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唐謀天下 作者:青葉7(已完成)

 
BloomCaVod 2017-11-28 17:06: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06 495694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4-17 22:07
969 鄭如意

    蕭至忠斜眼望著與他相隔三四個房間門口那青衣俊秀男子,臉色也不由自主的開始抽抽起來了,出師不利,自己原以為沒有人會競價,誰能想到,旁邊那俊秀的過分的年輕人,竟然還敢往上加價。

    就在蕭至忠望著顏令賓時,顏令賓也同樣是回望了過去,向來對朝堂政事不感興趣,甚至連縣令、別駕這樣的官員,在她眼裡都是大官的人,自然是認不出那靠近門口,臉色鐵青的蕭至忠,便是堂堂的吏部侍郎。

    當然,她更不可能想到,在蕭至忠的身後,是緊蹙眉頭的白純,以及面面相覷的李曄。

    “長安城的富商不會都恰好在今天要買奴吧?要不把這個……先放過?”李曄吞了吞口水,有些徵求他白姨娘的意見。

    更何況,他不覺得樓下那個跟他年齡相仿的女子,能值兩千兩銀子,不過就是一個瘦瘦的奴婢而已,既然那邊出價更高,讓給他就是了。

    “不能,這一批都是官轉私的人,每一個人在成為奴婢之前,身份都不簡單,如今有人不惜出兩千兩銀子來買,說明這小娘子身上,或許藏著什麼秘密。”白純淡淡的搖了搖頭,示意蕭至忠繼續加價,她還就不相信了,在長安,甚至是整個大唐,還有比她更有錢的主兒!

    何況在心裡她已經認定,樓下那個十三四歲的小娘子,恐怕其身份,跟那個鄭如意必然有關係,不然的話,鄭如意為何就能一下子被人叫價五百兩?

    蕭至忠看了看李曄跟白純,而後微微點了點頭,對旁邊的夥計沉聲說道:“兩千一百兩。”

    聽到兩千一百兩的價格後,樓下的牙婆高興的都快要暈倒了,這一個奴婢原本就一百兩銀子最多了,而且還需要是旁邊這個小娘子一樣,有著極好的出身跟背景才行。

    所以即便是做夢,她也沒有想過,一個奴婢能夠叫價到兩千兩以上,而且看另外一邊的架勢,好像還要繼續加價。

    難道旁邊的小娘子,有什麼不一樣嗎?可她自己左看右看,也沒有看出來個端倪,除了能夠認定,這小娘子長大後,必然是個十足的美女外,便再無其他能夠讓人出高價的了啊。

    “兩千五百兩。”顏令賓向旁邊的夥計點了點頭,夥計立刻舉牌喊道。

    牙婆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在顫抖,甚至四肢也因為激動的開始發起抖來了,哆嗦著嘴唇兩眼冒光,隨著價格的提升,她已經認定,這個小娘子必然是有自己看不到的過人之處,而這兩家如此互不相讓,顯然不是成心抬價,攪和場子,是鐵了心要買啊。

    身為牙婆的她,幹這行幹了這麼多年,所以哪怕是從兩家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中,也能嗅到他們是真心想買,還是成心台階。

    隨著兩千五百兩的價格報出後,崔信的神色越來越陰沉,他如今的形式有點兒騎虎難下了,當著眾人的面,停止買賣自然是不行,可繼續叫下去,誰知道最後倒霉的會是誰?

    如果蕭至忠是為朝廷辦事兒來查自己,那麼現在不管報價多少,都特麼的是廢話,到頭來,這銀子自己一文都休想拿到。

    蕭至忠聽著那俊秀如女子的男子一下子往上提了四百兩銀子,整個人一下子感覺都不好了,兩千五百兩,這如果在平時,都足以買三十個奴婢了。

    皺了皺眉頭的蕭至忠,心裡同樣很清楚,這些人事關重大,如果只是與不遠處的年輕公子較勁,到時候怕是在今日,就抓不到刑部的把柄了。

    於是深吸一口氣,看著鄭如意在一個夥計的帶領下,手裡拿著賣身契以及牙行的文書等東西,已經走到了那俊秀的年輕公子門口。

    鄭如意看著遠處門口臉色鐵青的蕭至忠,心弦不由一顫,剛剛從後面帶著賣身契等東西出來的她,並不知道剛才大廳裡發生的一切。

    所以此刻看著蕭至忠臉色鐵青,以及夾雜著無可奈何的樣子,神情淒然之下,才望向買下來自己的那個年輕貴公子。

    李弘一直高坐釣魚台,對於大廳內發生的叫價事情根本不關心,別說是長安,就是整個大唐,他都不相信誰還能比白純有錢了去,所以他是放寬了心讓顏令賓漫天要價。

    神色淒婉的鄭如意再次回望了一眼神情複雜的蕭至忠,而後才緩緩走進了房間,在一個角落低頭站定,身為奴婢,此時此刻,甚至連行禮的資格都沒有。

    愣在原地的蕭至忠,看著鄭如意的身形消失,一時忘記了回應牙婆的問話,而後再一個奴婢被顏令賓買下。

    花了兩千五百兩買下了那個小娘子,顏令賓的臉上卻是一點兒笑容也沒有,此情此景雖然她當年沒有經歷過,但她當年在花坊的時候,可不也是任由他人出價,而後自己給他人撫琴。

    白純蹙了蹙眉頭,魂不守舍的蕭至忠讓她並不是很滿意,這個人說起來跟皇家還是多少沾點兒親,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提及,但蕭至忠一輩子一直都是謹小慎微,哪怕是在吏部政務上,也是只求不犯錯,政績在李弘的眼裡也不是很出色。

    而也正是因為他的謹慎小心,所以才能在吏部侍郎這個專管朝堂大唐人事的位置上坐穩。

    “對不起,白小姐,下官失職了。”幡然醒悟過來的蕭至忠,看到那小娘子被帶下去後,立刻轉頭行禮道歉道。

    “下一個一千兩起,每次喊價同樣一千兩。”白純淡淡的說道。

    她並不在乎在競價上誰贏誰輸,但她在乎的是李曄能不能抓住崔信跟牙行之間,徇私枉法、官奴轉私的證據,這對她來說,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所以表面上她並不生氣,但心裡此刻已經開始在計算,一會兒如果依然僵持不下,自己哪怕是親自出馬,也一定要拿下一樁交易才行。

    “你叫鄭如意?”李弘指了指角落的那個蒲團,示意鄭如意坐下說話。

    雖然如今桌椅板凳已經在大唐出現了多年,但經過十幾二十年的改變,一些地方依然還保留著踞坐的方式,所以這牙行內,也依然保留著蒲團,畢竟這東西又不貴,而且還能讓客人覺得牙行細心周到,何樂而不為呢對他們來說。

    “是,奴婢叫鄭如意。”鄭如意在踞坐的過程中,偷偷的瞄了一眼李弘,她心裡跟大廳內的眾人,甚至是牙婆等等人一樣,很奇怪為什麼這位公子願意花大價錢在自己身上。

    但如今已經淪為奴婢的她,顯然是沒有資格問出心中的疑惑,只能是人家問什麼,自己答什麼。

    “李婉順是你什麼人?”李弘看著低頭正襟危坐的鄭如意,而後淡淡的問道。

    李婉順乃是隱太子李建成的次女,而當年隱太子妃鄭觀音,便是出自滎陽鄭氏,前些年才在長安去世。

    當年被封為聞喜縣主的李婉順,後來被嫁給了滎陽鄭氏的鄭應道,而眼前的鄭如意,便是李婉順與鄭應道最小的女兒,所以論起來,鄭如意還得喊上李弘一聲表哥。

    “是……是奴婢家母。”鄭如意心頭一震,想不到眼前的這位公子,竟然知曉自己的身世。

    “受滎陽鄭氏當初冒死直諫的牽連,你即便是被貶為奴婢,但也該是官奴,歸刑部監管才是,為什麼會出現在牙行?”李弘淡淡的問道。

    依稀記得,在處置鄭如意一事兒上,李弘還曾詢問過武媚的意見,而當時武媚也不過是嘆口氣,只說了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

    而後來狄仁傑便向他稟奏,包括鄭如意在內,都曾經在冒死直諫一事兒上出工出力,甚至利用其李婉順之女的身份,拉攏過朝中一些官員,比如吏部尚書蕭至忠。

    所以原本還有些猶豫不決的李弘,便撒手不管,把所有的事情交給了他們來處置,不想今日買到的第一個奴婢,竟然還能算是自己的表妹,這讓李弘不得不有些啞然失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緣分還真是奇妙。

    鄭如意低著頭吸了吸鼻子,心中此時已經認定,眼前的公子願意花五百兩銀子在自己身上,顯然是看中了自己的身份,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姿色。

    何況,即便是論起姿色來,旁邊坐的比較靠前的這位女扮男裝的女子,比起自己來可是要漂亮的太多了,自己是遠遠不及。

    而就在兩人說了這幾句話的功夫,一千兩疊加一千兩的喊價,在顏令賓鬱悶的情況下,已經叫到了兩萬兩銀子。

    此時大廳中早已經變得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原本想要在今日出手,買幾個豪門世家的女子帶回家,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跟內心的成就感的其他人,此時早已經是氣急敗壞,恨不得起身對著二樓的兩人破口大罵了。

    畢竟,如果照這兩位財大氣粗的如此競價叫下去,不用猜想,三天後牙行再次競價時,價格必然是要出現明顯幅度上漲的。

    錯過今日,到了下一次開市,手裡一百兩的銀子,在這短短的三天時間裡,可就最起碼縮水了一二十兩了,想想就覺得鬱悶跟氣憤。

    可讓他們現在跟著人家競價,自己卻沒有那份底氣跟實力,於是只能是捏著銀票,眼巴巴的看著一個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小娘子,價錢在他們愣神之間,已經往三萬兩的天價上衝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4-17 22:07
970 坑

    蕭至忠整個人都在發抖發顫,甚至整個人都是懵的,彷彿處在一種快要缺氧的狀態之中。

    隨著叫價越來越高,他的大腦已經無法再自主的思考問題,只能是麻木的一次次的繼續舉著手,一次一次的要價。

    而旁邊的夥計,聲音都已經開始發顫,整個人的樣子比起蕭至忠來,同樣是好不到哪裡去。

    在牙行呆了幾十年,還從來沒有遇見過今日這種情況,更不會想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奴婢,可以被叫價到三萬兩銀子。

    他此刻同樣是麻木的重複著叫價,而離他不遠處的另外一個夥計,跟他一樣,整個人已經感覺不到臉皮會不會動了,在他看來,自己的臉跟身體,在一次次千兩銀子的疊加上,已經變得僵硬無比了。

    牙婆臉上原本燦爛如金銀的笑容,此刻也漸漸呆滯了,雙眼顯得有些空洞,一千兩一千兩的加價,讓她從最初的狂喜之中,漸漸察覺到了一絲絲的為難。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兩家貴人能夠高抬貴手,能夠把價格就此定下,畢竟後面還有好多奴婢要在今日競價,她寧可在一個人的身上少賺一些,也希望能夠在今日,趁著這兩個金主在此,能夠把今日所有的奴婢都賣出一個好價錢。

    畢竟,她也知道,三日之後牙行再次開市時,價格雖然比起往常必定要有所上浮,但絕對不會像今日這般,出現瘋狂到如此讓人絕望的價格了。

    心花怒放、心顫到不能自己的牙婆,耳邊只有兩個夥計的聲音響起,令他眼花繚亂的夥計高舉手牌而後又放下,又飛快的舉起,就像是把她仍在了雲端飄來飄去。

    崔信此刻卻是悔恨不已,暗恨自己真不該貪財,真不應該在那奴婢以三千兩的價格成交後,自欺欺人的認為自己今日必定能夠賺到一大筆錢,僥倖心理如今讓他如同站在了懸崖峭壁的邊緣,隨著價格越來越高,崔信卻是越能夠感受到一絲危機在向自己靠近。

    裴慶的事情還在眼前,自己參與了不少官轉私的事情,甚至是直接偷偷賣給了裴慶,而今朝廷已經把裴慶監押,這個時候自己真不該見財眼開,把自己好好的仕途搭上去。

    冷眼看著已經神色麻木了的蕭至忠,崔信即便是再瞎,也能夠感覺到,此刻價格到達三萬兩白銀,顯然不是他一個一向清正廉潔的吏部侍郎能夠叫的起的,即便是把他這些年所有的俸祿加起來,也不夠他嘴中剛剛喊的三萬一千兩。

    但蕭至忠的背後會是誰,他到現在換了好幾個角度,都沒辦法看清楚裡面幾個人的面孔。

    而另外一邊,一個如同女子般白嫩細膩的公子,他崔信並不認識,所以也很難判斷,是不是蕭至忠與那邊一唱一和,成心砸價。

    而且隨著鄭如意走進那間房間時,帶領鄭如意進去的夥計,便是自己派人進去探查的,但手下對於裡面那位約莫三十來歲的公子,同樣是面生的很。

    “三萬五千兩。”顏令賓有些著急,那邊竟然如此咬價不放,於是她自己沉著嗓子,一下子便把價格提升了四千兩。

    聽到這個價格的牙婆,差點兒昏厥過去,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而一旁的奴婢,原本隨著叫價便已經渾身在發抖,此刻聽到自己的身價,從三萬一千兩一下子變成了三萬五千兩,於是雙腿一軟,一下子便坐在了地上。

    大廳內同樣是隨著顏令賓的話音剛落,瞬間震驚的發出哇的一聲,原本一直打量著那癱坐在地上的奴婢,到底為何值這麼多錢的眾人,此刻再一次統統扭頭,望向了顏令賓方向。

    “四萬兩。”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另外一邊響起,眾人又是轟然爆發出驚叫聲,瞬間又扭頭望向了另外一邊。

    只是眾人並沒有看到那人影,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眾人翹首以盼,壓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很想看看,直接叫價四萬兩的女聲,到底是何人。

    顏令賓微微蹙眉,已經報價到了三萬千兩的她,多少也有一些害怕,畢竟三萬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陛下這些時日連百官朝會時的早飯、晚飯都不給了,所以自己不能當個敗家娘們才是。

    心神有些恍惚的她,並沒有從四萬兩的聲音中,一下子判斷出那邊剛剛叫價的是白純,而加上她剛才有意壓低嗓音,配合自己這身女扮男裝的形象,所以白純也並未在第一時間聽出來,剛剛喊價三萬五千兩的是顏令賓。

    “五萬兩。”顏令賓的聲音都有些發抖了,而且這一次完全是條件發射叫的價。

    隨著一次次的叫價,讓她此刻根本來不及思考,便開始跟著加價,但聲音卻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恢復了本聲。

    另外一邊,已經站起了身子的白純,也無法從短短的三個字上,便判斷出剛才那清脆的女聲,便是來自顏令賓。

    隨著眾人看到一個一身白色衫裙的絕美女子,從房間裡面走到了門口後,不由自主的再次發出了轟然的驚叫聲。

    “十萬兩。”白純淡漠冰冷,在眾人的驚叫聲,輕啟櫻唇,輕輕開口道。

    只是當她一說完,那邊的顏令賓卻是懵了,看著白純的身形,瞬間愣在了原地,一時之間又想笑又無奈,原來競爭了半天,一直在與白純、李曄在競爭啊。

    整個大廳也在白純說完後,變得比剛才不知道要安靜了多少,眾人彷彿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子,一會兒往往那貌若天仙的白衣女子,一會兒又看看那邊那個俊秀容貌,如果換成女裝,絲毫不輸白衣仙子的俊秀公子。

    白純看著那熟悉的面孔,略微辨認了一下,看著顏令賓那張哭笑不得的臉頰,瞬間明白了,原來自己一直競爭的竟然是顏令賓!

    而且她還知道,顏令賓今日一早就跟陛下出宮了,所以此刻看見顏令賓,白純不用想都知道,李弘必然就坐在裡面。

    於是白純嗔怒的看了一眼顏令賓,而後才回頭望向,已經被她十萬兩的價格嚇得也有些目瞪口呆的李曄。

    “姨……姨娘,怎怎麼了您?”李曄看著白純那帶著一絲責備的眼光,有些不明所以的問道。

    “一會兒我再找你算賬!”白純回頭,並不是因為顏令賓向她走了過來,而是因為她聽到在一樓出現了嘈雜的腳步聲。

    與顏令賓互望了一眼後,顏令賓則是向她點點頭,而後便轉身往房間裡面走去。

    崔信看到白純出現在房間門口的那一刻,瞬間臉色變得蒼白,扶著門框掀開門簾一個小縫的手,此刻不聽他使喚的在發抖,就連那門簾,也像是被人刻意的抖動一樣,如同波浪一樣在蕩漾著。

    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看見嘈雜的腳步聲在寂靜無聲的大廳內響起,隨即他便看到了自上一任京兆府府尹蘇瑰被罷官後,接替上任兩年多的新京兆府府尹楊再思。

    “停止所有交易,今日所有的賬簿立即封存,交由京兆府監管。”楊再思率領一眾人站在了大廳內的高台之上,看了看神情茫然的牙婆後,對著大廳的眾人說道。

    自始自終,楊再思的目光都沒有望向二樓處,王孝傑汗流浹背的找到他時,雖然話說的急,但也點名了陛下跟皇長子李曄都在此處。

    隨著楊再思的嗓音響起,躲在門簾後面的崔信,原本搭在門框上的手,頹然的落了下來,而後整個人變得有如行尸走肉一樣,在旁邊的椅子上癱坐了下來。

    接下來,不用猜想,他都已經明了,自己今日栽了,真不該在今日過來,更不該在那三千兩的交易後,還繼續讓他們如此競價。

    不過好在,白純那裡並沒有實質的證據,也說不準自己還有一線生機,只要用三千兩買走的客人,能夠安然離開,而不被京兆府盤查。

    可……這種事情怎麼會發生呢?楊再思又不是傻子,這兩年在京兆府的位置上做的有聲有色,長安城在他的管轄之內,也是日新月異,比之前更是繁華了不少。

    “怎麼了姨娘?”李曄看著白純站在門口不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

    而樓下隨著楊再思的聲音響起,李曄也不由自主的走了出來問道。

    “怎麼了?你還好意思問!我問你,你父皇在此的事情,你為何不告訴我?是你父皇叮囑了嗎?”白純壓低了聲音,看著那快要跟她差不多高的李曄問道。

    “啊?我……因為蕭至忠在此,我沒來得及跟您說啊,怎麼了?”李曄還沒有搞明白,為何姨娘突然變得生氣了。

    “你這個笨小子,你知道剛才是誰在跟你姨娘競價嗎?是你顏母妃!男扮女裝的顏母妃!那兩個女子,就是被你顏母妃買下來的。而且你那一項節儉的顏母妃,今日肯這般花錢,必然是你父皇在背後給她撐腰。”白純看著稍微有些開竅的李曄,哼了一聲繼續壓低聲音說道:“信不信,你父皇一定會告訴你顏母妃,隨便花高價買,到時候大不了讓白純過來結賬!真絲沒見過你這麼坑自己人的,你父皇當初再笨,也沒有自己坑過自己,你小心點兒,一會見了你父皇,你父皇要是揍你,姨娘可不敢管。”

    “不會吧?”李曄沒想到,自己只是一時忘記,竟然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跟我過去。”白純低聲說了句,而後留下那兩名太監跟蕭至忠,帶著李曄往李弘的房間走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5-2 15:18
971 大宛馬

    看著顏令賓那張神色古怪的臉龐,李弘抬起頭悠然的問道:“怎麼,難道是跟李曄碰到一起了?那小子哪來的膽子,敢如此叫價?”

    顏令賓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撅著嘴巴走到李弘旁邊坐下,看了一眼那鄭如意才說道:“曄兒沒有錢,但他白姨娘有錢啊,剛才叫價,是白純在背後指使的。”

    說道最後,顏令賓回味著剛才那讓人緊張到快要窒息的感覺,沒想到到頭來是虛驚一場,便忍不住摟著李弘的胳膊笑出了聲:“白姐姐跟李曄一直讓一個中年人在叫價,只是到了後來,估計是因為妾身競價太過於緊逼了,所以白姐姐一下子親自叫到了十萬兩。”

    李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臉上並沒有因為剛才大水沖了龍王廟的尷尬,白純幫助李曄,顯然是因為裴婉瑩的請求,所以才如此不遺餘力吧。

    那麼看來,李曄或者是白純手上,已經有了關於牙行跟刑部之間暗箱操作的證據了。

    兩人說話之間,便看見門口一身白衣衫裙的白純,帶著李曄出現在了門口,而李弘眼前的桌面上,此刻正放著鄭如意的賣身契跟一應文書。

    看著兩人走過來後,李弘指了指桌面的賣身契,而後說道:“你顏母妃已經幫你弄到證據了,這證據其實也是可有可無,到底重不重要,還需要比對牙行的賬簿是不是有作假,所以你下去吧,跟京兆府一同查看一下,此事兒一會兒我會知會楊再思,一併交給你處置。”

    “是,父皇。”李曄恭恭敬敬的行禮,眼神卻是不敢看白純跟緩緩站起來的顏令賓。

    “過來,上母妃這裡來。”顏令賓皮笑肉不笑的的說道,語氣之中的威脅恐嚇意味,就連李弘都能感覺的到:“跟母妃說說,我跟你父皇來到牙行的時候,你知道還是不知道?”

    “我忘了,因為蕭至忠在,所以一時找不到機會跟白姨娘說啊。”李曄看著他爹面前的文書,很想立刻拿到手,可看著他顏母妃按著那文書的手,李曄覺得自己的耳朵,已經在隱隱作痛,滾燙滾燙的了。

    “忘了?三千五百兩銀子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給了牙行,你輕飄飄的兩個字忘了就完了?姨娘我為你臭小子忙前忙後,你以為你顏母妃有這三千多兩銀子?最後還不是我出錢?不告訴我你父皇在此,害得我跟你顏母妃如同怨婦一樣在牙行競價!如果在宮裡傳開了,你想過沒有,你母后跟你其他母妃,會如何笑話我們嗎?”白純同樣是冷冷的一笑,而後看著手拿文書的顏令賓,走到了李曄的另外一側。

    “父皇……。”李曄看著自己被姨娘與母妃左右包夾,只好求助的看向悠然喝茶的李弘。

    “這事兒我管不了,是你讓她們損失了三千多兩銀子,跟我沒關係。”李弘毫不關心自己皇子的死活,就眼睜睜的看著顏令賓跟白純,一左一右的揪住了李曄的兩隻耳朵。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的李曄,任由兩隻手揪著自己的耳朵,齜牙咧嘴的又不敢喊出來,只能是縮著脖子小聲求饒道,直到他姨娘跟他母妃把氣出了,兩隻紅通通的耳朵才得以解放。

    拿著文書的李曄揉了揉左右發燙的耳朵,縮著脖子就要下樓,卻被李弘再次叫住:“把人也帶走,至於最後如何處置,也由你來決定。”

    說完後,李弘便揮揮手,看著李曄帶著一直低著頭的鄭如意,向蕭至忠跟他那兩個太監招了招手,而後往樓下走去。

    站在二樓的欄杆處,此刻不光是他,就是大廳內的眾人,也終於目睹了願出價三千兩,買一個奴婢的年紀輕輕的富商。

    只是在眾人眼裡,身形高大的李弘並非是人們注意的焦點,他左右兩側的白純與依然男扮女裝的顏令賓,一個貌若天仙,彷彿九天玄女下凡一樣,一個柔弱清瘦、如同畫裡走出來的美男子一般。

    兩人的風采,顯然徹底讓大唐皇帝一下子變成了配角,被眾人直接無視忽略了。

    依然還站在大廳當中央的楊再思,此時才抬頭看了看李弘跟白純、顏令賓三人,微微行禮後,便跟走下樓的李曄,低聲交談了起來。

    站在二樓俯視著開始變得鬧哄哄的樓下,不管是二樓其他房間的客人,還是大廳內的眾人,此刻都是一臉的莫名其妙,不明白為何京兆府要停止這場史無前例的牙行競價。

    一個刑部侍郎與州刺史的案子,自然是不至於讓李弘感到重視,交給李曄來處置,而後自己袖手旁觀,倒也是不錯的辦法。

    “你不會真的就這麼袖手旁觀了吧?”白純多少有些擔心,才十四歲的李曄,能擔得起這麼大的案子嗎?

    “我十歲就任戶部尚書了,那時候估計父皇心裡,比我現在心裡的擔心更甚。這個世界,哪有什麼事情是看似十拿九穩的,不都是在擔驚受怕之中,而後通過自身的努力去做到的。”李弘毫不負責任的說道,整個人趴在欄杆上,望著下面開始慢慢變得安靜下來的人群。

    崔信已經被楊再思跟李曄找到,面色土灰的崔信神情萎靡,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旁邊後知後覺的牙婆,此刻看到崔信的樣子,不用想都已經明白了,今日京兆府叫停競價,而後又找到了跟剛才判若兩人的崔信,顯然是朝廷要追究官轉私一事兒了。

    “崔……崔大人……。”牙婆伸著手,想要攔住崔信,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崔信被人帶走。

    而牙行裡的所有賬簿等等,也被一干人搜刮的一乾二淨,連一張廢紙都沒有給他們留下,統統帶回了衙門內。

    “可惜我那三千多兩銀子了。”顏令賓站在一旁,心有不甘的撅著嘴說道。

    “什麼你那三千多兩銀子,總共就花了五百兩好吧?回頭讓李曄還給你,牙行都被抄了,人也交上去了,銀子自然是得退給你的。”李弘從欄杆上起身,原本今日想要看看牙行的秘密,不想到來之後,直接給了他這麼大一個驚喜。

    朝廷的官奴,竟然就這麼明目張膽的轉成私奴在此叫價、販賣,這個崔信膽子可真是不小啊。

    “這倒也是,還好那三千兩沒來得及給,要不然真得心疼了就。”顏令賓經理弘提醒,發覺自己實際只賠了五百兩後,心情立刻變得輕鬆了起來。

    “你的事兒辦完了?”李弘扭頭,看著白純問道。

    “辦完了,現在就看看曄兒能不能查到一些什麼了,關押在刑部的裴慶,嘴很硬,到現在也沒有說出紅袖與添香,到底是怎麼到他手裡的。曄兒也已經派人前往綏州了……。”

    “綏州是他裴慶的老巢,但想必那些文書,他們不會留下的,紅袖添香一事兒可以暫時擱置,既然你是琢磨著為李曄出氣,報復裴慶利用了李曄,就沒必要非得一棵樹上吊死不是?何況私買 官奴,也是因為崔信,他裴慶最多算是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罷了。那生韻樓的地你們為什麼不查?可以查查生韻樓開業之前,那裡是做什麼的,為什麼就能擴建,京兆府還是工部給批示了等等。還有那兩個縣令,是不是給裴慶送過禮,是不是裴慶答應過他們什麼承諾,是不是還有其他官員、富商等等與裴慶來往密切,生韻樓既然在長安城吃的開,想必三教九流、達官貴人、豪門富商中有人與他們交往,自然就有人恨他們,撒開網找找,沒有必要非得往官轉私這一件事兒上靠攏。而且話說回來,只要崔信這裡鬆了口,裴慶那裡鬆不鬆口、承不承認還重要嗎?做事兒要周全、方方面面,老是一根筋的話,碰上崔信跟裴慶這種,有反向能力的,會吃虧的。”李弘大搖大擺的從二樓走下去,身後跟著白純與顏令賓。

    三人走到大廳內,往外走的時候,還停留在大廳內看熱鬧的眾人,不由自主的給三人讓出了一條通道,默默的目送三人離去。

    只是三人走到停的較遠的馬車跟前後,頓時變得面面相覷起來,後知後覺的三人才發現,在打發走了王孝傑跟李曄後,李弘如今身邊連個駕馬車的人都沒有了。

    花孟在到這裡後,就被李弘支開了,大食的薩利赫以及哈桑等四人,從自己去過之後,就一直停留在那院子裡哪也沒有去,這讓李弘不得不覺得有些奇怪,難道是四人在合計什麼,想要聯合起來算計自己?

    所以花孟跟王孝傑駕車到了這家牙行後,就鑽入人群中,也不知道帶了幾個人,也不知道那禮部安排給大食人的院子裡,有沒有花孟暗自安插的眼線,是不是能夠得到一些,這兩天大食人毫無動靜的原因。

    “這怎麼辦?總不能我駕車吧?”李弘撫摸著下巴的鬍鬚,看著那見到自己後,歡快的打著響鼻,前蹄來回踢踏著地面的駿馬喃喃道。

    “要不……我來?”白純伸長了脖子,看著李弘問道。

    “我來吧。”顏令賓躍躍欲試道。

    某人面對兩女的要求,不出聲的看著那駿馬,一邊搖頭一邊喃喃道:“你說要是沒有人駕車,它自己會把咱們拉到什麼地方去?要不要試試?”

    “真的啊!”

    “好啊。”

    兩女極為興奮,她們還真想看看,這匹大宛馬是不是真的很聰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5-2 15:19
972 可笑

    大宛馬即便是再通人性,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拉著三個主人該去哪裡,所以上了車後的三人,心也足夠大,便任由著大宛馬自個兒噠噠的往前走。

    一開始兩女還挺好奇,都想看看這大宛馬會把他們帶到什麼地方去,而李弘顯然並沒有這樣的好奇心,坐在馬車裡閉目假寐。

    想要與兩女打賭馬車最終會在哪裡停下來,但兩女顯然都受到過教訓,總結經驗後,竟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跟他打賭。

    所以不大會兒的功夫,白純跟顏令賓也失去了繼續看大宛馬,拉著他們要去哪裡,因為路邊的街景她們是如此的熟悉,完全是往皇宮裡去的方向。

    皇城門口的中央軍,顯然認識這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在他們眼裡,卻一點兒也普通的馬車,看著無人駕車的馬車,緩慢的從皇城門口進入,並沒有一個中央軍的兵士去攔截。

    而大宛馬顯然也是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進入皇城之後,便依循著平日裡的道路,緩緩地走到紫宸殿旁殿門口處後,便停了下來。

    馬車裡的兩女意興闌珊,還以為這匹馬能夠帶給她們什麼驚喜,沒想到這匹馬一點兒情趣也沒有,老馬識途的只知道往宮裡走。

    戶部尚書恆彥范、新任國子監祭酒許彥伯、“退休”的國子監祭酒殷王李旦、英王李哲,以及沛王李賢幾人,站在紫宸殿門口的不遠處,奇怪的看著那輛無人駕車的馬車停下來後,車廂門打開,而後先後走下來的李弘三人。

    “沒……沒人駕車?自個兒回來的?”李旦最為驚訝,皇帝陛下出宮,竟然連個駕車的都沒有,萬一遇到點兒什麼事兒,可怎麼辦?!

    “正所謂老馬識途,雖然這匹馬正值壯年,但顯然很聰明,不用人駕車就知道回宮,怎麼樣兒李哲,比你那匹強多了吧?”李弘走下馬車,得意洋洋的看著殿門口的幾人,顯擺道。

    當初兩匹公馬,自己跟李哲需一人挑一匹,最終李哲挑了那匹體格稍小的,把這匹生下來就比尋常馬大不少體格的留給了李弘。

    “我那匹馬套上車,自個兒就能跑到洛陽去。”李哲淡淡的說道,語氣裡的不屑跟酸味兒,離得老遠就能聞到。

    “吹吧,聽說上次有人駕車都尥蹶子了,還自個兒跑洛陽,那是迷路了還是野性大發了?”李弘毫不留情面,打擊著自己的親兄弟說道。

    前些日子李哲一直在自己的府裡呆著,哪也沒有去,最後一打聽,那匹馬尥蹶子了,而且還翻車了,所以李哲胳膊就脫臼了,於是就只好在府裡養傷了。

    聽到李弘的諷刺,李哲臉上不屑的意味更加明顯,活動了活動那天脫臼的胳膊,含糊道:“這才說明那是一匹好馬,有性格。”

    揮手阻止了恆彥范、許彥伯兩人的見禮,身後的白純跟顏令賓,與幾人行禮後,便在門口迎候的宮女的帶領下,往後宮歇著去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把你們幾位召集到一起了?找我有事兒?還是你們要找其他人?”李弘率先往前,向著紫宸殿的正門方向走去。

    “每次都是朝會之後,《坊間天下》才發行,所以我們看了這次的《坊間天下》後,自然就得來找皇兄你了。”李賢恢復親王的身份後,這段時間倒是顯得比以前看起來精氣神好了很多,不像剛從疾陵城回到洛陽的時候了,十足的一個質樸中年男人。

    “奴隸的事情吧?”李弘有些明知故問道:“是找我求情,還是解惑?先說好了,包括宮裡的宮女在內,都在這一次奴制的改革之中,所以如果你們想要留住府裡的奴婢,除了上戶籍之外,沒有其他好的辦法,而且,最後還得看人家願意不願意留下,不願意留下,你們便不能強留。”

    “那如果願意留下呢?”李旦胖胖的身材從李哲跟李賢兩人中間擠過,落後李弘半步,在紫宸殿大殿門口站定問道。

    “願意留下來就留下來唄。”李弘轉過身,看著並排站定的幾人說道。

    “陛下,臣還是有一事兒不明。如果既然願意留下來,那麼自然還是奴婢,可這不就與陛下的改制衝突了嗎?戶籍如何上,田地如何分?留在宮裡或者幾位王爺的府裡後,那麼那些田地,到最後不還是……。”恆彥範行禮後,看著李弘慎重的問道。

    “好問題,但好解決。”李弘望了一眼前面遠處的宣政殿,而後轉過身才往紫宸殿裡面走去,來到便殿,示意眾人坐下後才說道:“戶部之前的意見我看了,這幾處分歧很大,但任何事情都不存在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解決了當下的問題,回過頭,便會有新的問題產生。朝廷的顏面,並不是不能犯錯,而是犯了錯之後懂得改變,這才是朝廷的顏面,我這個做皇帝的,一年一小改,三年一大改都不在乎,你們戶部又害怕什麼?”

    李弘笑了笑,起身走到上一次與戶部相談時,還留在版面上的字跡,指了指奴制的田地分配,人口的流動後說道:“不論是王府還是皇宮,奴婢想要離開,那麼自然是攜戶籍與田地離開,不想離開,那麼戶籍與田地,便交由主家來代為管理,田地所收入除了稅賦以外,自然是歸主家所有。”

    “土地的平均分配,解決了土豪劣紳的地方兼併,但如此卻是治標不治本,奴婢的生死權利,依然是與主家緊密相連,即便是想要離開,那麼主家不願意給予土地跟戶籍,又該如何是好?”李賢想了想,看了看其他都略有同感的幾位後說道。

    “剛才我說了,這世間沒有一勞永逸的英明決策,即便是皇帝,也不比在坐的哪一位就聰明多少,何況,最初的改制,只是為了給予奴制一個獨立的人格與自由,生而平等身份,而不是一生下來便注定了只能一輩子是奴隸的不公命運。”李弘的神色同樣嚴肅。

    而後看了幾人一眼後,繼續說道:“朝廷的法制律令同樣會同步作出修改,針對這一階層的奴隸,戶籍為重、田地為次,我們能夠做的,只能是一步一步來,而後在過程中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最終經過不懈的努力,一步一步完善我大唐的律令法制。”

    “不再買賣?”李賢想了下,不確定的問道。

    “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這句話熟不熟?對了,你們可能不熟。但這句話說的很在理,奴隸是資產而不是人,所以才可以買賣。禁止買賣之後,給予他們平等的地位,我要的只是這第一步,至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恐怕只有鬼知道。”李弘聳了聳肩,攤開手有些無奈的說道。

    “讓擁有奴隸的人,不能隨意買賣,甚至不能隨意處置,給予奴婢一定的律法保護,而不是像貨物、牲畜一樣,甚至可以殺害?”許彥伯不愧是國子監祭酒,以及監督《坊間天下》的負責人,對於李弘所想要解決的問題,比起其他人,瞭解的要快、要透徹了很多。

    就像是一個秘書一樣,往往能夠在隻言片語中,瞭解到老闆、領導的意圖到底是什麼。

    “不錯,就是這個意思,有了戶籍,只要死一個人,不管是男女老少,還是老弱病殘,不論是不是正常死亡的,都必須上報衙門註銷戶籍,而非正常死亡的,自然是需要主家給出解釋,是被他人謀殺,還是如何,便是人命案件。”李弘點點頭,看著眉頭緊皺的幾位說道。

    便殿裡面突然變得沉默了起來,不論是李哲還是李旦,哪怕是李賢,也開始在思索著,只是這一步對於自身到底是利還是弊。

    畢竟,如果一旦奴婢有了戶籍,死亡之後前往衙門註銷戶籍是理所應當的,但如果是非正常死亡,那麼就該承擔責任了,如果是死在外人手裡,那還好說,報知衙門立為命案,如果不是外人,而是自己人,那麼就不好說了,弄不好一個身份地位超然的人,就有可能因為一個不再是奴婢的奴婢之死,因此而被牽連,甚至是獲罪。

    “我覺得倒還是不錯,如果不是心懷不軌,或者有私心之人,只是用來做丫鬟等等的下人來服侍府裡的人,這對於那些奴婢來說,倒是一個很好的人身保障,從而也不會再出現亂葬崗……。”

    “大唐富裕了,強大了,我們就該有一些人道了,什麼狗屁天道都沒用,在人還沒有完全平等的情況下,扯其他的都是放屁。所以,想要順應天道,想要不違天和,先解決人的平等問題吧,人與人之間有了最起碼的平等,有了尊重之外,我們才能談其他,不然在我大唐這個階段,談其他都是奢望,都是笑話。”李弘笑了笑說道。

    大唐的富裕,並非是大唐的每一個角角落落都富裕了,窮鄉僻壤的地方還有很多很多,能夠富裕的依然是少數,畢竟,在華夏五千年的歷史中,就沒有哪一個朝代,真正的做到了所有的百姓都能夠不愁衣食與安康。

    除非是一些自欺欺人的專家,把那些拖了後腿的低收入人群棄之一邊不聞不顧,只做中產階級、富裕人家的平均收入調查認證,只調查一二三線城市的人群,而不去四面環山,交通靠走、高海拔的地方去取證。

    多麼的可笑!可悲!又可恥!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5-2 15:19
972 可笑

    大宛馬即便是再通人性,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拉著三個主人該去哪裡,所以上了車後的三人,心也足夠大,便任由著大宛馬自個兒噠噠的往前走。

    一開始兩女還挺好奇,都想看看這大宛馬會把他們帶到什麼地方去,而李弘顯然並沒有這樣的好奇心,坐在馬車裡閉目假寐。

    想要與兩女打賭馬車最終會在哪裡停下來,但兩女顯然都受到過教訓,總結經驗後,竟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跟他打賭。

    所以不大會兒的功夫,白純跟顏令賓也失去了繼續看大宛馬,拉著他們要去哪裡,因為路邊的街景她們是如此的熟悉,完全是往皇宮裡去的方向。

    皇城門口的中央軍,顯然認識這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在他們眼裡,卻一點兒也普通的馬車,看著無人駕車的馬車,緩慢的從皇城門口進入,並沒有一個中央軍的兵士去攔截。

    而大宛馬顯然也是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進入皇城之後,便依循著平日裡的道路,緩緩地走到紫宸殿旁殿門口處後,便停了下來。

    馬車裡的兩女意興闌珊,還以為這匹馬能夠帶給她們什麼驚喜,沒想到這匹馬一點兒情趣也沒有,老馬識途的只知道往宮裡走。

    戶部尚書恆彥范、新任國子監祭酒許彥伯、“退休”的國子監祭酒殷王李旦、英王李哲,以及沛王李賢幾人,站在紫宸殿門口的不遠處,奇怪的看著那輛無人駕車的馬車停下來後,車廂門打開,而後先後走下來的李弘三人。

    “沒……沒人駕車?自個兒回來的?”李旦最為驚訝,皇帝陛下出宮,竟然連個駕車的都沒有,萬一遇到點兒什麼事兒,可怎麼辦?!

    “正所謂老馬識途,雖然這匹馬正值壯年,但顯然很聰明,不用人駕車就知道回宮,怎麼樣兒李哲,比你那匹強多了吧?”李弘走下馬車,得意洋洋的看著殿門口的幾人,顯擺道。

    當初兩匹公馬,自己跟李哲需一人挑一匹,最終李哲挑了那匹體格稍小的,把這匹生下來就比尋常馬大不少體格的留給了李弘。

    “我那匹馬套上車,自個兒就能跑到洛陽去。”李哲淡淡的說道,語氣裡的不屑跟酸味兒,離得老遠就能聞到。

    “吹吧,聽說上次有人駕車都尥蹶子了,還自個兒跑洛陽,那是迷路了還是野性大發了?”李弘毫不留情面,打擊著自己的親兄弟說道。

    前些日子李哲一直在自己的府裡呆著,哪也沒有去,最後一打聽,那匹馬尥蹶子了,而且還翻車了,所以李哲胳膊就脫臼了,於是就只好在府裡養傷了。

    聽到李弘的諷刺,李哲臉上不屑的意味更加明顯,活動了活動那天脫臼的胳膊,含糊道:“這才說明那是一匹好馬,有性格。”

    揮手阻止了恆彥范、許彥伯兩人的見禮,身後的白純跟顏令賓,與幾人行禮後,便在門口迎候的宮女的帶領下,往後宮歇著去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把你們幾位召集到一起了?找我有事兒?還是你們要找其他人?”李弘率先往前,向著紫宸殿的正門方向走去。

    “每次都是朝會之後,《坊間天下》才發行,所以我們看了這次的《坊間天下》後,自然就得來找皇兄你了。”李賢恢復親王的身份後,這段時間倒是顯得比以前看起來精氣神好了很多,不像剛從疾陵城回到洛陽的時候了,十足的一個質樸中年男人。

    “奴隸的事情吧?”李弘有些明知故問道:“是找我求情,還是解惑?先說好了,包括宮裡的宮女在內,都在這一次奴制的改革之中,所以如果你們想要留住府裡的奴婢,除了上戶籍之外,沒有其他好的辦法,而且,最後還得看人家願意不願意留下,不願意留下,你們便不能強留。”

    “那如果願意留下呢?”李旦胖胖的身材從李哲跟李賢兩人中間擠過,落後李弘半步,在紫宸殿大殿門口站定問道。

    “願意留下來就留下來唄。”李弘轉過身,看著並排站定的幾人說道。

    “陛下,臣還是有一事兒不明。如果既然願意留下來,那麼自然還是奴婢,可這不就與陛下的改制衝突了嗎?戶籍如何上,田地如何分?留在宮裡或者幾位王爺的府裡後,那麼那些田地,到最後不還是……。”恆彥範行禮後,看著李弘慎重的問道。

    “好問題,但好解決。”李弘望了一眼前面遠處的宣政殿,而後轉過身才往紫宸殿裡面走去,來到便殿,示意眾人坐下後才說道:“戶部之前的意見我看了,這幾處分歧很大,但任何事情都不存在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解決了當下的問題,回過頭,便會有新的問題產生。朝廷的顏面,並不是不能犯錯,而是犯了錯之後懂得改變,這才是朝廷的顏面,我這個做皇帝的,一年一小改,三年一大改都不在乎,你們戶部又害怕什麼?”

    李弘笑了笑,起身走到上一次與戶部相談時,還留在版面上的字跡,指了指奴制的田地分配,人口的流動後說道:“不論是王府還是皇宮,奴婢想要離開,那麼自然是攜戶籍與田地離開,不想離開,那麼戶籍與田地,便交由主家來代為管理,田地所收入除了稅賦以外,自然是歸主家所有。”

    “土地的平均分配,解決了土豪劣紳的地方兼併,但如此卻是治標不治本,奴婢的生死權利,依然是與主家緊密相連,即便是想要離開,那麼主家不願意給予土地跟戶籍,又該如何是好?”李賢想了想,看了看其他都略有同感的幾位後說道。

    “剛才我說了,這世間沒有一勞永逸的英明決策,即便是皇帝,也不比在坐的哪一位就聰明多少,何況,最初的改制,只是為了給予奴制一個獨立的人格與自由,生而平等身份,而不是一生下來便注定了只能一輩子是奴隸的不公命運。”李弘的神色同樣嚴肅。

    而後看了幾人一眼後,繼續說道:“朝廷的法制律令同樣會同步作出修改,針對這一階層的奴隸,戶籍為重、田地為次,我們能夠做的,只能是一步一步來,而後在過程中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最終經過不懈的努力,一步一步完善我大唐的律令法制。”

    “不再買賣?”李賢想了下,不確定的問道。

    “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這句話熟不熟?對了,你們可能不熟。但這句話說的很在理,奴隸是資產而不是人,所以才可以買賣。禁止買賣之後,給予他們平等的地位,我要的只是這第一步,至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恐怕只有鬼知道。”李弘聳了聳肩,攤開手有些無奈的說道。

    “讓擁有奴隸的人,不能隨意買賣,甚至不能隨意處置,給予奴婢一定的律法保護,而不是像貨物、牲畜一樣,甚至可以殺害?”許彥伯不愧是國子監祭酒,以及監督《坊間天下》的負責人,對於李弘所想要解決的問題,比起其他人,瞭解的要快、要透徹了很多。

    就像是一個秘書一樣,往往能夠在隻言片語中,瞭解到老闆、領導的意圖到底是什麼。

    “不錯,就是這個意思,有了戶籍,只要死一個人,不管是男女老少,還是老弱病殘,不論是不是正常死亡的,都必須上報衙門註銷戶籍,而非正常死亡的,自然是需要主家給出解釋,是被他人謀殺,還是如何,便是人命案件。”李弘點點頭,看著眉頭緊皺的幾位說道。

    便殿裡面突然變得沉默了起來,不論是李哲還是李旦,哪怕是李賢,也開始在思索著,只是這一步對於自身到底是利還是弊。

    畢竟,如果一旦奴婢有了戶籍,死亡之後前往衙門註銷戶籍是理所應當的,但如果是非正常死亡,那麼就該承擔責任了,如果是死在外人手裡,那還好說,報知衙門立為命案,如果不是外人,而是自己人,那麼就不好說了,弄不好一個身份地位超然的人,就有可能因為一個不再是奴婢的奴婢之死,因此而被牽連,甚至是獲罪。

    “我覺得倒還是不錯,如果不是心懷不軌,或者有私心之人,只是用來做丫鬟等等的下人來服侍府裡的人,這對於那些奴婢來說,倒是一個很好的人身保障,從而也不會再出現亂葬崗……。”

    “大唐富裕了,強大了,我們就該有一些人道了,什麼狗屁天道都沒用,在人還沒有完全平等的情況下,扯其他的都是放屁。所以,想要順應天道,想要不違天和,先解決人的平等問題吧,人與人之間有了最起碼的平等,有了尊重之外,我們才能談其他,不然在我大唐這個階段,談其他都是奢望,都是笑話。”李弘笑了笑說道。

    大唐的富裕,並非是大唐的每一個角角落落都富裕了,窮鄉僻壤的地方還有很多很多,能夠富裕的依然是少數,畢竟,在華夏五千年的歷史中,就沒有哪一個朝代,真正的做到了所有的百姓都能夠不愁衣食與安康。

    除非是一些自欺欺人的專家,把那些拖了後腿的低收入人群棄之一邊不聞不顧,只做中產階級、富裕人家的平均收入調查認證,只調查一二三線城市的人群,而不去四面環山,交通靠走、高海拔的地方去取證。

    多麼的可笑!可悲!又可恥!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5-2 15:19
973 表忠

    幾人聽到李弘如此的言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而後又是愁上心頭,不過好在,接下來這幾日的事情,是他這個皇帝該面對的,身為臣子與兄弟的他們,即便是想要幫忙抵擋,也很難啊,甚至是沒有資格來幫著陛下抵擋。

    但接下來的幾人,在沛王李賢、英王李哲、殷王李旦三人的帶領下,加上國子監祭酒許彥伯,以及戶部尚書恆彥范共五人,突然之間離開座位,起身向李弘行大禮。

    而後接著五人從懷裡俱是掏出了一份文書,一同交給了殷王李旦,由李旦捧著文書遞交給了,神色之間有些好奇的李弘。

    “什麼意思?逼宮?”李弘敲了敲桌面,示意李旦放下文書,而後自己便開始翻閱。

    “哪敢啊,我又不是活的不耐煩了。”李旦雙手攏在袖子裡,笑著說道:“我們幾人通了個氣兒,最後便把這份需要上戶籍的名單交給恆彥范了,而且府裡的人都一一問詢過了,願意留下來的,就留下來,不願意留下來的,等恆大人一旦給上了戶籍,立刻給他們戶籍以及原籍田籍,便可以通行無阻的回老家了。”

    而後李哲接著說道:“不過可惜的是,願意走的人並不是很多,大部分奴婢即便是拿到了戶籍跟田籍,要麼就是家中已經無人,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甚至連出去之後怎麼生活都不懂,更是不敢與人打交道,開始獨自生活,所以最後死活也不願意走。當然,願意走的也不會很快表態,最起碼有些人還是會作出一番戀戀不捨的樣子,畢竟是少數,而且是家中尚有父母親人健在的,或者是一同為奴的,願意開始新生活。”

    “有些人的原籍並不在此,甚至是遠在萬里之外,想走但又不敢走,不敢相信他們會成為我大唐百姓的一份子,會擁有戶籍與田地,甚至還有一些人會擔心,即便是拿到了戶籍與田地,回到了自己的原籍後,當地官府,是不是會給他們……人的待遇。”李賢把人字說的特別重,而且這並非是他府裡那幾個有限的奴婢所言,是他通過其他家族的奴婢詢問之後,得到的反饋。

    “這跟我有關係嗎?”李弘翻閱了下文書,看不出來李旦這個胖子家裡的奴婢,在三人之中竟然是最多的,但竟然還是要走之人最少的。

    “這……。”幾人互相望了一眼,不知道李弘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三省製法令之後,如果地方官府做不到,那是地方官府以及道御史、大理寺以及六部之責,我一個皇帝,沒事兒天天為這些小事兒操心嗎?”李弘拄著下巴,看了看恆彥范說道。

    “這……。”恆彥范神色難看,聽到陛下第一句話時,他就已經料到了,陛下向來是定好了方向之後,交由臣子們打理,很少會是親力親為。

    雖然說這也是一種拉攏臣子,給予朝臣信任的一種手段,但這種手段,在用多了之後,特別是陛下給的差事兒,每每都是相當棘手後,朝臣們總感覺這並非是陛下的信任,而是把他們架上火堆上燒烤而已。

    “是,臣定當不負陛下聖心,定會把此事兒辦理妥善。”

    恆彥范即便是想要說什麼,也沒辦法開口了,誰讓自己是戶部尚書呢,而這又是他這個尚書的份內事兒。

    “那這就是你們的表態了?”李弘拿起手裡的文書,在幾人面前晃了晃問道。

    “是啊皇兄,我敢保證,在我們五人之前,肯定還沒有人如此旗幟鮮明的支持您,所以,算起來,我們五人,可是第一批、第一時間站出來支持你的。而且來時我們已經放出風了,權利支持皇兄你的奴制改革,所以……你看是不是獎賞下我們幾人?”李旦看著李弘悠然自得的樣子,立刻嘿嘿笑著開始要好處。

    最近太乙城他自己的作坊缺錢缺的厲害,原本任何時候要錢給錢、要人給人的白純,如今因為母后的旨意,並不像從前那般痛快了,所以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的李旦,如今都快要窮死了。

    而且他府裡的奴婢本身就多,本以為通過奴制一事兒,可以讓一大部分人離去,如此也可以省下一筆不小的開支,誰知道願意走的才那麼幾個人,這讓李旦一下子失去了節省財政的信心,只好現在厚著臉皮找李弘要錢了。

    “獎賞?”李弘看著就連恆彥范臉上都帶著希冀的樣子,嘿嘿笑了下說道:“行,沒問題。那就這樣吧,奴制改革的法令,剛剛你們說的頭頭是道,而且也指出了其中弊端,那麼就由你們來完善法令,並監督這法令實施以及奴制改制的過程吧。對,不用互相望來望去的,就你們五個,至於大理寺跟御史台,包括國子監還是弘文館出多少人,需要誰,你們自己跟他們溝通吧,當然,實在不行了,就再來找朕,朕自會給你們做主。怎麼樣兒?”

    “這……這也算獎賞?”李旦眼珠子都快被李弘的決定,驚訝的掉到地上了,自己是來要錢的,不是來要權的,這怎麼能行,自己如今被皇兄壓榨的都快沒有自己的時間了,如果再兼了這個修法令,自己可就真沒有私人時間了。

    “怎麼?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難道就是說說而已嗎?”李弘正犯愁找那些人來修法令,既然有人撞上來了,那麼自己也就沒有必要客氣了不是。

    許彥伯同樣是一臉苦相,有些難為的看了看左右幾個人,而後又祈求的望向了李弘,但不等他說話,就被李弘搶白道:“國子監裡的學子、先生,應該會更容易懂的如何完善法令,何況這些年,我大唐律令的漏洞,都是由你們國子監跟崇文館等等補上的,所以你根本沒有理由推辭不是?”

    “是,陛下說的是,臣並未推辭。只是……只是……。”許彥伯有些為難的再次看了看左右,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陛下,能不能讓臣單獨向您稟奏……。”

    “就在這兒說吧,又沒有外人,你國子監還能有什麼秘密不成?”

    “不是,是……是臣的家事兒。”許彥伯的臉上開始變得尷尬了起來,一臉無奈的說道。

    李弘臉上的笑容更濃了,雖然沒有完全猜中,但也約莫猜到了幾分,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恆彥范跟自己說的,許彥伯懼內一事兒了。

    “哪個臣子在朕的面前能有家事兒?就在這兒說,就現在說,你們想不想聽?”李弘望著李旦幾個點頭入啄米的王爺問道。

    恆彥范則是一臉了然於胸的樣子,不用猜他都知道許彥伯要說什麼,今日本來他就是被趕鴨子上架,沒跟縣主李楚媛商議,便私自同意了奴制,並獻上自己家裡奴婢的名冊。

    既然在陛下跟前立了軍令狀,他許彥伯回去之後就得執行,但縣主李楚媛可不是好惹的,那可是為數不多的,能夠任意時間進出皇宮的皇親國戚,何況還有著老紀王在身後撐腰,就是借許彥伯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跟李楚媛對著干。

    所以此時有苦難言、尷尬不已的許彥伯,不用猜想就知道,這貨指定是希望陛下出頭,替他解決家庭矛盾,跟李楚媛向他發難的。

    “這事兒我管不了,這還真是你們的家事兒,自己看著辦吧。”李弘一推六二五,極其不負責任的說道。

    而瞭解真相後的李旦跟李哲,甚至包括李賢,都已經開始笑的前俯後仰,喘著粗氣的開始拿許彥伯來打趣了。

    被眾人知曉自己的窘境後,許彥伯的臉色更加尷尬了,通紅之中帶著侷促,眼前的人沒有一個自己能夠惹得起的,唯一惹得起的還是恆彥范。

    可剛剛就被恆彥范擺了一道,說出了自己懼內以及尷尬的原因,現在想要立刻扳回一城是不可能了,於是只好繼續求助的看著李弘說道:“陛下,今日正好縣主李楚媛也在皇宮,聽說是來看望皇太后的,所以臣請求陛下,無論如何也要幫臣度過眼前這一道難關。”

    許彥伯不敢想像發飆後的李楚媛,會給自己造成什麼樣兒的人身傷害,經歷過一次後,他就絕對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而且,這也是身為皇家宗親駙馬的悲哀,相比較於強勢的公主、郡主與縣主,做駙馬的就得有怕老婆這個習慣,不然的話,到最後吃虧的依然還是自己。

    “她來宮裡幹什麼?前幾日不是剛來過嗎?”李弘雖然不怕李楚媛,但也知道,成親後的李春媛與少女時代簡直是判若兩人,用母老虎來形容絕對是毫不為過。

    “臣也不知道,臣是在進宮的時候碰見的,順便問了一句後才知道的。”許彥伯望著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這個時候,能夠救他的,唯有眼前的陛下了。

    “那她知道你……把府裡的奴婢名冊,以及佔有的田地都上交朝廷的事情嗎?”李弘這一次問的有些小心翼翼。

    畢竟,他有些害怕,是不是李楚媛已經知道了,所以選擇這個時候進宮,是找母后來主持公道的?畢竟母后在這一事兒上,也不算是支持自己的,最起碼不是很熱衷自己改制這一塊兒的。

    “好像……好像知道吧。”許彥伯敬畏的說道,如今已經是站在懸崖峭壁的旁邊了,是絕處逢生還是死無葬身之地,就看陛下的一念之間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5-2 15:19
974 華夷之辨

    在任何時代,做任何事情,基本原理都是一樣的。

    如果想要推動一件事情的發展,那麼就必須要有第一批支持自己的人,給更多的人做出表率,而後再產生連鎖效應,從而讓更多的人來支持自己。

    自然,李弘想要做的事情,第一時間需要得到支持的便是朝堂眾臣,而後才是皇宮內坐鎮的龍媽、皇室宗親以及豪門世家等等,到了最後,才是一直被統治者掛在嘴上,但卻從不記在心上的百姓。

    在李弘看來,奴制的改革絕對是不可能一步到位的,而且他也沒有天真的抱著那份希望,即便是以長安、洛陽等地為首的地方,能夠完全把土地資源給予改制後的奴隸,也不代表其他偏遠地方,在朝廷鞭長莫及的情況下,能夠像長安、洛陽一樣得到徹底的改善。

    所以,在他的預料之中,隨著奴制的改革,從最起碼的解放奴制的自由與戶籍後,恐怕在地方會湧現出一批批僱農。

    而會出現這種結果的原因,不外乎是解放後的奴制缺乏耕種工具,以及因為田地較少的緣故,所以不得不為了生活而去依附於地方豪強,而後打長、短工。

    不過即便是出現這樣的情況,對於李弘來說也是有意義的一步,最起碼,自己最初的目的,讓所有人擁有自己生命的自主權利,這個目的達到了就好。

    至於接下來的,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隨著時間的推移、問題的暴露慢慢改善罷了。

    李楚媛的事情,因為母后武媚的從中調和,加上老紀王叔的參與,使得李楚媛悶悶不樂的同時,也不得不認命。

    更何況,她本身並不是很在乎奴婢的多少與田地的多少,更多的在乎的是,她縣主的家庭地位跟威信,豈能容許彥伯挑釁?

    不過那些都是家事兒,李弘還是武媚,都沒有去理會的必要,畢竟連紀王叔聽到他親閨女到底是因為什麼不滿後,嗖的一溜煙兒,就跑的沒影兒了,老胳膊老腿的比往常利索多了。

    李令月自然是最早知道此事兒的,畢竟,《坊間天下》由她負責,所以李弘的意思最早明白的,理解最為透徹的,也是她李令月跟上官婉兒二人。

    皇室宗親跟朝堂眾臣這兩塊難啃的骨頭,在皇室裡面擁有較高威信的紀王李慎明確支持後,便不再有任何阻力。

    朝堂之上,三省六部的官員,在自己的上司已經無條件支持陛下的改制後,立刻也開始積極響應,所以這兩塊兒在李弘看來,最容易出現阻撓的地方,卻是超乎想像的順利。

    即便是連龍媽武媚,在看到自己親自拿到她蓬萊殿的群臣跟皇室宗親的奏章後,也是滿意的拍著奏章,連嘆:難得、難得、難得啊。

    “陛下……。”汪樓敬畏的看著跟皇太后說話的大唐皇帝,欲言又止了好幾次後,最終還是開口道。?“怎麼?還沒走?”李弘坐在武媚的對面,看了一眼比起從前來,已經不怎麼太懼怕自己的汪樓問道。

    “沒走,如今在宣政殿內,放出話來了,見不到陛下,他們便不離開。”汪樓小心翼翼的斟酌著用詞說道。

    “你這是躲誰呢,躲到我這裡來了?我還道你心懷孝心,所以才陪本宮在這蓬萊殿無所事事的坐了一上午呢。”武媚看了一眼汪樓,而後淡淡的說道。

    “我一堂堂皇帝,在大唐我還用躲著誰?如果要說有,也就只有母后您了。”李弘揮揮手,讓汪樓離開吧,那幾個老傢伙愛坐著就讓他們坐著吧,大不了明日朝會不開了就是。

    汪樓作勢欲走,但卻被武媚的話語留住了:“到底是什麼人在宣政殿等他?因為什麼事兒,知道嗎?”

    “回皇太后,是……。”

    “孔顏兩家的兩個老頭兒,孔淵跟顏育徳,好像還有幾個跟顏育徳差不多歲數的,鴻儒大賢的幾個老傢伙,不知道找我什麼事兒。”李弘自己揉了揉有些難受的太陽穴說道。

    “他們?那顏育徳如今不得八十多歲九十了?”武媚放下手裡剛才李弘讓她看的奏章,仔細的算了說道。

    “可不是,你說這樣的人不在家裡頤養天年,跑到朝堂之上……。”

    “是因為奴制?還是其他?”武媚打斷李弘的抱怨問道。

    “不知道,但我估計奴制跟其他兩者都有。來您這之前,聽花孟念叨了幾句,要辯什麼華夷之辨,這都是什麼時代了,還想要老調重彈。”李弘搖著頭,他才不會傻乎乎的跟這些老古董去辯什麼德治、仁政呢。

    那玩意兒在大唐就沒有流行過,現如今隨著大唐疆土穩固遼闊之後,在五姓七望瓦解冰消後,地域形態又成了一個尖銳的矛盾,所以這幾個老古董,看不慣中原以外以華夏文明正統自居,便想著固守中原。

    這與自己這些年的策略完全是背道而馳,自己這些年的擴充,為的就是拋開他們那儒家的華夷之辨,而後讓更多人以大唐文明自居,從而讓大唐影響力變得更大,跟他們不是一路人,所以也就沒必要見他們。

    華夷之辨在先秦甚至是大漢時期,確實是促進了中原文化的發展與傳播,但在中國近代史上,卻是成了一個走向現代化的障礙,要不然閉關鎖國、坐井觀天的那些朝代跟人士,又怎麼會無知的生出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華夷之辨,區別華夏與蠻夷。華夏族群居於中原,為文明中心,而周邊則較落後,因此逐漸產生了以文明禮義為標準,進行人群分辨的觀念。

    《春秋左傳正義·定公十年》:“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區分人群以文化和文明程度,而不以種族,合於華夏禮俗文明者為華,或稱夏、華夏、中國人。不合者為夷,或稱蠻夷、化外之民。

    東周末年,諸侯稱霸,孔子著春秋大義,提出尊王攘夷,發揚文化之大義。如楚國自稱蠻夷,其後文明日進,中原諸侯與之會盟,則不復以蠻夷視之。而鄭國本為諸夏,如行為不合義禮,亦視為夷狄。

    武媚看著李弘不耐煩,以及很不待見的樣子,仔細的琢磨了下還是說道:“以我大唐如今的形式來看,這樣豈不是挺好嗎?教化萬民之責,本應在我大唐,區分華夏與蠻夷,留住我華夏之文明……。”

    “那玩意兒有什麼用?兒臣這些年讓儒家走出去,便是讓更多人的異域番邦諸部落被儒家禍害,從而把這樣的思想,根種於他們的思想跟血脈中,可不能我這個統治者也被他們忽悠了不是?”李弘憤憤不平,自己好不容易打出來現在的局面,眼看著到了收穫的季節了,這幾個老東西就趕緊跑出來,也不知道是想分一杯羹,還是覺得自己把他們儒家思想給傳播出去了,所以心疼的跑過來找自己,希望收回成命了。

    武媚顯然並沒有像李弘一般,知曉後世對於儒家文化的評判,所以在她看來,如今四海昇平,即便是安西、安東、安南等等地方,異域番邦諸部落皆是大唐百姓,共尊李弘為帝。

    那麼這個時候,如果把華夏與蠻夷在自己家裡區分開,豈不是也能夠更好的統治與管理?畢竟,儒學、佛教、道教也算是立國之根本,如此大肆傳播,會不會被他人所用?

    “兒臣要的便是融合,便是認同,要的是真正的大一統。儒學並不是鼓勵性的傳播文化,不能在一片土壤上給他們建立一個保護 傘,而應該是像這些年一樣走出去,文化的認同與融合,才是我大唐真正統治的根本。”李弘無奈的嘆口氣,連龍媽都看不透這一層的話,整個民族經過自己這些年的努力,如果不堅守的,恐怕可就是真的沒救了。

    想想上一世的美帝,再想想儒家的二百五德行,完全是兩個正反面。

    美帝願意把他們的文學、文化、民主、法律、自由、平等、權利等等拿出來共享於全世界,企圖以他們強大的經濟、文化來征服整個世界,所以他不在乎這些所謂的文化被他人學以致用。

    這種看似大方的近乎不設防的態度,難道真的說明美帝就像是一個聖人,一個善者嗎?

    不,他們只是給我們灌輸他們的文化,甚至願意強加於人,可他們關乎到絕對安全,高精端的東西,他們怎麼就不拿出來共享呢?

    與之相反的則是儒家,他們不願意把自己的書籍、註解送與他人,甚至當成了寶貝似的不輕易示人,但對科技一樣的東西,在他們眼裡所謂的奇技淫巧,卻是願意大方的送人。

    這種敗家的行為,在李弘看來才是真正的敗家,而李弘之所以把五姓七望瓦解的瓦解,趕出中原的趕出中原,便是在效仿美帝,讓大唐的文化在周邊得到認同,從而影響他們自認為是自己的文化。

    文化的統戰遠比鐵騎、馬槊的殺傷力大的多,哪怕是以後大唐滅亡了,想必那些接受了華夏文化的異域番邦諸部落,也會認同他們的文化乃是華夏文化,這比國的概念更讓李弘願意去追求。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5-2 15:20
975 回憶殺

    母子兩人坐在蓬萊殿內大眼瞪小眼,武媚無法說服李弘前往宣政殿,而李弘的解釋,也讓他龍媽依然是一頭霧水。

    雖然武媚相信李弘的決定不會有錯,這麼多年來,李弘所有的決策,事實證明都是對的,甚至在當時根本看不到任何一點兒對的痕跡跟希望,甚至是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弊端徵兆、看似極為合理的機制,都被他極為有預見性的在弊端徵兆出現之前改正了。

    就像是一個彷彿能夠預知任何事情的神仙一樣,很多時候李弘都是在她看來,突然就莫名其妙、不合常理的做出一些事情來,看起來完全是無跡可循、心血來潮,但最終卻是極為的正確。

    “那你就打算一直這麼躲在我蓬萊殿裡不見人了?”武媚伸腳踢了踢坐在對面,昏昏沉沉快要睡著了的李弘問道。

    “嗯?沒啊,李哲跟李旦去了,還有李賢,讓他們先去試試……。”李弘直起身子,最近鍛鍊的有點兒多,天天起的太早、睡的太晚,有點兒精神不濟了。

    “別指望我倆了,我倆剛進宣政殿,沒幾句話就被人問的啞口無言,灰溜溜的跑出來了。”李哲跟李旦,跟在汪樓的身後走到武媚的跟前行禮後,看著一臉困頓的李弘說道。

    “堂堂國子監前祭酒?你連半個時辰都撐不了?那些老東西估計你跟他說上半個時辰的話,一個個都會累的打瞌睡吧?怎麼你還不如他們?”李弘挑了挑眉毛,有點兒不滿李哲跟李旦。

    按理說他們兩人的聖賢之書比自己要熟讀了很多吧,混也能混個個把時辰,讓那些老傢伙們精力不濟了,知難而退吧。

    “當初那些早就還給先生了,我說他們述而不作、信而好古,這倒好,他們也說有自己的見解,名為微言大義。而且華夷之辨如今已經被他們摒棄了,開始講君臣大義了。總之,我都聽的腦瓜子疼,現在人還是有些蒙圈。”李旦跟李哲在李弘旁邊坐下後抱怨道。

    “十二典籍我現在連名字都說不全,還怎麼跟他們辯?人家可是熟讀儒學十二典籍的,恐怕我說一句話,人家都知道出自哪本書,第幾頁面。真的辯不過他們,人家鬍子一翹,兩眼一瞪,我也不敢惹,萬一哪個在宣政殿上因為言語而一命嗚呼了,你還不得把罪名全扣我頭上。”李哲面對李弘的目光,也是直搖頭。

    他們如今的心思跟注意力,壓根就不在那些聖賢之書上,讓他們跟那些八九十歲的老古董辯論,人三言兩語就能把他們打發了。

    “我本來想跟他們論電的能量、火車為什麼不用馬拉就能自動跑,煤炭與蒸汽之間的關係,熱量如何轉換為動能,電的正負極、發電機、變壓器,燃煤如何產生電,啥叫發動機?但人家一句: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正所謂君子不器。所以……。”

    “神特麼的君子不器,這就是胡攪蠻纏!這就是好高騖遠!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沒有技術拿毛線平天下啊?”李弘氣的噌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但瞬間便被他母后一眼給瞪的又坐了回去。

    “可那孔淵還說了,說:君子不器,即君子不會成為他人的工具,成為他人工具的人不是君子。君子不會被人利用,被人利用的人不是君子。還說什麼子曰:君子應當博學多識,具有多方面才幹,不只侷限於某個方面。”

    “神特麼的全才!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全才,全才是靠嘴說的嗎?他孔子倒是全才一個啊?對社會發展、生產力倒是做出一些貢獻啊,老是圍繞著人做什麼學問?研究透人、研究透形而上者謂之道,這特麼的能當飯吃,還是能特麼的把老百姓肚子填飽?吃飽了沒事兒干就是,有空研究人,不如找找這個社會的弊端,說不準我還能看得起他們一些!”剛剛到的茶水剛端起來又急忙氣呼呼的放下,太燙了。

    “要不你去試試?”李旦看著李弘如此義憤填膺,小心翼翼的說道。

    “……滾。要是辯死在宣政殿一個,這責任可大可小啊。”李弘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他可不想前往宣政殿去面對那些老古董。

    “嗯,李賢呢?他還沒來還是……?”

    “他估計也快了。”李哲懶洋洋的說道:“那幫古董在辯我們兩人時,他一言不發,一直在觀察……。”

    “他這個吃瓜群眾做的倒是挺好。”李弘嘟囔了一句。

    “吃瓜群眾?”

    “就是看熱鬧的。”

    “皇太后,陛下,沛王請見。”汪樓再次出現在了幾人面前,而後不一會兒的功夫,李賢臉色同樣有些尷尬跟不自在的走了進來。

    看著走進來的獨臂李賢,武媚忽然之間心裡有些恍然,彷彿時光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某一個情景之中。

    那時候先皇還在世,李弘還是太子,李哲也還是英王,李旦依然坐著他那有些顯得木訥的殷王,身為沛王的李賢,還沒有斷掉一隻胳膊,李令月瘋丫頭一樣,最喜歡纏著太子李弘。

    而今,自己親生的四個兒子,二十年來,經過了曲曲折折之後,又再一次重新聚集在了她的蓬萊殿內,只是如今少了先皇,以及嫁給他人的李令月。

    時光荏苒,彷彿是彈指之間,當初在皇宮裡還都是翩翩少年的皇子,如今一個個都已經是成熟穩重的王爺了。

    武媚看著兄弟四人坐在對面,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輕鬆、自然,恍惚之間,那種莫名的溫馨感覺,讓她覺得彷彿被包圍在了名叫幸福的海洋之中。

    回想起當初自己在後宮爭後的爾虞我詐,再回想起當初李弘偷偷跑去冷宮看望蕭淑妃,以及被自己追打著滿皇宮亂竄的景象,視線最終停留在了桌面上的茶水水面上。

    彷彿那水面上,有一顆當年李弘與李治一同種的小樹苗,如今已經長成參天大樹矗立在自己的蓬萊殿前。

    視線緊緊盯著那茶水,莫名的腦海裡,卻一直是蓬萊殿門口那株,自己每天都會看到的參天大樹,長勢依然茂盛茁壯,枝繁葉茂,特別是夏天的時候,或者是心情不好的時候,站在那大樹下,彷彿一切在瞬間都會變得輕鬆起來。

    “給門口的樹澆些水吧。”武媚神色恍然,突然開口淡淡的說道。

    “母后……您……您怎麼了?”李弘看著武媚呆呆的望著眼前茶水的水面,有些擔憂的問道。

    “沒事兒,母后剛才走神兒了。汪樓快去,給門口的樹澆水去。”武媚抬起頭,沖李弘以及其他三個兒子,露出一個寬心的笑容,而後又說道:“李令月呢?讓她立刻到我這裡來。”

    李弘、李賢、李哲、李旦兄弟四人,有些狐疑的看著龍媽,不知道怎麼瞬間,母后的表情就……彷彿多了一絲的多愁善感呢。

    “人老了,有時候就會不自覺的陷入到回憶當中,剛才看著你們四人,有些……有些想你父皇了,明日找人陪我去一趟吧。”武媚繼續望著那杯茶水,淡淡的說道。

    李弘默默的點了點頭,龍媽鬢角的青絲白髮夾雜在一起,使得那白色的頭髮格外的刺眼,不知不覺間,李弘也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龍媽也真的老了。

    “你們繼續。”武媚端起那杯茶水,站起身往外走去,而後對著兄弟四人說道。

    四人默默的點點頭,有些面面相覷的對視了一眼,只能是目送不讓他們陪同的武媚離去。

    “既然母后有心事兒,皇兄你……。”李旦離李弘最近,捅了捅李弘的腰眼說道。

    “不用了,我只是出去透透氣,一會兒李令月來了,讓人通知我一聲便是。”未走出多遠的武媚,並未轉身,淡淡的說道:“去趟尚食局。”

    “看來午膳咱們有口福了。”李弘笑了笑,看著龍媽離去的背影說道。

    “那你能吃安心了?可別忘了,宣政殿裡的幾個老傢伙,還在那賭氣等你呢。”李賢潑冷水的功力漸長。

    但跟李弘比起來,顯然就不如李弘更狠了:“你說你們三個人,竟然連幾個老古董都搞不定?還是皇家親王呢!真給皇家丟人啊,這樣吧,明日你們三人都陪母后看望父皇去吧,我來對付那幾個老傢伙。”

    “你?你的聖賢書讀的好像還不如我們吧?他們可不怕你皇帝的威嚴,甚至恨不得死在你面前,而後落一個為我大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好名聲呢,這對他們來說,才叫死的有價值。”李哲提醒著李弘,這個法家最有權威的擁躉。

    “可不是,如果你跟他們在宣政殿死磕,他們還真是巴不得死在朝堂之上呢,這樣一來,史官的記載就足以讓他們青史留名,而且還能惠及自己的子孫後代,甚至弄不好,經過他們的一番渲染,說不準他們就會給自己貼上什麼跟皇家或者你有關係的標籤了,總之,這筆買賣他們是只賺不賠。”李賢站在玻璃窗前,獨臂背後,看著武媚等人的身影說道。

    “我自然是不行。”李弘胸有成竹的笑了笑,面對三人的疑問,並沒有賣關子,說道:“經史子集,對我來說,入睡安眠還不錯,至於其他功效,我就沒有發現了。我本來是想給你們三個王爺一個露臉的機會,好讓你們三人在世人面前證明,你們自己不是白吃皇家飯的王爺,都是有聲望才華智慧擔當於一身的賢王,可……你們不爭氣啊,所以……。”

    “我們三個不行,你又不敢去,不是,那你還有什麼辦法?你覺得誰行?”李旦不服氣,跟宣政殿幾個老古董比他不行,但他從小就沒有看完過一本經史子集的李弘比起來,他怎麼著也要強上不少吧。

    “朕的皇妃上官婉兒!”李弘神情之間多少有些顯擺,但上官婉兒四個字出口後,李旦等三人也徹底閉嘴不再懷疑了。

    確實,比起經史子集、聖賢古典的熟讀與了然於胸,就是他們兄弟四人捆在一起,也不夠人上官婉兒一個人看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5-2 15:20
976 底線

    上官婉兒的才學,有上官儀這個老學究的墊底,從四歲開始便是跟著祖父上官儀學習經史子集,加上這些年書不離手,又有李令月這個文學造詣上的競爭對手存在,所以這些年,上官婉兒自從嫁入皇宮後,又加上與李令月共掌《坊間天下》,於是如今身上那知性與才女的氣質,則是越來越濃厚了。

    用李弘的話說,離得老遠,彷彿就能感覺到上官婉兒身上,帶著一股股淡淡的墨香。

    這句話還讓上官婉兒以為自己因為查看《坊間天下》的刊印,而給身上了沾染了墨香,還自己低頭嗅嗅自己的衣服,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味兒。

    “高招兒。還真是,為什麼我們就沒有想到呢,如果加上李令月,皇嫂與令月二人,恐怕足以讓那些老古董們知難而退吧?甚至還能夠穩佔上風呢。”李旦瞬間自信了起來,不像剛才似的了,如同蔫茄子一樣毫無生氣。

    “我是想讓你們揚名立萬在先,哪知道你們不爭氣啊,實在沒辦法了,也只能把我的皇妃上官婉兒請出來了。”李弘洋洋得意,對自己能有這麼一個知性溫婉、博覽群書的皇妃而感到驕傲啊。

    “又不是你一身才學,沒必要這麼顯擺的。”李哲說話有點兒酸。

    “那你要不可以讓你的王妃試試?”李弘毫不覺得靠女人為自己化解尷尬,會讓自己這個大唐帝王感到尷尬,依然腆著臉說道。

    “算了,不跟你說了。”李哲揮揮手,蓬萊殿很大,除了一些地方他們不能隨意前往外,其他地方倒是可以隨意逛的。

    所以李哲不再理會三人,徑直站起身在一個宮女的帶領下,不知道往哪個房間去了。

    房間剩下三人後,李旦眼睛咕嚕咕嚕轉了兩圈,而後也起身說道:“趁還沒有到午膳時間,我去看看那變壓器如何,還有那線路走上還是走下,你們聊。”

    實驗出來的電,如今在長安城外已經能夠點亮,只是這把看不見的電送進皇宮,拐彎抹角近三十里的距離,讓李旦是頗為頭疼。

    而且根據李弘的意思,還不能只想著眼前,還要想著以後的規劃,比如:皇宮之後,其他區域的用電,甚至包括整個長安城的用電。

    所以電線杆子的規劃與設計,並不能完全以皇宮為主,還要照應到整個長安城,對李旦來說,這又是一個極具挑戰性的任務。

    甚至對他來說,在點亮皇宮還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對李弘提出來的大業宏圖,心裡可是一點兒信心也沒有。

    巨大的客廳內,如今除了宮女之外,便剩下了大唐皇太后武媚的長子與次子,一直站在玻璃窗前的李賢,依然是雙目有神的望著窗外,花兒也漸漸綻放出了美態,樹上的葉子也徹底生出了新鮮的活力,綠油油的充滿了生機,使整個蓬萊殿變得花團錦簇,雅意之中彷彿身處世外桃源的夢境之中。

    蓬萊殿的整體規劃,完全是武媚一點一滴的設計建造出來的,即便是不起眼的角角落落,都被武媚設計的充滿了莊嚴與雅緻,而皇宮內苑特有的威嚴與恢弘,也在整體風格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再加上園林式的佈局以及取自大唐、乃至世界各個地方的奇花異石,用李弘的話說,把虎妞弄過來養著,虎妞都不會覺得悶,都會以為自己處在森林之中。

    “大食的事兒你考慮的怎麼樣了?他們一直在等你鬆口讓步,我雖強硬,但……還是需要知道你的底線跟原則。”李賢回過頭,看著學著剛才武媚的樣子,怔怔望著茶杯的水面出神的李弘問道。

    “你覺得我們最後的勝算在哪裡?或者有沒有勝算?”李弘並沒有抬頭,而是繼續盯著茶杯問道。

    李賢沉默了下,而後緩緩說道:“……難。如果在今天之前,我大概相信有五成的把握,但今天在宣政殿見了那幾個老古董後,勝算在我看來,也就剩下兩到三成了。”

    “他們代表不了天下人吧?更何況,就連五姓七望都被我瓦解了,他們的影響力,難道比五姓七望還要高不成?”李弘終於抬起頭,有些訝異的說道。

    “他們是代表不了天下人,但我怕的是,他們的心聲……也是天下讀書人的心聲。讀書人愛書如命,視若奇珍異寶,一些先賢典籍等孤本,他們更是不肯輕易示人。畢竟,那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傳家揚名立萬之財富,如果被你這麼大肆的宣揚,而且還不是針對我華夏之族,還是針對異域番邦諸部落,我覺得,長此以往下去,別說是他們了,怕天下的讀書人都不願意如此。”李賢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來,淡淡的說道。

    看著沉吟不語的李弘,眼前的茶杯就像是魚缸一樣吸引人,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所以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大的決心,就如你所說,文人手中的筆以及嘴,是天下間殺傷力最大的利器,是任何的兵器都匹敵不了的。即便是你不怕身後名,但江山社稷的穩固,是否需要考慮一下?”

    “大食是什麼意思?”李弘靜靜的問道,依然還是望著茶杯。

    “那裡面又沒有魚,你老盯著它看什麼?”李賢並沒有直接回答李弘的話。

    “沒有魚,但是有茶葉啊,長得都差不多。我想……大食也並不是很想要我們的文化,你跟他們的談判恐怕也陷入到了僵持之中,而你又不知道我的底線,所以在如今的僵持中,你很難拿捏對他們的態度……。”

    “不錯,心中有顧忌,猶豫不決,向來是談判大忌,我現在就被你置在這樣的境地。你想給大食的,大食偏偏不想要,大食想要的,你卻偏偏不想給。”

    “你在安西、疾陵城多年,老六,你告訴我,無論是安西還是疾陵城,或者是安西四鎮包括樓蘭、玉門、吐谷渾舊地等等,這些年的發展跟你初到之時,變化大還是不大?”李弘的眼神終於徹底離開了茶杯,看著悠然坐在窗前的李賢問道。

    “大,很大。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沒有你從任戶部尚書起就開始的變革,安西還是疾陵城,還是土蕃、吐谷渾等等,會不會有今日這番盛世之景。商隊此起彼伏,就如同那前往安西的崑崙山脈般,遠遠望不到頭,一年四季,不論颳風下雨,玉門關還是安西等等,常年都是商旅滿滿,也因此給我大唐帶來了巨大的財富跟影響力。這些年我在安西,可謂是深切體會到了,所謂的技術核心,發展的基礎是什麼,說實話,比起先賢典籍來,生產力的迅猛發展,是你李弘一直追求的,同樣也是你成功做到的。”李賢很坦誠,也不吝嗇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是啊,如你所說,發展是望不到盡頭的。當年胡琴、胡椅等等新鮮事物傳入我大唐,我們同樣視弱珍寶,如今我大唐輸出,他們也同樣視若珍寶。可不管是大唐,還是大食等等,對於文化的層面來說,也沒有哪一個民族能夠像我們一樣,開懷接納所有的文化,而後融入到我們的自己文化中,佛、道、僧、儒、尼等等,哪一個沒有受到過外來文化的影響?但為何我們自己真正的文化,就那麼難走出去呢?當然,除了儒家的懶惰跟偏見外,便是他們從來不是鼓勵主動傳播的一脈,可我大唐如今有多大?他們心裡頭恐怕難以想像吧?他們哪知道踏出萬里之後,依然是我大唐疆域!可他們寧願視而不見,寧願龜縮在他們的發跡之地,而後坐井觀天,這樣的態度完全不可取……。”

    “我明白了,你心意已決,太乙城的技術,不論是李旦、李哲還是白純手裡的,一點兒都不能答應讓他們帶回去,但我大唐的文化……。”

    “要多少給多少,不要都不行,想開了我打包免費給他們送過去!甚至我可以給他們花錢建學堂,幫助他們掃清不識字之人……。”

    “別想美事兒了,這事兒八字還沒有一撇呢,知道你的底線後,我雖然心裡有底了,但談判是漫長而又痛苦的,要不然你也不會扔給我來做了,我儘量按照你的要求來做。但我還有一事兒相求……。”

    “什麼事兒你說。”李弘雙目炯炯有神,看著李賢痛快道。

    “是關於倭國的,那大津皇子是你小舅子,但……必要的時候我能不能揍他一頓?”李賢臉有點兒抽抽,這種談話今天要是被史官記下來,自己好不容易在李弘的幫助下,漸漸培養起來的名聲,恐怕又要毀於一旦了。

    “那貨又得瑟了?大來皇女有沒有跟著參合?”

    “皇嫂沒有跟著參合,但你也知道,大津皇子在我大唐只怕你一人,我跟你之間的事情,他就算是想不知道都難,所以每次跟他們倭國談判,這小子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讓我有種想要揍他的衝動。”

    李弘不用想都知道,李賢說的乃是當年與自己奪太子之位的事情,而大津皇子自然是喜歡捏人痛腳,哪壺不開提哪壺,沒事兒找揍了。

    “沒問題,不用顧忌我的面子,該揍就揍。你不知道,倭國這個人種很奇怪,簡直就是個奇葩一樣的存在,你越是給他臉吧,他就越會蹬鼻子上臉,然後不把你放在眼裡。但你要是越不把他當人看吧,他還就越會把你當祖宗一樣供起來,尊敬著。所以對於倭國你千萬別客氣,該揍就揍,出了事兒,你皇嫂那邊我來解決。”

    “行,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但可別真往死裡打啊,教訓教訓就可以。物極必反,這倭國人種,真的是很奇怪的,雖說是尊敬、懼怕、仰慕強者,但骨子裡卻沒有那種卑微到跪舔的奴才氣,多少還是有些骨氣跟狼性……狼性不對,應該是喂不熟的狗性,說翻臉就翻臉那種,哪怕是主人,給喂強壯了,覺得能對抗你了,他也敢撲上來咬主人。”

    李賢看著一臉鄙夷的李令月走了進來,並沒有理會,笑了笑說道:“你這麼形容倒是也準確,確實是比我大唐的一些人還要好一些?我大唐有些人啊,就喜歡你所說的跪舔,而且奴才氣更重,卑躬屈膝的,見了外國人,就巴不得給人跪下……。”

    “那樣的貨都是跪久了,給跟骨頭就行,不用搭理的,大唐也不需要這種人。”

    “你們這樣編排大來皇嫂的倭國,真的好麼?”李令月繼續鄙夷的看著眼前的兩人,而後一屁股坐在了李弘旁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5-2 15:21
977 兄妹

    自從李弘帶領官員跟李旦、李哲,從長安城外試驗那蒸汽火車回到皇宮的狼狽樣子,被李令月為奪眼球報導了,加上李弘洩私憤揍了李令月開始,兩人就算是結下瞭解不開的死仇了,總之一見面就得掐半天,誰看誰都不順眼,而且誰也都勸不開兄妹兩人。

    李賢無語的看了看兄妹兩人,也不再攔著,而是自己起身,為了耳根子清淨,自己走出了蓬萊殿,在前方不遠處的小小花園林轉悠著,思索著接下來在與大食,以及倭國的談判中,如何穩住自己的優勢。

    這些年他早已經沒有了爭雄的野心,即便是有時候洗澡的時候,看著那胳膊上的刀口,他心裡對李弘的恨意,不知不覺的,也不知道怎麼就慢慢消散了。

    所以即便是如今面對胳膊上的刀口,他都能坦然面對,心裡沒有絲毫的陰霾跟恨意。

    這種轉變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有時候他自己則是會想,是在房慕青前往疾陵城看望自己時,自己每每按照朝廷的旨意,私下裡支持科爾多家族時,還是說因為這些年在大食的戰場上,以及疾陵城的種種危機中,讓他看淡生死的同時,對生命又有了一層新的認識?

    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說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年不論是房慕青,還是李弘,都在自己的身後為自己付出了很多。

    哪怕是自己被李弘砍掉了一隻胳膊,哪怕是把自己流放至巴州,而後再到疾陵城,雖然這段時間從來沒有恢復自己大唐王爺的身份,但自己在疾陵城的所作所為,如果沒有李弘的支持,自己又怎麼可能做到?

    甚至是手中的權利已經大過了一個王爺該有的權利!

    坐在小小的廊亭中,蓬萊殿前方的那顆大樹,那顆當你李弘與父皇種植的大樹,粗壯的枝椏與樹葉兒,也已經延伸到了廊亭的正上方,使得廊亭在茂密的樹葉遮擋下,多少顯得有些暗淡。

    這顆長了三十多年的參天大樹,不論是李治在世時,還是武媚自己,都從來不讓任何人修剪這棵樹的枝葉,即便是朝向蓬萊殿方向,支出去很遠,已經壓在了屋簷上的枝杈,武媚寧肯是把那屋簷改低,也不願意把那枝杈鋸掉,影響他的自然生長。

    “一到深秋葉落之時,院子裡便會落滿金黃色的樹葉兒,母后都不讓太監、宮女們清掃,就那麼一層層的鋪滿了整個院落,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看起來金燦燦的。有時候母后還會讓人搬一把躺椅,坐在樹下,然後就默默的看著那金黃色的樹葉,無聲的從高空飄落下來,即便是飄落到她蓋著毛毯的身上,或者是恰巧落在了熱氣騰騰的茶杯中,母后都不在意,輕輕拂到地面,撿起落在茶水裡的樹葉,很是悠閒呢。”

    不知道何時,跟李弘吵完架的李令月,緩緩走到了李賢的身後,而李賢則看見前方不遠處,朝他揮了揮手的李弘,走出了蓬萊殿,說是要去尚食局看看母后的午膳準備的怎麼樣了。

    “這棵樹就像是老五一樣,從生下來的那一天起,就不曾遵守過皇宮裡的任何一切規矩,父皇跟母后就任由老五如同這棵樹一樣,肆意自然的成長著。不論李弘作出什麼樣兒出格的事情,即便是任戶部尚書那個時候,把戶部改的烏煙瘴氣、亂七八糟,跟禮部戴至德在朝堂上吵得面紅耳赤、怒目相向,母后跟父皇都不曾真正管教過老五。看見嗎?”

    李賢指了指那改低後的屋簷,以及那伸長出去,壓在蓬萊殿一間便殿上方的巨大枝椏,繼續說道:“老五的脾氣,大部分都像那枝樹杈,能伸不會屈,所以到最後,即便是母后,或者是父皇都要為他讓路,母后改低了屋簷,父皇改變了朝堂。”

    李令月在李賢的對面坐下,美目毫不掩飾的盯著李賢那被微風輕輕帶起的空蕩衣袖,神情之間有些放空的說道:“母后為皇兄踏平了一切阻礙,父皇為皇兄鋪就了一條坦途。其實……其實從小我對皇兄的印象並不深,也不覺得自己最喜歡的是他。我跟他差了十三歲,等我一歲的時候,皇兄就已經任戶部尚書四年了,而且很快他就出征安西了。記憶中,我大唐的太子殿下,一直認為是你。”

    李令月攏了攏被微風吹亂的秀髮,低頭笑著繼續說道:“那時候母后還有父皇告訴我,我大唐的太子不是你六皇兄,是你五皇兄李弘,只是他現在不在宮裡。那個時候我就會胡思亂想,是不是五皇兄被父皇跟母后逐出皇宮了?或者是五皇兄夭折了?但隨著接觸的人越來越多,才知道,五皇兄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他不皇宮內,是他出去打仗打壞人去了。”

    “你小時候不喜歡我,是不是因為我總管著你,不讓你做這個做那個的,而李弘總是寵著你,任你由著性子來,什麼事兒都依著你,就像是那年在慈恩寺,你跟上官婉兒、李旦碰見那真臘王子後起了衝突,然後李弘趕過去後,不問青紅皂白,直接砍掉人家的手指……。”

    “那都是他安排的,皇兄城府極深,事後我跟上官婉兒,因為李旦的一句話才想明白的,當時還以為是真的。”

    “那你不記恨老五?連你都敢利用。”李賢大度的笑著道。

    “為什麼要記恨?這些年他利用我少了?而且話說回來,誰又能逃脫被他利用呢?父皇、母后都不能倖免,而現在這《坊間天下》也不還是利用我?他這個人,利用你的目的卻是為你好,這種手段……可不是別人能夠學來的,對不對?”李令月眨動著美麗的眼睛,彷彿眼睛同樣會說話一樣,直直的盯著李賢,等待著李賢必須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

    李賢並沒有第一時間就回答,甚至連點頭都沒有,只是同樣微笑著看著李令月的眼睛,坦誠而又真誠,就像是把自己的內心敞開給了李令月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李賢才長長嘆口氣說道:“你說的不錯,而且咱們兄妹幾個之中,你們都比我聰明,只有我明白的是最晚的,謝謝你令月。”

    李賢的話語很真誠,完全聽不出一絲虛假跟偽裝的痕跡。

    “其實……其實李弘才是最不自由的,而且還是犧牲最多的。《坊間天下》我很喜歡這件差事兒,又能八卦,又能讓人尊崇我這個大唐公主,而李旦做的也是他喜歡的事情,李哲呢……雖然不是太喜歡他現在做的事情,但他性子散漫慣了,不能像李旦那般做學問,但又喜歡舞刀弄槍,可皇兄又不能給他兵權,畢竟如果那樣的話,朝臣恐怕得在宣政殿前跪倒一大片了。所以皇兄看似由著他的性子,卻把他放在了離兵權最近,但又無法摸得到,可他又心甘情願的事情上,太乙城的藥膳房,向來是大唐的絕密地方,連我都不能隨意進出,就是李旦要進出,都要有他李哲的同意首肯才行,這樣既滿足了李哲的虛榮心,又讓他不至於在長安成為一個閒散的王爺。”李令月像是感覺自己如此逼迫六皇兄,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一樣,有些詞難達意的說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老五就把我放在了跟大食、倭國的談判朝臣位置上,離禮部最近,但卻不是禮部之人,就像李旦一樣,自己給自己封了兩年國子監祭酒,最後自己覺得沒意思了,又把祭酒的位置讓了出去。而李哲也是如此,沒事兒自己給自己封官,但每次超不過三天就又辭官了。令月,皇兄如今並沒有覺得是在被老五利用,即便是被利用,我跟你的想法也一樣,是心甘情願的。”

    李賢彎腰撿起一片綠葉拿在手裡打量著,緩緩繼續道:“疾陵城我付出了很多,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疾陵城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他必須是李弘的。李弘給了我贖罪的機會,其實也是為了恢復我王爺的身份,而早早就做的鋪墊,只要我在疾陵城不出大的過錯,那麼幾年之後,不論疾陵城的形勢如何,李弘都有藉口跟理由恢復我王爺的身份,而且最重要的是,還能夠堵住朝堂眾臣的嘴。”

    “如果不是為了你,他完全可以找一個能幹的臣子,跟納爾希耶一同前往疾陵城。大唐朝堂之上,如今能幹的臣子,而且又對李弘忠心耿耿的臣子多如牛毛,對吧?”李令月起身笑了下問道。

    “不錯,我並不是最合適的人選,但為了我他願意冒這個險,所以如今我不管是為了報答他,還是為了我大唐的江山社稷,都該在這次談判中,為老五爭取更多的利益跟勝算。”李賢也站起身,看著李令月語氣堅定的說道。

    李令月看著豁達的李賢然後點點頭:“我也去看看母后在尚食局幹什麼呢,怎麼今日想起請我們來蓬萊殿吃飯了,發善心了?”

    說完後,李令月就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的樣子,從台階上蹦下去,而後向李賢揮揮手,便開始往蓬萊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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