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窮鬼的上下兩千年 作者:非玩家角色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6 13:08
第五十章:不要命的瘋子

  僅僅一個相觸。

  秦軍都感覺到了不對,不是趙軍有多強,也不是趙軍有什麼計謀。

  而是這群趙軍不要命。

  有見過被長矛捅穿了還死抓著不放的人嗎,或是被砍掉了拿劍的手鋪在對手身上撕咬的人,還有抓著馬腳任由著馬踏的他血肉模糊也把馬腿死死纏住的瘋子。

  沒見過,打了無數場仗的大秦鐵騎都根本沒見過。

  衝在前排的趙人根本不要命,他們就像是一個個人肉盾牌,直接擋在了秦軍鐵騎的前面。

  一個人不要命的擋著,鐵騎可以輕鬆衝撞開,兩個人馬匹需要花些力氣,三個人,說不定馬就會被生生攔住。更不要說四個人,五個人。

  數萬的秦軍鐵騎居然在相撞的一瞬間被步兵拖了一個下風。

  秦軍騎兵這才發現衝在前面的都是年邁的趙軍,而年輕力壯的,會在他們被拖住之後,踩著那些人的屍體衝過來,將他們斬於馬下。

  一群瘋子。

  只是十幾秒鐘的結束,秦軍的騎兵居然怕了。但是也來不及了,無數的人已經將再無衝力的他們攔了下來。

  無數的刀劍向他們的身上招呼了過來。

  便是他們再怎麼精銳,便是他們身上的鎧甲在如何堅固,一時間也是死傷無數。

  就在他們都要絕望的時候,趙軍的攻勢卻緩了下來。

  扭頭看去卻不是趙軍的攻勢緩了,而是主要的攻勢轉變了方向。

  騎軍的後軍到了,右邊,披著黑甲的蒙武內力不要命的用了出去,手中大戟勁風大盛,恐怖的力道即使沒有砸到人,光是那風聲便是讓人站立不穩。趙軍便是想要拼命也是根本近不得他的身。

  而他的身後一隊近千人的鐵騎也因為他的開路一往無前,如同一柄利劍生生穿進了趙軍之中。

  而左邊也是如此,只不過帶隊額並不是一個男子,那是一個女子白色披風隨著疾馳的黑馬捲動,那一隊騎兵宛如一陣旋風在趙軍的隊伍中左突右進,將中軍的騎兵解救了出來。

  「看什麼!重整勢態!」

  那女子看向中軍的騎兵大吼了一聲便轉過身繼續向著瘋了死的趙軍殺了進去。

  一匹黑馬宛如無人之境,從人群的頭頂躍過,白袍扎眼,趙軍看著那白袍,一時間有些人也開始晃晃。

  那白袍有人見過,那一日攻營的時候,站在那個城頭上的人。營牆不算寬,不少人都見過那個身影。

  一騎當千的身影。

  「殺!!」秦國的鐵騎重整起勢態和趙軍搏殺在了一起。

  兩軍互不相讓,一時間竟成了混戰。

  誰知道趙軍這日是發了什麼瘋,在萬萬不可能的情況下卻是讓秦軍打得萬分焦灼。

  兩軍混戰了數十分鐘,秦軍的步軍趕到,本來在這個時候騎軍應該已是突破了趙軍的防線,有步軍撕大裂口,一舉攻入才是。

  然而現在,莫說是突破防線,卻是想再進一步都難。

  正在步軍發愣之際,如狼似虎的趙軍就已經衝了上來,無可奈何兩軍又是一片混戰。

  大好優勢被這樣不要命的打法卻愣是被毀了個乾淨。

  ······

  「該死。」王齕一劍砍倒了衝來的一個趙軍,環顧四周。

  必須先退。

  不是他不想打,也不是不能打,但是秦軍並不是只為了一個長平而已,而是為了趙國都城邯鄲,為了一舉滅趙。

  也是因為這樣,決不能在這裡消耗太多而兵力。

  如此戰況雖然並沒有對秦軍不利,但是對本來就是敗局的趙軍來說就是優勢了。

  打依舊可以打,全力之下,趙軍營地依舊會破,但是秦軍也會大大損傷。若是損傷過半,還談什麼邯鄲,強敵四顧,秦國估計就要自顧不暇了。

  要死的,還真被老白那老貨猜到了,這趙軍還有一戰之力,瘋了嗎,這麼打仗為了啥。

  王齕看著混亂的戰場,不甘心地咬了咬牙。

  ————————————————

  「噗呲!」

  長矛挑起了一個趙軍,矛頭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趙軍怒睜著眼睛,可惜也逃不過一死。

  死之前,他一口唾沫吐在了顧楠的鎧甲上,顧楠垂著眼睛,長矛一甩,那人便像是一塊破布,被甩飛了出去,沉沉地落在地上。

  「好久不見。」

  一個聲音卻是顧楠的身前響起。

  顧楠抬頭看去,一個小將帶著渾身血汙站在她的面前。

  盔甲破損不堪,頭髮散亂,手中提著騎矛,卻是沒了曾經半點的風采。

  一個熟人······

  顧楠冷著眼睛:「趙適,還是趙括。」

  她也不是傻子,這人到底是誰,她心裡也許早就有了知曉,只是不說而已。

  趙括騎著馬站在顧楠的對面,直接地說道:「趙括。」

  「好。」顧楠的長矛一收,橫在了胸前,寒鋒半吐。

  四周的士兵都散了開來,他們作為普通士卒隨便靠近只會送了性命,不要命不代表他們傻。

  「接好了!」

  話音落下,趙括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一花,長矛的寒氣就已經逼近了他的脖子,直取他的首級而來。

  「來得好!」

  趙括大笑了一聲,手中的騎矛也不落下,因為是騎矛,為了便於馬戰,長度上要比顧楠手中的長矛要短上些許,自然也更加靈活。

  「噹!」兩者相撞,趙括輕巧地將顧楠刺來的長矛撥開。

  也不手軟,一矛橫掃,呼嘯的風聲卷的顧楠的頭髮翻飛,長矛卻是在最後一刻轉過了頭來,攔在了騎矛前面。

  「噹噹噹噹!」

  兩人的矛走的卻都是迅猛快捷的路子,一瞬間無數的撞擊聲四起,連成一片,彷彿空氣都在抖動。

  「哈哈哈,痛快!」趙括大笑著,對著顧楠說道:「顧姑娘真是女中豪傑,我趙括還是那句話,若是早年認識,便是綁妳也要把妳綁回我趙家娶去。」

  「可惜了,妳我這般只能為敵。」

  在顧楠眼裡,趙括說這話就是想擾亂自己的心態,讓自己失手。

  自然是不會上當。

  「我也還是那句話,某家不喜歡男人!」

  手中的長矛愈加穩練,趙括也是有些緊迫,沒得時間再說話了。

  正當兩人越戰越烈的時候。

  遠處卻傳來了收兵的呼號。

  顧楠虛晃一矛,掃開了趙括,身下的黑哥默契地向後退了數步拉開了兩人對的距離。

  顧楠回頭看了看,秦軍收兵。

  這般混戰,不利的是秦軍,退兵也是正常。

  回頭看了一眼趙括:「來日再戰。」

  說著,拉了一把黑哥繮繩,黑哥哼了一聲,絕塵而去。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6 13:41
第五十一章:開春前最後的雪

  北地的雪很乾燥,漫天得洋灑地落下,幾是幾柱香的時間,便是一地的雪白。毛絨鋪在地上凝不起來,原是燥冷的雪鬆軟得凍不上。

  已經是一月多了,這恐怕是開春之前的最後一場雪。

  顧楠坐在營中的石頭上。

  黑哥站在一旁仰起脖子,不知為何打了一個鼻鼾,許是飛雪進了鼻子裡。蹄子在雪地上踏了兩下,踩出了幾個深淺不一的印子。

  秦軍撤回營壘的時候,就開始下雪了。

  雪來得很快,也很大,掩去了陽光,遮蔽了半空,只剩下漫天飛絮。

  秦軍的士氣可以說跌落到了一個谷底,如此優勢,他們卻是被打得一退再退。每個人的心裡都憋著一口氣,但是這最後的一戰,他們還是退了。

  人困馬乏。

  士兵們圍坐在一起,清了一片雪地,點起了營火,溫暖的火光驅散了寒冷,所有人低垂著頭。

  很多人的身上都多少帶著些傷,用破爛的布條一紮也就算是好了,這個年代,根本沒有人會考慮傷口感染的問題。

  長矛橫靠在顧楠的腿上,牽著自己的披風,顧楠輕輕擦著長矛上的血跡。

  血液被凍成了冰碴,血紅一片,隨著披風抹過,連著碎屑紛紛落下。

  白色的披風也染上了一層血汙。

  歷史比她想像中的要更加強大,趙軍終究是沒有破,那趙括的能力,恐怕根本就不想史書上說的那樣是紙上談兵。

  說不上有多麼深沉老練的計謀,但是在把控軍心這一條上,他無疑做得非常出色。

  古戰場上除非是有著絕對的武力優勢,或者必殺的計謀,否則,士氣高昂的軍隊就是有著絕對威懾力的戰力。

  「顧姑娘。」一個士兵走了過來,手裡拿著熱騰騰的飯湯:「吃些東西吧。」

  顧楠接過碗:「多謝。」

  溫熱的熱氣被冷風吹散彌散在空氣裡。

  「難破。」白起手裡拿著王齕呈上來的軍簡,淡淡地點頭。

  雖然是他並不想想看到的結果,但是不得不說這個結果卻是最合理的。

  那趙括,從一開始就打算魚死網破,根本沒有給自己留後手。

  秦軍想要保留實力的話,這一戰不可能會這麼簡單地結束。

  這小兒,當真是能如此決絕。

  白起的眼中露出了幾分神采,又微微一嘆:「我軍戰損多少?」

  王齕皺著眉頭:「一戰不到一個時辰,戰損卻是以破數萬,場面混亂,具體難計。」

  此次的交戰卻和之前的小規模接觸或者是那次攻營完全不同。

  兩軍完全就是在全面交鋒,沒有高聳的營牆的阻隔,也沒有地形的限制,所以造成了最大面積的交鋒。

  短短一個時辰,兩方的戰損都高達數萬人,幾乎鋪紅了丹水河岸。

  算上這七日的交手,秦軍雖是的兵力已經接近六萬人,這已經是一個非常難以接受的數字了。

  而趙軍的損失和秦軍差不多,或許要更多一些,但不會多上很多。

  剩下的三十餘萬軍士,依舊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老白,之後怎麼辦?」王齕的臉色嚴峻,一場仗打了兩年,秦國的國力也不能這麼拖著。

  而此戰還必須大勝而歸才行。

  「圍而不攻。」既然能想到這個最壞的結果,白起自然已經安排了他的策略。

  「趙軍的隨軍糧最多還能吃三天,三天之後不管他們吃什麼,絕對撐不了太久了。待趙軍突圍,我們便可以反客為主,到了那時便是軍心再凝固,也會動搖。」

  白起說道這裡停頓了一下,眯起了眼睛。

  「我們,欺降。」

  欺降,不算是非常高明的計策,但是在這樣的局勢下絕對會非常管用。

  在對方完全斷糧的情況下,欺騙對方投降,只要趙軍有一個人投降了,最後造成的結果也就是趙軍不攻自破。

  ————————————————————

  趙軍被圍。

  趙括帥兵回營之後的當天下午,數十萬的秦軍圍住了趙軍的營地,卻是紮營不攻。

  兩軍的營地此時卻是隻隔了一里不到,幾乎就是出了門就能和對面打聲招呼。

  當然,沒有人會這麼做。

  兩軍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相安無事度過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清晨,趙括居然就帶著趙軍傾巢而出。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士氣這種東西往往是最不穩定的,如今正是趙軍處於悲憤之極的時候。

  若是再過上幾天,趙軍還能保留幾成戰力他根本不知道,他不是聽天由命的人,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趙軍開始幾乎永無止境的突圍。

  秦軍的防線無疑比他們要穩固無數倍,在習慣了趙軍瘋狂的攻勢後,生生穩固了下來,任由趙括日夜交戰,也麼沒有打破固防。

  兩軍的折損卻在這樣的消耗戰中越來越高。

  待到趙軍被圍的第三日,趙軍徹底斷糧。

  就在秦軍都以為此戰將勝之際,趙軍卻是又做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

  他們開始收集戰場的死屍。

  大雪一直在下,數十萬人的戰場,幾乎刨開雪地就能看到一具半埋著的屍體。

  屍體也因為這樣的天氣,沒有很快腐爛。

  趙軍開始吃屍體。

  秦軍被這群如同野獸一般的軍隊嚇呆了。

  吃著屍體也要將這仗打下去,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個理由也許只有趙軍自己知道。

  讓他們吃著自己的同袍甚至兄弟的屍體,做著枉為一人的事也要打下去的理由。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6 13:42
第五十二章:降如虎軍,歸似凱旋

  陽光甚好,但是空氣卻冷得異常。

  秦軍圍困趙軍主力已然是四十五日。

  一場雪,一直下到現在,直到開春。

  整整一個多月,沒人知道,那美麗的動人的白色的雪花下蓋住了多少屍體。

  四十幾日的交鋒。

  秦軍陣亡20餘萬,還餘四十萬主力,趙軍陣亡20餘萬,還剩十餘萬殘軍。

  五五之數。

  一個已經斷糧無援,被自身數倍大軍圍困深山,處於不利地形的軍隊,理論上不出五日就可破。

  但是,趙軍生生守了四十日。

  他們從最開始吃戰場上戰死的屍體,到最後甚至開始吃自己的戰馬,有的人已經開始互相易手相食。

  就是這樣一支隊伍,軍心卻還沒有潰散,更可怕的是他們硬是拖死了二十多萬秦軍,他們還在守著。

  這樣的戰局,讓白起都有些發寒,趙軍發揮的實力遠遠超出了他的估算。

  白起站在自己的營帳裡,無力地嘆了口氣,蒼老的手拿起了擺在桌案上的筆。

  ——————————————

  這日一早,一騎輕騎從秦軍大營中拍馬趕出,向著趙軍的陣地跑去。

  營帳裡還算溫暖,趙括坐在主座上,虛弱地咳嗽了幾聲。

  他已經完全看不出樣子了,形容枯槁,看上去整整瘦了幾圈,兩架內陷。枯燥的頭髮帶著血漬盤在一起,身上的將軍鎧滿是劍痕刀孔,不堪入目。

  親兵拿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肉湯慢慢地走了進來:「將軍,用飯了。」

  說著將碗放在了趙括的面前,猶豫了一下說到:「是馬肉。」

  現在的趙軍營中,還能吃馬肉的只有趙括了,其他的人吃的都是戰場上撿來的死屍。

  「報!」一個面色枯瘦的士兵站在門口手中拿著一塊木頭:「將軍,秦軍那邊派人傳來了一個消息。」

  秦軍···

  趙括皺著眉頭虛弱地說道:「拿上來吧。」

  士兵走上前,將手中的木條送到了趙括的桌案上。

  說是消息,其實只是一塊樹皮上面寫著四個大字。

  降者不殺。

  愣愣地看著乾裂的樹皮上這四個字。

  很久很久。

  趙括閉上眼睛,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可是到了最後卻變成了深深地無力。

  良久,拳頭鬆了開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嘆盡所有東西。

  一瞬間,像是老了十幾歲。

  他疲憊地對著身邊的親兵問道:「我等,守了幾日了?」

  親兵眼神一黯:「四十五日,今日是第四十六日。」

  「殺敵多少?」

  「···二十萬有餘。」

  「這樣。」趙括點了一下頭,像是一樁枯木看著賬外的飛雪。

  「降者不殺,也好···」

  趙括終究是心軟了,他當真不敢帶著最後這二十萬人一道赴死。

  他已經親手將二十萬人填進了這無底的戰場,他真的打不下去了。

  忠君報國······

  呵呵···

  趙括的眼裡閃著淚光。

  「下令,全軍,降!」

  親兵愣愣地看著趙括。

  卻見趙括已經站了起來。

  全無生機的身體迴光返照一般,重新站的筆直拿著自己的騎矛走出了賬外。

  天空中飛舞著大雪,他拍了拍站在站在雪地中的馬兒。

  「我要上陣了,你跟著嗎?」

  「哼。」黑馬打了一個響鼻,蹭了蹭趙括的衣袍。

  「哈哈哈,好!」

  翻身上馬。

  「將軍。」

  「將軍······」

  一路上,無數的人看向趙括。

  之前看見趙括一人一馬,緩緩地緩緩地中走出大營。

  丈八長矛散著烈烈寒光,馬蹄輕踩著飛雪。

  身染血色的將領走進了雪中,走向秦軍大營。

  長矛豎起,寒光利利。

  趙括運足了此生最大的力氣,吼道。

  「眾將士聽令!」

  「當日之約,破敵以期,秦軍當無力北上矣。吾等已不負趙國,不負妻兒。」

  「秦軍以諾,降者不殺,待我死後,權且投降,保全自家性命。

  「趙括欠你們一命,來生再還。此乃我最後的軍令,不得有失。」

  「軍令如山!」

  ······

  「吾等趙家男兒,自當橫刀立馬,征戰天下,忠君報國,萬死何妨!」

  高昂的聲音帶著沖天的戰意似是穿透了雲霄。

  使得飛雪一亂。

  一聲聲,又一聲聲地迴盪在長平的山林之中。

  「吾乃趙國上將軍趙括!誰來與我一戰!」

  一騎單騎,衝著秦軍千軍萬馬殺來。

  白起站在遠處,看著趙括衝來,神情淡然,他讓人送去那封信之後,他就猜得到趙括的選擇。

  這也是他最後的規勸,若是趙括依舊不降,白起會選擇對趙軍全軍欺降。

  他的身後顧楠披著黑甲站在一旁,還站著一列早早集結完畢的弓弩手,張弓開弩,箭頭在寒冬之中凍得森冷。

  白起的手微微抬起,然後輕輕落下:「放箭。」

  如同飛蝗急雨,亂箭射出。

  幾個呼吸。

  淹沒了那個雪中的單騎。

  馬停了下來,向前又衝了幾步,最後無力地跪在了雪地上,雪染紅了一片。

  趙括坐在馬上身中數箭,眼中充斥著血紅的絲線。

  仰頭望著漫天飛雪,瞳孔變得渙散,視線漸漸模糊。

  天悠悠兮軍亡矣,萬骨挫灰時不利。

  「碰!」

  一人一馬倒在地上,血色染紅了雪地,再無聲息。

  趙括的視線漸漸模糊,望著天邊的微光,他似乎看到了什麼,勾起了嘴角。

  天下太平。

  顧姑娘,妳說的那般天下,括,當真想看看……

  趙軍營中,一個聲音顫抖著喊著:「領將軍命」

  令兵騎著馬,在營地中奔行著,飛雪四濺。

  下令聲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在軍營上空迴盪。

  「降!」

  營中的士兵聽著這個命令,卻是面色漲紅,說不出一句話。

  雙手捏到泛白,看著秦軍的營地,眼中神情似要吞人食骨一般。

  良久,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顫抖著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隨著第一個聲音想起。

  一聲又一聲的聲音蓋了過去。

  驚天的氣勢如同一支即將衝鋒殺敵的虎狼之軍。

  「奉將軍命,降!」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6 13:44
第五十三章:且一路好走便是

  趙軍降了,二十萬虎狼之師,在趙括死後,依數投降,沒有一人頑抗。

  但雙目卻像是失了神,沒了半點神采。

  他們本該戰死沙場的······

  難以讓人相信,這是那支用半數人和秦軍頑抗四十天的駭世殘軍。

  近二十萬俘虜被捆覆了是雙手,牽在一根繩子上。

  像是一串連接的螻蟻,緩慢前行。

  「沙,沙,沙。」

  馬蹄踏破白雪,陷入之中發出細微的摩擦聲,雪似乎小了。

  茫茫的白雪之中,顧楠提著自己的長矛站在趙括的屍體面前。

  不成人形,簡直而被射成了刺蝟,渾身血紅,形容槁枯,根本看不出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儒雅小將的樣子。

  「你明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沉默了下來,把長矛插進了雪裡,一下一下地挖著,直到挖出了容得下一人一馬大的坑。

  將趙括和他的戰馬放了進去。

  蹲下身,用手將混著雪的土塊一點一點的重新埋好。

  「啪啪。」

  顧楠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將手中的泥雪拍落。

  乾燥的空氣讓人難受,冷得像是刀子的風劃得臉頰生疼。

  平坦的原野上多出了一個不高的土堆,很不顯眼。

  顧楠看著土堆半響,輕笑了一聲。

  「你說得沒錯,若是這場仗不打,我們也許會是朋友。」

  說著顧楠解下了腰間的水袋,喝了一口。

  凍得冰冷的水入喉,凍得顧楠的喉嚨有些疼。

  將剩下的水倒在了土堆前。

  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了一塊乾餅放在那。

  「早上沒吃完的,上路了,吃得飽些。」

  「沒那個時間,就不給你做碑了。」

  說著,顧楠站了起來,走到黑哥身邊翻身上馬。

  拉著繮繩緩緩離開,再未回頭看一眼。

  「且一路好走便是。」

  ——————————————

  一堆一堆的兵器纏在一起被放在地上,秦軍的士卒打掃著戰場。

  篝火在營地中升騰,今晚的晚餐會比以往更加豐盛,一個多月的糾纏,趙軍終究還是投降了,趙軍大將趙括也直接被白起射殺陣前。

  秦軍算得上是勝了。

  趙軍的俘虜被扒了戰甲,被一根根麻繩困在一起押送著。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布衣,不少人在冷風中凍得冰涼,嘴脣和臉色都冒著青色。

  白起和王齕一起坐在營帳中,火盆中的火焰溫暖。

  「老白,不出去走走?」王齕將寫好的軍簡放置在身邊,舒展了一下筋骨:「終是打完了。」

  白起擺了一下手:「老了,走不動了。」

  王齕抬了抬眉頭「是啊,從軍多少年了?還沒個感覺,這就老了。」

  「老王,軍簡出來了嗎?」白起突然想起來問道。

  「出來了。」王齕抬起下巴,指了指一旁的竹簡:「折損二十萬餘,全俘趙軍莫一十八萬人。繳械,鎧甲,馬匹,還坐在統計,屆時給你個數量便是。」

  「二十萬餘···」白起點了點頭,摸著自己的鬍子。

  「那趙括倒真是夠狠,可惜,還不夠狠。」

  如果是他來打,這一戰,他不會讓一個人投降。

  「秦軍尚餘四十萬,但僅僅四十萬,北上難矣。」

  王齕拿起那份軍簡,又慢慢放下,盡是無奈:「是如此,四面為敵,繼續北上,恐要大敗。」

  白起搖了搖頭糾正道:「必敗。」

  王齕待了一下,隨後嘆了口氣,自己老友的能耐他知道,他說必敗,便是勝不了。

  但是秦國萬萬不可能放棄這次北上的機會的,攻下邯鄲,趙國就完了。

  「只希望,秦王能看得清楚吧。」

  「莫談這些。」王齕笑了一聲,笑聲裡帶著幾分懷念,幾分苦澀。

  「老白,還記的你我年輕氣盛那時,你可是說過,你要這天下太平。現在看來,遙遙無期啊······」

  白起很久沒回話,過了一段時間,才接上了一句:「這是老夫畢生所願,便是冒天下之忌,吾往矣。」

  「你還是這般,世人皆道你狠,卻不知你才是心中最軟的那個。」王齕搖著頭。

  遲疑了半響,問道:「趙軍,那一十八萬人,你待如何處置?」

  一十八萬人······

  此次趙軍出兵四十餘萬,趙國本就是人少,這四十餘萬,已經是趙國大數的青壯男子。

  白起摸著鬍子的手停在了那,張了張嘴吧。

  「分而坑殺。」

  王齕驚得張開了嘴巴,眼中露著難以理解的神色。

  表情沉了下來。

  「老白,詐降已經是天下之大不諱,若是坑殺,你,恐要遭千夫所指,萬人唾棄,你當真想好了···」

  在重視禮義廉恥忠義孝仁的古代,詐降已經是違反了仁義,是要遭盡口誅筆伐的。若是坑殺,天下共討,恐怕都是輕的。根本就是罔顧人倫之事。

  「我就是要做給天下人看······」

  「戰國多年,天下死多少人,又由誰去聲討?」白起沒有剛才那種隨意的樣子,眼中帶著寒光。

  「天下該太平了,而大秦會是這統一後的盛世。」白起合上了眼睛:「為這天下太平去死,這一十八萬人,死得其所。」

  他一生都在為大秦四方征戰,一生七十餘戰無一敗績。

  看著大秦日益強盛,統一六國或不過百年之事。

  他卻已經垂垂老矣,難掙戎馬。

  坑殺一十八萬俘虜,他不過背得天下罵名,但是趙國,即使不亡,男丁盡去,二十年之內也將再難翻身。

  而二十年之後,趙國失盡天時已經不能為患,便是此次北伐不能滅趙,趙也必滅。

  他或許知道坑殺俘虜後自己的結果。

  但這或是他打的最後一仗。

  也是他為這天下打得最後一仗。

  能看到這亂世覆滅,他白起便是背盡了這天下殺孽和罵名又如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6 13:46
第五十四章:不得好死

  雪停了,地上的積雪卻還沒有化開。

  第二年的春景,卻是快來了。

  一個趙軍的漢子被綁著雙手,一瘸一拐地從俘虜營中走了出來。

  他走得無力,渾身上下盡是傷痕,都是戰時留下的。

  這也許是他這個俘虜最後的驕傲。

  他被身後的秦軍推了一把,腳步更加不穩。

  在押送下,踉蹌地走進山谷。

  但是當他走進山谷的時候,人卻呆住了。

  山谷裡,是一個又一個的坑洞,無數的趙軍俘虜填在裡面,捆著手腳。

  山谷裡迴盪著怒吼,悲憤,大罵。

  坑洞的旁邊,站著無數的秦軍。

  趙軍漢子看著這一切,眥目欲裂,兩眼瞪得渾圓,捆著身子的雙手青筋暴起,手腕被繩子勒得通紅。

  很久,漢子低下了頭。

  他的身後,押送他的秦軍把手壓在了他的背上。

  「你們,不得好死······」

  漢子的聲音不重,極其壓抑,如同從牙齒裡擠出來的一樣。他死死地咬著牙,血絲從嘴角流下。

  「不得好死······」

  秦兵出奇地沒有發怒,將他推到了一個坑洞旁邊。

  「抱歉···」

  說著,將他推了下去。

  一個老人,背著手,站在這萬人坑前。

  顧楠站在白起的身後,靜靜地站著,歷史終究不會改變。

  十多萬人,親眼看到,才知道這件事情是多麼可怕。

  她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不會做。

  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已經變了太多。並不是冷血,而是已經看清了這如同末世的亂世,她很無力,她根本改變不了。

  只是看向白起,卻發現身前,這個從來都挺拔的蒼老的背影,此時卻佝僂著,如同一個尋常老人。

  躺在坑洞中的趙人,他們看著站在坑洞之外的秦兵,眼中的恨意和怒意幾乎能夠噴湧而出。

  白起並沒有遵守所謂的降者不殺,他從一開始就不可能遵守,可惜趙括信了他。

  沒有去理會坑中像是要吃人一般的趙軍,白起抬起了手,那隻滿是皺紋的手這一次當真是那麼無力。

  「埋。」

  手重重地垂下。

  負責埋人的秦國士兵嚥了咽口水。

  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他們,此時的雙手卻在發抖,但還是拿起工具開始填埋坑洞。

  土石從趙國士兵的頭上滾落,被束縛著手腳的他們做著無謂的掙扎。

  無數的聲音。

  隨著一個個坑洞被一點點填平,消散了下去。

  直到最後,山谷中一片死寂,在沒有半點聲音。就如同那十幾萬人從未出現過一般。

  「噗通。」一個秦兵跪在了地上,對著那山谷,打著顫,抱著頭。

  「走吧。」白起說道。

  命令傳了下去,兩旁的人勉強架起那個跪著的秦兵,秦軍默不作聲地離開了山谷。

  顧楠最後看向那地上。

  那裡有一隻手掌沒有被全部埋入。

  沾著混著雪的泥土,無力地垂在地上面。

  像是要抓住些什麼,終究,是什麼都沒有抓住。

  提著矛,她回過了頭。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她什麼都不敢想。

  ——————————————————————

  公元前259年初,長平之戰結束,秦軍戰死二十萬餘人,趙軍四十萬大軍全軍覆沒,近二十萬被俘虜,分而坑殺於谷,趙括陣亡。

  後不出三日,長平破。秦軍大勝,凱旋而歸。

  顧楠隨白起離開長平的那一天,王齕站在城頭上,送他們離開。

  積雪化了個乾淨,前幾日還漂浮著薄冰的丹河,此時已經是解凍潺潺流淌。

  黑哥吃上了一頓難得的青料,吃了三大捆,讓顧楠以為自己卻是養了一頭豬。

  也不知道黑哥在這般吃下去,日後還能不能跑得動了。

  但是也沒管牠,長平數月,要是沒黑哥,她估計也難保全。

  「報!」

  一個人站在大殿的門口,攤開兩袖,虛懷一抱:「范雎,求見大王。」

  「進來。」

  這叫范雎的男子長鬚飄飄,面容雖白但是多有皺紋,年紀想來也是不小了,身披黑色官袍,一副堂堂之容,帶著一種讓人折服的氣質。

  「多謝大王。」

  范雎微微一拜,走了進去。

  手中端著一份竹簡。

  這裡是書房,看似普通的老人穿著一身華袍。

  端坐在矮桌前,拿著一支筆批閱著手中的簡書。

  「何事?」

  老人沒有抬頭,淡淡地問道。

  「長平戰報。」

  「嗯?」

  老人抬起了頭,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似是有些累了。

  目光卻是灼灼,讓范雎都不敢抬頭看。

  「呈上來讓寡人看看。」

  「是。」范雎將竹簡遞到了老人的面前。

  「嘩啦。」

  隨著一聲輕響,竹簡被翻開,老人就著桌案上的燭光,看著竹簡上的文書。

  逐字逐句,看了很久。

  「呵呵呵。」老人笑了,笑得很沉,應是開懷。

  「大王?」范雎低著頭,疑問著。

  「長平一戰,剿敵四十餘萬,折損二十萬。」

  「其中,二十萬趙軍為俘虜,被白起悉數坑殺。」

  老人說著讓人心驚膽戰的數字,卻如同談笑風生。

  「這白起,當真敢做。」

  坑殺二十萬···

  范雎嚥了咽口水。

  「大王。」皺著眉頭,范雎拜道:「武安君此般為事,恐怕···」

  「恐怕什麼?」老人橫了范雎一眼。

  「范雎多言矣,大王恕罪。」

  「哼。」老人輕哼了一聲。

  「不過,這戰損二十萬,卻是多了。」

  老人淡淡地看著范雎,問道:「范先生,你看,我大秦,此番還要北上否。」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6 13:49
第五十五章:有些事情總是連做的人都不知道為什麼

  咸陽城。

  尚剛到三月,咸陽已經有了春色,才能過馬蹄的淺草長在路邊,側過頭,能看見一株花正在草葉搖晃。有些落單的樣子,卻也是美麗。

  風細細的吹過,出起翩翩的青屑,飛上半空,在慢慢地落下。

  大軍回城,白起卻沒有去王殿,而是先帶著顧楠,走向武安君府。

  「師傅,不去王殿稟報軍情,這真的沒事嗎?」顧楠有些遲疑,畢竟大軍歸來,哪有主帥先行回家的。

  「我都說無事了,你這年輕人,什麼思前想後的。」白起騎在馬上,隨便地擺了擺手。

  和戰時他那古板的臉不同,此時的他神色中帶著隨意和一點點的溫情。

  「數月不見,我也甚是想念,見那大王,哪有見我家老婆子來得舒坦。」

  根本不在意自己說的話會不會被人聽了去,也許對於白起來說,打完了一場仗,只有回那門庭冷清的武安君府,才能讓他真正地休息。

  武安君府的門前一如從前,沒有一個人,離著街市也是遠,安靜地甚至少有路人。

  便是白起大勝而歸依舊如此,恐怕那些官政也是知道白起的性格,不敢來打擾。

  老連正在門前掃地,看到遠遠的來了兩個人,愣了愣,直到看到了那是白起和顧楠,才笑著迎了上來。

  「老爺,小姐,回來啦。」老連接過顧楠和白起手裡的馬繩。

  淡淡的聲音就像是平日裡接人一般,但是聲音裡的喜意能聽得出來。

  「回來了。」白起疲憊地站在武安君府的門前,肩膀鬆了下來。

  「老連。」顧楠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小聲地叫住了老連,對著他擠了擠眼睛。

  老連自然知道顧楠的意思,莫不就是待放完了馬,就給她送些酒水去。

  笑呵呵地晃著腦袋。

  黑哥把頭靠在了老連的懷裡蹭了蹭,說真的,顧楠都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馬,同老連卻是比自己還親。

  倒也沒錯,自從黑哥來了之後大半的時間都是老連在照顧,顧楠來,皆是找牠喝酒的,自然是不待見。

  老連抱住了黑哥的腦袋,拍了拍牠的脖子:「壯實了不少。」

  白起和顧楠回來了,武安君府這才熱鬧了一些。

  下人們開始準備著食物,老夫人說了,今晚要好好吃上一頓,犒勞犒勞小姐。至於白起,魏瀾卻是不管他。

  「不錯,不錯,長大了。」

  魏瀾站在顧楠面前,看著顧楠身上滿是傷痕的鎧甲,還有帶上了幾分堅毅的臉龐,欣喜地摸著顧楠的臉。

  長平之後,顧楠看起來當真是多了幾分將軍之風。

  可惜多是幾分蕭瑟。

  又多了幾分像心疼。

  「瘦了,也黑了。」

  「定是妳那師傅,沒給妳吃好的。」

  小綠在老夫人在的時候很少說話,眼睛卻總是對著顧楠上上下下地擔心地看著,就怕自家姑娘哪裡受了什麼傷。

  而畫仙在一旁站著,笑著看著顧楠。

  「軍營裡哪來的什麼好的,老夫吃的不也是那些。」白起一個人坐在一旁,小聲地頂了一句嘴。

  「怎得,楠兒和你能一樣?」

  便是這一小句都被魏瀾聽了清楚。

  白起的寒毛一立,連忙點著頭:「嗯嗯嗯,不一樣,不一樣。」

  看著魏瀾回過了頭,嘆了口氣,哎,沒地位啊······

  晚飯做得很豐盛,可惜戰國這時候的菜式也就那麼幾樣,再是豐盛,味道也是一般。但是顧楠胃口大開,吃了數大碗。

  看得白起的額頭上都冒汗,這姑娘家家哪來的這麼大的飯量,難不成在軍裡這些日子,自己當真餓著她了?

  想著每日每人分配的乾餅和米湯,白起搖了搖頭,那東西雖然味道不怎麼樣,但是管飽,應當不會餓著。

  他卻是不知道,就是因為這天天吃乾餅,現在什麼東西到了顧楠的嘴裡那都是山珍海味,還有什麼吃不得的。

  才吃了數大碗,已經是少了。

  魏瀾坐在顧楠的對面給顧楠夾了筷菜,問道:「楠兒,妳也十七歲了吧?」

  「差不,多吧······」顧楠具體幾歲其實自己也不清楚,十七歲其實是她自己估摸著報的歲數。

  魏瀾認真地點了點頭:「有些事,卻是不能再拖了。」

  「唔。」顧楠把嘴裡的飯食嚥了下去:「師娘,什麼事啊?」

  「什麼事?」魏瀾伸出手敲了一下顧楠的額頭:「當然是女兒家應該學的事情。」

  溫和地責備道:「妳看看妳,被妳師傅教的,哪有點姑娘家的樣子。」

  說著又將顧楠嘴角的豆粒拿了下來。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妳的年紀也到了,這樣可沒樣子。論姿色,這咸陽有幾家姑娘比得上妳的。論才學,自然是更不用說。不能在這面差了別人不是。」

  魏瀾顯然對自己家的姑娘非常自信。

  「前段時間妳師父拖著妳,也沒個空閒,這段時間,師娘做主,每天抽幾個時辰休息休息,學些女紅古禮什麼的。就讓畫仙和小綠麻煩些便是。」

  「啊···哈。」顧楠的嘴角抽了抽,女紅古禮?

  這還不如背兵書吧······

  「老婆子。」白起往嘴裡賽了口菜:「妳也不能這麼說,楠兒隨我軍旅,何須學那些。」

  師傅,你真是我親師傅。

  對於白起的解圍。

  顧楠向白起投了一個感激的目光。

  白起對著顧楠挑了挑眉毛,似乎在說這都不是事兒。

  「你還說,便是軍旅,那也是女子,總得學些,若是嚇跑了日後的夫家,你擔待得起嗎?」

  魏瀾瞪了白起一眼,白起立刻不敢說話了。

  喂,師傅啊···

  「好了。」魏瀾強勢地拍了一下桌子:「這事兒就定了,明天起,畫仙和小綠就把楠兒教起來。這事老漢你管不得。」

  「成。」白起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敢管不是···

  ————————————————————————

  有些涼,夜裡,顧楠洗了個澡,帶著還有些濕的頭髮坐在房外的台階上。

  她仰著頭,看著那棵老樹。她很少出門,在這個年代裡,她最常做的事情,或許就是看著這棵老樹,或是在這棵老樹下練劍,習書。

  頭髮沾濕,有水滴從髮鬢滴落,顧楠抓著絹布在頭上又用力地搓了搓。

  「姑娘這樣倒也不怕著涼。」

  順著聲音看去,畫仙正站在小院的門口。

  「畫仙?」顧楠朝著她露出了一個微笑:「這麼晚了,還不睡嗎?」

  「睡不好,就出來走走。」畫仙走了過來,慢慢地坐在了顧楠身邊的不遠處。

  「這樣···」

  兩人坐在樹下發呆。

  畫仙突然說道:「姑娘,之前的畫···」

  「這個···」顧楠愣了一下,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了那張絹布,畫仙出征前送給她的畫,倒是一直放在懷裡,上面已經是血跡斑斑,苦笑了一下。

  「卻是已經髒了。」

  畫仙看著那張絹布,微微出神:「姑娘沒扔掉畫仙就已經很感激了。」

  又看到那絹布上的血跡,悵然若失。

  「想必,是受了很多傷吧···」

  「怎麼會···」顧楠抿著嘴巴,眼睛微垂。

  「我這麼厲害。」

  畫仙被顧楠逗笑了。

  笑了很久,漸漸停了下來。

  畫仙抱著腿,仰頭看著那月亮。

  「姑娘,妳為什麼要去打仗?」

  「嘛。」顧楠也轉過頭,這夜的月光很好。

  半遮半掩的陷入雲中,似看得見,又似看不見。

  「誰知道呢?」

  到了如今,卻是連她自己,都已經說不清楚了。

  她現在在想什麼?

  她的學生生活不怎麼用工,歷史著這種課程學得也是極其不好的。

  她知道一件事,白起會在長平之戰之後的不久死去,但是,什麼時候被秦王賜劍,什麼時候會死,她根本已經記不清了。

  她想想起來,她想阻止白起的死。

  武安君府,卻是在不知不覺中,讓她當成了自己的家。

  但是她也發現了她的無力。

  她改變不了白起,自然,也不可能改變得了秦王。

  她能做什麼?

  顧楠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6 13:51
第五十六章:身為將帥,苟且便是莫大的恥辱

  白起一大早就起來了,聽說是秦王召見,顧楠也要跟隨。

  按著白起的吩咐,顧楠穿上了她的鎧甲,破舊的鎧甲不像當時出征時那麼風光。沒了光澤,顯得有些暗淡。

  顧楠扎著男式的髮飾,俊美英氣的臉龐看上去有幾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疲倦。

  她不過只打了一場仗,卻已經被這戰事折磨得不堪。

  兩人騎著馬,走在一早還沒有行人的街道,咸陽城看起來有些冷清。

  秦軍的迴歸和顧楠想像中的不同。

  在她的想像中,得勝的大軍迴歸,會受到全城百姓的接待,歡迎。歸來的軍隊會排著整齊的隊列,走進寬闊的城門,接受人們敬仰讚美的目光。

  實則不然,軍隊回歸的那天,很安靜,徑直回了軍營,然後解散。有一個短短的假期,如果家在咸陽的人,尚且能回家看看。如果家不在咸陽的,卻是連回家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軍隊歸來得沉默而無聲,只有零星的家屬會含著淚和士兵團聚,若是不相干的人,根本就不想和軍隊這種東西沾上關係。

  王殿在咸陽的北處,在一片平矮的房間之中,顯得很顯眼,遠遠地,就能看到那片宮廷廣廈。

  馬停在了宮殿之外,帶不進去,被陌生的侍衛牽著,黑哥還鬧了些脾氣。

  內宮很大,甚至可以行車的寬路被高牆夾著,看不清外面,只能看到遠處的宮門,和高處那一方狹小的天空。

  「待會兒,見了大王,切莫多言,聽著便是,明白嗎?」

  白起叮囑著顧楠,他的話其實不多,大多數的時候他都是只做不說,但是對著顧楠,白起總是會像是一個平常的老頭一樣,絮絮叨叨的。

  「宮廷之中和家中不同,妳卻是不能隨著性子來,記著,言多必失。若是陛下問妳些什麼,妳只需要答是與不是。別的,為師會說的。」

  說完,有些眼裡帶著些悲哀:「學著些,官場之道雖和用兵無關,但是為將為臣,此道不能不做。」

  只是,作為一個將軍,卻還要在在這朝堂中沉浮苟且,恐怕,也是將者最大的悲哀。

  「師傅···」顧楠沉默了一路,突然說道。

  白起卻抬起了手,打住了顧楠的話:「那些事為師自會定奪,妳且莫再多言。」

  說著,暗暗地指了指宮牆。

  宮中的耳目哪裡都是。

  顧楠垂下了眼睛,無神地看著石塊鋪成的道路,一眼似乎都望不到頭:「嗯。」

  默默地應了一聲。

  ————————————

  「大王。」一個女婢附身在秦王的身側:「武安君和其弟子到了。」

  「啊,武安君到了?」秦王放下了手中的文書:「哈哈,進來便是,武安君來見寡人,如何需要通傳。」

  大門打開,白起和顧楠被上繳了佩劍,踏過大門,走進了殿中。

  這是一處偏殿,顧楠進去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殿中的老人,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長袍,用金線鑲邊,看起來很華貴。

  但是老者的氣度卻是平常,看起來和一般的老人無二。

  若不是華貴的服飾,當真就像是一個路邊的老伯一般。

  「見過大王。」白起行了一禮。

  顧楠卻傻愣愣地站在一邊,她可沒有見人行禮的習慣,除了對白起和魏瀾她基本上很少行禮。

  嘛,畢竟作為一個現代人,就算是見了父母也不會行禮來著。

  白起感覺到了身邊沒動靜,皺眉頭看了顧楠一眼,看到顧楠站著沒動,嘆了口氣。

  這混丫頭,到了哪裡怎麼都沒大沒小的。

  一邊想著,一邊咳嗽了一聲。

  顧楠這才反應了過來,連忙拜道:「見過大王。」

  白起黑著臉繼續說道:「小徒自幼流浪,無人管束,禮數不周,還望大王恕罪。」

  「無事。」秦王擺了擺手,或許是年邁的緣故,聲音沉悶,但是看得出來此時的他心情似乎還不錯。

  「武安君率我秦軍大勝趙國,如此大功寡人還未上次,區區小事,何須多加絮叨。」

  「何況武安君之徒雖未見到,名字寡人確實已經聽過數次了。那蝶戀花,和那醉臥沙場君莫笑,不拘一格,雖和大雅略有出落,卻也是兩紙奇文。寡人也是早就想見見了。」

  秦王眯著眼睛,眼光落在了顧楠的身上:「當真是少年英才。」

  沉默了一下,擺了擺手。

  「此般卻只是找武安君聊聊罷了,無需拘束。」

  說著秦王揮退了下人,殿中只留下了三人。

  至少明面上只留下了他們三人。

  「坐吧。」

  大殿的一旁卻是已經早早的擺好了兩張軟塌,顯然是讓顧楠也坐下便是。

  「多謝大王。」

  在大殿之中跪坐了下來,顧楠卻是覺得莫名的壓抑,寬敞的大殿中只有他們三人坐著,便是動一下聲音都是明顯。

  秦王先開了口。

  「聽聞武安君昨日歸來便是回了家中,連讓寡人給你慶功的機會都沒給啊。」

  說是簡單地聊一聊,秦王這一上來,就問了白起一個問題。語氣平淡,但也有幾分質問的意思。

  白起笑了笑:「征戰數月久未見家妻,心中掛念,卻是延誤了軍事,陛下勿怪。」

  「哈哈,無事。」秦王看白起的樣子笑了出來:「武安君懼內的事朝中也不是什麼祕密,回了咸陽,若是不先回家,反倒是讓我絕的不對了。」

  ······

  白起的臉色不太好看,很顯然,對於這個話題便是老辣如他卻是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身為千軍主帥,居然懼內,著實有些丟臉。

  不禁老臉一紅:「大王說笑了。」

  「哈哈,罷了,不在讓你在徒兒面前丟臉了,武安君,寡人問你件事情。」

  秦王臉上的笑容說收就收,一瞬間就嚴肅了下來,看著白起。

  殿中上一秒的笑意一轉眼,散了個乾淨。

  白起低下眼睛:「大王請說。」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6 13:53
第五十七章:衣食住行寢,所以說禮數很麻煩

  秦王的視線掃向顧楠,又露出了一個淡笑。

  「早先就想見見顧姑娘,此次也算是見到了。長輩說事,且先讓小輩下去吧。」

  顧楠發現自己正在兩人之間根本插不上嘴,掌權行政之人,身居高位之人的氣度是不一樣的。特別是帝王和統帥。

  顧楠雖然並不只是一個單純的十七歲少年,但是她也從未參加過這種議事,有些無措。

  終歸,她也不過就是一個現代的普通人而已,在古來先輩的長者面前,便是多了千年的見識,卻依舊只是一個普通人的心勢而已,在兩人的面前依舊顯得稚嫩。

  白起看向顧楠點了點頭:「楠兒,妳且下去便是。」

  顧楠明知道白起此時和秦王單獨說話,很可能就是關係生死,但是她卻根本說不上一句話。

  多言一句,只會讓白起的處境更加艱難。

  「是。」顧楠沉重地低下頭,退了下去。

  大殿之中只留下了白起和秦王。

  就像是白起奉命出征之前一般,兩人對坐著。

  不同的是兩人之間此時少了一張簾子。

  秦王的面色淡薄,等到顧楠完全離開,才張開了嘴:「武安君,寡人問你,北上在你眼中如何能勝?」

  秦王不問是否北上,他只問如何贏。也就是說,在他眼中,北上勢在必行。

  「大王···」白起默然,半響抬起手:「且此般趙國損兵四十萬餘,趙人定是恨極我軍,繼續北上,趙軍殘部已死相搏,不能小覷。」

  「如今我大秦外軍雖尚餘四十萬大軍,但外敵四顧,倘若北上,趙軍必有強援,我軍難勝。」

  「兩般權衡。」白起頓了一下:「我軍必敗。」

  我軍必敗,四個字在大殿之中迴盪著,秦王沒有急著說下去。

  像是思索著什麼。

  「不久前,寡人也問過范先生一句話。」秦王沒有緣由的說到了範先生:「我問他,北上否。你猜,他怎麼說。」

  白起沒說,同朝多年,他也猜得出范雎會說什麼。

  秦王笑了笑:「他說,我軍疲敝,極待修養。他說,可以取地而和。」

  「知道寡人為何在大軍行進之時,讓你帶軍而歸嗎?」

  秦王笑得很淡,但是很深刻。

  說到這,秦王看向白起:「寡人要北上,而且要贏!」

  「武安君,寡人望你披帥。」

  白起愣愣地看著秦王,若是早年,秦王定不會如此。

  但是如今,秦王心急了。

  秦王是急了,他已是暮年,他的大業卻才剛剛開始,他如何不急。

  他要滅趙,他要掃盡六國,但是時間似乎已經沒有多少了。

  日益老邁的身子,讓他等不起。

  趙國此般男丁已去近半,其實已經是名存實亡,只需再過幾年就會被這亂世吞個乾淨,但是幾年···

  他秦王還有幾年,嬴稷還有幾年。

  他不甘心。

  所以,北上必然,滅趙必然!

  白起沉沉一笑:「如此,大王,容白起請辭。」

  秦王愣住了,很久,坐在位子上老邁的身影帶著疲乏,他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武安君,你常伴寡人身側,為寡人常勝將,此般卻是你也不幫寡人?」

  看到秦王的樣子,白起的眼中卻有了幾分希望:「大王,取地而和可取,趙國命數不過近年,何須急於此時?」

  「罷了。」秦王嘴上說著,眼中的眼神卻是毅然。

  「先取地而和便是。」

  白起鬆了口氣。

  但是若是他看到了秦王的眼睛,也許他就不會這樣。

  可惜在他的心裡,仍是希望相信,秦王還是那個謀定而動,運籌帷幄的秦王,而不是被急功矇蔽了雙眼。

  顧楠站在殿外,還未開春的冷天,她的額頭上卻冒著汗。

  看到白起走了出來,連忙快步走了上去。

  「師傅···」

  卻見白起笑著拍了拍她的頭:「無事了,回家吧。」

  顧楠只感覺一塊大石從胸口上移了開來,連呼吸都通暢了許多。

  傻笑了一下:「好,回家。」

  「師傅,我今天便不做課業了可好?」

  「莫想,這幾日妳的課業卻不是老夫安排的,你是師娘,你去和她說。」

  「師娘哈······」

  兩人在宮牆之中走遠。

  白起卻是忘記了,此番秦王只是讓他一人帶著數萬的軍隊回了咸陽。

  而王齕那裡還有近四十萬軍尚在上黨長平。

  坐在殿中的秦王獨自一人,雙目凝神。

  「來人。」

  ————————————————

  聽說白起得勝而歸,王翦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登門拜訪的。

  提著兩壺酒,白起看了他,便直接拉著他把酒喝了。

  王翦也不好意思說,這兩壺酒卻是他要請顧楠的。

  他心裡也是奇怪,白起怎得突然想喝酒了,從前的白起很少碰這東西。

  但是白起要喝,他也沒有辦法,只能配著。

  他不知道白起心裡的暢快,秦王尚明,他多年的鬱氣消了個一乾二淨。

  而此時顧楠的小院裡。

  「哎,小綠輕點。」

  「姑娘,腿再站得直些。」小綠掩著嘴笑著地拿著一根樹枝站在顧楠的身邊,手裡的樹枝時不時地在顧楠的腿上比劃著。

  顧楠正擺著一個扭曲的姿勢,上身轉了四十多度,腰上扭得發疼還不讓彎腿,這麼站著人能受得了才怪。

  畫仙則站在顧楠的身前,看著顧楠的樣子,無奈一笑,伸手提了提顧楠的手掌:「手再擺得高些,這樣站在才好看。」

  「我站不住了。」顧楠渾身打顫,臉上的微笑發僵,讓她上陣都比這好。

  魏瀾滿意坐在老樹下,喝著手裡的水,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站得有些樣子了,繼續。過了站,便是坐、行、端、食、言、寢,且慢慢來。」

  顧楠嚇得腿一軟,差點摔在地上。

  「師娘···」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6 13:55
第五十八章:為將方屠百萬眾

  「姑娘,來跟著我走。」小綠擺著優美的姿勢站在顧楠的身前,輕輕地邁出一個步子。

  「一。」

  「···一····」顧楠硬著頭皮,歪歪斜斜地跟著樣子走出一步。

  雖然勉強,但是練了數月也總算有了七八分樣子。

  「小綠,今天就到這兒吧,你看師娘也不在,放我一馬怎麼樣?」

  顧楠哭喪著臉看著小綠,練這東西對她來說可是著實的折磨。

  小綠嘟著嘴巴,翻了翻眼睛:「那今天就到這吧······」

  話音還沒有落下,顧楠就如釋重負地跑到了一邊,把塞在自己腰上的木板取了出來,這是矯正她吊兒郎當的站姿特地做的東西。

  取出了木板顧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向後一仰,就躺在了老樹的旁邊。

  小綠看著顧楠的樣子,跺了一下腳:「姑娘,妳這樣是不行的,老夫人查起來,妳又要挨板子了。」

  「唔,那就打吧,我寧可挨板子,也不想再墊著這個板子到處走了。」

  不管小綠講什麼,顧楠懶懶地躺在那,是在也不想起來了。

  春日漸暖,日頭升的不高,陽光透過老樹剛抽出來的新芽,照在樹下的顧楠身上,暖洋洋的讓人愈加慵懶。

  但這些花香的微風拂動這顧楠的衣角,她卻是依舊沒有穿裙裝,這是不可能的,穿裙裝對於她這麼個男人來說實在是難以接受。

  任由著魏瀾好說歹說,她也是不穿。

  簡裝多舒坦啊,這麼一套就好了,哪像裙裝,七扣八扣的,麻煩。

  小綠坐到了顧楠的身邊,無奈地撇著嘴巴,輕輕地幫顧楠捏著肩膀。

  舒服地眯著眼睛,卻突然覺得眼前一黑,睜開眼,看到畫仙正站在自己的對面。

  「額···畫仙,有啥事兒嘛···」顧楠憑空地生出些不好的預感。

  「姑娘。」畫仙笑眯眯地掩著嘴巴:「小綠的教完了,我的還沒有呢。」

  溫和的聲音在顧楠的耳朵裡聽進去,生生讓她打了一個寒顫。

  魏瀾的原話,小綠教顧楠禮儀,畫仙教顧楠些女兒家該學的東西,女紅什麼的。

  那時候畫仙不知道想些什麼,提議說再教些舞樂,魏瀾想了想,沒什麼問題,也就同意了。

  這一個首肯卻讓顧楠的日子過得更加苦不堪言。

  這日子過得,沒個盼頭。

  只覺得天昏地暗。

  「前日教姑娘的那段,卻是還沒有考過,姑娘且試試如何?」

  苦笑了一下,顧楠軟軟地站了起來,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是。」

  小綠和畫仙對視一笑,看著顧楠站到了小院的中央。

  穿著一身男裝,顧楠紅脹著臉,擺出了一個奇怪的動作。

  「姑娘,不是這樣,這裡,腿再抬起來些。」

  「還有這手舒展些。」

  畫仙站在顧楠的身後拉著顧楠的手。

  偷偷地看了眼顧楠紅著臉的樣子,微微一笑。

  春意漸暖催人懶,和風微頹倚欄杆。

  ——————————————————

  「老爺,王齕將軍的信。」老連站在白起房間的門口,手裡端著一卷竹簡。

  白起正坐在房中喝茶,聽到老連的話,眉頭微皺。

  王齕?

  他不好好的守著長平,寫信作何?

  「拿來我看看。」

  「是。」

  老連將竹簡遞到了白起的手中退了下去。

  白起攤開竹簡,雙眼慢慢地掃過了上面的文字。

  大王未明,命長平四十萬,攻取邯鄲。

  ···

  白起感到胸口一陣絞痛,強忍著。

  輕輕地把竹簡捲了起來,放在了桌面上。

  垂下手,仰著頭一聲長嘆。

  此戰敗後,秦必大損。

  各國若是打著有違天和的名號群起而攻,定當難以招架。

  重則秦滅,輕則重創休養,尚需十幾載。

  那時,大統之日,當真遙遙無期矣。

  一滴渾濁的眼淚從白起空洞的眼中滑落。

  一生征伐······當真錯了?

  大秦的戰神孤坐在房中,燭火搖曳,老淚縱橫。

  他一生殺伐決斷,領將30載,攻城70餘,殺敵百萬眾。

  伊闕之戰,斬首24萬,佔五城,俘公孫。

  鄢郢之戰,水淹鄢城,溺斃軍民數十萬,次年,攻楚國,陷國都郢。

  華陽之戰,斬魏13萬,殺盡潰退趙軍2萬。

  陘城之戰斬韓5萬。

  長平之戰坑殺趙兵45萬。

  掃平東進之路,大破北上之途。

  赫赫戰神之名,戰國百載,軍亡不過200萬(歷史上梁啟超的估算),他白起一人,帥秦殺之過半,負天下近半殺伐。

  為的又是什麼······

  秦王執意北上,這一戰若敗,或許他一生的努力,便是付之東流罷了。

  白起的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順著他的將袍滾落,他握著拳頭,最後,卻只能頹然地鬆開。

  這戰國,這亂世,當真殺之不去?

  當真是天地不仁?

  那一日,白起在自己的房中枯坐了一日,第二日,白起病倒了。

  重病不起,武安君府不再像平日那般無人了,來了很多醫生。

  卻都只是搖著頭,嘆著離開。

  顧楠想不到,那從來都像是一柄利劍般站著的老人,會有著這樣的模樣。

  無力地躺在床上,原本只是半白的頭髮,此時已是全白,幾乎睜不開眼睛,嘴脣蒼白的打著顫。

  魏瀾坐在白起的床邊,罵他,說他從不讓人省心,盡是會帶來麻煩。

  紅著眼眶,越罵卻是越罵不出聲。

  等到顧楠走進來的時候,白起微微的睜開了眼睛,看向顧楠。

  「楠兒來了?」

  「是,師傅。」顧楠紅著眼睛笑了笑:「你這老頭子,就別說話了。」

  「怎得?以為為師病了,就教訓不動妳了?沒大沒小的···妳這樣的···來十個為師也教訓得過來。咳咳。」

  白起虛弱地笑著說道,說了幾句就咳嗽了起來。

  「咳什麼,我去給你拿藥。」魏瀾抿這嘴巴,冷聲說著匆匆起身離開了。

  咳嗽聲持續了一段時間,才漸漸平息,白起躺在床上吐了口氣,看向顧楠:「沒什麼好看的,習武之人,這點小病,也許明日就會好了。」

  「家裡來了多少醫生我又不是沒看見。」顧楠低聲說著,抬了抬眉毛坐在床邊。

  「師傅,我現在手裡沒有錢財,可沒錢給你送終,莫死得這麼早了。」

  「為師便死了也要不得妳花錢!」白起被氣了一口悶氣,錘了一下顧楠的頭。

  顧楠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還有力氣錘頭,看來是死不了。」

  瞪了顧楠一眼,白起休息了一下,他現在就連說話都不是那麼輕鬆了:「楠兒,明天一早還需妳跑一趟,早些時候來為師這裡,也是時候,教妳內息之學了。」

  「不需要把你的病養好了?」顧楠拉起被子,把白起剛剛伸出來的手重新蓋好。

  「···不需要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6 13:57
第五十九章:這世道還是不要良心發現的好

  房間中飄散著輕塵,光線斜斜地照進來,照亮了晦暗的空間。

  沒有人,照顧的下人似乎都已經被白起遣退了。

  「茲···」

  顧楠推開了門,白起正疲態地坐在房間中的軟塌上。

  「師傅,我說,這陣勢擺得有些嚇人了吧···」顧楠訕笑了一下。

  「身體不好你還是好好地躺在床上吧,內息什麼的我可以自己看書學。」

  「我倒也希望能那般···」白起白了顧楠一眼,咳嗽了一聲。

  咳嗽完喘了口氣,緩緩地說了下去:「妳早就過了修習內息的年紀,此般就算修煉,也難有成就,成不了氣候。」

  「成不了,就成不了唄。」顧楠隨意地坐在了白起面前的軟榻上:「反正有師傅你呢不是?」

  白起笑著指了指顧楠:「本以為經過戰陣,妳能懂事些,結果還是這個德行。」

  顧楠攤開手:「那沒得治了,我就是這個德行。」

  被顧楠氣了個悶氣,白起頓了頓。

  「也罷,誰讓老夫只有妳這麼個學生。」白起強撐起了身子。

  「此番為師且先助妳登達內息便是······」

  登達內息?

  顧楠眉頭微皺:「師傅,等你的病好了再說吧。」

  白起卻沒有回答她的話,雙手之中浮現出一股股看不見的氣流,隨後向著顧楠湧了過來。

  如同崩騰浪潮的內息一瞬間將顧楠撞得一愣,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股熱流經了四肢百骸,似乎衝破了體內的什麼禁錮,匯聚向了小腹之中。

  「師傅,這。」

  「莫說話了,屏息凝神,匯聚妳身中的內氣,記住行氣的穴道。」白起閉著眼睛面色脹紅。

  「若是出了差錯,妳我都沒得好。」

  顧楠不敢怠慢,連忙閉上了眼睛。

  一股股氣流在她的體內湧動,竭力控制,才勉強將那些滂湃的過分的內息控制中引向了彙集之處。

  白起向顧楠的體內湧送著內氣,身上的衣衫鼓動不止,一股強烈的氣流鏈接在了他和顧楠之間。

  隨即他皺起了眉頭。

  顧楠的體內和他想像中的不同,本以為會是經脈堵塞,難行氣穴,需用內氣猛突而破。

  但是現在他的內氣在顧楠的經脈中行轉流暢遠超他的想像,經脈穴道完全不似常人般閉塞,而是全全暢通。

  全脈具通?

  若不是顧楠體內根本沒有半點內氣,白起甚至都要懷疑顧楠是否練過內息了。

  不然如何能到如此地步?

  異於常人,不錯,我白起的弟子,自當有別於常人。

  白起勾著嘴角,無需衝穴自然是少了他許多事,本還想著能不能送楠兒這最後一學,此番卻是尚能做到了。

  「呼!」

  猛烈的氣勁四處流竄,顧楠只感覺周身舒服,便像是口渴了許久的人喝到了水。全身上下的肌肉和經絡都不自覺得舒張了開來,大口大口的吸收著這些外來的內息。

  直到完全飽和,只感覺周身通達,五感提升了數倍甚至能聽到房外小院中的蟲鳴。

  細細感受之下,她的小腹下方一股氣旋似乎緩緩旋轉著,每過一段時間就會膨脹一些,只是一些,小到幾乎感覺不到。

  等到白起停止湧送內力,顧楠依舊閉著眼睛,枯坐了良久,才睜開了眼睛。

  面前的白起喘著粗氣,沙啞的喉嚨帶著無力的咳嗽聲。

  「師傅。」顧楠似乎明白發生了什麼,雖然她從來沒有了解過什麼內息,但是她上一世看過一些武俠小說,知道一種東西,叫做傳功。她還真沒想到,自己還能遇上這種事。

  將自己的畢生所修傳於他人。

  如若不然,她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讓她這個完全沒有學過內力的人再不過兩個時辰的時間內獲得這麼深厚的內息。

  她能感覺得到,自己現在體內的內力絕對要曾和她交過手的比蒙武深厚,而且是遠遠超過。

  顧楠苦笑了一聲。

  「您這是,強買強賣啊。」

  「咳,咳咳,得了便宜還賣乖。」白起根本抬不起聲音,顧楠只能勉強聽清。

  顧楠坐在軟塌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老人,張了張嘴:「又讓我怎麼還呢?」

  白起撐著自己的身子,勉強坐住:「教養學生,本便是師長該做之事,別說什麼有的沒的。」

  「而且,為師欠妳也太多了,便當是為師,偶爾,良心發現吧。」白起似乎在笑,笑得很輕。

  外面的時辰應當已經接近了午間。

  陽光從早晨清冷的白色已經變成了帶著暖意的微黃。

  —————————————————————————

  公元前259年,武安君白起重病,數月難愈。

  同年五月,邯鄲造難,秦王增兵相援,王齕損五校(約四萬八千人)未果。

  秦王第二次命白起掛帥出征,白起以由回拒,北上難攻。

  同年九月,楚國春申君同信陵君帥甲十萬援趙,前後夾擊,秦軍大敗。

  秦王再命白起出徵,白起稱重病為愈,難為兵徵。

  近歲末三月,敗聞連連。

  ——————————————————————

  秦王坐在殿中,面前的范雎彎著腰。

  「武安君可願出戰了?」秦王的眼中帶著一些依稀,白起從來都是他的戰神,在他眼中只要白起出徵,那定是必勝。

  他自己勸不動白起,他便讓范雎去勸。

  范雎站在座下,搖了搖頭。

  「大王,武安君稱病,難為北伐。」

  「病了。」秦王,笑出了聲:「又是病了!他當寡人傻嗎!」

  范雎低著頭,秦王的怒火全當沒有看見。

  等到大殿中又安靜了下來。

  范雎才抱著手,輕聲地說道:「大王,武安君多次抗命,在下恐其怏怏不服,有餘言。」

  秦王扶著自己的額頭,沒有理會范雎,揮了一下手:「范先生,你先下去吧。」

  「大王···」

  「寡人!讓你下去!聽不到嗎!」秦王的怒吼即使在殿外都能聽到,在大殿中久久迴盪。

  范雎的額頭上滴下了一滴冷汗,許久,訕訕一拜。

  「是,臣告退。」

  退著步子,緩緩離開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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