已跟劉秀公子說了,你們便同他的運糧車一起出城,官兵也不敢留難你們,我們自然還有相見之日!”吳漢拍了拍林渺的肩頭道。

  林渺心中黯然,但他知道,離開宛城暫時避避風頭是最好的選擇。

  “到了小長安集,記得和沈兄弟聯絡,與他們一起去北方歷練歷練,宛城這小天地裡翻不出什麼大浪!”吳漢又叮囑道。

  梁心儀和陳素也是依依不捨,擁在一起流淚泣訴。

  “幾位準備好了嗎?我們的運浪車就要出城了,三公子讓我來摧一下幾位。”劉秀米行的伙計劉新走了進來道。

  “哦,就好了!”吳漢應了聲,向林渺道:“好了,別如婦人般,走吧,大哥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去北方看你們的!”“好!那我們走了!”林渺扭頭向梁心儀喚道:“心儀,我們該動身了。”梁心儀的眼睛微紅,依順地點了點頭,來到林渺的身邊,戴上深紗,遮住其絕世芳容。

  “走吧!”阿四提上行李,他也必須與林渺一同離開宛城,同時路上也好有個伴。

  劉新見到幾人出來了,不由得欣慰地笑了聲道:“林公子跟我來吧!”“劉新,代我向你家三公子問聲好!”吳漢趕出來道。

  “一定會!”劉新回應道。

  “一路上還望你好好照應他們!”吳漢又叮囑道。

  “亭長的事情便是我們公子的事情,以亭長和公子的交情,說什麼我也得送林公子安全出城!”劉新肯定地道。

  吳漢點了點頭,幾人依依道別。

  △△△△△△△△△

  “林渺,我等你好久了,你終於還是來了!”林渺諸人才出天和街不遠,便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只將林渺諸人嚇得魂飛魄散。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陰魂不散的孔庸。

  劉新也吃了一驚,老包等護送林渺的眾兄弟頓時如臨大敵一般。

  “我早就知道孔良那飯桶看不住你,果然沒出我所料。不過,你還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孔庸策馬而來,傲然不可一世地道。

  寅虎也並馬而至,望瞭望林渺,冷冷笑道:“一轉身就能把三十人都耍了,你這樣的人才本將軍喜歡,要你是要定了!”林渺瞟了一眼正圍攏而來的大隊都騎軍,心頭不由得發涼,向老包小聲道:“你們帶心儀先走,我來對付他們!”“不行,要死一起死!”梁心儀急道。

  “不,他們不會傷害我的,只是想抓我去參軍,所以我不會有事的。”林渺道。

  孔庸的目光落在以深紗斗篷罩面的梁心儀身上,眸子裡閃過一股火熱的神彩,有嫉妒,有熱戀,有貪婪。

  “給我將這些人全都抓起來!”孔庸低喝道。

  “慢!”劉新挺身而出道。

  “你是什麼人?”孔庸不屑地冷問道。

  “我是劉秀公子的書僮劉新,敢問少都統,我們犯了什麼罪?”劉新斥問道。

  孔庸微訝,“哦”了一聲,道:“原來你是劉秀兄的書僮,這裡不關你的事,本少都統抓的是想開小差的逃兵,若是你要相阻,休怪我不念你家公子的情面將你當包庇逃兵者一起看待!”劉新一怔,他知道孔庸不是說假話,他並不知道林渺是不想參軍潛逃。而此刻孔庸人多,他根本就不能夠阻止其行動,不由得扭頭望了一下林渺。

  林渺笑了笑,道:“不關劉兄的事,他們是想抓我去當兵,請劉兄帶其他的人走!”旋又扭頭向孔庸高聲道:“一人做事一人當,現在兩個時辰還未過,我也不算是逃兵,無違國法之理。其他人與此事無關,我跟你們走!”“不是逃兵,何以甩開孔良欲獨自逃走呢?”孔庸冷笑道。

  “我不是說過我有要事待辦嗎?我覺得有那麼多人跟著辦事不方便,自然要甩開他們,他們沒跟來只是他們的失職,與我何干?而此刻我並非逃走,只是在做我那未完成的事,既然少都統等不了兩個時辰,那就算了,這件事情不辦也罷,就讓劉新兄弟幫我辦了,我跟寅將軍走好了。”林渺沉聲道。

  “狡辯!”孔庸大惱。

  寅虎卻笑了,他覺得林渺這小子確實很有意思,說話句句佔理,連狡辯都讓人無法反駁。

  “事實便是如此,林渺不敢狡辯!”林渺不卑不亢地道。

  “很好!本將軍答應你,只要你跟本將軍走,便不再為難其他的人,軍中就缺你這種伶牙利齒的傢伙!”寅虎開口道。

  “謝謝將軍!”林渺喜道。

  “寅將軍!”孔庸微怨。

  寅虎笑了笑道:“就算少都統給我一點面子!”孔庸沒法,他可不願與這軍中紅人過不去,只好點點頭,狠狠地瞪了梁心儀一眼,無可奈何地道: “好吧!”“阿渺!”梁心儀一把拉住林渺,擔心地呼道。

  林渺拍拍梁心儀的肩頭,安慰道:“好老婆,我不會有事的,你們先回吳大哥那兒再想辦法吧。”老包和阿四、祥林諸人也大感擔心,但卻知道眼下除了屈服外便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們這幾號人怎能敵過這麼多都騎軍?若是沈鐵林和沈青衣、吳漢這些人中有一個在那就好說了,此刻只好先忍一時之氣,待將此事告知吳漢後再想辦法了。

  “心儀,我們回去吧!”老包拉了一下樑心儀低聲道。

  “劉兄弟,你回去告訴劉秀公子,他的好意我心領了!”林渺道。

  “少囉嗦,還不走?”孔庸身後的一名家將吼道。

  林渺無奈,只好與眾人依依作別,他只恨自己沒有超凡的武功,否則,他定殺死孔庸!

  △△△△△△△△△

  換上軍裝,林渺的心絕不踏實,他知道孔庸絕不會放過他,絕不想讓他好好地活下去。而寅虎與孔庸又是一丘之貉,只怕結果可以預見了。因此,他必須逃離軍營,只要一有機會,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點可能性,只要還在宛城之中,便還會有希望,要是出了宛城,只怕他怎麼死的都不會有人知道。

  軍營之中有許多新丁,與林渺一樣,有些是被強徵入伍的,有些則是自願的,林渺便分在新丁營之中,在營盤之外,重兵把守,遠近的哨口密切地監視著營中的情況。新丁是絕不可亂走的,若想逃走者,格殺勿論!沒人快得過強弩硬箭,是以,這些人只好都認命了,抑或都只是在等待和尋找機會。

  “林渺……誰是林渺?”一個老兵步入營中高呼道。

  林渺微愕,心道:“媽的,這麼快就來找老子麻煩了!這下可真要完蛋大吉了!”但仍不能不硬著頭皮應了聲:“我就是!”“哦… …”那老兵望了一眼林渺那高大威猛的體型,那虎背熊腰彷彿透著無限的張力,微感驚訝,道:“你就是林渺呀,寅將軍請你去一下。”林渺為之頭大,果然是寅虎要找他,不用說也是孔庸讓他來殺自己,在這軍營之中,要殺死個把新丁還不是像捻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可是他又不能不去,不去便是有違軍令,現在只求路上能有機會逃走。

  “請老哥帶路!”林渺道。

  老兵還算是很客氣,但是他卻根本就不知道林渺心中所想和林渺的擔心。

  營地周圍挖滿了戰壕,守軍十步一哨,盤查極嚴,這並不是對外敵,而是防止新丁逃走,因此對每個人盤查都極嚴,到寅虎的營外這段並不長的路卻被盤查了四次之多,這讓林渺極感洩氣,因為他知道,除非他插上翅膀,否則休想逃走。

  “報將軍,林渺帶到!”老兵在營外高聲禀報了一聲。

  “帶他進來!”寅虎的聲音透著一絲冷漠和嚴峻,聽不出其喜怒哀樂,彷彿並未包含任何感情。

  林渺只好硬著頭皮行了進去。

  營中只有寅虎一人,並無兵衛,自然也不可能有孔庸的踪影,兵衛都在帳外相候。

  “見過將軍!”那老兵恭身行禮。

  林渺卻冷然不動,心道:“要殺便殺,要剮便剮,老子沒有必要跟你這些龜孫子假客套,反正遲早都是死路一條!”寅虎淡淡地望了林渺一眼,並未出言相責,那老兵倒有些訝異,卻被寅虎揮退出去。帳中很快便只剩下寅虎和林渺兩人一坐一立地相對凝視。

  林渺的目光毫無畏怯之態,直視寅虎,神情極為平靜,此刻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反正要死,他反而豁了出去,是以,也不想與寅虎講什麼客氣。

  “將軍喚我不知有何事?”林渺淡淡地問道。

  寅虎深望了林渺一眼,不慍不火地反問道:“你可知道這樣是對本將軍的極度無禮,當以軍規治罪?”林渺冷笑了一聲道:“將軍要殺林渺便像是捻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根本就不必談軍規。何況這裡本就是將軍說了算,誰也不敢說將軍亂殺無辜。”“你對本將軍很有成見?”寅虎依然語調平緩地反問道。

  “也不是特別有,說實話,也許這並不是你的錯,朝中的官哪個不是官官相護?誰能夠保證自己有多麼正派的作風?你助紂為虐也並不值得奇怪。”林渺橫下一條心,也便不再顧忌口舌,冷笑道。

  寅虎的臉色微變,一拍桌案,怒叱道:“大膽,難道你不怕本將軍將你斬首示眾嗎?”“我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利,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將軍讓我來不就是有此打算嗎?”林渺神色平靜地反問道。

  寅虎不由得又恢復了冷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還真有些個性,你知道孔庸要殺你?”林渺一怔,他倒不明白寅虎的話意了。寅虎的口氣之中似乎對孔庸並不滿,而且是直呼其名,不過,他也沒有考慮太多,不屑地道:“這又不是什麼秘密,他想除掉我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他為什麼要殺你?難道他想殺你還會是一件難事?”寅虎又反問道,他似乎對這之中的問題極感興趣。

  “這只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也可以說,有些人要殺人並不需要理由!”林渺依然不冷不熱地道。

  寅虎不由得淡淡地笑了,悠然道:“他是讓我殺了你,但是我拒絕了他,因為你來到了軍營之中,你的生命便是屬於國家,要死,也只能戰死沙場,任何人都沒有權力私自剝奪你的生命!”林渺大訝地望著寅虎那認真的表情,卻不知道他的話是否是真的。

  “你可以放心地呆在軍營之中,本將軍絕不會無故處死自己的屬下,一個好的將軍,他所有的榮譽不是他自己所創造的,而是他手下的每一位戰士的功勞,只有與戰士同甘共苦的將軍才能夠有所作為,這是嚴尤大將軍教導的話。是以,只要你好好地盡一個戰士的職責,別說是孔庸,便是孔森也不敢到軍營中來為難你,但國有國法,軍有軍規,如果你有違軍規,本將軍絕不會輕饒!”寅虎傲然而冷肅地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09:59
第一卷第五章大鬧法場
  林渺頓時對這位將軍的印像大為改觀,不由得道:“謝謝將軍!”“本將軍是愛才之人,我將推薦你去嚴尤大將軍的精銳營中,希望我沒有看錯你!我會派人去通知你的家人,讓他們放心。”寅虎肅然道。

  林渺心神一震,此時,他才知道,寅虎實際上是名震天下的嚴尤大將軍的下屬。他自然知道嚴尤治軍有方,不畏強權,其手下將領都是精英,寅虎拒絕孔庸也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不由得大喜謝恩,但是心中卻仍想找機會偷偷開溜。

  寅虎似乎看穿了林渺的心思,淡漠地道:“這是一個歷練的機會,如果你能夠得大將軍賞識,說不定他日也可成個萬戶侯,大丈夫當建功立業,否則你永遠只能是混混,受人藐視和欺辱,你想好了!”林渺心中再震,不由得猶豫了,寅虎所說的話沒錯,若是逃回天和街還不是一名小混混?仍是受孔庸的欺辱!他林渺一向自命不凡,難道就不可在軍中創一番功業?日後回來讓孔庸給自己提鞋?心道:“他孔庸算哪根蔥,不過是個二世祖罷了,就仗著有個好老子,我林渺也曾是書香門弟,文采風流也許不及劉秀、鄧禹之流,但比那孔庸豈不強百倍?老子自要創一番功業給世人看看,老子不只是混混……”想到這裡,忙誠懇地謝道:“多謝將軍提醒,林渺定不負所望!”

  △△△ △△△△△△

  宛城,相傳最早為夏人所居之地,開發之早可見一斑。此地平原廣闊,物產豐富,又“西通武關、鄖關,東南受漢、江、淮”,交通便利,可算是西部一大都會。

  今宛城乃南陽郡中心,聯城數十,多聚富商大賈,其繁榮不言而知。

  雖天下漸亂,但烽火狼煙猶未能燃至此地,周圍數十城層層相護,宛城可謂是固基金湯。

  不過,宛城也有亂子。

  亂世之中,渴求平安只是癡人說夢,世間酷吏冤民自不在少數。

  亂世,人情冷落,世態炎涼,雖宛城乃富饒豐裕之地,但在天下酷政之下,也不免民心沮喪,百無聊賴,加之四方難民相聚而至,不免也使宛城魚蛇混雜,更是熱鬧非凡。

  最為熱鬧之處,莫過於西城刑場。

  血腥,似乎已是惟一可以激起人們心潮的事物。雖然,白骨遍野,無時不在死人,但是法場之上的刺激仍能使人麻木的神經稍感興奮。

  法場之上,一刀斷魂,血濺五步,對於茫然度日的閒人來說,確實是一場好戲,絕不遜於街頭血鬥。

  今日,西城法場依然有好戲上台,據說此人夜殺貪官李輝一家五口,宛城衙役傷了十人仍未能將之擒拿歸案,若非請出大賈齊萬壽府中高手,只怕此人仍會逍遙法外。是以,此等英雄人物,確實勾起了許多人的好奇之心。

  因此,西城法場今日比昔日任何時刻都要熱鬧。時近午時,人潮如海,皆翹首以待囚車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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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秀米行,早市大開,但中午也不免關門大吉。

  買米之人微有怨詞,但劉秀卻以囚犯將至,怕煞氣相衝而不吉利,是以關門不賣穀米,加之平時劉秀人緣不錯,自也沒人相怪。

  其實,劉秀自不怕煞氣相衝,他也並非第一次見到死囚上法場。當然,這個原因只有鄧禹知曉。

  鄧禹乃劉秀最好的知交,昔日同在長安求學、習武,文采風流可謂讓宛城眾儒刮目,不過,他比劉秀卻要小上數歲。

  鄧禹已經備好了上好的谷酒,這可是他自家所釀,其味之佳便連南陽侯王興也對這谷酒讚賞倍至。

  昔年安眾侯劉崇與相爺張紹在南陽起兵討伐王莽,後安眾侯被滅,而王興助王莽奪得帝位立下了汗馬功勞,又因是皇帝宗親,是以王莽封其為南陽侯,統轄十縣之眾。

  王興可謂是宛城的小皇帝,今日之斬令便是王興親自所下。

  “哐……哐……”一陣鑼響之後,頓時人聲鼎沸,不看便知是囚車行過。

  推開窗子,鄧禹和劉秀打量了一下街頭行過的押解囚犯的隊伍。

  隊伍極長,人人皆是全副武裝,約有兩百人之數,開路的是二十名侯府的騎衛,在囚車後面還有二十餘名都騎軍,餘者盡為步兵。

  [注:漢時,步兵皆稱之為材官,乃是郡國兵的基本成分,人數最多,諸如“銳士”、“陷陣”、“奮擊”、“虎賁”皆形容材官之多力;又如“蹶張”、“引強”、“弓關”、“射士”、“趣強”皆形容材官之善射。總之,器械擊技與弓弩箭矢是材官的主要軍事技術裝備。本書後文皆將材官以步兵或步卒稱之。][另註:都騎軍和騎衛,皆是秦漢之時的“騎士”,這是一個獨立的兵種,秦代之時稱為“騎士”,漢循秦制,也在郡國兵中設立“騎士”。不過,本書之中不以“騎士”稱當時之騎兵,是以無須究其兵種之名。]

  “哇,這麼多人!”鄧禹不由得低叫了一聲。

  “你這斷頭酒還送不送?”劉秀在一邊打趣問道。

  鄧禹白了劉秀一眼,肯定地道:“我鄧禹決定了的事情從不會半途而退,大哥你太小看我了,就憑他杜茂這個名字,我也要敬他這一碗斷頭酒!”“看,來了!”劉秀小聲地提醒了一聲。

  鄧禹循劉秀的目光望去,果見一輛鑌鐵所鑄的大囚車緩緩使來,頓時,滿街俱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輛三馬所拉的囚籠車。

  只見囚籠中之人衣衫盡裂,蓬頭垢面,渾身血痕,雙手與雙腳全以鐵鍊相鎖,頭顱卻是露在囚籠之外。

  這才是今日真正的主犯杜茂,也便是殺死貪官李輝一家五口和讓都統衙門中好手折損十餘人而不得不勞動齊家高手的兇手。

  “杜茂!杜茂……”不知道是誰領頭高聲喊了一句。

  頓時,滿街的百姓全都跟著喊起了這個名字,喊聲之中,充滿了敬佩和惋惜,激昂而又讓人感到熱血沸騰。

  杜茂本來靜閉的眼睛睜了開來,目光竟顯得無比的柔和,略帶疲憊的面容,綻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笑容牽動了臉上的傷口,雖然略顯猙獰,但更多的卻是滄桑與無奈。

  “杜茂……”呼聲依然是一浪高過一浪。

  杜茂的心彷彿也像冰一樣融化了,對於死亡,他並不在意,自從他懂事以來,還從來都未曾害怕過死亡,他只害怕這個世界越來越黑暗,人情越來越淡薄,他害怕這個世態炎涼的世界將芸芸眾生推向萬劫不復之境。是以,他奮發圖強,他懲奸除惡,浪跡江湖……他一直在尋找,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尋找什麼東西。

  不過,這一刻杜茂知道了自己所尋之物是什麼,所以,那雙虎目之中竟淌下了兩行熱淚。

  “謝謝,謝謝鄉親們!”杜茂突然之間高聲呼道:“得見鄉親們如此,我杜茂雖死無憾……”“好!好漢子!好漢子……”有人高呼,百姓也全都跟著高呼,一時間,人潮湧動,隨著囚車湧擠而上。

  “讓開!讓開……”王府騎士馬鞭高揚,擋路者皆不免挨受鞭韃之苦,那些護著囚車的官兵一個個都極為緊張,若是這裡出了什麼亂子的話,他們還真無法向都統衙門交代。不過讓他們微微放心的便是,這回由齊府高手親自監送囚犯,當然,這還是侯爺王興親自向齊家要求的。

  宛城齊家乃是南陽郡首富,不僅富甲一方,其府中更是高手如雲,即使是南陽侯侯府也沒有齊府的高手多,而齊府之主齊萬壽更有南陽第一高手之稱,其地位之尊,便是朝中之人也無不知曉,王莽昔日也曾與齊萬壽交好過,而今日之宛城,齊萬壽與侯爺王興親如一家,這是眾所周知的。

  鄧禹與劉秀相視望了一眼,劉秀讚道:“果然是一條漢子!”“只可惜這個世上好人不長壽!”鄧禹有些憤然道。

  “不過,能見鄉親們仍可辨明是非,為他喝彩,也應該是一件喜事,至少百姓善惡觀仍然健在!”劉秀若有所思地道。

  “不說了,走吧,我們也去法場,為他老兄送行,讓他在黃泉路上好有美酒相伴,也不枉其英烈一場了。”鄧禹出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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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城法場,佔地十畝,西靠城牆,東為一小山坡,法場實為山坡後的一塊平地,而山坡之上建著宛城的司役廟。此地也是主持祭祀之所,同時也可作為監斬官的暫休之處。

  法場之上,豎著二十根梓木大柱,不過,今日卻無二十名死囚。

  死囚共十二名,杜茂便在中間那根最粗的大木柱之上被綁著,手腳皆鎖了重鐵鍊。

  沒有人敢疏忽杜茂,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即使是齊萬壽也不敢疏忽這個人的存在。

  其餘的死囚只是跪在木柱之前,雙手反綁,後插斬標,只待午時一到,便人頭落地。

  此刻太陽正烈,監斬官只是坐在司役廟外的廊簷之下。

  都統軍和騎衛在四面擋住洶湧的人群,看得監斬官額頭微微有些冒汗。百姓的呼聲讓他心生恐慌,而他更明白,所監斬之人乃是重犯,絕不可有失,否則,他無法向南陽侯和都統大人交代。此刻,他最盼的便是午時快些到來,斬了杜茂立刻回去交令。

  時已入夏,天氣頗熱,而今日太陽極大,烤得人們極為難受,最讓人不舒服的還是悶熱,彷彿有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悶。

  夏日的天氣擅變,這種氣候只表明很可能會有一場暴雨要來,不過,這場雨究竟何時降下卻是個未知之數。

  四面的百姓也漸漸安穩下來了,隨著太陽漸漸升上中天,人們變得鴉雀無聲,彷彿預示著一切將在下一瞬間發生。

  也或許,這只是人們在以一種另類的形式為死犯默哀,他們好像少了往日觀看處死重犯的激情。或許,只是因為杜茂那不可磨滅的氣概和那份坦然自若的豪情。

  人們並不是是非不分,他們也有恨,只是“恨”被麻木的心給深埋在最深處,而杜茂卻激活了他們的恨。他們知道,李輝絕對該死,身為宛城的五均官,非但不思為百姓造福,反而以最苛刻的方式欺炸百姓,貪髒枉法,宛城之中,沒有平民百姓不詛咒他死,而杜茂卻出手殺了李輝,這自然不能不讓百姓感激。可是,這個世上的好人似乎都注定不能有個完美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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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已到,開刀問斬!”監斬官拔出令箭,望瞭望天空,高聲喧道。

  “慢!”一聲高喝自人群之中傳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向聲音傳來之處望去,只見鄧禹捧著一壇酒分開官兵踏入法場之中,劉秀緊隨其後。

  官兵一震,他們自然不會不認識鄧禹和劉秀,是以他們並未阻擋。

  “來者何人?”監斬官令箭將拋未拋,有些惱怒地喝問道。

  “草民鄧禹!”“草民劉秀見過司吏大人!”鄧禹和劉秀同時對著監斬官恭敬地道。

  監斬官本欲發怒問罪,但聽到這兩個名字,頓時怒氣稍減,聲音變得和緩地問道:“原來是二位,不知二位阻止本官執法,究竟是何用意?”“回禀大人,草民並無意阻止大人執法,只是我二人敬重杜茂是一條漢子,是以欲送上斷頭之酒,以壯其行色而已!”劉秀客氣地道。

  劉秀的話頓時引得四面百姓議論紛紛,許多人都聽說過劉秀和鄧禹的名頭,這兩人不僅與南陽的士人相熟,更喜交遊,加之劉秀又開米行,是以市井百姓也極熟絡。劉秀和鄧禹之文采極為絕妙,南陽士人無不欣賞,是以上到達官顯貴,下至市井小民,對劉秀和鄧禹皆有耳聞,更有許多人知道,劉秀與鄧禹乃是文武兼修,武功之高,即使是齊府之中也沒幾人可比。因此,這兩人出面立刻引來了一陣騷動。

  監斬官聽兩人這麼一說,也便釋然,儘管他不想節外生枝地鬧出一些什麼事來,但是礙於劉秀和鄧禹的面子之上,他只好故作大方地道:“好吧,本官便准你二人向死囚送上斷頭酒!”“謝大人!”鄧禹高舉酒壇謝恩,這才與劉秀舉步向杜茂行去。

  監斬官身邊的齊家高手目光卻移也不移地盯著鄧禹和劉秀,雖然他們知道侯爺和齊萬壽對這兩個年輕人也都很欣賞,但是他們更明白,若是這兩個人搗亂,事情可就會很複雜了。

  當然,監斬官卻沒有這麼多的疑慮,劉秀和鄧禹在宛城可是有家當而且是極有名望的年輕人,就算是這兩人搗亂,他完全可將責任推到這兩人身上,是以,既然劉秀與鄧禹雙雙出面,他也便懶得操心。

  杜茂一直都在昂首打量著鄧禹和劉秀兩人,他在宛城之時,當然聽說過這兩位的名字。

  鄧禹的目光與杜茂的目光一觸,兩人同時爆出一抹異彩。

  劉秀的眸子之中卻只有惋惜,在他的眼裡,杜茂確實是一個人物,但其生不逢時。

  “杜兄,這是我鄧禹與吾兄劉秀同敬之酒,以壯杜兄赴黃泉之膽色!”鄧禹將酒壇雙手送上。

  “噹啷……”刀斧手為杜茂解開一隻手的鐵鍊。

  杜茂接過酒壇,再次打量了劉秀和鄧禹一眼,仰頭便將一整壇酒全部倒入喉中,並順手摔破酒壇,朗聲大笑起來。

  鄧禹和劉秀心中暗讚。

  “好酒!好酒!以五穀精釀,想來便是鄧公子家中所釀精品了。”杜茂伸手一捋鬍鬚之上的酒滴又放入口中,其態甚豪。

  “杜兄果是識酒之人,正是小弟所釀之物。”鄧禹也不作掩飾地道。

  “酒好人更好!兩位之情我杜茂只有來生再報了,兩位請了!”杜茂說話之間依然不減半分傲氣,彷彿根本就不將死亡放在眼裡。

  劉秀和鄧禹心頭一震,同聲道:“好漢子!如果真有來生,我們定要與你共謀一醉!”“好!那我們就來生再見吧!”杜茂又爽朗地笑了起來。

  “杜兄可有何遺言或遺願,我劉秀不才,若能盡力之處定不吝嗇綿薄之力!”劉秀肅然道。

  “哦,劉兄弟好意心領了,我之心願,你無法完成,遺言也免了,不過,我的心願自會有人為我去實現!”杜茂愴然道。

  “哦?”鄧禹也有些訝然。

  杜茂再次仰天大笑,聲震四野。

  劉秀拉了一下鄧禹,鄧禹立刻明白,兩人在杜茂大笑聲中向法場外退去。

  半晌,杜茂才歇住笑聲,向劉秀所退的方向高喊道:“劉兄弟,你看著吧,殺我杜茂一人,會有千萬個杜茂站起來,終有一日,乾坤定會恢復朗朗清明的……”“好!好漢子……”一時之間,四下百姓群情高漲,皆被杜茂那視死如歸的豪氣所感。

  “午時已到,行刑!”監斬官斬令高舉,立身而起,揚言高喝道。

  “嗖……”就在監斬官斬令剛拋之際,一支冷箭自暗中直射監斬官的面門。

  “啊……”監斬官大驚,尖叫起來,他似乎忘了身邊尚有齊家高手。

  “叮……”出手的乃是齊萬壽的五弟子,啞虎齊衝!

  “杜大哥,我來救你了!”一聲高喝響起,人群之中,一道灰影如大鳥般向杜茂撲去。

  “守護法場!”監斬官死裡逃生,頓時慌了手腳,高聲呼道。

  “嗖……嗖……”四面的官兵一抖袍袖,自寬大的袖口之間竟滑出了一張張弩機。

  官兵全都是有備而來,彷彿他們早就知道會有人劫法場。

  劉秀和鄧禹大吃了一驚,他們倒沒有估到在守衛如此嚴密的情況下,仍有人膽敢劫法場。他們抬頭向空中那道灰影望去,只見那人雙臂一展,自袖間飛射出十數支短矢,那些正張弩欲射的官兵立刻倒下十餘人。

  劉秀和鄧禹更驚,劫法場之人的手法之妙,角度之精準分毫不差。

  “快斬!”監斬官高喝道。

  刀斧手們也急了,哪裡還猶豫?大刀急速揮落,眼看杜茂便要人頭落地,驀地那刀斧手慘嚎而倒,僕地而死。

  “杜老大,我們來救你了!”四周人群全部騷亂起來,一群身著民裝的漢子紛紛亮出刀來,斬殺身邊的官兵,向法場上沖去。

  劉秀望著斬殺杜茂的刀斧手僕地而亡之際,臉色大變,一拉鄧禹,驚問道:“四弟你做了什麼?”鄧禹神秘地一笑,輕聲道:“我只是不想這般英雄人物就這般死了,所以只好助這群人一臂之力。”“四弟,你闖下大禍了,難道你忘了齊家許多人都識得你暗夜流星的手法?若是他們看出來了,你如何脫離干係?”劉秀大驚失色道。

  鄧禹也神色大變,他一時之間倒忘了改換其它的手法發暗器,此刻一聽劉秀所言,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那可如何是好?”鄧禹急問道。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宛城,否則定無法走脫。”劉秀斷然道。

  “可是我們的生意?”鄧禹急了。

  “這也沒辦法,立刻讓人搬走東西!”劉秀果決地道。

  鄧禹也知道自己闖下大禍了,要知道李輝乃是當朝巨貪薛子仲的女婿,薛子仲乃是王莽寵臣之一,舉持全國各地五均六院之事,不僅權大,更富可敵國,與齊萬壽這等富商也關係密切,而杜茂更是朝中重犯,他這個一時的衝動竟釀成如此大禍。

  “不,我去把那刀斧手的屍體毀掉。”鄧禹道。

  “你瘋了,你進去了,根本就出不來!”劉秀一把拉住鄧禹急道。

  鄧禹扭頭望了一眼,只見司役廟門口的啞虎齊沖和眾齊家的高手已飛身而下。

  “吳漢!”鄧禹不由得低呼了一聲。

  劉秀也看清了那劫法場之人,竟是與他們極為相熟的亭長吳漢。在宛城之中,吳漢雖身分地位不很高,可聲望卻不小,而且吳漢所轄之地正是他們所居之處。

  [注:古時候的一個亭長相當於今日的一個鎮長,他們的戶籍管理,以十戶為一個單位,十戶為一什,十什為一里,十里為一亭,各設甚長、里長和亭長。即便是說,亭長所轄之地為一千戶左右。也有說以五戶為一個單位,五戶為一伍,十伍為一里,十里為一亭。因此,亭長所轄應在五百戶至一千戶之間。不過,讀者無需深究這個問題。]

  “吳漢,你膽敢大鬧法場,給我一併拿下!”監斬官也認出了吳漢,大喝道。

  “哈哈哈……”吳漢大笑著朗聲道:“今日擋我者死!”“逆賊敢口出狂言,我要讓你知道宛城不是沒有能人!”啞虎如風般撲至。

  官兵的弩機一陣狂射,但才射一箭,有些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射,便紛紛慘嚎著拋下弩機,摀住雙眼。

  劉秀低低地驚呼了一聲,鄧禹卻驚訝地叫了出口:“葉落無聲針!”“看來今日還真是熱鬧,我們或許可以不用離開宛城!”劉秀微有些僥倖地道。

  “連沈青衣也來了,這杜茂的面子還真大。”鄧禹自語道。

  吳漢望著啞虎撲至,右手一揚,兩顆黑影直射而出。

  啞虎齊衝冷哼出劍,準確無比地擋住兩點黑影。

  “噗噗……”兩道黑影一觸劍身立刻爆裂成兩團黑色的煙霧。

  “看不毒死你!”吳漢哈哈大笑道,同時以刀護身撥開射來的箭矢直向杜茂撲去。

  杜茂一聲低吼,身後的大木柱應聲而折,那纏著鐵鍊的梓木全都震成碎片,雙手和雙腳立刻自木柱之上鬆脫開來,雖然尚不能夠震開鐵鍊,但他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

  “殺呀……”吳漢似乎帶來了數十人之多,一時之間,形勢混亂之極,吳漢更是見官兵就殺。

  啞虎齊衝遇上那黑霧不禁嚇了一跳,聽吳漢那麼一說,雖明知吳漢可能只是嚇唬人的,但是他哪裡敢親身犯險?只得疾退。

  事情變化得太快,那兩團黑煙迅速擴散,很快將方圓六七丈都罩在其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好!”鄧禹望了劉秀一眼,道:“大哥,我想去將那具屍體毀掉!”劉秀見法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若想趁混水摸魚確實是個很好的機會,而只有毀掉那具屍體,他們才能夠真正地高枕無憂。雖然劉秀有些暗怪鄧禹太任性而為,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他便只好想法解決了,正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你記得那屍體的方位嗎?”劉秀低聲問道。

  “自然記得!”鄧禹自信地道。

  “好!我在這里為你接應。”劉秀點頭道。

  鄧禹聞言,趁煙霧散來之際,掠身投入黑暗的煙霧之中。他知道吳漢所用的並不是什麼毒煙,而是瘴彈,最多只會使人欲嘔吐,而不會對身體有什麼傷害,以他的見聞自然清楚這一點。

  百姓四散而逃,數以千計的人,相互擁擠、踐踏,死傷不在少數,自四面趕來法場的官兵也全都被人潮沖得七零八落,東倒西歪,那些胡同和街道也都堵滿了,劉秀也在人潮之中緩移,但他的目光卻始終投向煙霧之中。

  鄧禹極速橫移,他的記憶力極為驚人,認方位更是一絕,所以他絕不擔心會在煙霧之中迷失方向。可是當他快到那名刀斧手的屍身邊時,突感一股強大的勁風自側面衝來。

  鄧禹吃了一驚,黑暗之中,他根本就不知道對方是誰,只好側身相擋。

  “轟……”鄧禹和那人雙手相觸,兩股巨力相沖之下,各退數步。

  “好掌力!”鄧禹吃了一驚,他聽出了這是吳漢的聲音,不由得微急,他可不想與吳漢交手,不禁小聲道:“你找錯人了。”吳漢在黑暗之中似愣了一下,鄧禹卻又感到另一股銳風襲來,顯然是一個用劍的高手。他也顧不了許多,只得側身而避,但黑暗之中那柄劍如長了眼睛一般,隨鄧禹之動而動。

  “你跑不掉的!”那劍手似乎對這一劍極為自信,並感覺到鄧禹的窘態,冷哼道。

  鄧禹再吃一驚,他聽出這是啞虎齊衝的聲音,顯然啞虎齊衝也把他當成了劫法場之人,而他剛才與吳漢一對話,齊衝立刻誤以為他是與吳漢一伙的。在黑暗之中,齊衝根本不敢亂出手,可是既知鄧禹與吳漢相熟,他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鄧禹換了十八種身法,退了兩丈仍無法避開這一劍的追勢,知道若是還不出手,只怕真會死於啞虎的劍下。他之所以一退再退,便是不想暴露武功,但在危急之中,他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鄧禹出手,指如蘭花一般彈出,若是有光亮,定可見其指優美若靈蛇輕舞,但在黑暗之中卻只有無數道勁風破空。

  啞虎齊衝倏覺無數道勁風破過劍網反襲向他的身體,不禁吃了一驚,在剛才他這一口氣緊逼之下,對方似乎沒有還手之力,誰知又突然反擊,而且一出手便如此兇猛!齊沖一驚之下,手中的劍勢一滯,竟被盪至一邊。

  啞虎暗叫不好之際,一縷指風直襲他前胸,他駭然暴退之時,揮手疾擋。

  “哧……”啞虎一聲慘哼,握拳的手背差點沒被戳穿。

  啞虎慘哼之際,那股勁風又至,駭得他一退再退。

  鄧禹也不再緊逼,迅速疾退,也不再去找那具屍體了。

  而此時的劉秀正在著急,倏見白影一閃,鄧禹已到了他的身邊。

  “大哥,快走!”鄧禹一拉劉秀的手,便向人潮之中鑽去。

  “有沒有毀掉屍體?”劉秀問道。

  “這下可真是更糟了,我剛才和啞虎交了手,就是他不識我的天一禪指,只要他一說,齊萬壽也定會立刻知道是我出的手!”鄧禹急道。

  “啊!”劉秀一呆。

  “大哥,都怪我不好,為你惹了這個麻煩!”鄧禹滿懷歉意地道。

  劉秀不禁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兄弟哪用說這種話?看來,我們只有離開宛城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自去投案,大哥便不必離……”“胡說!我們兄弟五人,曾共同立過誓,我這點家業又算什麼?我看還是去舂陵我兄長那裡好了。”劉秀打斷鄧禹的話,肅然道。

  鄧禹見劉秀這樣子,只好不再說什麼,突地,他低叫了一聲:“沈青衣!”劉秀循聲望去,果見一眉目清秀的女子正與杜茂混在人群之中向外衝去,不時回頭揚手,而官兵一個個地倒下,吳漢也自黑霧之中殺了出來。

  吳漢所領的近二十餘人,只剩下七八人殺出,在官兵的弩矢之下,能僥倖不死,皆是好手。

  劉秀忍不住讚道:“好漢子!”“他的武功不比我差!”鄧禹道。

  “哦。”劉秀望了他一眼,卻沒說什麼,拉著鄧禹也隨人群紛散而去。

  官兵們倒沒有太過為難劉秀和鄧禹,宛城中無論是都騎軍還是侯府衛兵和守城軍,都有許多人認識劉秀和鄧禹。

  劉秀在宛城之中更是出名的大善人,雖自身是賣糧的,可是也經常救濟難民,是以,其人口碑極好。

  △△△△△△△△△

  宛城內大亂,吳漢諸人竟帶著杜茂逃出了法場,而劉秀回到米行,立刻喚來老賬房劉忠。

  劉忠乃是劉秀的本家,原是其叔父劉良的管家,曾隨其叔父走過許多地方,便是劉良任蕭縣(今江蘇蕭縣北)縣令之時,也把劉忠帶著。而那時劉秀隨其叔父在蕭縣唸書,劉良罷官之後,劉忠又隨其返回家鄉,成為劉家管家,後劉秀到長安求學,遍訪名師,後學業完成,更習得一身絕學返回家鄉,便在宛城開了一間糧店,而劉忠便來幫劉秀理賬。是以,劉忠乃是劉秀極為信任之人。

  劉秀沒有隱瞞鄧禹之事,全都向劉忠說了。

  劉忠聽完臉色微變,但他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更對劉秀十分了解,自小便看著劉秀長大,哪還不明白劉秀的意思?

  “少爺是要離開宛城去舂陵?”劉忠問道。

  “不錯,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遲恐不及!”劉秀斷然道。

  “好!我立刻打發走阿福,少爺你放心,這里便交給我打理好了。”劉忠淡淡一笑道。

  “可是,他們不會放過忠叔的,你也要盡快離開宛城才是。”劉秀叮囑道。

  “我不會有事的,都這麼多年了。公子一出城,我便立刻開門,將糧食以公子的名義分發給難民,即使是官府想查也不會留下半點東西!”劉忠平靜地道。

  “忠叔之話正合我意!齊家對我這個糧店早就眼紅了,定不會放過這些糧食,與其給官府,還不如給難民!”劉秀欣然道。

  “我立刻為少爺去收拾東西,我會將這裡的金銀送到二姑爺莊里。”劉忠道。

  劉秀點點頭,劉忠做事他極為放心。“忠叔,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二姐,她會很擔心的。”“我知道。”

  △△△△△△△△△

  宛城四大城門緊閉,任何人都不得隨便出入,除非有都統衙門的文書,或侯爺的手諭。當然,齊府中的重要人物又當例外。

  劉秀和鄧禹本欲快速出城,現在看來已經不可能了,除非他們自城頭躍下,否則根本就不可能逃得出城去。

  “怎麼辦?”鄧禹問道。

  “我們只好等到晚上再行動,但願他們不會這麼快便發現你出手之事!”劉秀吸了口氣,無可奈何地道。

  “有了,我們可以去西城法場!”鄧禹突地面顯喜色道。

  “西城法場?”劉秀眼睛也一亮。

  “不錯,若是我們在司役廟中,他們保證一時想不到,只要到了晚上,我們便可以自西城而出!”鄧禹道。

  “好!那我們就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賭他一次吧!”劉秀同意道,立刻拉著鄧禹向西城法場而去。

  而此刻的西城法場遍地血跡,屍體皆已被人拖走,現場顯然已被清理,本來熱鬧之極的法場此時像死域一般沉寂。

  劉秀可沒敢自法場正面行入司役廟,無論什麼時候,司役廟之中都有人看守,只不過是或多或少的問題。

  司役廟之中所放的一般都是死囚的屍身,以及一些刑具與祭物,因此,並沒有多少人看守,今日應該裡面會放著許多屍首等待處理。是以,鄧禹選擇這樣一個地方藏身確實絕妙,越是危險之地就越安全,自然不會有人懷疑到這裡。

  而鄧禹在自南城門向西城趕來之時,便聽說了他的酒坊被封,知道自己的僥倖已經不存在了,他和劉秀只會被當作與吳漢這等兇犯同等對待。

  劉秀也知道,劉忠開始向難民散糧,只看那些難民湧動的方向就可猜到。劉忠行事之利落,劉秀極為放心。

  只憑司役廟中的那幾個護衛自是不會發現劉秀和鄧禹悄悄潛入,他們是自廟後方偷潛而入的,而這裡正是停屍房,自然沒有人願意到這種地方來巡邏。是以,鄧禹和劉秀輕易地潛了進去。

  劉秀和鄧禹剛潛入司役廟的停屍房,便聽得一串腳步之聲漸漸傳來。

  “有人來了!”鄧禹向劉秀遞了個眼色,低聲道。

  劉秀望了一眼四下擺著的數十具以白布掩蓋的屍體,眉頭微微一皺,指了指那木架之下。

  鄧禹立刻會意,一人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藏於木架之下,雙手抓著木架底板的橫梁。由於木架離地僅尺半,若不是有人刻意低頭相看,絕難發現有人藏於其下。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10:00
第一卷第六章屍房怪聞
  劉秀和鄧禹剛藏好身,便有人打開停屍房的鐵門,只聽一護衛的聲音傳來道:“齊副總管請進,所有的屍首全都在其中。”“好了,沒你們的事了。”劉秀識得這是都統府的教頭胡彪的聲音,他頓時也明白這護衛口中所說的齊副總管乃是齊府的第五高手齊子叔,不禁心中暗驚。

  劉秀自然知道此人的武功可怕,雖然在齊府之中排名第五,但在江湖之中已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即使是他全力而為,恐怕也不一定能夠勝齊子叔一招半式,只是他沒有想到齊子叔會這麼快便來到這裡。

  “這些屍體的傷痕他們可有動過?”齊子叔的聲音微有些蒼老,卻很渾厚。

  “諒他們也不敢亂動,乃是都騎軍將人拖進來的!”胡彪道。

  “嗯。”齊子叔的腳步聲幾乎是輕不可聞,但他似乎開始掀死者身上的白布。

  劉秀和鄧禹不敢有絲毫的喘息之聲,生怕被齊子叔發覺,聽那腳步之聲,在這個房間之中倒有五人走動,另外三人要么是都統府的,要么是齊家的。

  齊家派出齊子叔,看來南陽侯王興還真的非常在意此事。

  “我道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宛城劫法場,原來沈青衣這賊婆娘也來了!”齊子叔冷哼著道,他似乎在驗檢著屍身的傷口,想必欲自傷口或兵器的特徵來查知敵人究竟是何人。

  “這個吳漢倒讓老夫看走眼了,他竟是段老怪的傳人!”齊子叔自言自語地道。

  劉秀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所幸齊子叔只是稍看了一眼他上面架子上的死者,並未停留,便徑直走了過去。

  “這人是死在暗夜流星的暗器之下,宛城中會暗夜流星手法的人只有鄧禹那小子,看來沖兒倒沒有冤枉他,想不到這小子居然也是與杜茂一伙的,活該劉秀那小子跟著倒霉!”齊子叔似是在審視那刀斧手的傷口,搖頭自語道。

  鄧禹心中反倒平靜了下來,他早就知道,他的暗器手法瞞不過齊子叔,何況他早已是通緝犯,也不會在意齊子叔怎麼說,他只是有些後悔當時不該太過衝動,以至於拖累了劉秀,不過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齊子叔看遍了每一具屍體,似乎並不打算在這裡停留太長時間,轉頭向胡彪道:“教頭可以讓人去抓劉秀並操他的家了!”“是!”胡彪領命而去,現在證據確鑿,他也不能袒護劉秀,儘管平日里他與劉秀的關係不錯。

  劉秀心中好笑,對方此刻趕去的話,只怕早已人樓兩空,不會有任何東西留下了。他也明白,若單憑齊衝的那點猜測,沒有誰敢輕易對他出手,就憑他在宛城的影響力,便是齊府想動他也要先估量一下。是以,他很放心劉忠的處理。

  “哐當……”大鐵門又關了起來。

  劉秀和鄧禹暗鬆了一口氣,但在倏然之間,劉秀聽到一個極為輕微的呼吸便在自己身邊不遠處傳來。

  以他的聽覺,自然不會出錯,一時之間,即使是膽大如他者,也禁不住毛骨悚然。劉秀循聲望去,卻駭然發現與他不到一丈遠的架子底下,如壁虎一般倒附著一人,卻絕不是鄧禹。

  劉秀的目光才投注過去,便發現那人也在望著他,目光銳如利刃。

  “你是什麼人?”劉秀小聲問道。

  “你又是什麼人?”那人反問劉秀。

  鄧禹於此時也發現了這第三者的存在,迅速自架子之下滾出。

  “只好對不起了!”鄧禹冷哼著出腿疾掃架底的第三者。

  那人微怒,卻也如樹懶一樣自架底滾落,在出架子範圍之時,身形迅速彈起。

  鄧禹腰一借力,如一張大弓般彈射而起,雙手化成千萬朵蓮影直取那第三者。

  那人的年齡不大,與鄧禹似乎也相差無幾。見鄧禹再次攻來,他神色間露出一絲憤然,冷哼道:“你以為我會怕你嗎?”“那最好!”鄧禹也不理會,他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兄弟二人藏於此地,而對方的身分不明,若是向外透露了他們的行踪,只怕他們還真的會困死於宛城之中,是以,他不能不用殺人滅口的手段來對付這個對手。

  鄧禹自不會將對手放在眼裡,在宛城之中,他極為自負,雖然城中高手如雲,各行各業之中都可能隱居著許多高手,不過,在同齡人之中鄧禹可還沒有遇上幾個,加之他文采過人,除劉秀之外他還從不服誰。

  那年輕人見鄧禹的攻勢,眼中顯出一絲訝異之色,但卻沒有半點慌亂,雙手一圈,在空中畫了半個圓,指心一吞一吐之間有若靈蛇出洞,形象之極。

  鄧禹眼見便要擊中對方的胸膛,倏覺右手臂一沉,他雙手所化出的千萬朵蓮花頓時幻滅,對方的手如蛇一般搭在他的腕部,又像一條吸血的螞蝗黏而不脫。

  鄧禹大吃一驚,急忙撤手,側身以左肘相撞,一切都快若疾電。

  那人似也沒有料到鄧禹變招如此之快,他只好撤招而退,事實上,他也太過輕敵,正如鄧禹輕敵一樣。

  鄧禹也不追,與那人同時後退兩步,鄧禹卻發現自己手腕之上多了幾道紅印,顯然是剛才對方手指搭上來的結果。

  “好功夫!”鄧禹低讚了一聲,同時再次出手,這次他再也不敢稍有輕敵之心,剛才險些吃了大虧。

  “你也不賴!”那年輕人也低叫了一聲,不退反進,直迎鄧禹。

  “嘩……”正在此時倏聞窗外傳來一聲炸雷般的爆響,暴風雨似乎也要在這個時候來湊熱鬧。

  劉秀沒有出手,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驚訝於這年輕人的武功,雖然他知道鄧禹不會有事,可是他也看出兩人的第一個回合,鄧禹實際上已吃了一些虧,而且鄧禹不一定便能勝過這年輕人。

  劉秀驚訝於這年輕人那古怪的招式,彷彿有著難以想像的威力。

  鄧禹這次學乖了,自不會再給對方黏腕的機會,出拳如風,快進快攻。

  那年輕人也絕不示弱,僅在最初退了兩步,後又立刻穩住身子,卻是不緊不慢,以緩制快,整個身子彷彿是沒有骨頭一般,任意扭曲,雙臂劃動著大大小小的圈子,泰然自若地接下鄧禹所有的攻勢。片刻之間,兩人便交手了數十招,在架子上的屍體之間如蝶飛蜂舞般躍動,但都盡力不發出任何聲音,而這陣及時的雷雨也給他們作了很好的掩飾,使外面的人根本聽不見這停屍房內的動靜。

  “嘩嘩……”雨點灑落在瓦面之上,發出一陣脆響,這場雨也確實很大,而光線亦逐漸變暗。

  劉秀一動不動地註視著鄧禹與那年輕人的交手,仔細地觀察著年輕人的招式和出手的角度,越看越驚。

  這年輕人所學之博竟不遜於他,甚至有許多劉秀從未見過的武功,若非鄧禹所學極純,只怕會敗在這年輕人怪異的武功之下。

  正在此時,劉秀耳朵一動,隱隱聽到又有腳步之聲傳至,不由大驚,忙低聲道:“住手!”同時出手插入兩人之間,將兩人力分而開。

  鄧禹與那年輕人一驚,一怔之際,立刻明白劉秀分開他們的意圖,因為他們也聽到了腳步之聲,而且來人似乎不少。

  三人一怔,心頭全都一沉。

  “他們發現了我們的行跡?”鄧禹微急道。

  “都是你們!”那年輕人似乎也有些惱。

  “你……”“都別爭了,先看看動靜再說!”劉秀打斷鄧禹的話,小聲道。

  鄧禹向那年輕人瞪了一眼,卻只好依劉秀之意藏身於原地。

  “這些屍體必須盡快掩埋掉,若京城來查問死傷多少人,你們應該怎麼說?”一個陰冷的聲音傳了進來。

  “死了五人,傷了七人!”幾名護衛異口同聲道。

  “嗯,不過,還要報少一些,死了三人,傷了五人!”那陰冷的聲音又傳了進來,顯然是在與眾官兵串口供。

  “那些劫匪又是些什麼人?”那陰冷的聲音又問道。

  “只是幾個不登場面的小賊。”一隊護衛又齊聲道。

  “那為什麼他們能夠大鬧法場而去?”那陰冷的聲音又問道。

  “是因為逆賊劉秀和鄧禹使毒,這才趁亂劫走了重犯!”那隊護衛道。

  “好!你們說得很好!”那陰冷的聲音讚道,但隨即又問道:“如果有人問,聽說這裡賊亂挺多,民不聊生,你們又該怎麼回答?”“那隻是謠言而已,我們南陽郡可是百姓安居樂業,人心安定!”“很好,不日,欽差便要來宛城,查問此事時,你們便依今日所述之法說,後果自有侯爺和都統大人承擔,若有誰敢說半句壞話者,定斬不恕!”那陰冷的聲音又傳了進來。

  劉秀和鄧禹不由得面面相覷,他們似乎沒有料到這些人乃是來串通口供的,更將罪名嫁禍到他們兄弟的頭上。他們當然明白王興這樣做的目的,那便是報喜不報憂,欺瞞欽差而製造出他治理南陽有方的假象。

  其實,這種行為蔚然成風,天下各地都極為常見。

  此際烽煙四起,王莽暴政已使四方動亂,每日王莽所聽到的都是壞消息,這使王莽更暴戾,更瘋狂,一些奸佞之臣則揣摸著王莽的心思,盡做一些偏安的假象哄上欺下。王興如此做,劉秀也不覺得意外。

  “好!你們便將這些屍體運到西城之外埋掉,動作要利索,不許讓太多人的知曉!”那陰冷的聲音又吩咐道。

  “屬下明白!”劉秀與鄧禹相視望了一眼,立時大喜過望,目光同時投向另一年輕人,那人也會意地笑了。

  △△△△△△△△△

  兩輛馬車迅速自西城門行出,雖然城門口把守極嚴,但是這兩輛拖運屍身的馬車有著都統的手諭,自然無人敢阻。

  數十具屍體拖了兩大車,不過,在車廂之外,並不能看見車廂之中所堆放的乃是屍體,又是大雨瓢潑而下,路上行人絕跡,只有守城軍冒雨在城門口留守著。

  雨的確很大,風也不小,夏日的雨便是這樣,一下便不得了,但卻又會很快停止,來得快去得也快。

  馬車才出西城不遠,這陣雷雨便已過去,只留下天上積下的陰雲,偶有奔雷也是在遠處響起,閃電彷彿只是亮在天邊或是遠山之後。

  馬車左右還有十餘騎相隨,人人披蓑帶笠,像一群會動的大稻草人一樣。

  坑早就已經挖好,就在西城外三里地的一個土坡之上,不過此時坑中積滿了水,當然眾官兵可不管這些,反正這群人不是自己的親人,也懶得弄乾坑中之水,便將一具具屍身拋入坑中。

  “唉……”一聲長而陰森的嘆息自另一輛馬車之中傳了出來。

  在雨後萬籟俱寂之中,這聲長長的嘆息顯得特別清晰,那群正準備搬運第二車屍體的官兵有一大部分聽見了,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一個個面面相覷,卻停在車廂外,沒有人敢入車廂。

  “怎麼,快埋呀!”一個剛將屍體拋入水坑中的官兵行過來,見眾人都停下了動作,不由得質問道。

  “哦,我的腳有些抽筋。”距車廂最近的一人乾笑道。

  “瞧你這懶樣!”那人毫不知情地便向車廂之中鑽去,剛掀開車簾,便聽到又一聲長長的嘆息自死人堆中傳了出來。

  “啊……”那人大吃一驚,嚇得一聲尖叫地暴退開來。

  車廂邊的官兵都聽到了這第二聲嘆息,不由得也都驚呼著跳開,人人臉色蒼白。

  “有……有鬼……”那剛才掀簾子的官兵差點沒嚇得屁滾尿流,他這才明白何以這些人都不上車搬運屍體的原因了。

  一邊的都騎軍也湊了過來,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有鬼,車上……”那些官兵們全都慌了,指著那傳來嘆息的車廂,恐懼地道。

  那些都騎軍也都嚇了一跳,將信將疑,可是見這群官兵一個個臉都白了,也不敢輕易靠近車廂。

  “會不會是詐屍呀?我們還……還是走好了。”一名官兵結結巴巴地道。

  “不行!這些人沒埋,怎麼向統領交代?”一名都騎兵道。

  “要埋你去埋好了。”一名官兵也有些氣惱地道,事實上,都騎軍與他們的地位是相等的,可是都騎軍卻總像高人一等,連待遇也都高些。是以,城中的其他兵種對都騎軍的戰士並不十分客氣。

  “去就去!誰像你們這幫膽小鬼!”那都騎軍傲然不屑地道。

  “你……”那官兵大怒,欲動手,卻被一老兵拉住了。

  那都騎軍不屑地望了那人一眼,策馬便向馬車邊走去。走到馬車前,那都騎軍稍猶豫了一下,以槍挑開車簾,他立時怔住了。

  只見車廂的屍體堆上盤坐著一具篷頭白衣、渾身血污、臉色蒼白如紙、雙眼流血的屍體。

  不僅如此,那屍體的臉上似乎帶著一種古怪的笑容,眼睛向那都騎軍眨了一下。

  那都騎軍挑開車簾之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於車廂之中,自然都看到了這一幕讓人汗毛直豎的場面。

  “鬼呀……”那都騎軍戰士愣了半晌才知道尖叫一聲,手中的槍都嚇掉了,而便在他尖叫欲調馬就走時,那具屍體突地平平飛了起來,十指如戟,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捏住了那都騎軍戰士的脖子。

  “鬼呀……詐屍呀……快跑……”那群官兵和都騎軍一個個回過神來,立時嚇得魂飛魄散,沒命地向宛城奔去。

  那名被捏住脖子的都騎軍還沒等那雙鬼爪用力,便已嚇得口吐白沫,兩眼發直,昏死過去,但那屍體一直緊捏著他的脖子不放。

  一直到其餘的官兵逃得一干二淨,那復活的殭屍這才鬆開手爪,長長地籲了口氣,那都騎軍戰士的屍體轟然落馬之時,他才“扑哧”地笑出聲來。

  “你們出來吧!這群膽小鬼,都跑了!”殭屍竟然開口說起話來。

  “真夠沉的,這些人差點把我給壓扁了!”劉秀自車廂之中鑽了出來,伸了個懶腰。

  那陌生的年輕人也自車廂之中跳了出來,“殭屍”立刻跳過去,道:“你的化妝可還真厲害,這小子就這樣被嚇死了!”說著指向地上的那名都騎軍戰士。“殭屍”自然便是鄧禹。

  “這都是你朋友的計策好!”那陌生的年輕人淡淡一笑道。

  “哪裡,兄台過獎了,在下劉秀,這位是我的義弟鄧禹,敢問兄台尊姓大名?”劉秀謙虛地笑了笑,客氣地道。

  “在下姓秦名复,原來二位便是他們所要通緝的英雄人物,久仰了!”那陌生的年輕人十分訝然,旋而又客氣地道。

  “聽秦兄口音似是宛城人,不知秦兄何以也要以此手段出城呢?”劉秀有些訝異地問道。

  “有些事情是沒有為什麼的,若硬要問為什麼,那便會失去樂趣,是以請劉兄恕我賣個關子!”秦复淡淡地笑了笑道。

  “哦,秦兄所說甚是,我入俗了!”劉秀毫不介意,淡然笑道。

  “咱們今日就此別過,若有機會,他日相逢定會請兩位仁兄喝上幾杯!”秦復又道。

  鄧禹見秦复這般神秘兮兮的,心中有些不快,而且剛才與秦復交手未分勝負,出於少年心性,自然看不慣秦复這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不禁冷冷一笑道:“我看他日再說吧,但願秦公子不要太貴人多忘事,他日擦肩而過都不識得我們了。”秦复神色微微一變,卻並沒有回敬鄧禹,只是一拱手道:“後會有期!”說完再也不看鄧禹一眼,徑直向遠處行去。

  “秦兄弟不要一匹馬代步嗎?”劉秀揚聲道。

  秦復一怔,住足望瞭望那套住馬車的幾匹馬兒,笑道:“謝劉兄提醒!”說完,還真解了一匹健馬揚長而去。

  “我們也走吧!”劉秀望著秦复遠去,向鄧禹道。

  鄧禹心頭忿然,秦复確實很不領情。他本也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可是秦复比他似乎更傲一些,這確實讓他心裡不是滋味。

  “何必要生氣?生氣只是拿別人的幼稚和無知來折磨自己,你也看不透嗎?”劉秀拍拍鄧禹的肩頭,望著氣鼓鼓的鄧禹笑道。

  鄧禹一怔,頓時也笑了,欽服道:“還是大哥的話深刻透徹,鄧禹還要再去遊學數載了!”“別瞎拍馬屁了,走吧,說不定城中會發現問題派人來追呢。”劉秀好笑道。

  鄧禹回頭望了一下宛城那高大的城牆,不由得嘆了口氣,自語道:“這真是禍由心起,唉,別了,宛城……”“不好!城中有人追來了! ”劉秀似乎聽到了隱隱的蹄聲,不禁色變道。

  鄧禹也立刻聽到了,急道:“快走!”兩人一氣狂奔,直到棘陽,似已甩開了追兵。

  劉秀估計,追兵可能是在那兩輛拖屍體的馬車邊呆了一會兒,這才使彼此的距離拉遠了。不過,當他二人趕到棘陽之時,天已經黑了,只差一點棘陽城便要關城門了。

  這夏日的天氣,白天特別長,而且黃昏時正涼快,所以棘陽城倒沒有這麼快關閉城門。

  棘陽城不是很大,相比宛城,可就差遠了,但這裡距宛城極近,雖道路彎曲,但是也不到百餘里,是以相對而言,棘陽確實比較熱鬧和繁華,這是由南方前往宛城最近的一座城池。

  棘陽,劉秀可不陌生,事實上,整個南陽郡都沒有他感到陌生的地方。

  劉秀和鄧禹進得城中,並沒有多少人注意,皆因像他們這種衣衫清爽、策馬入城的人並不少,一看便知他二人是中資之家,雖非大富也絕不窮酸,而每天自宛城入棘陽的商人和富家公子不可勝數。

  那些公子哥們之所以趕來棘陽,自是因為棘陽是最好的銷金窖。

  棘陽也有宛城所不能相比之處,那就是青樓。

  棘陽“燕子樓”乃是天下有名的三座青樓之一。

  燕子樓之所以出名,乃是因其歷史悠遠,當年東方朔曾陪武帝到此共賞風月,還留有武帝的筆跡,那“燕子樓”三字便是武帝所提,就連東方朔和昔日文采冠世的太史令司馬遷都在此留過墨跡。因此,燕子樓歷盡一百多年而長盛不衰。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燕子樓的酒好人美,這裡有天下間色藝俱絕的才女,有賣藝不賣身的絕代紅粉,甚至連朝中的許多歌姬都是由燕子樓一手訓練出來的。

  每年宮中選秀,南陽郡一帶的選撥便是由燕子樓主持。是以,燕子樓成為天下男人夢想的地方並不是虛談。

  相傳,昔日成帝的寵姬趙飛燕便是自燕子樓選撥而出的。

  當然,燕子樓並非因為趙飛燕而出名。昔日取名之時,只是因為東方朔的一首詩。

  武帝來棘陽之時正值三月,東方朔與武帝共醉於燕子樓。東方朔從不注重小節,武帝喝得興起之時便讓東方朔吟詩助樂,當時東方朔脫口便吟:“燕子歸時春正濃,粉黛鶯語戲東風;溫酒調琴香樓暖,但擁佳人入夢中。”一時全場皆叫好,於是武帝便提筆賜上“燕子樓”三字,而趙飛燕卻是因此樓而得名的。

  於是這便成了一塊金字招牌,王公大臣到燕子樓前都得下馬而行,其生意之紅火可以想像。不憑武帝這牌匾,只憑昔日一代奇人東方朔留詩於此,也會招來無數文人墨客。

  “棘陽靠燕子樓撐起來的”,這是棘陽城中極為流行的一句話,因為燕子樓的存在,棘陽城中其它行業相繼發展起來,諸如交通、酒店、布帛及一些香脂水粉之類的。

  棘陽的胭脂水粉也極為出名,幾可與長安及洛陽的胭脂水粉相媲美,就因為燕子樓的姑娘們都是用這裡的胭脂水粉,也便在南陽郡和南方諸郡中帶起了一股潮流,使得各郡許多商販皆來此地購批香脂水粉和皆帛之物。雖然棘陽比不上宛城,但也是南陽郡中除宛城之外最發達繁華之處,是以,棘陽的城門關閉相對較晚。

  劉秀和鄧禹兩人入城後自然不敢張揚,他們也不知道宛城的緝捕令有沒有傳到此地,若是一不小心,很可能會落入官兵的手中。

  “二位爺可是想住客棧?”正當劉秀與鄧禹牽著馬兒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之時,突地打橫鑽出一位身作小廝打扮的中年漢子樂呵呵地望著劉秀和鄧禹,客氣而恭敬地道。

  劉秀和鄧禹一怔,望了那小廝打扮的人一眼,道:“不錯!”“我們有最好最幽靜的上房空著,若二位爺不介意的話,便住小人的店吧。”“哦,在哪裡?”鄧禹反問道。

  “我是秦复,快跟我來!”那小廝的目光向不遠處張望了一下,突地小聲而急促地道。

  劉秀和鄧禹吃了一驚,一怔之餘,扭頭順著那小廝的目光望去,卻見一隊人馬正自遠處馳來,竟是齊府中的高手。

  “快!”那“小廝”催了一聲便轉身向一條胡同之中行去。

  劉秀和鄧禹哪裡還會猶豫?雖然他們心中滿是疑惑,卻也無暇多想,只好牽馬跟在秦复身後快速行入胡同之中。他們剛入胡同,齊府的人馬立刻自街頭快馳而過,並未在意他們。

  劉秀和鄧禹不由暗鬆了一口氣,可是秦复仍未停足,順著胡同七拐八彎,竟到了另一條比較清靜的街道之上。

  秦复徑自行入一家簡陋的客棧,呼道:“掌櫃的,替二位客人好好伺候馬兒,並找兩間上房!”“兩位客爺請了!”立刻有名店小二行了過來,極為恭敬客氣地道。

  劉秀和鄧禹相視望了一眼,不過他們相信秦復不會有惡意,也便不在乎店小二的盛情。

  秦复領著劉秀和鄧禹進入了小樓之上他自己的客房,並立刻閂上了門。

  “哈,想不到秦兄竟這麼快,還有這樣一手神鬼莫測的化妝之術,真讓劉秀大開眼界了!”劉秀笑道,目光卻一直盯著秦复的面容。

  秦復也不答,打來一盆水,掏出一顆藥丸投入水中,稍撫數下,便以清水搓洗臉龐,片刻再抬頭之時,又恢復了最初見他的那張不冷不熱的面孔。

  “你小子真厲害,我鄧禹算是服了!天下間竟有這般惟妙惟肖的化妝之術,真讓人難以置信!”鄧禹見此人果是秦复,不禁也大為震撼,他所說倒是由衷之言。

  “這並不算什麼,不過,這已超過化妝之術,乃是易容之術,若是到了最高的境界,根本就不用憑藉外物,直接以功力使自己的身體和臉型改變,那才是真正的厲害!”秦復自信地笑了笑道。

  “啊,世間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居然會有此等奇術,看來劉秀還是太孤陋寡聞了。”劉秀說完突地又道:“秦兄怎知我們定會前來棘陽城?”“聽說劉兄和鄧兄家鄉雖在南陽郡,可老家卻靠近南郡,如果二位想回老家,自然會走棘陽而過!”秦复坦然一笑道。

  “那秦兄又為何找我們呢?”劉秀問道。

  “因為宛城已經有快馬來傳,緝捕劉兄和鄧兄,城中正準備對進行大搜查呢!”秦复神秘地一笑道。

  “我早就料到會這樣!”鄧禹毫不在意地道。

  “多謝秦兄提醒和關心!”劉秀誠懇地道。

  “總算是同過一場患難,劉兄何需如此客氣?眼下棘陽城中來了許多自宛城趕來的高手,若劉兄和鄧兄就這樣出去,只怕會很危險。因此,我想為兩位兄台改變一下面容,當然,若二位不介意的話。”秦复誠懇地道。

  “如此是再好不過了。”劉秀和鄧禹大喜,剛才他們親眼見過了秦复那神奇的易容之術,若是將他們的面容也化妝一下,保證即使是再回宛城也不會有人認得出來,他們自然樂意。

  “那秦兄快動手吧。”鄧禹有些迫不及待,想到今天白日里被秦复化妝成為詐屍厲鬼,竟將那都騎軍嚇得口吐白沫,便有些想笑,更感到好玩之極。

  “不過,我可是有個條件的。”秦复突然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道。

  鄧禹和劉秀的心頭都微微一沉,反問道:“秦兄要什麼條件呢?”“聽說棘陽燕子樓美女如雲,我卻從未去過,我要兩位兄台今晚請我暢飲燕子樓!”秦复坦然道。

  鄧禹和劉秀聞言先是一愣,而後禁不住歡聲大笑起來,道:“沒問題,我們也想去玩玩,秦兄之言正合我們之意!”“如此甚好,那我便將你們化妝得有派頭一些。”秦复詭秘地一笑道。

  鄧禹和劉秀也大感有趣。

  △△△△△△△△△

  燕子樓之庭院,宛如侯門相府,分東西南北四大主院,各成一體又相互聯接。

  四院位置對稱,以中心的主燕子樓為軸心,而主燕子樓也是四座院子連接軸,高五層十丈,乃是棘陽城中最高大也最雄偉的建築,據說此樓乃是百年前奇人萬長仲親手所設計出來的。

  江湖中很少有人沒聽說過萬長仲的名字,傳說此人乃是東方朔的忘年之交。也有說是東方朔的傳人,熟知天文地理、奇門雜學,包羅萬象,無所不精,後來其弟子秦盟更被稱之為天下第一巧手,雖然其身死皇宮之中,但是其威名仍然在江湖中流傳不絕。

  整座莊院之中,包括賭場、青樓,賭場之中有鬥雞,更有蹴鞠場備人以賭球之用,也有博弈、行樂錢等賭法,另外通寶、骰子諸類最常見的賭法無不俱全。是以,燕子樓確實是玩耍的天堂,只要你有足夠的錢,在這裡玩上一輩子都不會膩煩,都會有新鮮事兒等你玩。

  [注:蹴鞠,也稱“踏鞠”。鞠,是一種球,“以皮為之,實為毛”,或云“丸毛謂之鞠”。蹴鞠即踢球,據傳發明於黃帝,戰國時已很盛行,,在齊都臨淄城,居民就有“鬥雞走犬,六博踏鞠”等娛樂活動。秦漢時更為盛行,漢武帝、漢成帝都是球迷。官宦之家,多嗜於此;在“窮巷”裡,也有這種活動。另外,蹴鞠還是一種重要的軍事訓練內容。]

  劉秀大步登上台階,再扭頭望瞭望鄧禹,差點沒樂出聲來。

  鄧禹看上去是個笑容可掬、身體微微發福的商賈打扮,那種笑容根本就不用咧嘴,自然而然地便存在著,彷彿他是一個永遠都沒有煩心事的人一樣。微胖的臉上堆滿了精明與滑頭的神色……若非劉秀知道眼前之人便是鄧禹,就算打死他也不會相信鄧禹就是眼前這人。

  劉秀確實不得不佩服秦复的手法和眼光,竟會塑造出這樣的一副派頭,不說其易容手法,只憑他這種造人的審美觀便足以讓人震驚。

  鄧禹本來對秦复滿肚子不喜歡,可是此刻,他是真的心服了,只憑秦复這雙靈巧的手,比他更有過之而無不及,而秦复的這手易容絕學更是冠絕天下,連他都不敢相信這便是自己。不僅如此,他也認不出劉秀來,他與劉秀相交不下六載,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此刻他從劉秀的身上找不出一點劉秀的影子,除了依然儒雅之外,整個人卻完全成了另一副模樣。

  劉秀的裝束冷絕,就算努力地擠出一些笑容,也顯得極為冷酷,如一團不融的堅冰,使人不敢接近,但這副面容配上劉秀那正直而平和甚至多情的眼神,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魅力,彷彿讓人感到在那如冰的外殼之中有一團迸燃的烈火,只要在他身上鑿開一個缺口,便立刻會如火山一般爆發出來……那簡直是一種誘惑。

  鄧禹不能不為秦复的手法叫絕,秦复手下所化妝出來的三張面孔無不是絕對的經典,便是劉秀也有些喜歡自己這化妝出來的面孔,若再配以他的體型與這改換的一身黑衫,腰間斜掛長劍,頗帶幾分冷面殺手的味道,事實上,僅憑這一身打扮和冷臉就足以嚇倒許多人。

  秦復自己則作一個花花公子的打扮,手握折扇,一身錦衣,寬鬆而得體,頭戴金箍,面如冠玉,確實是風流倜儻,不可一世也。而其走路,一步三搖,十足的紈絝子弟的味道。

  三人來到燕子樓前,都不由自主地會心笑了起來。

  劉秀和鄧禹一到門口,便有鴇母和龜奴上前笑臉相迎,雖然這是天下三大名樓之一,但也仍保存著青樓最原始的風氣,否則誰還會來此呀。

  不過,燕子樓也有別軒小院,那是專為諸如曾鶯、謝宛兒這種天下聞名的美人所設的。

  曾鶯住東院,謝宛兒住西院,這兩人可謂是燕子樓的兩大台柱人物,不僅南陽郡的王孫公子為之傾倒,便連長安、洛陽的許多王孫公子也久久不忍離去。天下想一親其芳澤之人可以踏平整個宛城,但這群平時不可一世的王孫公子,若是能得曾鶯或謝宛兒賜坐便一個個都會樂得忘乎所以,一個個就像是搖尾巴的小狗一般,想盡一切辦法欲討好這兩人,可卻總是難成入幕之賓,偶得其扶琴一曲,也都覺得不虛此行。

  曾鶯和謝宛兒的名聲比南陽侯王興的名字都要響亮,“天下不知此二豔之名者甚少,不知王興者卻多”,南陽侯曾當著曾鶯和謝宛兒的面說出這樣一句話,還曾被王孫公子傳為佳話,但所有見過曾鶯和謝宛兒的人都絕對不會認為南陽侯在開玩笑。

  曾鶯和謝宛兒固然是燕子樓的頂台樑柱,遺憾的卻是賣藝不賣身。到目前為止,似乎沒有人能得一親芳澤的機會,而在燕子樓之中除曾鶯和謝宛兒之外,南樓和北樓卻是又別有一番風情。

  在這裡,你的付出總會有所收穫,雖然這裡的姑娘價格昂貴得讓普通人卻步,但每個肯花錢的人都不會說自己花得冤枉。沒能對曾鶯和謝宛兒一親芳澤是一種遺憾,而走入南北兩院之中,你很快就會彌補遺憾。

  “宛兒今夜可有雅興?”鄧禹並不介意鴇母媚態十足的親暱呼喚,而是開門見山地問道。他可對燕子樓並不陌生,而像他這種自以為風流瀟灑的年輕人從來都是青樓姑娘們最歡迎的角色。

  劉秀對此地也絕不陌生,若說在南陽郡中能讓曾鶯和謝菀兒另眼相看的只有五位人物,那劉秀和鄧禹便是其中之二。

  鄧禹和劉秀曾為曾鶯作過詞曲,被曾鶯和謝菀兒視為知己。因此,劉秀和鄧禹自然常結伴來此。

  鄧禹和劉秀雖非富商大賈,但家資卻也甚厚。要知道,劉秀乃是漢景帝之子長沙王劉發的六世孫,其父也曾為朝中命官,祖上積下的財富足以讓他花上一輩子。不過,劉秀自己也極為聰穎,四方遊學十餘年後,極擅經商,單是他自己所掙的錢就足夠開銷了。

  而劉秀的兄長劉寅也是富甲一方,謂之舂陵首富,極有財路,最是疼愛他這個弟弟;二哥劉仲經營布帛,生意也做得有聲有色。劉秀有三個姐姐,這三女所在的夫家也無不是當地豪強,是以,劉秀從來都不會為金銀髮愁,而他在燕子樓之中,常常不用花錢。

  曾鶯常遣人去宛城請鄧禹和劉秀前來論詩作曲,是以,在王孫公子的眼中,劉秀和鄧禹自然是人人驚羨。

  當然,劉秀和鄧禹的文采在宛城之中也是極具聲名,只因王莽登基,劉氏子孫不得仕途,這才不在朝中為官。也因為得燕子樓兩大樑柱的青睞,使得宛城許多王孫公子暗中嫉恨,不過誰都知道他們絕不好惹,不單單是指劉秀一人,而是指劉秀整個家族。再怎麼說,他也是劉家的謫系,這個江山曾是劉家的。

  在宛城,劉秀和鄧禹也有一批擁戴者,那些人不僅崇慕劉秀和鄧禹的才學,更崇慕他們的武功……

  鄧禹只是隨口習慣性地問出口,卻把劉秀嚇了一跳,他們今日可不是以原來的身分進入燕子樓,而是絕不可暴露身分。是以,當鄧禹這樣習慣性的一問出口後,他確實嚇了一跳,不禁暗自拉了鄧禹一下。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10:01
第一卷第七章冷面殺手
  鄧禹立刻會意,那鴇母一怔,旋而嗲聲笑道:“唉喲……幾位大爺原來是為好女兒而來的,真不好意思,近來,宛兒的身體不太舒服,恐怕… …”劉秀和鄧禹心中暗樂,平日里若是他們趕來,鴇母還不等說便帶他們去東院鶯鶯小築和西院宛兒軒,可是今天變了一下身分,鴇母就立刻擺起譜儿來了。他們自然知道這是想見曾鶯和謝菀兒的第一關,沒別的意思,便是用錢打通關。

  “這是給媽媽的見面禮,其它的待後再說。”鄧禹翻腕不懷好意地握住鴇母的手,鴇母倏覺手中多了一塊沉甸甸的東西,卻是十兩銀子。

  她立時眉開眼笑。

  “不知宛兒今夜可有節目否?”劉秀淡淡地問道。

  “有,有,有!幾位真是來得太巧了,宛兒幾天沒出閣了,可今晚將會為一位貴客獻上一曲,相信不會讓幾位失望的,裡面請吧!”鴇母態度轉變得可是快極。

  劉秀和鄧禹並不意外,鴇母這副嘴臉他們可不是第一次見到,只是此刻覺得特別好笑而已,不過也說明鴇母沒有認出他們的身分。

  “先讓我去為各位找幾位姑娘來吧,只不知幾位喜歡哪種類型的呢?”鴇母彷彿無限風情,媚笑道。

  事實上鴇母雖徐娘半老,卻也是個美人胚子,除那視錢如命的習性俗氣了一些外,其它方面都絕對深具品味。

  燕子樓中根本就找不到庸脂俗粉,所見全是美人,直讓人眼花繚亂。

  “哈,要媽媽費心了!”鄧禹望了秦復一眼,不禁油嘴滑舌道。

  秦复雖很想來此,可是他卻似乎很少見過這種場面,儘管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打扮,卻根本就放不開。

  劉秀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雖然吸引了不少姑娘們的目光,卻似沒有膽敢上前招惹的。

  “今日的主客乃是我們的蕭少爺,媽媽看著辦吧。”鄧禹見秦复那緊張的樣子,心中不禁暗笑,便指著秦復道。

  劉秀心中也不禁好笑,鄧禹這分明是要秦复難看,如果他與秦复的化妝換一下那還差不多,他從來都不會介意在這種地方調笑,因為來此之人多是為尋找歡樂,若是太過拘束又有什麼意思?

  劉秀最煩的事便是長兄讓其娶親,為他的親事不知道使多少人傷腦筋,可是誰也沒辦法。

  劉秀非是眼高於頂,只是心中無奈,他也愛過,只是因為愛過的人卻已成為王莽后宮的寵妃,是以,傷情之餘,已近而立之年尚未娶妻。

  劉寅也拿劉秀沒辦法,雖然他也是一方豪強,卻又怎能與王莽相比呢?是以,他只能與弟弟一起深恨王家宗族。

  也是在那個時候,劉秀熟悉了燕子樓,熟悉了風花雪月,時過數年,其心中傷痛雖漸減,但仍隱有犯痛之時。

  秦复的神情微有些拘謹,他哪裡不知道鄧禹的心思?可是他沒將自己化妝成劉秀的模樣,確實是失策。不過,那一群蒼蠅一般的美人卻很快湧了過來,使他想找鄧禹算賬的機會都沒有。

  “錦衣虎!”鄧禹突地低聲叫了聲。

  “什麼錦衣虎呀……”一名美人如蛇般纏住鄧禹的脖子,膩聲問道。

  鄧禹嚇了一跳,不由得半笑半罵道:“我說你呀,定是飢餓得像隻母老虎,這樣纏著我!”說完在那美人屁股上重重地捏了一把。

  “大爺你真會說話,我只是一隻小貓而已,要大爺疼愛才是!”那美人也笑道。

  劉秀望著鄧禹和秦復一個個都被纏得緊緊的,一副手忙腳亂的架式,有些想笑。平日里,他幾乎是這裡的嬌客,可今日反倒是他受了冷落,可還真是難得。

  劉秀也見到了錦衣虎,錦衣虎自不是來辦案的,此刻也在風花雪月堆裡抬不起頭來。

  劉秀正想間,倏覺衣衫一動,卻是秦复借眾女糾纏之機擠到了他的身邊,撞了他一下,劉秀微微一怔。

  “有人在註意你!”秦复順手將幾個女人推至劉秀的身邊,與劉秀擦肩而過之際,低語道。

  劉秀心中一震,立時警覺起來,也在此時感應到有一道極為鋒銳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他心中不由得一凜。

  那對眼神絕對陌生,但是劉秀卻明白那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媽媽,為我這位朋友上酒!他只愛美酒,不愛美人!”鄧禹也有警覺,立刻為劉秀製造出一個寧靜的環境。在這種場合之下,鄧禹從來都不會驚慌失措。

  “哦,公子請了,我立刻為公子準備上好的竹葉青,保證令公子爺滿意!”那鴇母倒是識趣之人。

  劉秀依然是冷臉以對,似乎他根本就不懂得笑,那些美女也都很自覺知趣,都不願去劉秀那冷臉上碰釘子。

  秦復也受不了這麼多女人的相擁,忙喝叱開這些女人。他可是從未見過這種風流陣仗,雖然很刺激,卻有些縛手縛腳,而此刻似乎情況有異,他更沒有心思與這些女人糾纏下去。

  “怎麼,若是公子嫌她們粗手笨腳,我可以再換一些來……”“不必了,本公子今日僅是慕宛兒與鶯鶯兩位佳麗之名而來,是以,我只想等宛兒出場,其他的便不用媽媽費心了,媽媽還是準備美酒吧,我欲煮酒聞琴待佳人!”秦复打斷鴇母的話,淡笑道,手中折扇一開一合之間,倒確有幾分風流公子的韻味。

  “好一個煮酒聞琴待佳人!”鄧禹脫口讚道,同時扭頭揮退身邊投怀送抱的美人,給每人大方地賞了些錢,接著道:“我豈能獨讓二位享受如此艷福,就讓我們同候宛兒姑娘出場好了!”鴇母一見三人的架式,倒確有幾分情趣。她也是人老成精,深知人情世故,忙笑著揮退眾女,讓人送上美酒與點心,她見鄧禹出手闊綽,更讓一人為三人倒酒,卻仍被秦复揮退。

  燕子樓極大,從大廳的這頭到另一頭有近十五丈長,方方正正的大廳,以巨大的石柱作支撐,頂高二丈餘,氣派之極,此空間足可擺下五十張桌子。

  劉秀背柱而坐,心中正在想著剛才那打量他的人之時,一臉色有些蒼白的漢子大步走了過來,向劉秀一拱手,客氣地問道:“閣下可是蓋公子?”劉秀一愣,反問道:“你認識本公子?”那病漢也一怔,他倒是被劉秀的話給問住了,半晌才道:“在下無緣結識蓋公子,只是我主人想請公子一敘。 ”“哦,你主人是誰?他認識本公子?”劉秀也感到很是意外。

  “這個……這個……”那病漢一時也答不上來,不禁有些支吾著道:“公子見了我的主人便知道了。”“本公子此刻沒空,讓他親自來與我說! ”劉秀冷然道。

  那病漢的臉色微微一沉,但見劉秀那張沒有半絲表情的冷臉,只好悻悻地退了回去。

  劉秀端起酒杯看都不看那病漢一眼,但他卻明白,這病漢所說的主人正是剛才一直注視他的那人,可是他卻不明白那病漢口中所說的蓋公子又是誰。

  他禁不住將目光投向秦复,秦復也微有些茫然之狀,顯然已經會意了劉秀的疑惑,那病漢之所以誤認劉秀,很有可能便是因為由他所化妝的面孔而引起的,因此劉秀會向他投來惑然的眼神。

  “如果我沒有估錯的話,那傢伙定將你當成了冷面殘血之中的冷面殺手蓋延!”鄧禹舉起酒樽,以衣袖擋住面容,淡淡地道。

  “冷面殘血?”秦復有些訝然,顯然他並沒有聽說過這兩個人的名字。

  劉秀心神一動,頓時恍悟,他也想起了在南郡之地極為轟動的兩個人物。

  “冷血殺手、飛劍殘血乃是近來風雲南郡的年輕高手,只是很少有人見到這兩個人的真面目,但是他們殺人從不怕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他們殺人都各有自己的特色,便是別人想仿冒都有些難。”鄧禹悠然解釋道。

  劉秀對鄧禹最欣賞的地方便是他對天下間所發生的事情都似了若指掌,對於江湖之中的動靜也從不放過,這也便是鄧禹開酒坊的好處,去喝酒的多為江湖人物,更有許多南來北往的客人。是以,他可以聽到許許多多的新鮮事以及江湖中的最新消息,而且,鄧禹聽過的事情絕對不會忘記。

  “有人過來了!”秦复提醒道。

  劉秀冷冷一笑,過來的正是剛才一直在註意他的人,而此人身後跟著的正是那病漢,想來此人便是欲見蓋延之人,不過他卻故作不見。

  鄧禹也極為配合,目不斜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這走來之人。

  燕子樓中人雖雜,但都是各自享樂,基本上是不會在意別人在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的,只要你不去打擾別人,只怕是殺人放火也無人問津。

  世道太亂,每個人都只是沉迷於眼前的溫柔鄉中,他們不願意想得太多,也不敢想得太多,那本就是一種殘酷,沒有人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子,也沒有多少人能夠肯定明天他仍有瀟灑的風流機會。這個世間的動盪似乎永無休止,沒有一刻不是在擔心吊膽,因此每個人都極為重視眼前的一切,重視眼下的快樂和享受。

  “在下陳牧,見過蓋公子!”一中年漢子行至劉秀的身前,極為客氣地道。

  劉秀微微昂首,冷冷地望了陳牧一眼,仍反問道:“我們有見過面嗎?”陳牧身後的病漢臉色微微一沉,顯然是對劉秀的態度很是氣惱。

  陳牧似乎並不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沒有,但天下間大概不會再有第二對冷面殘血了。”劉秀也淡淡一笑道:“不錯,天下間確沒有第二對冷面殘血,可惜閣下找錯了人,在下並非你所要找的人!”陳牧一怔,不相信地笑了笑,道:“閣下承不承認都無所謂,我有一筆生意想找你,不知你接不接?”劉秀心中好笑,看來陳牧還真將他當成了冷面殺手蓋延了。他自然明白陳牧所說的生意是指什麼,不過他並不覺得有耍人的必要,於是道:“你找錯人了,我並不是個做生意的人,此刻身在燕子樓,只談風花雪月不談它事。”陳牧臉色一沉,冷冷一笑,目光如電般盯著劉秀,悠然問道:“難道你不想听聽是什么生意,有什麼報酬嗎?”劉秀搖搖頭笑了笑道:“沒有興趣,除非是讓宛兒或是鶯鶯下嫁於我作為條件。”“你……”陳牧伸手阻止那病漢的憤怒,望著劉秀淡淡地問道:“真的不願知道?”“我不是一個喜歡說第二遍的人!”劉秀斷然道,他確實不想節外生枝地與這個莫名其妙的人糾纏下去。

  陳牧臉色再沉,冷笑著壓低聲音道:“你可知道今日來這裡的都是些什麼人?”劉秀不屑地一笑道:“我為什麼要知道?”“你知道若是我揭破你的身分,那會是什麼後果嗎?”陳牧冷笑道。

  劉秀和鄧禹的臉色一沉,秦复卻笑道:“不就是冷面殺手蓋延嗎,這裡的人還會把他吃了不成?”“哼,冷面殺手蓋延,乃是南郡重犯,也是朝廷通緝的要犯,這裡十個人中有三個是官府之人,你們想試試那是怎樣的後果嗎?”陳牧威脅道。

  “哈哈……”劉秀突地放聲大笑起來,聲音立刻驚動了四坐之人。

  “你找錯人了,不必對我說什麼威脅的話,我不吃你這一套,請了!”劉秀突地立身而起,放開聲音道。

  陳牧卻沒想到劉秀竟搶了先機引得眾人注意,擺明不怕他的威脅,怎不叫他惱?可是劉秀這樣一來,倒真讓他不敢確定對方便是所謂的冷面殺手蓋延了。事實上他確實從未見過此人之面,只是覺得劉秀與傳聞中的冷面殺手極為相似,所以才會有此一說,而劉秀這一說,立刻使他的面子掛不住。

  劉秀的話頓時使周圍的眾人目光全都投了過來,無不以看熱鬧的心情相對,這個年頭,有熱鬧便自會有觀眾。

  “很好,果然不愧為冷面殺手蓋延,只當我陳牧說錯了話!願閣下好自為之!”陳牧不怒反笑,冷然朗聲道。

  鄧禹不得不佩服陳牧的隱忍功夫,竟然在這種情況下仍然能夠壓下心中的怒火,如此清醒地應付眼前的局面。

  陳牧拋下話後轉身便走,劉秀卻心中叫苦,在他們四周已經“騰……”地站起了幾桌人,這些人全都是聽了陳牧說出“冷面殺手”四個字之時彈立而起的。

  鄧禹頓時也明白陳牧用心之毒,也難怪陳牧忍住怒氣而不發,皆因他明白自會有人來找劉秀麻煩,只要他能讓人相信劉秀就是冷面殺手蓋延。

  “閣下便是冷面殺手蓋延?”一年輕人大步跨到劉秀桌前,手搭刀柄,冷聲問道。

  劉秀這下想分辯也難了,心中不禁暗恨陳牧,可是卻知道無法推卸,不過,他當然不能承認。

  “想來這位兄台誤會了,在下並非什麼冷面殺手蓋延……”“別事到臨頭就成了縮頭烏龜,拔劍吧!”那年輕人見劉秀否認,不由得憤然道。

  “這位小兄弟似乎有些不講理,如果你與冷面殺手蓋延有過節,而來此胡鬧便實在是不對了,這位秦公子乃是我的客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冷面殺手!”鄧禹也立身而起,微怒道。

  鴇母見事情牽涉到近來名動一時的冷面殺手,竟然也不上前相勸,她也明白,江湖之中的事情自有江湖的解決方式,根本就不是她所能管的。即使是打壞了一些東西,自然也人有人陪償,她不必心急。

  “你是什麼人?”那年輕人向鄧禹怒視道。

  “你又是什麼人?”鄧禹冷然反問。

  “本公子乃紅葉山莊的少莊主葉晴!”“哦,我道是誰,不過今天你確實是找錯人了,如果他是冷面殺手,也不會在意多殺你一人,難道你自問你的武功能勝過你父親?”鄧禹淡然反問道。

  葉晴一怔,臉色頓時蒼白,四下的許多人卻竊竊私語起來,就因為葉晴竟是紅葉山莊的少莊主,而最近最為轟動的兩件大案,第一件便是杜茂殺貪官李輝,大殺宛城都統衙門的高手;另一件便是冷面殺手殺了紅葉山莊的莊主葉逵。

  是以,鄧禹才有此一問,眾人才有此議論。

  “葉兄,請算上我戚成功一份!”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眾人目光再轉,劉秀桌子周圍已經圍滿了人,一個個都橫眉冷目以對,殺氣頓時充斥了整個燕子樓,眾青樓女子哪裡還敢上前攪和,皆吃驚地退到一邊。

  秦复的臉色也微微變了,騰地立身而起,冷冷地望著葉晴與戚成功,再斜眼掃了周圍的眾人一眼,不屑地道:“如果諸位有雅興,小生不才,倒樂意奉陪諸位。”“哎,諸位都是來此尋歡作樂,何需大動干戈?在下岑彭,為棘陽長,請眾位看在鄙人薄面之上,不要在此地鬧得不開心,可好? ”一中年漢子分開眾人,坦然行入眾人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中。

  “是啊,宛兒姑娘便要出場了,若是驚惱了宛兒姑娘可就不好了。”眼見有人出頭,鴇母也趁熱打鐵抬出宛兒姑娘的名頭來,極力化解這場危機。畢竟她是做生意的,自然不想有人在她的地盤鬧事,儘管這些人損毀了東西都賠得起,但那卻不是一件好事。

  劉秀打量了岑彭一眼,又望瞭望其身後的幾名便裝官差,他倒不想多事,何況他並不是真的冷面殺手,也不想與戚成功、葉晴交手,並不是他怕這兩人,而是因為在燕子樓之中仍有錦衣虎的存在,如果他暴露了身分,只怕今日的局面會有些難以控制,如今有這樣一個岑彭出面,他自然樂得輕鬆。

  “既然有岑官爺出面,我們自然不想惹事,何況我的這位小弟並不是什麼冷面殺手蓋延!”鄧禹依然是掛著那種笑容平和地道。

  “既然大家是一場誤會,葉公子和戚兄弟就給我岑彭一個面子,今日便痛痛快快地在這燕子樓玩上一回,一切費用都記在我岑彭身上就行了。”岑彭豪爽地道。

  周圍圍觀的眾人都不由得頷首,岑彭確實是個豪爽之人,難怪在棘陽可稱是頭號人物。

  燕子樓中不識岑彭的人幾乎沒有,不僅因為岑彭乃是棘陽長,更因其豪爽喜結各方豪傑,岑家莊乃是棘陽第一大莊,岑彭獨擁萬貫家財,因此在棘陽極受尊敬,便是在宛城,這個岑彭也可算得上是個人物。

  葉晴對岑彭也不算陌生,雖是第一次見到此人,但是對岑彭之名早有耳聞,他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殺父之仇豈能不報?可是對方又不承認自己是冷面殺手,他自然不能再去抹岑彭的面子,但他仍憤然地向劉秀道:“錯過今日,若你真非冷面殺手,葉某自向你道歉,若你是冷面殺手,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只要葉某尚有一口氣在,定不遺餘力取你之命!”說完葉晴拂袖而去,戚成功也恨恨地瞪了劉秀一眼,如果葉晴不出手,他並沒有把握勝劉秀,直覺告訴他,劉秀也絕不是個好惹的人物,何況岑彭話說到這份上來了,再怎麼著也要找個台階下,只好冷哼而走。

  劉秀向岑彭一拱手,以表示謝意,口中卻只是淡淡地道:“多謝!”鄧禹心中對劉秀這不冷不熱的回應叫絕,這與其表面的冷漠搭配得天衣無縫,不過他卻笑道:“今日全仗官爺出面了。”“好說好說,這只不過是方便大家而已,和和氣氣、平平安安對我也是件好事,幾位繼續玩吧!痛快些,今日的賬就記在我頭上!”岑彭淡然一笑道,便拉著鴇母退去。

  錦衣虎的目光自然沒有離開劉秀諸人,這裡所發生的一切,都在他默默地註視之中,只是他似乎無意出手,當然他自不知這幾人便是劉秀和鄧禹,他只是也懷疑這幾人正是傳聞中的冷面殘血。不過,他並不是官差。

  齊萬壽自身也可算是江湖人物,因此錦衣虎也不想去得罪這兩人,畢竟對方並沒有惹上齊家,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

  劉秀故意不去望錦衣虎,自非因為他怕,只是並不想節外生枝,此刻他與吳漢一樣,都是被通緝的要犯。

  “聖公到!”正當燕子樓氣氛緊張的時候,倏聞一聲輕喝響徹樓內的每一個角落。

  眾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循聲望去,卻見一紫面錦衣的中年漢子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大步而入。

  步覆沉穩有力,彷彿蹬地有聲,來者目光如炬,氣勢不凡。

  樓中許多人都不自覺地立身而起,包括葉晴和戚成功:“見過聖公!”許多人皆點頭問候。

  “哈哈哈,諸位別客氣,劉玄這廂有禮,今日來此只是想听宛兒的天籟之音,諸位不必拘泥於俗禮!”來人爽然拱拳笑道。

  在坐的大多都是江湖中人,聽來者這麼一說,自然不必再作什麼虛偽的表示。

  “你族兄在此,想來我們便是現身,他們也耐何不了我們!”鄧禹一見來者,頓時眼睛一亮,小聲地道。

  劉秀心中也長吁了一口氣,鄧禹說的沒錯,來者正是劉秀的族兄劉玄,字聖公,其聲名之盛,直逼齊萬壽,但其號召力絕對比齊萬壽更強,因為齊萬壽在江湖人的心目之中仍脫不開朝廷走狗的罵名,而劉玄乃是皇族的正親,只是王莽篡位,使得劉家天下更姓,在王莽弄得天下烏煙瘴氣的時候,天下百姓和江湖人物無不思昔日文景之治,因此總想漢室重興,解萬民於水火之中。而劉玄更是喜結天下豪傑,與劉秀之兄劉寅素來受武林人士敬仰,而在南陽之地,劉家兄弟乃是人們心中所敬重的真正長者,因此,劉玄之來,使許多人都感到意外。

  劉秀知道,劉玄的武功之高不會比齊萬壽相差多少,與其兄劉寅可謂在伯仲之間,但劉玄喜歡張揚,所以府中養有許多高手,便是今日隨他同來的這些人物,也無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因此鄧禹才會有此一說,不過他並不想太早現身。

  劉秀並未起身,錦衣虎卻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自然沒有逃過劉玄的耳朵。

  劉玄的目光自劉秀的桌上掃了過去,這才落在錦衣虎的桌上,但神色卻是平靜得很。

  “哦,原來齊公子也在這裡,劉玄這廂有禮了!”劉玄悠然幾步來到錦衣虎那一桌邊,含笑道。

  “不敢,不敢。”除錦衣虎之外,那桌的其他人慌忙起身還禮,他們自然知道劉玄便是到了宛城,也可以與齊萬壽平起平坐,他們自然不敢有失分寸。

  “不敢!”錦衣虎齊勇並未立起,只是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劉玄身後的幾人大怒,欲要出手,卻被劉玄身後的一人以手勢制止了。

  “聖公,你的那位朋友已經在樓上相候了。”一名龜奴行來恭敬地道。

  劉玄望了錦衣虎一眼,轉身便隨龜奴之後向樓上行去。

  “我去方便一下。”秦复拍了劉秀一下道。

  “快點哦,別錯過了宛兒的重頭好戲!”鄧禹提醒道。

  “哪會呀?”秦复笑罷迅速轉身而去,鄧禹不禁與劉秀相視望了一眼。

  鄧禹心中的疑慮劉秀自然看到了,秦复這個人似乎處處透著神秘,其身分也同樣讓人難以揣測。

  劉秀心中自然有著同樣的疑慮,秦复的武功極好,應不在鄧禹之下,比起自己也不會相差幾許,可是秦复卻不想說其家境,對其師門也同樣是閉口不談,而今日為自己與鄧禹所易的容貌竟引起了這麼多人的誤會,這究竟是蓄意還是巧合呢?

  如果是巧合那還說得過去,但若是蓄意,秦復與冷面殺手蓋延又是什麼關係呢?而今日秦复要來燕子樓真的便是想來尋歡作樂這麼簡單嗎?而秦復又為何要逃出宛城呢?究竟是什麼人要對付他呢?他又是怎樣知道錦衣虎是來對付自己而不是來燕子樓尋歡作樂,或是辦其它的事呢?而秦復又如何這般清楚自己與鄧禹定會進棘陽?

  如果仔細地想想,這之間的確有許多疑點,秦復也不會比自己早走多長時間,而他卻早已在棘陽下了酒店,還得知錦衣虎的消息並截住了他們……總之,這個人身上透著許多的古怪,當鄧禹向劉秀望去的時候,劉秀便知道鄧禹要幹什麼,不禁點了點頭。

  鄧禹再不猶豫,起身便向秦復行去的方向跟去。

  △△△△△△△△△

  燕子樓確實不小,主樓更是氣派驚人,但有一點相同的,那便是熱鬧。

  燕子樓中,除了熱鬧還是熱鬧,這裡每天都會匯聚來自天下各地的自命風雅之士,有人是慕名而來,有人是為賭而來,也有人是想來見識一下南陽的豪士,這才遠涉千里而至。

  南陽之地,本就多出風流豪傑人物,其經濟昌盛繁榮自是不必多言。燕子樓處於此地,更如一個吸納金銀的涵洞,可謂是四方財源廣進,其富可敵州國,每年向國庫上繳的銀子也多達數十萬兩,誰能與之相比?

  鄧禹的行動並沒有受阻,皆因他是向主樓之上行去,雖然剛才被戚成功和葉晴鬧了一陣子,但僅只在底樓的人知道,樓上之人並不了解,而且誰都只是顧著尋找自己的歡樂,並沒有多少人在意鄧禹這個人的行動。

  “請留步!”鄧禹剛欲行上四樓,卻被一人擋住了去路。

  鄧禹抬頭望瞭望這配劍武士打扮的人物,不由得反問道:“有何事?”“請先生出示請帖!”那武士極為客氣地道。

  “請帖?”鄧禹一愣,反問道:“難道來燕子樓還需要什麼請帖嗎?”“四樓已為聖公所包,未受邀請之人只能說聲對不起了。”那武士抱拳道。

  “哦,如果我一定要進去呢?”鄧禹淡淡地笑著,反問道。

  “如果先生定要與我為難的話,我也只好勉力完成聖公所下的任務了!”那武士依然語氣淡然,不慍不火,倒顯示出其極好的修養。

  鄧禹不由得笑了,他倒不是想鬧事,劉玄他自然認識,而且他與劉玄還有些交情,就因為他乃是劉秀的好兄弟,見眼前此人如此有禮,他自不欲與其為難。不過,鄧禹明明見到秦复溜上了四樓,難道說秦复身上有請帖?

  “好了,我自不欲冒犯聖公與仁兄,剛才只是開個玩笑,不過請問一下,剛才上樓的那位先生是什麼人?”鄧禹口風一轉,問道。

  “如果不是聖公所邀請的客人,我只能向你說聲對不起,無可奉告!”那武士依然是很溫和地道。

  鄧禹心頭微惱,不過他倒對眼前的這個武士頗為敬重,無論是其態度和說話的口風,都極具修養,不似一般江湖粗野俗人。

  鄧禹自懷中掏出劉秀的信物遞了過去,淡淡地道:“你應該識得這個!”那武士一接信物,目光頓時一亮,滿是惑然地冷聲道:“這是光武公子的信物,你是什麼人?”“我是他的朋友,有什麼不對嗎?”鄧禹對這武士的反應有些訝異,反問道。

  那武士臉色立刻變得極為恭敬,道:“哦,原來是三公子的朋友,請!三公子剛上樓!”“什麼?”鄧禹一驚,愕然問道。

  那武士也怔了一下,又重複道:“三公子剛剛上樓,僅比先生早一步而已。”“便是剛才上樓的那位嗎?”鄧禹反問道。

  “正是!”那武士點點頭道。

  鄧禹一時傻眼了,暗忖道:“劉秀明明還在樓下,可是為什麼這武士說劉秀剛剛上樓呢?難道是自己聽錯了,難道還會有兩個劉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他知道即使是問這武士也是問不清楚,倒不如上樓看看,看看這究竟是什麼人。

  那武士見鄧禹在愣神,不由得惑然,同時又顯得警惕起來,他弄不清楚鄧禹究竟是在想些什麼。

  “請帶路!”鄧禹客氣地道。

  那武士望了鄧禹一眼,將信物遞還道:“先生執此物可直接登樓,無人會相阻!”“那就謝謝了。”鄧禹也不客氣,大步行向樓上,此刻他倒似乎忘了秦复的事。

  △△△△△△△△△

  鄧禹的進入倒使劉玄諸人難以適從,當然那宣客的武士自然是喊出鄧禹的名字。

  在這裡,鄧禹根本就沒有必要隱瞞身分,他相信四樓之上的一切行動絕對是保密的,否則劉玄也不必如此大動干戈地在樓道之上設下那麼多高手,而且整個四樓全都被他包下,不准任何陌生人出入,這絕對說明劉玄是在進行一件很機密的事。

  能夠包下整層四樓所需的不僅僅只是財力,更要權力與威望,而劉玄便是這少數人中的一個。要知道,燕子樓享受劉家的恩惠已有百餘年的歷史,便是那金字招牌也都是漢武帝所書。因此,燕子樓對漢室的宗親都極為客氣。

  劉玄自是熟悉鄧禹之人,但是眼前的鄧禹卻是一張極為陌生的面孔。不過,他一眼便看出“鄧禹”正是在樓下與錦衣虎對席而坐之人。

  廳中眾人倏聞是鄧禹駕臨,皆舉首以望,因為許多人都知道宛城通緝鄧禹和劉秀的事,卻沒想到鄧禹竟會跑到燕子樓來。

  “鄧禹見過聖公!”鄧禹見劉玄立身而起,忙上前行禮,眼前的余光略掃了一下廳中所坐的人物,赫然發現那陳牧也在其中,餘者皆是一群南陽知名人物,許多人他都可以叫出名字,諸如朱鮪,這是一個在南陽極有名望的人物,只是鄧禹沒想到他竟然也在這裡,今日此地確實是匯聚了許多高人。

  “你是鄧禹嗎?”劉玄惑然反問道,目光冷冷泛著幽幽的殺機。

  鄧禹笑了笑,他自然明白劉玄的意思,其實此刻所有的目光都已經聚在了他的身上。

  “因為一路有人追踪,鄧禹只好易容而行,聖公所見非鄧禹之真容,還望聖公勿怪!”鄧禹說話之時目光再掃廳中,卻並未發現劉秀的踪影,不禁為之愕然,反問道:“剛才光武兄不是上了樓嗎?”劉玄聽鄧禹前面一句,面色稍緩,但聽鄧禹最後一句,不由得也為之愕然,答道:“沒有,你見到他上樓了嗎?”鄧禹再次大愕,明明剛才那武士說的是光武上來了,為什麼劉玄卻說沒有呢?而且這樓上也並未發現劉秀的踪跡,看劉玄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說謊,可是,難道那武士是在說謊嗎?另外,他明明見秦復向樓上走,可是四樓也並無秦复的影子,這又是為何?難道還有另外的路不成?

  “剛才樓下的兄弟不是說光武兄已經上了四樓嗎?”鄧禹訝然問道。

  “難道光武不是與你一起嗎?”劉玄又反問道。

  “不錯,光武正坐在二樓,我只是跟著另一個人上來的,但是剛到樓下,那兄弟居然說光武剛上樓,世上不可能有兩個光武,因此我才會上來看個究竟!”鄧禹簡要地道。

  劉玄的臉色大變,疾步踏向樓下,鄧禹也隨行而下,那武士依然靜立樓道之口,見主子下樓,忙極為恭敬地行了禮。

  “岳明,剛才可見到三公子上樓?”劉玄質問道。

  “是的,三公子剛剛匆匆下樓,難道聖公不曾見到嗎?”那武士有些惑然地問道。

  劉玄與鄧禹不由得面面相覷,這怎麼可能?明明劉秀根本就未曾上過樓,可是岳明不僅明確地表示劉秀上過樓,而且還剛剛離開。如果說劉秀上了樓,為什麼大家都沒有見到?若是沒上樓,那劉秀又上哪兒去了?為什麼鄧禹剛上樓之時未曾見到劉秀?而且這樓梯之上一共有十餘位好手,若是有人進出怎會沒有覺察到?

  “你們還有誰見到三公子下樓?”劉玄又問道。

  “我們也見到了!”在樓道第一個拐彎處的幾名武士異口同聲道,而另幾名武士卻在搖頭。

  岳明卻弄不清楚劉玄問此話是什麼意思,禁不住皆惑然凝視著劉玄。

  劉玄的目光不由得扭向樓道的拐角之處,如果說有問題,那便一定是出現在這裡,這是兩組人手視線的死角。

  “聖公,我先下去見光武!”鄧禹忽似想起了什麼一般向劉玄道。

  “讓光武一起來!”劉玄肅然道,隨即又補充道:“有我在,便是齊萬壽親來也不敢動你們!”“這個鄧禹自然知道!”鄧禹絲毫不加懷疑地道。

  當鄧禹返回樓下之際,卻只見秦复坐於桌邊,而劉秀卻不見踪影,不由得為之愕然。

  秦復見鄧禹回來,不禁大步迎上,訝然問道:“劉兄呢?”鄧禹再愕,反問道:“難道你回來之時沒有見到他嗎?”秦复的表情也顯得有些古怪,顯然他並不知道劉秀的行踪。

  鄧禹也為之惑然,他自然相信劉秀不會出事,只要是在這燕子樓之中,若想動劉秀絕對不是一件輕易的事。

  鄧禹微一招手,向一旁的龜奴淡然問道:“知道這位公子去了哪裡嗎?”那龜奴不由得愕然,反問道:“你問的是那位冷面的公子嗎?”“不錯! ”秦復也應和道。

  “小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不過小的見他一人單獨走了出去,小的不敢多問。”龜奴說話間指了指西廂院的後門道。

  鄧禹一怔:“難道他去了內院?”“應該是吧。”龜奴點了點頭。

  鄧禹與秦复面面相覷,燕子樓這麼大的地盤,而且人手又極雜,想找劉秀還真不容易,何況也不知其去的意圖。不過鄧禹相信劉秀絕對有能力解決一切困難,這種信任是建立在彼此相交相識的基礎之上的,他相信劉秀的智慧和武功足以應付任何麻煩。

  “我們坐下等他回來吧。”鄧禹提起酒壺為秦复倒了一杯酒,淡然道。可是他心中卻在盤算著,秦复剛才去四樓幹什麼?為何劉秀會出現在四樓而又匆匆離去?究竟那是真的劉秀還是假的劉秀?秦复究竟是什麼身分?此刻劉秀又去了哪裡?

  許多的問題交織在一起,使得鄧禹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這個世上,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卻是不可無。

  秦復自然不知道鄧禹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什麼,只當鄧禹只是擔心劉秀的行踪,抑或秦复已經知道鄧禹想的是些什麼,只是不欲說破罷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2 10:05
第一卷第八章滅門之罪
  燕子樓西院,乃是燕子樓頂台柱之一鶯鶯的廂院,非鶯鶯特許,平常人很難踏進此院一步,除非那些身分地位特殊之人。

  但進入西院,並不等於可以見得到鶯鶯。

  今天似乎是個例外,鶯鶯雖然整天未踏出閣樓一步,但卻有人找上了門。

  鴇母像是一隻受驚且挨了主人訓的狗,低著頭,小心領著三個身著便衣的中年人大步行入鶯鶯的繡閣。

  “小姐今天已早早休息,不見任何外客,請媽媽原諒。”一名俏婢擋住鴇母的步子,客氣地道,同時也沒好氣地向那三個中年人瞟了一眼。

  “煩小萍兒去告訴鶯鶯,說是有很重要的客人要見她!她一定要見的!”鴇母小心翼翼地望了身後的三人一眼,卻不敢對這俏婢惡聲說話,雖然眼前小婢並不算什麼,但卻被鶯鶯當親姐妹一般看待,因此鴇母不敢太過得罪這個小人物。

  “真是對不起,若是這樣,只能勞煩媽媽讓這幾人明天再來吧,小姐已休息,奴婢也不敢驚擾,媽媽應該知道小姐的脾氣,萍兒也不敢擅自做主。”“好大的架子!”鴇母身後的一名漢子突地尖聲尖氣地開腔道。

  小萍兒臉色一變,鴇母的臉色也變了。

  “幾位請了,今天小姐是不會見客的,還相煩媽媽送幾位出去!”小萍兒極不客氣地冷聲道。

  “幾位先別生氣,我這女兒就是這種脾氣,還容我去勸勸,請幾位稍等一下。”鴇母忙轉向那三名漢子恭敬地道。

  “哼……”那幾名漢子同時冷哼,那尖聲尖氣的人向鴇母不無威脅地道:“媽媽最好放明白一些,若不想燕子樓的百年基業毀於一旦,你應該知道怎麼做!”“是!是!”鴇母忙點頭,扭頭之時見小萍兒正欲破口怒叱,忙一拉小萍兒,道:“萍兒先與我上樓!”小萍兒雖心中大怒,對這幾個口出狂言的人本想譏諷一下,可是鴇母卻如此卑顏曲膝,使她也感到這幾人有些高深莫測。

  “媽媽,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來頭?說話聲音妖裡妖氣的!”小萍兒背開那三人,有些惑然不解地問道。

  “這幾人乃是宮中出來的欽差大臣,你可千萬不要得罪他們!”鴇母神色有些無奈地道。

  小萍兒也吃了一驚:“欽差大臣?他們來這里幹什麼?”“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宣讀聖旨了!”鴇母哭喪著臉道。

  “宣讀聖旨?”說到這裡,小萍兒的臉色變得煞白,禁不住惶然問道:“媽媽是說,他們是來召小姐入宮的?”鴇母沒想到小萍兒的反應如此之快,但卻知道此事終究還是瞞不過人,只得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道:“是的,都怪鶯鶯的名氣太大,驚動了昏君,這才讓他們來傳旨將鶯鶯召入宮中。”“媽媽,你可要想想辦法呀,小姐絕不想入宮的!”小萍兒急道。

  “我也不想我的好女兒離開呀,可是皇命難違,有誰能拗得過皇帝呢?不過入了宮,卻可以享盡榮華富貴,作為青樓女子能有這個結果實是天大的福氣……”鴇母說到這裡倏然頓住聲音,因為她發現鶯鶯此刻便倚著欄杆悠然望著她。

  鴇母心神微顫,雖然她只是個女人,可是面對鶯鶯那落寞憂鬱而又似乎充滿無限夢幻的眼神,仍然無法抑制內心的震撼,哪怕見了一千次依然會是同樣的結果。

  曾鶯鶯斜倚欄杆,鳳髻散開,彷彿浴後更新衣,一身白緞千折裙,紫色鑲裙邊,在幽風燈影之下,彷彿是天上的明月,清寒皎潔,裙擺飄搖間,如廣寒仙子。未動而有輕舞之妙,未語卻有撫琴之韻,與古木玉欄相襯,自然協調得彷如一幅水墨畫。

  “鶯鶯……”鴇母回過神來,想到將要讓其入宮,心中不免酸楚。要知道,只要曾鶯鶯一日仍在燕子樓中,燕子樓便會天天門庭若市,可若是曾鶯鶯一走,燕子樓只怕會遜色許多了。

  曾鶯鶯依然未語,只是幽然地望著某一個方向,似乎陷入了一種沉思之中,沒人知道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或許什麼也沒有想。

  小萍兒與鴇母小心翼翼地行上閣樓,似乎是害怕驚擾了曾鶯鶯的思緒。

  “小姐!”小萍兒輕輕地喚了一聲。

  曾鶯鶯愕然驚醒,扭頭望了一眼,以慵懶至極的聲音道:“媽媽何以有閒暇來此?”鴇母乾咳一聲,偷眼望了小萍兒一下,有些心虛地道:“有幾位貴客想見見女兒你!”“女兒今天不想見任何來客,還請媽媽向這幾位貴客說聲對不起,若是眷戀女兒,請改為他日再來相訪吧。”曾鶯鶯依然慵懶地回應道。

  “可是這幾位,女兒你必須要見的!”鴇母小心翼翼地道,同時直盯著曾鶯鶯的表情。

  “哦,是光武公子嗎?”曾鶯鶯不由得微喜,欣然問道。

  鴇母神色間略顯尷尬,一時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曾鶯鶯自然已自鴇母的表情之中看出了自己的猜測有誤,不由得微感失望,又恢復落寞地問道:“不是光武公子又有誰要女兒非見不可呢?”小萍兒欲言又止地望著鴇母,心中有些黯然,她知道何以曾鶯鶯晚上不見任何來客,皆因為街頭張貼著通緝劉秀與鄧禹的榜文。

  宛城的消息傳遞很快,尤其是燕子樓這種地方,幾乎只要幾個時辰,便可將宛城的消息傳至燕子樓中,是以曾鶯鶯因擔心劉秀的事才不欲見外客。

  “這幾位客人乃是自長安趕來的。”鴇母有些吞吞吐吐地道。

  “自長安趕來的?”曾鶯鶯眉頭輕皺,訝然反問道。

  “是的,而且這幾個人還是自宮中奉皇命趕來見小姐的。”小萍兒神色微微泣然地道。

  曾鶯鶯頓時臉色變得蒼白,自小萍兒的表情中,她似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不禁將目光投向鴇母,黯然問道:“媽媽,這是不是真的?”鴇母不敢與曾鶯鶯對視,只能無可奈何地道:“是的,來人是自宮中來的欽差王蒙總管與兩名帶刀侍衛!”

  △△△△△△△△△

  王蒙乃是后宮太監副總管,此次前來南陽自是要為王莽搜羅美女,而燕子樓雙嬌之一的曾鶯鶯更是聖上親點之人,他哪裡敢怠慢?

  西院中極靜,所有的喧鬧都聚在主樓和前庭。西院屬於曾鶯鶯的地方,把守極嚴,別看燕子樓,之中也確實是藏龍臥虎,有不少高手,這便是這麼多年來沒人敢來燕子樓搗亂的原因之一。

  西院和東院是燕子樓重點的保護對象,自是怕偷香竊玉之賊對曾鶯鶯與柳宛兒圖謀不軌,每天打這兩人主意的沒有十萬也至少有八千,因此,燕子樓不能不嚴防。也有許多折服於此二女魅力的江湖浪子,甘願拜倒在其石榴裙下,成為護花使者。因此,西院和東院的守衛極嚴,也使這兩進院落很清靜。

  王蒙望著鴇母行上閣樓,心中卻在盤算著曾鶯鶯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居然擺下這如此大的架勢,他身為欽差大臣,居然被擋在外面,還得苦苦相候,這確實讓他心生不快。不過,如果萬一將來曾鶯鶯成了皇妃或皇后,那可就是他的主子,因此,他也不敢太過囂張。

  “幾位大人請用茶!”一個小廝端了些點心和幾杯茶水恭敬地送了過來。

  王蒙望了小廝一眼,又望瞭望茶水和點心,不耐煩地道:“放下,退下去!”那小廝也不多言,放下點心和茶水又緩步退了出去,似乎對王蒙的這種呼喝聲聽得多了,早已習慣。

  王蒙望瞭望閣樓,仍未見鴇母和曾鶯鶯下樓迎接,也便信手端起茶杯,淺嚐幾口。那兩個侍衛也因趕了這麼多天的路,早就累了,口渴之下,自不客氣。

  王蒙剛飲下第二口茶,頓時色變,失聲道:“茶水有問題!”話音剛落,那兩名侍衛已軟倒在桃木大椅之上。

  王蒙大驚,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燕子樓中居然有人敢向他們下毒!要知道這可是操家滅門的大罪,即使燕子樓,也難逃毀滅的命運。

  “王大人,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真想不到你老人家如此貴腳跑到我們南陽來湊熱鬧!”話音落處,剛才送點心和茶水的小廝又施施然地行了回來。

  王蒙大吃一驚,望著那泛著冷笑的小廝,怒問道:“你是什麼人?知道是本大人還敢下毒,難道不怕誅連九族嗎?”“王大人好重的忘性,這麼快就不記得故人了。”那小廝自臉上一撕,竟撕下一張薄薄的面具。

  “劉秀!”王蒙失聲驚呼,他自然識得劉秀,昔日劉秀在長安求學,其文采驚京都,可謂是各仕人門中的嬌客,只因其乃是漢室宗親,無緣仕途,這才沒被王莽重用,但仍受許多漢室舊臣所看好。因此,劉秀與當朝大將軍孔仁之女孔秀清相愛,遺憾的是,王莽也看中了孔秀清,於是王莽將孔秀清納入宮中,而下聖旨之人正是王蒙。

  王蒙在長安之時,對劉秀並不陌生,而劉秀對王蒙自是印象深刻,更是恨透了這個可惡的太監,卻沒想到今日冤家路窄,居然在這裡看到了他。因此,劉秀偷偷地跟了過來。

  “你想怎樣?”王蒙一見是劉秀,頓時心頭髮冷,他知道,此刻劉秀已是被通緝的對象,而且此人的武功和才智過人,自是難惹,若劉秀刻意對付他們,只怕今日他們三人是在劫難逃了。

  “其實也沒什麼,一個太監能夠離開京城,身上便一定有重要的東西,我想拿來玩玩!”劉秀說話間極速趨近王蒙,伸手便向王蒙的懷中探去。

  王蒙一聲冷哼,十指如戟,竟強壓住茶水中的毒性,向劉秀的胸膛印去。

  劉秀輕笑,其實他的動作只是個假象,他焉會不知王蒙絕不會如此輕易受制?其身為后宮太監副總管,武功之高,比之劉秀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劉秀極自信自己所下的藥物,可他仍不敢有半點馬虎大意。

  王蒙十指一擊而空,劉秀如風影一般轉到其身後。

  “裂……”王蒙所坐的桃木椅瞬間裂成碎木,倒射而出,直射劉秀。

  劉秀也吃了一驚,沒想到王蒙如此奸滑,竟以裂椅相阻。

  王蒙絕不想在這裡多呆,他也感覺到了那藥性正在喉間如火灼一般,渾身彷彿在受著溫火灼烤,他哪敢與劉秀交手?

  “嗖……”王蒙正欲掠窗而出,倏覺右腳下一緊,卻被劉秀抖出的布幔所纏。

  “噗……”王蒙的軀體被重重摔在地上。

  “想走?沒那麼容易!”劉秀冷笑道,同時身形快如疾風,十指如鷹爪般凌空抓落。

  王蒙身形在地上如蛇般扭動,左足倒勾而起,直踢劉秀。

  “砰……”劉秀毫無花巧地抓住王蒙的左足,王蒙因藥性發作,功力大減,自然不足以傷劉秀,反被劉秀順勢提起。

  “砰……”劉秀一腳直踢而出,只踢得王蒙鼻孔噴血。

  “噗……”王蒙慘哼未絕之時又被劉秀貫落地上,劉秀迅速制住王蒙數大要穴,並順手自王蒙懷中掏出一卷錦帛。

  “聖旨!”劉秀一看,微微驚喜。

  “發生了什麼事?”鴇母的聲音自閣樓上傳來,顯然她們被樓下的震響驚動了。

  劉秀再踢了王蒙一腳,冷哼一聲,迅速自窗口射出。

  很快,鴇母便被眼前的場面給驚傻了,她怎麼也沒有料到,在這片刻時間,這幾位欽差竟如此狼狽,尤其是王蒙,被人揍得一塌糊塗,一時之間,鴇母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人,怎麼會這樣?這是怎麼回事?”鴇母一時之間束手無策,而王蒙卻已氣得七竅生煙,自然無法告訴鴇母發生了什麼事,而且其所中之毒正發揮到了極致,已經差不多昏了過去,鴇母的呼喊當然是於事無濟。

  “快來人哪!”鴇母驚呼道。

  與此同時,曾鶯鶯自然也聽到了鴇母的呼聲,但她卻已經沒有任何的心思去理身外之事,小萍兒也在為曾鶯鶯難過,可是那又有什麼辦法?

  世間的許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人,在大潮流之中,彷若浪谷間的一葉小舟,自己所掌的舵並不能取主導作用,僅僅只是用以使自己勉強不沉沒而已。

  生命,也只是一葉孤舟,儘管此時飄搖未沉,但時刻都有沉沒的危險。

  如果說命運殘忍,那便是殘忍在你永遠都無法知道吞沒你的巨浪何時會撲向你。

  銅鏡如洗,燈火輝映下,曾鶯鶯的容顏有些蒼白。

  小萍兒輕理著曾鶯鶯的秀發,以輕緩的動作撫慰著她格外沉鬱的心情。

  繡閣中清靜之極,鴇母的驚呼彷彿也極為遙遠。

  曾鶯鶯目不轉睛地對視著鏡中的自己,似乎感到有些陌生,禁不住抬手輕輕理了一下懸於額際的秀發,秀發之下,那點殷紅如朱沙的痣依然還在。

  倏然之間,曾鶯鶯與小萍兒的目光全都定住了,一動不動地盯著銅鏡,只因為鏡中竟多了一張面孔。

  小萍兒猛地轉身,鏡中之人便在其身後,鏡中的那雙眼睛在現實中更為明亮,就像可以探到人心底的明燈,有種無可抵禦的穿透力。

  “小姐,真的是光武公子!”小萍兒失聲驚喜地呼道,手中的桃木梳幾乎掉落。

  來人正是劉秀,對於燕子樓中的地形,他熟得不能再熟,但最熟悉的還應數西院曾鶯鶯的繡閣。即使是有守衛,也不可能阻止得了他的腳步。

  當然,西院之中幾乎沒有人不識得劉秀,無人不知其乃曾鶯鶯的知己好友,因此,劉秀在這裡絕對可以暢通無阻。

  “鶯鶯,劉秀姍姍來遲,還請恕罪。”劉秀緩步趨前,灑然道。

  “真的是你嗎?”曾鶯鶯有些不敢相信,緩緩地轉過身來,眸子之中除了憂鬱還有幾滴晶瑩的淚花。

  劉秀心中微憐,蹲下,輕握曾鶯鶯之手,笑道:“當然是我!不信你摸摸,如假包換!”曾鶯鶯和小萍兒不禁被逗得莞爾,但很快又愁眉不展。

  “公子,他們不是到處通緝你嗎?”曾鶯鶯似突然記起了什麼,擔心地問道。

  “我現在不是很好嗎?天下已如此之亂,通緝犯多得像恒河之沙,難道還在乎我一個麼?”劉秀滿不在乎地道。

  “你呀,都把人給急死了!”曾鶯鶯說到這裡,不禁又展顏嬌笑道:“不過,見你一切都依舊,我也就放心了。”說到此處竟輕輕地嘆了口氣。

  “鶯鶯有心事!”劉秀心中有些激動,他確實是將曾鶯鶯當成了自己最好的紅顏知己。

  “小姐她……”“萍兒!”曾鶯鶯打斷小萍兒的話,有些微責道:“誰要你多嘴?”劉秀回頭望瞭望小萍兒那一臉無辜的樣子,不由好笑道:“又有什麼不可以說的?不就是要召你進宮嘛,雖然面對王莽那糟老頭不是一件很痛快的事,但比在燕子樓中卻要強上許多……”“公了怎麼知道?”小萍兒吃驚地問道。

  曾鶯鶯一聽劉秀的話,不禁娥眉輕皺,有些微怨道:“難道公子就希望我入宮嗎?”劉秀見曾鶯鶯有些生氣,不由得陪笑道:“光武自然是說笑,如果你入了宮,那我豈非也要入宮作閹人了?”“扑哧……”小萍兒與曾鶯鶯禁不住被逗笑了。

  “公子何以說話也變得粗俗了呢?”曾鶯鶯笑罷,幽然反問道。

  “江湖是個大染缸,既生在其中,自難獨善其身,光武想通了,作謙謙君子只是虛掩內心之慾望,與戴上假面具有何區別?生命因奔放才充實,生活因坦然才具韻味,人性因真誠才尊貴,既然我不能改變世俗,何不坦然融入世俗呢?”曾鶯鶯不由得愣愣望著劉秀,半晌才道:“公子的話總是使人禁不住深思,可是公子可曾想到,融入世俗,只會隨波逐流,那你已非你,我已非我……”“鶯鶯說錯了,你非你,我亦非我,並非融入世俗之錯。因為你本非你,我亦本非我,個體與形體之間並不是一個概念,獨善其身者,才會隨波逐流,正如鶯鶯,你傲然於塵世之外,存芳華於繡閣之中,卻拗不過王莽一紙皇令,你欲獨善其身,卻無法抗拒江湖浪頭的衝擊,皆因人單勢薄,除非你避於窮山野谷,成孤鶴閒雲,可你一介女流,如何能行?因此,只有融入世 ,在江湖中成浪濤之尖鋒,成潮流之魁首,你才可以超群、超然,入世而不俗,順流而非逐流……”劉秀豪氣乾雲地道。

  曾鶯鶯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驚喜之色,有些激動地道:“公子之語真是精闢,只有引領潮流,才能真的超然於物外,多好的意境!”“好個只有引領潮流,才能超然於物外,鶯鶯真可謂是我的好知己,一點就透!”劉秀禁不住欣喜地讚道。

  “可是公子有什麼辦法讓小姐不入宮呢?”小萍兒所急的問題卻是比較實在。

  劉秀不禁笑著自懷中掏出那卷絹帛,道:“你們看看這是什麼東西?”說完一抖開。

  “聖旨!”小萍兒和曾鶯鶯同時脫口驚呼,她們怎麼也沒有想到,聖旨竟然會在劉秀的手中,而這正是王莽召曾鶯鶯入宮的聖旨。

  “怎麼會這樣?”曾鶯鶯大喜,但又大為擔憂,她怎會不知道偷竊聖旨乃是要誅連九族的大罪,可不是鬧著玩的。

  “自然是自那閹人手中奪過來的,我不相信他沒有聖旨還能夠自燕子樓中將你帶走!”劉秀詭笑道。

  “可是這是要殺頭的大罪呀!”小萍兒擔心地道。

  “如果怕殺頭,我也不是劉秀了,王莽現在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了,哪還有心情理我?何況,天下漸亂,誰能拿我怎樣,只要我劉家人不找王莽麻煩,他就應該燒香拜佛了,天下遲早總會再成為我劉家的!”劉秀冷笑道。

  “公子準備怎麼辦?就算這次他們失了聖旨,下次還會再來的!”曾鶯鶯道。

  “鶯鶯別擔心,此次既然他們逼我出手,我便不用再獨善其身了,王莽這逆賊氣數已盡,天下已到了歸還我劉家的時候,南陽,只有我劉家說的才算! ”劉秀冷然道。

  “公子準備起事?”曾鶯鶯一驚道。

  “這只是遲早的事,而眼下時機已到,沒有誰可以逆轉,只要劉秀在,王莽就不可能對你逞兇!”劉秀話語中透著一股濃濃的殺機。

  曾鶯鶯心頭禁不住微顫,彷彿是第一次認識劉秀。

  “有人來了,鶯鶯便在這裡等我,用不了多久,我就會來接你,只要鶯鶯不嫌……”“公子何出此言,鶯鶯之情,難道公子還會不明白嗎?”曾鶯鶯忙摀住劉秀的口,肅然道。

  劉秀不由得欣然而笑,在曾鶯鶯的手背上輕吻一下,道:“那我先走了,多保重!”“小姐,快開門……”門外的護衛急促地敲著曾鶯鶯的房間,呼道。

  “有什麼事?這麼急?”曾鶯鶯不悅地呼道,同時以眼色示意劉秀快離開。

  劉秀自然會意,翻身自窗中掠出。

  △△△△△△△△△

  “小姐沒事吧?”幾位燕子樓的守衛一臉憂色地問道。

  “當然沒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看你們一個個驚慌失措的樣子,有野狼在追嗎?”小萍兒雙手叉腰叱責。

  “這幾個傢伙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人家擋都擋不住,萍姐,幫我好好地訓一下,看他們的樣子成何體統!”與小萍兒一齊侍候曾鶯鶯的另一名俏婢氣喘吁籲地跑上來,怒氣未消地呼道。

  “看你們,害得琴妹累成這樣,還不快道歉?”小萍兒雌威大發地道。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吵?”曾鶯鶯慵懶的聲音如一陣春風般飄了出來,那群守衛一個個立刻變得恭順起來。

  “回禀小姐,樓下有幾位大人被刺客打傷了,我們擔心小姐的安危,所以才貿然上樓而來。”那幾名守衛恭敬地道。

  “看來你們是新來的,不知道本小姐的規矩嗎?還不快給我退下!”曾鶯鶯也怒叱道。

  那幾名守衛不禁面面相覷。

  “聽到沒有?還不快退下!”小萍兒也叱道。

  “是是……”“慢著!”那幾名守衛剛要退下,卻被餘怒未消的小琴擋住了。

  那幾名守衛又相互望了一眼,不由得苦笑,雖然他們是新來的,可是對於這兩個難纏的美婢,卻是有所領教。

  “你們還沒向我道歉呢。”小琴不依,傲然挺胸伸臂擋住諸人的去路道。

  “琴兒別鬧了,幾位也是為我好。”曾鶯鶯出言道。

  小琴大感心有不甘,嘟著嘴,氣哼哼地瞪了眾守衛一眼,恨恨地道:“算你們走運!”那幾名守衛心中暗笑,他們並不怎麼在意這刁蠻的美人怎麼說,因為他們知道對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鴇母卻在此時匆匆而來,臉色煞白,額角甚至有冷汗滲出。

  “媽媽怎麼了?”小萍兒故作驚訝地拉住鴇母,奇問道。

  鴇母瞪了小萍兒一眼,有些氣急敗壞地問道:“鶯鶯在嗎?”“當然在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把媽媽都急成了這個樣子!”小萍兒又問道。

  “這下事情壞了!壞了!”鴇母一把甩開小萍兒的衣袖,自語著奔入曾鶯鶯的房間。

  小琴與小萍兒相視望了一眼,都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小琴自然也知道劉秀此來之事,因為劉秀的到來,是她在樓下把風。而小萍兒對整個事態的嚴重性更是清楚得很,但其與曾鶯鶯可謂是情同姐妹,絕對不可能會出賣曾鶯鶯。

  鴇母衝入曾鶯鶯的繡房,目光四處巡視,卻根本未發現任何異樣,門窗緊閉。

  “媽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曾鶯鶯明知故問道。

  “光武公子搶走了王大人的聖旨,而且還將王大人擊成了重傷!”鴇母哭喪著臉道。

  “什麼?光武公子?他在哪裡?他沒事吧?媽媽。”曾鶯鶯故作惶然道。

  鴇母緊盯著曾鶯鶯的表情,卻根本就看不出曾鶯鶯是在演戲,不由嘆道:“要是我知道他在哪裡就好了,他總是那麼神出鬼沒,會有事嗎?再說在南陽誰又真正動得了他?”曾鶯鶯心中暗笑,不過卻不得不承認鴇母的話,在南陽,誰又真正動得了他?劉家財大勢厚,這是近兩百年所經營下來的基業,而且又是漢室宗親,在王莽篡位之後,劉家同仇敵愾,使得南陽諸郡的軍民根本不由朝中控制,而劉家眾子弟皆為南陽豪強,廣交各路英雄豪傑,在民不聊生的今天,朝中的威信早已不如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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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秀返回主樓之中,根本就沒有什麼阻礙,燕子樓之中皆是他的熟識,相互都對他作掩護,自然沒有人知道他神出鬼沒地做了什麼事。

  劉秀之所以能在西院中毒倒王蒙,自是因為他與廚子及守衛都是極好的熟識,那些人自是為他幫忙。

  “大哥,聖公讓你與他相見!”鄧禹見劉秀返了回來,不由得小聲提醒道。

  “劉兄剛才去了哪裡?該不會是發生了什麼事吧?”秦復也問道。

  “沒什麼事,只是偶見故人,這才去搭了幾句而已。”劉秀輕巧地帶過道。

  秦复釋然,鄧禹卻有些惑然,不過,他並不想多問,只因為秦复在身邊,這個人確實使他有些看不懂,因此,許多話,他沒有必要問得太過明白。

  “秦兄弟若是不棄,我們同去見見我的兄長如何?”劉秀淡淡地道。

  “不必了,你們去吧,我在樓下等著便是,看看美女倒也不是一件壞事!”秦复低笑道。

  劉秀和鄧禹不由得莞爾。

  “那就不客氣了,我們先去了。”劉秀也不多作表示,淡然道。

  劉秀和鄧禹剛一離席,便聽燕子樓外一片喧騰,頓時樓中幾乎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燕子樓外,馬嘶、吆喝、驚呼聲響成一片,一片稀里嘩啦的腳步之聲只震得地面發顫,使得所有人都為之愕然,不明所以。

  劉秀臉色微變,只有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一拖鄧禹便向樓上行去。

  “官爺……唉……別這樣……”龜奴急慮地呼阻著,卻無法將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阻住。

  “各人坐著別動,我們此來只是搜捕逆賊劉秀,誰若包庇犯人,將以死罪定論!誰若有防公務,則立殺無赦!”一位身著戎裝的武將將銅鐧向桌上一插,聲若洪鐘地呼道。他身後皆是全副武裝的戰士,強弓硬弩全都開弓待發,只要哪裡稍有異動,便將受到無情的攻擊。

  “哦,是陽浚將軍大駕光臨,真是失敬失敬!”正在燕子樓中鴉雀無聲之際,錦衣虎驀地立身而起,笑盈盈地道。

  那武將斜眼一掃,顯然也識得錦衣虎,神色稍緩,打個“哈哈……”快步迎上,同時揮手叫屬下四處搜尋。

  “此次前來南陽,未先去向令師問安,實是失禮之極,想來齊老爺子定是事事順心如意了。”那武將極為客氣地道。

  “托陽將軍的福,家師近來確實還順心,不知我師兄現在可好?”錦衣虎施禮問道。

  “我離開京城之時,令師兄正陪皇上去狩獵,近來可算是扶雲直上了!”陽浚坦然笑道。

  “哦,陽將軍自京城趕來,便是欲擒拿反賊劉秀嗎?而將軍遠在京城,怎會未卜先知劉秀會是反賊呢?”錦衣虎不解地問道。

  陽浚苦笑道:“這逆賊膽大包天,竟然在王總管的手中搶去了聖旨,因此,我們絕不可以讓他溜掉。”“什麼?”一時之間,燕子樓之中眾皆嘩然,人人都感到很有趣,居然有人敢搶聖旨,難怪這群來歷不明的官兵會如此大動干戈。

  “什麼時候?”錦衣虎回過神來問道。

  “便在剛才的西院中!不知齊兄弟可有見過此人?”陽浚問道。

  “我們也正在找尋此人,雖然我此次出宛城是另有要事,但既然是出了這等大事,我齊勇願為將軍略盡綿薄之力!”“先行謝過了…… ”“將軍何以如此興師動眾來我燕子樓呀?”一個渾重而低沉的聲音似自九天之外悠然飄至。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全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投去,卻見一身材極為矮小纖瘦的漢子搖動著羽扇,自樓上緩步而下,而在其身後卻是兩個身如巨熊的壯漢,兩壯漢星犄角將那形若侏儒的漢子環護著。三人站在一起,確有一種相應成趣的感覺,也有些不倫不類之感。

  陽浚扭頭望了那漢子一眼,眼中卻有些不屑,他似乎根本就不太在意這如小孩子般的漢子,雖然對方的身形比例也極為勻稱,可是總不能脫離一個小的印象。

  “本將此來只是要緝拿朝廷欽犯,我懷疑貴樓有包庇重犯的嫌疑。”陽浚冷然道。

  “哈哈哈……”那身形纖小的漢子滿不在乎地放聲大笑,依然悠閒地踱步至陽浚身前,冷然對視,半晌才以肅殺的聲調道:“將軍可有搜捕令?”錦衣虎雖是燕子樓的常客,但也從未見過此人,雖知道燕子樓的主子是一位叫作宴先生的人,但這個人究竟長得什麼樣子,卻很少有人知道,不禁問道:“閣下可是宴先生?”那矮人斜瞟了錦衣虎一眼,以長者的口吻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只看你這娃娃的氣勢便知萬壽老弟沒有白費苦心,不錯,老夫正姓宴!”錦衣虎心中大怒,這矮人不僅開口叫他娃娃,而且還稱其師父為老弟,實在是讓他心中大不痛快,而且這宴先生看上去年紀並不是很大,卻老氣橫秋地裝大,自然讓他惱火。

  陽浚也對這矮人心生不快,冷笑道:“本將軍的命令就是搜捕令,你敢相阻?”“哼,妄自尊大,私擾百姓,你身為將軍,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我宴奇山最是看不慣你這種人物!”那矮個子聲音之中透著極度的傲慢,彷彿根本就不將陽浚放在眼裡。

  陽浚立刻氣得七竅生煙,怒笑道:“很好,本將倒要看看是你衝還是我橫!”說話間,銅鐧如飛虹般斜削向宴奇山。

  “叮……”宴奇山羽扇一橫,只見白影掠處,陽浚的劍已彈至一邊,而宴奇山的身形如彈丸般倒彈而出,再輕如鴻毛地落在那兩個巨人的肩頭,神情依然冷峻傲然,羽扇灑脫至極地搖動著。那兩個壯漢如兩座肉山般一動也不動,只是冷冷地望著陽浚。

  陽浚大怒,他沒想到這矮子竟如此輕易地化開了自己的鐧招,正欲追擊之時,卻被錦衣虎擋住了。

  “將軍!”錦衣虎叫了一聲,臉色極為難看。

  陽浚一頓,見錦衣虎的目光有些怪異,不由得順著錦衣虎的目光望去,頓時大驚失色,只見自己胸前的護甲竟劃開了一個“十”字,彷彿是以利刃切割的一般,不言而知,這正是宴奇山的傑作,而宴奇山究竟是怎樣出手的呢?

  宴奇山出手,幾乎沒有幾個人看清,只因為太快,看得最為清楚的應是秦复,因為他所坐的位置,視線剛好是在宴奇山和陽浚的中間,因此也便能夠清楚地看清剛才那一瞬間的事。當然,這還是因為秦复的眼力好極。

  秦复心中確實有些驚駭,燕子樓之中的確是藏龍臥虎,只看宴奇山這齣手一招,便知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測,僅以羽扇便可割開陽浚那利器難傷的護甲。

  “給我拿下!”陽浚頓時老羞成怒,他也感到宴奇山武功的強烈威脅,因此,他必須讓自己的部下出力。他從來都不會介意去破壞某些事物,比如燕子樓。

  “你是自找苦吃!”宴奇山說話間,雙足微點那兩巨人的肩頭,如駕雲一般飄向陽浚,羽扇更搖出一層雪峰般的浪濤。

  空氣如撕裂了一般,發出“噼剝”暴響,聲勢驚人之極。

  陽浚微驚,宴奇山居然敢對他如此無禮,這確實讓他意外,也為之大怒,但他必鬚麵對宴奇山的攻擊。

  燕子樓中的客人皆驚閃而開,雖然其中有許多江湖人士,但也不欲與官兵作對,而且宴奇山身為燕子樓之主,竟敢如此不計後果地與官兵交手,絕非無憑,因此幾乎沒有人欲插手這件事。

  陽浚的銅鐧一橫,在微退之際,抖起十數朵鐧花,封住了身前的每一寸空間。

  宴奇山根本就不在乎這抖起的鐧花。

  “嗖……”弩箭齊發,那群官兵自然不敢怠慢,但是他們害怕誤傷了陽浚,是以他們的目標只能指向那兩個巨人。

  兩巨人身形雖巨,但並不笨,在弩機一響之際,便知側身避入柱後,並順勢各踢出一張長椅。

  弩箭盡數釘入木柱之中,入木七分,卻沒有一支能傷那兩巨人,皆因他們所射的方向也正是陽浚所處的方位。

  長椅橫掃而過,那些官兵根本就來不及發起第二輪攻擊。

  “砰……”陽浚勉強以銅鐧封住宴奇山的進攻,但身形卻禁不住暴退四步,在功力上,他與宴奇山仍相差一個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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