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唐謀天下 作者:青葉7(已完成)

 
BloomCaVod 2017-11-28 17:06: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06 495725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3-9 22:05
919 洛陽河上的畫舫

    女子彈的曲子不僅是李弘耳熟能詳的,甚至是就連狄仁傑等人,也對這曲子充滿了熟悉感。

    但並不是幾人遇見了熟人或者是知音,而是這些曲子之所以讓他們能夠如此熟悉,完全是因為這些曲子都是自宮裡流傳出來的,還都是經過顏令賓親自編排後,在宮裡演奏之後流傳了出去,或者是被秦楚楚、霍小玉等人帶出了皇宮,從而使得這些曲子在長安、洛陽等地開始流傳開來。

    聞歌知雅意、焚香遠紅塵,船艙內的琴聲緩緩的流淌,洗滌著房間內的寂靜。離琴台不遠處的香薰升騰著一股淡淡的青煙,古樸的味道在房間縈繞不絕,加上那如高山流水般的琴聲,以及不時從外隱約傳進來的細小水花聲,彷彿使人置身在了秋雨中的空山幽谷內。

    翻閱完姚崇幾日幾夜梳理出來的資料,其實這些資料第一時間姚崇便給他送了一份,現在再看,李弘也不過是無聊之際,隨著狄仁傑四人像征性的翻閱而已。

    「公子,今日那些人的行為如今看來還是頗為反常啊,竟然沒有一家出面闢謠,是不是他們在等著其他幾家,而後聯合起來一同闢謠?就像這一次的事情一樣,同進同退?」王孝傑按耐不住性子,在李弘未進來前,他便把心中的隱憂對狄仁傑三人說了出來。

    「怕的就是他們會如此團結一致啊,我們今日只不過是試探一下這兩家的反應,雖然說達到了我們預想的效果,但王大人的擔憂……我們也不能不提防才是。」李嶠思索著崔、鄭兩家的反應,不自覺地說道。

    「你的意思呢?」李弘靠在椅背上,聽完王孝傑兩人的話後,看向姚崇問道。

    「下官認為,此事兒他們不驚慌不闢謠,想必便是看透了我們的意圖,顯然是知道這是朝廷要處理冒死直諫的官員而特意釋放出來的輿論,只是下官認為我們既然已經準備妥當,就不必去特意揣摩他們了,畢竟我們如今佔據上風,而且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能夠從不同的方面找到玩忽職守、或是貪贓枉法的一些證據。」

    「下官不擔心這些,下官擔憂的是,一旦朝廷全面展開後,有一些人會渾水摸魚,從而矇混過關,畢竟上上下下都有涉及,如果明日一旦再放出針對其他幾家的言論,會不會真的就促使他們抱成一團,聯合對抗呢?」狄仁傑同樣有些凝重。

    只是包括李弘在內的五人,哪怕是一直踞坐在門口的花孟跟獵豹,特別是一直偶爾看那彈琴女子幾眼的花孟,都沒有發現那彈琴的女子從聽到姚崇自稱下官後,一雙原本在琴弦上沉穩撥弄的纖纖玉手,突然間變得有些顫抖了起來。

    但李弘本能的想要回頭一望,因為琴聲從他們開始談話開始不久後,琴聲就在身後女子的彈奏下變得有些雜亂了,雖然依然遵循著曲譜與指法,但依然還是能夠聽出,琴聲中夾雜著些許的不安跟緊張,更像是一個初出茅廬、內心忐忑不安的女子初次在賣藝。

    來不及細想的他,那一絲疑慮不過是從腦海裡一晃而過,注意力瞬間被狄仁傑的話語吸引了過去。

    「在你們的預想中,你們認為這件事情從開始到結束,需要多久的時間?」李弘的手指隨著琴聲有節奏的輕輕敲打著扶手,微笑著看著四人問道。

    「臣等自然是希望盡快了結此事兒,畢竟茲事體大,不論是對朝廷還是對您的影響都太大了,若不及時解決……。」

    「錚」一聲,身後琴聲的節點瞬間脫離了李弘腦中原有的曲譜,所以不等狄仁傑話說完,李弘就突然轉頭看向那彈琴的女子。

    「啊……。」在李弘回頭的瞬間,那彈琴的女子突然驚叫出聲,一雙手也愣在了琴弦之上,低著頭顫抖著身子,不敢抬頭看向李弘。

    看著那女子的情形,李弘心中也明白,這女子從一開始就一直在注意他們的談話,甚至是一直在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不然的話,不可能自己這麼突然的回頭,也能夠瞬間被她發現。

    女子感受著頭頂如利劍一般的目光,甚至感到自己的頭皮正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向兩邊裂開,突然而至的巨大的壓力,讓她一開始就緊張的身體,此刻變得像是要痙攣起來,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渾身僵硬而又不聽話的抖動著。

    一雙緊張顫抖的玉手,依然輕輕的搭在琴弦之上,挪走也不是,繼續保持這個姿態也不是,停滯在半空不住的顫抖著。

    女子本無心聽他們的說話,一聲公子足以說明,背對自己的這個公子定然是個久居高位的大人物,不然的話,這屋子裡這麼多人,不可能都聽他一個年歲最輕的。

    而且從自己一進屋,就能夠感受到這房間裡的一切事物,都是圍繞在這位貴公子而進行著,雖然自己從進門之後就一直低著頭,但還是能夠感受到,那公子身上給她帶來的壓力跟一絲的內心膽怯。

    「你是什麼人?」李弘開口問道。

    「妾……妾……妾身是是這家家畫畫舫的琴師,請請請大人見諒。」女子低著頭顫抖著語音,一雙手也不自覺地放了下去,踞坐在琴台後面驚慌的說道。

    李弘回頭看了一眼花孟,花孟便再次起身拉開艙門走了出去,而後又轉過頭對那女子說道:「你是因為猜到了我們的身份而驚慌,還是因為其他事情?」

    煙花之地的女子,小到三教九流,大到達官貴人,甚至包括王公貴族她們都有機會接觸,所以也就練就了一雙毒眼,看人則是極準。

    剛才李弘等人的短短一番話,已經讓這女子從字裡行間意識到了,今日她侍奉的幾人怕就是朝廷對抗前些日子,鬧的洛陽滿城風雨、百姓奔走相告、偷偷議論的&bsp;那冒死直諫事情的大官。

    而且她雖然不關心朝堂之事兒,但前幾日的事情鬧的太大了,來來往往的客人當中,十撥人最起碼有九撥人都會討論這件事情,無非是高談闊論的說著自己對此事兒的看法,什麼這一次陛下怕是要失掉顏面,向五姓七望低頭了。

    或者是說五姓七望公開與陛下對抗,冒死直諫陛下改弦更張,怕是會惹的陛下龍顏大怒,從而下決心徹底整治五姓七望為首的豪門勳貴,從今往後,以五姓七望為首的豪門勳貴,怕是其威望跟影響力就要大打折扣,被陛下徹底的打壓了。

    而在今日,洛陽城的大街小巷更是出現了針對於那博陵崔氏、滎陽鄭氏的流言蜚語,甚至是一些從外地而來的百姓,拿著血書狀告博陵崔氏以及滎陽鄭氏,這一切的發生,雖然大部分人認為是這些時日兩大家族公開對抗陛下以及朝廷,所以惹來了當初對他們不滿的勢力的警告。

    自然,也有一部分人認為這是朝廷為了對抗五姓七望,故意放出來的流言蜚語,用來惡意中傷五姓七望,希望他們能夠見好就收,不要讓朝廷跟陛下太過於難堪。

    而她之所以會對此事兒如此敏感,則是因為博陵崔氏曾經欺壓她的夫君,利用崔氏在朝堂之上強大的關係網,在去年科舉時,用其他人頂替了她的夫君。

    再者便是,當今洛陽丞杜審言之次子杜並貪戀她的美色,甚至曾經三番五次的暗示自己,如果願意從了他,便可以讓他的夫君郭敬之被五姓七望舉薦,而不用再參加科舉,更不會再次被人頂替、被朝廷棄用了。

    洛陽丞杜審言之子杜並一直與博陵崔氏在洛陽的嫡長子,也就是崔行功的兒子崔浩關係極好,據夫君自己暗自查探的結果,夫君去年被人冒名頂替,便是被崔浩的堂兄崔子白所頂替。

    而夫君也曾上門理論,但最終都是無功而返,甚至好幾次都是被博陵崔氏在門口拳打腳踢的扔了出來,自己也曾建議夫君向洛陽府報官,但案子到了洛陽丞手裡之後,這件事情便如石沉大海,再也沒有了消息。

    而且因為當初曾上門求助於洛陽丞,夫妻二人也曾學著一些勳貴豪門之間往來的規矩,變賣了家當買了兩幅字畫送禮上門,兩幅字畫被收了,事情卻是一直沒有個下落,最終還偶然間招惹上了洛陽丞的次子杜並,惹來了鄰里之間因為杜並、崔浩時不時騷擾的白眼跟非議。

    夫君一直想要考取功名,雖然自去年被人頂替之後,鬱鬱寡歡了一陣子,但在自己的勸說跟安慰下,夫君最終還是重拾信心,打算今年再次參加科舉。

    但家中因為上一次送禮於洛陽丞,而已經被他們夫妻二人把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如今家徒四壁的小兩口,想要維持這個家的日常用度,還要讓夫君放下顧慮,專心於今年的科舉,無奈之下,林翠便不得不仗著自己的琴技,在洛陽河的畫舫上幹起了賣藝不賣身的琴師日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3-9 22:05
920 冤家路窄

    「抬起頭來。」李弘聽林翠敘述完後,便盯著林翠那一頭精心打理過的發髻說道。

    隨著李弘的聲音響起,林翠內心驚恐萬分的猶豫了片刻,但這個時候事已經不由她了,如今只能是聽從眼前這幾位貴人的意思行事了。

    但如果他們也像那杜並跟崔浩,還有那崔子白一般,只是貪戀自己的美色的話,自己寧可從這窗戶處跳下去,也不能讓他們玷污了自己的清白之軀。

    猶豫了片刻後的林翠,最終還是在李弘那雖然很輕,但帶著一股不容讓人不可抗拒的力量的聲音下,緩緩的抬起了頭。

    一身淺藍色的長袖衫裙,外面還加了一件絲織的短袖長衫,如此一來,使得林翠在把兩手放在兩側,抬起頭的同時,更是因為那長長的及地衫袖,凸顯出來她凹凸有致的上身。

    一張潔白無暇的鵝蛋臉,鑲嵌著一雙美麗的眼睛,神色之間在緊張之餘卻是略帶一絲哀怨,背靠身後依然閃爍著點點火光的洛陽河,倒是一幅頗為愛憐的畫面。

    「你父君叫郭敬之?哪裡人氏?何時到的洛陽?你們在洛陽多久了?」李弘一連問了四個問題,林翠的神情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依然是緊張加哀怨。

    而狄仁傑、李嶠等人卻是一臉的疑惑,不明白為何李弘憑藉一個名字,就斷定此女與她的夫君非是洛陽人氏,而是來自他方呢?

    而且陛下還是如此篤定的口吻問道,這讓狄仁傑以及李嶠,不由得心生疑惑,難道陛下早就認識此女以及此女的夫君,甚至是瞭解這女子剛才所述之事兒?所以今夜才特意前來這洛陽河的畫舫,把這女子叫了過來為他們撫琴不成?

    「回貴人的話,民女夫君乃是太原郭氏後人……華州鄭縣主簿郭通之子,名叫郭敬之。民女與夫君來洛陽四年了。」林翠想了想,最後還是猶豫著把她公公鄭縣主簿的名字加了上去。

    林翠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看著李弘兩側的狄仁傑四人,一個個年紀都與她四年未見的公公年齡相仿,內心裡於是開始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期望著如果搬出自家公公的名諱,萬一這位年輕的貴公子身後那幾人,有曾在華州左近任職過的話,說不準認識公公呢。

    如此一來,說不準自己可以與這些人攀上一些交情,哪怕是他們只是聽說過鄭縣主播郭通的名字也罷,希望他們這些大官能夠念在相識,或者是一面之緣的份兒上,幫幫自己的夫君。

    即便不能給予額外幫助,但只要能夠讓夫君在洛陽的科舉入仕之路,能夠走的不是像這幾年這般艱辛,給予一個公平公正的對待就足矣。

    「鄭縣主簿郭通?」李弘嘴角掠過一絲笑意,頓時讓面容姣好的林翠臉上一紅,像是自己的小心思當眾被人拆穿一般。

    在坐的幾人哪一個不是朝堂浸淫多年的官場老油子,特別是狄仁傑,可是大唐朝堂之上出了名的圓滑世故,自然也是瞬間便明白了這叫林翠的女子,提及她的公公郭通的用意了。

    所以隨著李弘喃喃的念叨著,而後神情若有所思,像是在極力的回憶著大唐的官員之中,到底有沒有這麼一個人時,狄仁傑等人也不得不對眼前的女子另眼相看。

    眼前這個女子可真不一般啊,竟然當著陛下跟他們幾人的面,還敢在心裡打著自己的小九九,竟然抱著哪怕是一絲絲的渺茫希望,也希望能夠結識一些能夠幫助她夫君的達官貴人。

    「鄭縣應該是下縣吧?姚崇你可聽說過此人?」李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而後淡淡的問道。

    吏部尚書姚崇立刻回答道:「回公子的話,鄭縣確實是下縣,縣主簿郭通應該乃是……乃是從九品下的官員,下官……下官不曾聽說過。」

    姚崇吞吞吐吐的說完後,神色之間頗有一些尷尬,在坐的哪一位不是大唐正三品朝廷重臣,這在其他人眼裡,可都是高高在上不可攀的天大人物。

    即便是自己等人再親力親為,即便是像自己這幾日般,不眠不休的翻閱了吏部眾多官員的資料,也不會去注意這麼一位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只比流外高一級,品級之內最為低下的下縣主簿的資料啊。

    聽完姚崇的回話,李弘便看到了那叫林翠的女子臉上閃現過了一抹濃濃的失望跟絕望,原本挺得筆直的上身,也隱隱的頹廢了下去。

    不過無論是姚崇的話語,還是狄仁傑等人以及李弘的神情,讓林翠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稍感安慰的是,這幾人在說出從九品下的縣主簿時,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沒有那其他官員臉上常見的輕蔑以及譏諷之意,並沒有因為自己說出了公公從九品下的官職,而對自己加以取笑跟譏諷。

    「你夫君如今人在何處?」李弘看著林翠問道。?「回貴人的話,夫君如今在家正在苦讀,打算今年再次考取功名。」林翠已經不像剛才那般害怕了,畢竟在她抬起頭的那一瞬間,這幾個人並沒有因為自己的美貌,而顯得跟其他男子一般,眼中充滿了讓她害怕的光芒。

    除了剛才這位貴公子在自己抬頭的瞬間,眼睛稍微亮了一下後,便整個人恢復了常態,像是自己的美貌在她的眼裡,跟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好像還不如那幾個達官貴人,值得這位貴公子多關注。

    李弘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當年他第一次前往太乙城時,曾經命令精衛搜尋過歷史上這個時期,鼎鼎有名幾大酷吏,如來俊臣、周興、索元禮,以及歷史上禍亂朝堂的張昌宗、薛懷義等人,如今這些人都已經不知不覺的,還未在歷史的河流中翻騰起浪花,就已經消失在了人間。

    但精衛從來沒有找到過郭敬之這個人,久而久之,自己也就把這件事放在了腦後,不想今日竟然無巧不成書的在此碰到了郭敬之的妻子林翠,從而也更加徹底的瞭解到了,原來郭敬之從一開始仕途就不是很順利啊。

    郭敬之雖然並不是大唐這個時期的名臣武將,但一生也是頗為坎坷,在仕途一道上,從來不曾在京都擔任過任何官職,而是一直在各個地方任職,大唐的大江南北都被他走了一個遍。

    之所以李弘心中一直掛唸著這個名字,是因為在未來的幾十年後,大唐將會出現一位,被史書記載為:「再造王室、勳高一代,以身為天下安危者二十年」的大唐名將郭子儀。

    而林翠的夫君郭敬之,如果不是同名同姓,連公公的名字也一摸一樣的話,那麼必然是還未出生的郭子儀的父親郭敬之,太原郭氏後人,華州鄭縣人,祖父乃是鄭縣主簿郭通。

    李弘也是在經林翠說起鄭縣主簿時,才突然間想起了這些,要是林翠不提及她的公公鄭縣主簿郭通,恐怕李弘到現在也不會把眼前的林翠,以及她的夫君郭敬之,與那未來的大唐名將郭子儀聯繫到一起。

    而這時花孟也從外面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在李弘身前不遠處站定說道:「公子,沒有異常,但……。」花孟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艙外傳來了嘈雜的聲音,以及一個女子尖亮的聲音響了起來:「哎呀,林姑娘正在陪其他客人,琴師我們這裡並不是她彈的最好,您要想聽您這些時日最為中意的曲子,楚紅姑娘彈的也不差不是?」

    「老鴇子你放心,我們哥三個不會壞了你的生意,更不會嚇跑你的客人,我們就在這裡等還不行?等她給那一房間的客人彈奏完了,再來陪我還不行?你看,我們多講道理,而且銀子還給的多,你總不能把銀子也往外推吧,跟銀子有仇啊你。」外面一個男子的聲音在老鴇子的聲音消失後,大聲的響了起來,顯然是衝著李弘房間裡的林翠而來。

    李弘聽完那聲音後,回頭看著神色又開始變得有些緊張的林翠笑了笑,問道:「外面的那些人,可是專門為你而來?可是你剛才所說的杜並等人?」

    「回貴人的話,是他們。」林翠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立刻緊張的說道:「求求貴人救救民女……。」

    「裡面怎麼好長時間沒有琴聲傳出來了?裡面到底是什麼人?他們不會因為林姑娘的美色而心生歹意,在裡面把林姑娘如何了吧?」外面一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聽著外面吵鬧的聲音,剛才還在發呆的林翠,看著笑而不語的李弘,心裡開始尋思著自己一會兒該如何來化解杜並等人的糾纏。

    臉上也開始露出更多的乞求之色,她可以肯定,眼前的貴公子絕對是個大人物,必定能夠幫自己解了今日被杜並等人圍堵在畫舫的困境。

    而李弘顯然是並不著急,看著憂心忡忡的林翠突然問道:「你與你夫君手裡,可有去年他們冒名頂替你夫君科舉的證據?」

    「有,夫君一直存放著。」林翠心頭慌亂的聽著外面吵鬧的聲音,但卻不得不認真的回答眼前貴公子的話語。

    「可敢當面指證?」這一次發話的則是狄仁傑。

    林翠銀牙緊緊的咬了好幾次,看著那隨時有可能都會打開的艙門堅定的說道「民女敢。」

    敢字剛說完,林翠就看見艙門瞬間被打開,老鴇子面色為難、唉聲嘆氣的跟在三個男子身後,正準備張嘴向房間裡的幾人道歉。

    而站在門口的三個男子,在看到自己後,剛要作勢往裡面走,卻見那杜並看了一眼房間裡的貴公子後,突然間神色就變得無比難堪的僵在了門口,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比哭還要難看萬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3-9 22:05
921 世家子弟

    李弘不理會那被打開的艙門,就連站在門口的三個男子也看也沒有看上一眼,只是依舊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自顧自的對狄仁傑說道:「明日先不必散出其他家族的事情,這一事件不是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就能結束的,明日便從這些與崔、鄭兩家有關聯的官員身上著手,其他的家族暫且不動,包括被羈押、監管的官員,明日收到旨意後,都可放行回原任地繼續任職。」

    「化整為零,逐個擊破?讓他們之間先互相猜疑起來,如此形式對我們也就更加有力了,而這些放逐的官員,即便是心懷疑慮,但被監押了這些天,想必在重見天日之後,定然會認為地方政事缺不了他們,釋放他們這是朝廷無奈做出的讓步,而針對崔、鄭兩家,是朝廷殺雞儆猴給他們看,至於其他幾大家族,恐怕也會樂意看到崔、鄭兩家陷入困境與流言蜚語中吧。」狄仁傑看了一眼門口的三人,杜並的臉色蒼白無比,充滿了驚懼跟震驚,整個人就像是穿著單薄的衣服進入了寒冷的冰天雪地,渾身都在不停的顫抖著。

    「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我的名聲我也得顧及,總不能真的自降身份,跟他們公開的決裂吧,明日會有旨意貼於洛陽城內,至於內容是什麼,明日看了你們自會明白,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由你們來做了。」李弘笑了笑說道,這是今日他在宮內突然間想起的,如果全面與五姓七望對抗,就看這僅僅半日之間散播的謠言產生的效果,到時候怕自己就會真的被徹底捲入進去,如此一來,自己到時候少不了落個難聽的名聲。

    而且最為重要的是,既然自己想要徹底的解決這件事情,那麼就不能著急,以免犯了欲速不達的毛病。

    何況不論是整治五姓七望為首的勳貴豪門,還是讓當初李旦挑選的士子補缺各個職位,都必須要一定的時間來梳理、穩固,不是隨便的放到位子上,就能夠立刻進入狀態,給大唐的江山社稷,地方官場帶來穩定局面的。

    「怎怎怎麼個意思?」老鴇子看著杜並為首的三人站在門口動也不動,就像是被人施了法術一樣釘在了那裡般,於是便繞過三人走了進來,看著房間裡面並沒有什麼異樣的場景問道。

    林翠同樣是一臉茫然跟不可思議,她也弄不清楚眼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但看著老鴇子投過來的目光,再看看那貴公子正與那位滿臉麻子的大官說著話,便輕輕的向老鴇子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眼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鴇子可是人精中的人精,一雙眼睛不單毒辣到了極致,一張嘴更是能夠做到見人說人話,見鬼敘鬼事,所以看著眼前的場景,再看看杜並三人的神情,一下子便猜出來了,感情這三個紈褲子弟踢到了鐵板,闖進了他們惹不起的大人物的房間內來了。

    當下心中不由的一喜,自己這小小的畫舫,在洛陽河的畫舫中,根本算不上大買賣的生意,竟然能夠連著好幾日招來連洛陽丞大人的公子,都懼怕三分,見了面只能站在那裡,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的大人物來到自己的畫舫,這可是極大的榮耀啊,說不準以後還能夠給自己招攬到更多的生意以及其他大人物。

    「喲,實在是不好意思啊,不知道幾位貴人大駕光臨……是是是,民女多嘴了,您您您請便。」老鴇子換上笑臉後,臉上的花兒還沒來得及綻放,就被旁邊的獵豹用凌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老鴇子臉上還未盛開,就瞬間凋零的笑容,僵在臉上就跟杜並等人臉色哭喪的神情沒有什麼兩樣,只能是在獵豹那彷彿能夠殺死人的目光下,悄悄往牆壁處挪了兩步,而後一言不發的站定,低頭聽著那坐在那裡紋絲不動的貴公子,與那滿臉麻子的中年人,依然在神色從容的交談著。

    「明日李嶠負責郭敬之一事兒,如果有確鑿證據,切記一定要拿在手裡。另外,刑部、吏部相互配合徹查與崔、鄭兩家有關的官員,特別是由他們舉薦入仕的官員,不論是在這份名單當中,還是不在這份名單當中,都要徹查。狄仁傑,明日你與宗正寺、太常寺一同徹查這次參與冒死直諫事件裡的勳貴,但……只限於崔、鄭兩家。」李弘說完後端起茶杯,這才有空看了一眼依然僵在門口的杜並三人一眼,對於靠牆而站的老鴇子,李弘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

    臉上塗抹著厚厚的廉價粉底,腮紅也是塗了不少,嘴唇更是涂的猩紅,就像是兩隻紅色的辣椒掛在了上下唇上,廉價的水粉味道聞起來格外的刺鼻。

    「有事兒?」李弘往後靠在了椅背上,看著杜並那沮喪到要哭的面容,笑容滿滿的問道。

    他雖然是笑容滿滿,神色自若,但他的笑容被杜並看在眼裡,比見了閻王還要讓人害怕跟絕望,當初在長安自己等人碰到了陛下的皇妃,以為已經是倒霉到不能再倒霉了,但誰能想到,回到洛陽後,好不容易趁著父親不在跑了出來,竟然在這裡碰見了陛下。

    「回……回……陛……。」杜並渾身上下如篩糠,發青的嘴唇如同快死的蚯蚓一般蠕動著,戰戰兢兢的說道。

    「直接回答公子的話。」獵豹一直站在門口,聽到杜並差點兒喊出陛下,立刻在身後沉聲說道。

    李弘看著杜並的樣子,知道即便這個時候從杜並嘴裡說出來的話,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說服力,當然,前提條件是建立在林翠剛才的話都屬實的話。

    所以李弘也不再逼問杜並,而是再次望向站在牆邊,臉上帶著茫然以及探究神情的老鴇子問道:「這位公子是不是時常找林翠娘子?可曾因為貪戀林翠的美色而逼迫、糾纏她?」

    「回這位公子的話,我們這裡畢竟是風月場所、是客人尋歡作樂的地方,這哪個小娘子被客人喜歡上,其實都是我們的福氣。杜公子能夠看上郭氏自然也是她的福氣,但誰知道這個郭氏卻是個死腦筋,寧願守著她那沒出息的相公,也不願意跟這位杜公子吃香的喝辣的。杜公子也是一番好心,是出於憐愛之心,捨不得讓郭氏受罪,您看看那一雙白嫩的小手,這要是天天跟柴米油鹽打交道,而不用來撫琴豈不是太可惜了。」老鴇子看了看魂不守舍的杜並一眼,再看看低頭不語的林翠,眼珠子一轉,立刻想出了即不得罪眼前的貴公子,也不得罪那杜公子的說辭。

    自己這般說,雖然是說出了事實,回答了眼前這位貴公子的話,但自己不是還巧妙的避開了杜公子逼迫、糾纏林翠的問題嗎?

    這樣一來,萬一哪天洛陽丞的公子杜並再次回來,也不會覺得自己在這件事兒上對他落井下石了,說不準此刻還在心裡唸著自己一聲好呢。

    心中頗為滿意自己說辭的老鴇子,雖然剛才聽見了這些人嘴裡又是吏部、刑部的,而且看樣子,指定是比那杜公子的父親的官兒大,但常言道:縣官不如現管,洛陽城這地界說白了還是人家杜公子的父親說了算。

    即便是眼前的這位貴公子位比天高,但看著今日這般形式,顯然人家是來辦案的,不是屬於這洛陽城本地的人,一旦這些人走了,杜公子被他家老爺子庇護保下來後,那麼到時候吃虧、受苦的可就是自己了。

    所以老鴇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著,索性來個兩不得罪,你們這些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可別把我這小本營生給牽扯進去。

    李弘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微微的點點頭,像是讚賞這老鴇子得體的說辭:「不錯,說的很對,風塵女子本就應該是讓客人盡興的,但如果因為貪戀其美色,或者是收受賄賂,而逼良為娼的話,這就得另當別論了是吧?」

    李弘起身,看了看依然踞坐在窗前的林翠,再看看一臉膩子似的老鴇子,最後目光落在了神色驚懼的杜並身上。

    「既然今日如此湊巧,這樣吧,去把林翠的夫君請過來,也把杜審言請過來,閒來無事兒,正好在這洛陽河上,聽聽他們怎麼說,看看這是非曲折,是不是真就如剛才這林娘子所說那般。」李弘揮揮手,示意老鴇子出去吧,獵豹跟花孟兩人,也是立刻走到老鴇子跟前,然後帶著老鴇子離去。

    狄仁傑前去通知河堤上的武衛,立刻去招杜審言以及那林翠的夫君郭敬之過來,房間內的杜並、崔浩、崔子白三人,李弘也只認識杜並,至於崔浩跟崔子白,今日撞見他,只能說是二人比杜並還倒霉。

    崔氏為了保住一些家族內的青年才俊,在這一次的冒死直諫時,便沒有讓他們二人參加,但誰能想到,原本被家族置於保護 傘下的兩人,卻自己撞到了槍口上。

    「崔行功是你什麼人?」李弘撥弄了下林翠身前的琴弦,示意林翠繼續撫琴,而後轉過身看著那剛剛自我介紹的崔浩問道。

    「是家父。」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3-9 22:06
922 杜審言

    畫舫的老鴇子知道船艙裡的人必定是好幾個大官在議事兒,而且她還能猜到,自從她進了房間後,一直悠然自在、但言出如令的貴公子,絕對是那些人裡面身份跟地位最高的,很可能是某個王公貴族,或者是皇室宗親裡面與皇宮裡關係極為密切的大人物,要不然的話,那些朝堂上的大官,怎麼可能聽從他的指揮行事呢。

    從船艙走出來的老鴇子站在船頭,看著河堤上稀疏暗淡的燈光照耀下,那一排排柳樹林中,忽然間冒出來的人影,行色匆匆的突然間離開,說是要去請那洛陽丞杜大人來此。

    歡歌笑語聲依然在洛陽河的水面上蕩來蕩去,老鴇子恍惚之間,只感覺眼前閃閃點點寒光,而後就看見那柳樹林後面的人影快速的向她這邊衝了下來。

    不過是眨眼之間,老鴇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耳邊便又傳來了一陣極速的鐵蹄聲,隨後剛才衝下來的人影,已經從船舷處登上了自己的畫舫。

    一個個面容顏色的武衛,腰間都插著橫刀,甚至有些人的背上還背著弓弩,一個個雙眼冒精光的走向了船艙內,不等她反應過來,原本就不算多的客人,在這個時候卻被這些人趕了出來。

    而那原本還在船尾撫琴低歌的女兒,也被那些武衛制止了繼續撫琴,看著一時之間變得有些鬧哄哄的船艙,老鴇子剛要轉身往船艙裡面走,看看到底這是怎麼了?怎麼眨眼間自己的畫舫就被官府的人包圍了。

    但她剛剛轉身挪步,就看見一把雪亮的橫刀刷的一聲,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瘆人的寒意跟刀鋒上的寒光,讓老鴇子瞬間感到後背升起一股子涼氣。

    「老實待著,今日這艘船我們包了,其他人必須下船。」一個武衛看著老鴇子那驚疑不定的眼神說道。

    厚厚的粉底掩蓋著老鴇子臉上不少情緒,但卻無法堵住老鴇子那張嘴:「可可可,大人,這些客人還沒有給錢呢。」

    看著從眼前驚慌失措的尋歡客人,被武衛們趕走,老鴇子的心裡彷彿在滴血,這些人要是就這麼走了,自己明日上哪裡找他們要錢去啊,而且誰會認賬啊。

    「不用你操心,一會兒會有人給你的。」老鴇子聞聲望去,只見二樓船艙裡那個一臉麻子的大人,正從空無一人的樓梯口走了過來。

    「大人,民女這可是小本買賣,經不起您這樣……。」老鴇子知道這些人好說話,畢竟這些年來,她接觸的所有官員中,讓她多少總結出了一些心得。

    那就是但凡官位高、權利大的官員,大部分都沒有什麼架子,甚至有時候給你一種很低調的感覺,讓你根本想像不到他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大官。

    而另外一種就是官位不高,權利不大,但架子可是大的很那種官員。這種官員是不管到了哪裡,好像深怕別人不知道他是朝廷重臣,那官譜兒擺的,有時候都會讓人以為是皇帝的聖駕到了呢。

    狄仁傑看著老鴇子那張因為粉底所以顯得有些慘白的臉笑了笑,說道:「你放心吧,離開的客人的銀子,都由我們出,怎麼說我也是你這畫舫的老主顧了,還怕我賴賬不成。」

    說完後,不等那老鴇子說話,狄仁傑便揮手示意武衛們開始封鎖這一片河域,而剛剛遠處響起的馬蹄聲,也在這個時候,在河堤上停了下來,不一會兒的功夫,連同那河岸路以及河邊等等地方,便被頂盔套甲的兵士封鎖了個嚴嚴實實。

    雖說陛下微服前往畫舫或者是民間早就已經是常事了,根本用不著如此封鎖洛陽河,但剛剛與李嶠兩人,在陛下與杜並等人說話時,還是偷偷的溝通了一下,畢竟這一次對付五姓七望為首的豪門勳貴,朝廷是能動用的力量都動用了,就連溫皇妃都跑去聯繫一些遊俠在洛陽散播輿論了。

    但這些遊俠向來不受朝廷約束,完全是憑藉自己的喜好做事兒,誰又知道這河面上萬一出現的遊俠,會不會對陛下不利呢。

    不論是河對面的其他畫舫,還是左右兩側不遠的畫舫,此刻在武衛們的驅趕下,都開始從平靜的河面上緩緩向遠處駛去。

    站在二樓窗口的李弘,聽著外面有些嘈雜的聲音,打開窗戶看了看,看著還算是比較平靜的河面兩側,那些畫舫正在緩緩的駛離,不由得搖頭苦笑了幾聲。

    自從當上了這個皇帝,人身自由被限制的比當初還是太子的時候要厲害太多了,完全沒有了當年無拘無束的樣子了,即便是偶爾微服單獨出去,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保護著自己。

    「李嶠,這又是你跟狄仁傑的主意吧?說了多少遍了,你們這樣做,沒事兒都讓你們給驚動出事兒來,原本沒人知道這畫舫有什麼異常,經你們這麼一折騰,誰還能不知道這艘畫舫跟其他畫舫不同?有心人自然是一下子就會注意到了。」李弘轉過身看著李嶠說道。

    旁邊是畫舫內唯一還在彈奏的林翠,此時這艘不大的畫舫,唯一的琴瑟之聲也便是從她林翠的之間緩緩流淌而出。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有什麼人驚動到您了,那可就是我們的罪過了,如此防範也是下官等人怕出現那萬一,還是嚴加防範一些好。」李嶠笑了笑,看著李弘那微笑的臉,打著哈哈般說道。

    李弘與李嶠、王孝傑以及姚崇說話的時間,樓梯口便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隨後便聽見狄仁傑的聲音:「幾位請,公子已經等候你們多時了。」

    隨著狄仁傑的聲音消失,房門也在同一時間被打開,原本就不算是很大的船艙,瞬間在進來幾個面如死灰的中年人後,就變得有些擁擠了。

    因為沒有李弘的命令,林翠在眾人進來時,依然在輕撫著琴弦,琴聲也依然源源不斷的從她的指尖流出。

    只是她快速的抬頭看了一眼,便看見了自己的夫君郭敬之,跟在幾個人的身後,神情顯得有些茫然失措,呆呆的跟著眾人走了進來,在看到自己跟杜並等人都在房間時,郭敬之神色又是一緊,腦海裡開始快速的思考,今日把自己跟娘子請到這裡來,他們到底是何居心。

    但看著林翠平靜的神色,依然在那裡不緊不慢的彈著琴,看樣子又不像是被杜並等人逼迫到這裡,等著自己來救援的樣子,於是不由得像林翠努努嘴,但卻被林翠低頭無視。

    「你是杜審言?你是郭敬之?你倆可認識?」李弘看著靠牆站成一排的幾人,坐在桌前淡淡的問道。

    「臣正是杜審言……臣杜審言見過陛下,臣認識這位郭公子。」杜審言原本想要先行禮,但還來不及行禮,便被李弘開始發問,於是只好一邊回答一邊行禮。

    而被李弘同樣問道的郭敬之,此時此刻聽到杜審言的話語後,瞬間腦中一片空白,根本不敢相信,現在坐在自己眼前的這個三十來歲的青年人,竟然就是大唐當今的皇帝。

    而林翠的琴聲也是在杜審言行禮回話的時候,再一次走調,只是這一次更加的嚴重,琴弦在發出走調的錚一聲後,便嘎然崩斷,這也讓她的手再次僵在了空中,內心一時之間又喜又憂、又驚又怕。

    喜的是沒想到剛才聽自己敘述的會是當今陛下,憂的則是一會兒如果杜審言矢口否認的話,陛下還會相信自己的話嗎?到時候自己會不會牽連到夫君,會不會被陛下打入大牢之內呢。

    就在林翠低著頭,內心在喜憂參半中思索著自己跟夫君今夜的下場時,便聽見夫君在杜審言回話後,有樣學樣的說道:「小民郭敬之見過陛下。」

    夫妻多年,她第一時間就能聽出來夫君的語調就像自己剛才的琴聲一樣充滿了緊張跟忐忑,甚至連那話語說的都是斷斷續續、顫顫抖抖的。

    「我聽說這兩人托關係找過你伸冤,但你收了人家的禮物後,並沒有幫人家伸冤,而你這兒子還因為貪圖這林翠的美色,用言語逼迫過人家,可有此事兒?」李弘看著面色凝重的杜審言問道。

    「回陛下的話,臣不曾收過他們的禮物,只是見過這位郭敬之一次。那還是去年的事兒了,臣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只是因為他也是我大唐的士子,去年參加科舉未中,便認為是有人冒名頂替了他。臣認為他這是無稽之談,朝廷科舉向來是公平公正,容不得半點馬虎,更是不會有人徇私枉法,又怎麼會有人冒名頂替他呢。所以臣念在他讀書不易的份兒上,便沒有理會、追究過他污衊朝廷科舉的事情。至於說小兒曾貪圖他娘子的美色……陛下,小兒杜並今年十九歲,而郭敬之的娘子……。」杜審言說道此處,目光掃了一眼踞坐在窗前低頭不語的林翠後說道:「雖然容貌姣好,但比小兒看起來可是要大上好幾歲吧,而且已經是人婦了,小兒又怎麼會看上她呢,臣認為這是郭敬之夫婦因為臣未理會他們的申訴,所以藉機污衊臣與小兒。」

    「但剛才朕問你的兒子杜並時,他卻承認了他貪戀郭敬之娘子林翠的美色,而且還說,只要林翠從了他,他便會請求你為他們夫婦做主,甚至是可以不再參加科舉,直接舉薦他入仕途。」李弘掃了一眼林翠跟郭敬之,兩人的臉色此時此刻顯得極為害怕。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3-25 14:48
923 突變

    杜審言並沒有抵抗多久,面對李弘那不怒自威的目光,以及郭敬之跟林翠的反駁以及證據,再加上已經嚇破膽兒的杜並,在杜審言一開始矢口否認時,都不敢當著李弘的面翻供,供認不諱的陳述著事實。

    杜審言終究是沒能抵抗住指證與訊問,面如死灰的哆嗦著嘴唇,而後膝蓋一軟便跪在了地上:「陛下,臣有罪。臣一開始抵賴,完全是因為今日洛陽城突然間四起的流言,有很多針對臣的,都是臣不曾作為的,還請陛下明察。」

    「郭敬之被崔氏頂替之人是誰?」李弘眼睛不由自主的掃過那崔浩跟崔子白,心道不會真這麼巧吧,難不成真是這兩人中的其中一人?

    「回陛下,便是……便是益州長吏崔行功之子崔浩。」杜審言微微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一邊已經呆若木雞的崔浩後咬牙說道。

    李弘稍微了愣了一下,最終還是苦笑出聲,真是無巧不成書啊,也難怪杜審言在這個時候,要把所有跟他有關係的人拉下水了。

    隨著李弘在狄仁傑等人的陪同之下,繼續訊問杜審言等人時,樓梯處再次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城武衛的首領把一張告示遞給了狄仁傑,而後便看見李昭徳滿頭大汗的跟在後面走了過來。

    對著並未看向他們的李弘行禮後,李昭徳便在狄仁傑耳邊低聲耳語了起來,隨著李昭徳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以及細聲細語,狄仁傑的神色又一次變得凝重了起來。

    「當真?」狄仁傑還沒聽完,就急不可耐的確認道。

    「千真萬確,您看。」李昭徳同樣小聲的說道,而後再指了指狄仁傑剛才接過去的告示說道:「洛陽府並沒有接到張貼陛下旨意的命令,而這上面也只是中書、門下兩省簽發,尚書省雖不參與,但想必應該會知曉吧,可下官去問過了,尚書省左右僕射並不知曉此事兒,所以下官就急忙趕過來……。」

    「帶夠護衛了沒有?萬一出現什麼岔子……。」狄仁傑看了一眼依然在杜審言、杜並跟郭敬之、林翠之間說話的李弘,輕聲再次問道。

    「帶了,但……這些人想必是沖您跟姚大人等人來的,並不知曉陛下就在此處,所以當務之急下官以為,應該立刻勸諫陛下先離開這裡才是首要。」李昭徳一邊說話,一邊時不時看向林翠身後的窗戶,心裡則是焦急萬分。

    遊俠本身並沒有律法觀念,在他們的思想裡,是非對錯全憑自己的主觀臆斷,大唐的律法在他們眼裡自然也是視若無睹。

    所以如今在最初的江湖概念中,仗劍走天涯,為民除害的遊俠自然是有親近官府的,也有憎恨官府的,親近官府的如今在洛陽城內,基本上都被溫柔以她溫女俠的名義給招攬了。而剩下的向來憎恨朝廷的,多多少少的就會被某些有心人跟勢力集團利用。

    狄仁傑、姚崇、王孝傑以及李嶠四人,這幾天一直不曾換過畫舫秘密議事兒,但從他們一開始的單獨出行來到這裡議事兒,變成開始帶著武衛守衛在河堤議事兒,就能夠知道,隨著冒死直諫這件事情的發酵,以及今日滿城流言蜚語四起,他們的自身安全也開始受到了威脅。

    所以李昭徳跑的滿頭大汗急急趕過來,就是想要提醒狄仁傑等人,如今危險正在逼近他們,一些向來憎恨官府的遊俠,在有心人的指使下,準備在今夜向他們動手,而選擇的地點便是這艘畫舫!

    李弘看著狄仁傑跟李昭徳在旁邊神色疑惑加焦慮的嘀咕著,再看看那狄仁傑手裡的黃色告示,於是主動對兩人解惑道:「那是我今日命中書跟門下兩省起草下發的,今夜會在洛陽城各個要道貼上,明日開始便會在洛陽等地也會貼上的。」

    「是,陛下,但陛下您……。」狄仁傑看到李弘注意力已經不在杜審言等人身上,急忙上前兩步,想要勸李弘趕緊先離開這裡,免得一會兒遊俠刺殺他跟姚崇等人時,而傷到了李弘。

    李弘此刻還不知道狄仁傑想跟他說的是另外一件事兒,所以看著面帶焦慮的狄仁傑走過來要說話時,便打斷狄仁傑的話,冠冕堂皇的說道:「朝廷貼出告示而已嘛,今日洛陽城突起流言,攪得朝廷官員以及豪門勳貴不得安寧,朕為免豪門勳貴以及官員被流言蜚語擾亂、在朝堂引起動盪,所以為了穩固朝廷,今日特意讓中書跟門下聯發告示。」

    狄仁傑心知肚明的點了點頭,剛才告示他已經粗略的掃了一眼,大概意思便是說,如今洛陽等地流言四起,惡意中傷、污衊誹謗朝廷官員以及豪門勳貴,陛下為平息以及安定勳貴跟官員的驚慌失措,特此下旨,昭告天下他並不相信這些流言蜚語,但也不會姑息違法亂紀之人。

    總之,整篇告示下來便是,朕不相信這些豪門勳貴跟朝堂官員,會幹出在流言蜚語中的那些違法亂紀的事情,但朕也絕不會姑息一些違背大唐律法的官員跟勳貴,至於這些流言是何人散步,要不要徹查,要不要追究,陛下是一字未提。

    所以,狄仁傑也明白,這恐怕便是剛才陛下所言的,明日朝廷會下旨意闢謠,但絕不會停止對豪門勳貴以及官員追究的策略,那便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隨著刑部尚書王孝傑的一句帶走,原本跟著李昭徳進來的武衛,便開始把杜審言、杜並以及崔浩和崔子白準備帶走羈押起來。

    連同著郭敬之與林翠,也被王孝傑一同帶走,在錄完口供之前,他們夫妻二人顯然是不可能回到他們家徒四壁的家裡了。

    「陛下,有人暗中想要在此謀害臣等人,還請陛下先行離去。」狄仁傑看著杜審言等人被武衛剛剛帶出艙門,郭敬之跟林翠還沒有來得及走出去時,行禮向李弘說道。

    「說你們笨你們還不相信,幾人聚在一起密謀策略,竟然不知道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傻乎乎的一直在一個地方密會,這要是不被有心人發現才怪了。」李弘一邊說一邊看向花孟跟獵豹,而兩人則是向李弘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等人並不清楚狄仁傑所言是不是屬實。

    在狄仁傑等人的護衛下,李弘走出船艙便開始往堤岸處行去,此時不論是狄仁傑還是李昭徳,或者是姚崇跟李嶠,心裡都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只要陛下一上岸,或者是在城武衛的保護下離開這裡後,那麼即便是自己等人被遊俠所傷、所害,都比陛下受到牽連要好很多。

    李昭徳走在最後,看著船舷處老鴇子一臉討好的笑容,低聲說道:「明日前往洛陽府要銀子,今日我沒帶那麼銀子,放心吧,少給不了你的銀子。」隨著李昭徳說完後,身後的武衛在他的示意下,把一塊洛陽府的令牌遞給了老鴇子。

    原本心裡對李昭徳的話語還半信半疑的老鴇子,在手裡接過那沉甸甸的令牌後,內心瞬間變得踏實了下來。在這個時代,人的信用或者是一兩句話就讓人信服很難,但一旦有了信物在手,基本上就足以讓人完全相信跟信任了。

    所以老鴇子緊緊捏著手裡的令牌,跟著幾個夥計行著大禮恭送著這一行人,只是在他們彎下去的腰身還沒有挺起來的同時,就在她的畫舫四周,突然間出現了河面爆裂、水花四濺的情勢。

    而後還來不及反應,便聽見有人在空中怒喊一聲:「狗官納命來。」

    李弘已經上岸,甚至就連那最後的李昭徳也已經一隻腳踏上了河岸處,聽到後面身後以及空中傳來的聲音後,李昭徳嗓音都變了,魂飛魄散的尖叫道:「護駕!護駕!護駕!快護駕!」一邊說一邊扒拉開前方的武衛,向原本走在前面的李弘等人處奔去。

    「看來這不是我們晚了,是人家就在等我們上岸的這一刻啊。」李弘扭身看了一眼身後的夜空,幾道黑色的人影帶著四散飛揚的水線,正從空中向他們這邊跳躍過來。

    已經在河堤之上站定的李弘,在狄仁傑等人的保護下,正驚惶失色的讓李弘先離開,而大唐的陛下則是背著手,一會兒看看空中的黑影,一會兒看看從河岸處追上來的其他黑影。

    「護駕、護駕……。」李昭徳連滾帶爬,因為剛才河面上水花四濺沒有完全躲的及的他,此刻臉上全是水珠,指揮著原本跟在他身後的武衛,在強行阻攔追上來的殺手同時,而後開始往李弘等人的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李昭徳倒也是忠心耿耿,這個時候還知道護駕,而且在瞬間的慌神之後,就能迅速的冷靜下來,不再向我這邊跑,而是喊著護駕往另外一側,希望以此來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

    「陛下小心。」花孟低聲說了一句,而後便突然向李弘的身後奔去,只見在昏暗的燈光下,被武衛佔據的河岸路上,也快速的出現了眾多黑影,在與城武衛廝殺在一起的同時,已經有幾個黑影擺脫了城武衛,向李弘這邊衝了過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3-25 14:52
924 溫柔一劍

    花孟與獵豹被李弘命令去抵擋那些遊俠,瞬間就讓自己身邊一下子只剩下了狄仁傑、李嶠以及姚崇三個緊張兮兮的忠臣。

    他們如此緊張倒不是因為自己怕死,而是因為他們自知,這個時候自己三人肩負的責任太大了,如果一旦出現什麼意外,陛下萬一有個什麼閃失,他們三人哪怕就是死一萬次,怕是也不能彌補大唐的損失。

    率先比他們幾人早一步帶著杜審言等人離開的王孝傑,雖然也是出身軍伍,但此刻面對遊俠的阻攔跟廝殺,此時已經是自顧不暇,根本無法跨過與李弘之間的距離,跑過來保護李弘。

    遊俠不同於軍隊,所以城武衛在與他們的對抗中一直處於劣勢,雖然人數上有優勢,而且一些武衛手裡還有弓弩,但即便是如此,碰上這些騰、挪、閃、轉都極為快速的人,他們並不敢肆意的使用弓弩。

    畢竟洛陽河堤岸的路面就那麼寬,人數基本上都已經聚集在了一起,肆意的使用弓弩,如今已經傷了好幾個自己人,所以他們現在能夠採用的,便是以人數來對抗那些遊俠,不至於讓那些遊俠突破他們的防護圈,接近到陛下的跟前。

    面對能夠高來高去、身手極為靈活的遊俠,武衛們在對抗處於下風的情況下,隨著狄仁傑一句話的提醒,還是再一次快速的拿出了弓弩,只要看到頭頂有黑影,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扣動弓弩。

    但即便是如此,最後還是讓個別遊俠突破了武衛的包圍圈,特別是隨著狄仁傑的提醒,讓遊俠們更加確定了目標,就是被武衛們圍在中間的四人。

    「狄仁傑在此,你們是什麼人?」狄仁傑看著前方不遠處,已經快要招架不住的武衛,眼看著援兵還沒有到,於是只好向前跨一步,希望以自己來吸引遊俠的目光,從而為李弘製造可以突圍的機會。

    但隨著狄仁傑剛剛喊完話,就聽見姚崇跟李嶠也開始高聲喊道:「我乃吏部尚書姚崇,你們意欲為何?」

    「你們可知道,刺殺朝廷官員可是死罪?就不怕我御史台大夫李嶠彈劾你們……。」李嶠看了看狄仁傑跟姚崇,突然緊張無措伸出手臂指著正好突破武衛防守,往他們這邊衝過來的遊俠喊道。

    聽著狄仁傑跟姚崇吸引遊俠目標而保護自己的話語,李弘心裡多少覺得有些欣慰,但聽到李嶠的話語,李弘是一時之間哭笑不得,李嶠這貨是過來搞笑的吧,這些亡命遊俠可是連死都不怕的,還會怕你彈劾?

    但此刻也由不得李弘發笑,突圍而來的遊俠手裡的短刃閃爍著寒光,看著李嶠義憤填膺的顫抖著手指,驚慌失措的指著他,獰笑一聲便飛撲過來。

    只是讓他以及李嶠料不到的是,遊俠飛過來的快,但飛出去的速度更快。

    李嶠看著遊俠撲了過來,這個時候也不再膽怯,而是張開雙臂護在了李弘跟前,一雙老眼怒目圓睜,顯然是想,死也要記住這個遊俠的面孔。

    但就在遊俠臉上的獰笑離他越來越近時,眼看著手裡的短刃已經遞出,向自己的胸口刺了過來時,而後李嶠便聽見砰的一聲,那遊俠獰笑的臉龐突然間遠去,而後就像是蝦米一樣,痛苦的蜷縮在地上翻滾著。

    李弘陰沉著臉看了一眼面部神色依然視死如歸的李嶠,冷笑著道:「現在知道你們百密一疏的結果有多可怕了吧?」

    說話的同時,原本保護在他們身後的幾名武衛,便被李弘一手一個,抓住肩膀拉了過來,而後不由分說的搶過兩人手中的弓弩。

    「今夜所有刺客,殺無赦!」李弘雙手拿著弓弩,看著再一次突圍過來,而奔向狄仁傑跟姚崇的遊俠,雙臂一抬,兩道箭矢在夜空中閃電般飛了出去。

    於是,剛剛衝到狄仁傑跟姚崇面前不遠處的兩個遊俠,便應聲而倒,一個眉心處被一支箭矢射中,另外一個則是喉嚨處被射中,捂著脖子無力的往前邁了兩步後,便摔倒了在地上。

    「過來。」李弘看著已經不自覺舉起雙臂要抵擋人家手裡橫刀的狄仁傑跟姚崇喊道,而後扭身一腳踹在了李嶠的膝窩處,於是毫無防備的李嶠瞬間就矮了下去。

    幾乎是李嶠的腦袋矮下去的同時,一把橫刀便出現在了李嶠剛才腦袋所在的地方,但此刻隨著李嶠的頭顱消失,撲了個空的遊俠收勢不住,橫刀在空中畫了個圈後,便看見一支如毒蛇一般的箭頭正對準著自己。

    不等他躲避,李弘便已經扣動扳機,那刺殺李嶠的遊俠,眉心被力道極大的弓弩射中後,瞬間上身向後仰去,幾乎是同一時間,李弘的腿在夜空中留下一道殘影,一腳便踢在了那遊俠的腹部,使得遊俠整個人飛出去的同時,後背撞向了另外一個往這邊跑過來的遊俠身上。

    「跟在我的身後別瞎跑,堂堂大臣,到最後竟然讓我這個當皇帝的來保護你們,你們說你們得多大的譜兒吧,回去好好想想怎麼謝我。」李弘對於弓弩的熟悉,甚至比這裡的任何一個武衛都要熟悉,這些力道比起戰場上的弓弩要差上幾分的弓弩,在李弘手裡就如玩具一樣。

    兩支弓弩被他握在手裡,一邊嘴上調侃著自己的大臣,一邊雙手毫不停歇的在空中指來指去,隨著砰砰的彈破空氣的弓弦聲,突圍過來的遊俠在短時間內,竟然沒有人能夠接近李弘他們四人。

    「陛下小心。」狄仁傑看著身前的李弘低頭看向弓弩,低呼一聲的同時,邁開步子就要搶在李弘身前。

    一個遊俠趁李弘的箭矢用完,不自覺的低頭查看時,已經悄無聲息的接近了李弘。

    但不等狄仁傑搶先一步擋在李弘的身前,就看見李弘突然抬起手臂,手裡的弓弩被李弘直接砸了過去,而衝過來的遊俠顯然沒有想到,失去了箭矢的弓弩還能這樣用,於是便被砸了個正著,在感覺到臉上一陣溫熱的同時,只看見另外一具弓弩,也砸在了他的頭上,瞬間眼前一黑,遊俠立刻昏死了過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遊俠昏厥過去的霎那間,只感覺自己手裡的橫刀,已經被那年輕人搶了過去,而後再一次感覺到臉頰上一片溫熱的感覺,一個頭顱在他失去意識前,落在了自己的懷裡,他敢肯定,那絕對不是他的頭顱落進了他的懷裡。

    同樣被鮮血飛濺了一身的李弘,手持橫刀連看都不看旁邊那具還站著的無頭屍體,邁開大步跨過躺在地上的遊俠屍體,手裡的橫刀毫不講理的直劈而下,強大的力道震的李弘的手都是一疼,差些握不住手裡的橫刀。

    原本想要保護李弘的狄仁傑,在搶身到李弘跟前未果,但一瞬間的功夫,陛下連殺兩名遊俠,特別是看著陛下雄健的身軀邁步往前,而那具無頭屍體在噴著鮮血的同時,緩緩向他跟李嶠、姚崇的方向倒了過來,目瞪口呆的急忙慌張往後退去,一隻手拉著李嶠、一隻手拉著姚崇,三人踉踉蹌蹌的繞過那具倒下去的無頭屍體,而後急忙往李弘身後跑去。

    雖然陛下神功蓋世,但敵人還有很多,武衛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一個彷彿紙糊的一樣,只能憑藉著懸殊的人數優勢暫時阻止住大部分的遊俠衝進來。

    「快、快、快,保保保護陛下,別管我們。」狄仁傑看著依然保護在身後的幾個武衛,一個個目光警惕的前後打量著。

    身後有陛下以及狄大人等人要保護,身前還有並未走遠的刑部王孝傑王大人,帶著幾十名武衛,在跟幾個遊俠廝殺,這讓僅剩下的幾名武衛不敢隨便亂跑,只能是緊緊守在李弘跟狄仁傑等人的身後。

    殺紅了眼的李弘,不顧掌心傳來的疼痛,看著眼前那神色同樣一驚的遊俠,冷笑一聲,提刀便欲再殺過去。

    雖然他多年來在戰場上征戰殺伐,但跟這些從小就練武的遊俠比起來,多少還是有些差距的,即便是那讓人眼花繚亂、捉摸不定的身法,李弘就是連溫柔都比不過。

    不過這麼多年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對危險的警覺性,以及躲避殺招的瞬間,李弘向來是有這十足的把握,要不然這麼多年他也不可能在戰場上來去自如。

    遊俠顯然也沒有料到,這些文質彬彬的官員當中,平日裡大魚大肉、養尊處優,竟然還有如此好的身手。

    看著李弘大踏步的向他走過來,身上那股睥睨天下天下、捨我其誰的霸氣,倒是震懾的遊俠不得不嚴陣以待。

    橫刀再次碰撞在一起,戰場上磨礪出來的大開大合的招式,比起帶著欺騙手段的遊俠招式,在單打獨鬥時雖然不佔優勢,但其威力以及高效率,正好彌補了李弘步伐不如遊俠敏捷的缺陷。

    橫刀在李弘的手裡雖然不如在遊俠手裡舞的那麼好看,但李弘省在左右手都可以完美、嫻熟的使用橫刀,所以當遊俠隔開李弘手裡的橫刀,看著橫刀被他刀身上的力道隔開,正要高興再進一步時,餘光就看見那被自己隔開的橫刀,竟然出現在了這個霸氣的青年人左手,還來不及反應是怎麼回事兒,就感到腰間一痛。

    於是遊俠手裡的橫刀急忙遞向李弘的心口處,想要以此虛招來吸引李弘的注意,然後好躲開這個卑鄙的青年人,左手裡反握要攔腰斬的橫刀時,就聽見耳邊傳來眼前青年人帶著殺氣的聲音:「晚了。」

    砰的一聲,遊俠感覺面門像是被鎯頭擊中一樣,鼻涕眼裡瞬間四溢流出、眼前同樣是金星閃閃,腦海裡瞬間嗡嗡作響,手裡的橫刀瞬間也失去了准頭。

    「陛下,妾身來晚了。」溫柔的聲音忽然間在李弘的身後響起,不等李弘擊退遊俠回頭,就看見自己身側突然遞出來一柄長劍,剛才與自己廝殺的遊俠,身子踉蹌後退之餘,雖然躲開了李弘左手的反手刀,但卻沒有逃過溫女俠的溫柔一劍,捂著心窩帶著不甘緩緩倒了下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3-25 14:52
925 秋後算賬

    隨著大批的中央軍到來,整個洛陽河河岸的廝殺也接近了尾聲,所有在洛陽河預謀刺殺狄仁傑等人的遊俠,除了當場死亡的,全部都被狄仁傑帶回到了洛陽的大理寺內。

    畫舫上的老鴇子,在廝殺開始時就已經嚇得呆若木雞,躲在船舷一側的小倉內瑟瑟發抖,當被武衛找到,在得知那些遊俠所刺殺的人裡面,竟然有皇帝陛下的時候,老鴇子當場雙眼一番便昏厥了過去。

    但即便是如此,整個洛陽河兩側以及左右附近的畫舫,都被大理寺、刑部以及洛陽府的人要麼帶走,要麼被監視,等候著第二天的傳喚。

    洛陽城的這一個夜晚,甚至比當日在洛陽城颳起的流言蜚語還要讓人心慌緊張,洛陽城的大街小巷,在這一個夜裡,馬蹄聲、慘叫聲、急匆匆的腳步聲以及怒吼聲就沒有停止過。

    整個洛陽城彷彿回到了當年太宗皇帝進駐洛陽時的場景,整個城內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員,或者是豪門勳貴,幾乎都是一夜未眠,如同驚弓之鳥般,高高的豎起耳朵,傾聽著外面緊張的聲音。

    一些膽大或者是問心無愧的世家,發動著家裡的所有家僕、家將,拿起武器一夜不停的守衛著府邸。

    直到天快要濛濛亮時,城門象徵性的打開後,喧囂了一夜的洛陽城才漸漸的安靜了下來,清晨淡薄的霧氣還未散盡,洛陽城的各個城門口,便出現了一列列全副武裝、戒備森嚴的中央軍,腰懸橫刀、弓弩,一個個目光警惕的盤查著每一個進出城的百姓跟馬車。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每一個城門口,或者是大街小巷裡,貼滿了李弘昨夜下旨的闢謠皇紙告示,算是給緊張了一夜的洛陽城,服下了一顆定心丸。

    隨著太陽緩緩從東方升起,以肉眼不易察覺的速度驅趕著城裡、城外的薄霧,經過一夜的浸潤,薄霧沾濕了的石板路上,印滿了昨夜裡凌亂的腳印。

    整個洛陽城的叫賣聲跟鐘樓裡的鼓聲幾乎是同一時間響了起來,恢復了生氣的洛陽城內的大街小巷,彷彿一切與昨天並沒有什麼不同,昨夜裡那些緊張的讓人汗毛倒豎、兵器碰撞的聲音,彷彿在這一刻都已經被埋進了昨天的黑夜裡。

    但即便是如此,除了老百姓以外,五姓七望為首的豪門勳貴,依然還是能夠從洛陽城熱鬧、喧囂的空氣中,嗅出那一絲絲的不平常跟隱隱的殺意。

    一個個下人急匆匆的從外面趕回來,基本上每一個人的手裡都拿著一份,剛剛從洛陽城的大街小巷裡揭下來的告示。

    崔玄瑋神色自若、甚至一早上起來就帶著絲絲的興奮,此刻一邊與崔行功議論著昨夜裡發生的一切,一邊緩緩接過下人遞過來的告示。

    耳邊傳來下人的稟告聲:「這是從咱們坊門處揭下來的,並未有人阻攔,雖然每張告示處,都有人把守,但好像那些武衛巴不得有人揭走這些告示,小人是在前面兩個人揭走後,才在武衛又貼了一張後,揭下來拿回家的。」

    「那這麼說,就是沒有人懷疑是你的揭走的了?」崔行功很奇怪,心頭瞬間充滿了疑惑,告示貼出來後,雖說是昭告天下的,但畢竟是陛下的聖旨,是不允許他人揭走的啊。

    「應該不會有人懷疑吧,因為小人揭走後,那些武衛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小人一眼,而是立刻跟其他武衛掏出一張,又繼續張貼了上去。至於旁邊圍觀的百姓、士子,注意力都在那張新帖的告示,以及人群中識字之人念出來的聲音上,想必沒人會注意小人揭走了,而且小人還是轉了好幾坊地後,才繞道回來的。」下人看著益州長吏崔行功,也是未來的家主說道。

    一直沒有出聲的崔玄瑋,仔仔細細的把那張告示看了一遍,確定字裡行間的意思自己都讀懂、明了後,便拿著告示背在身後誇讚下人道:「做的不錯,下去歇息吧,有事兒我在叫你。」

    看著臉上神情之間得意之色甚濃的崔玄瑋,崔行功有些擔心的說道:「父親,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古怪?」

    「能有什麼古怪?我已經仔細看了一遍了,你看看吧。」說完後,崔玄瑋便把告示遞給了崔行功,而後在廊亭內坐下,如釋重負般的緩緩說道:「看來昨夜那些遊俠的刺殺效果,終於還是讓陛下覺悟、作出讓步了啊,這一仗,我們算是贏了。」

    說完後,不理會一直低頭在細細默讀那告示的崔行功,崔玄瑋攥緊拳頭的手錘在自己的大腿上,神情之間顯得是極為得意跟釋然。

    跟陛下折騰了這麼多年,如今這件事情終於算是有了一個利於五姓七望為首的勳貴豪門的結果了,不管怎麼說,值得慶賀,這些日子的辛苦跟精心佈置,總算是沒有白費啊。

    看著依然還在細細研讀那份告示的崔行功,崔玄瑋有些沉不住氣的說道:「到現在你還沒有看明白嗎?陛下為了顧及自己的顏面,上面自然是不可能提到追究散播謠言的那些人的罪名,如果追究,豈不是陛下自己打自己的臉?所以告示上隻字不提追究放出流言蜚語、惡意中傷我們的人,是中書、門下起草時,給陛下留下了顏面,免得難堪。」

    「但……這份告示也並沒有說放棄對我們的追究不是父親?只是說了陛下不會相信那些流言蜚語,不會相信我們五姓七望為首的豪門勳貴,會做出如流言蜚語那般動搖朝廷根基、盤剝百姓利益的事情。但並沒有直言,陛下不會追究冒死直諫的官員的罪名……。」崔行功抬頭,看著滿不在乎,或者是如今顯得又些意氣風發的父親,他心裡忽然覺得,這一切只不過是陛下維穩朝堂跟天下百姓的一個計策罷了。

    「你繼續往下看,不是還寫了嗎,鑑於快要到了秋收時節,離開轄地的官員,今日起便會被下令立刻回到自己的任地嗎?這不就說明了,陛下已經放棄了追究責任,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崔玄瑋記憶力很好,何況還是關乎他們自身利益的告示,所以上面的意思,他現在甚至能夠一字不差的給背下來。

    崔行功看著神情輕鬆、有些得意的父親,心裡頭的不安則是越來越多,不由得搖了搖頭,放下那告示起身,看著崔玄瑋凝重的說道:「父親,此陛下非彼陛下,如今我大唐的皇帝陛下,極善於玩弄文字遊戲,這份看似措辭嚴謹、聲援我們五姓七望的告示,極有可能是陛下為麻痺我們,以及維穩朝堂跟天下百姓、士子的一個計謀。」

    崔行功緩緩的在廊亭內踱步,只是眉頭越皺越深,像是分析也像是說給崔玄瑋聽一般,喃喃自語道:「陛下這一招,很有可能是要分裂我們五姓七望的團結、要分而化之,是有目的性的偽讓步。告示看似偏向我們,但全篇下來,這份告示除了陛下那句不相信洛陽城昨日裡颳起的流言蜚語外,其他的……完全是什麼也沒有說!父親,不信您再仔細看看,除了剛才我說的那個,這全篇下來,陛下可曾有哪句話或者是哪個字,是直接肯定的說出不再追究、五姓七望跟冒死直諫的官員的罪責了?至於您說的放所有官員回任地,而且還是即日起。但我身為益州長吏,為何到現在還沒有人通知我該回任上了?難道益州不產糧食嗎?這裡面肯定有詐,父親,我們還是要從長計議啊。」

    崔玄瑋神色先是一愣,腦海裡立刻快速的回憶著告示的內容,不確定的時候,還一把抓起那告示與心裡默記的比對著。

    但不管他如何看,都感覺這幅告示通篇下來,完全是陛下為了面子而措辭嚴謹的隱隱向他們等人,作出讓步、赦免不追究冒死直諫官員的告示,畢竟上面明明寫了:因秋收來臨,下令請柬的官員即日起回任上啊。

    「你多心了,為父這又看了好幾遍,並沒有發現你說的那些不是?這些日子或許是你的壓力太重了吧,畢竟身為朝廷重臣,被我拉回來對抗陛下,怕是讓你反應過度了。這黃紙黑字的,難道為父還能老眼昏花的看錯亂了不成?」崔玄瑋臉上擠出一抹微笑,但此刻的笑容,比起剛才的意氣風發以及得意洋洋的樣子,顯得多少有些心虛跟僵硬。

    而崔行功顯然也並沒有被他父親崔玄瑋的勸慰的話語解開心結,依然是神色凝重的望向遠方,要麼就是視線落在那告示上,嘴裡喃喃念叨著:「不對,絕對不是這樣的,陛下登基五年多來,身為朝廷臣子的我,對陛下多少還是有些瞭解的,陛下絕不是如此輕易放棄、讓步的人,要不然他也就不是當今陛下了。當年憑藉三千人跑向大食,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把原本看似鐵板一塊的大食分化的四分五裂,而他自己竟然還能在那危局中,從容不迫的率領中央軍安然無恙的回到我安西……。」

    「那你倒是說說,陛下這份告示意欲為何,到底是何目的?難道說就只是為了秋收,為了騙我們不成?但這黃紙黑字的如何騙……。」崔玄瑋被有些神經緊張的崔行功,鬧的也有些心煩意亂,原本一早好好的暢快心情,被他的謹小慎微破壞殆盡,真是煞風景。

    但他想不到的是,接下來他兒子的話語,一下子便讓他陷入到了深深的沉思當中。

    只見崔行功突然間轉身,神色變得緊張無比,指著那告示急急說道:「不錯,就是秋收!」

    「什麼意思?」崔玄瑋感覺自己差點兒被這逆子的一驚一乍,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我大唐如今問斬都是秋後,所以刑部、大理寺跟御史台三司會審後,都會附以秋後問斬四個字。」

    「那又如何?」崔玄瑋感覺腦袋像是被重錘砸了一下,開始嗡嗡的作響。

    「因為除了秋後問斬四字外,還有……秋後算賬這四個字!」說道最後,崔行功已經是一字一句了,只不過是聲音略微有些發抖。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3-25 14:54
926 求情

    「秋後問斬」最早來自《禮記‧月令》:「涼風至,白露降,寒蟬鳴,鷹乃祭鳥,用始行戮。」

    漢儒董仲舒則在《春秋繁露》中,將這個含義上升到理論的高度:「王者配天,謂其道。天有四時,王有四政,四政若四時,通類也。天人所同有也。慶為春,賞為夏,罰為秋,刑為冬。」

    於是從此便被人們認為:慶、賞、罰、刑應為帝王的四種執政行為,更應與四季變化相適應。所以禮制上便規定:春夏行賞,秋冬行刑,即後來所說的「秋後問斬」。

    在刺殺的那晚,在溫女俠的陪同下回到宮裡時已是深夜,留下了溫女俠侍寢的大唐皇帝,在開墾了溫柔那一身的荒地後,突然間變得有些後悔。

    毫不知疲倦的溫女俠渾身上下都掛著風情後的嫵媚,以及這一夜搭救李弘時的英姿颯爽,騎在李弘腰間的溫女俠,嘰嘰喳喳的向李弘訴說著她這幾日與江湖遊俠之間的事情。

    但在說道為何會有這麼多遊俠,跑到洛陽河堤刺殺狄仁傑等人時,溫女俠便顯得疑惑起來了,按理說不應該出現這種事情才對,即便是出現了,也不該有這麼多人,而且……最為重要的是,一些莽夫已經把這些計畫透露給她了啊。

    已經困的睜不開眼的李弘,閉著雙眼把還騎在自己身上的溫女俠一把拽進了懷裡,雙手不自覺的撫摸著那如綢緞般細嫩緊致的肌膚,喃喃道:「明日跟婉兒說說這些事兒,狄仁傑等人在洛陽河密談,以及我出現在洛陽河後,為何就恰巧碰到了刺客,這裡面大有文章可做,跟婉兒細說一下遊俠的規矩跟行為方式,婉兒會明白的。」

    溫女俠蜷縮在寬厚的胸膛內,整個嬌軀緊緊的貼在李弘的身上,明亮的眼睛在夜裡如同寶石一樣,眨巴了幾下後問道:「她能做什麼?有什麼用意嗎?」

    「你不懂,不代表她也不懂我的心思,明日你告訴她就好了,相信她會懂的。」忽然張嘴,輕輕咬了下溫柔那一直撥弄他鬍鬚的手指,而後一個翻身,便把溫女俠壓在了身下。

    「呃……你快起來,沉死了,壓的我都喘不過氣來了。」

    「睡覺。」

    「……。」

    第二日一早,就在洛陽城內氣氛異常、大街小巷裡那些告示跟前,除了一些人朗聲的向圍觀的百姓通讀著告示上的內容,便是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人,大大方方的把那些告示在城武衛的眼皮子底下揭走。

    洛陽城內異樣的氣氛跟平日裡喧囂熱鬧的氣氛交融在一起,毫無察覺的百姓,依然如往常一樣,享受著盛世太平給他們帶來的富足與安康。

    五姓七望為首的勳貴豪門,大部分都在自己的府裡書房內,仔細的研究著告示上的每一句話,即便是已經可以一字不差的背過,甚至是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一些謹慎、精明的人,還是從中嗅出了一絲絲計謀的味道。

    李哲跟李旦已經出發前往各自的封地,連同著李上金跟李素節的封地,也被李弘親自派了御史與吏部的官員同去。

    溫柔一大早上就從李弘的懷裡掙脫了出來,而後在宮女的服侍下準備妥當後,腦中牢記著昨夜陛下恩寵完她後,然後交代給她的事情。

    於是天剛濛濛亮,昨夜裡同樣忙了一宿的上官婉兒,還未起床時,寢室的門就被打開了,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床上的紗帳就被一隻纖細的手拉開,隨後響起了溫女俠調戲的聲音:「喲、小娘子不會是在等我吧,夫君來了,還不快替夫君更衣。」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救命啊。」上官婉兒從被子裡伸出一隻玉臂,抓住溫柔那另外一隻手,慵懶的臉上掛著絲絲笑意問道。

    「喲,連我都不認識了,我就是洛陽城鼎鼎有名的採花大盜李弘!」溫柔努力學著李弘的樣子,而後竄到了上官婉兒的床上。

    不一會兒的功夫,寢室內便響起了兩女一起打鬧的驚叫聲。

    匆匆來到貞觀殿,與李治、武媚一同用過早膳後,三人便坐在花殿那巨大的落地窗前,一邊曬著透過明亮的玻璃,灑進房間的太陽,一邊輕輕的閒聊著。

    「那告示我跟你父皇都看了,通篇看似大義凜然,實則空話連篇,這樣的計謀,怕不會讓所有人都相信。」武媚親自給李治面前放了一杯茶水,而後在旁邊坐下,看著李弘說道。

    「大唐的江山社稷固然重要,但這些人即便是再折騰,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也無法真正的撼動朝廷的穩固。但老百姓不一樣啊,秋收在即,不論是老百姓還是朝廷賦稅,都需要仰仗這些人,畢竟他們在自己的任地,最少都有兩年之久了。所以就當是為了百姓的溫飽,兒臣不得不下這麼一道告示吧。」李弘原本伸出去的手,還等著龍媽把另一杯茶水給自己,但不料,他龍媽連理他都沒有理他,在給他龍爹體貼的放下茶水後,另外一杯便放在了自己跟前,他這個兒子也只能是干看著了。

    「心繫天下黎民百姓固然是好事兒,是明君之為,但朝堂社稷也同樣重要,不得大意。」李治的聲音在李弘耳邊響起。

    自從這一次眩暈症發作過後,李治的身子骨則是更加不如從前了,即便是坐在那裡說話,整個人都顯得很是虛弱,當初中氣十足的聲音也變得飄搖不定。

    「是,兒臣謹記父皇教誨。」李弘看著宮女把茶水放到了自己跟前,還雞賊的伸脖子跟他龍媽、龍爹的比對了一番,看著三杯茶水一樣後,才繼續說道:「告示也不過是一個辦法,但總之還是要看狄仁傑他們如何做了,昨夜裡已經跟他們交代清楚了,先緊著博陵崔氏跟滎陽鄭氏,這樣一來告示也可以起到分化的作用,不出幾日,隨著跟其他勳貴豪門有關聯的官員被放回任地,博陵崔氏跟滎陽鄭氏有關聯的官員依然繼續監押、審問,到了這時候,他們如果還能如現在這般老神在在、處身世外那才叫怪了。」

    「紀王昨日裡也來過了,連同其他幾個宗親,打著探望朕龍體的幌子,想要從朕這裡套取一些,關於你對五姓七望這一次冒死直諫事情的想法兒。朕跟你母后什麼也沒有說,但朕覺得,他們顯然不是為給五姓七望通風報信,這個時候他們也不敢如此支持五姓七望,畢竟都是宗室。但聽他們話裡話外的意思,好像是他們彼此,都想要保一些什麼官員。」李治時不時看看窗外漸漸升起的陽光,而後繼續顯得有些虛弱的說道。

    「皇室宗親、門閥世家,多多少少自然是都會與五姓七望,或者是冒死直諫中的一些官員有交往,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他們也不會想到,五姓七望會作出冒死直諫之事兒。所以,我跟你父皇能說的,也就是這些了,趕盡殺絕顯然是不可能的。」武媚手裡拿著紀王昨日裡送的刺繡,上面的牡丹花開的正豔,不論是顏色還是針腳,看著都是上上品。

    「兒臣又豈會不知?放心吧,兒臣心裡有數。」李弘微笑著點點頭,而後便岔開了話題。

    過不多時,三人剛剛閒聊了幾句其他事情,芒種便悄悄地出現在了李弘的視野內,而後李弘便直接起身,向李治跟武媚行禮後,以還有政事要處理為由,便跨步走出了貞觀殿。

    剛剛在芒種的引領下走到貞觀殿的台階處,身後便響起了一個宮女讓李弘留步的聲音,回過頭一看,只見武媚在兩個宮女的陪同下,從貞觀殿緩緩的走了出來。

    待武媚走到跟前,李弘連忙問道:「母后可是有何吩咐?」

    武媚瞟了李弘一眼,而後自顧自的先開始順著台階往下走,李弘看著龍媽這個樣子,心中約莫猜到了**分、母后突然叫住自己的意思。

    跟在武媚的身後落後一個台階而下,貞觀殿那高達九十九階的恢弘大氣的台階上,除了遠端兩側的中央軍外,便只有李弘與武媚在台階的中央處緩緩而下。

    氣勢磅礴、巍峨宏偉的貞觀殿立在身後,站在台階之上,甚至可以眺望到宮外的洛陽城,以及那如同一條沾滿金色的洛陽河。..

    母子兩人緩緩從台階最頂端往下走,武媚一身不算隆重的宮裝,旁邊的李弘自然是一襲金黃色的圓領長衫,站在最下端的台階往上望,特別是看著武媚雍容華貴的樣子,以及李弘那睥睨天下的氣勢,恍惚之間給人一種想要屈膝膜拜的感覺。

    「兩件事兒,都是我跟你父皇商議過的,如今自然是還需要你這個皇帝來決斷。」武媚不緊不慢的下著台階,微微扭頭露出微笑說道。

    「您還是先說吧,萬一兒臣做不到呢,豈不是讓兒臣貽笑大方了。」

    「這天底下還有你李弘做不到的事兒?如果有,那還真是新鮮了。一:你父皇這幾日一直感嘆時日無多,所以李賢必須回來。母后既不反對,也不支持,你自己定奪。」武媚在台階中段的緩衝處站定,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巍峨磅礴、氣勢莊嚴的貞觀殿,而後再次轉過頭,望著遠方的洛陽城說道。

    「第二件呢?」

    「這裡有一份名單,裡面是一些父皇跟母后不願意看到受懲戒的人。」武媚無聲的嘆口氣,而後雙目繼續眺望著遠方,只是思緒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她被李治接回太極宮,以及她與李治並肩作戰鬥倒關隴集團時的那段日子。

    於是只見武媚臉上散發著滿滿的回憶之情,喃喃說道:「裡面有些人是當年跟隨你父皇與我,一起對抗長孫無忌為首的關隴集團勢力的官員子嗣,如果不是他們的鼎力支持,你父皇登基多年來,怕還是要受關隴集團的掣肘,所以這些人對你李弘不算是有功之臣,但對你父皇跟母后來說,可都是當年堅定跟隨反對長孫無忌的忠貞臣子,現在都告老還鄉,子嗣們也不如他們當年那般在朝堂之上意氣風發,如今也不過是給他們撐一些門面,如果全部論罪而處,到時候怕會傷了他們的心,你父皇跟母后心裡也會過意不去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3-25 14:56
927 病痛中的貞觀殿

    接下來的這段時日裡,李弘並沒有打算回長安,何況如今官員都基本上已經聚集於洛陽了,而且加上前段時日那冒死直諫的事情,本就發生在洛陽。

    加上自從進入秋冬季以後,李治的身體則是每況愈下,一天不如一天,如今眩暈症則是時時發作,搞得整個洛陽宮內,彷彿都被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藥味兒跟凝重。

    如今身為大唐皇后的裴婉瑩,也從長安急急忙忙趕了過來,身為孫思邈生前所收的最後一個女弟子,可是李弘跟武媚最後的希望。

    但即便是當初孫思邈傾囊相授,如今裴婉瑩面對李治那已經病入膏肓的眩暈症,同樣是一點兒辦法沒有,整個人天天就是泡在國子監的醫館裡,帶著宮女、太監,仔細的翻閱著一本本古籍。

    長安國子監、崇文館裡只要是跟醫藥有關的各種孤本書籍,也被李弘下令,整車整車的往洛陽宮裡運送了過來。..

    而且只要真跡孤本,絕對不要這些年因為活字印刷術的產生,刊印出來的書籍,如此則是深怕刊印的書籍會有錯漏。

    雖然這種可能性基本上不會存在,但出於一種本能的心理,還是把大批的孤本書籍都給運送了過來。

    李弘跟武媚看著裴婉瑩天天就像是泡在了國子監裡一樣,心中除了無奈便是無奈,這個時候不論是李弘還是武媚,看著李治每天被病痛折麼的樣子,心中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來的李治,甚至在腦子昏昏沉沉的時候,命令太監給他來一副毒藥,好讓他徹底解脫,不要再受這種病痛的折磨了。

    武媚跟李弘看著睡榻上絕望的李治,心中除了沉重之外,只剩下無奈的嘆氣之聲。

    「多想能夠代替父皇這種病痛,轉移到我身上就好了。」李弘聞著滿房間濃濃的中藥味兒,想著在上一世,有多少人是因為病痛的折磨,最後實在受不了了,竟然求著醫生跟家屬,快給他一個痛快,不要讓他再受這種病痛的煎熬了。

    但這個時候又不是一千多年後,何況李治還是太上皇,是自己的父皇,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即便是膽大包天的他,看著被病痛折磨的在睡榻上痛苦呻吟,已經瘦了一圈的龍爹,也不敢當著任何人的面說出來了。

    一幅類似於安眠藥的苦澀藥水,在李弘跟武媚的服侍下,被虛弱的李治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面色蒼白如紙的李治,緊閉著雙目,額頭上的細汗擦了一遍又一遍,但還是止不住的往外滲。

    「皇后……弘兒……朕……朕受……夠了……。」李治昏昏沉沉的勉強睜開眼,看著一臉憂慮的皇后武媚,跟一臉凝重的李弘,虛弱的語氣之中,彷彿隱藏著一絲絲的請求。

    「再有三天,李賢就會回來。」李弘抓著那枯瘦如柴的手,感覺就像是抓著樹枝一樣,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跟皮肉存在的感覺。

    「真的?」李治這一次突然間猛力的睜開眼,渾濁的雙眼突然間變得有了些光芒。

    「是,前些日子安西雪太大了,所以李賢在路途上耽擱了。李素節、李上金、李哲、李旦也都在回洛陽的途中。」李弘繼續握著那開始有些顫抖如樹枝的手,認真的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委屈你了弘兒……皇后……等他們回來了再叫醒朕,朕要好好睡一會兒。」李治鬆開李弘的手,而後被武媚急忙接過。

    「知道了,妾身會一直陪在您身邊的。」武媚雙手抓著李治那隻手,摟在話裡輕聲的說道。

    李弘把接下來的空間留給了老兩口,而後剛剛站起身,就聽見武媚在旁邊說道:「在書房等我一會兒。」

    起身的李弘愣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而後轉身向書房的方向走去,邊走邊對花孟說道:「奏章都拿到這邊書房吧,狄仁傑他們過來了,就讓他們在貞觀殿候著。」

    「陛下……。」花孟臉上閃過一抹危難之色,欲言又止的跟在李弘身後。

    「說。」

    「貞觀殿內如今全是一早就進宮看望太上皇的宗室跟一些老臣,還有一些世家門閥的人,現在都在貞觀殿裡,狄大人他們過來的話……。」花孟小心翼翼的說道。

    畢竟這些日子以來,狄仁傑等人跟一些世家豪門,以及五姓七望的人斗的死去活來,前兩天益州長吏崔行功、安國公崔玄瑋也都剛剛被大理寺跟刑部聯合下獄。

    而如今集合在貞觀殿裡的這些人,雖然跟五姓七望並沒有什麼關係,或者是也並不支持當初五姓七望冒死直諫,但如今以狄仁傑為首的大部分官員,可是把當初冒死直諫的官員,一個個的又陸續叫回洛陽,或者是派人直接在異地審理了。

    如此大的動盪,加上李弘對於此事兒不聞不問,完全以狄仁傑等人的奏章為準批示,這讓這些宗親不得不覺得,狄仁傑等人是在行欺上瞞下的大逆不道之實,是排除異己、結黨營私的行為。

    在這些皇室宗親的眼裡,畢竟當初陛下已經在洛陽城下了告示,表示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語,按理說這件事兒就該到此結束了,畢竟不論是陛下還是五姓七望為首的豪門勳貴,都保住了彼此的顏面跟利益,沒必要繼續再冒著朝堂動盪的風險,與五姓七望鬥下去了。

    但如今狄仁傑他們在蟄伏了一個秋收的時間後,便開始變本加厲追究五姓七望在冒死直諫這件事情當中的責任,但凡是跟博陵崔氏、滎陽鄭氏有關的官員,不論是不是參與了冒死直諫,都被狄仁傑為首的司法集團徹查了個底掉。

    如今不論是博陵崔氏還是滎陽鄭氏,都已經被狄仁傑等人查辦的剩下一個空架子了,這才幾個月的時間?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兩大世家就這麼輕易的,在狄仁傑等人的彈劾、審問、查處之下倒了下去。

    未來兩大世家的結局,如今哪怕是瞎子都能夠看出來,走向沒落則是他們唯一的出路了。

    加上這些年他們為朝廷,或者是朝廷命令他們出資辦的學堂,被國子監新祭酒許彥伯,以及朝堂官員的建議下收回,已經成了勢在必行、不可更改的事件,據說這段時間,許彥伯哪怕是冒著徹骨寒風,都要親力親為的一家一家的辦理接收手續。

    這可是釜底抽薪啊,完全不給博陵崔氏跟滎陽鄭氏一點兒迴旋、東山再起的機會,是鐵了心要把這件事兒做絕啊。

    即便是有人繞開大理寺、刑部、吏部,以及御史台,直接上書至中書、門下,或者是利用自己的官職上書陛下,陛下則都是以狄仁傑等人的判決為依據,根本不給他們任何辯解、以及求情的機會。

    但就算是如此下來,李弘的御書房內,依然是放滿了薄薄厚厚的一沓一沓的請求書。

    但也有些人從一開始便看明白了,知道當初那份告示,不過是陛下放出來迷惑五姓七望的障眼法兒,如今狄仁傑等人以雷霆萬鈞之力彈劾查辦博陵崔氏跟滎陽鄭氏,完全是陛下在背後支持的結果。

    不然的話,不管是狄仁傑還是李嶠,或者是姚崇跟王孝傑,這些一直忠心耿耿的跟隨陛下的忠臣良將,怎麼可能如此膽大妄為的在朝堂之上,掀起這麼大的風浪!

    「紀王的意思是這還沒有完?」旁邊一個同樣白髮蒼蒼的老人岑長倩,慢慢的扭過頭問道。

    貞觀殿內雖然不說是嘈雜聲一片,但因為太上皇龍體有恙,一日不如一日,他們這些當年在太上皇的治下做臣子的,只能是天天跟當初上朝似的,每天過來坐在貞觀殿內,等候著太監傳達陛下龍體有關的各種消息。

    「岑大人,這種事情我等宗室不好插嘴,所以我也希望岑大人你不要插手,您這都離開朝堂幾年了?而且陛下待您也是……。」

    「李慎,你當初可不是這種性格啊,你可是我大唐的一個賢王啊,怎麼現在也開始做起這種助紂為虐的事情來了?怎麼,難道就是因為你那女婿許彥伯,如今當上了國子監的祭酒,你這是要為他接收那些五姓七望的學堂,而昧良心嗎?」岑長倩即在李治在位時任過要職,就是在李弘監國時也是太子當初倚仗的重臣,隨著陛下登基以及他年邁體弱,這才遠離朝堂頤養天年。

    但從進入長安為官開始,他就很佩服宗室的李慎為人,但如今看著狄仁傑等人把朝堂弄的烏煙瘴氣,原本素有賢王之美譽的紀王李慎,此時此刻不說提醒陛下、盡人臣之責,竟然還幫著狄仁傑等人打起了馬虎眼。

    「岑長倩,我李慎是那種人嗎?為了女婿的新祭酒?虧你這個老東西想的出來這麼荒謬的理由!看在多年交情的份兒上,我也就跟你這個遠離朝堂多年的老東西透個底兒,這都是陛下暗中支持的,你當年也在陛下跟前被陛下所依仗,跟狄仁傑等人也不是不熟,又不是不瞭解……。」

    「但是人是會變得啊,隨著陛下給予的權力越大,誰知道他們這些國之重臣,是不是還像當年一樣,是不是就真的沒有在高位上,被人阿諛奉承的捧出野心來呢。」岑長倩哼了一聲,而後想了想問道:「你確定陛下知道這些事兒?」

    「陛下不單知道,而且這一切都是陛下一手策劃的,當初那告示是中書、門下聯合下發,我就問你,誰有本事兒能夠讓中書跟門下聯合下發?誰又有本事兒把益州長吏崔行功留在洛陽長達半年,而後被下進了大獄?益州啊,那可是當年許王李素節的封地,現在雖然李素節不再益州多年,但身為陛下的兄弟跟耳目,益州的一個長吏長達半年不在任上,許王能沒有所覺?」

    「那……陛下這一次不會真是要把這……。」岑長倩伸出一隻手,在紀王李慎跟前晃了晃,凝重的問道:「那今年這個冬季,豈不是其他幾家也得……涼了?」

    「你這個老東西,竟然還學陛下說話?涼了這詞兒你也敢用?」李慎看著那長滿老人斑的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還好我那孽子沒有參與進去,不然也得……涼了。」

    「涼了?」

    「涼了。」

    兩個坐在貞觀殿前排的老頭,忽然間像兩隻老狐狸一樣,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3-25 14:57
928 各懷心思的貞觀殿

    能夠進入貞觀殿內,等候太監傳達陛下龍體有關消息的,自然都是當年跟著李治的忠臣良將,這個時候一個個都已經是七老八十了,但不論是舉止還是言談,依然是透露著一股自信跟威嚴。

    所以被七八十人佔據的貞觀殿,並沒有顯得有多麼的亂糟糟,倒是看起來有些像大型的朝會一樣,三三兩兩的結在一起,低聲的說著一些最近朝堂之上。

    或者是地方又發生了一些什麼事兒,亦或者是,如今洛陽河的畫舫不行了,一些容貌姿色均是上乘的妙齡女子都上了岸,如今那裡新開了一家青樓,從南方來了好幾個花魁等等這些話語。

    狄仁傑、李嶠、姚崇、王孝傑等人進來的時候,先是令整個貞觀殿一愣,隨後這些七老八十的老傢伙,便依然是不管不顧的聊著他們感興趣的話題。

    或者是一些年長的,喜歡管閒事兒或者是聽八卦的,則會站起來剛要往狄仁傑等人這方向走,但還沒有走兩步,便被旁邊的人拉了回去。

    「找事兒啊,你兒子孫子又沒有參與,你多舌個什麼?」

    「我……我還不能問問他狄仁傑了,如此禍亂朝堂、彈劾官員,是不是他大理寺在以權謀私。」

    「老東西,你要是有心,還是關心關心陛下的龍體安康吧,小輩的事情,當今陛下會處置的,君憂臣辱、君辱臣死,前些日子五姓七望逼的陛下寫告示,貼滿了洛陽城的大街小巷,他們可曾想過陛下的顏面?如今狄仁傑等人這些陛下的忠貞臣子,就算是為陛下討得一些利息,這有何不可。」

    狄仁傑等四人豎起耳朵傾聽,但無奈還是因為距離較遠,很難把他們所說的話語全部收入耳中,但即便只是這些隻言片語,也讓他們對這些老臣們,在心裡如何看待他們這些日子的舉動,有了一些認識跟瞭解。

    靜靜地侯在偏殿,他們也不刻意主動的去打招呼,畢竟如今他們還是在任朝臣,那些老傢伙可都是頤養天年,天不怕地不怕連死都不怕的人了,過去打招呼的話,指不定他們的嘴裡,會突然間蹦出什麼樣兒難聽的話來,這樣一來,到時候吃苦頭的還是狄仁傑他們幾人。

    而且這些人裡面,聽說在前兩天太上皇陛下眩暈症最為厲害的時候,這些老傢伙裡的不少人,在貞觀殿裡則是哭成了一片,悲拗之聲差些掀翻了貞觀殿的頂子,甚至有些人,在貞觀殿內當場就要自殺,揚言要先替陛下去泉下看看。

    所以乾脆,狄仁傑等人就在太監的招呼下,站在偏殿的一個角落,對於太監搬來的椅子也不坐,就那麼站著,等著李弘的召見。

    「你說這些人裡面,有多少人是真心過來看望太上皇陛下的?」姚崇慢條斯理的上前兩步,用自己的背影擋住了遠處那些人的視線,而後看著對面的狄仁傑跟王孝傑問道。

    李嶠一看姚崇的樣子,於是腳下的八字步一轉,瞬間便與姚崇兩人並肩而立,正好徹底擋住了那些老臣子們,望向狄仁傑跟王孝傑兩人的視線。

    狄仁傑哧哧低笑了兩聲:「姚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姚崇低頭抿嘴笑了下,而後緩緩的說道:「剛才在下匆匆掃了一眼,這裡面有不少人的子嗣,可是跟咱們之間水火不容,雖然有些人暫時還沒有驚動,但那也是早晚的事兒。所以啊,我以為,不排除有些人,藉著這次看望太上皇陛下的機會,甚至是以揚言要自殺,要為陛下陪葬的機會,在博取太上皇跟皇太后的好感,以此希望得到陛下對他們子嗣的赦免。」

    「大有人在啊。」李嶠背對著那些老臣子,仰天長嘆一聲說道:「陛下的書房,從前些日子就放了好多求情的奏章,太上皇、皇太后,不也是向陛下求情了嗎?我想啊,陛下這一次召咱們四人一同覲見,怕跟這事兒也有關係啊。」

    「他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來貞觀殿等候太上皇龍體安康的消息了,最少的也連著來了十來天了,我相信大部分人都是真心來探望陛下的,其中有些人的目的啊,很難說。」狄仁傑搖了搖頭,並沒有輕易的下結論。

    「狄麻子你就這一點兒讓人最討厭,說話總是留三分,做人做官都太過於事故圓滑,簡直就是個老狐狸,小心哪天陛下一不高興,再次把你像當年一樣,貶斥到我大唐哪一道上去。」王孝傑攏著雙手,不屑的看了一眼狄仁傑,而後繼續說道:「這些話雖然是大逆不道,但人終會有一死,不論是陛下還是咱們的太上皇陛下,都很清楚這一點兒。如今這些老傢伙裡面,不就是有些人想,趁這次機會,給子孫後代再從皇家身上撈一些榮耀跟顯貴!不就是想著,萬一哪天太上皇……。」

    即便是王孝傑,即便是這個時候這裡只有他們四人,王孝傑依然還是壓低了聲音,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無人注意他們後,才謹慎的說道:「不就是想等陛下百年後,或者是他們這些老傢伙死了後,能有資格被宗正寺跟吏部看中,然後陪葬陛下嗎?這是多大的榮耀?這可是讓他們一些人祖墳冒青煙、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兒,能不上趕著來嗎。」

    四個人在那裡低聲的分析著貞觀殿內的老臣子,而老臣子們之間的眾多話題,自然是也從畫舫裡妙齡花魁的身上,轉移到了他們四個人的身上。

    而在李治的御書房裡,李弘翻閱著花孟等人抱過來的奏章,大部分的奏章甚至不用看裡面,只要一看是誰上的,李弘就基本上能夠猜到,在這進入朝堂、天下都基本無事兒的季節後,這些人還如此熱衷的上書,到底是為了什麼了。

    翻閱了幾份奏章後,書房的門便被打開,只見武媚紅著眼睛走了進來。

    看到這樣的情形,李弘只是簡單的揮了揮手,於是包括花孟在內的所有人,便立刻識趣的走出了書房,而後把門輕輕的帶上。

    「母后……。」李弘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帶著幾分關切跟憂心。

    「沒事兒,只是看到你父皇如此被病痛折磨的樣子,多年來原本麻木的心,今日不知為何,突然間又多了幾分疼痛。」武媚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坐下,陽光的照耀下,只見武媚的臉上,不知不覺的已經被時間積攢了許多的皺紋,甚至依稀能夠看見發間夾雜著刺眼的白髮。

    「說不準等李賢回來後,父皇心情一好,這病症就能不治而除。」李弘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看著武媚那哀愁滿滿的臉,低聲安慰道。

    「我怕的是李賢一旦回來,你父皇那股精氣神也就撐到頭了,如此的話,還不如不讓李賢回來,但……看著你父皇如此被病痛折磨,我又恨不得李賢立刻就出現在你父皇身旁。」回過頭的武媚,看著氣質已經比往年穩重了太多太多的李弘,不由的搖了搖頭。..

    如今的她心裡充滿了矛盾,對於李賢此刻也是又恨又無奈,但她相信,如果李弘不是皇帝,或者是李弘不在李治身邊的話,如今躺在病床上的李治,心裡迫切想要見的第一個兒子,那就絕對不會是李賢,只會是李弘。

    「母后不必憂慮,兒臣已經長大了,又怎麼還會計較那些。何況兒臣如今已經是大唐的皇帝,又有何懼哉?母后就放心吧。」李弘沖武媚笑了笑說道。

    「這兩年沒怎麼在意,沒想到……當年那個能把整個皇宮鬧的雞飛狗跳的太子,如今眼角都有皺紋了。」武媚慈祥的看著李弘,三十多歲的人了,如今眼角皺紋越來越明顯,那鬍鬚也是越來越長了,比起以前那短短的鬍鬚,少了一分睥睨天下的霸氣,但卻多了一份儒雅跟從容的穩重。

    「總不能只讓您跟我父皇變老,兒臣就一直保持著當初的樣子吧,歲月是公平的,蹉跎之中誰都會有老的一天,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誰都無法強求時間能夠讓誰走後門的。」李弘淡淡的說道,而後指了指那桌面上的奏章說道:「兒臣挑選了一些,我知道,貞觀殿裡那些探望父皇的老臣子們,當年跟著您與父皇也是為我大唐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朝廷必定有自己的法度,大唐也是有律法可依的,雖說法理不外乎人情,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一些人母后就不要再替他們遮掩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如果一旦如此做,他們這些連死都不怕的人,一輩子也沒有觸犯過我大唐律法,現在為了兒孫們難得向你父皇跟我開口一次,總不能就真的拒絕了吧?那樣的話,朝堂之上的臣子會不會寒了心?會不會覺得皇家如今太過於無情冷酷了?」武媚見李弘說到了正題,也變得正色了起來說道。

    「唉……所以兒臣為難啊。這不,兒臣把狄仁傑他們也召了過來,如今就在貞觀殿內等候。母后不必著急……。」李弘看著武媚作勢欲言,急忙穩住武媚說道:「兒臣之所以如此做,就是想看看,那些老臣子們,對於這件事情幾個主要負責人會是一個什麼態度。不過兒臣在這裡等候母后的時候,也想到了一個方法,還請母后幫兒臣斟酌一下。」

    「什麼辦法,你儘管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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