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唐謀天下 作者:青葉7(已完成)

 
BloomCaVod 2017-11-28 17:06: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06 495668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1-28 17:51
第50章 武媚的咆哮

    義陽與高安所說的,則是李弘傳授給她們的加減法跟乘除法口訣,而這些做為弘文館、崇文館的試學科目,在精心挑選的學子中,則是必須要通過的。

    李素節很不幸,李孝、李上金以及其他一些宗室子弟都通過了,只有他是始終無法如流的背誦下來。

    正好被從東宮去往甘露殿的太子碰見,於是,就有了郭瑜把他留在弘文館,直到背會才可回宮的處罰。

    義陽與高安兩人在其母妃跟前,嘰嘰喳喳的討伐著李弘,哭訴著這一個月以來,被李弘非人般的對待。

    李弘好整以暇的聽她們哭訴,然後淡淡的回了一句:「我這麼迫害你們,還偷偷帶你們出宮?要不是我,你倆誰能出宮?還不都跟土包子似的,井底之蛙兩個。」

    蕭淑妃笑著邊喝茶,邊看著清冷的深宮變得熱鬧溫馨,而夏至等太子的貼身宮女太監,看神情恐似早已經習以為常,對眼前發生的一幕早已經見怪不怪。

    只有自己的唯一宮女,驚愕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皇家子女可以竟會如此童趣。

    「好了,你倆不要鬧了,這些年多虧弘兒對你們照顧有加,母妃不方便在你們身邊,如果不是弘兒,你們還能有今日,真是不知好歹。」

    「哼。」

    「哼哼。」

    蕭淑妃不理會兩個哼聲蟲,對著李弘說道:「弘兒,以後切不可再如此任由著她們的性子,皇家公主自然要有皇家儀禮,如此成何體統,你父皇如果知曉了,恐怕到時候因為她們還得連累你。」

    「母妃說的極是,弘兒謹記在心,從明日起,便嚴加管教,讓她們把皇家的禮儀,每天溫習個三五遍。」李弘似笑非笑的說道。

    蕭淑妃笑了笑,接著拿過自己宮女早已經拿在手裡的錦盒,蕭淑妃打開後,拿起裡面的幾張上好宣紙,看樣子有些年頭了,宣紙都有些發黃了。

    「弘兒,給你,拿著。知道你能幹,前些日子跟你父皇說話,我也知曉了一些宮外的事情,如今啊,就期盼著……。」蕭淑妃充滿慈愛的眼睛看看義陽跟高安,然後接著說道:「只要她們平平安安,我就滿足了。當年你拒絕接受蘭陵蕭氏獻給你的那些財物,現在想來,還是你是對的。他們以我的財物來投機取巧討好你,並沒有把我們母子的命運記掛在心,如今啊,我也想通了,進宮時父親留下的這些,我也找到了可以託付的人了。」

    李弘不說話,坦然的接過蕭淑妃手裡的錦盒,打開拿出裡面的紙張,赫然是蘭陵蕭氏產業的一些分成,跟她們這一支蕭氏,在整個蘭陵蕭氏產業的股份。

    李弘看完後不出聲的合上錦盒,想了想說道:「母妃,弘兒慚愧,不想因為當年一句氣話,卻讓您為難了。」

    「不說那些了,現在我只要能夠看著她們長成,比什麼都重要,何況還有你父皇時不時的跟我說會兒話呢,足夠了。這些身外之物啊,就該跟人一樣,早晚有一天也該歸該擁有他的人持有。正所謂、塵歸塵、土歸土,世間皆萬法,萬法何嘗不歸宗呢。」

    「母妃,您給李弘的到底是什麼?」李弘剛誇完她,現在看樣子誇早了,這腦袋又開始缺筋了。

    蕭淑妃笑著打了下義陽伸過來的小手,佯怒道:「不該你知道的就不要問。」

    義陽對著蕭淑妃做了個鬼臉,乖乖的把手縮了回去。

    李弘看著蕭淑妃,這些年或許是因為王皇后的死,觸發了心裡的道法還是心境。總之,蕭淑妃這幾年容貌從未變過,還是那麼的年輕貌美,歲月彷彿特別眷顧她,從未在她臉上留下時間的痕跡,也難怪父皇會隔三差五的來看望她了。

    「母妃,弘兒還有一事兒想跟您相商,蘭陵姑姑不日便啟程回封地一趟,弘兒便想讓義陽皇姐跟隨蘭陵姑姑一起過去。一來看看外面的風景,二來嘛,您也知道,蘭陵姑姑現在可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富婆了,這鋪子江南也開了不少家,所以想讓義陽皇姐跟著學習一些經商的手段,您看如何?」

    「去吧,這樣更好,義陽也大了,有她在,想來蘭陵也會方便一些。」蕭淑妃雍容的笑著,神情間儘是看破世間一切的從容。

    「弘兒多謝母妃。」

    「李弘,你還沒有徵求我的意見呢,哼,我就不去!我就不跟蘭陵姑姑去蘭陵。」義陽眼見李弘有事相求,此時再不擺下皇姐的架子何時擺?

    這幾年來,自己跟高安兩個皇姐,簡直就是他太子爺作弄的重點對象,宮殿裡莫名其妙的被人放了很多蛇、鼠,或者是突然間洗澡時,貼身宮女不見了。這些莫名其妙事件的罪魁禍首除了他李弘,沒有哪一個缺心眼的能幹出來,也沒人敢如此。

    「不去可以,明日會有更多的口訣要背。」李弘起身對著蕭淑妃深深的鞠躬,說道:「弘兒多謝母妃了,時辰不早了,兒臣也該告退了。您跟義陽、高安多說會兒話吧,明日她就要啟程了,估計少則半年,多則一年,是不會回宮了。」

    李弘說完後便轉身離去,留下錯愕的義陽不知所措。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只跟自己的母妃交代一聲,從來不問自己願意不願意。

    「李弘!我恨你!」義陽突然間站起來看著李弘的身影悲聲喊道。

    李弘的背影僵了一下,揮了揮手便帶著夏至她們離開了。

    蕭淑妃的聰明超過了他的預料,他確實沒有料到,蕭淑妃能夠猜測到他這次的來意。

    而義陽、高安剛剛在自己跟蕭淑妃面前的行為動作,以及蕭淑妃不經意的問起李素節,這些都是左右蕭淑妃,最後把錦盒交給自己的重要原因跟風向標。

    蕭淑妃現在則是哀莫大於心死,支撐她活著的唯一目的,由義陽等三人的平安漸漸變成了,因她這些年,久居深宮而滄桑了的心性,看破了世間一切法相,也就看破了名利。

    幾年來,這裡的一切從未發生變化,昏黃的宮燈映照著斑駁的宮牆,斑斕落掉的色彩像是落日的餘暉,毫無聲息卻又堅強。

    新生的帝國皇宮,因為深宮這一角的頹廢,彷彿讓正在走向興盛的大唐多了一絲滄桑跟悲憤。

    當年殘缺的風鈴早,已經只剩下了那一根根的絲線與蜘蛛網交纏在一起,風鈴早已經落土歸泥。剪不斷理還亂的紛爭局面,就像這將要迎來盛世大唐的皇宮,紛紛擾擾永不停歇,一曲曲悲歌離合,在歷史的畫布上映出獨有的色彩。

    太極宮身後的大明宮重新開始修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日益繁華的宮殿、琉璃磚瓦,都彷彿在嘲笑太極宮的破落與腐朽。

    高大的樹木林因為李弘的強烈抗議,倔強的從未給修建大明宮的工事讓路,所以才得以保存到現在。

    當年,據說王皇后就在樹林後面的那一小屋被處死,武媚也因此從來不曾再踏足過這裡。

    而此刻,武媚就孤孤零零的站在樹林中央,唯一一條石板路的中央,一身淡黃色的皇后服飾,把皇后該有的雍容華貴,與母儀天下的姿態襯托的一覽無餘。

    身後的不遠處,連鐵像是隨時準備護主的獵犬,警惕的注視著四周,任何的風吹草動。一旁還站有一個人,高高個子的李義府,彎腰低頭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李弘步伐沉重,緩緩的走上了樹林的這一條通道,第一眼便看見了母后的身影。

    「母后……?」李弘看著身影驚道。

    武媚緩緩的轉過頭:「當年母后第一次在這裡看見你,打了你一巴掌,然後母后連著三天三夜都沒有睡好覺。」

    李弘快步走向武媚跟前,換上玻璃燈罩的宮燈早已經不受流動空氣的干擾,靜靜的在燈罩裡燃燒著,點亮著石板路兩側的一切。

    「兒臣知罪,竟讓母后在此等候。」李弘一時間猜不透母后的用意,先是請罪道。

    「此地,自從本宮上次打完你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了,沒想到,本宮再次前來,還是因為你李弘而來!她是你的生母嗎?!多久你都沒有陪本宮一起如此歡聲笑語般用過膳了?!難道本宮當年處死王氏留下蕭氏,還不足夠讓你李弘心裡好受一些?還不夠你向天下人以示仁德!在你父皇面前,你為那三個孽畜求情,你為兵法連坐的兵士親人求情!你是以孝敬著稱的皇子,以仁義為天下的太子!但你想過你親生母后,本宮的感受嗎?今日你在這裡歡聲笑語,開懷不斷!本宮卻在這裡靜靜等候!李弘,到底誰才是你生母!」

    武媚突然間的咆哮,讓跟前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連鐵還沒第一時間跪下,李義府就搶在了他前頭第一個跪了下來。

    夏至、小寒、花孟、芒種也第一時間因為武媚的怒吼跪在地上,頭顱緊貼冰涼的地面,瑟瑟發抖!

    武媚的怒吼讓李弘措手不及、呆若木雞,這與一向在他面前仁慈、溫婉的母后絕不相同。看著母后含憤欲泣的臉龐,李弘更是看見了更多的傷心欲絕跟楚楚可憐!

    而且,他也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麼多年以來,這是母后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稱本宮!至於母后是什麼時候到達這裡,在這裡孤獨的站立了多久,李弘並不清楚,此刻他也不敢問。

    「本宮已經把李義府給你帶過來了,四年的時間,本宮給你四年的時間,如果你的鴻篇巨製還無法讓本宮滿意,如果這四年你無法證明你自己是大唐合格的太子,自己就去宗正寺!」

    霞冠鳳衣在夜空中舞出飄零的花弧,武媚堅定決絕的,也不敢看向李弘那張,寫滿呆滯跟茫然的臉孔,扭頭離去。

    寂靜的石板路上,李義府跪在那裡等候著李弘發落。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1-28 17:51
第51章 蘭陵的難題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母后如此軟弱無力,決絕的背影在夜色中充滿了孤獨與哀怨。但就算是如此,母后為了自己,還是選擇了妥協,最終還是選擇了把李義府交給他。

    李弘望著孤寂落寞的背影,嘆了口氣:「芒種、花孟,送李義府去大理寺。未經允許擅自進入後宮、諂媚獻言、蠱惑皇后……。」望著夜空天幕上的星星,李弘邊走邊道:「誣陷蕭淑妃、攻奸義陽、高安公主。」

    李義府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低著頭看著李弘的腳從他身邊走過,這一刻他比誰都清除,自己的仕途終於還是走到頭了,不過讓他想不到的是,自己最後竟然是被太子問罪。

    「臣多謝太子殿下。」李義府聽著後面太子漸要遠去的腳步聲,叩頭謝道。

    「明白事理就好,這幾日就辛苦你了。」李弘並未停下腳步,背對著李義府說道。

    李義府心裡很清楚,自己夥同女兒、女婿買 官賣官、攻奸同僚,甚至陛下當日召自己進宮問罪,自己離去時都未曾謝罪的大不敬罪名,將被一筆勾銷。

    太子為了保護他,同時也為了給朝堂上一個交代,把自己的罪名變成了皇家的私事。這也就代表著自己還想要爭取重修《氏族志》等等的願望,也將永遠不會實現了。

    至於自己的女兒還有女婿的前途,就看太子會不會看在這幾年的情分上,對他們手下留情了。

    路過母后的宮殿,那裡依然燈火通明,只是在這宮殿繁華背後,像是有一個傷心的婦人正在哭泣。

    李弘無聲的嘆口氣,帶著夏至與小寒最終還是沒有走進武媚的宮殿,緩緩繼續往前行去。

    黑暗的房間裡,武媚同樣望著李弘的身影,看到李弘望著自己的宮殿怔怔發呆時,心裡卻是莫名其妙的有一絲輕鬆跟滿足。但心底那股野心,漸漸熄滅後的空虛,還將在她心裡久久纏繞。

    放手李義府,就代表了自己的妥協,從此以後,自己就要安心於後宮之事。朝堂之上,將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事情了,至於是父子情份、還是父子爭鋒,於自己這幾年都將毫無干係了。

    第二日天剛濛濛亮,蘭陵公主的馬車,便浩浩蕩蕩的停在了太子東宮的嘉福門門口。

    「趕緊給我起來,看看都什麼時辰了還在睡覺!」蘭陵杏目圓睜,拉扯著太子床上的柔軟的棉花被子。

    太子則是死死拽住被子一角,蜷縮在僅剩下的一點被子裡,捂著腦袋說什麼也想再多睡一會兒。

    「哪有人這麼早就起來的,等一會兒義陽來了你們就直接出發好了,難道還要我給你們送行不成?」李弘躲在被子裡懶懶的嗡聲說道。

    「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嗎?如此大的事情你就交給我一個人,還有一個從沒出過宮的嬌弱公主,你是把你姑姑我當成什麼了?當成你太子門下的賓客了是吧?就指望著我們給你跑腿賺錢是不是!」蘭陵站在床前拽了半天,累的氣喘吁吁,就是搆不著小東西的耳朵。

    現在長大了,不像小時候可以隨便又掐又打了,剛剛十歲的小東西就這麼有力氣,不使出殺手鐧看來是不行了。

    「我再問你一次,你起來不起來。」蘭陵雙手叉腰,看著李弘如蟬蛹般用被子把自己包起來。

    「……。」李弘以實際行動告訴蘭陵,他堅決的還不打算起床。

    「行,小東西你以為這樣我就沒招了。」蘭陵說完後,就在夏至、小寒等人的目瞪口呆下,鞋子也不脫,直接跳到了李弘的床上。

    「喂,這可是我的床,我還沒有穿衣服呢!」李弘大驚,突然間感覺到自己身上多了一個人,壓的自己都快要喘不過氣了。

    「小東西還知道害羞?剛剛十歲,就算是傳出去我蘭陵也不在乎,何況我還是你姑姑。」蘭陵一邊一說,一邊跟李弘的雙手搏鬥,想要掙脫開李弘的手去揪李弘的耳朵。

    「義陽公主到。」門口花孟的聲音傳了過來。

    「讓她進來幫忙。」蘭陵替李弘說道。

    「不准義陽進來。」李弘急了,這還了得,自己從來都喜歡裸 睡,這要是被兩女把被子扒開,自己以後還怎麼在東宮裡混,還這麼當這個太子。

    夏至、小寒,在蘭陵眼神的威脅下,不敢動彈,也不敢說話不讓義陽進來。

    「義陽見過蘭陵姑……姑。」蹦跳著進來的義陽被眼前神奇的一幕,驚的忘了行禮。

    眼前的場景讓她有些發懵,裹在被子裡的李弘正與騎在他身上的蘭陵?這是真的嗎?正在搏鬥!

    「義陽還愣著幹什麼,如果你真想跟我去蘭陵,現在就幫我把李弘的兩隻手按住!快點兒!」蘭陵望著一臉發愣的義陽說道。

    「哦,好的,姑姑,我這就幫您。」義陽這個腦袋缺根筋的貨,蘭陵好歹年歲大了,可以不在乎,何況還是李弘的姑姑!

    你一個跟李弘平輩的姐姐,再爬上李弘的床,就不知道傳出去會讓御史彈劾死,說不準李弘的太子跟她的公主都要被廢了。

    「停。義陽你傻啊,這是什麼地方,你敢上來,小心被御史知道後廢了你的公主。」李弘有些力不從心了,畢竟年歲太小,這麼長時間來,蘭陵已經把他逗得快沒力氣了。

    「不喊我皇姐,還說我傻!姑姑,義陽來幫您!」義陽不由分說,一步跳上了床。

    原本已經凌亂不堪的床,此刻已經一團亂麻,義陽這個生力軍的加入,讓李弘大感吃不消,不一會兒的功夫,東宮太子宮殿裡,就傳來了太子慘叫的聲音!

    李弘不情不願的在夏至的幫助下洗漱,蘭陵與義陽整理著自己身上,剛才嬉鬧時散亂的衫裙,原本就開放的大唐女服飾,在剛才已經讓兩女春光外洩,胸前的潔白不時碰觸到李弘的身體。

    好在李弘還年幼,雖說九轉十世的為人,但身體的生理年齡,還能夠足以讓他承受這些香豔的畫面,但如果再過幾年,李弘恐怕就再也不敢如此放肆的跟她們嬉鬧了。

    悶悶不樂,神情很不爽的在夏至的伺候下洗漱完畢,夏至正要幫他束髮戴冠,李弘擺了擺手,不耐煩道:「不用弄了,今日又不出宮,除了去崇文館,又不出去,不必束髮了。」

    夏至嫣然一笑,已經越發成熟的她,與小寒早已經長成了婀娜多姿的美人兒。每次蘭陵看見都要打趣一番兩人:「可惜了現在如花似玉的年紀了,要是弘兒再大上幾歲就好了,就可以讓你們侍寢了。」

    每次,兩度為人夫的蘭陵,都要把李弘的四個宮女逗弄的滿臉通紅、妖豔欲滴才肯罷休。而那個時候,就是李弘都接不住蘭陵的每句話。

    足以想見,此時的大唐婦女之風,無論是皇家還是勳貴或是尋常人家,在世俗這方面有多麼的開放。

    三人在東宮用完飯食後,這才在李弘的率領下,緩緩走向了嘉福門門口,其中自然要路過太子府裡的崇文館。

    一清早前來崇文館受學的學子,看著太子帶著蘭陵公主往外走,於是立刻站向一邊躬身行禮。

    每一個學子看著李弘的眼神,都是充滿了一種劫後餘生的驚懼跟崇拜,因為他們在崇文館所想出來的難題,沒有一個難倒過太子殿下。

    無論是什麼樣兒光怪陸離、異想天開的問題,只要問到太子殿下,他總是能夠給你一些似是而非,很貼近正確答案的答案,甚至有時候只是給你一些點撥,然後會讓你順著他給你的一點光亮,去尋找背後更為明亮的答案。

    這也是學子們崇拜他的緣故。至於害怕他,則是因為只要有學子偷懶、耍滑,都會被太子整的生不如死,各個形狀淒慘。

    「您確定您只是……您只是回蘭陵一趟,而不是打算把家搬到蘭陵不回來了嗎?」李弘望著門口排成一條長龍的馬車,不可思議的問道。

    當初那個生活簡樸,用度節省的蘭陵公主早已經不復存在,而是變成了眼前這個奢華用度、一切以舒適、豪華為主的富婆蘭陵了。

    「這些東西多嗎?路上的用度需要吧,自然得裝備齊上了,不然路上卻少個什麼東西,可是很 麻煩的。而且這次南方鋪子裡的貨物是不是也正好裝上,省的走水路還得多加一份錢。」蘭陵不無驕傲的說道。

    「姑姑,您有沒有算過,走水路的花費跟馬車的花費,哪個合算?」李弘不善的問道,這幾年都成長安城富婆了,怎麼腦子還轉不過這個彎兒來。

    「當然知道水路省錢了,你真以為你姑姑我傻啊,可這一路上的商舖也不少,水路一路而下,不還得走馬車運送到鋪子裡?」蘭陵風情的白了一眼,已經快要跟她肩膀一般高的李弘。

    「得嘞,您說的有理。花孟、芒種。」李弘對著身後的兩人說道。

    兩人點點頭,便帶著門口太子六率的左右衛幾十人,開始挨個檢查馬車裡的貨物。

    芒種看著左右衛兵士快速衝向每一輛馬車,高喊道:「都手腳小心著點兒,該你碰的碰,不該你碰的誰要是敢動,斬手!」

    蘭陵扭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弘,哼聲道:「你姑姑的馬車你都要這麼檢查,打著你母后名義的馬車你檢查過嗎?我可是在長安城裡聽說了,皇后的家人,從太乙城可是什麼都能弄出來,而且現在大部分的禁賣品,都是通過他們到達了各國商人手裡的!」

    「道聽途說罷了,怎麼可能。」李弘聽的眉頭一皺,敷衍著蘭陵的警告說道。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1-28 17:52
第52章 局

    例行檢查就是走個過場,這樣子的好處是,經過太子的檢查後,馬車無論出長安城,還是這一路去往蘭陵的途中,將不會有任何人、任何官府的部門來檢查了,中間也省去了好多的環節,所以這也是蘭陵為何不難為李弘,任由他檢查的原因。

    「當年王景、王康跟柳爽的事情是你親自辦的,雖說那個時候王氏已經失勢,但太原王家這棵大樹猶在,你依然有膽色去鬥他。現在當上太子了,也長大了些了,不知道你還有沒有膽色,探探你那兩位舅舅的底兒。我知道,這些事兒一向是白純負責,不是姑姑說你,你還真是心大,這麼大的一個城,你竟然就這麼大方信任的,交給一個外族女子打理,你讓我說你是聰明呢還是傻呢!」蘭陵的話匣子打開後就停不下來了,語氣中的不滿也溢於言表。

    「白純應該不會亂來的,其中自然還是有其他變故,核心的東西碰不到就好,至於其他的,等我親自過問後,再給姑姑您一個交代。」李弘陪笑著拉著蘭陵的玉手。

    「不是給我交代,而是給大唐還有各國商人一個交代,這是你說的,寧可不要公平也要保持公正長存!難道你忘了?再說了,這事兒關乎你跟你母后,我蘭陵也不怕這話傳入你母后耳裡。同樣,你久居你這太子府,是不是應該多活動活動,走一走一看看,這大唐的商人到底想些什麼?欺行霸市這打的是皇家的臉面!走了,這事兒你不用給我交代!」蘭陵率先一步跨上馬車。

    一旁打扮成素衣宮女模樣兒的義陽,沖李弘眨眨眼,悄悄的伸出手在李弘腰間的軟 肉上狠狠掐了一下,疼的李弘齜牙咧嘴,望著陸陸續續進入崇文館的學子,卻無法大叫出聲。

    依依不捨的被蘭陵拉上了馬車,眼睛看著李弘叮囑道:「我不在的時候,幫我照顧好母妃還有高安跟素節,不准許你欺負他們。」

    李弘擺擺手,這義陽也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錯了,從昨天吼完我恨你後,就變的換了個人兒似的。

    不過他現在可沒有心思去猜想這些,望著車隊如長龍一般緩緩駛離,李弘思索著蘭陵的話語。

    這顯然不是一向親和溫婉的蘭陵會說的話,以蘭陵與世無爭的性子,難道會不顧一切說出這樣的話?李弘表示很懷疑。

    就算是她現在跟城陽姑姑、新城姑姑三人成了腰纏萬萬貫的富婆,但絕不是因為財大氣粗,突然間長了脾氣,然後讓她說出這種危及自身的話語。

    這其中肯定有人指使她,不然姑姑不會如此不分場合,不會以這種強硬的口氣跟自己說這些的。

    那麼到底是誰呢?李弘緩緩轉過身,看著東宮的大門,遠遠望去,依稀能夠看見正在熱火朝天修建的大明宮。

    「太子殿下,要不要把武少卿跟武少監召進宮問問此事兒?」芒種看著李弘愁眉不展的樣子,輕聲說道。

    「找死啊,這剛從母后手裡把李義府要到手,今日就再把兩個舅舅招過來問話,你想沒想過我的後果?還有,萬一不是他倆呢?」李弘瞪了芒種一眼,然後問罪道:「你們太監的職責,現在看來你忘的差不多了,什麼時候這事兒輪到你多嘴了?自己去內侍省領罪。」

    芒種身軀一震、臉色蒼白,突然間想起來了,自從李弘在被冊封為太子後,就曾嚴肅的警告過自己八人,任何時候不得插手朝堂之事,就算是建議也不行。

    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人在這種大是大非,或者是朝政問題上多過嘴,自己今日缺「不小心」犯了太子的忌諱。

    於是連忙跪下道:「是,奴婢謹遵太子殿下旨意,現在就去內侍省領罪。」

    一旁的夏至美目連連,看著李弘冷峻的神情,欲言又止,最後咬了咬嘴唇,還是把到嘴邊的話語吞了回去。

    武元慶身為宗正寺少卿、武元爽身為少府少監,司職皇家用度,兩個人的可能性都不大,但又不是絕對沒有可能性。

    至於兩個身為衛尉少卿的叔父武惟良跟武懷運,恐怕干係也不大,當年這兩個人夥同武元爽不敬姨母一事兒,估計已經讓他們為現在的處境噤若寒蟬了,不可能冒著大不違跟自己做對吧?

    李弘心裡也沒譜,這些人,這些年他都接觸的少,平時只是在母后宮殿裡見過,並沒有對這些人有什麼深刻的認識。

    姨娘的兒子呢?是不是可能性更大一些?姨娘現在與父皇之間不清不白的關係,這在後宮又不是什麼秘密,母后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不然姨娘武順,也不可能被父皇封為韓國夫人。

    但此事不代表母后就不生氣,姨娘自己與父皇偷情也就罷了,還把自己的女兒賀蘭敏月也一同拉過來,母女倆人這是鐵了心要與父皇不清不白了。

    因為此事,母后跟父皇也漸漸產生了隔離,而且母后……,想到這裡李弘又是一震,母后這幾年對權利的野心,是不是跟姨娘母女與父皇糾纏有關?

    還有,姨娘的兒子賀蘭敏之比自己大十歲,現在二十歲,李弘覺得,私自倒賣太乙城禁品,他的可能性是不是最大的?

    這貨絕絕對對是一個十足的紈褲子弟,李弘記得那一世自己為私塾先生時,還曾點評過這貨,絕對的色中餓鬼,一個「寧可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主兒。

    仗著自己為武皇后的外甥,人也是生的英俊瀟灑、才華橫溢、風流倜儻,在長安城裡是出了名的「年少色美。」

    哦,對了,李弘想到這裡時,突然間腦子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子似的,頓時有些神情恍惚,眼前直冒金星。

    他想起來了,自己那一世身為私塾先生時,曾說過:賀蘭敏之因聞楊思儉之女貌美,而被選為太子李弘的妃子。

    於是好奇獵豔之心起,竟然在太子李弘快要舉行婚禮時,****了未過門的太子妃!逼迫太子臨時更改,另娶他人之女為太子妃。

    而就是這樣,這貨竟然還沒死,直到公元671年,才因為武後賜給武家,用來做佛事的綢緞被他中飽私囊,才被處死。

    李弘想到這裡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我靠,這結結實實的綠帽子,說什麼也不能戴上了,不然自己這個太子就當的太窩囊了。

    賀蘭敏之!孤記住你了,這事兒看來十有**與他脫不了干係。

    腦子亂哄哄的胡思亂想到此處,李弘突然間覺得,蘭陵姑姑告訴自己這一件事兒,有點兒太燙手了啊。

    無論是兩個舅舅還是兩個叔父,還是那個表兄跟表妹,抑或者是姨娘本人。這些人身後的靠山,都是直指父皇跟母后!自己無論動哪一個,自己都是沒事在找抽,而且一時半會兒很難撼動。

    不知不覺,自己這舅家人,竟然在皇宮擁有了如此深厚的根基,想要連根拔起……不,想要修建樹葉枝杈,李弘都覺得自己像是要在鋼絲上走一遭了,弄不好自己就得掉落萬丈懸崖,摔個粉身碎骨!

    到底是誰啊,怎麼出這麼狠的招兒?李弘琢磨著蘭陵拋給自己的引子,細細思索下來,這引子背後的陰謀,是直逼自己的太子之位啊!

    李弘無奈的默默嘆口氣,對花孟說道:「任勞任怨可在濮王府?招他們進宮。」

    「是,太子殿下。」花孟躬身說道,然後便匆匆的趕往濮王府。

    帶著夏至跟小雪來到了崇文館,上官儀、許敬宗等人正在學堂裡為學子們受學。

    此時的崇文館受學人數已經達到了驚人的五百人,此中既有各個宗室子弟,也有朝中一些大臣子弟。

    但總體來講,這裡還是以寒門士子居多。按照那句諺語:『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總之,現在的李弘需要,完全不同於當初國子監、弘文館、以及之前崇文館一樣的學子。

    他需要的是,在他的大方針大政策下,開啟新的受學模式的學子,忘卻那些五經要義等等古賢聖典,以自己的天馬行空思想為主,敢於大膽創新,提出匪夷所思的思想的學子。

    「先生,學生今日讀書,想到一事兒,想討教先生。」上官儀手裡拿著一本書,正在為一個生僻的漢字做注。

    李弘站在門口,看著那個穿著樸素,約莫十四五樣子的學子,突然間站起身問道。

    上官儀放下手裡的書,看著那位學子,說道:「宇文融,有何不解之事?」

    「先生,學生想知道,如果今年冬季來臨後,下的大雪比去年還要厚一倍,百姓無法出門,官府無法上朝,百姓沒有存糧時,朝廷該如何來救濟百姓飢寒交迫中?」宇文融侃侃而談道。

    「這是戶部的事情,輪不到你現在來考慮,如果真想考慮,就該現在好好讀書,爭取科考時考入仕途,然後去戶部問問戶部尚書。」上官儀淡然隨和的說道。

    「先生,學生有個想法兒,不知道該不該暫時停下來與各位同窗探討一下?」宇文融躬身行弟子大禮,說道。

    「允了。太子殿下曾經說過,無論你們的腦子想到什麼,都可以提出來,我們可以共同探討,共同想出對策或者答案。」

    「宇文兄,在下認為,如果有一天大雪封路,百姓無食無衣,這不是人力所能及,我們只能是聽天由命,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被困入家中,自然是食取能夠飽腹的所有飯食。在大雪久不停時,為了取暖,甚至可以先把房屋一些不值錢物事用來取暖,直到大雪驟停,或是鄰里出援。」一個同樣是青衣圓領素袍的少年站起身來,昂首挺胸說道。

    「此事只是你個人之見,站在官府的角度你又該如何?難道也等著大雪驟停,再去救援百姓?」宇文融反問道。

    「這……。」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1-28 17:52
第53章 論機制

    宇文融見他答不上話,微笑著說道:「小弟倒是認為,在大雪初降之時,朝廷就應該早做判斷,第一時間開倉放糧,給予百姓以溫飽……。」

    「那如果雪不大呢?百姓可以自食其力呢?」另外一個人站了起來,赫然是從小就素有神童美譽的楊炯。

    「雪不大?如果雪不大,朝廷可以在冰雪消融後,再把發出的糧食收回來。至於百姓是否能夠自食其力,以小弟看來,這不影響朝廷放糧。」宇文融看了一眼楊炯說道。

    李弘在外面聽著這些人的討論,楊炯與王勃都在這一間學堂,兩人同樣都有一些理想主義情懷。在詩詞歌賦方面天賦驚人,但文人的迂腐跟過於理想化的觀點,此刻同樣已經在他們身上初現。

    「朝廷發放出去的糧食斷無再收回的可能,如果這樣做,百姓豈不是空歡喜,朝廷豈不是走過場?給多給少?大雪下多久?誰知道?這都是上天的安排,並非是宇文兄所言即可化解。」王勃與楊炯兩人相投,這兩年經常一起討論詩詞,並且建立的良好的友誼。

    「李弘見過先生。」李弘在門口聽的好玩兒,雖然討論的事情沒有實質性的建議,但宇文融的建議,卻是一種必要機制建立起來的雛形。

    就像當年程知節大總管征西突厥,因王文度嫉妒蘇定方的軍功,假傳聖旨,奪取軍權,令全軍錯過大敗西突厥的最佳時機。最後牽連程知節減官免死。而王文度也在回朝後被處死。

    以此事為例,只能證明,這並不是哪一個人的錯誤,而是現有的制度不夠健全,在戰爭的過程中,竟然出現了聖旨傳給副大總管,而不是給大總管的笑話。

    「參見太子殿下。」屋內五十餘人匆匆起身行禮道。

    李弘擺手示意,然後微笑著在上官儀身邊另一張椅子上坐下,看著宇文融問道:「繼續說下去,我想聽聽你最終的解決方案。」

    「是,太子殿下。」宇文融躬身行禮,接著道:「說到此處後,其實基本上我的觀點也已經表述完成,那就是提前預支,大雪初降時開倉放糧、送布賜柴,如此,即可保證大雪對百姓的損失減少到最低。如果雪小、時日短,完全可以收回一部分,甚至是讓百姓以資抵物。」

    李弘不動聲色的笑了笑,繼續問宇文融:「你們還記得今年雨水初降時,我讓你測量永安渠跟龍首渠水位一事兒嗎?」

    「回太子殿下,學生記得,而且今年每次降雨學生都做好了筆記,甚至是曲江池,學生都有在雨後測量其水位。」宇文融說道。

    李弘點點頭,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走到身後用玻璃製成的書寫板前,拿起放在書寫板台沿上的粉筆,稍微想了下,便在書寫板上寫出了七種顏色的名次:赤橙黃綠青藍紫。

    李弘轉過身看著宇文融說道:「報出你測量的所有水位。」

    隨著宇文融報出一個水位,李弘便把水位的數字標示在一個具體顏色的下面,七個大小不等的水位報完後,李弘也在七種顏色下面把標示的水位按照高低依次排列開。

    然後扭過身看著眾學子不明所以的神情,就連上官儀也露出了思索難明的神情,不知道李弘這是要幹什麼。

    李弘扔下手裡的粉筆,拍拍手說道:「我們缺乏的不是方法,而是制度。如果沒有一個完善的制度,無論你的方法有多麼可行,無論能如何順利解決百姓洪災、雪災的困難,在沒有一個完善制度的大前提下,一切都將是白費功夫。因為所有的方法想要實施起來,都將永遠是困難比方法多。只有在確立了一種制度後,我們所能夠設想到的方法才能夠實施,此中過程,方法會有各種弱點暴露,但只要在大制度保障的前提下,所有的一切都將變得簡單有效起來。」

    李弘說完後看著眾人思索的神情,緩了一會兒,等眾人消化的差不多了繼續說道:「所以,這就是我所說的制度。」

    李弘再次走到書寫板前,指著赤橙黃綠青藍紫下方,標示著的由低到高的水位,指著第一個水位說道:「永安渠、龍首渠、曲江池,完全足夠我們大致的分析出雨勢大小,隨著水位高低的變化,我們就可以對應他在哪種顏色下面,我們也就可以提前洞察這一場洪災,這雨水會對百姓,造成什麼樣相應的後果。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我們需要以哪個顏色的水位線為標準。」

    「不懂?費解?」李弘看著他們解釋道:「水位在赤色,自然不用朝廷出力幫助百姓,隨著水位依次漲高,上面的顏色也會相對變化。我們以青色為警戒線,比如等到水位達到青色時,是不是也就代表著雨量過大,百姓已經無法自救,那麼是不是,就可以啟動所說的救援百姓制度?」

    「雨水還可以有河道來測,但雪天呢?漫天大雪我們又該如何做?」宇文融不管自己已經消化了多少,迫不及待的想要繼續汲取更多的靈感思路。

    「雪也一樣,甚至更簡單。一根竹竿就足以成事,關中地區多畿縣,人口也以長安、洛陽地區為中心輻射。我們只要在空地上設置一根竹竿,隨著降雪的大小,竹竿淹沒多少,難道不就是一個很明確的提醒法子?」李弘眨著眼睛說道。

    眾人恍然大悟,頓時學堂裡如馬蜂炸了窩,眾人議論紛紛,眾口不一的開始討論。

    時間過了好久,討論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好多學子的臉上洋溢著興奮之情。

    就在這時,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學子站起來,鄭重的問道:「太子殿下,學生有個問題想請教您。」

    「說。」

    「您說的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您剛才說的一種制度上,學生思來想去,就算是我們能夠測量到雨水的大小,按照警戒線來抗防,但如果這一套制度朝廷沒有,我們豈不是在這裡就如趙括般紙上談兵?」

    梁孝仁的這個問題很尖銳,直指最重要的一個環節,那就是誰來推動,如果朝廷不推動,這些都將是於事無補。

    整個學堂落針可聞,李弘臉上並沒有出現學子心中害怕的震怒,相反是沖梁孝仁豎了個大拇指以示嘉許,然後在學堂中間來回踱步,緩緩說道:「制度是一方面,朝廷建立一種制度需要的時間,可不是像我們這般,只要經過討論就足以實施,你們確定你們經過剛才一番討論,你們的想法已經成熟了嗎?」

    宇文融站起身說道:「回太子殿下,如果您說的那種制度能夠建立起來,我們剛才短暫的討論足以應付每年的災荒,使百姓不再因為災荒而背井離鄉、流離失所。」

    李弘走到宇文融跟前,嘴角的一抹壞笑漸漸浮現,這個笑容太熟悉了,無論是宇文融還是王勃、楊炯,還有剛才的梁孝仁,都同時感到後脊樑一陣發冷,難道自己漏算了什麼不成?

    「一直以來我都告誡你們,高度決定你們看問題的全面性,角度決定你實施方法的正確性。可惜,你們到現在還是沒有達到我的標準。還有一年你們就將離開崇文館,你們是最早進入崇文館的一批學子,如果你們就是這樣的水平,東宮的臉面可就要被你們丟盡了。無論你們誰,出了崇文館後,是準備朝廷的科舉,還是選擇我給你們提供的職位,不,我不會要你們的,達不到要求。」李弘嘴角的壞笑更盛,再次走到上官儀身邊。

    上官儀也是一臉疑惑,這些學子已經考慮的很周到了,為何太子還不滿意?

    「敢問太子,他們的考慮臣都覺得已經面面俱到了,為何您還不滿意?」上官儀此刻不以先生身份問,而是以臣的身份。

    顯然說明了,他對這個關於百姓災荒,如何度過的問題也頗為關切,所以才會以臣的身份來問。

    「一個小小的竹竿、一道彎彎的河水可以讓你們看清楚洪災、雪災的大小,但你們真的以為一場天災,只是百姓缺衣缺食,流離失所?雨水、大雪漫天封路,你們如何把這些運送到百姓手裡?又如何來確保百姓在收到你們送來的衣食後,有足夠的能力來用度?大災過後必有瘟疫,這些你們考慮到了嗎?救災的人員從何而來,所有的衣食用度從何而來?百姓無家可歸後又該如何?水災、雪災人力不可為時,救濟的百姓如何安置?幼 童、婦女、老人,行動不便者,又該如何?」

    李弘眼睛掃視著所有人,繼續緩緩道:「無論是哪一種天災,想要以人力抗衡,我們所要做的,就如同應對一場嚴峻的戰爭,有時候甚至比戰爭還要費時耗力、死傷也會更多!這絕不僅僅是衣食可以解決的,需要解決的問題還有很多。不過很感謝宇文融你提出的這個假設,我決定,上官先生,就把這個當成是這一個月的課題吧。一個月後拿不出一個可行的方案,自己就在嘉福門外,背著『我是笨蛋』的牌子站立兩個時辰。」

    看著底下默不作聲,顯然是願意接受這個新鮮的課題,李弘嘴角的壞笑漸漸隱去,再次說道:「不怕有問題,就怕我們察覺不到問題出在哪裡?在坐的有攻於詩詞的,有專於藥理的,有像宇文融、梁孝仁這般,一直盯著正在修建的大明宮兩眼放光的,可你們確定你們能夠獨當一面了?大明宮給你倆一面牆,以你們現在學到的學問,我不認為那面牆下可以安全的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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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無法無天

    「多謝太子殿下教誨。」眾學子齊齊出聲說道。

    他們現在如此佩服李弘,表現的畢恭畢敬,除了因為李弘是太子外,也因為李弘用他的博學,征服了這些自命不凡,認為自己比別人聰明的學子。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兒就是,李弘給了他們天馬行空的想像力空間,脫去了他們身上文人士子的拘謹與迂腐,讓他們每一個人身上,引以為傲的優點都有了釋放的空間,不再拘泥於他們在先賢學問上的理解跟探索。

    「實踐是檢驗一切真理的唯一標準,無論你們說出什麼樣兒的宏學理論,我都尊重,想要實驗,我都給你們提供資金、物品。正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翹楚。』每一個人都不可能博學多才,只希望你們精於你們喜歡的一道,在這一途上走出你們大膽探索的一條路徑來。先賢為我們提供了基礎,為我們開創了一條路徑,但如果我們走到頭是一片荊棘又該如何?我們回頭嗎?不!我需要的是你們繼續走下去,開創出自己的路來給後人走。」李弘凝視著所有人,鄭重的說道。

    「謹遵太子殿下旨意。」眾學子再次同聲說道。

    李弘把崇文館裡的五百人分成了十個班,並沒有像上一世那般分出科目,而是一同在一起當成了大鍋燴,他想看看,如此參雜,到底最後能出現什麼樣兒的結果。

    何況,現在的師資力量,也不允許他作出分科的決策來,也只能夠按照現在的即行方針,解放他們的思維,讓他們更多的敢於去探索,不去畏縮前人留下的成果。

    一個班五十人,同年的為兩班一百人,十個班按照天干地支的十天干來分班,甲乙丙丁戊,等學子升到了乙班,也就是現在宇文融他們這一班後,會有大量的實踐機會,讓他們展示所學的一切。

    等到了甲班,則需要他們寫出一篇自己思想的文章,李弘則會根據這些,來篩選自己需要的人才,剩餘的可以安置在太乙城,也可以自己選擇科考,甚至也可以推薦給其他人等。

    拼音、標點符號、簡單的數學、物理等學科,他們則是第一批已經完全掌握的人。以宇文融、梁孝仁兩人為首,對於物理以及數學就展現出了狂熱的興趣。

    宇文融的爺爺宇文愷,可是長安城的策劃者以及運河的設計者,隋唐大運河運用了大量的,在這個時代先進的數學方法。

    因此,這兩個人在這方面像是有遺傳般,對這些展現出了極其大的興趣跟天賦。

    王勃、楊炯現在跟著上官儀,在為漢字作註上,也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這也歸功於他們當初,讀了很多的聖賢書這個基礎。

    不知不覺,李弘在崇文館晃蕩到了中午,在與上官儀等先生一同用餐後,便回到了東宮。

    任勞任怨此時已經在等候,兩人相較於前幾年的土包子形象,已經有了天差地別。

    相同相貌的兩個人,看起來精氣十足,臉色紅潤,渾身充滿了精氣神。

    此刻,他們已經是太乙城禁區裡的精英,在禁區裡面享有著很高的威望。

    剛剛一坐下,還沒來得及問話,花孟突然就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一臉的驚慌失措。

    李弘臉色一冷,沉聲問道:「何事?」

    「太子殿下,許圉(yu念三聲)師被刑部禁押起來了。」花孟擦了下額頭的汗說道。

    李弘緊緊皺著眉頭,許圉師是東宮的太子詹事,按照唐三省六部制來看待,太子詹事一職就像是尚書省的職能部門,如今卻被刑部禁押。

    「可知因為何事?」李弘問道。

    「回太子殿下,據說是因為許詹事之子許自然獵射殺人,而許詹事知曉此事,隱而不報,不想被御史知曉,如今被刑部禁押聽審。」花孟不敢抬頭。

    從今天清晨起,太子爺就沒有一件讓人值得高興的事情,蘭陵公主給太子爺出得難題還沒來得及過問,這又來了一道難題。

    「下去吧,我知曉了。」李弘活動著脖子,神情有些不在乎的說道。

    「這到底是誰呢?接連給自己出難題,到底為的是什麼呢?」李弘喃喃不斷的念叨著。

    李弘如果這個時候提審李義府的話,自然就會得到想要的準確答案,可惜現在李義府被他下了大獄,還沒來得及提審。所以他只好在父皇與母后,以及幾個宗親王等人身上猜來猜去。

    李弘的故作輕鬆,讓一旁的任勞任怨卻是心裡打哆嗦,今日就算是太子爺不找他們,他們也會進宮求見太子爺,因為太乙城也出事兒了。

    「禁區裡可有異樣?」李弘拋開許圉師的煩心事兒,抬頭問道。

    噗通,任勞任怨膝蓋一軟,兩人同時跪在了地上。

    李弘看此情景,無奈的長嘆了一口氣,心裡最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也出現了。看來太乙城也是出了不小的岔子了。

    「起來吧,說說到底何事?」李弘忍住心裡頭的鬱悶情緒問道。

    「太子爺贖罪,禁區甲號丟了大量的水銀。」

    「何時所丟?」

    「昨夜丟的,今日一早白純小姐率先發現,命我倆加急趕回來稟告您。」

    「竟然能夠躲過六率的守衛,然後運走水銀?手眼通天啊。還有什麼事兒嗎?」李弘聽到水銀也丟失後,一下子整個人倒是冷靜了下來。

    「回太子爺,左……左衛將軍昨日失蹤。」任勞的頭緊貼地面,顫抖著說道。

    雖然自從認識太子爺後,還未見過太子爺發火,但不知為何,此刻越發冷靜的太子爺,讓他們感受到了由內而外的驚懼跟寒意。

    「梁建方失蹤了?」李弘竭力迫使自己保持頭腦清醒冷靜。

    梁建方可是與薛仁貴差不多齊名的一員猛將,是父皇在冊封自己為太子後,第一時間特意調派給自己的,被自己任命為太子六率當中的左衛將軍,竟然在昨夜離奇失蹤了?

    夏至乖巧的把一條剛剛用冷水浸過的濕毛巾拿了過來,幫著李弘擦了擦臉。

    「夏至,驚蟄跟獵豹現在人在哪裡?命他們立刻搜尋梁建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李弘有一股不好的預感,恐怕等自己找到梁建方時,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驚蟄在洛陽、獵豹今日一早來信,估計晚上會趕到長安。」夏至輕聲說。

    「時局不利啊,驚蟄、獵豹都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離我這麼遠!呵呵……。」

    李弘突然笑了,這個局現在看來不單單是母后或者父皇一人了啊,顯然父皇跟母后都對自己關心的很吶,很像是兩口子同時像自己出手了。

    真是兩口子,出手就出手吧,竟然還選擇在一起,讓自己一下子變得跟困獸般。

    李弘如此猜測也不難理解,蘭陵公主給他的難題顯然像是母后授意的,許圉師的禁押恐怕與母后也脫不了干係。

    這獵豹、驚蟄恰巧這個時候都不在自己身邊,這個變身的麗竟門兩頭目,只有父皇能夠指揮的動他們,此時恰巧都是距離自己不過百里。

    而梁建方是父皇送給自己的,昨夜無緣無故的失蹤,又丟了大量水銀,顯然這也是一起策劃好了的局勢。

    白純呢?白純在太乙城又扮演著誰的角色?李弘眉頭再次緊皺,白純可不是單單的純潔,這事兒自己早就知曉了,在把她帶進宮的時候自己就發現了蹊蹺。

    為何一個外族女子被自己帶進宮後,父皇、母后都只是象徵性的過問了下,然後無論王康、王景、劉爽等人如何獲罪,白純都能夠沒事兒人一樣,自己跑了好幾趟刑部跟大理寺,所有的人像是第一次聽見白純的名字似的,都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報……。」

    外面太監的聲音通報聲,嚇得李弘差點兒從椅子上摔下去,要不是夏至眼疾手快扶著他的胳膊,神遊天外的李弘恐怕就要出溜到地面了。

    「重頭戲來了,看看是哪裡又發生了什麼事兒。」李弘抓住夏至的玉手,在椅子上坐穩後,臉上露出了琢磨不透的笑意。

    司職在門口的花孟攔住了氣喘吁吁的太監,太監把手裡的密信遞給花孟,喘著粗氣說道:「太乙城赤信。」

    「拿來。」李弘一聽急了,赤信也是他按照赤橙黃綠青藍紫這般建制,為密信劃分的等級,而相反於其他建制就是,赤信乃是最高級別。

    花孟急忙扯過太監手裡的信,快步走進房間把信遞給了李弘,接著第一時間退到了五步開外。

    夏至也同樣如此,鬆開了李弘的手,緩緩退出了五步開外。

    「密信之人可還在宮外,宣他進宮。可還有什麼話要帶到。」李弘一邊撕扯信封,一邊急急問道。

    「回太子殿下,門口人已經離去,只留下了一句話,原話是:今日上午藥膳方失火失竊。」太監看著正在私信的李弘回道。

    李弘第一時間雙手一僵,整個人一動不動,手裡的密信一下子變得也不那麼重要了。

    過了小一會兒,李弘把手裡還未打開看一眼的赤信,遞給了夏至,緩緩開口說道:「燒了它吧。」

    「太子殿下息怒。」夏至急忙跪在地上說道。

    「傳無法無天進宮。」李弘從椅子上起身,淡淡的說道。

    夏至渾身一顫,手裡的赤信差點掉到地上,顫抖著手,急忙掏出火摺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燒燬了赤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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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法則

    李弘心裡有些落寞,他現在所做的事情,遠遠超出了他自己想要的生活範疇,這一切與他原本的打算相差萬里。

    而且,這一切,都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逼迫著自己的雙手,開始沾染更多的鮮血。

    皇家的生活,遠沒有自己剛剛出生的時候,想的那麼簡單。

    從剛一被冊封為太子到現在,一切都是那麼的順風順水。他原本以為,自己完全可以憑藉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得到眾多人的認同。

    但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讓他意識到,皇家在選擇皇位繼承人上,遠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就算是你已經被立為太子,就算是你沒有犯任何的錯誤,這都並不代表,你就一定真的能夠順利的繼承皇位。

    這期間,無論是有心還是有意的,都會在你身邊發生很多的事情,來考驗你做為一個太子是否合格,是否有資格來繼承皇位,是否有足夠的能力統領眾朝臣。

    善良、仁慈、寬容、大度、胸懷等等品德,這一切放在陽光底下的東西,沒有人會去考驗你,只需要你自己做到即可。

    而考驗往往來自光鮮背後的陰暗面:冷血、殘酷、殺伐、權謀、自私、野心、城府等等。

    這些身為一個合格的統治者該具有的要素,都會在你當上太子後,在你不經意間,碰觸到一個沒有人看的見,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名叫「野心」的開關後,這些艱難的考驗便會如狂風暴雨般向你襲來。

    各朝各代,皇家權利的交替延續,永遠都會伴隨著血雨腥風的背景。

    在李弘看來,皇家光鮮高貴的表面下,其實就是鮮活的動物世界,對生存法則的完美詮釋。

    就像是狼群選擇一頭合格的頭狼一樣,永遠都需要通過鬥爭、廝殺,把最好、最強壯、最具智慧謀略、最具野心貪婪、最最殘忍冷血的那隻頭狼選出來。

    只有這樣的頭狼,才能率領著狼群,在弱肉強食的世界中保護自己的族群,才能把自己的領地擴大鞏固,並使自己成為這一領地的唯一主宰,並為後面的子子孫孫,帶來一個更加堅固的皇權!

    就像父皇現在所作的,無論是對西域各國,還是東面的高句麗、百濟、新羅等,採取一系列的戰爭跟壓迫,不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是一個合格的皇家正統,是一個合格的狼群首領!

    而他李弘,就是因為碰觸到了這個叫「野心」的按鈕後,所以這才招來了如今狂風暴雨般的局面。

    這一切,在皇家都顯得再正常不過,這裡不包含親情、不包含友情、沒有溫暖,只有堅硬冰冷的權利慾的硬碰硬。

    就像狼群、在頭狼位置的鬥爭上,為了狼群以後的發展壯大,頭狼的競爭者,永遠都是需要經過激烈殘酷的鬥爭後,才能勝任。

    父皇性格柔弱,優柔寡斷,但勝在謀略大局與城府隱忍。所以為了證明他自己是一個合格的大唐統治者,他就必須用對外的戰爭,來讓眾臣信服他有能力,給大唐帶來長治久安的局面。

    母后性格強勢,果斷決絕,但弱倫理綱常。在帝后爭鋒初現端倪時,母后的優點彌補了父皇決斷政事的弱點。

    因此,兩人的互相彌補,也就造成了朝堂上所謂的「帝后爭鋒」,有意無意間,母后也碰觸到了那叫「野心」的按鈕。

    但這些都不妨礙,在自己因為李義府而碰觸了「野心」的按鈕後,他們開始對自己展開各種考驗。

    而現在自己面臨的,不過才是他們對自己的一次小考而已。

    無法、無天是兩個人的人名,與任勞任怨出奇的相同,都是雙胞胎兄弟。

    只不過是比任勞任怨晚一年才投到李弘的麾下,而這兩人,還是李弘從長安城西市人牙子手裡買來的。

    無法、無天同樣長得很像,兩人沒有一點兒明顯的特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屬於那種紮在人群中,你永遠都不會注意到的長相。

    就算是你匆匆擦肩而過的看見了這兩個人,如果不是刻意去銘記,過後你甚至都想不起來,這兩個人長什麼模樣兒。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樣貌,中等勻稱的不能再勻稱的身型,兩個人走路的姿勢都像他們的長相,永遠都是那麼沉著冷靜、不疾不徐。

    但夏至很怕這兩個人,就算是芒種、花孟見到這兩個人時,也會不由自主的全身緊張,渾身肌肉都處於最高的警惕狀態。

    「神話」是他們這個組織的代號,太子爺到底給「神話」這個組織集結了多少人,夏至等人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在這兩個人的帶領下,「神話」一點兒也不像名字那般聽起來那麼好聽,他們就是太子爺手裡的屠刀。

    「神話」到現在為止只用過兩三次,去年暗殺倭國率領的遣唐使,最後迫使來唐學習的倭國人無功而返。

    但這一次暗殺,並沒有使倭國人灰心,今年又聚集了大約五百人前來大唐學習,並且加強了人手,保護自己的遣唐使跟來大唐學習的眾多少年。

    沒有人知道去年的倭國人是誰暗殺的,夏至也不過是前一天晚上知道太子召喚了「神話」來過,然後第二天遣唐使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太子爺從來沒有與倭國人打過交道,但她感覺太子爺對倭國人,還有高句麗、百濟、新羅等國人充滿了厭惡,凡是關於這幾個國家的使者求見太子,都被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李弘早已經在東宮花園的亭子裡等候,夏至領著兩人快步走向亭子。

    無法無天望著夏至離去的背影遠去後,才慢吞吞的跪下行禮道:「臣無法、無天見過太子爺。」

    李弘彷彿沒有聽見兩人的請安,依舊望著大明宮方向,看著正在熱火朝天施工的隱約場面,過了好半天,才緩緩說道:「做了李義府的女兒跟女婿,案發現場做成買 官賣官衝突所致死的假象。做了許圉師的兒子許自然,案發現場做成受害者尋仇。另外一件事,找到殺死梁建方的行兇者,並幹掉他。」

    「是,太子爺。」無法無天聲音平靜,像是在聽一件極為稀鬆平常的事情,不像李弘的聲音般充滿了一些無奈跟苦澀。

    李弘揉了揉自己的臉頰,讓自己面部表情不再那麼沉重,緩緩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再次開口說道:「『『需要多久時間?」

    無法無天互望一眼,沉思了下說道:「回太子爺,臣需要「精衛」的配合,如果有他們配合「神話」,三天時間足矣。」

    「給你們兩天的時間,「精衛」會配合你們行動的,會給你們準確的情報,包括殺死梁建方的凶手是誰,「精衛」都會把線索給你們。只有兩天的時間,如果三天的話,藥膳房丟的那些東西,恐怕你們「神話」追擊起來就費力了。」

    「是,太子爺。」無法無天低頭說道。

    兩人心裡同時鬆了一口氣,如果有「精衛」配合,這些事情兩天的時間也足夠了。

    做為東宮的兩大組織,暗殺的「神話」,情報的「精衛」,兩個組合如果做這些事情超過三天,他們確實不用伺候太子了。

    「還有,告訴「精衛」開始收集賀蘭敏之的一切不法之事,甚至可以給他添加一些罪名。」李弘趴在桌子上,撥弄著精緻的茶具,懶懶說道。

    無法無天有些不理解,「精衛」跟「神話」向來不通氣,除非是太子爺有令,但這次為什麼卻讓自己去通知。

    「太子爺,「神話」與「精衛」向來不通……。」無法疑惑的說道。

    「照辦吧,情勢所迫。」李弘揮揮手,便讓他們離去了。

    無法、無天跪地行禮後,然後緩緩的離去,開始準備太子交代的事情,既然太子讓通知「精衛」,那麼自己就算是冒著被「精衛」殺死的危險,也得告訴「精衛」太子爺的意思。

    但「精衛」到底是誰帶領?無法無天兩人也不知道,但他知道,通知「精衛」也很簡單,只要把要說的話寫成幾個阿拉伯數字,交給濮王府門房,門房接了,那麼就算是通知到了。

    這是太子爺給「神話」與「精衛」準備的應急預案,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昏黃的夜色下,長安城在夜晚來臨後會顯得靜悄悄的,一輛馬車緩緩的走在朱雀大街上,顯得是那麼的悠然自得。

    白純回長安了,太乙城加強了守衛,但是她心裡卻是一點兒也輕鬆不起來,抬頭望著夜空中一隻白鴿發出振翅聲,從濮王府的方向飛了出來,潔白如玉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但瞬間又飛快的緊皺到了一起。

    白純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眼看著馬車快要抵達承天門,低聲說道:「在承天門前停下。」

    皇宮監門衛仔細的檢查著白純的令牌,來來回回翻閱了好幾遍,最終還是放白純進了皇宮,而身後的馬車也在她進入皇宮後,靜靜的隱沒進了一條巷子裡。

    「奴婢白純見過陛下。」白純出現在了甘露殿李治的書房裡。

    揚武看看李治的手勢,默默的躬身退到書房外,輕輕的把書房門緩緩的合嚴,揮退了書房門口的兩個宮女,並與其他太監站在了甘露殿門口,警惕的望著四周。

    「太乙城失竊的東西,可是有讓李弘很看重的?」李治放下手裡的奏摺,靠在椅背上問道。

    「是,水銀對太子很重要,但並不是關鍵,關鍵是被太子稱為「御膳房」的東西失竊。」白純低垂著眼簾,站在書桌的對面淡淡說道。

    「可知是什麼東西?」李治把玩著手裡的硃筆問道。

    「奴婢不知,此事只有無法無天知曉,也是由他們負責的。」白純依舊淡淡說道。

    「無法無天?李弘自己組織的那個暗殺組織嗎?」

    「是,陛下。奴婢上次給您稟奏過,奴婢懷疑,去年遣唐使就是被由無法無天所率領的「神話」組織暗殺的。」

    「這個暗殺組織有多少人?」李治神情淡然,絲毫不覺得,李弘擁有這麼一個神秘的殺手組織而感覺奇怪。何況,四年前他就知道李弘暗中培養了這麼一個組織。

    「不超過三百人。」白純依舊簡單的答道。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1-28 17:54
第56章 亂局

    「三百人?這小東西想幹什麼?朕還以為「神話」會是一個秘密武裝呢,人數太少了,不夠大氣。」李治搖頭笑著說道。

    「陛下,您應該知道,這三百人都是經過太子精挑細選的,而且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三百人已經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了。」白純抬眼看了下李治說道。

    「身為太子多年,培養一些自己的勢力也是無可厚非,但如果只有這三百人,你不覺得李弘讓人很失望嗎?做為太子,那就是以後大唐的皇帝,如果就這點兒人,怕是配不上他的野心啊。」李治搖頭惋惜,心裡在琢磨著,自己是不是給小東西出得題有些難為他了。

    白純臉上毫無表情,眼簾再次低下去,看著腳下的地毯不說話。

    「太子六率現在共多少人?以他的募兵制來算,一年大概需要多少錢?」李治玩味的問道。

    「六率加在一起共一萬四千人,每率兩千人,還有兩千人……指揮權在奴婢手裡。平均每人用度大約三百貫錢。」白純如實回答道。

    「怎麼會這麼少人?按制六率人數應該在三萬人左右,為何少了一半?對了,他難道後來就沒有補充?」

    李治想起來年初的時候,千牛衛與太子右衛進行過一場操練,最後結果竟然是太子右衛勝了千牛衛,而自己付出了一千兩白銀的賭資給李弘,又以每人百兩的銀子買下了李弘的一萬五千人。

    「朕是不是又上了那小東西的當了?」李治回憶著當初比武後,李弘嘿嘿笑著跟他討價還價,買賣一萬五千人時的情形,喃喃的問道。

    「回陛下,是的。太子自己無法負擔三萬人的俸祿,所以就以……。」

    「行,小東西你行,對朕你是從不客氣的下黑手,小王八蛋,又坑了你父皇不少銀子!難怪當時他笑的那麼開心!那這樣朕心裡也平衡不少了,最起碼他失竊的那些東西也值這些錢了吧?」

    白純依舊看著腳下,淡淡說道:「回陛下,據奴婢所瞭解,藥膳房丟失的東西,恐怕不是能夠以金銀來衡量的。」

    「啪。」李治手裡的硃筆,被捏斷成了兩截:「何以見得?」

    李治的聲音變得有些冷,身為大唐皇帝的霸氣從身上四散開來,皇者的威嚴此刻是一覽無餘。

    「奴婢雖然不知曉太子到底在做什麼,但從進進出出的工匠上能夠感覺到,此物恐怕比當年太子造的水晶、玻璃、水銀等物品要金貴重要的多。禁區甲的守衛向來不嚴格,太子左衛主要任務的重中之重,一直都在藥膳房。而且,這個月太子已經放開了各國對水晶與玻璃的限制。由此可見,在太子心裡,藥膳房裡的一切,恐怕比這些要重要的太多了。」

    「進出的都是些什麼人?」

    「從各個藥鋪挖走的人居多,鐵匠、木匠,還有如術士等各色工匠,都被他聚集到了裡面。而且,奴婢知曉,最開始的一段時間,這些人回家、與什麼人接觸,都有「神話」的人暗中保護,或者說是監視。」

    李治無力的靠向椅背,雖然他給李弘出題是為了考驗他,但如果失竊的東西關係太大,自己就得不償失了。

    「那些東西現在到了哪裡?」李治沉聲問道。

    「以奴婢的手令,恐怕明日一早就可以出了關中地區,再有**日恐怕就可以到達玉門關。」白純的語氣沒有絲毫波動。

    「可有辦法追回?」

    「奴婢不知,但如果太子能夠早一些找到梁建方的屍體,或許還可以追回。再有一種可能就是,奴婢告知太子……。」

    「不行!」李治打斷了白純的提議,如果白純提醒弘兒,就等於是讓太子準確無誤的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背後指使的了,這不合皇家規矩。

    李治站起身來,隔著玻璃看向窗外的夜色,明亮反光的玻璃,把他的人影照的有些暗淡甚至有些怪異。

    「揚武,通知兵部,八百里加急,嚴查路上通往玉門關方向的所有馬車,包括所有行人。記住,這裡也包括含持有東宮太子府令的馬車。對,包括皇家馬車,一定要盡力拖住賀蘭敏之前往玉門關的速度。」李治終於第一次果斷的下了一道命令。

    聽到李治的話,白純沒來由的心裡鬆了一口氣,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一點兒情緒波動都沒有。

    梁建方是自己命人殺死的,東西是自己命令白純調開左衛守衛,授意賀蘭敏之偷偷運往西域的。

    就在李治為李弘的瑣事都趕到頭疼時,武媚此刻也在自己的宮殿扶額哀嘆,這一切是不是自己把小東西逼得有些太緊了?

    自己從來沒有在李弘跟前自稱過本宮,但那晚交李義府時,自己對李弘用了本宮這個自稱。

    而李義府這一道難題,在自己與李弘之間還未解決,自己就又給了他另外一道難題,把他的太子詹事許圉師因子殺人不報,而被禁押起來。

    再加上自己授意蘭陵,告訴李弘關於他兩個舅舅私運一事兒,小東西一下子能應付的過來嗎?

    而且,如果李弘想要徹查此事,他的姨娘跟賀蘭敏月也必會牽連其中,這對剛十歲的李弘,是不是過於苛刻了?

    芒種站在武媚的跟前,就像是白純站在李治跟前一樣,同樣的低著頭看著腳下,一言不發。

    只是芒種的臉色要蒼白不少,這也是因為皇后的授意,在李弘跟前故意多嘴,而他自己被內侍省打了一百大板的結果。

    「他可有明確的打算計畫?」武媚望瞭望窗外,問道。

    「回皇后,太子殿下出動了「神話」,但具體去做什麼,奴婢還無從知曉。」

    「難道「神話」就是他最後的仰仗嗎?他要用「神話」幹什麼呢?李義府、許圉師,兩個人想要從大理寺跟刑部安然無恙的走出來,此時對他來講已經是絕非易事。難道他要劫獄不成?」武媚喃喃的想著李弘這個不按常理出牌。更小的時候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面對這樣的考驗,會不會捅出什麼大簍子來。

    想了半天,她也無法想到李弘會如何搭救被禁押在大理寺、刑部的李義府跟許圉師,搖著頭若有所思的問道:「那個無法無天你們就沒有試著接觸過?」

    「回皇后,奴婢無能,無法無天無論是奴婢,還是夏至,都沒有機會接觸,而且……而且無法無天就像他們的名字,眼裡應該是只有太子殿下。」

    「退下吧。這幾日照顧好太子。」武媚揮揮手,獨自在書房裡沉思,是不是自己太著急了,如此一來,是不是把他逼得退無可退了?

    這個小東西,剛剛十歲,但所有的表現從來就不像個少年,更像是個成人,這也讓自己在做預判的事情時,往往會漏算他的年齡。

    但當第二日李治與武媚,同時知曉了彼此都在考驗李弘時,兩人頓時腦海中一片空白!一個坐在甘露殿有些發傻,一個坐在皇后的宮殿,神情呆滯!

    夫妻兩人從來沒有想到,彼此竟然在同一時間都給李弘出了難題。兩人沉默過後,第一反應都是想叫停這次考驗,可已經開始轉動的暗湧,又豈會是說停就能停的?

    就在兩人坐立不安的度過了一上午時,兩人同時收到了消息:李義府之女與女婿,因買 官賣官致死,但種種跡象表明,買 官賣官一事與李義府無關,案情更像是李義府之女,與女婿私自打著李義府的名義買 官賣官行詐騙之罪,被人識破後被殺。

    許圉師之子許自然同樣被殺,刑部經過第一時間勘查,認定為報復,而許圉師並不知曉許自然曾射殺他人。

    一部分水銀被追回,但是從韓國夫人武順的府上被找到,太子李弘並沒有第一時間去往姨娘的府上問責,也沒有召韓國夫人去往東宮。

    李治與武媚聽到這個消息後,腦海裡不約而同的想到:小傢伙這是開始破局反擊了嗎?手段還真夠狠辣的!

    但到了下午,東宮便再沒有任何動靜。接下來的幾天,太子李弘的滑板,這幾日從來沒有在東宮各個地方出沒,也沒有出現在皇宮。

    太子像是換了一個人,每天除了去崇文館,就是在書房裡練字,彷彿困擾他的事情已經徹底都與他無關了。

    朝堂上對李義府與許圉師子女的遇害頗為惋惜,風向也突然改變,變成了御史一再彈劾刑部不作為,對長安城的兇殺案竟然束手無策,查不到一點兒線索。

    如此不正常的朝堂現象,以及針對李義府與許圉師彈劾的劇情反轉,讓李治跟武媚,都對李弘的「神話」充滿了好奇,兩人彷彿看到了從東宮裡冒出來的殺伐氣息跟濃濃的陰謀味道。

    這是他們從來沒有想到的,沒有想到李弘會用這種辦法來保全李義府跟許圉師二人,而這也是唯一一個可以保住兩人的手段,也是唯一一個,可以讓朝堂上對許圉師跟李義府,轉變彈劾風向的辦法。

    「神話」就像是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影子,李治在朝堂上試探著迫使刑部去追查兇殺案,但刑部卻是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認為這件案子就是如案發現場一般,不需要再去調查。

    李治心裡卻隱隱開始有些擔憂了,自從水銀被追回後,李弘就開始變得極其安靜。這種安靜讓他憂慮,因為水銀是從武順那裡被追回的,以李弘睚眥必報的性格,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姨娘?

    所以他現在必須想方設法,在李弘有動作之前,保護武順母女安全無虞,千萬不能落入小混賬手裡,不然不死也得脫層皮。

    何況他還有一股來自後宮的擔憂,從武順府上發現的水銀,是不是皇后暗中指使的?是不是皇后想要借助李弘的手,來分開自己與武順母女之間的曖昧?

    身處後宮的武媚現在也不好過,武順與李治通姦一事,自己說不在意是假,何況還有自己的外甥女也牽涉其中,這讓她心裡就像是堵了一塊石頭,壓的自己胸口頗為難受,致使自己一想起此事,就恨不得立刻處死賀蘭敏月!

    而且,武媚也知道,賀蘭敏之牽扯其中,肯定是李治對自己不滿的表達,因為自己寵愛賀蘭敏之,甚至多過了對其他皇子的關愛,這讓李治心裡肯定是難以舒服。

    李弘此刻在等,他在等待藥膳房失竊的東西是否能夠追回,如此他才好決定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但他也知曉,無論藥膳房失竊的東西能否找回,自己跟父皇還有母后三人之間的暗湧,已經開始向他們三人都無法控制的局面緩緩發展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1-28 17:55
第57章 閻立本

    晨霧瀰漫,一夜的濕氣沾濕了所有人的衣衫,露水彷彿精靈一般,與晨起的人們調皮的打著招呼。

    四十來人的隊伍重新集結在一起,趕著兩輛馬車繼續往西出發,模糊的晨霧,迫使車隊放緩了速度,慢悠悠的在官道上前行。

    馬車內突然間傳來了一聲女子的嬌呼聲,接著又傳來一個男子放浪的笑聲。女子的扭捏嬌 喘聲與男子嘿嘿的笑聲交織在一起。

    奉命保護這輛馬車的護衛撇了一眼馬車,神色正常的繼續往前趕路,這一路上,馬車裡是經常發出這種聲音,他們已經習慣了。

    更讓人驚嘆的是,有時候透過馬車車窗的玻璃,都能夠窺探到裡面香豔的場面。甚至,有時候賀蘭公子還特意會拉開窗簾,讓他們透過玻璃欣賞裡面那具,凹凸有致的白花花落體。

    女子嬌媚誘惑的婀娜呻吟,男子喘著粗重的氣息,在清晨的濃霧裡此起彼伏,主導著血花與香豔的場景。

    一道尖銳的破空聲劃過,馬車四周的護衛在霎那間竟然全部無聲的倒地, 甚至都來不及發出警告馬車裡的賀蘭敏之一聲。

    「這些人竟然是從折衝府調來的人?」無法與無天站在一起,眯著眼睛透過濃霧,箭矢從兩人旁邊破空而過。

    「有關係嗎?聽從爺的吩咐就是了。」無天看著四十個人還來不及反抗示警,已經倒下去了一大片。

    「馬車裡的人怎麼辦?「精衛」的線索裡可是指明了這是賀蘭敏之。」無法像是在與無天商量。

    「爺沒讓殺他,命留著吧。」無法說完後,突然間舉起手裡的弓弩,射向了馬車窗簾處。

    「砰」一聲,弩箭如流星一般,帶著疾風射進了馬車車廂的木門上,入木三分,箭尾帶著羽翼顫抖著,像是提醒馬車裡的人千萬別輕舉妄動。

    「新弩真是不錯,速度快,準度高,力量足,簡直就是殺人利器。」無天看著無法快速的射中目標,讚歎道。

    緊緊眨眼間的功夫,車隊四十個護衛已經全部無聲的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檢查馬車。」無天像是對著空氣說話。

    接著便從道路兩側突然間湧出七八個人,來到第一輛馬車跟前,謹慎小心的打開馬車門,一個人迅速的鑽了進去,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鑽出來。

    跳下馬車走到無法無天跟前,說道:「沒錯,是咱們丟的東西,少了一些木炭,其他都在。」

    「撤。」無天說道。

    「是。」那人轉身便再次跑到馬車跟前,牽過從一開始暗殺到結束都未曾受驚的馬,緩緩從官道上調過頭,駕著馬車便往東面方向馳去。

    無法無天兩人緩緩從晨霧中出現,兩人並肩走到了另外一輛馬車跟前,馬車的門緊鎖,裡面傳來男子的聲音:「你們是什麼人?可知道這是誰的馬車?」

    無法懶得跟他說話,手指敲了敲窗戶,示意他出來。

    此時只見馬車裡那女子****半掩、雪白修長的****赫然裸露在外面,此刻正與男子倉惶的爭扯著彼此的衣服。

    看著兩人著急的樣子,無法無天就一動不動的站在馬車旁邊靜靜的等著,裡面香豔誘惑的女子身體,在他們眼裡沒有一點兒吸引力。

    賀蘭敏之匆忙從車裡鑽出來,看著兩個普通再普通不過的人,神色一怔。原本還以為會是凶神惡善的兩個模樣的人兒,沒想到竟是兩個看起來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強盜,倒是很像流民。

    「二位劫財還是劫色?如果求財,馬車歸你了,裡面早就給二位備好了一切,不光有金餅、馬蹄金,就是連麟趾金都給二位備齊了。如果二位看得起在下,美豔女子歸你們也沒問題。其他的我也不問,只要二位給一條生路即可。」賀蘭敏之英俊的臉上寫滿了誠意。

    「那一輛馬車裡的木炭去了哪裡?除了你們還有誰接觸過馬車裡的東西?」無法不理會賀蘭敏之拋出的誘惑,問道。

    「木炭這兩日被我取暖用了,除了躺在這裡的四十人,沒有人接觸過馬車裡的東西。」賀蘭敏之痛快的說道。

    「你可知道這馬車裡的東西是干什麼用的?」無法再次問道。

    「不知道。」賀蘭敏之堅定的說道:「但應該很有用,只要運到西域,能夠賣上很高的價錢。」

    「賣給誰?」

    「吐火羅遺民、拜火教。」賀蘭敏之有問必答,這是他的一貫作風,而且面對這麼兩個頃刻間,就能夠無聲無息的消滅掉自己四十個護衛的人,賀蘭敏之不覺得硬碰硬自己能佔到便宜,誰知道這迷霧中,是不是此刻就有弓弩對準著自己。

    「滾吧。」知道了該知道的後,無天沉聲說道。

    然後無法推開兩人,牽過馬車,與無天各坐在一邊的車轅上,駕著馬車悠然自得的便離開了,把賀蘭敏之與香豔女子兩人就那麼仍在路邊,看也不看一眼。

    馬車緩緩的走過約莫百十步的距離,晨霧漸漸散去的官道上,再次傳來弩箭破空的聲音。

    賀蘭敏之一驚,急忙拉住旁邊的美豔女子擋在自己身前,利箭頓時穿過女子脖頸,箭頭離賀蘭敏之鎖骨處不過三五寸的距離。

    賀蘭敏之一身冷汗的看著鋒利的箭頭,卻沒有看見從馬車裡飛出去一隻白鴿。

    「哼,早就防著你們滅口了。不過你以為你們這樣大搖大擺的,馬車也不改裝下就能夠回去?這可是太子的馬車啊,官府看見後你們就等著見閻王吧。」賀蘭敏之望著漸漸遠去的馬車,隨手推開身前,瞪大眼睛,一臉不相信神情的美豔女子,隨意的像是在扔垃圾一般。

    拍拍手便在路邊找了個比較乾燥的地方坐了下來,他相信,不到中午,官府的人肯定會找到這裡來,把自己接回去的,太子的手令,可不是誰都敢無視的。

    而且就算是昨日經過的驛城沒發現馬車異樣,前面再有幾十里地的驛站,已經接到了自己中午即將到達的信息,如果自己中午沒有到,肯定會派人來找自己的。

    長安城上空,一隻白鴿飛快的掠過,搧動著翅膀向濮王府的方向飛去。

    夏至匆匆的走到李弘的書房門口,輕聲道:「太子爺,工部尚書閻立本求見您。」

    「閻立本?他來幹什麼?」李弘從一堆紙中把頭抬起來問道。

    「他沒說,只是說有要緊的事情求見您。」夏至說道。

    「讓他進來吧。」李弘把書桌上的紙張收拾放好。

    閻立本匆匆忙忙的跟著夏至往太子的書房走去,心裡卻是十萬火急加默默的祈禱,真希望太子能夠有辦法啊,這工期如果再拖下去,陛下可就真的要發怒了。

    大明宮一根約莫十丈長、三人合抱粗的木柱始終無法架立在正在修建的正殿房頂,而且還有一塊巨大的石塊,也是想不出任何方法能夠運送到九十九道台階上。

    今日視察時,急的他是抓耳撓腮、嘴唇上都因為上火都起了水泡,但就是無法想出一個更好的辦法。

    但就在他望著那根巨型木柱與巨石發呆時,特意過來視察的監察御史王義方在知曉他的難處後,向他提議,或許問問太子殿下,說不準能夠有意想不到的辦法。

    閻立本頓時眼前一亮,是啊,自己真是老糊塗了,怎麼把向來以聰明多智的太子殿下給忘在腦後了,於是便飛快的趕了過來。

    李弘聽完閻立本的來意後,也有些目呆:「閻大人,您覺得我行嗎?」

    「殿下,臣如今真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求殿下您的。當初在圖紙上看著應該不是很難,但沒想到,實際中想要架起一根完整的巨柱,實在是……實在是難如登天啊。」閻立本手邊的茶杯急忙放下,繼續訴苦道。

    「王義方竟然沒有彈劾您拖延工期?據我所知,他那兩眼睛可賊著呢,就是我都不敢在他跟前晃悠超過一個時辰,不然非得被他抓住什麼把柄,告到我父皇那裡去的。」李弘說道。

    「殿下,臣不瞞您說,臣已經顧不得如此多了,彈劾歸彈劾,哪怕到時候罷了臣的官職呢,只要能把這根巨柱架上去,臣都認了。」閻立本急切的說道。

    閻立本在皇爺爺在世時,曾經出任過刑部侍郎、將作少監等職,但真正被重用,還是父皇在打算重修大明宮時,任他為工部尚書。

    六十多歲的人了,熬到六部尚書一職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您也別著急,先喝點兒水去去火,歇息一下,我便隨您同去看看可好?」

    閻立本一聽太子同意了,立刻放下手裡的茶杯,感謝道:「如此臣就多謝太子殿下了,還請太子殿下現在就去如何?」

    「我……好吧,您年齡大,您說了算,走吧。」李弘頗不忍面對面色焦灼的老頭兒,認命說道。

    而就在他們前往大明宮工地時,王義方這個貨已經跑到了李治面前,一邊彈劾閻立本荒廢工期,一邊又說閻立本請了太子去大明宮,希望太子能夠幫他想到一個好辦法。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1-28 17:55
第58章 大國工匠

    李弘隨著閻立本來到大明宮主殿前,一根巨大的木柱甚至已經超乎了他的想像。只見一根足足有十五丈長、三四人勉強能夠合抱起來的巨柱橫放在台階下面。

    「閻大人,您別告訴我就是這一根巨柱!」李弘問道。

    閻立本聽出了李弘嘴裡的震驚,老頭兒有些尷尬,咳嗽著說道:「太子英明,就是您眼前的這根。」

    我英明個屁啊,英明的話我就不該跟你來,這他娘的以現在這個時代的條件,就是自己親自操作,恐怕也是需要一些時日的。

    「閻大人您真會開玩笑,我最近沒有得罪工部吧?您幹嘛要拉上我啊,拉上我,您以為我父皇就不會發怒了?」李弘摸著快到他肩頭的巨柱,思索了好久,也沒有想出一個能夠在段時間內就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那塊您嘴裡說的巨石呢?別告訴我就是我腳下踩的這個啊,這可是整塊的地板啊,不是巨石。」李弘看著腳下十丈見方大小的巨石問道,被坑的感覺油然而生。

    「太子英明,沒錯,就是這塊巨石。」閻立本老臉也尷尬的說道。

    「不是,這……您們都是怎麼運過來的呢,這麼大一塊巨石,為何不切割好再運過來?」李弘質問道。

    「回太子,這塊巨石如果切割開,就破壞了整體性跟美觀,為了造我大唐百年偉業,自然是需要精益求精了。」

    「那您是這麼運過來的?」李弘重複問道。

    「太子可知當年曹孟德麾下有一謀士,名曰婁圭?」閻立本故作神秘,含笑問道。

    李弘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婁子伯獻計潑水結冰,一夜之間建成城牆,而你們就把潑水結冰用在了運送巨石上,可是如此?」

    「太子英明,正是如此,而施此法者乃是婁圭之後人也,婁於。」閻立本向不遠處一個工匠招了招手,只見一個約莫五十上下的男子走過來。

    「婁於見過太子殿下,見過閻大人。」

    「士運土潑水,比及天明,土城已就。馬超領兵觀之,大驚,呼有神助。可是如此?」李弘說道。

    「謝太子誇讚。」婁於躬身行禮道。

    「好吧,那我就試試吧。芒種,讓宇文融與粱孝仁立刻到大明宮。」李弘背身對芒種說道。

    望著芒種離去,閻立本疑惑的道:「此二人可是崇文館的學子?」

    「不錯,正是崇文館的學子,看看他們是不是有更可行的辦法。」李弘心裡知道,自己的想法或多或少會有些偏激,甚至會破壞已經建好的格局。

    而且自己所知曉的辦法,宇文融跟粱孝仁同樣知曉,但自己並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也沒有這方面的基礎,所以在遇到這種困難的時候,或許只有像宇文融跟粱孝仁這樣有基礎,又具有先進技術理念的人能夠想到兩全其美的法子。

    而這些也正是李弘一直給崇文館,包括給太乙城禁區的那些工匠所傳授的,都是以自己上一世所知曉的一切知識,點撥他們對所有學科的靈感之門,然後讓他們以現有的學術為基礎,慢慢的打開一條,通往自己給他們的那些知識大道的途徑。

    這樣一來,無論是哪一途,就不會出現技術的斷層,也能夠把完整的技術儲備下來,為下一步的開拓創新,做好真正的技術儲備。

    就以玻璃為例,當年自己只是教會了任勞任怨如何製作,用什麼東西製作,但接下來的配比,基本上都是任勞任怨兩人摸索出來的,才有了今天如上一世落地窗般大小的玻璃出現。

    雖然這個過程比較緩慢,但最起碼能夠讓任勞任怨弄清楚所有物質的屬性,紮實製作玻璃的所有基礎知識,最起碼不會使玻璃技術出現斷層,使得他們有了一套完整的系統。

    而這樣下來,自己刻意給了他們小十年的發展期。在這期間,無論是西域各國還是高麗、倭國,它們是無法接觸到這一技術的。

    但反過來講,就算是自己保密,也會加速它們對玻璃的好奇心,加劇它們自己煉製玻璃的心思。這樣就會給予它們儲備玻璃技術的機會,會讓它們一步一步的做到所有的技術儲備。

    所以自己在任勞任怨把玻璃工藝發展超過小十年後,自己再把玻璃出售給他們,一是能夠在這幾年賺到大量的錢財,二是能夠有效的遏制它們發展自己的技術。

    就算是有一天,它們能夠製造出與現在大唐一樣的玻璃工藝,但它們要想再往前發展就會變得難上加難,因為它們的工藝技術儲備不夠,技術如果出現了斷層,到時候還是需要重頭再做一遍,自己最起碼又給任勞任怨,爭取了好幾年發展的時間。

    而現在自己最為看重的太乙城藥膳房,李弘採取了同樣的辦法,不過就是保密級別達到了最高,決不允許外人知曉。

    那就是點撥給他們火藥的最基礎製作,然後讓他們在此基礎上繼續發展研製,最終做到從最基礎的火藥技術,按照歷史的發展軌跡紮實的往前發展。

    自己提供的,不過就是一個早一百多年兩百年的火藥雛形。按照這樣的規律,自己不過是在這一世,把後人研製的基礎提前百年擺在眼前,整體上領先這個時代,這樣也就不存在斷層與發展停滯,對大唐的益處可比直接拿出自己能夠做到最好的,要強太多了。

    自己要打造的,是一支真正的能夠撐起大唐工業、經濟、軍事等等的大國工匠!能夠使大唐在所有的行業,都遠遠領先於其他各國的純粹精英工匠!

    李弘相信宇文融跟粱孝仁,能夠完全獨立的解決這個問題,但顯然,閻立本不這麼認為。

    閻立本捋著花白的鬍鬚想了想說道:「太子殿下,恕臣之言,此法恐怕難以辦到啊。臣在請您過來前,弘文館與國子監,甚至是倭國滯留在大唐的上期遣唐學子,臣都叫過來看過了,眾人是沒有一個,能夠拿出行之有效的方法的,難道您的崇文館……。」

    「試試就知道了,對了,閻大人,要不這樣吧,如果我的學生把它架上去呢,我可是知道當年鄭國公魏徵大人把《換鵝貼》輸給了您,要不您就用《換鵝貼》跟我賭一次如何?」

    閻立本大駭,鬍鬚顫抖著震驚的後退了好幾步,哆嗦著說道:「太……太子如何知曉《黃庭經》在臣手裡?」

    這可一直都是秘密,當年自己與魏徵打賭,魏徵輸了後,自己聽從兄長閻立徳之言,要了這本王羲之的親筆《黃庭經》,此事從來未曾跟任何人提及過,如今被太子一問,自然是心下駭然。

    「史官說的。」李弘輕鬆的說道:「別人不知道,但不代表我不知道啊,皇爺爺當年的史官還有一些人在,我就沒事兒跟他們說說話兒,所以就知道了,很簡單的。」

    閻立本看著李弘人畜無害的眼神,心裡總是有一股不安感,但又看了看這即將延期的工程,心裡嘆了口氣,咬牙說道:「好,臣就跟太子賭一把,但如果太子您輸了呢?」

    「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您知道在何人手裡吧?」李弘拋出一個大大的誘餌。

    閻立本不信道:「不可能,那是先帝珍愛之物,恐怕就是陛下都未能夠一睹真跡,您又如何能夠擁有?」

    「皇爺爺走了,這東西您說留給誰?難道還不是給了我父皇?我父皇當年在臨湖殿與我打賭一事兒您可記得?」李弘眨著明亮的眼睛問道。

    「臣當然記得,那次確實是陛下輸了,您也為大唐造出了這更好的玻璃,如今都用在了大明宮上。難道您跟陛下的賭資是……。」閻立本雙眼開始變得火熱,精光閃閃,一點兒老態都沒有了。

    閻立本善工藝,攻字畫,曉建築,讓人家喻戶曉的便是如今收藏在太極宮內的《步輦圖》,畫於貞觀十五年,太宗接見迎娶文成公主的吐蕃使者祿東贊時的情景。

    李弘拋出的誘餌,足以對閻立本這樣視書畫為性命的人,有著巨大的魔力,當下二話不說,與李弘一言為定,誰輸誰便拿出珍藏。

    兩個人嘿嘿笑著,彷彿都看見了彼此的珍藏,已經入了自己囊中。

    粱孝仁與宇文融極速趕來,神情中都是帶著一絲的緊張跟興奮,給李弘行過禮後,李弘便指著那根巨木說道:「架到房樑上去,架不上去,自己拿牌子嘉福門外站七天。」

    「啊?」兩人聽到李弘的懲罰都是一驚,站七天?那以後還有臉見人嗎?

    「還有你們腳下這塊小石頭,送到台階上去。既然知道辦不到的嚴重後果,那麼就給你們三天的時間,做到了都好說,做不到的話,七天只是懲罰的開頭。」李弘好整以暇、神態輕鬆的警告道。

    閻立本看著兩人驚懼的表情,以為兩人是對於眼前的困難也毫無辦法,開口打趣道:「太子殿下可是與老夫定了賭約的,如果你們辦不到,殿下可是會輸給老夫一件很重要的寶貝,所以啊,你們最好是盡心盡力。」

    宇文融與粱孝仁在李弘說完後,就開始盯著眼前巨大的木柱,對於閻立本的話,多少聽進去了一點兒,只知道太子跟人家打賭了,賭約什麼他倆不在乎,他倆在乎的是,如果太子輸了,會怎麼懲罰他們!

    「好,殿下,兩天的時間,只要給學生兩天的時間,學生保證辦到!」宇文融顯然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啊……?這麼大的巨木完整的架上去你們可以做到?」聽到兩個學子的話語,閻立本眼前險些一黑,差點兒暈倒。

    這怎麼可能,困擾國子監、弘文館等等鴻學大儒、能人異士的難題,兩個莫過十五六的少年,竟然敢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證!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1-28 17:55
第59章 逼迫

    李弘把雙眼興奮的冒光、摩拳擦掌的粱孝仁與宇文融留在了大明宮工地,兩天的時間希望他們能夠完成這個難題,而且自己同時還把任勞任怨兩人介紹給了他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直接找這兩個人。

    交代完這些事情後,在閻立本半信半疑的眼神中,李弘離開了大明宮工地,接下來剩下的事情,就是等著閻立本給自己把《換鵝貼》給送過來了。

    閻立本望著李弘的背影,總是有種上當的感覺。強自靜了靜心神,最終還是決定賭一把。

    太子如果輸了,自己不可能也不敢真的把《蘭亭集序》據為己有,但只要能夠讓自己一觀真跡,臨摹一帖的話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該來的終會要來的,李弘無法主動去找自己的姨娘武順,這樣只會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讓整件事情更加朝著,難以挽回的局面發展。

    而所有的事情,李弘之前一直忽略了武元慶、武元爽在裡面扮演的角色,現在從頭來捋,才發現,對太乙城傷害最大的不是水銀丟失,而是這兩個人的從中作梗。

    當初蘭陵姑姑的警告,顯然是對的,兩位舅舅不單是受了誰的指使。

    藥膳房失竊現在足以認定是父皇指使,而水銀前後丟失兩批,顯然也有母后唆使的影子。

    此次的局,父皇跟母后兩人,若有若無的都在以武家做局,打擊著跟彼此有利益衝突的所有人。

    水銀丟失在姨母那裡找到一部分,這是不是說明,母后想借自己之手懲戒姨母跟表姐賀蘭敏月?

    藥膳房失竊,是不是就是父皇想要通過自己懲戒賀蘭敏之,起到敲山震母后的作用?

    父皇跟母后分別利用著彼此的人,然後以李弘之手達到懲戒的目的?

    今日自己跟閻立本打賭,雖然是臨時起意,但自己惦記他那《換鵝貼》已經好幾天了。他是打算用《換鵝貼》獻給父皇,來平衡自己對姨母、表姐的懲戒。

    白純跟驚蟄、獵豹這幾日一直在加緊尋找「木棉袈裟」,這是自己打算懲戒武元慶跟武元爽以及賀蘭敏之後,送給母后的禮物。

    「妾身武順見過太子殿下。妾身賀蘭敏月見過太子殿下。」武順母女在正廳對著李弘正式行禮道。

    「姨娘何必如此,快快起來。表姐,您也快些起來。」李弘從大明宮回來,剛一進門就看見了母女兩人盈盈跪拜。

    武順雖然年紀比母后還要大兩歲,但顯然也是保養有方,四十歲的年紀了,看起來還跟三十歲左右似的,與賀蘭敏月站在一起,像姐妹比像母女更多一些。

    賀蘭敏月風情嫵媚的樣子,怎麼看怎麼都有白純的影子,一身名貴布料的白色衫裙,顯然是想穿出白純那一副淡若幽蘭的樣子,但頭上的繁雜的驚鴻髮髻,跟閃著金光的首飾,讓她整個人顯得俗氣了很多。

    完全不像白純那般,淡若幽蘭又嫵媚風情的雙重結合氣質。

    「不知姨娘今日來此有何要事?」李弘領著兩人進入正殿,分賓主坐下。

    小雪乖巧的立刻奉上茶水,然後便站在李弘一側,隨時準備聽候太子的吩咐?

    武順勉強的笑了下,輕聲道:「姨娘此次前來,是來跟弘兒賠罪的。」

    武順打蛇隨棍上,既然太子一直以姨娘相稱,如果自己再繼續正式稱之為太子,就有些過於見外了。

    而且太子以家人這樣的稱呼,是不是說明太子把這事兒,當成了家事而非是國事來對待?

    李弘的心思此刻卻沒有放在母女兩人身上,這兩個人跟父皇的關係亂七八糟的,自己還真不好動的太厲害,否則父皇肯定繞不了自己。

    寒暄了幾句後,李弘便送走了武順跟賀蘭敏月,然後陷入了沉思當中。

    這次父皇母后給自己的小考,顯然不光是一次考試,這裡面牽扯了太多兩人複雜的暗鬥。就如自己所想,兩人都在以武家人做局,但最為難受的卻是自己,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武元慶、武元爽彷彿跟武順母女商量好似的,在武順母女離開沒多久後,兩個人也一同出現在了東宮,求見李弘。

    兩人此次的目的也與武順母女一樣,都是態度明確的來賠罪。同樣,兩人也都說出了自己心裡的不滿。

    這不滿的原因與武順母女一樣,那就是既然咱們是一家人,太子您就不能只顧著自己一個人賺錢,您好歹也得幫襯幫襯我們。

    太乙城做為專門為您賺錢而建的城,身為皇家貴胄,沒有分享到一絲一毫的利惠,反而還需要跟其他商人一樣被同等對待,這讓他們感覺到了不滿跟輕視,於是就萌生了私自偷運的念頭。

    李弘聽的心裡直呵呵,這到底是誰給他們出的主意?違制私售太乙城禁品,偷運太乙城禁區水銀、藥膳房物品,到頭來還變成了自己的不是?

    背後給他們出謀劃策的人會是誰呢,這可是一個當律師的好苗子啊,眼光精準狠辣,一下子就戳中了自己的弱點,那就是自己身為太子太小氣了,只是為自己著想,忘記了給整個皇家貴戚分一杯羹。

    這也正是李弘這幾日,在聽到蘭陵那日離開時的口舌後,開始思索的一個問題,自己身為太子只知道賺錢,卻不知道為皇家貴戚分一杯羹?

    是不是顯得太過於小氣,如此一來是不是把自己在名譽上,陷入了自私自利的境地中?

    李弘還在思索之際,花孟又來稟報,皇家宗室來訪,父皇的好幾個皇弟,還有兩個皇叔來訪!

    李弘的第一反應是,自己要不要先回到後面看看黃曆去,今天什麼日子,商量好了的嗎?怎麼都跑到自己的東宮找自己!

    黃曆原本還是新鮮事物,但自從李弘的活字印刷,這幾年開始印製各類書籍以來,黃曆(皇曆)經過幾年的發展,已經算是頗為普通的書籍了,最起碼可以在東西兩市都買的到。

    紀王李慎、趙王李福、曹王李明還有越王李貞,再加上兩個李弘可以稱為皇爺爺的韓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軌,整個太子府用來接待貴客的正廳頓時顯得熱鬧起來。

    自己的父皇今年也不過三十四歲,這些比父皇還小的皇叔裡,最小的今年才二十六歲,都是正值壯年時期。

    李弘需要一個個行禮問候,等問候完畢後,李弘都覺得自己有些懵。再次分主賓坐下,李元嘉與李元軌自然是坐在其他人上首的位置。

    望著這些人,李弘都有些恍惚,如果這些人都支持自己,豈不是自己要造父皇的反都夠了?不過他也就是在腦海裡一掠而過,可是不敢真動這樣的心思。

    如果真是造反,恐怕到時候自己把父皇反下去了,再把母后給招上來。畢竟,這兩口子可都是權謀之術極為出色之人,要不然,長孫無忌為首的關隴集團也不可能倒的那麼快。

    接下來這些皇叔與皇爺爺與自己嘮了幾句家常後,就由李元軌跟李元嘉把話題切入了正題,與前面兩撥人不謀而合,都是為了太乙城那些財富而來。

    各個哭窮,各個都把自己說的比長安百姓還不如,聽的李弘都想跟著掉幾滴假惺惺的眼淚兒。

    在他們每一個人都把自己的「困難」表述完後,李弘這才開口說道:「各位皇叔與兩位皇爺爺,弘兒雖有心助您們,可弘兒現在年幼,這太乙城所有的商品,都是咱們皇家的產業,而弘兒就算是想讓皇叔與皇爺爺製造,恐怕父皇那裡都不太好應允吧?」

    李弘說完後,看著幾人都不說話,神情都是等著他表態,幾人的態勢,大有今日你不松口便不走的決絕,李弘嘆口氣,從椅子上起身說道:「各位皇叔、皇爺爺,應該都知道由當年漢朝名士恆寬所書的《鹽鐵論》吧,鹽鐵官營、酒類專賣、均輸、平準的大策略。如今太乙城看似財富頗多,但弘兒卻一時無法把所有各項產業持續擴大,唐律有制監管,如果弘兒分攤各位皇叔、皇爺爺,父皇怪罪下來,弘兒可是一人承受不起啊。」

    一番話讓在座的各位皇家貴戚,若有所思的點頭稱是,李弘心裡卻道:你們給我找難事兒,好啊,我現在把皮球踢回去,除非父皇答應他們,要不然我也沒招兒。

    「只要各位皇叔跟皇爺爺能夠說服父皇,我保證答應各位,無論是精鹽還是細白如雪的糖,這些製作秘方我都可以交給大家。但有一條,還請各位皇叔與皇爺爺應允,所有我們李家的宗室子弟,須每家有一嫡子在我崇文館受學,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全部乃庶出!」李弘看著他們說道。

    在座的幾人都知曉他這幾年的崇文館,已經偏離了國子監跟弘文館的正統受學,誰知道把子嗣送到他這裡幾年後會變成什麼樣兒?所以才把不受重視的庶出送到這裡來,算是給他太子一個面子。

    但看著李弘堅定的表情,李元嘉想了想說道:「好,到時候陛下如果能夠應允,弘兒你願意傳授,我們自會把子嗣送到你的崇文館受學。」

    「多謝皇爺爺,如果您能說動父皇,然後送人來崇文館受學,我保證會把玻璃、水晶等方法傳授給他們。」

    幾個皇叔交頭接耳一番後,心裡都有了一番計較,各懷心思的暫時答應了李弘的要求,然後便紛紛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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