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推理] 法醫秦明全集(1-6) 作者:秦明(已完成)

 
Babcorn 2017-12-6 17:05:5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2 161165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7:35
第三章

我和吳響合力把屍體抬到瞭解剖台上,屍體這麼一翻轉,就看見屍體身上到處都是損傷。

「喲,在現場的時候,只看到死者的背部倒是完好的。」吳響說,「這麼一看,全身都是傷啊。」

死者的損傷遍佈全身多處,都是以皮下出血和擦傷為主。由此可以看出,死者生前經過了劇烈的搏鬥。我們逐個對損傷進行測量、拍照和記錄,僅僅屍表檢驗工作就進行了一個多小時。

「死者身上的擦傷主要是在搏鬥中與家具剮蹭形成的,而皮下出血,我們可以看到,除了一些磕碰以外,其他的都集中在四肢,這屬於典型的約束傷。」我說。

「曾經聽過你講的課,你認為約束傷多而且明顯,可能提示凶手的約束能力不強,和死者勢均力敵,對嗎?」吳響問道。

我默默地點點頭,用棉球把死者的頸部擦拭乾淨。隨著頸部的附著血跡被慢慢清理後,頸部皮膚也就逐漸暴露出來了。除了頸部右側一處哆開的創口之外,頸部前側還有不少皮膚擦傷。

我翻開死者的眼瞼,見眼瞼內有不少出血點,說:「死者是存在窒息徵象的,你們看,出血點很明顯。這說明兩個問題,第一,結合頸部損傷,凶手對死者有一個掐扼頸部的過程,導致死者出現了機械性窒息死亡。」

「啊?不是失血死亡嗎?」林濤說。

「死者屍斑淺淡,眼瞼和甲床蒼白,是一個失血貌。」我說,「說明死者血管被割斷之前,還是有生命體徵的。這個掐扼頸部的動作,也只是導致死者出現窒息徵象,最多就是昏迷。」

「第二個問題呢?」吳響問。

我說:「第二,凶手對死者的掐扼,並沒有導致死者的死亡,同樣也說明了凶手的身體素質並不是很強悍,他的控制力有限。」

「頸部的這些擦傷也可以說明這個問題。」吳響說。

死者頸部的擦傷,分佈非常凌亂,擦傷明顯的部位主要位於頸部的左側。頸部左側的擦傷呈現片狀,而右側有多個半月形的擦傷,顯然是指甲印。

「你們看,死者肚子上亮晶晶的是什麼?」林濤說。

我看了看死者的腹部皮膚,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於是,我走到林濤的角度去看,果然可以看到一小片亮晶晶的區域。林濤的位置站得比較靠後,所以朝屍體方向看去的時候,等於是打了一個側光,可以看到一些光反射和皮膚差異較小的位置。

我用棉簽沾了沾亮晶晶的區域,取出精斑預實驗的試紙條,經過檢測,這裡果真是一片精斑。

「可是,在死者蔭.道里已經取過精斑了,再提取還有意義嗎?」吳響說。

我說:「畢竟是兩處比較獨立的精斑,所以我覺得取下來會比較穩當。如果有那麼個萬一呢?」

死者的會蔭部沒有明顯的外傷,處女膜陳舊性破裂。

我拿起刀,對死者的頸部進行瞭解剖。死者的頸部肌肉大片出血,右側胸鎖乳突肌已經斷裂,結合皮膚看,這裡並沒有試切創,也沒有拖擦痕,這應該是因為死者處於固定體位下,被凶手用單刃刺器刺破血管的。

「死者和凶手有這麼大範圍的搏鬥痕跡,但是這一刀卻孤立存在,而且是在固定體位下形成的。這一點,可以還原出殺人的動作。」我說,「凶手先是經過掐扼,讓死者暈厥,然後再用刀刺破了死者的頸靜脈。」

「加固行為?」吳響問。

我點點頭。

吳響說:「這個凶手還蠻老道的。」

「確實,加固死者死亡,打掃現場。」我說,「這一方面說明凶手和死者很有可能是熟人,一方面說明凶手的反偵查意識很強,很有可能有前科劣跡。」

經過屍體檢驗,死者的全身臟器都呈貧血貌,血管內也較為空虛,這些都是典型的失血貌。通過胃內容物檢驗,驗證了死者是23日午夜死亡的。

「我現在有一些疑問。」我說,「不如我們先去現場看看,再到專案組碰頭吧?」

林濤有些奇怪,說:「現場經過了反覆拖擦,地面上的大部分血跡都被擦拭乾淨了。」

「從屍體損失的血量看,現場確實應該有大量的血跡。」吳響說,「人體內大約有4000毫升血,我看至少有1000毫升流到了現場。但是現場卻沒有看到明顯的血跡,即使我們通過潛血實驗檢測到了血跡,也是微量的。這說明凶手是經過精心打掃,多次拖地,才會把這麼多血液都弄乾淨的。」

「真是個心思縝密的凶手。」陳詩羽說。

我搖搖頭,說:「可能是心思縝密,也可能就是照搬照抄。」

「什麼叫照搬照抄?」陳詩羽問。

我搖搖頭,說:「還不敢確定,我們再去現場看看吧。」

重新回到現場。因為屍體已經被運走,為了方便附近居民的進出,警戒範圍已經縮小到現場的大門口。一條鬆垮垮的警戒帶圍著大門,兩個民警搬了凳子坐在門口。

我走上前出示了現場勘查證後,掀起警戒帶走進了現場。

「現場一點兒血跡都沒有,對嗎?」我問吳響。

吳響點點頭。

我說:「死者的頸部有破口,那麼就會有大量的血跡在頸部周圍堆積成血泊。而且死者頸部附近的電視櫃上應該有大量的噴濺狀血跡。但是我們在現場卻看不到血泊和噴濺狀血跡,說明了什麼問題?」

吳響說:「第一,凶手應該移動了屍體,這樣才能無死角地把地面拖擦乾淨。第二,凶手不僅拖了地,還把電視櫃上沾染的噴濺狀血跡進行了擦拭。」

「很好。」我豎了豎大拇指,接著問,「那這兩個問題,又能反映出哪兩個問題?」

吳響沒明白我的意思,茫然地搖搖頭。

我說:「第一,屍體。如果移動了屍體,那麼原始位置上,壓在下面的肚皮上的精斑,其實就是有意義的。有可能是凶手在死者的肚皮上射了精,然後因為要拖地,所以把屍體翻轉了。」

「對。」吳響說,「一開始我認為死者是俯臥的,肚皮上的精斑沒有意義呢。」

我接著說:「第二,我們知道打掃現場,主要是清理凶手留下來的痕跡,而不是清理血跡。凶手拖地的行為是在消除痕跡,但是擦桌子這個行為我就不能理解了。電視櫃裡也沒有什麼東西,按理說凶手不應該觸摸,更沒有必要去清理上面的噴濺狀血跡了。」

吳響低頭思索。

我繼續說:「而且,現場留下了精斑,這是比指紋、足跡更有證明意義的痕跡物證,可是凶手肆無忌憚地把它留在了現場,沒有做任何掩飾。你不覺得凶手的這個低級錯誤和他精心打掃現場這一行為是非常不吻合的嗎?」

「您是想說什麼呢?」陳詩羽等不及了,問道。

我微微笑了一下,並沒有作答,徑直走到床邊,把薄被鋪開,對薄被一邊的浸染血跡進行了仔細的觀察,並用手摸了摸,發現血跡已經徹底乾透了。

我更換了手套,把薄被放到桌上,對粉紅色的床單進行了仔細的觀察。床單上很乾淨,沒有灰塵、沒有毛髮、沒有血跡。

我直起身來,環視四周的環境,最後目光定格在辦公桌上的電腦上。

「電腦,你們動過嗎?」我問。

吳響搖搖頭,說:「我們有一個勘查員看了,就是一個簡單的桌面狀態,沒有打開什麼程序。」

「那看電腦之前,有對鼠標、鍵盤進行痕跡檢驗嗎?」我問。

吳響搖了搖頭,說:「好像沒有。」

說話間,林濤已經拎起多波段光源,開始對鼠標和鍵盤進行檢驗。我在一旁靜靜地等著。

吳響說:「這個沒有多大意義吧?你看,凶手進來弓雖.女干、殺人,然後又花費了那麼大心思去打掃現場,他哪還有時間去上網?」

我沒有搭話。不一會兒,林濤抬起頭來,一臉沮喪,說:「可以看到是有新鮮指紋的,不過已經被紗布手套抹去了特徵點,已無鑑定價值。」

「那指紋也應該是死者的吧?」吳響說,「紗布手套?是我們勘查員做的嗎?」

「是。」林濤說,「很有可能是我們勘查員把指紋抹掉了,但是指紋究竟是死者的,還是凶手的,現在不得而知了。」

我皺著眉頭思考著,不一會兒,眼前一亮,說:「快,主機電源按鈕,指紋檢驗。」

「不是,我有個疑問。」吳響說,「你們這樣急巴巴地找指紋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竭盡一切尋找證據。」我說。

吳響說:「現場有精斑啊!還有什麼比精斑的證明力更好的嗎?」

「有的時候不好說。」我說,「比如,死者若是賣淫女,那麼精斑還有什麼價值嗎?」

「可是,為什麼你們就對這台電腦感興趣呢?」吳響問。

我說:「我開始就覺得奇怪,為什麼現場會是電腦和電視同時開著?」

「現在的年輕人,一邊看電視一邊玩電腦很正常啊?」吳響說。

我說:「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她完全可以把辦公桌轉一個方向,更方便。但是這個現場,若坐在辦公桌旁玩電腦,則是背對著電視,這樣不累嗎?而且,午夜時分,說是看電視的時候睡著了,沒關電視可以解釋,但是電腦和電視都不關,都在使用,可就不好解釋了。尤其是剛才你說電腦沒有打開任何程序,那麼她為什麼不關電腦,而讓電腦處於屏保狀態?這不正常,是一個疑點。」

「你的意思是說,電腦其實是凶手打開的?」吳響說,「使用完電腦後,凶手又把所有的程序都關掉了?這個凶手殺完人還這麼悠閒自得?」

「提取到一枚食指指紋。」林濤直起身來,說,「死者指紋我已經仔細研究過了,目前看,這枚食指指紋不是死者的。」

「幹得漂亮。」我笑了笑,轉頭對吳響說,「其實,凶手並不是悠閒自得。不如這樣,我們兩個來打一個賭。」

「打什麼賭?」陳詩羽插話道。

我說:「我賭,電腦裡瀏覽器的瀏覽記錄並沒有被刪除,而最近被關掉的網頁,應該是搜索毀屍滅跡的辦法。」

吳響滿臉狐疑地晃動鼠標,打開了瀏覽器的瀏覽記錄。

「如何清理血跡?」「殺完人後應該做些什麼?」……

「真是神了。」吳響叫了一聲,說,「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就是僅僅憑電視、電腦同時開啟這一點?」

「當然不止這些。」我說,「最重要的疑點,還得從屍體檢驗說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7:35
第四章

「最初的疑點,是從屍體上產生的。」我坐在專案組寬大的會議桌旁,說,「屍體的損傷分佈非常廣,說明凶手的控制力很弱。那麼我們就要考慮老人、未成年人和女人。從作案動機看,既然是性侵害,就可以排除是女人作案。那麼,凶手究竟是老人還是未成年人?午夜時分,死者會讓一個老年男人進入現場嗎?」

「不排除會。」強局長說,「經過前期調查,死者是個暗娼。」

「暗娼?」我有些意外。窗簾上掛著的那張純潔的照片,實在難以和「暗娼」這個刺耳的詞彙結合在一起。

「死者楊燕生前在一家所謂的『模特兒公司』上班,其職責,就是賣淫。」強局長說,「楊燕是農村人,從小喪父,母親獨自把她養大。但是兩年前,母親得了風濕性心臟病,生命垂危。為了賺錢給母親治病,楊燕被人騙進了一個賣淫團夥,進行賣淫活動。因為面容姣好,楊燕很快就成了公司的『頭牌』。不過,這個楊燕性格內向、要強,她只對一些固定的嫖客賣淫,生人一概不接待,收費很高。」

「這些顧客裡有老頭兒?」我問。

強局長翻了翻筆記本,說:「目前調查的這些人中間,沒有。不過,不排除我們的調查有遺漏的地方。」

「我覺得調查正好把嫌疑人遺漏,太過巧合。」我說,「既然偵查員掌握了全部固定嫖客的名單,我們就應該充分相信。」

偵查員點頭認可。

我接著說:「很快,在現場復勘工作中,我的疑點得到了印證。凶手在清理現場的時候,不僅僅清理了他可能留下的痕跡,就連一些噴濺狀的血跡都清理得乾乾淨淨。這不是有反偵查能力的人所做的事情,而更像是不諳世事的未成年人效仿犯罪行為而做出的動作。」

「這也是猜測吧?」強局長說。

我微微一笑,示意強局長少安毋躁,說:「在這個時候,我想到初次勘查現場的時候並沒有解決的問題,就是被子上的血跡問題。被子在床上,而殺人的初始位置應該在電視櫃旁邊,那麼被子上怎麼會有浸染狀的血跡形態呢?」

「移屍?」

「不。」我說,「床單沒有打皺,床上不會是第一現場。既然不是屍體被從床上移下來,就應該是被子從屍體上移動到了床上。」

「你是說,之前打鬥的時候死者一直披著被子?或者被子在地上?」強局長說。

我搖搖頭,說:「死者身上有很多擦蹭損傷,不會是披著被子。被子上沒有噴濺狀血跡,說明被子開始也不在地上。所以,我認為凶手在把死者的頸動脈割破後,用被子掩蓋了屍體。」

「掩蓋屍體?」強局長皺起眉頭,說,「那他為什麼還要把被子重新給拿回床上?」

「對,這就是問題的核心所在。」我說,「凶手在殺完人後,用被子掩蓋屍體,在離開之前,又把被子重新放回床上。同時,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現場的床單。」

說完,我在幻燈機上打開了一張現場床單的照片。

「很乾淨。」強局長說。

我點點頭,說:「被子上是有血的,但是這些血卻沒有被沾染到床單上,這是為什麼?」

「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吳響插話道。

我說:「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被子被重新放回床上的時候,血跡已經幹了。」

「幹了?那麼多血,幹了的話至少也得一個小時吧?」吳響說。

我點點頭,說:「差不多。現在問題來了,在這一個多小時中,凶手在做什麼?」

「打掃現場。」吳響說。

我搖搖頭,說:「不。現場是用水沖洗地板,然後拖擦的。但是被子上並沒有污水的痕跡,也沒有血液被水沖淡後浸染的痕跡。說明凶手在打掃現場的時候,被子已經重新回到了床上。」

「那凶手在做什麼?」強局長問。

我說:「開始我也想不通,後來到了現場,看到了電視、電腦,想起之前說過,現場的電腦和電視是同時開啟的狀態。根據這一疑點,我認為凶手很有可能是在上網。上網做什麼呢?尋找毀屍滅跡的辦法!」

「弓雖.女干、殺人、掩蓋屍體、上網尋找滅跡辦法、把被子掀開、打掃現場。」強局長說,「你還原的這個現場過程,我很認可。可是為什麼他要在打掃現場的時候把被子重新拿開呢?」

「很簡單。」我說,「被子鋪在地上會掩蓋部分血跡,擋事兒了。」

「那麼,你還原出的這個過程,又能說明什麼呢?」吳響問。

我說:「這個過程的關鍵點是上網尋找滅跡方法,然後照搬照抄地施行,以至於形成了拭去現場血跡這個沒有意義的動作。這個行為,說明凶手在殺人後,不知道該怎麼辦,說明他沒有反偵查能力,而且心智並不是非常成熟。這說明凶手應該是一個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吳響問,「可是未成年人怎麼會弓雖.女干呢?怎麼會和平進入現場呢?」

「這樣看,我們抓錯人了?」強局長幽幽地來了一句。

「你們都抓人了?」我問。

強局長點點頭,說:「DNA實驗室檢出死者蔭.道內的精斑後,就上網進行了比對。很快,這個精斑和一個曾經受過打擊處理的人比對同一。而這個人,就是楊燕的那些固定嫖客中的一人。很巧,這個人就是報案人包林傲。當時我們認為他之所以報案,是因為賊喊抓賊。人到公安局後,就一直在喊冤枉。他承認自己在23日晚上十一點,按照約定去楊燕家和楊燕發生了性關係,支付了兩千元後就離開了。離開的時間是晚上十二點。」

「根據死亡時間,這個時間,楊燕確實還沒有死。」吳響說,「目前看,應該是深夜一點到兩點之間死亡的。」

「重點是這個包林傲是個有前科劣跡的人。」我說,「一來他這個年紀了,二來經過打擊處理會有經驗,不會出現現場這麼幼稚的行為。他確實應該是被冤枉的。」

「那麼,下一步我們該如何去查?」強局長問道。

我摸了摸下巴,說:「未成年人,怎麼會想起來做弓雖.女干案件?這讓我突然想起一個星期之前,我們正在偵辦的那起『清道伕專案』。」

「哦?說說看。」強局長饒有興趣。

我說:「『清道伕專案』在一星期之前發生了第五起。這一起與以往不同,有一個目擊證人目睹了凶手殺死被害人的全過程。你們知道這個叫作狗蛋的孩子,為什麼會目擊到這一切嗎?」

大家都搖搖頭。

我說:「他聽見死者房裡有女人的聲音,認為死者正在嫖娼,所以想去偷窺。」

「偷窺?」強局長說,「你是說,這起案件也有可能是偷窺引發的?」

我點點頭,說:「我看了原始現場照片,現場那幅窗簾,並沒有完全拉上。也就是說,在屋後,可以看得清楚屋內的一切。加之未成年人作案,大部分都是有特殊情況的刺激,無預謀、臨時起意的。」

「我現在好像明白你為什麼要堅持提取死者肚皮上的精斑的原因了。」吳響說道。

我抬腕看了看表,說:「現在DNA結果也應該快出來了,不如大家就抓緊在現場周圍排查十三四歲以上的未成年男性吧。既然有條件通過窗戶偷窺到現場正在發生的賣淫活動,說明這個未成年人有條件經過現場窗下。這一片居民區相對封閉,所以這個嫌疑人肯定是住在現場周圍不遠的地方,範圍不大。」

「如果這樣說,我這裡倒是有一條線索。」一名偵查員突然說,「現場周圍最近的、最符合條件的人員,就是死者隔壁呂氏夫婦家的雙胞胎兒子。據呂氏夫婦說,當天晚上從十一點開始,到第二天早晨六點,他們都在市區賣夜宵。為了核實呂氏夫婦的言辭,我們對夜宵街附近進行了走訪,驗證了呂氏夫婦所說,他們確實在夜宵街賣了一夜夜宵。不過,被走訪的人反映,他們只看到呂氏夫婦和其中一個兒子,並沒有印象雙胞胎都在。當時我覺得這倆孩子就十五歲,還是比較貪玩的年紀,跑出去玩也很正常,就沒有在意。」

「也就是說,不僅這兩個孩子中的一個有作案時間,而且呂氏夫婦在此事上還說了謊?」強局長說,「結合秦科長剛才的分析,這兩個孩子中的一個有重大作案嫌疑。抓緊時間,迅速行動,慎重審查。」

「等等。」我說,「現在看起來有個問題比較棘手。就是如果兩個孩子是同卵雙生的雙胞胎,那他們的DNA就是一致的。」

「一致的就一起抓。」強局長說,「如果DNA比對上了,就是他們倆,還能逃得脫法律的制裁嗎?」

「可不是這樣說的。」我說,「即便DNA對上了,不能說清楚兩個孩子誰才是凶手的話,根據無罪推定的原則,兩個人都會被判無罪。」

大夥兒都悶不吭聲了。

只有林濤興高采烈地舉起手中的指紋卡,說:「幸虧有咱們秦科長的未雨綢繆,幸虧有我這台精密的提取儀器。我們在死者家裡的電腦主機電源開關上,提取到一枚指紋。根據之前的分析,這枚指紋應該是凶手在開啟電腦的時候留下的!」

全場一片沸騰。

強局長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說:「第一組,馬上覓取兩名嫌疑人的食指指紋,進行比對。雙胞胎就想逃脫法網嗎?你們的指紋不能是一樣的吧?」

呂文和呂武雖然是同卵雙生的雙胞胎,但是性格迥異。呂文性格文靜,勤奮好學,而呂武生性懶惰,輕浮狂躁。從同一個班級出來,成績卻是天壤之別。同樣剛剛經過中考的他們,一個考上了市裡的重點高中,而另一個只有去技校學習。

在DNA比對結果出來之前,指紋已經驗證了呂武是本案的凶手。雖然油嘴滑舌的呂武一直在辯解說自己曾經到楊燕姐姐家裡玩過電腦,但是當楊燕腹部的精斑也和他比對一致時,他再也無話可說了。

7月23日晚,呂氏夫婦帶兩個兒子去擺地攤,沒擺到半個小時,呂武就嫌太累,要求回家睡覺。呂氏夫婦對自己的這個小兒子沒有什麼辦法,就讓他回去早點兒睡覺,不要亂跑。

十一點三十分,呂武回家路上經過楊燕家窗口時,感覺到了窗戶裡有人影在閃動,於是扒在窗口偷窺。

窗內的春色,讓這個剛步入青春期的少年垂涎欲滴。

在屋內的男人離開後,呂武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決定也去一試。為了防止被楊燕轟出屋外,他先回家找了一把匕首揣在身上。

零點已過,呂武敲響了楊燕家的房門。楊燕很警惕,沒有開門,只是隔著貓眼,問這個鄰家的男孩為什麼深更半夜到自己家裡來。

呂武則裝出一副苦臉,說自己的母親病了,父親和哥哥不在家,請求楊燕幫忙去看看。楊燕知道平時這對夫婦對自己總是笑臉相迎,不是什麼壞人,加上門外的這個半大男孩,看上去也沒什麼好害怕的,所以就打開了厚重的防盜門。

呂武猛地邁進屋內,反手關上房門,要求楊燕也像對待剛才那個男人一樣對待自己。楊燕先是一驚,隨後則惱羞成怒,說你這個半大孩子怎麼這麼沒教養?不僅偷窺別人,還提出非分的要求。

「毛都還沒長齊呢,你想些什麼呢?」這一句話激怒了呂武。

隨後呂武和楊燕發生了激烈的打鬥,楊燕以失敗告終。

在掐暈楊燕後,呂武扯開了她的衣服。因為沒有經驗,在反覆嘗試後,並沒有得逞。於是他對著地板上赤裸的楊燕手淫。

完事後,楊燕彷彿還有些清醒,呂武害怕事情敗露,突然想起他還帶著一把匕首呢,於是掏出匕首刺到了楊燕的頸部。一刀下去,血液噴出老高,這一下把呂武嚇壞了,趕緊拽過床上的被子掩蓋住了屍體。

呂武去衛生間洗乾淨了手,有些不知所措。於是打開電腦,在網上尋找犯罪後逃避打擊的辦法。

最後,他按照網上教授的辦法,仔細打掃乾淨現場的血跡後,匆匆離開。

第二天,呂氏夫婦回到家裡後,發現了呂武換下來的衣物上的血跡。他們剛把衣物清洗乾淨,就聽見門外有嘈雜聲。呂氏夫婦的心裡,很快就有了答案。在警察到達前,他們商量好了對策,匆匆躺上了床,假裝熟睡。

「犯罪的低齡化,實在讓人有些觸目驚心。」我搖搖頭說,「以前看過半大的男孩弓雖.女干幼女的案件,現在這直接上升到弓雖.女干、殺人的地步了。」

「我倒是一直很納悶,同樣的家庭、同樣的學校,居然能教出兩個完全不同性格的孩子。這兩個孩子還是雙胞胎,按照基因看,也應該相似才對。這讓我不得不開始懷疑『人之初、性本善』的說法了。」陳詩羽也感嘆道。

「不管怎麼說,這個案子是破了。」林濤重重地關上警車的門,對韓亮說,「趕緊走,趕緊離開這裡。麗橋市是我最不喜歡的城市,沒有之一。」

「為什麼?」陳詩羽問道,「我覺得這裡古色古香,生活節奏又悠閒,多美好啊。我以後退休了一定要來這裡定居。」

「你才多大點兒啊,就想退休的事情了?」我靠在副駕駛座位上,笑著閉上眼睛,說,「林濤討厭這裡,是因為一年前的一樁命案,迷巷鬼影。」

「鬼影?」陳詩羽驚訝地說,「你們見著鬼了?」

「天要黑了,別說了行嗎?」林濤抱了抱肩膀。

我說:「是啊,是一個白衣長發的『女鬼』。」

「白衣長發?」陳詩羽思忖片刻,說,「和『清道伕專案』有關係嗎?」

「對啊,我都沒有想到。」我說,「『清道伕專案』也是個白衣長發的女人對吧?不過迷巷鬼影那個案子,不是真的鬼,不是女人作案,是一個人裝扮的——等等,裝扮……」

我正在低吟,電話鈴聲突然響了。

「聽說破案了?效率真高。」大寶的聲音,「回來了吧?回來後,直接到師父辦公室。」

「師父辦公室?」我說,「我們估計要晚上八九點鐘才能到哦。」

「不管幾點,我在師父辦公室等你。」大寶急急地說。

「好,我們到達後,直接過去。」我說。

「不,不對,不是你們。」大寶說,「就你一個人來,別人都別帶來,切記。」

我的心裡有些不祥之兆,從後視鏡看了看後排林濤和陳詩羽正在嬉笑打鬧,默默地掛斷了電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7:36
尾聲黎明之戰

我猛地推開門,大寶轉頭看著我,一臉委屈。而師父則瞪著佈滿血絲的雙眼,站在辦公桌後,雙手撐著辦公桌的邊緣,喘著粗氣。

一路上,我都在思前想後。

大寶是被我們留下來研究「清道伕專案」的,那麼他這麼著急召我去師父那裡,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清道伕專案」中發現了什麼。如果有了發現,應該是好事啊,為什麼我這心裡卻直打鼓?如果有了發現,會是什麼樣的發現呢?是在照片或監控中發現了犯罪分子的直接線索?還是和我現在一樣,對我們之前劃定的範圍有了質疑?

是啊,一旦質疑了我們之前劃定的範圍,可能案件偵破將面臨新的毫無任何頭緒的境地。

林濤和陳詩羽在後排熱烈地討論麗橋市命案中值得總結的地方,韓亮偶爾會插上兩句嘴。我一個人靠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眯著眼睛,猜測著大寶剛才那番話中的含義。

當警車開入龍番市市區的時候,已近八點,此時,夜幕才開始降臨。

「不早了,大家回去休息吧。」我說。

「你呢?」韓亮聽出了蹊蹺。

「我?我……我去師父那裡匯報點兒事情。」我說。

「那我們一起去。」林濤說。

「不不不。」我說,「這事兒和你們關係也不大,我一個人去就好了。」

「哎喲,還有什麼秘密嗎?我才不稀罕呢。」陳詩羽說。

我尷尬地撓撓頭,說:「是我個人的一點兒私事而已。」

「哦,想起來了,鈴鐺姐姐要生了,你是想請假對不對?對不對?」林濤一臉喜悅。

「嘿嘿,是的,你變聰明了。」我就坡下驢。

「那好吧,為了你能順利獲取產假,我們就不去打擾啦。」林濤做了個鬼臉。

「那叫陪護假!不叫產假!」我說。

韓亮一個華麗的剎車,警車精準地停在公安廳主樓的門口。我開門下車,對著車窗說:「大傢伙兒都早點兒回去休息,我兒子出生的時候,你們都得抽空來幫忙!」

「好啦,放心吧!」林濤朝我揮了揮手。

我轉身三步並作兩步地朝師父的辦公室跑去,可還是晚到了一些。還在走廊裡,就聽見了師父憤怒的聲音。

「你放屁!」師父說。

「師父,您別動氣,我是有依據的,這個依據是我思考了一個多星期才發現的!」大寶的聲音。

「我不聽你那狗屁依據!」師父吼道。

我猛地推開門,大寶轉頭看著我,一臉委屈。而師父則瞪著佈滿血絲的雙眼,站在辦公桌後,雙手撐著辦公桌的邊緣,喘著粗氣。

「怎麼了這是?」我問道,「大寶,你惹師父生氣了?」

「老秦回來啦,我只是在『清道伕專案』上發現了一個重要線索,完全沒想到師父會……會生氣。」大寶彷彿是被師父的暴怒嚇著了,怯生生地說。

師父可能是連續幾天沒有休息好,滿臉都是疲倦的神態,此時由於暴怒的原因,似乎站都站不穩了。

我示意大寶先閉嘴,走到師父旁邊扶住師父,讓他坐在椅子上。

師父閉上眼睛,從兜裡拿出速效救心丸,含下幾顆。師父的身體因為長期處於超負荷運轉,在我們出勘現場的時候,他的心臟突然出現了問題。為了不打擾我們辦案,師父一直沒和我們說,我們破案後歸來才知道這消息。這也是我們現在儘量不讓師父領頭出現場的原因。

「師父,不管大寶說了什麼不合適的,讓您不高興了,但您還是心平氣和地讓他說完。」我說。

師父默默點了點頭。

我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寶繼續說。

大寶點點頭,說:「我不知道師父為什麼生氣,我就是按照『清道伕專案』刻畫的條件,問了一句陳詩羽是不是被拾荒者或者精神病人性侵過。如果她被性侵過,那麼她就有可能是凶手!我懷疑陳詩羽,是有依據的。」

「陳詩羽?」我都吃了一驚,「你懷疑小羽毛?」

「你倒是說說看你有什麼依據?」林濤和陳詩羽突然推門走了進來。

顯然,他們倆是想在門口聽一聽我是如何嬉皮笑臉地向師父請假的,沒想到卻聽見了這一句。林濤率先質疑大寶,而陳詩羽則是一臉傷心。

大寶已經被推上了懸崖,不跳顯然是不行了。

大寶說:「這樣,我們來把『清道伕』的五起案件逐一進行剖析。」

說完,他把一張表格鋪在師父的辦公桌上,指指點點地說:「你們還記得嗎?第一起案件,傻四被殺案發案當天,陳詩羽來我們勘查組報到。也就是說,本案的作案時間,應該是前一天夜裡。那個時候陳詩羽是有作案時間的。」

林濤的眼睛裡開始冒火,說:「有作案時間的人多了!那天晚上我們倆還不在一起呢,你怎麼不懷疑我?」

大寶說:「你別著急,聽我慢慢說完。第二起案件,是我們在峰嶺市辦案的時候,附近的雲泰市發的案件。當天晚上,我們都住在峰嶺,小羽毛獨住,她完全有時間打車去很近的雲泰市作案。」

「理由依舊牽強。」我說。

「第三起案件,又是發生在龍番,城東垃圾場。那天,是我們剛剛把汀棠市的案子破獲了,從汀棠趕回龍番。這起案件發生的時間比較晚,可能就是因為我們趕回來,她還需要時間去準備,所以作案晚了。第四起案件,發生在森原。你們還記得嗎?我們在森原處理那起古墓裡的案件,處理的過程中,我們有個夜探古墓的過程,但是小羽毛並沒有和我們一起去。第二天,我們破案後離開的時候,接到了指令電話,森原市發生『清道伕專案』的第四起案件。當時,林濤還說了一句,為什麼我們到哪裡,『清道伕』就到哪裡?」

陳詩羽和師父對視了一眼。

大寶接著說:「第五起案件,發案的時候,陳詩羽正好回到我們勘查組。而此前,她應該是在公安大學準備畢業事宜。殺人的當天晚上,她應該是正好從公安大學返回。你們說,哪有這麼湊巧的事情?凶手懂得反偵查的知識,而且掌握得還很全面;懂得法醫學知識,能夠一刀致命。這些都是在公安大學可以學到的東西。凶手每次作案,總和我們的腳步相似。」

「其實五起案件中,只有兩起是在外地。」我說,「這完全有可能是巧合。」

「巧合?」大寶說,「為什麼凶手不選擇青鄉?不選擇程城?那些地方的拾荒者、精神病患者更多。為什麼我們在峰嶺的時候,選擇在雲泰作案?為什麼我們在森原的時候又在森原作案?還有,你們忘記狗蛋說的話了嗎?他說凶手的身材像小羽毛。」

「身材相似的人多著呢。」林濤說。

「不會是陳詩羽。」師父已經平靜了下來,淡淡地說。

「師父,不能因為小羽毛是你選中的徒弟,你就先入為主了!」大寶說。

師父抬起眼簾,看了一眼陳詩羽說:「她不僅是我的徒弟,還是我的女兒。」

「女兒?」我們幾個人都吃了一驚。

師父居然瞞了我們這麼久。

「是啊。」師父點點頭,說,「你們都知道我有個女兒在上大學,但不知道我女兒上的是公安大學,分配來我們廳工作吧。我經常說,我們法醫叫作『屍語者』,我想讓我的女兒繼承我的衣缽,所以取『屍語』的諧音,給她取名叫『詩羽』。」

「啊!怪不得她的名字這麼順口。」我說。

「詩羽愛好體育,所以考大學的時候,選擇了偵查系。」師父話鋒一轉,說,「我這輩子做的最懊悔的一件事,就是在『六三專案』上,懷疑了秦明。雖然當刑警的,要用懷疑一切的目光看人,但是對於自己朝夕相處的戰友,一定要保持高度的信任。」

大寶有些尷尬,低下了頭。

師父接著說:「森原案件,你們去夜探古墓,詩羽沒有去,原因是我心臟病發,她和韓亮回來幫我辦理住院手續。」

「韓亮知道這事兒?」我問。

師父點點頭,說:「為了不讓你們分心,是我讓韓亮和詩羽保密的。他們倆當天趕回龍番,當晚又趕回森原的。」

「這個傢伙。」大寶咬牙說了一句。

「也就是說,陳詩羽,沒有作案時間。」師父淡淡地說道。

大寶抬頭偷偷看了一眼陳詩羽,此時她正低著頭咬著嘴唇。

大寶輕聲說:「小羽毛,對不起。」

一向傲慢的陳詩羽此刻反而寬宏大量起來:「爸爸說了,懷疑一切也沒什麼不對的。我也謝謝你能當面說出你的懷疑,我們以後還是好戰友。」

我微笑著點點頭,說:「不過,我有個問題要問大寶。」

大寶疑惑地看著我。

我說:「小羽毛是一頭短髮,但是『清道伕』卻是一頭長發,這個問題你注意到了嗎?」

大寶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注意到了,我也想到你們會提這個問題。預謀殺人,對自己進行裝扮,是很正常的情況嘛。」

「說得好。」我笑著說,「我要說的就是『裝扮』這兩個字。小羽毛能把短髮裝扮成長發,為什麼別人就不能裝扮?又比如說,一個男人也可以裝扮成女人呢?」

「男人?」師父低聲重複了一遍。

我說:「這次去麗橋辦案,讓我想起了去年我們在那裡辦的一起迷巷鬼影的案件。」

大寶說:「啊,我記得那個案子。」

我接著說:「那個案子的凶手也是扮作女鬼的樣子,這讓我不禁和『清道伕專案』結合起來。不知道你們注意到沒有,從現發的幾起案件中看,結合監控錄像和目擊證人,『清道伕』每次出動的時候,裝束是完全一樣的。長發、白裙、高跟鞋。如果是個女人作案,她完全可以選擇各式各樣的衣服,來混淆視聽,干擾警方的視線。」

「如果是男人,那麼他可能就只有這麼一套男扮女裝的行當。」師父補充道。

我點點頭,說:「既然每次裝束完全一樣,咱們就不得不考慮到凶手有裝扮的可能。」

「可以,有依據證明那是個男人嗎?」林濤問。

我搖搖頭,說:「沒有依據。但是剛才師父說了,說不定凶手就只有這麼一套女人的衣服。而且,你們注意到沒有,『清道伕』這三個字。」

大寶從卷宗裡拿出現場拍攝的「清道伕」三個字的照片,仔細端詳。

我說:「『夫』這個漢字,舊時就指男子。凶手用了『夫』這個字,是不是隱含了他是個男人這一事實呢?」

「那總不能寫個『清道婦』吧?」陳詩羽說。

我說:「標記性犯罪行為,主要的心理特徵就是標榜自己,以達到滿足自己畸形心理需求的目的。這樣的人,總是會選用自認為最適合自己的詞語來標記。如果性別有差異,那麼就不是最適合的詞語,凶手完全可以選用別的標記性詞語。」

「你的分析讓我不得不聯想到『六三專案』。」大寶說,「當時我們就因為犯罪分子的性別問題有過爭執。」

「性別問題是大問題。」我說,「我們最開始框定的偵查範圍是哪些?」

「在特定時間,在雲泰、森原和龍番市有住宿記錄的人。」林濤接過話茬兒,說,「學過醫學、法律,具有反偵查意識,可能被特定人群騷擾、性侵或者侵害過的人。」

「是女人。」我說,「我們當初的偵查範圍,重點就是『女人』這兩個字。」

「如果凶手是男人,那麼在住宿登記信息碰撞排查的時候,就有可能會被遺漏掉。」師父說,「這可能是本案一直沒有突破的關鍵點所在。」

「所以說,即使我們現在還沒有充分的依據來證明凶手究竟是女人還是男扮女裝,但是我們至少可以擴大偵查範圍。」我說,「擴大的這一部分,就是下一步偵查的重點。」

「看來我還是錯了,犯了先入為主的錯誤。」大寶說。

「不僅如此,你還和去年的我一樣,犯了懷疑戰友的錯誤。」師父說。

「如果不是你犯這個錯誤,我們甚至也不會聯想到裝扮,不會聯想到凶手的性別確定有失誤。」我對大寶說,「你功過相抵了。」

「嗯,我現在有些迫不及待了。」陳詩羽開始摩拳擦掌。

我們一起看向師父。

師父說:「我現在馬上電告趙其國局長,讓負責情報信息研判的同事到辦公室等你們。你們馬上出發,去龍番市公安局,共同對住宿信息進行進一步研判。」

「是啊。因為我們的失誤,已經讓系列案件發生這麼多起了,這麼多人冤死。」我有些沮喪,說,「不能再讓『清道伕』作案了!」

「不要自責了。」師父說,「凶手在暗處,而且經過精心策劃預謀,你們能想到這些,已經很不錯了。加油!」

龍番市公安局情報研判中心。

半夜被人從床上叫起來的感覺很不好,負責情報研判的民警王力有些不快。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用軟件對符合住宿條件的人群進行碰撞比對。

「我覺得這條路不可行。」王力說,「你知道嗎?雲泰和森原都是旅遊城市,每天入住率有多高!上次僅僅為了找出一個女性,我們就碰撞出幾百條,現在性別不限了,豈不是更多?」

「破案有的時候就是要靠運氣。」我說,「但是如果不努力,連碰運氣的機會都沒有。」

王力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說:「喏,信息出來了,一千四百五十七條。」

「凶手的主要作案地點是在龍番。」我說,「現在再設置兩個條件,第一,居住地在龍番的;第二,另外三起案件發生時,在龍番住宿的。」

王力點了點頭,麻利地在電腦裡輸入了我要求的條件設置,進行進一步篩選。很快,篩選結果出來了,剩下的結果是七百六十五條。

「還是有這麼多。」王力的眼神黯淡下來,說,「這七百多人,光排查就要幾個月的時間。」

「那你再試一下,加入條件,男性。」我說。

「你們開始不是確定了是女性嗎?」王力說,「怎麼又變男性了?女性結果不要了?」

我點點頭。

電腦上的數據迅速翻動,最後顯示出三百一十三條信息。

「還是很多啊。」大寶有些洩氣。

我坐到王力的位置上,開始粗略地翻動這三百多條信息。林濤、大寶和陳詩羽在我身旁默默地站著。

「等會兒,等會兒。」大寶叫道,「你看這個名字,奇怪不奇怪,熟悉不熟悉?」

順著大寶的指尖,我看到了「步兵」兩個字。

「步兵?」我努力回憶著這一熟悉的名字。

「你忘了嗎?」大寶說,「我們在森原辦古墓那個案子的時候,肖支隊長請我們和龍番市漢明司法鑑定所的兩個法醫一起吃過飯。齊老師是一個,還有一個是他的徒弟,就叫步兵。」

我連忙把步兵的身份證號碼輸入龍番市公安綜合查詢系統。

步兵,男,37歲,身高170cm,血型AB型,住龍番市城市花園小區3棟101室,皖南醫學院2010屆畢業生,2010年6月戶籍從皖南醫學院遷來本地,就職於龍番市漢明司法鑑定所。

「他是法醫!」我和林濤同時叫道。

「步兵在案發的特定時間,分別在森原市和雲泰市住宿過。」大寶說。

「現在的司法鑑定所,為了賺取更大的經濟利益,受理業務都不僅限於本市,都會經常到外地去受理一些交通事故的傷殘認定和屍表檢驗。」我說,「也就是說,步兵出差的次數可能比我們還頻繁。這,會不會是巧合?」

「可他是法醫,身材又和我們之前推斷的凶手的身高相似。」林濤說,「這麼多巧合都附在一個人身上,就不再是巧合了。」

「是不是巧合,我們明天去漢明司法鑑定所看看不就知道了?」大寶朝我使了個眼色。

「對啊!好主意。」我拍手道,「現在大家都回家睡覺,我留在這裡清理一下情報資料系統裡的交通事故案件。」

「啊?清理交通事故案件?」陳詩羽問,「什麼意思?」

「你明天就知道了。」我說。

第二天一早,我、陳詩羽、林濤和大寶就坐在了齊老師的辦公室裡。

「怎麼樣?齊老師最近業務忙嗎?」我翹起二郎腿,敘起了家常。

「忙啊,忙點兒好,賺得多。」齊老師毫不避諱,說,「在公安系統打拚了一輩子,家徒四壁,現在來司法所了,該賺點兒錢給後輩了。你們今天怎麼有時間來我這裡?」

「啊。」我說,「我最近要去母校講課,想講一下關於交通事故屍體檢驗的要點。現在大部分交通事故已經不是由公安機關的法醫進行檢驗了嘛,我看您這兒的案件倒是挺多的,所以,想找一些案件的原始資料,用來做講課的素材。」

「資料啊?」齊老師打開電腦上的文件夾說,「我退休後,就來這裡工作了,開始的時候,交通事故的屍檢還是公安機關做。後來把這些案子交給司法鑑定所後,我大概已經受理兩千多起了,照片全在這裡,你全部拷貝走吧。給後輩傳授經驗,是我們的職責。我現在退休啦,這樣的工作就交給你們啦!」

「我只需要2010年之後的案件。」我說,「我來之前,也做了功課,你看,這幾起交通事故屍檢,我從情報系統裡看到,都是你們所做的。」

「哈哈,你真是有心了。」齊老師說,「沒問題,我讓他們把照片和鑑定書全部拷貝給你。」

「不僅要照片和鑑定書,還要你們的屍體檢驗筆錄。」我說。

「要那些做什麼?」齊老師說,「屍檢筆錄都是在屍檢現場手寫的,不整齊,亂七八糟的。反正屍檢鑑定書裡把屍檢筆錄的內容都打印進去了,何必再要筆錄?」

「這個,我們只是覺得屍檢筆錄才是最原始的記錄狀態。」我撓了撓頭,說,「而且,我們想針對屍檢筆錄現在普遍存在的問題進行修訂。所以,找你們司法鑑定部門要一些筆錄作為參考。」

「好吧,雖然理由很牽強。」齊老師微微一笑,說,「我讓行政秘書去把你要的這些案件的筆錄複印給你。」

「齊老師,我們今天來此一行,可以幫我們保守秘密嗎?」林濤說。

齊老師點點頭,說:「我懂的。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拿到了屍檢筆錄,我們急忙趕回了省廳文件檢驗科,吳老大早已候在那裡了。

「不錯啊,用這個辦法把嫌疑人的筆跡都給騙到了。」吳老大見我們手上拿著一沓A4紙,說。

我笑了笑,說:「現在都推行無紙化辦公了,給文件檢驗工作倒是帶來了不少麻煩。如果不是我們現在還通行現場手寫筆錄,怕是連這個東西都不好弄到呢。」

「可是,你為什麼偏偏要挑那幾個案子?」陳詩羽滿腹疑問。

我微微一笑,說:「步兵是2010年研究生畢業的,所以,我選的都是2010年以後的案子。既然步兵和齊老師一組,所以我選擇了當初和齊老師關係不錯的交警三大隊處理的交通事故。因為這層關係,三大隊的案件肯定都是交由齊老師處理。如果選今年的案件,步兵可能就會自己上解剖台了,記錄就不是他了。所以我選擇的都是步兵剛畢業,只能當記錄員時的案件。這些案件齊老師親自屍檢,那麼他肯定就是記錄了。」

陳詩羽向我豎了豎大拇指。

我把A4紙都鋪平在吳老大的辦公桌上,說:「吳老大,看看吧。」

「這還需要我看嗎?」吳老大指著其中一頁上的字跡說。

「『關於李臻的道路交通事故屍體檢驗筆錄』,」吳老大說,「這一行字中間的『道』字,裡面的『首』就是有三橫,這和『清道伕』的錯字習慣是一樣的。」

我把A4紙裡凡是有「道路交通事故」幾個字的紙張都抽了出來,果真,凡是「記錄人」一欄簽署「步兵」二字的記錄,「道」字都是錯字。

「我們終於把這個壞蛋給找出來了!」大寶掩飾不住聲音中的喜悅之情。

「可是,這個錯字習慣,能作為呈堂證供嗎?」我問。

吳老大努了努嘴,說:「當證據使用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不能作為直接證據使用。你知道的,證據要講究排他性。有這樣錯字習慣的人,肯定不止步兵一個。所以想僅僅靠這個錯字來定案,肯定是不行的。錯字畢竟不像DNA和指紋那樣具有排他性。」

我們高漲的情緒迅速低落了下來。

吳老大看看我們,哈哈一笑,說:「但是別灰心。你們努力數月,終於迎來了曙光。嫌疑人就在眼前,看你們怎麼讓他服法了。天就要亮了,這是你們的黎明之戰。」

「有了這個錯字對應,我們能不能申請秘密搜查令?」我問。

吳老大說:「我認為可以。」

「好!」我拍了下桌子,說,「馬上請師父聯絡趙其國局長,申請搜查令,我們趁著步兵下午上班,去他家裡看一看。」

林濤的開鎖技術真是讓人歎為觀止。僅僅不到五分鐘,步兵家那扇厚重的防盜門就被林濤打開了。

我們悄無聲息地穿戴好勘查裝備,架起攝像機,走進了步兵的家裡。

步兵三十七歲,但是卻沒有結婚,一直一個人獨居。可這間不大的房子,根本就不像是一個男人獨居的房屋。房子裡收拾得一塵不染,各種物品擺放得錯落有致。整潔,又不乏品味。就連陳詩羽進到房間後,都大吃一驚,自愧不如。

「你說,這麼講究的男人,為什麼就找不到老婆呢?」陳詩羽問。

大寶說:「齊老師說了,不是找不到老婆,而是他不想找。所裡的人經常給他介紹,可是他一概不見。開始大家都以為他心裡有人了,後來都認為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可能,他是偏執地為了自己的理想吧。」我說,「一般這樣系列作案,每起案件都做得絲毫沒有失誤,每起案件都會留下自己獨有標記的人,都是有偏執性精神問題的。尤其是這個收拾得如此整潔的家,更能證明他是個偏執狂了。」

「同意。」林濤說,「我媽都收拾不了這麼幹淨。」

「別多說了,抓緊時間。」我看了看表,說,「我們只有兩個半小時的時間。在這個時間裡,我們的重點是尋找他可能裝扮女人的工具、疑似血跡的可疑斑跡,並且對這些東西進行血液預實驗。一旦預實驗陽性,就立即提取走。翻動完後,務必把物品放回原樣,不能有任何偏差。這個偏執狂,很容易就會發現自己的家裡進來人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家分頭在尋找,卻一直也沒有收穫。最後,大家的目光一起集中在客廳沙發旁邊的一個行李箱上。

「步兵經常出差,和我們一樣,他有個隨提隨走的行李箱。」我一邊說,一邊把行李箱拎出來,輕輕打開。

行李箱裡整齊地擺放著一個洗漱包和幾件換洗衣物,最惹人注意的,是箱子的一側擺放著一個鐵質的密碼盒。

「這裡面是什麼?」看到密碼盒,林濤的開鎖癮又發作了,準備撥動密碼鎖。

「等等。」我在林濤接觸到密碼鎖的一瞬間,制止了林濤,說,「這個我見過,是德國產的全新電子密碼鎖。」

「哦,我知道了。」林濤說,「我說這上面的旋鈕怎麼會沒有數字呢,其實這上面是類似於隨身聽音量旋鈕的那種密碼盒。必須把三個旋鈕都旋轉到之前設定的大小,才能打開密碼盒。如果旋轉一次錯誤,上面的電子記錄儀就會有所記錄並顯示。」

「是啊。」我說,「現在不能打草驚蛇。」

「不知道這裡面會不會就是我們要找的那身女人的行頭!」大寶痴痴地望著密碼盒。

「不重要了。」我說,「至少我們現在基本掌握了犯罪工具藏匿的地方,下面我們要做的,就是等他自己打開這個盒子了。」

「他自己會打開嗎?」大寶問。

「這個交給我吧!」陳詩羽說,「我來蹲點。」

「好。」我笑了笑,說,「趙其國局長會派人手幫助你,下面的事情,就靠你了。」

陳詩羽暫時離開了我們勘查組,和四個偵查小組一起,對步兵的家裡進行了日夜監視。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堅定了信心的偵查小組沒有絲毫懈怠。

在經歷了一星期的艱苦等候後,終於在8月1日的凌晨,我接到了陳詩羽的電話。

「蛇出洞了。」陳詩羽氣喘吁吁地說,「接到趙局長的命令,在嫌疑人打開密碼盒的時候,立即破門進入現場。可是沒想到他們家的門那麼難破,浪費了時間。進門後,嫌疑人自殺了。唉,要是林濤在就好了。」

「什麼?」我叫道,「自殺了?!」

「別著急。」陳詩羽說,「我們正在把他往醫院送,現場已經有同事進行保護了,你們趕緊去現場搜索物證吧。」

「以步兵這種一刀致命的手法,送醫院還有救嗎?」我有些焦急,畢竟如果讓他自殺成功,這場黎明之戰我們也不能算是大獲全勝。

「同事開槍擊中了他拿刀的手,他刺自己的時候刺歪了,想重新拔刀,已經被我們按住了。」陳詩羽說,「不過,我看刀刺的位置,應該不會致命。」

看來陳詩羽跟了我們這麼久,對人體結構已經瞭如指掌了。

我略感放心,馬上撥通了大寶、林濤的電話,相約在步兵家門口集合。

再次趕到步兵家的時候,這個整潔的房屋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可以看得出,在這個狹小的客廳裡,發生過非常激烈的打鬥。

客廳的茶几翻倒了,對面電視櫃上的花瓶已經破裂,牆壁上甚至還有些星星點點的血跡。可以想像得到,那枚關鍵的子彈是如何穿過步兵持刀的手,打碎了對面的花瓶。

茶几的一旁,有一攤血泊,顯然,那是步兵的血泊。

客廳裡,最吸引我們的,還是那個被打開的箱子。箱子裡的密碼箱已經被打開,一頂烏黑的假髮擺放在裡面。

「果真是他!」大寶嘆道。

我戴好手套,把密碼箱小心地捧出來拍照,然後把裡面的物件一件件地拿出來,在沙發上放平。

一個假髮套,一件女士內衣和兩個硅膠球,一件白色連衣裙,一雙高跟鞋,還有一個裝著橡膠手套和鞋套的塑料袋。

「還有,一把手術刀。」大寶從血泊旁,撿起了一把鋥亮的手術刀。

白色的內衣和鞋套都是被反覆清洗過的,顯得非常乾淨。

「可是如何才能把這些東西,和『清道伕專案』現場結合起來呢?」大寶問。

我說:「最好的辦法,還是在這些東西上,檢出這些死者,哪怕是一個死者的血跡。」

「可是,這些東西都是清洗過的啊。」大寶說。

我說:「確實,衣服、鞋套上看來是沒法檢出血跡了。現在,就要看假髮怎麼樣了。你看,這頂假髮很逼真,是人造纖維製作而成的。這一種材料不耐高溫,且不能經常清洗。凶手殺人都是直接找要害的,一刀下去必然有噴濺血跡,而且死者會有掙扎,凶手會有控制。那麼,血跡必然會噴濺到凶手佩戴的這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上。所以,我們必須在這個假髮上,尋找到被害人的噴濺狀血跡。」

「這不是問題。」林濤說,「之前師父帶著我們研製的生物檢材提取儀,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在一整個假髮上尋找星星點點的血跡,確實不是易事;更不能把假髮直接送到DNA檢驗室去大海撈針。好在師父之前已經考慮過此類案件的生物檢材提取辦法,研究了一款生物檢材提取儀。這台儀器目前還沒有經過專家論證驗收,處於試驗階段。

這台儀器就是利用藍色激光激發物質上可能存在的人體生物檢材螢光,檢驗者通過佩戴綠色的眼鏡,可以看到激光照射下,那些泛著螢光的人體生物檢材。

我們攜帶著假髮,直接趕往省廳實驗室,打開了生物檢材提取儀。

在綠色的眼鏡的折射下,這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裡,藏著許許多多星星點點的螢光斑跡。

「請DNA檢驗科鄭科長起床吧。」我看看了表,此時是深夜兩點半,那個容易見鬼的時刻,果真,這個殺人的惡魔,終於要現形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拿著DNA檢測報告走進龍番市第一人民醫院ICU病房時,在門口看見了陳詩羽。

「不怕他不交代了。」我揚了揚手上的檢測報告,說,「證據確鑿。」

陳詩羽搖搖頭,說:「他已經交代了,幾乎是一甦醒,就立即交代的,現在兩個偵查部門的同事正在給他做筆錄。」

「交代了?沒做任何抵抗?」我問。

陳詩羽說:「是啊,真是個怪人。昨天抓他的時候更奇怪,他在用刀刺向自己心臟的時候,居然喊了一句:『你們毀掉了我的理想!』真是搞不懂,難道他的理想就是殺人?好在咱們的神槍手一槍打中了他的胳膊。不然,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他所謂的理想,就是當一個『清道伕』吧。」我低下頭,走進了ICU病房,坐在一旁的陪護椅上,靜靜地聽著步兵的自白。

我叫步兵,今年三十七歲,未婚。

十四年前,當我從醫學院畢業後,就一直夢想著成為一名法醫,打擊犯罪、保護人民,為社會清掃垃圾。可是,參加了數年的公務員考試,進入面試環節後,都因為我不是法醫學專業科班生而被殘忍地淘汰掉。

我感到不公!

於是我發憤學習,重新撿起書本,並且在2007年的時候考進了法醫學系研究生。可萬萬沒有想到,當我2010年畢業的時候,公務員錄取居然增加了「年齡三十五週歲以下」這個苛刻的條件。當年,我即將滿三十五週歲了。

換句話說吧,2010年的公務員考試,是我唯一一次可以進入公安機關當一名公安法醫的機會,我無比珍惜。

三個月,我用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準備公務員考試,我的目標就是進入龍番市公安局,而且我胸有成竹!

可沒有想到,我的人生理想,被一個垃圾給毀了。

那天早上,是公務員第一門《行政職業能力測試》考試日,我清早就從家裡出發,趕赴考場。可是在路上,一個偏僻的小巷裡,我居然看到一個衣著破爛的流浪漢正在攔一個小姑娘的路。

這就是人渣!是社會的垃圾!

我當時就怒火中燒,沖上去揍這個垃圾,直到把他打得跪地求饒。小姑娘沒有留下來感謝我,甚至沒有留下來幫我做證!明明是我救了她!可她為什麼躲起來?反倒是警察來了,把我帶進了派出所。

從那天起,當警察就不再是我的理想了。你們警察,怎麼可以不分是非?就因為你們這些警察不分是非,我沒能去參加考試,我喪失了唯一一次成為公安法醫的機會。

為了生計,我考慮過去學校當老師,但最後還是決定去司法鑑定所謀生路。不僅僅是賺錢,更重要的是我可以通過這個職位的掩護,去實現我新的理想。

我的理想,是當一名「清道伕」,把社會上這些不該存在的垃圾,全部清除。這就是我這輩子的最高理想。我有這個能力去清理他們,也有這個能力去逃避你們這些不分是非的警察的追蹤!

可是,2011年,我第一次去清理垃圾的時候,被一群流浪漢打了一頓。不得不承認,從身體素質上,我沒有優勢。

怎樣才能悄無聲息地接近這些垃圾?怎樣才能讓他們放鬆警惕?直到有一次,我看見一個流浪乞討者居然在和一個賣淫女談價錢!

真是垃圾!

不過,通過這件事情,我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辦法,就是男扮女裝!這些流浪漢不是天天想著好事兒嗎?我來滿足他們。他們想要好事兒,必然不會成群結隊,必然要避開眾人,必然會放鬆警惕。為了清掃這些垃圾,我裝一裝賣淫女,又如何?

事實證明,我的計策是成功的!是正確的!

那個叫作什麼傻四的傻子,居然在看到美女的時候,也會去脫衣服,也會去想好事兒!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他絕對沒有想到,會有一把手術刀,切斷了他的脖子。

我瞭解人體解剖學,但是沒有想到,頸動脈離斷之後,居然會有那麼劇烈的血液噴射。我弄了一身血,好不容易才避開路人和監控攝像頭,回到家裡。從那以後,我決定直接把刀插進那些垃圾的心臟。

我從來沒有想到會被你們抓住,不過,有你們這樣的對手,我也值了!

走出ICU病房,我的情緒極其低落。畢竟,這是我們的校友,一個曾經擁有崇高理想的法醫。可是他卻這樣,走上了不歸路。

「你說,他若真的成了法醫,會不會是一名優秀的法醫?」林濤問。

我搖搖頭,說:「他的偏執狂太嚴重了,喜歡鑽牛角尖的法醫,會是個優秀的法醫嗎?」

話音剛落,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你快回來吧,我肚子痛。」鈴鐺的聲音。

我有些蒙,還沒有從「清道伕專案」中走出來,茫然地掛斷了電話,看了看表,叫道:「時間真快,不知不覺就到預產期了!我要當爸爸了!」

「真是雙喜臨門啊!」大寶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不,是三喜臨門!你哥哥我馬上就要結婚了!」

在兒子小小秦滿月前三天,大寶終於決定和寶嫂結婚了。

勘查組的同事們每天歡天喜地地張羅著大寶的婚禮,出什麼主意的都有。大寶則是連續幾天不眠不休,過了一把「指揮官」的癮。大寶和寶嫂都是外地人,大夥兒決定在市郊的一個賓館裡開個房間,當作寶嫂的閨房。寶嫂的父母以及寶嫂的幾個閨密住在隔壁房間,準備第二天的「接親」儀式。

新婚前一天,大寶和我住在一起,興奮得整夜都沒有睡覺。第二天一早,他早早地把我叫起,大夥兒洗漱完畢,開著一串長長的車隊,向市郊的賓館駛去。

中國有個習俗,就是新郎一方要用紅包和誠意來敲開新娘的閨房大門,這樣才能把新娘接走。可是,當我們到達賓館樓下的時候,就發現居然不是由我們來敲門。娘家的人居然都扒在寶嫂所住房間的房門上敲打。

「不知道我家夢涵出什麼事兒了。」寶嫂的母親哭喊著說,「早上起來就敲不開她的門,找服務員來打開房門,沒想到門裡面用防盜鏈鎖著,門縫裡也看不到人啊。」

「會不會寶嫂還在和你賭氣啊?」林濤轉頭問大寶,「你都沒有告訴我,上次是怎麼哄好寶嫂的?還是她一直在生氣,這會兒真不開門了?」

「哪兒那麼多廢話。」陳詩羽上前一腳踹開了寶嫂的房門。門外的一干人等全部衝進了房間。

房間裡空無一人。

「寶嫂走了?」林濤問。

「走了怎麼會反鎖防盜鏈?」我說。

「那怎麼回事?」陳詩羽問。

突然,被人群擠在門口的大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跌的巨大響聲讓我們都吃了一驚,全部扭頭看去。

大寶靠在玄關處的牆壁上,痴痴地望著對面的櫃子。

櫃子的夾縫裡,露出一角婚紗,殷紅的血跡在白色的婚紗上格外醒目……

(「法醫秦明」系列第四季,完)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9:14
《倖存者(法醫秦明‧第5季)》

內筒簡介:身臨其境的破案現場,置身專業法醫的第一視角。與法醫秦明一同剖開真相,揭穿人性的真實與謊言。

  法醫勘察小組中的大寶終於要結婚了。新婚前夜,大寶的未婚妻卻血染婚紗,倒在衣櫃之中。詭異的是,幾乎在同一天,附近的另一座城市裡,也發生了同樣的新娘被殺事件。現場線索稀缺,凶手遁入人海,法醫秦明和他的團隊一邊照看著病危的寶嫂,一邊死命尋找任何蛛絲馬跡……兩個幾乎同時作案的連環殺手,到底是什麼來歷?唯一的倖存者寶嫂,是否能活到最後?




  「萬劫不復有鬼手,太平人間存佛心。抽絲剝筍解屍語,明察秋毫洗冤情。"

  這是我第五次寫下開篇辭。彈指一揮間,從落筆《屍語者》時算起,到現在已經三年多了。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充實、最滿足的三年。

  作為一個在職的公安法醫,這三年裡,我被問到最多的問題,就是如何協調寫作和工作。

  領導們問:「你這樣一年寫幾十萬字,不會影響工作嗎?」

  讀者們問:「你平時工作那麼忙,還能保證更新,不讓我們書荒嗎?」

  對於此類問題,我一直保持緘默。

  今天,我覺得可以在這裡一起作答:和大家的擔心恰好相反,寫作大大促進了我的工作,而充實的工作又成為我寫作的靈感之源。這三年,是我參加工作後出勘現場最多的三年。

  因為平時沒有任何時間,所以我的寫作都被擠壓到了週末。一個週末寫兩三萬字成為我給自己設定的目標。可是,就算是週末,也總是遇到加班。我的創作時間不斷被延長。從《屍語者》三個月完稿,到《無聲的證詞》五個月完稿,再到《第十一根手指》《清道伕》八個月完稿,這幾年來的工作強度可見一斑。

  作為嚴謹的摩羯座,作為在職的法醫,我絕對不容許我的小說裡有專業方面的bug(漏洞)。因此,每涉及一個知識點,我都會認真翻看教材、文獻,保證專業問題準確無誤。溫故而知新,毫不謙虛地說,通過寫書,我的專業水準也得到了不斷地提高。

  從我最近參與的幾起疑難命案的偵破工作來看,正好印證了上述觀點。

  雖然加班讓人疲憊,但馬不停蹄地出差辦案,也讓我接觸到了更多的疑難命案,也為「法醫秦明」系列提供了更多的素材,讓整個系列得以順利續航。

  這似乎呈現出一番良性循環的態勢,令我很是欣慰。

  說到這裡,我必須衷心地對我的家人說一聲「謝謝」。

  如果沒有他們的無私奉獻,我不可能抽出這麼多的時間和精力,更不可能有「法醫秦明」系列的經久不衰。

  當然,更需要感謝的還是我的讀者。當我寫下這篇序官的時候,「法醫秦明」系列的第四季《清道伕》剛剛開始在網上連載,再過一個多月,就該上市了。每當新書上市的時候,身為作者,難免會有一些小忐忑。但這些年來,和芹菜們(我的讀者們的愛稱)在一起,我越來越相信,我的努力,一定可以換來你們的支持和認可。

  正因為有你們源源不斷的支持和認可,才會有「法醫秦明¨系列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感謝完家人和讀者後,我還要在這裡特別感謝一下我的編輯包包。幾天前,我和她一起設計完成了這本書的主線。為了這個難以設定的主線,我停筆了整整半年的時間。正是包包的一個靈感激發,讓我今天重新打開電腦,繼續奮戰。包包是一個無微不至的萌妹子,也是「法醫秦明」系列創作的強大後盾(包包,我真的不是在說你的體重……),如果沒有這麼好的一個編輯,我覺得這套系列小說絕對不會有今天這麼輝煌的成績。

  這本書是接著第四季《清道伕》的結尾寫的,故事從大寶結婚時發生的一場意外開始。如果你是這個系列的新讀者,看到這裡也不用擔心,「法醫秦明」系列的任何一本書,都可以成為你探索法醫世界的閱讀之旅的開始。沒有讀過系列前作,也不會影響你閱讀這本書的故事。

  和以前一樣,我照例聲明:

  「法醫秦明」系列,依舊會保持本色:一、以個案為基礎,加入穿插全書的主線;二、以真實案例為藍本,以普及知識為目的,不矯情、不造作、不玄乎;三、絕不違背科學的精神。

  本書中每起案件的具體情節均系虛構,人名、地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實屬巧合,切勿對號入座,否則後果自負。所謂的真實,是書中法醫的專業知識和認真態度,是書中法醫一個個巧妙推理的細節,是書中法醫的睿智和明鑑。

  如果用「隨心所欲」「信手拈來」「文思泉湧」和「苦心經營」分別來形容該系列的第一季至第四季的話,那麼我想用「嘔心瀝血」來形容這本書的寫作過程。為了彌補文筆的不足,我也算是煞費苦心了。在這本書裡,我收錄了更加豐富的死因案例,收集了更加離奇曲折的真實故事,在寫作手法上,也尋求突破。希望我的進步,能得到大家的認可。

  寫完這本書,我就要開始創怍「法醫秦明」系列的第六季了。

  在第六季裡,我想嘗試一些新的變化。全書將由一個複雜的長篇故事構成,就像是看慣了單元劇的更新後,終於迎來了全套系列小說的「劇場版」,是不是有點兒期待呢?

  人生是流動的旅程。無論是寫書的我,還是看書的你們。變化和成長,每一天都在發生。比如微信小站(微信公眾號:法醫秦明)裡原本只有我的小說的更新連載,現在已經擴展成更為豐富有趣的懸疑頻道,在這裡也特別感謝所有編輯團的小夥伴。

  在微信和微博上,我也總會收到你們發來的近況:初中生要上高中了;高中生要上大學了;大學生要工作了;連最初拿這套書做胎教的準媽媽,孩子也都會跑了。但不管怎樣,你們都會一如既往地支持老秦,對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9:15
引子

  隱約雷鳴,陰霾天氣,

  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

  ——《萬葉集》

  

  法醫科同事兼好兄弟大寶的婚禮,定在我兒子滿月的三天前。

  婚禮前一天,我們和大寶聊了很久。或許是喝了些酒,或許是認識太久,彼此感慨人生,說了些沒頭沒腦的傻話。我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當我被大寶叫醒的時候,天際才剛剛發白,大寶似乎一晚上沒睡好,頂著黑眼圈。

  我抓了抓生疼的頭皮,搖搖晃晃去洗手間洗漱。餘光瞥見大寶正衣冠整齊地坐在沙發上發呆,眼神有些閃爍。

  一時間,我彷彿回到了自己的婚禮前夕,那種興奮激動,那種意氣風發,和現在的大寶截然不同。大寶的臉上,彷彿寫著「忐忑不安」四個大字。

  「看來,每個人在結婚前的心情都是不一樣的。」我自言自語道。

  車隊很長,來的大部分都是警隊裡的老朋友。痕跡檢驗員林濤、駕駛員韓亮都穿得特別精神。韓亮還算淡定,而林濤簡直跟自己要結婚了一樣興奮。當然,林濤的興奮也可能是因為小羽毛,這個去年剛加入我們勘查小組的小姑娘陳詩羽,現在已經是我們當中不可或缺的一員了。或者說,她簡直就是我們的生力軍。她一改平時精悍利落的打扮,罕見地穿上一條長紗裙,我都差點兒沒認出她來。

  「大寶,恭喜你!」小羽毛笑嘻嘻地迎上前,「這是我爸和我的份子錢!¨

  「哪有這時候就給紅包的,快,咱們先迎親去!」韓亮拍拍小羽毛腦袋,「師父應該親自來包紅包,這樣大寶還得敬茶。」

  林濤趕緊護著小羽毛,用肩膀頂開韓亮,張羅起來:「走!咱們給大寶娶媳婦去!」

  一路意外地暢通。這天真是好日子,雲淡風輕,街上也遇到了好幾隊婚車。

  我們一夥人興高采烈,每個人都把能想到的祝福,在路上就先嘮叨了幾百遍。大寶受到我們的感染,一掃之前的忐忑心情,話也多了起來。

  很快,我們抵達了寶嫂用作閨房的酒店,喜氣洋洋地擠著電梯上了樓。

  我們正忙著把紅包掏出口袋,卻看到新娘的房間門口堵著一群人。

  「怎麼了,媽?」大寶第一個反應過來,迎上前去,喜氣洋洋的神色還僵在臉上。

  「不知道我家夢涵出什麼事兒了。"寶嫂的母親哭喊著說,「早上起來就敲不開她的門,找服務員來打開房門,沒想到門裡面用防盜鏈鎖著,門縫裡也看不到人啊。」

  「會不會寶嫂還在和你賭氣啊?」林濤轉頭問大寶,「你都沒有告訴我,上次是怎麼哄好寶嫂的?還是她一直在生氣,這會兒真不開門了?」

  「哪兒那麼多廢話。」陳詩羽撩起裙襬,上前一腳踹開了寶嫂的房門。門外的一干人等全部衝進了房間。

  房間裡空無一人。

  「寶嫂走了?」林濤問。

  「走了怎麼會從裡面掛上防盜鏈?」我說。

  「那怎麼回事?」陳詩羽問。

  突然,被人群擠在門口的大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摔跌的巨大響聲讓我們都吃了一驚,全部扭頭看去。

  大寶靠在玄關處的牆壁上,痴痴地望著對面的櫃子。

  櫃子的門縫裡,露出一角婚紗,殷紅的血跡在白色的婚紗上格外醒目……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9:37
第一案 血色婚禮

  婚姻,若非天堂,即是地獄。

  ——德國諺語

  

  

  1

  「放他娘的狗屁!」林濤把一卷《龍番早報》狠狠地摔在辦公桌上,吼道,「這些記者越來越不像話了!聽風就是雨!」

  「怎麼了這是?」我順手拿起早報,翻了起來。

  「在瞎議論寶嫂的事情。」林濤憤憤地喝了口茶。

  一則很吸引人眼球的標題。我皺了皺眉,讀了下去。

  「看來是你冤枉人了。」我苦笑了一下,把報紙扔還給林濤,說,「這則新聞不是在說寶嫂的事情。是鄰省發生了一起新娘被害的案件。」

  「什麼?」林濤拿過報紙.瞪大了眼睛,「三天前,9月7日,新婚前夕,有這麼巧合?」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說,「就是巧合。同一天夜裡,在幾百公里外的樂源縣,也發生了同樣性質的案件。寶嫂的事情,一直封鎖著消息,不應該傳出去的。」

  「記者那是無孔不入啊!」林濤說,「我還以為記者聽風就是雨,憑著自己的臆測瞎寫一通呢。」

  「你們別說了,大寶現在整天以淚洗面的,太讓人心疼了。」陳詩羽插話道。

  「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畢竟還有希望,他不能就此消沉啊。」我搖了搖頭,說,「唉!多陽光的一個人,要遭此橫禍。」

  兩天前,9月8日。

  那讓人觸目驚心的早晨,那讓人心有餘悸的早晨,那讓人肝腸寸斷的早晨。

  因為大寶婚禮的變故,我兒子的滿月酒都取消了,全隊上下沉浸在悲憤當中。

  當時,陳詩羽的動作最快,一把拉開了賓館的衣櫃門,只見穿著一身雪白婚紗的寶嫂砰的一聲從櫃子裡跌落在地毯上。

  「你怎麼了?怎麼了?」大寶瘋了似的撲上去抱起寶嫂。

  寶嫂面色煞白,雙目緊閉。

  大寶的雙手因為捧著寶嫂的頭部而沾染了鮮血。

  「怎麼了?怎麼了?」大寶顫抖著搖晃著寶嫂的身體。

  「還有生命體徵,快,打120!」我摸了摸寶嫂的頸動脈,叫道。

  在嘈雜的叫喊聲中,一群人手忙腳亂地抱著寶嫂衝下樓梯的時候,我隱約聽見林禱在背後冷靜地說了句:「你們兩個留下,保護現場。」

  清晨,醫院的急救大廳裡,聚集著大寶和寶嫂的親戚朋友,一片哭喊聲在大廳裡迴響。寶嫂已經被緊急推入了急救室。帶有血跡的婚紗在急救車上已被脫下,此時丟在急救室的門口,顯得分外扎眼。幾名派出所民警正在對眾人進行調查訪問。

  「你讓醫生取證了嗎?」小羽毛急得雙眼發紅,問我。

  「說了,急診科的主住經常和我們合作,本身就很有經驗。」我故作鎮定。

  「剛才我在車上看了,出血不是很多啊,會很嚴重嗎?」林濤問。

  「出血多不多,只能反映她的頭皮裂口大不大、破裂的血管多不多。」我說,「顱腦損傷的危險不在於頭皮,而是顱內。你們要有心理準備。我剛才在車上,看寶嫂的雙側瞳孔已經不一樣大了,說明顱內的損傷情況遠比頭皮上的破口要嚴重得多。」

  「瞳孔?」陳詩羽急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看就要滴下眼淚來,「醫生看瞳孔不是診斷有沒有死亡嗎?你不是說寶嫂還有生命體徵嗎?」

  「別急。」我說,「看瞳孔是看對光反射。沒人說醫生看瞳孔就僅僅是診斷是否死亡,顱腦損傷也要看的。」

  陳詩羽抬眼看了看遠處正靠在急救室門口發呆的大寶,說:「我們要不要去安慰安慰大寶?」

  「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我說,「等到CT結果出來,咱們再根據情況來安慰他。」

  話音未落,遠處走廊裡一道白影向我們跑來。

  「是急診科的趙主任。」我說完,向他迎了過去,「趙主任,家屬情緒還比較激動,我們到邊上說。」

  趙主任點點頭,和我一起走進了旁邊的電梯間。

  「怎麼樣?」我急著問,「有沒有生命危險?」

  「顱內出血雖然不多,但是腦挫傷是明確存在的。而且,因為腦損傷時間太長沒有得到及時救治,情況不容樂觀。」趙主任指著CT片說.「入院的時候,GCS評分(GCS評分,全稱為格拉斯哥昏迷評分法,是醫學上評估病人昏迷程度的一種方法,分數越高,意識狀態越好。)只有4分,各種生理、病理反射均提示傷者的大腦皮層功能損害嚴重。」

  「下一步怎麼辦?」我問。

  「傷者已經走急診通道進手術室了。」趙主任說,「腦外科的譚主任親自操刀。」

  「生命能挽救嗎?」我問,「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我覺得以譚主任的能力和水平,保命應該問題不大,不過……」趙主任壓低聲音說,「那種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看來,我們只有靜待、祈福了。」我嘆了口氣,說,「損傷情況呢?按我說的拍照了嗎?」

  「剛才在急救室,我們剃去了傷者的頭髮。」趙主任說,「頭皮上有四處小的挫裂傷。」

  「確實是挫裂傷嗎?」我說。

  「和你們法醫打交道這麼多年了,這還能不知道?」趙主任說,「創腔內有組織間橋,肯定是個鈍器傷。而且創腔內非常乾淨,也沒有截斷的毛髮,可以確定工具挺乾淨的,而且沒有明顯突起的銳利棱邊。」

  「嗯,沒有能夠把毛髮截斷的棱邊。」我皺起眉頭,說,「創口也不大?」趙主任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說:「剛才讓護士拍了照片。」

  我拿過手機看了看,說:「創口不大啊,就幾釐米,甚至還有錐孔狀的創口,而且也不是明顯有弧面的。這究竟是什麼工具?」

  「金屬工具。」趙主任一邊說,一邊揚起手中的CT片,迎著電梯間外面的燈光說道,「你看,創口位置下面,顱骨粉碎性骨折,硬腦膜破裂,腦組織已經和外界相通了,是個比較嚴重的開放性顱腦損傷。」

  「這麼小的接觸面,卻有這麼大的力度。」我盯著CT片說,「說明挺重的。而且周圍的棱邊都比較圓滑,應該是一種制式的金屬工具。

  「不像常見的羊角錘、斧子、奶頭錘。」趙主任說,「總之,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造成的。」

  「你們居然還在這裡說什麼致傷工具?」小羽毛不知何時站在了我們身後,滿面淚痕,一臉憤怒,「寶嫂還不知道怎麼樣,你們還有閒心思說這個?」

  我尷尬地對趙主任說:「回頭把照片傳我QQ郵箱。」

  說完,我拍了拍小羽毛的肩膀,說:「大量的案例說明,案件受害人如果當場存活,很多痕跡、物證就會因為搶救活動而丟失。這也是重傷案件的破案率遠不如殺人案件的破案率高的原因。寶嫂遇上這事兒我也很悲憤,希望可以抓住凶手,所以要求醫生在不影響治療的情況下,獲取更多的物證。你想想,如果不是在手術前拍了照,等手術完、癒合好,再想根據疤痕來推斷致傷工具就是不可能的了。」

  可能是「癒合」二字,讓小羽毛的情緒穩定了一些,她連做了幾個深呼吸,盯著我說:「那你的意思是,寶嫂沒事兒?」

  「嗯,會沒事的,放心。」我給了小羽毛一個安慰的眼神。

  「對了,老秦。」趙主任插話道,「按你交代的,我找了婦科的主任來檢查了,傷者處女膜完整,確定沒有遭受性侵害的跡象。」

  「你!」小羽毛突然目露凶光,用食指指著我。

  「你什麼你?」我說,「一樣的道理,我總得知道凶手為什麼要傷害寶嫂吧。」

  從未感覺時間流逝得如此緩慢。

  一天一夜的焦急等待之後,譚主任終於走出手術室。經過幾個小時的手術,他的神色看起來又疲憊又沮喪。我們圍上前去,聽他宣佈了寶嫂已被確定為PVS的結果。

  「什麼意思?什麼叫PVS?」看到大寶慢慢地癱軟在地上,小羽毛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晃著我的肩膀問。

  「持續性植物狀態。」我喃喃自語,「就是植物人。」

  「植物人?」小羽毛叫道,「你不是說寶嫂沒事兒嗎?你不是說她沒事兒了嗎?」

  「我已經盡力了。」譚主任合起病歷,說,「腦挫傷的程度很嚴重,我們都竭盡所能了。」

  「有甦醒的可能嗎?」我把小羽毛攙扶著坐下,對譚主任說,「以您的經驗。」

  「有的。」譚主任說,「所有的PVS都有恢復的可能,不過,你知道的,這概率不大。」

  一天前,9月9日。

  在得到寶嫂成為植物人的壞消息後,勘查組的各位默默安慰了大寶,紛紛回到辦公室拿出勘查箱,趕赴寶嫂新房所在地——龍林省龍番城市國際大酒店708號房間,也就是「9‧7」傷害案的發生地點。

  龍番市公安局成立了專案組,已從酒店及其周邊調取了所有監控錄像。畢竟對於在酒店這一監控設備密集的地方發生的案件,首選還是這種「短、平、快」的破案模式。

  為了救人,現場大門幾乎已無所謂的「痕跡」可言,林濤用指紋刷刷出來無數枚新鮮指紋,這使得這個可能的出入口毫無證據效力。

  賓館的房間是鋪著地毯的。對刑事技術民警來說,地毯是一種最不好的載體,很難把犯罪的痕跡保留下來。縱使林濤趴在地上半個多小時,也未能發現一枚有價值的鞋印。眼看著,這一輪的現場勘查就要無功而返了。

  「有一個細節你們還記得吧?」我盯著掛在門框邊沿的一串金屬鎖鏈。

  小羽毛走過來,端起相機拍了一張照片,說:「是的,我們進門的時候,這個東西是掛上的。本來門鏈應該掛在門上,鎖閉的時候才扣在門沿的鎖扣裡。我這一踹,門鏈和門上的連接點被我踹壞了,所以門鏈乾脆就掛在了門框這邊。」

  「現在有兩個問題要考慮。」我說,「第一,是誰鎖閉了這個門鏈?門鏈上是否可以處理出指紋?」

  「是凶手鎖閉了門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門口站著一個人,全副「武裝」,從口罩上沿露出的那一雙噴火的眼睛,我們知道,大寶來了。

  「你來這裡幹什麼?」小羽毛叫道,「你讓寶嫂一個人在醫院?」

  大寶搖搖頭,說:「我的父母和夢涵的父母都來了,他們會輪班值守。四位老人交給我的任務就是把凶手繩之以法!」

  「受害人是你的妻子。」我說,「我覺得你應該申請迴避。畢竟,你的情緒會影響辦案。」

  「我剛才已經和師父匯報了。」大寶壓抑著自己的怒火,發出的聲音似乎有些變形,「師父說,我可以輔助你們辦案,因為我掌握的信息更多。」

  「讓他加入吧!」林濤從地毯上爬了起來,拍了拍大寶的肩膀,「為什麼是凶手鎖閉了門鏈?」

  大寶沒有吱聲,雙眼彷彿噙滿了淚水:「別問了,我確定是凶手鎖閉了門鏈。」

  林濤盯著大寶,堅定地點點頭,說:「我現在會把門鏈整體提取,帶回去進一步處理,一定要找出可以印證凶手的指紋!」

  「你剛才說,有兩個問題可以考慮,還有一個問題是什麼?¨大寶轉頭問我。

  我說:「既然門鏈被鎖閉,那麼凶手的出口肯定不會在大門。」

  「你的意思是,凶手的入口會是在大門?」林濤說,「敲門入室?寶嫂的熟人?」

  我搖搖頭,說:「這個我也不確定,需要視頻組來判斷,反正賓館房門都在視頻的監控範圍內。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是,他的出口在哪裡,會不會留下什麼線索?」

  林濤會意,拿起多波段光源開始檢查賓館的窗戶。

  這個狹小的房間,只有大門和窗戶是與外界相通的。

  「雖然房間很高,七樓,但是窗戶的旁邊就是一個下水管.而且每一層的窗戶都是飄窗,窗戶的上沿都可以搭腳。」我戴著手套,伏身在窗沿,對外看著,說,「這樣的房屋設計很不合理。犯罪分子只要膽兒肥,有一定的攀爬能力,就可以輕易地通過這個自然的『雲梯』上下。」

  「我出去看看。」林濤此時已經把保險繩的一端系在了自己的腰間,把另一端遞給我。

  我也麻利地把保險繩另一端系在腰間,雙手抓緊了繩子。

  林濤隨即翻窗出屋,沿著飄窗的上沿往下攀爬,還時不時用雙腿頂住牆壁,騰出雙手拿起相機對下水管和飄窗上沿進行拍照。

  直到保險繩全部放完,林濤大約已經下到第三層,才開始往上攀爬。雖然很費勁,但也只用了半個多小時就重新回到了房間。

  「如果是經常攀爬的人,我估計十分鐘就能上來。」林濤喘著粗氣。

  「有痕跡嗎?」我問。

  「很多。」林濤說,「發現了不少血跡。這應該是凶手行兇後,手上沾血,離開的時候留下的。」

  「那存在有意義的痕跡物證嗎?」我問。

  林濤噘了噘嘴,搖頭說:「不好說,畢竟外面的牆體很粗糙,我拍了照,回去慢慢看。」

  「現在已經中午了。」我抬腕看了看表,說,「林濤下午就留在實驗室,儘量處理出和犯罪有關的痕跡物證。大寶回去照顧寶嫂。韓亮開車帶我和小羽毛去上海。」

  「去上海?」大寶問。

  「嗯。」我點點頭,說,「師父的一個同窗現在是國內頂尖的神經外科專家,師父幫我們聯繫好了。我下午帶著寶嫂的病案去上海給他看,尋求最好的治療方案。畢竟現在寶嫂的身體情況,不適合轉院。」

  大寶感激地點點頭。

  我說:「晚上8點是專案會的時間,我們務必趕在這個時間回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9:38
2

  半天前,9月9日晚上8點,「9‧7」專案組會議室。

  「誰先說?偵查組?」龍番市副市長、公安局局長周浩親自掛帥「9‧7」專案。

  「我們對受害人趙夢涵的所有社會關係進行了調查。」主辦偵查員說,「發現她的社會交際面非常狹窄,除了她在省公安廳工作的未婚夫李大寶,其他所有社會矛盾點均已排除,不存在因仇、因情謀殺的可能。」

  「你這話什麼意思?」小羽毛叫道,「李大寶怎麼就不能排除嫌疑了?」

  「沒什麼意思。」偵查員說,「我們找了李大寶一天也沒找到他。」

  「他可以排除嫌疑。」我說,「案發當天,李大寶和我在一起。你今天沒找到他,是因為他參與了我們的現場勘查。」

  「這不合規矩啊。」偵查員說,「他是受害人直系親屬。」

  「還沒有結婚,不能算直系親屬。」林濤說,「陳總安排的,他輔助我們辦案。

  周局長看著我們點點頭,說:「排除了謀人,那有沒有其他可能的作案動機?」

  我搖搖頭,說:「現場勘查找到了寶嫂,哦,也就是趙夢涵的隨身手提包,裡面幾千塊錢和信用卡都在,基本可以排除侵財。我們也找了醫生對趙夢涵進行體檢,也可以排除謀性。」

  「都排除了,難不成是激情殺人?」主辦偵查員問。

  視頻偵查組組長李萌說:「也不是。我們今天組織了五十名民警對酒店及其周邊的所有監控進行了調閱,大家請看大屏幕。」

  屏幕中出現了一個幽深的樓道,右上角寫著:龍番城市國際大酒店七層。

  「根據我們的觀察,趙夢涵及其親屬是在9月7日下午2點37分開房入住的。」李萌說,「當時他們一共開了四間房,趙夢涵住708,這也算是閨房。710是趙夢涵的父母住的,另外兩間在八層,是趙夢涵的兩個伴娘和親戚住的。」

  大屏幕呈現一個快進的模式,樓道里的人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感覺。

  李萌接著說:「整個下午都是基本正常的狀態,但在下午5點30分的時候,趙夢涵去隔壁喊父母吃飯,哦,喊吃飯這個細節是趙夢涵父母提供給我們的。可能是趙夢涵父母正在準備,趙夢涵沒有關閉自己的房門,在隔壁房間待了一會兒。」

  大屏幕切換成正常播放的模式。屏幕上的時間顯示為下午5點41分時,一個灰衣男子從電梯間走了出來,徑直走進了正對電梯間的708號房,即趙夢涵所住的房間。

  「這,應該就是凶手。」李萌說。

  我皺起眉頭:「這個畫面太模糊了,能不能圖像處理?」

  李萌說:「我們安排了圖像處理,只能看清嫌疑人穿著一件灰色的風衣,其他一無所知。」

  「身高體態呢?」林濤問。

  「我們安排了幾個同事到酒店的攝像頭下面進行了模擬比對。」李萌打開一組照片,是視頻的截圖。截圖中有幾名不同身高的警察站在電梯間門口,這些圖片的右邊都有一張嫌疑人走出電梯間的照片。李萌接著說:「經過對比,只有一名身高175釐米的較瘦同事和嫌疑人的體態最為相似,所以,我們分析嫌疑人應該是一個175釐米左右身高、體態較瘦的人,應該是男人吧。」

  「嫌疑人居然不是攀窗進入。」我說。

  林濤點點頭,說:「我也認為凶手是走大門進入的。因為我們到達現場的時候,發現房間的冷氣是開著的,按照正常情況,寶嫂應該是關閉窗戶的。這個窗戶是防墜樓的窗戶,只要關閉就自動鎖死。凶手是無法從鎖死的窗戶進來的。」

  「那凶手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恰巧入室?」我問。

  李萌說:「據我們對酒店監控視頻的觀察,凶手上午就進入了酒店內部,在各樓層遊蕩。寶嫂在這裡開房後不到半小時,凶手就乘坐電梯到了七層,並且在電梯間一直沒有出來。」

  「電梯間有兩把椅子,是給客人等電梯的時候坐的。」林濤說。

  李萌說:「對,我們分析凶手就是在這裡坐著等了近三個小時,尋找機會進入房間。」

  「可是我們調查訪問時並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七樓電梯間的椅子上坐著這麼一個可疑的人。」主辦偵查員說,「更何況坐了那麼久。」

  「這也正常。」我說,「酒店這種公共場合,一般是不會有人注意到角落裡有人的。

  「那麼,這個人就是專門針對寶嫂來的?」林濤低聲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我說,「畢竟我們都是打擊犯罪的人,會不會是有人針對大寶,所以在他結婚的日子下手加害寶嫂?因為他找不到襲擊大寶的機會。」

  「關於這方面的調查已經在開展了。」主辦偵查員說。

  「我倒是覺得不太像。」李萌說,「凶手在酒店的遊蕩過程,我總覺得他是在注意結婚的人。9月8日是個好日子,有很多人結婚。我們統計了一下,在這個酒店開房作為閨房的,有十二個新娘。趙夢涵只是其中之一。你們想,如果凶手知道了趙夢涵在龍番城市國際大酒店開房的話,也應該掌握開房的具體時間,那麼他就沒有必要那麼早就來遊蕩。我的感覺是,凶手是在尋找新娘,具體哪一個新娘倒是沒那麼重要。」

  「這只是你的感覺。」林濤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覺得我們的主要偵查目標還是我們作為警務人員以前打擊過的犯罪分子。十二個新娘偏偏選中了寶嫂,這個太巧合了吧。」

  「嗯。」我贊同林濤的看法,「如果是尋找新娘下手,那麼這個人應該是反社會人格。這樣的人怕是沒法從茫茫人海中找到。現階段的捷徑就是先找大寶的仇家,如果這條路走不通,再考慮別的路。」

  「還有,我們針對凶手進入酒店的時間點,倒推,尋找凶手來時的路徑。」李萌說,「非常可惜,我們只跟凶手到了三公里外的一個公交車站。凶手從那個公交車站下車後,就走到酒店來了。可惜監控視頻過於模糊,無法判斷凶手乘坐的是哪一路公交車。那個站又是個中轉站,有二十七路公交車經過那個站,這二十七路幾乎輻射到全市各地。」

  「也就是說,無法從凶手來的路徑倒推凶手所在的區域?」我問。

  李萌點點頭,說:「這是我們做的最重點的工作,不過截至半小時前,已經宣佈失敗。」

  「對了,我們通過痕跡判斷,凶手是從房間裡的飄窗攀爬逃離現場的。」林濤說,「那個區域有監控嗎?」

  「我們找了。」李萌說,「酒店的後面是一片住宅區和菜市場,凶手通過無監控區域進入公交車站或地鐵站有很多種選擇。最近的公交車站和地鐵口的監控我們都看了,從下午6點半一直到第二天凌晨4點,沒有發現任何穿著灰色風衣的人。當然,凶手可能通過一條無監控的小路離開,也可能脫下了風衣,讓我們無法分辨。」

  「作案時間呢?」我問,「作案時間可能是幾點?」

  「從9月7日下午6點半,趙夢涵吃完飯回到房間開始,一直到9月8日早晨5點,趙母敲門喊她起床化妝,這十個多小時內,都有可能。」李萌說,「從監控上看,趙夢涵回到房間以後,708號房就沒有任何動靜了。趙夢涵父母反映,他們吃完飯就要求趙夢涵回去早點兒休息,畢竟結婚是—件很累的事情。」

  「換句話說,作案時間沒法確定。」我摸著下巴沉吟道。

  林濤說:「我們現場勘查組有一個發現。」

  大夥兒一起抬眼看著林濤。

  林濤一邊把自己的U盤插進連接會場大屏幕的電腦,一邊說:「我們在現場門鏈上,和屋外的攀爬痕跡上,都發現了一枚指紋。」

  「有指紋?」周浩局長眉毛挑了挑。

  林濤點點頭,說:「可以肯定,這兩枚指紋來自一個人的右手拇指。而且,兩枚指紋有幾個特徵點是吻合的。也就是說,這枚指紋應該就是凶手的指紋。可惜……」

  「怎麼了?」我急著問。

  林濤說:「因為載體不好,指紋也很不清楚。對照這兩枚殘缺的指紋,我可以很有把握地排除嫌疑人,但是沒有把握去認定嫌疑人。」

  「也就是說,我們抓了嫌疑人,你可以確定他不是凶手,但是不能肯定他就是凶手對吧?」主辦偵查員說。

  林濤點了點頭。

  我皺起眉頭說:「雖說不是大好消息,但是提取到了東西,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強。」

  會場陷入沉默。

  我說:「還有個問題。凶手那麼早就進入了現場,他躲在哪裡呢?」

  林濤說:「李萌的發現,今天下午就告訴我了,所以我又去對現場進行了二次勘查。大家看大屏幕。」

  屏幕上出現的是一個賓館的房間概貌。

  林濤說:「一個賓館的房間,不過就是一個臥室和一個衛生間。我看了一下,唯一可以藏人讓別人發現不了的,只有床底下,還有衣櫃裡。」

  「如果是趙夢涵吃完飯剛進房間就被害呢?」我說,「凶手沒有藏匿,直接在房間裡等著不可以嗎?」

  「哦,這個是我匯報遺漏了。」李萌說,「吃完飯後,趙夢涵父母和趙夢涵一起進了708號房間,說了大約十分鐘話,大概的意思就是讓趙夢涵早點兒休息。這期間,趙父還用了衛生間。」

  「看來,凶手只有這兩個地方可以藏身了。」我說。

  林濤播放出一張大衣櫃的照片,說:「床底下我認真看了,灰塵均勻,肯定沒有藏人的痕跡。只有大衣櫃,這個大衣櫃。」

  說完,林濤指了指大屏幕,說:「我們發現寶嫂的時候,寶嫂就是在這個大衣櫃裡的,根據血跡形態,她應該是蜷縮在大衣櫃的西側。然而,在二次現場勘查中,我發現大衣櫃東側有變化。首先,東側放了一個小的保險箱,保險箱上面的灰塵有一部分被蹭掉了。我分析凶手就是坐在這個保險箱上等待機會的。其次,保險箱的上方應該懸掛著兩件賓館的睡袍,而我去看的時候,發現有一件從衣架上脫落了,落在保險箱和大衣櫃壁之間的夾縫裡。我問了賓館服務員,他們每次退房查房的時候,都會檢查睡袍。也就是說,這件睡袍要麼是寶嫂弄掉的,要麼就是凶手弄掉的。綜合考慮,凶手的藏身地點很有可能就是這個大衣櫃的東側。」

  「那這個地方有什麼痕跡物證嗎?」我問。

  「沒有任何痕跡物證。」林濤說,「除了大衣櫃內壁上,有鈍器的剮劃痕跡。」

  說完,林濤把一張照片放大。這是大衣櫃靠牆壁內側的內壁,暗紅的油漆面上有一些鈍器剮劃的凌亂痕跡。

  「如果人坐在保險箱上,這個痕跡對應的人體位置是什麼?」我問。

  林濤說:「是後腰部。」

  「那就是褲帶上別著的鑰匙劃的嘍?」周局長插話道。

  「不可能。」我說,「這個剮劃面積有一個手掌大小,哪有鑰匙可以形成這麼大的剮劃面積的?」

  「那就是凶手閒著無聊,用作案工具劃的?」周局長說。

  我皺眉搖搖頭,說:「第一,如果這是刻意劃的,不應該這麼淺。第二,下意識的剮劃動作,應該在人的側面或側前方,那就應該是櫃門或者櫃子的側壁,怎麼會在內壁?那樣也不順手啊。林濤,你怎麼看?」

  林濤搖搖頭,說:「想不出來。」

  「當然,這不是重要的線索。」周局長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說,「第一,要對李大寶同志的社會矛盾關係,尤其是工作矛盾關係進行深入調查,排查每一個可疑的人。第二,視頻組繼續尋找周邊視頻,對模糊圖像竭盡全力處理,實在不行,請部裡幫忙。」

  專案會議結束,我們一起來到了省立醫院重症加強護理病房(ICU)的門口。透過隔離玻璃,我們看到了守在寶嫂身邊的大寶。

  寶嫂的頭上纏著紗布,渾身插滿了管子。雖說各項生命體徵基本正常,但是沒有任何有意識的反應。大寶背對著我們,坐在寶嫂的身邊,握著寶嫂的手。我們似乎可以看見那一滴一滴落在寶嫂手上的眼淚。

  「怎麼會這樣?」小羽毛的雙眼噙滿了淚水。

  「雖然不該這樣說,但是我現在真的沒信心能破獲這個案子。」林濤沮喪地說。

  「警力有限,很難把大量警力壓在這個重傷案件上。』』我說,「但是畢竟涉及可能存在報復的情況,市局一定會很重視的。」

  「我知道。」林濤說,「但是,沒有物證,太難了。」

  「你怎麼這麼沒有用?」小羽毛推了推林濤的肩膀,帶著哭腔說。

  「我盡力了。」林濤低下了頭。

  「我以為記者連腦死亡和植物人都分不清楚呢。」林濤說。

  「我也分不清楚。」小羽毛說。

  我說:「腦死亡是指大腦、小腦、腦幹等全部腦功能不可逆喪失和停止,是人個體死亡的概念。植物人是指腦中樞的高級部位,如大腦皮質,功能喪失,病人呈意識障礙或永久性昏迷狀態,但可能長期生存,甚至恢復。」

  ¨寶嫂能恢復嗎?」小羽毛的眼中閃著點點淚光。

  我嘆了口氣說:「吉人自有天相吧!」

  「又是一夜,調查組也該反饋一些情況了吧。」我說。

  「剛才有反饋,仍然毫無進展。」林濤說。

  「那模糊圖像,能處理得清楚嗎?」我說。

  林濤沮喪地搖搖頭,說:「賓館的視頻實在是差得很,數據傳到公安部了,部裡的專家不眠不休一晚上,也沒能處理出清晰的嫌疑人圖像。」

  我們幾個人重新陷入了沉默,只能聽見林濤手中鼠標滾輪的聲音。

  「我們的新聞媒體確實沒有報導此事。」林濤上網瀏覽著網頁說。

  我點點頭,說:「涉及報復警察,為了案件需要肯定要封鎖消息的。」

  「那你說,這個報導了的新娘被害案,會是個什麼情況?」小羽毛拿起報紙說。

  「小羽毛倒是提醒了我。」我說,「怎麼會在同一時間,發生兩起同一性質的案件?而且根據報導來看,當地警方也沒能夠判斷案件的作案動機。」

  「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幹的?」小羽毛說。

  「不排除這樣的可能啊!」我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說,「我現在就去向師父匯報,我看我們有必要去南和省一趟,發案地就在和我們省毗鄰的城市啊。」

  「我也去!」大寶出現在了門口。

  他兩隻眼睛腫得很,大大的黑眼圈印在眼眶下面。

  「你這兩天都沒睡好吧?」我說,「你現在需要休息。」

  「不!我要去。」大寶很堅決。

  我看了看林濤和小羽毛,他們的眼神中都和大寶一樣,充滿了期待。

  「好吧,振奮精神,我們出發!」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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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天,你好好思考過沒有?」我坐在車的後排,轉臉看了看大寶。

  大寶低著頭摳著自己的指甲,沒說話。

  「你有得罪過什麼人嗎?」我接著問,「或者說,你有懷疑什麼人嗎?」

  大寶默默地搖搖頭。

  坐在副駕駛座的林濤從倒車鏡看到大寶的表情,說:「其實我覺得可能性也不太大.我們刑事技術人員都是幕後人員,只負責案件的前期工作,後期的抓人什麼的,都是偵查部門的事情。而且,鑑定人出庭制度也還沒有完善,我們也沒怎麼出過庭,嫌疑人一般也不會認識我們啊。」

  「是啊,只聽說過刑警被報復,還真沒聽過法醫被報復的。」小羽毛說,「而且還報復得這麼極端。」

  「可是,這起案件實在是找不到作案動機啊。我摸著下巴說。

  「你們說,會不會是盜竊轉化為搶劫?」林濤說,「嫌疑人準備去盜竊,結果被剛回去的寶嫂發現了,於是就……」

  「不會。」我說,「如果是被剛回去的寶嫂發現了,應該是立即發生的事情。你們注意到沒有,寶嫂是穿著婚紗的。顯然,她當天下午以及去吃晚飯的時候,不可能穿婚紗。」

  大寶顫抖了一下,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的意思是說,凶手在房間有個潛伏的過程。」林濤說,「有道理。我剛才的推論不成立,畢竟寶嫂的財物沒有任何丟失,凶手有充足的時間在傷人後找錢。」

  「也可能是因為傷人後,害怕了,來不及找錢就跑了?」小羽毛說。

  「不,老秦說得對。」大寶沙啞著嗓子說,「他傷害夢涵的時間應該是晚上9點左右,他在房間潛伏了很久。」

  「你怎麼知道?」我驚訝地問道。

  死亡時間推斷對法醫來說不是難事,但損傷時間受個體差異、環境因素、損傷輕重的影響則很難推斷。法醫不可能通過傷者頭部的損傷輕易推算出受傷的具體時間,而且還精確到幾點。

  大寶嘆了口氣,又低下頭摳起了指甲。

  「你說話啊。」我說。

  「他不願意說就別逼他了。」小羽毛對我說,「讓他安靜一下吧!」

  三個小時後,我們駛下了高速。

  南和省的同行熱情地接待了我們,直接引著我們來到了同樣被稱為「9‧7」專案的發案地樂源縣。

  「案發時間是9月7日晚間。」負責給我們介紹案情的警察一邊播放幻燈片,一邊說,「案發地點位於我縣風興大道邊的一棟六層民居內,被害人叫石安娜,女,22歲,原定於9月8日早晨接親結婚。這棟民居是六層,每層八戶的結構,現場位於503室。根據現場勘查,可以判斷凶手是從原本開著的廚房窗戶進出的。」

  「攀牆入室?」我問。

  民警點點頭,說:「攀爬的痕跡非常明顯。而且因為這棟樓的四樓窗戶進行了修補,白水泥還沒有完全凝固,凶手在爬牆的時候踩了上去,留下了完整的、可以作為證據使用的鞋印。帶著白水泥的鞋印也在中心現場出現。」

  「那凶手有在現場潛伏停留的過程嗎?」我緊接著問。

  民警說:「根據調查情況,死者石安娜當天整天都在家中未出門,家裡也有很多親戚。親戚們是從下午6點左右陸續離開現場的,但是死者的父母和死者一直都在。潛伏估計是很難做到的。而且根據現場遺留的白水泥痕跡,凶手入室後,到大房間也就是死者父母睡覺的房間門口看了看,然後徑直走到小房間實施殺人,沒有任何侵財、性侵的跡象存在。」

  「那她父母一點兒聲音都沒有聽見?」我問,「他們幾點鐘睡覺的?」

  「原定於9月8日早晨7點08分來接親的,畢竟縣城小嘛。」民警說,「所以死者父母和死者睡得都很早,大約晚上8點就睡了。而我們判斷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是晚上11點左右。」

  「凶手是尋仇嗎?」小羽毛問。

  民警說:「目前是從愛恨情仇這些方面開展工作的,畢竟是婚禮前夜這個特殊的時間段,所以主要調查工作是針對死者之前的感情糾葛。」

  「有進展嗎?」林濤問。

  民警遺憾地搖了搖頭。

  我皺著眉頭喝了口茶,說:「你們覺得,凶手在殺人前,知道不知道死者第二天要結婚?這很重要。」

  「肯定知道。」民警說,「如果是前男友什麼的,既然會殺人,肯定就是知道她第二天要結婚。如果是其他因素,凶手也應該知道。因為我們這邊有風俗,就是結婚前一天,娘家要擺酒請客,然後在窗戶上貼上迎親花,哦,就是一種特別的窗花,只有在婚禮前夜,娘家窗戶上才貼。」

  「會不會是凶手直接針對新娘下手?」我說。

  「不知道。反正性侵是排除了,現場也沒有財物丟失,而且,這邊的慣犯一般是不偷新娘娘家的。」民警說,「這也是我們明確因仇殺人動機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秦科長的意思。」南和省公安廳法醫科的李磊法醫說,「你是想串並對嗎?把屍檢情況介紹一下吧。」

  樂源縣公安局的楊法醫接過電腦,說:「死者是被繩索勒頸導致死亡的,現場沒有發現作案工具;應該是睡夢中直接被勒死,沒有任何抵抗搏鬥的痕跡。可想而知,也沒有能夠發出聲音。

  「身上有鈍器傷嗎?」我問。

  「頭頂部有個鈍器傷,但是不能判斷是磕碰還是打擊。」楊法醫放出了一張照片。

  因為頭部的損傷輕微,只是一個片狀的皮下出血,腦內沒有任何損傷,所以確實不能明確它的成傷機制。

  「攀爬入室,可能有鈍器傷,針對新娘。」我說,「還是有串案的依據。」

  「作案時間呢?」林濤說,「石安娜是11點被殺死的。」

  「如果凶手在趙夢涵6點半回到賓館後不久就行兇傷人,7點半就可以離開賓館。」我說,「如果他自己可以駕車的話,三個小時就能到這裡,加上攀爬的時間,11點可以殺人。」

  「不,夢涵是9點鐘以後才被傷害的。」一直沒說話的大寶說。

  「為什麼?」我又問了一遍。

  大寶依舊不答。

  「秦科長提的思路很好。」李法醫說,「我們可以這樣試一試,就是查一下特定時間從龍番趕到樂源縣的所有車輛,高速上都有監控。如果不是自己駕車,這個時間是沒法趕過來的。」

  我點了點頭。

  「不!夢涵是9點鐘以後被傷害的。」大寶強調了一遍,「你們這樣查是徒勞的。」

  「也就是說,你可以肯定,這兩起案件不是一人所為,只是簡單的巧合?」我說。

  大寶點點頭。

  一路無話。

  坐在車上,我一直對大寶的武斷感到擔憂,只有默默地閉上眼睛回想著案件的細節。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睡著了。

  在我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了。

  「師父?」我說。

  「你們到哪兒了?」師父問道。

  「從樂源趕回來,現在,哦……」

  ¨還有半個小時下高速。」韓亮插話說。

  「還有半個小時到龍番。」我說。

  「下高速後直接往西。」師父說,「隴西縣出了起案件,好像還有百姓圍攻派出所。」

  「啊?什麼情況?」我嚇了一跳。

  「夫妻吵架引發命案了。」師父說,「你們抓緊趕過去,搞、清楚案件性質!」

  「好的。」我掛斷電話,「大傢伙兒,又有活兒了。」

  「大寶哥,你,可以嗎?」小羽毛最細心,想到還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大寶。

  大寶默默地點點頭,說:「我參加。」

  「寶嫂需要你照顧吧?不行我們到地方後,讓韓亮送你回去。」我說。

  大寶搖搖頭,說:「家裡人在輪流照顧她,而且醫院規定,病人除了特殊情況,晚上是不准陪護的,有監護設備,所以家裡人只值白天班,輪得過來。他們讓我安心工作。」

  突然,我有了一絲感動,想到我去世的爺爺。他在彌留之際在我的手心裡寫了一個「國」字,告訴我國事為重。也就是因為那一起突發的案件,我沒能為從小寵我愛我的爺爺送終。

  鼻子有點兒酸,眼圈有點兒紅。但很快,我重新整理了心情,對韓亮說:「下高速直接去隴西!」隴西縣安然鎮。

  這是一片被徵地作為新型開發區的地方。除了大片正在進行大規模施工的工地,還有連成一片的簡易房。這些房子是臨時搭建給被徵地的農民居住的,他們正在等待還沒有建好的回遷房。這片地方被稱為過渡房區。

  住在這片簡易房區域中的人口超過了兩萬,他們雖然失去了耕地,但政府給予的補償款已經足夠維持生活。為了不閒著,人們一般都是在附近工地上找一些體力活兒干。因為是政府重點扶持的區域,在相關政策下,這些百姓的生活也還算是有滋有味。所以,雖然區域人口密集,但一直是治安穩定的標兵區域。

  我們心懷忐忑地駛到安然派出所門口的時候,才發現事態並沒有師父說的那麼嚴重。門口聚集了幾十號人,吵吵鬧鬧,派出所所長正在門口解釋著什麼。

  「交出殺人犯!」

  「派出所不能保護殺人犯!」

  「謀殺親夫,罪不可赦!」

  「這樣的女人要浸豬籠!」

  離得老遠,我們大概聽到了這些。

  凶手已經被控制了?當地警方是怕事態惡化,才誇張了目前的狀況,以便得到我們最快速的支持。

  幾乎和我們同時,市局胡科長和縣局法醫都抵達了派出所門前。

  「你們看你們看,省廳、市局的專家領導都到了。我們對這事兒是非常重視的,這回你們相信了吧?」派出所所長看到我們,像是盼到了救兵,急忙和身邊的群眾說。

  「我不管那麼多,我就問你們,明明是那女的殺了人,為什麼你們連手銬都不給她戴?還把她安置在小房間裡保護起來?」群眾代表說。

  「現在沒有證據,知道嗎?」派出所所長一臉無奈,「沒有證據證明犯罪,我們就不能亂用警械,這是有規定的。」

  「大家都別急,已經很晚了,還沒吃晚飯吧?都先回去吧,給我們一些時間,我們一定把事情搞清楚,相信我們!」胡科長說。

  胡科長相貌堂堂,一副帥大叔的模樣,給人自然的親和力。沒說上幾句,圍觀群眾果然陸續散去。我們不得不佩服胡科長群眾工作的功底,也怪不得市局總是派他去處理信訪事項。

  群眾散去後,我們一同來到派出所的二樓會議室,一人抱著一桶方便麵,一邊吃一邊瞭解情況。

  「過渡房區C區17號的住戶,是小兩口帶著一個孩子。」派出所所長介紹道,「男的叫王峰,24歲,女的叫丁一蘭,27歲。已經結婚五年了,育有一個4歲的女孩兒王巧巧。王峰是個中專畢業生,平時在工地上做一些會計的工作,丁一蘭則在家裡做全職太太。據周圍群眾反映,今天下午5點左右,夫奏倆突然在家中爆發了爭吵打鬥,打鬥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個多小時。6點多,丁一蘭突然出門呼救。鄰居趕到他們家的時候,發現王峰躺在地上,胸口染血,等120來的時候王峰已經沒有生命體徵了。」

  派出所所長停下敘說。

  「沒了?」我問。

  「就這麼簡單。」派出所所長說,「男方家人趕到後,糾集了幾十個人來圍住派出所,要求嚴懲丁一蘭。」

  「那現在問題在哪裡?」

  「我們把王巧巧交給男方父母照顧,把丁一蘭帶回來了。」所長說,「丁一蘭訴說的經過是這樣的:今天晚上王峰迴來後,無意間在她的包裡翻出了一個避孕套,之前王峰曾懷疑丁一蘭和一個網友有著暖昧關係,而丁一蘭認為自己被丈夫冤枉了,因此爆發了一場爭吵和打鬥。開始只是拉拉扯扯,後來王峰拿出了刀要自殺,丁一蘭認為他只是嚇唬嚇唬自己,於是準備轉身離開大門。轉身的時候,突然聽見王峰砰的一聲倒地。她轉頭看見王峰的胸口在冒血.於是趕緊蹲下抱著他的頭哭喊。王峰很快就沒有了意識,丁一蘭就跑出門外呼救了。」

  「哦,也就是說,自殺還是他殺沒法確認,對吧?」我問。

  「是啊,現在就嫌疑人和死者兩人,旁無佐證。」

  「不是還有個4歲的女孩兒嗎?」林濤問。

  「畢竟只有4歲,說不清楚情況。」

  「不不不,4歲的孩子已經有認知能力了。」我說,「抓緊時間,找人問問她,當然要按照法律規定,在有監護人在場的情況下問。」

  派出所所長點頭記錄。

  「丁一蘭現在的狀況如何?」我問。

  所長說:「帶回來的時候情緒很不穩定,大吵大鬧哭喊不停。」

  「作秀嗎?」林濤說,「還是被嚇的?」

  「現在應該是沒力氣了,在我們一間辦公室裡。」所長接著說,「我們安排了個女警在看著。」

  「走,去看看。」我說。

  辦公室裡,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頹廢地坐在椅子上,幾乎是紋絲不動。若不仔細看,就像停止了呼吸一樣。

  「這是……」所長看來是想做一下介紹。

  我揮手打斷了所長,說:「我不問任何問題,你把燈光弄亮一點兒。」

  所長把辦公室的燈全部打開。

  我指著丁一蘭的背影,對小羽毛說:「在前後左右幾個方向照個相,然後我們就去看現場。」

  走過一排一排的過渡房,我們來到了中間一所被警戒帶隔離的小房子。

  小房子的門口散落著幾件衣服,這是小夫妻打架常用的伎倆,用扔衣服來表示趕對方出門。

  我蹲在地上看了看,衣服上有一些滴落的血跡和血足跡,說明在死者受傷前,衣服就被扔出去了。

  沿著散落的衣服,我們走進了現場,這個加上臥室、客廳、廚房和衛生間也就只有三十幾平方米的小簡易房。

  中心現場位於簡易房正中部的客廳,這個只有幾平方米的地方,放著一個沙發和一台冰箱。所以這個所謂的客廳,也就只剩下一個能夠走人的過道了。

  過道的中央有一攤血,面積不小。

  「根據丁一蘭的供述,死者倒下後,她呼喊了幾聲,就跑出去呼救了。」所長說,「鄰居因為住得很近,很快,哦,也就一分鐘之內吧,就有人趕過來了,然後把死者抬出了屋外。」

  「抬到屋外做什麼?」

  「屋內光線不好,這個客廳就沒窗戶。」所長說,「鄰居們說,要抬出屋外看傷勢。」

  林濤蹲在地上說:「看來是這樣的,地面上各種各樣的帶血足跡,幾乎把現完全破壞了。」

  「現在有個問題。」所長說,「死者在這裡躺伏的時間也就兩分鐘,能留下這麼多血嗎?我懷疑是不是凶手有個偽裝的過程,死者在這裡躺了較長時間,所以才會留下這麼多血跡。」

  「所長以前做過刑偵工作吧。」我笑了笑,說,「合理懷疑!這個問題我回頭再回答你。」

  「現場幾乎沒有任何線索。」林濤說,「已經被破壞了。」

  「不不不。」我蹲在血泊旁,說,「咱們注意到兩個情況就行了。第一,四周高處沒有任何噴濺血跡,冰箱、門框等地方都沒有。第二,地面上的血泊周圍有明顯的噴濺痕跡。有這些就足夠了。」

  「凶器提取了吧?」林濤問。

  所長點點頭,從物證箱裡拿出一個透明物證袋,裡面裝著—把家用的水果刀。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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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屍體的衣服已經被全部脫下。我把那一件胸前染血的T恤和牛仔褲鋪平放在操作台上靜靜地看著。

  身後,胡科長和大寶正在按照常規術式對屍體進行解剖檢驗。

  「看出什麼問題了沒有?」我說。

  「嗯。」小羽毛說,「上衣相對應的位置沒有破裂口。」

  「厲害!」林濤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這是一個很能說明問題的跡象。」我微笑著說。

  「你心裡有譜兒了?」林濤問。

  「嗯!」我肯定地答道。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從寶嫂受傷後,勘查組成員幾乎都是整夜整夜地熬。過度的疲倦加上對這一起案件的充分確定,讓我們結束解剖後,紛紛回到賓館呼呼大睡。

  一覺醒來,窗外陽光明媚。我們洗漱完畢後,趕到位於安然派出所二樓的專案指揮部。派出所一樓大廳還坐著幾個人,應該是王峰的親屬,正在等著派出所給結論。

  「各位辛苦了。」隴西縣公安局張局長禮節性地對我們笑笑,說,「你們昨天的工作,有什麼可以提供給專案指揮部的嗎?」

  「還是先聽聽調查情況吧。」我說。

  此案已經由派出所移交縣局刑警大隊辦理,主辦偵查員是大隊重案中隊的指導員。

  指導員說:「案件的基本情況,大家已經清楚了吧?」

  我點點頭,說:「我們主要關注雙方的社會矛盾關係。」

  指導員說:「我們查了,雙方都沒有明顯的社會矛盾關係。夫妻倆的感情一直不錯,就是兩個人都比較激進和衝動,一吵架動靜就比較大,鄰居反映,吵完架很快又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妻了。」

  「那以前都是因為什麼事情吵架呢?」我問。

  「據說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指導員說,「懷疑有小三什麼的,也就是從最近開始的。」

  我回想了一下現場的環境,那樣的簡易房,確實連打個呼嚕隔壁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那丁一蘭包裡的避孕套又是怎麼回事呢?」小羽毛說完後,一陣臉紅。

  「查了,是現場附近新安裝了一台安全套自動售賣機。」指導員說,「丁一蘭好奇,所以就去買了一個。」

  「那她為何不給她老公解釋?」

  「肯定解釋了,但是王峰不信。」指導員說,「因為最近王峰發現丁一蘭和一個網友總是聊得很開心,都以『親愛的』互稱,也因此有過幾番爭吵。」

  「那這個網友查了嗎?」我問,「畢竟死者家屬認為丁一蘭是因為有外遇,才想除掉王峰。」

  「查了,所有的聊天記錄我們都查了,那個網友是西藏的一個大學生,離這裡十萬八千里。」指導員說,「怎麼說呢,除了單純的『網戀』,啥也沒有。」

  「那就行了,我就更有把握了。」我胸有成竹地說。

  「你的意思是,」張局長說,「自殺?」

  我微微點頭,說:「當然,是否是案件,是否存在犯罪行為的問題,是要由專案指揮部綜合判斷的。僅僅從法醫和現場勘查方面,現在我說幾個觀點。第一,犯罪動機不明確。調查情況大家已經很明了。其實,這是一對挺幸福的小夫妻,家裡有個孩子,生活穩定,吃喝不愁,而且女人的主要生活依賴男人。加之已經排除了明顯的社會矛盾關係,我認為這個丁一蘭沒有任何理由去殺死這個男人。」

  大家都在埋頭記錄,卻沒有人敢貿然點頭認可。

  我接著說:「第二,現場勘查的情況。在這裡,我要先回答所長之前的問題,為什麼那麼短暫的時間內,現場能留下那麼一大片血跡呢?」

  幾個偵查員抬起頭看著我。我喝了口茶,微笑著說:「經過我們的屍體檢驗,死者的胸口中了一刀,這一刀直接從第四、五肋骨間隙進入胸腔,扎破了左心室。死者的死因是心臟破裂導致急性大失血死亡。這點很重要。心臟破裂主要有兩種死因,第一是心臟損傷後,造成心搏驟停,隨即死亡。第二種是心臟破裂了,心跳卻沒有立即停止,既然心跳還在繼續,那麼全身的血液歸心後,會因為心臟的擠壓而從破口內迅速湧出,這樣,出血就非常之快了。這也造成了致命傷後行為能力的不同。有些人心臟中刀後馬上倒下喪失意志,而有些人則在心臟破裂後可以奔跑幾百米。現在我回答了所長的問題,為什麼在短時間內現場留下那麼多血,就是因為死者心臟破裂後,並沒有立即死亡,而是在持續失血。」

  「可是你是怎麼判斷他是失血死亡,而不是心搏驟停?」小羽毛問。

  我說:「所以,我到達現場後,尋找的就是噴濺血跡。因為如果心搏驟停就不會有噴濺狀血跡了,或者說噴濺狀血跡會相對較少。而我們到達的現場,雖然高處沒有發現明顯的噴濺狀血跡,但是在血泊周圍地面上,我發現了很多噴濺狀的血跡。這就提示,死者在中刀後立即倒下,此時心臟還在跳動,還在從破口處往外噴血。死者處於一種倒伏的姿勢往外噴血,所以產生了大量的低位噴濺血。」

  「為什麼只有低位噴濺血,而沒有高位噴濺血?」小羽毛問,「他不可能是躺在那麼狹小的空間裡自殺吧?只要是站著捅的,應該會立即噴血啊,那麼附近的家電、家具、門框什麼的肯定會有噴濺血跡的黏附啊。」

  「問得好!」我說,「現場空間那麼狹小,如果中刀,周圍的物體肯定會沾染—部分噴濺血,即便倒地迅速,也不可能一點兒都沒有。」

  「對呀!」陳詩羽撲閃著大眼睛。

  我笑了笑,說:「現場除了家電、家具、牆壁、門框以外,還有什麼?」

  「還有丁一蘭!」指導員說。

  「是的。」我說,「既然現場高位沒有發現噴濺血,那麼我分析這些應該存在的高位噴濺血應該是被丁一蘭遮擋住了。如果丁一蘭身上有噴濺血,那麼從她身上噴濺血跡的位置,就可以推斷出案發當時她和死者的相對位置。」

  「我怎麼沒想到!」陳詩羽說,「你讓我拍照就是這個目的!」

  我點點頭,說:「丁一蘭的衣服是重要的物證,畢竟是女同志,我昨天也不方便讓她脫下來。但是專案組還是要找幾個女同志讓丁一蘭換掉衣服,把現在的這身,留存證據。」

  「那麼,她身上的血跡說明了什麼問題呢?」張局長問。

  我打開幻燈機,播放了幾張丁一蘭的照片,說:「雖然她穿著深色衣服,但是我們小羽毛的拍照水平還是一流的。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丁一蘭兩側袖子有擦蹭血跡,這證實了她在事後抱了死者這一說。但是更有推斷價值的噴濺血跡,則全部位於丁一蘭的背後。這說明,死者中刀的時候,丁一蘭是背對著他的。」

  「這個證據很重要。」張局長說。

  我說:「這只是第二條。現在我要說第三條,就是衣著檢驗。從鄰居趕到現場後,就證實死者是穿著一件綠色T恤的,經過我們檢驗,這件綠色T恤胸前與創口相對應的位置,沒有裂口!」

  「這難道不是說明死者是被人殺死後,又偽裝穿衣的嗎?」所長問。

  我搖搖頭,說:「首先,根據現場的血跡形態,死者倒地後就沒有被拖拽的痕跡,沒有移動。其次,如果是死者死後穿衣,別忘了現場有那麼大片血跡,血跡會留下痕跡,而且衣服所到之處都會沾有血跡。然而,我們看到的衣服只有前胸衣角處有血跡。」

  「說明刀子捅進胸口的時候,衣服是被掀起來,暴露出胸口的。」大寶說,「這一點我倒是沒有想到。」

  我點點頭一說:「人在衝動自殺的時候,有可能會掀起衣服再捅自己。我們辦理了很多自殺案件,都有明顯的掀衣暴露自傷部位的動作。試想,如果要殺人的話,有必要掀起人家的衣服再捅嗎?」

  「沒必要。」指導員清晰地回答了我的反問。

  我接著說:「現在我要說第四點,也是法醫判斷是否自傷的關鍵點,就是刀傷的形成方向。我先來描述一下死者胸部的刀傷。這是一處單刃刺器形成的損傷,和我們在現場提取的水果刀完全吻合。刀傷位於第四、五肋骨間隙,胸骨和乳頭之間,方向是外側鈍、內側銳。創道的方向是基本水平略向下一點兒,刺入了胸腔。」

  我把桌上的一張紙,拿過來,折成—把匕首的樣子,比畫著說:「如果是自殺,右手握刀,刀刃朝小魚際方向,朝自己捅,很自然的動作就可以形成這樣的創口。

  說完,我又站了起來,拉起坐在旁邊的林濤,說:「如果是別人捅,兩種方式,第一種是虎口握刀,刀刃朝前,那麼捅的位置一般是在腹部,如果是在胸部,創道的方嚮應該是『上挑』而不是『下壓』。如果是握刀刃朝小魚際方向,紮在人身上的創道方向是『下壓』,但是下壓的角度會比較大,而不可能基本水平。死者的身高是175釐米,丁一蘭的身高是160釐米,而死者中刀的位置是大約131釐米的高度。如果是丁一蘭捅的,很難在這麼低的高度上使刀刃保持與地面平行方向插入死者胸腔,這是一種很彆扭的動作。」

  「當然。」我和林濤同時坐下,我接著說,「如果死者是躺在地上,凶手是可以形成這個方向的創口的。但結合我剛才說的第三條,凶手不可能在刺傷死者的同時把後背暴露給死者,讓噴濺血跡噴在後背上,而前胸一點兒沒有。這是不可能完成的動作。更何況,一個嬌小的女人怎麼可能把一個彪形大漢按倒在地上一刀捅死呢?」

  「還有,現場沒有明顯的搏鬥、倒地過程的痕跡,周圍物品和環境也不允許有這個過程。另外,我補充一個第五點吧。」林濤說,「我們聽取了丁一蘭在第一時間到案後的敘述,可以說和我們現場重建的情況完全吻合,沒有一點兒謊話。如果是殺人後偽裝,自然會漏洞百出。綜上所述,死者是自殺無疑。」

  「那他為什麼要自殺呢?」一名小偵查員插嘴說。

  「這個問題不專業。」我撲哧一笑,說,「這是網絡上很多人質疑我們判斷案件性質的時候,問的問題。我只想說,別人的心思你不要去捉摸,因為根本捉摸不透。一個個體就有一個想法,有的時候你永遠想不到別人自殺的動機。」

  「這裡我要補充一下。」大寶顯然已經振奮了精神,他說,「我們在屍檢的時候,發現死者王峰的左側前臂有很多平行排列的疤痕,這些疤痕外粗內細,可以判斷是他以前自殘形成的。也就是說,這個死者有著明顯的自殘史,根據調查,他是屬於那種易於激動的人。一些雞毛蒜皮都能鬧個雞犬不寧,這種疑似戴綠帽子的事情,吵得那麼激烈,自殺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所以,我覺得激情自殺的可能性是比較大的。」

  會場陷入了寧靜,大家都在消化我剛才的觀點。

  張局長自嘲地笑笑,說:「其實啊,我倒是希望你們告訴我這是一起命案。凶手現成的,押在我們的辦公室,手銬可以隨時給她銬上,什麼事情都解決了。如果這是一起自殺案件,我們的不予立案通知書一出,實在不知道死者家屬會鬧成什麼樣。」

  我說:「不管鬧成什麼樣,法醫,就是一個永遠尊重事實的職業。」

  突然,一名女偵查員推門進來,說:「剛才,我們把王巧巧帶到辦公室,在她的幼兒園老師的監督下問了幾個問題。」

  「她可能是唯一的目擊者。」張局長說,「她怎麼說?」

  「她只重複一句話。」女偵查員說,「媽媽把爸爸殺死了。」

  全場一片嘩然。

  張局長盯著我,說:「這,可不太好辦了。」

  我也是吃了一驚,皺著眉頭把整個案件經過在腦子裡迅速捋了一遍。

  三分鐘後,我恍然大悟,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所長說,事發後,王巧巧是交由她的爺爺奶奶照顧的,對吧。」

  所長點了點頭。

  我說:「自己的兒子死了,無處洩憤,我覺得王巧巧的爺爺奶奶很有可能會教她這麼說。」

  「可是,這沒有依據啊。」

  我皺著眉頭想了想,說:「如果真的是教孩子這麼說的話,他們只會說,在警察面前就說媽媽把爸爸殺死了。我認為,可以採取一個辦法,讓孩子的老師單獨和她對話,所有的民警迴避,但是對話現場進行錄像。」

  「你就這麼堅信你的推斷?」張局長問。

  我堅定地點點頭。

  張局長說:「好!那我們就試一次。」

  等待。

  焦急地等待。

  二十分鐘後,那名女偵查員重新進入了指揮部,微笑著把DV和投影儀連在了一起。

  畫面上是一個女老師和孩子的背影。

  「真的是你媽媽把爸爸殺死了?」

  孩子沉默。

  「咱們在幼兒園是怎麼說的呢?撒謊的孩子好不好啊?」

  孩子搖了搖頭。

  「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是爸爸把自己殺死了。」孩子猶豫了三分鐘,回答道。

  「那巧巧剛才在警察阿姨面前為什麼要撒謊呢?」

  「是爺爺奶奶讓巧巧這麼說的。」王巧巧說,「爺爺奶奶說媽媽是個大壞蛋,是媽媽騙爸爸把自己殺死了,所以就是媽媽殺死爸爸的。」

  會場又是一片嘩然。

  「這是一件好事啊。」我擺弄著鋼筆。

  「好事?」張局長問,「何來好事?」

  「你們想,王峰的父母其實此刻內心已經很清楚王峰是自殺的。」我說,「他們只是為了出一口惡氣,才會把髒水潑到丁一蘭身上,對吧?」

  大家點了點頭。

  「但是那些幫助王峰的父母來派出所『討公道』的群眾呢?」我說,「王峰的父母肯定也會瞞著他們,騙他們說丁一蘭殺死了王峰,才能夠煽動大傢伙兒來幫他們。」

  「所以,我們可以把王峰父母製造偽證的證據告訴大家。」張局長說,「他們自然不會再來鬧事。』

  「是的。」我說,「我相信,絕大多數人的心裡,還是有著公平和正義的。」

  我們離開專案指揮部的時候,經過了關押丁一蘭的辦公室。此時,專案會的大概經過和內容可能已經傳到了丁一蘭的耳朵裡。她突然衝出了辦公室,攔在我們面前,跪在地上「砰砰」地磕頭。她的哭聲裡,夾雜的不知是悲慟還是感激。

  「年輕人這一沖動,毀掉多少人的生活?」林濤坐在副駕駛,感慨地說,「我真想去告訴所有的小夫妻,有什麼大不了的關過不去?凡事冷靜,才是解決事情的關鍵。」

  「我倒是心疼那個孩子。」陳詩羽說,「她看到了什麼?經歷了什麼?這一生,那一幕,是不是永遠都不能抹去了?」

  「總之,這個案子很成功,很漂亮。」大寶說,「要是夢涵的案子也能這麼順利多好?」

  我看了看大寶說:「他們說,法醫的工作是『為死者洗冤,讓生者釋然』,其實,我們也會為生者洗冤,因為我們追逐的目標,其實只有兩個字,真相!」

  「別感慨了。」韓亮一邊開車一邊說,「看你們情緒低落,我一直沒說。你們沒發現我們的路線不是回龍番嗎?」

  「沒發現。」我朝窗外看了看,為了緩解大寶的悲傷,開玩笑地說,「你要帶我們去哪兒?師傅你貴姓啊?」

  韓亮說:「剛才你們的會場屏蔽手機信號,師父的電話打我這兒來了。」

  「又出事了?」我叫道。

  「青鄉市。"韓亮說,「一個精神病患者被殺,步兵(見「法醫秦明」第四季《清道伕》)再現嘍!」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9:38
第二案 小鎮病人

  我們都有傷疤,內在的或外在的,無論因為什麼原因,傷在哪個部位-都不會讓你和任何人有什麼不同。除非你不敢面對,藏起傷口,讓那傷在暗地裡發膿潰爛,那會讓你成為一個病人,而且無論如何假裝,都永遠正常不了。

  ——《唐頓莊園》

  

  

  1

  一個多月前破案的快感,直到現在還依稀存在。

  那真的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案子。跨越了整整半年,數名精神病人被害,媒體跟蹤報導,社會影響惡劣。我們的對手居然是一個沒有真正意義上入行的同行。高度偽裝、下手狠辣,給我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然而凶手百密一疏,在一個簡單的筆畫上露出了馬腳。而這個細微的線索,居然被我們輕易發現了,並且成為最後定案的鐵證。

  破案後,我們不得不感嘆,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一個月後,當我們再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一愣。

  「步兵?」陳詩羽叫道,「現場又出現『清道伕』三個血字了?」

  「那倒沒有。」韓亮做了個鬼臉。

  「討厭!」陳詩羽捶了韓亮一下。

  「別鬧,開車呢!」韓亮說。

  林濤斜著眼看了看前排打鬧的兩人,『嚥了口口水,說:「那你扯什麼步兵?」

  「一般哪兒會有人去殺精神病患者啊?」韓亮說,「我看多半也就是個人格不健全的人。當然,也不敢保證不是步兵再次作案。」

  「別扯了。」林濤說,「步兵現在在看守所裡鎖著呢。」

  大寶一直瞪著眼睛,此時終於插上了話:「步兵?會不會是步兵沒有被抓進去?會不會就是步兵干的?我說夢涵那案子!」

  我沉吟了一下,說:「不可能吧。你這個邏輯不通啊。如果我們抓錯了人,那麼步兵就沒有必要報復我們;如果沒有抓錯人,那步兵怎麼從看守所出來作案?更何況,步兵的交代,還有他的DNA、身份、筆跡都已經進行了鑑定,不會搞錯的。而且你別忘了,我們都見過步兵啊,明明就沒有抓錯人。」

  「是啊,別大驚小怪。」林濤說,「韓亮他就沒一句正經的。」

  說完,他看了一眼陳詩羽。

  大寶說:「我怕有意外啊。畢竟別的案件,我們都在幕後,不會有人報復我們。但步兵是我們的同行,會不會是身份有問題?或者說,越獄?」

  「你當是看電視劇呢?還越獄!越獄這種大事兒,一發生早就媒體報導滿天飛了好嗎!」我一邊說,一邊撥通了看守所同事的電話。

  「我給你問了。」我掛斷電話後說,「第一,我們絕對不會抓錯人,在看守所的那個就是步兵,身份確鑿,不會有任何問題。第二,步兵現在老老實實地被鎖在看守所裡候審呢。這回放心了吧。」

  剛剛因為查清案件事實而略有放鬆的大寶,此時又重新沮喪地低下了頭。

  陳詩羽從倒車鏡裡看到了滿臉沮喪的大寶,又捶了韓亮一下,說:「討厭!都怪你!」

  「從來就沒個正經的,不知道你為啥還有那麼多女朋友。」林濤把最後三個字加重了一下語氣,說,「師父究竟是怎麼說的。」

  「師父說,青鄉市一個精神病人,在自己家中死亡了。」韓亮說,「本來他的親屬沒有什麼意見,按照病故的程序,準備去殯儀館火化了。後來這個病人的兒子從外地打工回來,說是看到他爸爸屍體的嘴裡有血,感覺有疑問,就報案了。」

  「這樣的非正常死亡,全省一年有一萬起,這有什麼好去的?」我說。

  「師父看到了上報材料,說是當地法醫確實排除了病死的可能。」韓亮說,「因為死者真的有外傷,疑點不能解釋。我們剛好把這個事情搞清楚了,就別閒著,趕緊去幫忙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寶本身就是青鄉人,韓亮這個人工GPS記路的功能也超級強大,我們和青鄉的同行更是交流甚廣。所以,每次到青鄉出差,我們都省去了繁文縟節,自己駕車趕往現場。

  按照師父傳過來的材料看,案件發生地是青鄉市郊區的青笛鎮。韓亮駕著車幾乎沒有打彎,就直接到了目的地。

  看起來,現場附近地區的經濟條件要高於整個青鄉市的平均水平,這一片的民宅似乎有一些江南水鄉的味道,每家每戶都蓋著兩層的小樓,外牆裝潢得十分精緻,折射出這一片百姓殷實的生活。

  穿過了這一片繁華的小鎮,我們來到了位於鎮子最西頭的現場。這是一條縣道,因為有大車經常經過,揚起的灰塵持久不散,所以感覺周圍的空氣都霧濛濛的。和小鎮的中心相比,這個位置要冷清許多,除了偶爾駛過的汽車,幾乎看不到人煙。

  現場就位於縣道的一旁,一座同樣十分精緻的二層小樓,大約和縣道離了有二十多米。

  從小樓的兩旁,一直到縣道旁的梧桐樹,都纏著警用警戒線。幾輛警車依次停在縣道旁邊,佔去了本就狹窄的縣道的三分之一。

  本以為下車後,我們就要徑直跨越警戒帶,走進現場。然而,當我們下車後,才發現幾個警察正在拆警戒帶。

  「不是有案件嗎?」我走上前,出示了自己的現場勘查證,說,「怎麼不保護現場了?是案件破了?還是案件撤了?」

  負責拆除警戒帶的一個年輕民警給我敬了個禮,說:「之前就沒人說是案件啊,就法醫在那裡總說有疑點有疑點什麼的。」

  顯然他沒仔細看我的勘查證,不然不會在我面前表現出對法醫的「鄙視」。

  「也就是說,現在證實這不是個案件了?」我問。

  「不是案件。」民警點了點頭,說,「指揮部要求不保留現場了,還有死者的親屬要住進來呢,不能影響老百姓的正常生活。」

  「死者兒子嗎?不是他報警的嗎?」我問。

  「是啊。」民警說,「不過他現在說他不告了。」

  一番對話讓我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我說:「我能提個要求嗎?代表省廳刑警總隊。」

  小民警一臉茫然,說:「雖然這案子本就不是刑警管,但領導,您還是說吧。」

  「現場再保留一天。」我說,「我現在就去市局問問情況。」

  「移交交警隊了?」我坐在刑警支隊長的辦公室裡,驚訝地問道。

  劉三廈支隊長說:「是啊,現在看,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逃逸案件。」

  「交通事故逃逸,哦,這樣的事情,依照我的經驗,家屬應該鬧得更凶才對啊。」我說,「畢竟破案了,可以帶來一筆賠償款。」

  「這不是特殊情況嘛。」劉支隊說,「你師父沒和你說?死者是個精神病人。」

  「說了。」我點點頭,「有什麼問題嗎?」

  劉支隊笑了笑,說:「是這麼個情況。死者是一個武瘋子,武瘋子你懂不懂什麼意思?就是那種會打人的瘋子。」

  「哦,躁狂症。」我用三個字解釋了死者的病情。

  「對對對,躁狂症。」劉支隊說,「我們這邊都叫武瘋子。這個武瘋子叫牛建國,可以說是青笛鎮的噩夢啊。很繁華和諧的一個鎮子,但人人都怕他。甚至沒人敢靠近他的住處。」

  「就因為他打人?」我問。

  劉支隊點點頭,說:「鎮子上的居民都是能躲多遠躲多遠的,武瘋子的家人也深受其擾。什麼賠禮道歉啊、賠償啊,那都是常事兒!這人簡直就是一個大大的累贅。」

  「他還有什麼家人啊?」我問。

  「一個妻子,長期和他生活在一起。」劉支隊說,「挺傷心的,長期身上帶傷。還有個女兒,嫁到隔壁鎮子。還有個兒子,在上海打工,哦,就是他趕回來報案的。」

  「所以,這樣的人死了,對他的家人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是吧?」我問。

  劉支隊點了點頭。

  「可是我聽說他是死在自己家裡的啊。」我問,「交通事故,怎麼能夠讓死者死在自己家裡的?」

  「是這麼個情況。」劉支隊舔了舔上唇,說,「前天晚上,牛建國的妻子孫鳳從市區回家。哦,她是到市裡賣菜的,一般都是這個節奏,早上出門,傍晚時分回家。回到家裡以後,就發現死者躺在床上。因為躁狂症,你懂的,基本就是每天暴走狀態,睡眠很少的那種。所以她覺得有點兒奇怪,今天咋這麼早就睡了?於是她過去推了他一下.發現他紋絲不動,又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發現他的手掌冰涼,手指僵硬。於是發現不對勁,就打了120。醫生到了後,就直接診斷他已經死亡了,讓殯儀館來直接拉走了屍體。本來死者的妻子也沒準備報案,畢竟這事兒讓她徹底解脫了啊,就給兒子打了電話,讓他回來辦喪事。她兒子是昨天下晚時分趕回來的,回來後先去看遺體,發現了嘴角有傷,所以報案了。」

  「你們就去現場了?」我問。

  劉支隊點點頭,說:「我們派人去殯儀館看了屍體,發現死者頭上、嘴上、鼻子上都有傷,確實不像是自然死亡,所以就封存了屍體。然後刑警隊的人就去勘查了現場。」

  「怎麼樣?」

  「當時是晚上,屋裡看過了,沒有任何搏鬥的跡象。」劉支隊說,「床上也是正常的,所以覺得挺奇怪的。第二天早晨復勘現場的時候,發現死者家門口的縣道上,有一攤血跡。然後血跡後面的路面上,有兩條長長的剎車痕。」

  「哦,原來是這樣。」林濤像是鬆了一口氣。

  「可是死者為什麼在家裡呢?」我不依不饒。

  劉支隊說:「那誰知道啊?我猜啊,可能是當時被車撞了,但是還沒有到死亡的地步,所以他就自己走回家躺床上,然後就死在床上了。畢竟這是一個精神病人,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樣思維,去追究肇事者的責任。」

  「然後肇事者就逃逸了對嗎?」我問。

  「是啊。」劉支隊說,「但考慮到死者是自己走回家的,司機可能會認為他並沒有多大事兒,所以這個逃逸行為也不算惡劣。」

  「然後這個事情就順理成章移交給交警隊了,你們就撤現場了?」我問,「是因為家屬不再追究了是嗎?」

  「縣道上也沒有監控,本來就很難查。」劉支隊說,「交警究竟會怎麼去查,我也不知道。但是據說死者家屬向交警隊明確表態,無所謂查到查不到。」

  「屍體也沒解剖對吧。」我問。

  「既然沒有什麼特別的疑點,而且家屬堅決反對解剖,我們也就不得罪人了。」劉支隊嬉笑著說。

  「我看啊,交警隊也破不了案。」林濤說,「這樣的交通肇事逃逸,確實太難搞了。而且家屬又不給他們壓力。」

  「那你打電話給老陳吧,請示收隊?」陳詩羽說。

  我點點頭,撥通了師父的電話,並且介紹了劉支隊向我們敘述的情況。

  「所以呢?」師父問。

  「所以,我請示收隊啊。」我說。

  「你們最近手頭上有別的案子嗎?」

  「沒。」

  「那你們急著回來做什麼?」

  「我……不是,可是我們沒工作了啊。」

  「交通肇事案件就不是案件了?不是刑事案件嗎?」

  「可是交通肇事案件是由交警部門管轄的刑事案件啊。」

  「我和你們說了多少遍,雖然我們是刑事技術,但也是要為全警服務的。」

  「您是讓我們留下來辦這個交通肇事逃逸案件?」

  「不好嗎?多看看交通事故,也是積累自己的工作經驗。」

  「好是好,但是,這裡好像不是很重視。」我低聲說。

  「為什麼不重視?」

  「因為家屬不要求破案。」

  「家屬不要求破案,就不破案了?公安機關是牛?不抽不干活?」

  「可是……」

  「別可是,你好好想想,我們的工怍是做什麼的?逝者是不是該分尊卑?生命該不該估價?」

  師父的一番話把我問住了。

  我愣了好半天.才發現師父已經掛斷了電話。

  「老陳又罵你啦?」陳詩羽說,「難道他讓我們在這裡辦交通肇事案件?」

  我點了點頭。

  「哎喲,真是的。」陳詩羽噘著嘴說,「連續辦案,不怕累壞人啊。」

  話還沒有說完,陳詩羽的手機響了,是師父發來的一條短倌。

  「別囉唆,累不死你。」

  「你們誰身上帶監控了嗎?」陳詩羽叫道,「我說話老陳怎麼聽得見?」

  「你爸太瞭解你了而已。」韓亮靠在門框上,頭也不抬地玩著手機,「下面,我們該做些什麼呢?」

  在交警隊裡坐了半天,和幾名交警一起研究下一步工作思路。顯然,對於我們的介入,他們是不歡迎的。

  「下一步就走訪一下,如果真的沒有目擊證人,這案子肯定是沒戲。」交警支隊事故大隊大隊長王一凡說。

  「我覺得可以調取縣道上距離現場最近的監控,兩頭的都要。」陳詩羽說,「可以分析一下車流量的情況。」

  「不用分析。」王一凡說,「我們很瞭解,這條縣道上每天要經過幾千車次,你怎麼知道這幾千輛車中間,誰是肇事者?」

  「可能不知道誰是肇事者,但是範圍絕對沒有幾千輛那麼大。」我說,「如果只是幾十輛,是不是就很好查了?」

  「怎麼可能?」王一凡露出一絲冷笑,「我負責這條縣道在我市範圍內的所有事故,我還能不知道這路上車流量怎麼樣嗎?」

  「如果我們可以告訴你具體肇事的時間範圍,以及肇事車的大概車型,是不是範圍就小很多了?」我說。

  王一凡一時語塞。

  「不怪你們。」我說,「畢竟交警和我們刑事技術接觸得少。這樣吧,今天晚了,明天給我一天時間,然後咱們再議。」

  「我們真的很忙。」王一凡說,「每天都有幾十起事故要出警。」

  「你忙你的。」我說,「我們忙我們的,不過終究一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沒有多大把握,但是我們既然來了,自當竭盡全力。」

  「我以為你只是應付師父呢。」林濤說,「沒想到你還真是投入進去了。」

  「師父的幾個問題把我震著了。」我笑了笑,說,「不過現在我不告訴你們是什麼問題,因為這些問題,只有等破案了以後才能回答。」

  「如果交警不竭力配合我們,我們的工作難度也是很大的。」林濤說。

  我點點頭,說:「沒關係,至少要讓交警同行們看看我們刑事技術有多牛,哈哈。」

  「你有思路了?」大寶問了句。

  大寶開口說話,讓我感到十分欣慰。原本多麼陽光、話癆的大寶,突然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雖然大家不說,但我知道每個人心裡都是說不出的怪滋味。

  寶嫂的案子陷入了僵局,勘查組所有人都很沮喪和無奈。同時,勘查組所有人都因為大寶放下包袱,繼續參與辦案,而對他肅然起敬。其實這個一直以來讓人覺得呆呆的男人,真的是有他另外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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