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閒臣風流 作者:衣山盡(已完結)

 
mk2258 2018-1-20 12:27: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0 70759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22:24
第二百四十一章悟性





    那麼,疑問出來了,胡宗憲的軍餉嚴嵩要從什麼地方去弄?

    東南每年耗費軍資百萬,今年的缺口尤其的大,要想補滿乃是一件很叫人頭疼的事。

    嚴嵩一動用手頭的資源籌款,必然露出破綻。

    他之所以這麼多年聖眷不絕,就是因為他能夠為皇帝弄錢,是嘉靖的白手套。

    只要找出他的財路,斷了它,嚴嵩對於嘉靖就沒有任何價值了。

    至於徐階派周楠去軍器局,這裡又涉及到明朝軍費的開支發放方式。

    在任何一個年代,軍費的發放都不可能是將真金白銀塞到領軍大將手頭,說:“這是今年的軍餉,你自己看著花吧!”

    明朝有鑑於唐宋藩鎮割據的舊事,防軍隊將領如防賊一樣。大軍出征,後勤都捏在朝廷手中。沒有後勤糧秣,將領就算想造反也沒有任何可能。

    就拿這二十萬兩銀子的軍費來說,一部分做為將士的軍餉直接發放到人;一部分則由戶部採購糧草、被服等物資,由軍隊駐紮地的地方官分配;一部分則交給工部製作成鎧甲和兵器。

    所以,無論是朝廷撥下的二十萬兩銀子軍費,還是嚴嵩自籌的資金最後都會有一部分流到工部,流到虞衡清吏司,流到軍器局

    現在小嚴病重不能視事,正是調查這事的良機。

    周楠所要扮演的就是這麼一個角色。

    這事若是辦好了,他未來的前程不小,轉為七品甚至更高幾品,到地方上做個正印官應當不成問題。況且,這活油水不少,也算是徐閣老對他的的酬功。

    徐階之所以沒有和周楠明說,估計是還顧慮著他周大人是否是真心投靠,用這事來試他。若是急吼吼地拋出全盤計劃,周楠反手把他老徐給賣了呢?

    另外,他身為內閣次輔,體面還是要的,話不能說白。

    最重要的,這是徐階對周楠的一場考驗,考驗的就是周子木的悟性。若他悟出這一點,就說明這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周楠現在確實是悟了,簡直就是醍醐灌頂。

    他此刻有一種感覺,自己就好像是立在空中俯視著整個雄渾壯闊的京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有一種做為棋手冷眼旁觀這個棋局的感覺,那種大歷史視野又回來了。

    在這座京城,有人做棋手,有人做棋子,有人只能做可憐的任人踐踏的棋盤。

    我要做棋手,這是穿越者的優勢。

    這裡是京城,自有一套遊戲規則,和地方上完全不同。

    我們的周大人開悟之後,按照後世修真小說的說法,又提升了一層境界。

    他禁不住仰天長嘯,放聲大笑。

    好,就幫老徐查一查這件事。

    查這事對他周楠來說自然有許多好處,首先如果立下這樁功勞,他可以在徐階的提攜下繞過科舉這一關,直接轉為七品以上的正印官。科舉這事變數實在太多,他沒有絲毫的信心。

    況且,現在嚴黨已經惹得天怒人怨。若是能夠藉機搬倒嚴嵩,他周楠必然能獲取極大名望。

    周楠回家之後,也不吃飯就呆坐在書房裡埋頭苦思,荀芳語雖然氣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但心中還是擔憂。叫人做了茶點,親手端過來,又默默在旁邊為他燒水泡茶。

    見周楠坐在旁邊面上忽怒忽憂,她心中也是擔心。好幾次都想張口詢問,可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

    此刻,他突然發出一陣狂笑,狀若瘋癲,荀芳語手一顫,杯中的熱水撒到腳上。

    劇痛襲了,不覺驚叫出聲。

    周楠忙伸手去摸她的腳背:“芳語,你怎麼了,疼嗎?”

    荀芳語搖頭。

    周楠:“怎麼這麼不小心,多大的人了,還跟孩子似地毛手毛腳。好歹也是姨娘,這些活兒你叫其他丫鬟小子來做不可以嗎?”

    荀芳語心中突然有怨氣湧起,伸手拍開周楠的右手,狠狠地看著丈夫,眼眶裡有淚花泛起。作為大戶人家小姐出身,她也知道如周楠這種身份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以前在家裡也見得多了。

    而且,男人在外面交際應酬,出入青樓楚館也是常事。可不知怎麼的,心中卻是那樣的難過。

    周楠:“你看你看,都疼哭了吧!沒事的,沒事的。”

    他笑著安慰了荀芳語兩句,最後道:“對了,我明天要去城外十幾里地的軍器局當差。”

    荀芳語突然緊張起來,顧不得和丈夫置氣,張嘴要問。

    周楠又道:“其實也不遠,坐車每日都能回來,就是通勤時間有些長。”他大概計算了一下,從家裡到軍器局,以明朝的交通情況,單邊就得一個多小時,每天至少又三個小時消耗在路上。

    想不到穿越到明朝又回到現代社會擠地鐵的日子。

    在以前,周楠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擠上十幾站路去上班,真是不堪回首的日子。

    什麼叫同勤,荀芳語也不懂,她忙道:“老爺若是每日來回,卯時就要動身,晚上再回。天又這麼冷,身子如何經受得住,如果實在回不來就住在那邊吧。”

    周楠想了想,點頭:“看情形再說,我爭取三兩日回來一次。”

    荀芳語恩了一聲,突然走到門口對著外面喊:“安婆婆,快去叫安婆婆過來給老爺收拾行裝。”

    這一聲好大,將周楠嚇了一跳。要知道,荀芳語平日里少言寡語,一天到晚也說不了幾句。即便開腔,聲音小得也像蚊子哼哼。想不剛才這一喊,聲音卻如此清亮,直震得人耳膜發疼。

    當夜無話,荀芳語極盡溫存,夫妻二人的冷戰就這麼消泯於無形。

    第二日一大早,周楠先去了王世貞那裡。

    王世貞還沒有回來,他就跟那個老僕說明了情況,道自己以後只怕不能每天過來讀書。

    老僕笑道,這事他能夠替老爺做主,周大人就放心去上任吧!三五日過來一次也可以,不過,每天一篇文章還是要寫的,到時候一併交過來就是。

    從王世貞那裡出來,周楠和郭書辦匯合坐了早已經僱好的馬車,出了阜城門,一路朝軍器局行去。

    現在的郭書辦已經不是郭書辦了,他得了新的官職,現任工部虞衡清吏司軍器局從九品副使,算是正式分配,奔赴為國效力的前線。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22:24
第二百四十二章老郭的為官之道





    至於周楠現在的官職,名稱很拗口,“行人司行人,暫署虞衡清吏司軍器局大使。”以後在官場上往來,自報家門的時候,一長串官名報出來,還真是麻煩。

    周楠這一路上都在練習,半天總算說得囫圇。

    郭書辦,不現在是郭副使,笑道:“行人,你也別記那麼多。後面那一長溜官職都是暫代也沒有什麼意義。以後見了人,你只需說自己是行人就可以了,誰敢不敬?”

    行人將來可是要做御史,做給事中的,至不濟也是六部主事,不比鳥毛大使威風?

    周楠心中暗道,別人做行人,是直奔言官清流而去。我沒有文憑,先天不足,這條路顯然走不通。只要辦好這個差事,有老徐的提攜,倒是可以以雜流而為正印官。只不過,此事不好同老郭講。

    又說了幾句閒話,郭副使看著周楠調侃道:“行人今日面容髮青,精神萎靡,想來昨夜操勞過度。事行有度,莫到了年老時有心無力,多保重八。”

    這是少年不知XX貴,老來望X空流淚的明朝版嗎?周楠心中突然有些惱怒,自己以前在淮安的名聲確實不是太好,到京城之後青樓楚館基本不去,整日只在王世貞那裡讀書。想不到那個色中餓虎的名號還是如影隨形跟了過來。

    正要發作,郭副使又道:“行人,我聽人說軍器局那邊甚是繁榮,到地頭免不要有人吃請,場面上的應酬卻是免不了的,怕就怕行人你經受不了,傷了元氣。不過,大老爺你放心,這些累活,舍屬下其誰?”

    他一副窯子裡的姑娘放過我們周大人,有種沖我老郭來的架勢。義正詞嚴,忠心耿耿。

    聽老郭這麼說,周楠精神大振:“那邊有妓女否?”

    不對啊,軍器局乃是軍事重地。一般來說,這種機關都設在荒郊野外,鳥不拉屎的地方。

    郭副使興致勃勃地說,原先軍器局那邊確實是荒地。可一下子修了那麼多倉庫,又駐了一百多人。每日車馬、商賈不絕,漸漸就繁榮起來。由一個小村變為大莊子,然後又成為一個集鎮。

    到如今,那地方已經有兩千戶人家,一萬餘人,抵得上偏遠地區的一座縣城了。

    人一多,各行個業都繁榮起來,青樓楚館也同樣如此。

    周楠矯舌,他有點蒙逼,小小一個軍器局竟然帶動了一方經濟。

    “開玩笑,國家每年那麼多軍費,九邊所需軍械都要從軍器局轉運,這其中又有多少銀子在流動。”郭副使一臉的精彩:“那邊雖說是大興縣的地盤,可縣衙門卻管不到。一萬多人口,地方治安也需要人維持,怎麼辦,自然交給行人你。行人,你別看這個官兒小,可同縣大老爺沒什麼區別,在那一畝三分地裡,都是大老爺你一個人說了算。那才是,真正的百里侯啊!”

    聽老郭這麼一說,周楠抽了一口冷氣。

    確實,一萬多人已經是一個縣城的規模。他手頭有錢,有一百多兵丁,一言九鼎,這不就是個縣令嗎?

    而且,和地方縣要受到無數婆婆約束不同,軍器局只需對工部負責,工作起來彈性非常大,妥妥的小諸侯。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本來周楠對徐階這個安排心存怨懟,此刻卻是心花怒放了。

    他斜視郭副使一眼,呵斥道:“你這廝原來早知道這個職位的要緊,卻故意不說,好生可惡!”

    周楠原本以為這個大使也就是油水多些,但品級低前程無亮。卻不想,竟威風成這樣。

    若事先知曉這裡面的門道,以他的性子,這個副使的位置肯定會用來和人做利益交換。

    郭副使不花一文錢就得了這個肥差,好一個心機BOY。

    老郭有點尷尬,拱手作揖:“行人的恩情屬下沒齒不忘,將來只能粉身以報了。”

    周楠笑道:“老郭,說這些就沒意思了,你跟了我也有些日子,咱們也算談得來,也應該給你好好安排。”

    郭副使感激涕淋半天,就問:“行人這次去軍器庫可有章程?”

    周楠奇問:“不就是去上任,要什麼章程?”

    老郭:“俗話說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誰上位都會用自己的心腹。如果沒猜錯,現在軍器局裡的書吏和衙役應該都是前任大使的老人,未必和行人你一條心。又有一句俗話說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咱們得整治幾個刺頭,最好能夠趕走幾個人,樹立權威,得叫別人怕了行人。”

    週楠:“普通衙役也就罷了,局裡的吏員書辦都是吏部任命的,哪裡能說趕走就趕走?”明朝的文官制度已極盡完善,所有吏員,也就是正式工。如果他不犯錯,做為主官的你還真不能把人家怎麼樣。

    郭書辦突然從袖子裡抽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紙,道:“行人,屬下已經查過了,軍器局有不少人吃損耗,夥同外人走私販私。為首之人是章副使,證據確鑿。等下行人去了軍器局,可按圖索驥,將章副使等一干人拿了,給他們來個下馬威。別人知道咱們的厲害,以後自然就老實了。”

    說到這裡,老郭亮油油的禿頂上彷彿寫著“我很兇”三個大字。

    這廝倒是早有準備,周楠:“到任第一天就拿下一個副使,不妥當吧,壞規矩。”

    老郭一笑:“其實也不是真要將章副使怎麼樣,也就是嚇他一嚇。大老爺,等下可由小人先發難,唱白臉。待嚇住章副使,大老爺可出來唱紅臉,饒他一回。如此,章副使受了行人的恩惠,以後自然俯首帖耳唯你馬首是瞻。”

    周楠心中大動:“老郭,可知道這個章副使有什麼背景?”

    “查過了,沒什麼背景,他這個副使是花錢從嘉靖初年夏言的一個門生手頭討來的。”

    夏言當年死在嚴嵩手頭,已是明日黃花,整治他一個門人的關係戶也沒任何後患,周楠覺得老郭這個建議不錯。

    心中琢磨著等下老郭率先發難,自己又如何網開一面唱好那個紅臉。

    確實,作為一個主官,倒不用當這個惡人。

    老郭倒適合給自己幹臟活。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22:24
第二百四十三章十年媳婦熬成婆





    工部虞衡清吏司軍器局位於出京城十四里地的白各莊。

    京城中叫什麼“各”莊的地方非常多,比如楊各莊、馬各莊、張各莊。

    各的意思就是家,白各莊這里以前住的是一戶白姓人家。後來軍器局設在這里里,人口飛快膨脹,幾十上百年下來,已經變成一處集鎮。

    遠遠看去,好大一座城市,只是沒有城牆而已。

    集鎮中有橫平豎直兩條大街,十幾條胡同。正是趕集的日子,街上好多人,又不少衙役在巡街。

    老郭拉住一人,問軍器局衙門在什麼地方。這才知道,這些衙役都是軍器局的。

    聽說眼前是新任的大使和副使,幾個衙役大驚,急忙將大老爺迎回衙里,又讓所有人集合排衙,拜見主官。

    衙門位於距離十字口西北百餘步的地方,和普通縣衙沒有區別,前廳後院。

    前面是大堂,大堂旁邊是副使的判事廳,後面則是周大老爺起居的後衙。

    軍器局有大使一人,副使兩人,書辦六人,兵丁一百整。另外,還有四口大倉庫,一家火器製造所,一家製造長矛槍頭和雁翎刀的工坊,有工匠六十,衙門每年手頭的流動資金有上萬兩。

    據說,距離白各莊六十里地還有虞衡清吏司的一家皮做局,一家鞍轡局,不用問是製作鎧甲和馬鞍的。

    虞衡清吏司的好幾個局都設在大興縣境內,地方上有事,局裡自己就處理了,縣里也沒資格發聲。由此可見,做大興知縣是何等之慘。

    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做惡,附郭省城。大興知縣附郭京城,縣里的地盤被中央各大衙門分割得七零八落,想來前世不知道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壞事。

    悲劇啊!

    周楠手下這一百多人負責地方治安,有逮捕處置罪人的權力;管著一個商業繁榮的城鎮,每年又有上萬兩流水支應。

    掌握著一支可用的武裝力量,掌握著大筆國有資產,說起來周楠的實權比普通知縣還有大些。

    看著拜伏一地的手下,老周志得意滿。感覺自己就好像是後世一個大型國企的董事長,給個知府也不換啊!

    “起來吧!”周楠第一次主政一方,很快地進入角色,拿腔拿調地喝了一聲。

    接著他有勸勉了眾人幾句,從袖子裡將老郭早已經準備好的黑名單放在長案上。

    老郭會意,腰桿一挺,目光凶狠地盯著眾人,道:“我軍器局雖然品級低,卻管轄一方。除了製造軍器,還要捕盜、緝私、捉逃、盤姦之責。本官聽人說,有的人公器私用,走私販私。走私販私也就罷了,甚至還有人膽大包天到動用兵丁走私私鹽,走私藥子。我想問,誰給你們這個膽子?”

    說著話,他大聲冷笑:“別以為你們打著軍器局的旗號,又帶著兵馬,大興縣就管不著你們。別人管不著,好,我們自己管,今日本官說不得要替周大老爺清理門戶了。”

    老郭說到激動處,索性將帽子也摘下扔狠狠扔到地上。

    別人是赤膊上陣,他老人家是髡首衝鋒。

    這一百來號人見到他張開的慾要吃人的血盆大口,心中驚懼,知道周楠這是要立威。

    今日只怕有人要倒霉了,大夥在這里呆了這麼多年,誰的屁股都不干淨。真要追究,沒人跑得脫,就看大老爺要拿誰當殺雞警猴的那隻雞。

    下面的人有的面容蒼白,有的偷偷地擦著額上的汗水,有人眼珠子不壞好意思滴溜溜轉動顯然是想等下是不是藉這個機會舉報仇。

    郭副使見火候已到,給周大老爺遞過去一個眼色。

    周楠醞釀了一下情緒,柔聲問:“章副使何在?”

    沒有人吱聲。

    又喊了一聲,依舊沒人搭理。

    周楠心中的邪火拱了起來,好個狂妄自大的東西,本大老爺叫你,你竟然置之不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咱就不姓周。

    他也懶得去唱紅臉,提起驚堂木重重一拍:“章副使,你這小人,給本大老爺站出來!”

    還是沒有人說話。

    下面的人面面相覷,半天,才有一個書辦戰戰兢兢上前:“禀大老爺,章副使卻不在。”

    郭副使怒笑:“好個混帳東西,他不知道周大老爺今天要來上任嗎?”

    書辦:“回大老爺,回郭老爺的話,章副使任滿已於今日一大早交卸了差使辭官回鄉了。”

    “什麼……辭官回鄉下……就是今天的事……”郭副使瞠目結舌,繼而滿面通紅。

    他也是得意忘形,一心向在周楠面前表現,一開始就驚風急雨樹威,卻忘記了先讓大家拜見新任的周大人。到現在,下面的人姓甚名誰,所任何職他還一無所知。

    若早知道章副使已經辭官,何至鬧出這樣的笑話。

    出師不利,老郭這個臉丟大了。

    而且,犯下這麼大一個錯誤,周大老爺又會怎麼看我老郭?

    他和周大老爺蓄起的氣已瀉,再換一隻雞殺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沒個奈何,郭副使只得有氣無力地說:“既然姓章的已走,那就罷了,各人前來拜見大老爺吧!”

    失望,非常的失望。

    已經寫好的劇本一開機,演員跑了,周楠有種一拳打在空氣裡的感覺。

    不對啊,穿越小說不是這麼寫的啊!按道理,書中的主角新到一地,必然會有一個老人仗著自己是老資格不把你放在眼裡。然後,一番爭鬥,被主角狠狠打臉。

    這才是讀者喜聞樂見的橋段啊!

    周楠心中不快,睜開智慧的雙眼要看下面一百來號人馬中誰有做反派的潛力。

    可惜看了半天,下面的人對他都是必恭必敬,諂詞如潮,就差叫他老周是乾爹、親爸爸。

    算了,既然大夥兒如此上道,周楠爸爸再對你們吹毛求疵,吹毛求屁也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只得好生撫慰了手下半天,叫他們各歸其位,好生做事。

    今日無事,一切順利,老周竟有點淡淡的失落。

    見周圍無人,旁邊,郭書辦放聲大笑:“大老爺,想不到做官是如此過癮。看到下面一百多人拜伏在地,把你當祖宗供著,爽利,爽利啊!想不到我老郭也有今日的風光。”

    小人,得勢小人。周楠在心中鄙夷,給老郭下了這個判詞。

    這廝也是倒霉,中舉之後在京城待選十年,一直都在各大衙門跑腿,被人當灰孫子一樣使喚,是個人都能踩他一腳。

    這次終於得了官位,還是個權力大油水足的職司,得意忘形了。

    周楠一睜臉想要訓斥他幾句,可一開口,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自己無論是做衙役、典吏、知使,還是行人,都是別人的下屬,一言一行都要看人臉色。如今,終於可以在這一畝三分地當土霸王,真是十年媳婦熬成婆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22:25
第二百四十四章體面呢





    突然間,周楠覺得自己好像是影視作品的標準的反面角色,而老郭則是典型的狗腿子。

    正副兩位大使大聲奸笑,若是叫手下人看去了也不成體統。

    周楠忙一整臉,讓老郭收聲,快快去將歷年的帳本找出來熟悉了,盡快進入工作狀態。做壞人你也得有做壞人的資格,業務上不能太差。否則,那就不是奸人郭,而是是蠢人郭了。

    於是,周楠和老郭就耐下性子查看公文,時不時還在紙上記上一筆,將丟下二十多年的四則運算重新撿起來。

    正當周楠和老郭算帳算得老眼昏花的時候,就有差役拿了帖子進來,說是大興縣白各莊巡檢司的錢巡檢前來拜會。

    前頭說過白各莊是軍器局的地盤,針插不進,水潑不入,大興也管不到這裡,現在怎麼又鑽出個巡檢來了。

    周楠甚是奇,就讓人將錢巡檢請了進來。

    巡檢是武職,可世襲,錢巡一家三代都在大興縣衙里當差,見多識廣,自然知道行人的前程和威力,對周楠極為恭敬。

    坐下看了茶之後,錢巡檢就道,聽說周行人和郭副使今日正式上任,他在鎮裡《酥玉樓》設宴為二位大人接風,寥盡地主之友誼,請務必給面賞臉。

    一聽《酥玉樓》這個名字,老郭就兩眼放光。二八佳人體如酥,腰上長劍殺愚夫,顯然不單單是吃頓飯那麼簡單。

    上任第一天就去狎妓,好像不太合適。周楠正要呵斥老郭,可心中一動,說到底這裡是大興的地界,現在又鑽出個巡檢來,以後大家在公務上還需互相配合,這麼不給面子也不妥當,就點頭應允了。

    出了軍器局,三人到了《酥玉樓》,錢巡檢點了三個女子作陪。

    據老鴇介紹說,這是樓中群芳的狀元、榜眼、探花。其中,狀元那個叫林寶寶,是錢巡檢的心頭好。老錢每次來這裡必點,一年中要睡上百餘次。

    錢馴檢好身體,我輩楷模。

    今日老錢異常大方,直接將林寶兒推到周楠懷中。

    周楠看到錢巡檢黝黑的皮膚和伸出鼻孔的茂盛鼻毛,又看了看坐在旁邊的林寶寶,想像二人在一起時的情形。心中突然有點接受不了,就讓給了老郭。

    倒不是他有什麼道德潔癖,實在是這個林寶寶生得實在不好看,嗓子也粗。狀元如此,可想其他女子質量堪憂。

    想來,小地方也不可能有什麼美人。真正有姿色的女子,人家不知道去京城發財。也就十幾里地,那邊可是遍地黃金的花花世界,那邊才是能體現個人價值的大平台。

    從頭到尾,我們的老周同志都顯得非常正經,拒美色永不粘。

    酒過三巡,大約是看出老錢要提正事。兩個話事人談話,老郭自然不方便旁聽,就抱著林寶寶走了。

    見四下再無人,錢巡檢又敬了周楠一杯酒,小心地說出一番話來,又說還請行人憐惜,務必要幫我一回。

    原來,錢巡檢所說的事情依舊是為了應付今年的歲考。

    京官三年一考,地方上則是一年一考。

    巡檢司掌握的是一縣的軍事力量,相當於後世的武裝警察和公安局,考核的指標很簡單,就看你當年抓了多少犯人。抓得越多,說明你成績越突出。若是太平無事,一個犯人也無,就準備吃掛落吧!

    按說,以封建社會衙門的兇殘,你一個巡檢要抓幾個犯人應付也不是什麼難事,帶人上街,看誰不順眼帶回去關上一陣。等應付了考核,再放掉就是。小老百姓無權無勢,受此無妄之災後能夠平安回家已是萬幸,自然不敢廢話。

    問題在於,錢巡檢很慘,他所管轄的這個片區的人口為了生計,都跑到白各莊來了。

    白各莊有兩個兵工廠,一大片倉庫,固然繁榮了一方經濟,卻產生了強大虹吸效應,不斷吸納周圍的人口和資源。

    老錢所管的幾個集鎮,人口加一起也就兩千多。沒有人口,就沒有收入。巡檢司的編制也一再壓縮,到現在,他手頭也就剩十幾人,守著白各莊裡的一個小院。和周楠手下一百多精兵強將、六十多個精壯匠人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只得求到周楠這裡,說周大人你手頭若是有犯人,借些過去,好歹將這場歲考給應付過去,到時候再還回來就是。

    聽他這麼說,周楠大為同情,又同病相憐。一個縣通常都要三四個巡檢,各人都管著兩三個鎮。這廝混得連個鄉老都不如,還真是大明朝獨一份。

    說起來,穿越到明朝之後,他先後經歷過兩次考評。先是在安東縣,後來又是行人司,都是不太美好的記憶。

    明朝的文官制度到嘉靖年已經非常完善了,有歲考,有三年一考,有六年一考,還有九年一屆的終考。數字出乾部,考核出乾部,任何人都別想跑脫,都快把大家給逼瘋了。

    到萬曆年張居正主政的事,更是喪心病狂到每月一考。張首輔死後他的家人之所以被人整得那麼慘,很大原因是他的考成法為害尤烈,激起了眾怒。

    周楠心中暗道:“張居正的一條鞭法是善政,但考成法弊端實在太大。他年我若為首輔,一條鞭可以實施,考成法嘛……還是算了,得罪人的事情可不能做。宰相者,調和陰陽,溝通上下左右,幹的就是裱糊匠的活兒,為政不可太激烈……咳,我連明年的鄉試都不知道能否考中,想這麼遠做什麼… …”

    見周楠沉吟,錢巡檢以為他不肯,忙道:“行人,縣衙的縣丞與我不睦,這次有心要整治下官。後天就會過來考核,這一關我怕是過不去了……一個犯人一兩銀子。我那裡還差三十人,借用三天,三天后就還你。”

    周楠心中倒是願意幫錢巡檢的。

    自己在軍器局雖然是天不收地不管的山大王,可白各莊在名義上還是歸大興縣管的。將來地方上有事,未必不找到老錢那裡去。

    說句難聽點的話,若是地方有有不開眼的人惹到他老周。我們的周大人勃然大怒,派人抓捕下獄好生整治,最後到判決的時候還得在大興縣那邊走法律程序。

    只是,自己好歹也是個行人,你老錢就算要送銀子給我,也得講究方式方法,搞得這般**裸,那不是授人予柄嗎?

    體面呢?

    周楠板著臉:“錢巡檢,你這是要賄賂本官嗎?”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軍器局的兵丁跑來禀告:“周大老爺,不好了,一夥送鐵的夫子和咱們的人打起來了。”

    周楠問:“怎麼回事,多少人?”

    兵丁回答說:“按照往日生鐵入庫的規矩,得除去四成的雜質。可今日那伙人卻不依,大家說話都難聽,說著說著火氣就上來,打成一團。大老爺放心,對方只有二十來人,還翻不了天。”

    周楠又問:“送生鐵的是什麼來歷?”

    兵丁:“來自房山縣樂舉人的礦山。”

    周楠這下就放心了,喝道:“屁大點事,你傳我令,點齊人馬,將那些人都給我捉了,關上幾日,我這就過去。”

    等兵丁得令退下,周楠笑著對錢巡檢道;“你要的犯人給你湊到了,不過,須得好生看管,不可虐待。畢竟本官將來和樂舉人還是要見面的,免得弄僵。”

    錢巡檢本以為周楠已經狠心拒絕了自己,卻不想現在卻如此爽利,心中大喜。暗想:二十來人雖然不多,但勉強可以評和中上,今次歲考算是過關了。

    他正要說晚間就送銀子到周老爺府上,可看到周大人一拂袖風度翩翩離去的模樣。心中突然醒悟,這周子木乃是行人,未來的清流,和他當面談錢實在太俗。這種沾銅臭的事兒,還是直接和他手下心腹交涉吧!

    送走周大老爺,老郭一臉色幸福的紅潤走出來。見周大人不在,一楞:“錢巡檢,我家大老爺呢?”

    錢巡檢也是一呆:“副使緣何這麼快?”老郭從抱著林寶寶離席,到出來,前後也就小半柱香時間。扣除寬衣解帶,說閒話兒的工夫,怕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真是利索麻利。

    話脫口而出,老錢忍不住想抽自己一記耳光。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短平快可不是什麼好話。

    我這張臭嘴啊,得罪人得罪人!

    好在郭副使倒沒有想到那裡去,感慨道:“業精於勤,荒於嬉。”

    兩人將腦袋湊到一起,開誠佈公商定好這次人犯交接事宜和具體價格,不表。

    且說,周楠衝趕回衙門,那頭,一百多軍器局的兵丁何等兇暴,已經將那二十多人捉了,用一根細麻繩繫了手指,串得跟蚱蜢似的投入班房裡,倒也省的他親自衝鋒陷陣當惡人。

    周大人現在是單位一把手,按照為官之道,他是不能做臟活兒的,不然不體面。

    大老爺還是想做清官的。

    於是,老周親自跑了一趟班房,等手下的書辦板著臉訓完話。就微笑著對一眾鼻青臉腫的夫子們說,這次扣了你們所鑄生鐵四成雜質,合法依規。你們都是跑腿的,同爾等也沒有什麼關係。真有異議,讓樂舉人過來,本官自和他說話。

    但爾等聚眾滋事卻是有錯,且關你們幾日,以警效尤。

    又對手下道:“給他們鬆綁,一日兩餐不可短缺,另外,叫郎中來給傷者看看。”

    眾夫子先前已經被軍器局的兵丁一通好打,現在已經洩了氣,都不敢再生事,老實地呆帶班房裡,等著主家過來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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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我爸是李偉





    辦完這事,郭副使就回來,帶回來二十兩銀子。

    看到四錠五兩重的小元寶,周楠有種淚流滿面的感覺:蒼天可憐,這可是本大人進京之後第一筆拿得出手的收入,終於不用吃軟飯了。

    他在行人司每月也就二兩銀子的收入,京城居,大不易,這點工資連場面應酬都不夠,用錢的時候,都從荀芳語的私房錢裡支出。

    另外,京城的宅子說到底也是荀芳語出錢買的。

    看荀芳語帶來的婆子丫鬟在窩頭、黃豆、青花面前頤指氣使的樣子,周楠就頭疼。長此以往,家裡的西風不是要壓倒東風了?

    老郭:“大老爺,既然人已經捉了,屬下這就解送到錢巡檢那裡去。”

    周楠想了想,道:“不忙,明天再說。”

    老郭點頭:“晾一晾他也好,太容易得到東西也不知道珍惜。”又建議:“大老爺,索性咱們放一個夫子回去讓他把這個消息帶給樂舉人。我已查得清楚那樂舉人也沒有什麼背景,就是個普通鄉紳。他但凡會做人,要想將這筆生意長期做下去,免不得會親自來一趟大興,自然有一份孝敬。”

    兩頭吃錢,豈不快哉?

    周楠想了想,搖頭:“吃相太難看了,於本大人官箴有損,罷了。這二十來人關上三四天就放回去,樂舉人得了這個教訓,以後想必也不會再糾纏扣除四成雜質的事兒。”

    他還是知恥的,幹這種事兒,心裡那道關過不去。

    周楠心中奇怪。這樂舉人以前送生鐵到軍器局都是除四成的皮。他以前不鬧,今日夫子們偏要生事,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說起扣四成雜質這事,涉及到明朝的鹽鐵專營製度。

    從漢朝開始,鹽是普通百姓的日常剛需,是國家財政的主要收入之一;而銅鐵除了能用來鑄錢之外,還可以製作兵器。

    因此,國家實行專營專賣制度,實行嚴格的管控。

    到明朝的時候,隨著經濟的進一步發展,隨著中央的統治力的進一步加強。鹽政依舊嚴格,但鐵政卻放鬆了,除了官營之外,還允許私人開採。

    道理很簡單,中國的鐵礦品位低,開採難度大,礦點都在大山里,又分散。如果全部官營,成本實在太高,到頭來一算帳,說不定還要賠本。

    再說了,如果每件鐵器都專應,牽扯的人力實在太多。總不可能老百姓每買一口鍋,一把鐮刀、一把鎖都要跑衙門里報備實行實名制?如此,衙門裡每天也不用乾其他事了。

    因此,從洪武年開始,朱元璋就開了鐵禁,下詔命各處鐵冶,令民得自採煉,而歲輸課每三十分取其二。也就是,每年收營業稅三十分之二。

    當然,到現在,這個稅率已經翻了好幾番。

    除了課稅,還有各項雜捐。

    不過,也因為這些礦山都在深山里,又被地方鄉紳把持,賦稅收起來難度不小。因此,從嘉靖年開始,皇帝家派出礦監到各礦點坐地收錢。所收的錢都入了天子內帑,直到崇禎年間,皇帝被東林黨忽悠瘸了撤回所有太監為止。

    前頭說過,中國的鐵礦最大的問題是品位低,開採不易。尤其是其中含有諸如硫一類的雜質,質量很低,鑄成的生鐵如果直接用來打造兵器,易折易碎。

    這一弊病如今在東南對倭戰事中表現得非常突出,明軍的雁翎刀一對上日本倭刀,常常被人一刀兩斷。

    戚繼光也是因為這個緣故,這才在唐順之的點播上發明了鴛鴦陣,讓士兵們都換上了長兵器。

    其實要想獲得合格的鋼鐵辦法也很簡單,就是叫鐵匠反复鍛打,只要時間夠長次數夠多,總能一點點將生鐵裡的雜質煅打出去。

    這被打出去的雜質可是不小的損耗,通常在三到四成之間,軍器局在收生鐵的時候都會扣下來。

    周楠也想不明白樂舉人今天突然會糾纏這事,這人又沒有什麼背景,還如此囂張,那不是失心瘋了嗎,以後還想不想做這筆生意了?

    正想著,又有兵丁將一張帖子送來,說是本地一個姓李的鄉紳在《酥玉樓》設宴為大老爺接風。

    周楠一看,怎麼又是酥玉樓,難道白各莊就沒有好去處了嗎?那地方的庸脂俗粉,周老爺敬謝不敏,就要推了。

    說時遲那時快,又有幾張帖子送過來,都是本地的商家,依舊是為大老爺接風,地點不出意料地是酥玉樓。原來,白各莊正好位於官道上,乃是京城西南連通保定府的交通要道。軍器局設在這里之後,因為人口一多,變成為一座通衢。

    軍器局又將大興縣本地巡檢司的治安權搶了過去,商家如果有事,肯定會求到周大人這裡來,自然要來討好。

    郭副使提醒周楠:“大老爺,這些鄉紳可都是要和你相處的,如果不給面子也不太妥當,好歹要去應付一下。”

    周楠心中好笑,調侃道:“老郭可是還想著那林寶寶?”

    老郭搖頭:“露水情緣,過後就罷,當不得真。其實,我也想和地方上的人認識一下,今天也是個機會。”吃回頭草,在快餐界可是要被人笑話的。

    周楠會意,等下鄉紳和商賈們肯定又有孝敬,倒是不妨走一遭。

    於是,當日晚飯,周楠二臨酥玉樓,和一眾地方頭面人物吃了幾杯酒,看了看幾個實在面目可憎的女子,做了幾首風月詩詞。

    老郭和眾人勾搭半天,又替周大老爺接了二十多兩紅包,然後興沖衝鑽進了林寶寶房間。

    周楠也懶得去管這個口是心非的餓癆鬼,只不住吃酒。

    一席酒吃得盡興,看到眾人對自己如此恭敬,大老爺今日非常快活。

    很快,天就徹底黑下去了。

    見時辰已經差不多,眾人這才告辭而去。

    周老爺坐在精舍裡做起了激烈的思想鬥爭,今天是不是睡在這樓子裡呢?說起來,本官已經守身如玉大半年了……可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裡的女人……這裡就沒有女人,根本就下不了口呀!

    正想著,突見一人氣勢洶洶地衝進來,低聲叫道:“周大人,你這麼做可不地道啊!”

    來的人正是錢巡檢。

    周楠轉著手中酒杯,笑道:“巡檢可是怪本官在外吃酒沒有請你?”

    錢巡檢眼睛裡閃著怒火:“周大人,人犯的事的事情咱們可是說好的,人你已經湊夠了,怎麼反手卻都放了。你收錢不辦事,是要黑了本官嗎?這世道還有公理嗎,傳出去誰人還敢同你親近?”

    周楠一呆: “人我是抓二十多個,準備明日一大早就解送到你那邊。現在正好好地關在班房裡,要不,你現在就帶人過去接收好了。”

    見他的表情不似作偽,錢巡檢問:“大人真不知道?”

    周楠:“我又知道什麼,老錢,究竟怎麼回事,你同我說清楚呀!”

    “大老爺果然是不知道,這倒是怪了。”錢巡檢道:“軍器局抓了二十多個滋生夫子的事情下官也聽人說了,大老爺果然是一偌千金。不過,就在剛才,我那邊一個巡街的手下來報告說,你們衙門又將那二十多人放了。”

    周楠大怒,拍案而起:“誰這麼大膽子不經本老爺點頭就私自放人,我這就回衙看看。錢巡檢你放心,本官肯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他急忙出了房間,朝那頭喊了一聲:“老郭,郭副使,出事了,快回衙!”

    老郭扶牆而出:“怎麼了,大老爺有何吩咐?”

    周楠鐵青著臉:“衙門裡出魏延了,本老爺這次來軍器局本打算要以德服人。看來,今天要拿幾個不開眼的傢伙祭旗。”

    “直娘賊,好大膽子,大老爺放心,這事老郭知道怎麼做。”聽周楠說了這事,老郭面上閃著凶光。

    這事是對周大老爺,對他郭二老爺權威的挑戰,今次說不定要打殘幾個不開眼的東西。

    兩人氣急敗壞地回到官衙,果然,班房里人去樓空。

    郭副使高聲喝罵:“是誰,是誰私放囚犯的,好大膽子?”

    幾個滿面煞白的兵丁戰戰兢兢跪地回話:“禀大老爺、郭老爺,是李副使放的人,小人等也是沒有辦法。”

    老郭一呆:“什麼李副使?”

    “就是新到任的李老爺,他說了,大老爺郭老爺若是回來,還請去他那裡說話。”

    郭副使大怒:“一個副使竟然叫上司過去說話,好個狂悖小人,你們去叫他過來。”

    周楠心中突然覺得不對勁,道:“李副使何在?”

    “在判事廳中。”

    軍器局的權力結構是這樣,周楠總領全局,下面有兩個副使,一人負責兵器製造,一人負責內務和地方治安。

    負責內務和治安權柄重,可事務繁雜,又沒有什麼油水。周楠在為老郭跑官的時候考慮到郭書辦勞苦功高,就讓他負責兵器製造賺點零花。

    以前那個章副使辭職走人,這個李副使應該是來頂替他的。在局裡統領那一百號兵丁,管理班房。

    兩個副使的各有一間判事廳,等到周楠走到李副使的屋中,一個二十來歲的猥瑣官員穩坐太師椅,拿眼睛斜視周楠:“你就是周行人,人犯是我放的,我叫李高,我爸是李偉。”

    我爸是李偉,未來國丈李偉,就問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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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軍器局的權力爭奪戰





    聽到眼前這個年輕官員自報家門,周楠吃了一驚。

    原來這人就是未來隆慶朝李貴妃,萬曆朝李太后的哥哥,李偉的兒子李高。

    上次京畿清丈隱匿皇產周楠和李偉發生過兩次激烈衝突,到第二次的時候甚至以死相拼才順利脫身。想不到這次竟然和李高共事,這才是冤家路窄啊!

    看眼前這個李高完全沒有下級見上司時的恭敬,周楠就知道此人來者不善。

    周楠現在雖然投靠徐階,苦逼地成為一個即將沒落的老臣集團中的一員,但從內心中來說他還是不想得罪王府系。

    裝出看不到李高狂悖無禮的樣子,微笑道:“原來是李大人,說起來本官和你表兄詹知縣也算是好友,大家都是一家人。想不到頂替章副使的人竟然是你,緣分,緣分啊!”

    “你說是的詹通啊,他提到過你。聽說你以前曾經在我家表兄手下做個吏員,久仰了。”李高一臉的諷刺:“以吏員而為行人,大人可是我朝獨一份兒。不但是詹通,就連爹爹也曾在我面前說到過周大人。現在咱們又成了同事,可不是緣分嗎?”

    周楠還是微笑道:“若說我以吏員而為行人是本朝獨一份,李副使以外戚而為朝廷官員,不也如此?”

    明朝有鑑於西漢、東漢兩朝帝后二股勢力共治天下的前事,嚴禁外戚從政,

    周楠這話已經是對李高的發難了。

    李高面色一變,不由解釋道:“裕王殿下如今只不過是一個親王,既沒有登基又不是儲君,我李家何來外戚一說,做個從九品的軍器局副使不可以嗎? ”

    “哦,這麼說也對。”周楠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拍了拍腦門:“這麼說來,李大人這個副使也做得,倒不違制。”

    說罷,他一屁股坐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攤開手掌:“拿來。”

    李高:“什麼拿來?”

    周楠喝道:“李大人今天到任,吏部派單呢,官照呢?”你說你是新任副使李高,拿文件出來證明。

    不覺中,二人已經不著痕蹟的過了一招。

    周楠剛才這番話的意思是提醒李高,你李大人若是外戚,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行人,自然要對你客客氣氣的。可如果你承認自己是外戚,這官你就不能做。

    若不承認,好,你現在就是我的下級。既然是下級,就得懂規矩,遵守制度。

    先報到吧。

    李高沒辦法,只得站起來,將一應文憑遞過去。

    周楠裝模做樣翻看了半天,又慢聲慢氣地向他介紹軍器局的職司和工作安排:“首先我先說兩點……第一點……這個這個……哦… …恩……”

    “第二點……這個,這個……”

    “好了,本官的話說完了。我最後再補充兩點,第一點……”將京察時孫大人說話的方式學了個十足。

    可憐李高一不小心著了周楠道兒,就這麼在周楠面前站了一柱香時間,直站得腿軟。

    他今日來上任,本有心打著王府的牌子給周楠一個下馬威,來一個下克上,將軍器局的權力搶到手。可眼前的情形若是落到外面書辦、兵丁們的眼裡,卻像是自己正畢恭畢敬地聆聽上司訓誡。

    墮了氣勢,以後還怎麼樹立威信?

    訓完話,周楠笑著將派單和官照還給李高,一揮手:“李大人今天第一天到任,所謂不知者不罪,私放那二十多個滋事的夫子一事本官就不追究了。既然你我同事,日後當和睦協作,勿負朝廷的恩典,下去吧!”

    李高吃他斥責半天,從頭到尾都開不了腔,心中怒極。鐵青著臉接過文憑,昂首走出判事廳。

    剛跨出門檻,突然記起這是自己的辦公室,該走的是他周楠才對。

    “好個奸詐的小人,這事咱們沒完。”李高眼睛裡閃著怨毒的亮光:“走著瞧!”

    看著李高氣得發抖的背影,周楠心中冷笑:一個二十來歲的紈絝子弟,也配和我過招,知道機關是怎麼運做的嗎?勞資好歹也在地方打滾了一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樣的事情沒經歷過。要收拾你實在太簡單了,把你拉到我熟悉的領域,用豐富的經驗把你打倒。

    他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第一天上任吃了兩台花酒,收了四五十兩銀子,我們的周大老爺也累了。見天已經黑盡,這個時候再回城已經沒有可能,直接到後衙睡了。

    這一覺睡得香甜,直到伙房來請大老爺吃午飯才起。

    看著天上有飄起的雪花,周楠伸了個懶腰:“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爺們冬眠足,窗外日遲遲。”

    這做了單位一把手就是爽,想睡到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不像在行人司每天卯時就要打卡那麼辛苦。

    吃過午飯,回到溫暖的辦公室,周楠想起昨日忙了一天還沒有作文,等下次見到王世貞王老師須不好交代,就提起精神擺開文房四寶寫了一篇《白各莊紀行》 。

    剛寫完,準備趁狀態極好,以李高為原型弄一篇《忠奸論》郭書辦就跑了過來,將腦袋湊到他面前,低聲道:“行人,已經查清楚房山樂舉人派來送貨的夫子為什麼鬧,而李高又為什麼把他們都放了的緣故了。”

    老郭還是光著頭,頭頂的雪花被屋中的熱氣一蒸騰,滴答地落在周楠的文章上。

    周老爺非常嫌棄,將稿子挪開:“怎麼說?”

    他不覺替老郭擔心,這郭副使大冷天的也不戴帽子,難道他就不怕頂門心生凍瘡嗎?

    郭副使:“屬下今天上午都在軍械廠那邊做事,跟匠戶打聽了一下,樂舉人的礦山已經賣了,你猜買礦山的是誰?”

    周楠心中一動:“不會是李高吧?”

    郭副使:“行人還真猜對了,軍器局大使出缺,本來是李高來補這個缺的,王府那邊也打了招呼,吏部也點了頭,可本路上突然殺出大老爺你這個程咬金。”

    “大人你這個官職是徐閣老許的,吏部不敢違拗,只得讓李高做了副使。大人你搶了人家的官位,這個仇就結下來。”

    “李高在來軍器局做官之前,預先買下了房山樂舉人的礦山,想的就是靠供應生鐵生髮。大老爺一來就抓了人家的夫子,這不是斷人財路嗎?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個仇結得更深。”

    周楠:“我和李家的仇本深,也不多這一樁。難怪李高敢放了那些夫子,原來是他的人啊!”

    郭副使嘆息:“王府不好惹啊,這姓李的又是個夯 ,他管著兵丁,將來可有得叫人頭疼的。早知如此,屬下就領了內務和治安的活兒。”

    周楠不屑地說:“我正他副,他手下的兵丁還不是本老爺的,難道李高還翻了天?倒是你管著軍器製造,卡住他的脖子,不怕姓李的不低頭。”

    郭副使會意:“屬下明白。”

    正說著話,外面卻傳來一陣鼓聲。

    軍器局養著一百來兵丁,又負責地方治安,打擊走私,算是一支準武裝力量。鎮裡民間但有爭訴,百姓都會擊鼓鳴冤告狀。

    如果能夠處理,軍器局自己就處置了。如果案情重大,則錄了口供移交給大興縣。

    算是明朝版的企業辦社會。

    聽到鼓聲,周楠心中一驚,難道是出事了。

    急忙和郭副使跑出去,一看,所有的兵丁都已經集中在大院子中。李高趾高氣揚地立在那裡,叫兵丁挨個報數。

    周楠疑惑地問:“李副使你這是做什麼?”

    李高正色:“訓練士卒,維持治安,乃是下官應盡之責。”說罷,喝道:“出發。”

    然後在一個兵卒的侍侯下,艱難地爬上一匹大叫驢,威風凜凜絕塵而去。

    按照朝廷的製度,軍器局這一百兵丁屬於衙役鄉勇,大明朝預備役部隊,每年農閒時都要組織操練。將來國家一旦有事,能招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不能勝兩說。

    一百兵丁傾巢而出,衙門裡瞬間清靜謐。

    郭書辦抓了抓頭皮:“李高這是在做什麼,折騰。”

    周楠突然感覺到不安,低聲道:“老郭,你仔細些,李高可不是蠢貨。”

    後來周楠聽人說,李高帶著兵丁在野地裡擺了一下午陣,又是一字長蛇,又是魚鱗又是雁行。估計李高是突擊學習了幾日,可憐那些兵丁平日間欺負普通人可以,就其軍事素質而言卻是半點也無。隊伍走得亂七八糟,搞得跟趕集似的那般熱鬧。

    李高大發雷霆,一口氣鞭笞了二十幾個不聽話的兵卒,這才帶著疲憊不堪的部隊回來。

    晚間,錢巡檢又派人過來問周行人答應的人犯什麼時候能夠湊齊,大興縣丞後天下午就要過來年考,再拖下去也不辦法。

    周楠也沒想好法子,只得對來人說你去回你家巡檢這不是還有兩天嗎,急什麼?

    次日,一大早,號角聲聲。

    周楠被吵醒,披衣出來一看,卻見一百多個兵丁拿笤帚掃地的掃地,拿抹布擦窗的擦窗,更有人拿著竹竿打著院中樹上的枯葉。

    李高正叉著腰立在院中大聲呼喝。

    周楠“李大人這是做什麼?”

    李高:“新人當有新氣象,我知道這些人以前好日子過慣了,一個個文恬武嬉。從現在開始,都得給我提起精神來。本大人要以軍法治衙,這養兵如養狗,一刻都不能讓他們閒著。否則,都要變成蠢豬。”

    聽到“養兵”二字,周楠眼皮子一跳。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李高眼睛一瞪,指著那個正在掃雪的兵丁罵道:“你怎麼掃的地,怎麼還有積雪。來人,給我打。”

    說著,又斜視週楠一眼。

    立即就有兩個如狼似虎的士卒衝過來,按住掃地那人就一頓棍棒,直打得他哭爹喊娘。

    這純粹就是做給老爺我看啊,周楠喝道:“住手,不過是掃雪而已,怎麼能打人?”

    那兩個動手的兵丁聽到周楠下令,手一頓,膽怯地看了李高一眼。

    見李高沒有任何表示,又繼續用力。

    李高顯然很滿意他們的表現,面容一緩,悠悠道:“罷了,點到為止,給這不曉事的混帳東西一點教訓就可以了。”

    “是,老爺。”兩個行刑的兵丁。

    那個被打得屁股上全是血的人連忙磕頭,哭喊:“多謝李老爺,多謝李老爺!”

    院子中正忙碌的兵卒都是一臉的震攝。

    李高得意洋洋地看著周楠:“周大人,外面冷,保重身子。”你老還是回屋歇著去吧!

    周楠氣得雙手微顫,回屋之中好半天在將心中的怒氣壓下去,對旁邊的郭副使說:“老郭,李高這是給本大人玩了一出細柳營啊! ”

    姓李的剛到軍器局不過兩日,就迫不及待地搶班奪權。

    軍器局正副兩位大使的權力爭奪戰,第一陣,周行人小敗,念頭相當地不通達。

    所謂細柳營說的是西漢漢文帝時的一個典故。

    說的是,漢文帝時期,匈奴入侵中國。漢朝組織軍隊抵抗侵略,由周亞夫為大將軍,駐軍細柳。

    文帝親自去軍營慰勞軍隊。到了霸上和棘門的軍營,驅馳而入。來到細柳軍營,只見官兵都披戴盔甲,手持鋒利的兵器,開弓搭箭,弓拉滿月,戒備森嚴。

    皇帝的先行衛隊到了營前,不准進入。先行的衛隊說:“皇上將要駕到。”鎮守軍營的將官回答:“將軍有令:軍中只聽從將軍的命令,不聽從天子的命令。”

    過了不久,皇帝駕到,也不讓入軍營。

    於是文帝就派使者拿符節進營:“朕要進營慰勞軍隊。”周亞夫這才傳令打開軍營大門。

    由此可見周亞夫治軍之嚴,將士們眼睛裡只有軍令,而沒有皇帝。

    李高一到軍器局就搞了這麼一出,他用嚴刑峻法約束士卒,又通常長時間枯燥乏味的訓練和勞役,讓兵丁養成聽命行事的條件反射。如此一來,人人都怕他李副使,再沒有人拿周行人當回事了。

    都是讀書人,細柳營的典故郭副使自然知道。不覺傻了眼:“行人,這事可怎麼辦?”人家是王府的親戚,又管著一百多令行禁止的士卒,真和周大老爺鬥起來,贏面不小。

    “怕什麼,會有法子的,休要亂了方寸。”周楠哼了一聲。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22:25
第二百四十七章權力爭奪戰第二波





    打掃了一上午衛生,下午李高又將隊伍拉出去。

    原來,李副使接了個活兒,幫工部一個什麼工程疏濬河道,把士卒們累得半死。期間,又用軍法治了好幾個兵丁,樹立了極高威望。

    這李高,簡直是拿士卒當家丁使,連這樣的小錢也賺,真是肆無忌憚啊!

    到申時的時候,錢巡檢急了眼,又派了一個人過來。

    那人的態度有些不好了,埋怨周行人說話不算話,我家老爺這次可被你害苦了,退錢退錢。

    事情沒有辦成,作為中間人的老郭大覺沒臉,就要去取銀子。

    周楠悠悠道:“退錢這方面,退錢是不可能退錢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退錢的。本官是真心想交錢巡檢這個朋友,看到他就好像看到弟兄一樣,感覺比看到親弟兄還親熱,我超想和他交個朋友。”

    見來人要發作,周楠道:“回去跟你家主人說,晚間人犯一定給他湊夠,誤不了錢巡檢的事。”

    那人面容一喜:“好,那小的這就去回我家巡檢老爺,這可是天大喜訊啊!”

    等到來人告辭,郭書辦問:“行人,倉促之間,你又從哪裡去湊那麼多犯人?”

    周楠:“錢巡檢也是笨,捉不到犯人,僱些人湊數不可以嗎?反正這事只要瞞住上頭就可以了。”

    “這怎麼可以,本地百姓可是良善,一旦進了縣衙的班房,留了案底,子子孫孫可都是要背上壞名聲的。”老郭連連搖頭:“別人又不傻,怎麼肯?”

    明朝和現代社會一樣,戶籍制度非常完善。所有人口都要登記進戶口黃冊,一旦有事,翻開一查,你這人做過什麼,甚至祖宗幾代幹過什麼都一清二楚。若是留有案底,不但你自己,就連子孫在在政治上都要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比如參加科舉考試報名的時候,你上面三代都不能有罪案在身。

    周楠悠然道:“如果是賤戶呢?咱們軍器局就有不少啊,讓他們到錢巡檢那裡住一晚上落個案也不打緊。至於罪名嘛,就拿前天他們和房山來的夫子鬥毆,滋擾地方來定。”

    “啊,這樣可以的,大老爺高明,卑職怎麼就想不到一點。”郭副使恍然大悟。

    原來,明朝實行編戶制度,百姓根據所從事的職業不同編制,子子孫孫不得變更。

    大體來說,分為士、農、工、商四類。再下面還有次一等的軍戶和匠戶。

    再下一等就是樂戶、海戶、娼妓、優伶,這些人都是賤民。

    軍器局的工人入的是匠戶籍,至於兵丁則屬於衙役胥吏。這些人地位比賤民也只好一點,卻高不到什麼地方去,子孫也沒有資格科舉、做官。

    叫他們落個案子,到巡檢司走上一遭無所謂啦。

    “屬下這就去軍器製造那邊點二十個人送到錢巡檢那裡去住一天一夜。”郭副使興奮地搓著手。

    周楠:“別急啊,我先問問李高手下那幾個甚長,問他們願不願意去。”

    郭副使:“可能嗎?”

    周楠淡淡笑道:“試試也無妨,本老爺自有定計。”

    果然如老郭所預料的那樣,等到周楠將那十個甚長叫過來,說了這事之後。幾人面面相覷,小心地說:“大老爺,此事關係重大,要不你同李副使說一聲。”

    郭副使拍案罵道:“也就是叫你們抽二十個人應下急,至於這樣嗎?這衙門裡,究竟誰才是大事。”

    眾人連連作揖,一臉惶恐,只是不肯。

    此事正在周楠的預料之中,笑了笑:“罷了,本官也不為難你們,下去吧!”

    郭副使凶狠地補了一句:“可想好了,別後悔。不要忘記了,這衙門究竟是誰在當家。”

    周楠一口氣召集了十個甚長說話動靜不小,如何瞞得過李高。

    聽到手下密報,李高得意地大笑:“黃口小兒,跟本官鬥,也不看看勞資是誰。我爸是李偉,我姐是王妃。”

    他又打聽道,當夜周楠也沒個奈何,從軍器製造那邊點了十來個人送到錢巡檢那裡去,總算將此事應付了過去。

    得了這十來個人,錢巡檢總算對付了這次歲考。

    對於錢巡檢的事,李高也不關心,也沒想過要去舉報。老錢死活和他沒有一文錢關係,再說這種瞞上應付差事的事情乃是官場潛規則,去揭蓋那就是壞了規矩,這個惡人當得也沒有任何必要。

    李高這次來軍器局只針對周楠,只想奪權。

    這一天,李高又狠狠地操練了一日手下士卒,感覺大家已經被自己操得麻木。他毫不懷疑在這麼訓上十天半月,只要自己一聲令下,手下會毫不猶豫地將周楠揍成豬頭。

    又過了一日,李高大清早就就點齊人馬,訓完話。厲聲喝道:“眾兒郎聽著,軍器營造所那邊物料亂堆亂放,簡直就是垃圾堆。你等立即帶上簸箕、掃帚、鏟子,過去清掃整治。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何況軍器營造所乎?”

    隊伍已經做到不折不扣地聽命行事,火候已經到了,現在也是將手伸到營造那塊的時候了。

    只要今天起了頭,今後就可以隨時跑過去打掃衛生,進而整頓內務,再進一步插手兵器製造。

    嘿嘿,本老爺現在負責兵丁和地方治安,再將營造那邊捏在手中,就是徹底將姓周的混蛋給架空了。

    惹我李家,真是不識相。

    李高今天使的就是假道滅虢之計。

    命令剛一下,兵丁們卻沒有如往常一樣觸電般地行動,反頓了頓。

    李高大怒:“還反了你們來,你,來人,打他二十棍!”他胡亂地指了一個看不順眼的兵丁,就要殺雞給猴子看。

    正在這個時候,周楠捧著泡枸杞的杯子做油膩中年人狀,邁著不丁不八步走過來,咳嗽一聲:“大冷天的,去營造那邊添什麼亂。整頓內務的事,匠戶們自己就能做了。你們跑過去,要他們做甚。這幾日大家操演辛苦了,放假一日。”

    “郭副使,提前預支半月的工食,讓大夥兒回家看看老父老娘盡盡孝道,都散了吧!”

    眾兵丁大喜,同聲喊:“多謝大老爺!”再不理睬李高,同時散開,去帳房領錢。

    李高這才突然發現,自己手頭雖然有兵丁,可財政大權卻捏在周楠手頭。

    錢才是決定一切的根本。

    “失誤了,我應該一到就先搶財政權的。”李高心中閃過這句話。

    周楠看到滿面氣惱的樣子,心中得意:李兄,軍器局權力爭奪戰第二波,你輸了。別忙,第三波馬上就來,別人報仇不隔夜,咱老周報仇只隔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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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第三波馬上到





    衙門裡的衙役兵丁是李高賴以立足的根本,如果控制不住自己在軍器局也呆不下去,他就急眼了。

    李高從來沒有在機關衙門呆過,根本就不明白底層人士的心思,眼前的情形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以前仗著王府的勢驕縱慣了,加上又心胸狹窄,如何受得了這種氣。

    頓時熱血上頭,一把扭住身邊那個正要去領錢的衙役,罵道:“好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站住,給勞資站住!”

    說罷,就一記耳光抽去,正打中那人的眼睛。

    人眼睛是最脆弱的地方,衙役哎喲一聲,捂著臉蹲了下去。

    李高還不肯罷休,搶過一根棍子就夾頭夾腦地猛抽,只打得那人在地上滾個不停。

    “什麼叫吃裡扒外,我與李副使一正一副,同衙為官,究竟誰是內,誰是外?”李家人行事鹵莽衝動周楠是見識過的,眼前的一切早在預料中。他見火候已到,給早已經安排好的人遞過去一個眼色,大喝:“住手,李高,你要反了嗎,給本大人住手!”

    突然間,有人悲叫一聲:“老二兄弟,你怎麼了,怎麼被打成這樣,你又做錯了什麼?”

    話音落下,有個大個子兵丁衝上來,一把搶過李高手中的棍子,順手將李大人拖了個趔趄。破口罵道:“姓李的,你好威風好殺氣。自從你一到衙門就對咱們喊打喊殺的,視我等如奴僕。你算什麼東西,薊遼總督,還是總兵、參將?”

    以下犯上,好大膽子,這是瘋了嗎?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吃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李高吃他推了一記,暴跳如雷,大聲吼道:“來人,把這狗東西給了捆了。”

    周楠插嘴:“休要造次,李大人,你要體恤士卒。都是媽生爹養,如何能夠亂打人,再說他也沒什麼錯。”

    李高紅著眼怒嘯:“對上司動手,目無尊長,也叫沒錯?”

    兩個兵丁遲疑地走過來,大個子一腳一個將他們踢開,厲聲罵道:“滾開,你們兩個混蛋,平日間一口一個兄弟喊得親熱,今日卻幫著別人來捆勞資。姓李的狗官又給了你們什麼好處。平日里天天被操得半死,動輒打罵,他是你們的爹啊?勞資今天大不了不當這個衙役,被派到軍器營造那邊做工,左右也有酒肉吃,有婊子玩,總好過給姓李的當灰孫子。”

    說罷,撲通一聲跪在周楠身前大聲道: “周大老爺,小人願意去軍器營造那邊幹活。”

    說罷,又昂首對眾人喊道:“不想做李高孫子的就跟我去投靠郭副使。怎麼,沒膽子,週行人自然會為我等做主。”

    聽他這麼說,大家心中都是一動,想起周楠這邊的好處,又記起李高的兇殘,就有人亂糟糟地跪在周楠面前:“我等願意去軍器營造那邊。

    “就是,在李高這裡除了乾活,就是挨打,咱們不干了。”

    “我等再不受姓李的氣了。”

    “姓李的,不許打人!”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大家別怕,這衙門是周大老爺說了算,還輪不到他李高。”

    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響亮,頓時,呼啦啦整齊一地人,所有衙役兵丁看李高的目光中都充滿了怒火。

    兵變,軍驚,營嘯?

    李高終於畏懼了,他知道一個不好自己說不定就會被憤怒的士卒撕成碎片。

    法不責眾,自己被被大夥兒一頓暴錘,即便報到上頭去又能如何,難不成將這一百人馬都殺了。他李高也免不了被上司斥責胡作為亂作為,激起**,不堪大用,這官兒可就當到頭了。

    李高本是個紈絝子弟,什麼時候遇到過如此危險,頓時驚得面容煞白,身子顫個不停。

    老郭忙走到他身邊,道:“李大人,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局面已不可控制,還是快走吧!”

    “是是是……快走,快走……”李高驚叫一聲一躍而出,閃電般地逃回判事廳,砰一聲將大門關上。

    眾士卒發出一陣轟笑。

    周楠心中大樂,學著李高的語氣,朗聲道:“眾兒郎聽著,你們以後就去軍器營造那邊聽郭副使管轄好了。不過,那邊自有匠人,幹活的事情也輪不到你們。依舊如常,負責地方治安,緝私、捕盜、捉逃。今日休假一日,預支了工食銀子回家去吧!”

    “是,多謝大老爺。”眾人起身,領了半月工資喜滋滋地散了。

    就這樣,這一百號人馬順利地成為老郭的部下,周楠徹底控制了整個軍器局,也徹底將李高變成了擺設。

    後衙中,老郭朝周楠豎起了拇指:“大老爺高明,輕易將將李大人的權柄剝奪了。現在李高那廝要人沒人要權沒權,就是個擺設。他如今又犯了眾怒,將來這日子只怕難過了。行人心裡究竟裝的是什麼,屬下佩服,佩服啊!”

    周楠心中得意:“我也是從衙役出身的,下面人的心思最是清楚。你要想人心歸附,既要有雷霆手段,又得懷菩薩心腸。所謂打一棍子給個棗,如此別人才會畏威懷德。姓李的一味在衙役兵丁那裡逞威,遇到事抬手就打,又不給任何好處。別人又不是受虐狂,誰肯服氣?對比之下,跟著本大人的卻是吃香喝辣,美氣得緊。世上的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老郭笑道:“確實,換我老郭是衙役,也不尿李高那一壺。不過,前天夜裡巡檢司錢巡檢班房裡發生的事得想辦法封口,不然傳出去,須是一場風波。”

    周楠聽他這麼說,心中不覺氣惱,罵道:“送去老錢那裡的十幾個匠戶直娘賊都是餓狼,竟將女囚給叉叉了,這不是給老爺我尋麻煩嗎?”想了想,道:“老郭你去給老錢說一聲,叫他給那兩個婦人銀子,把人遠遠地帶去保定府扔在那邊。”

    說完,他還是不太安心,補充一句:“多給些,務必要讓那兩個婦人滿意。”

    事情是這樣,前天晚上,為了應付錢巡檢年考的差事,周楠讓老郭從軍器營造那邊點了十幾個人當著囚犯送過去關在牢房裡,又吩咐老錢要好生款待他們。

    錢巡檢被周楠晾了幾日,此刻見到人,心中歡喜。給十幾個匠人錄了口供定完罪之後,就關進班房裡,又叫人殺了一腔羊,篩了幾壇酒款待。

    匠人們在班房里大碗酒大塊肉受用,好生快活,不覺大醉,就生起事來,竟看上了關在隔壁柵欄裡的兩個乞丐婆子。

    原來,錢巡檢被年考逼得快要瘋了。周楠這頭死活沒有解人犯過去,他一想,不行,本官不能這樣坐以待斃,總歸要掙扎一下。

    本官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於是,這兩日他就帶著手下到處巡邏,準備抓幾個不開眼的做姦犯科之輩湊個數。

    也是錢大人運氣不好,各地都在應付年考。各地竭澤而漁,小偷竊賊都被官府捉光了,要想撿漏談何容易。

    沒個奈何,老錢就隨手抓了兩個四十來歲的乞丐婆子回去,胡亂定了個盲流罪。加上周楠送過來的十幾個匠人,在年考的時候總算得了個中中的考語,過了這道難關。

    老錢的巡檢司經費不足,人手不足,班房年久失修,牢門就幾根腐朽到搖搖欲墜的木柵欄。

    一個膽子大的匠人見對面的班房里關著兩個乞丐婆子,酒意上頭,就出言撩撥。說你兩個婦人好手好腳的,幹什麼不能糊口?實在不行,嫁個好人家,生一大堆娃娃,也算是為國家做貢獻。做討口子,也不怕丟人?

    又調笑著說,看你們一把年紀了,估計也不能生。否則,勞資倒可以納了做小老婆。

    一個乞丐婆子吃他調戲,心中氣惱,回嘴說,老娘能不能生你夠膽就過來試試,整不死你?看你那乾精瘦猴模樣,估計也是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吃。

    “啊哈,這可是對男人尊嚴的挑戰,不能忍!”那匠人酒意上頭,勃然大怒,伸手將柵欄一搖,門竟然倒下了。

    於是,匠人就順利起衝進女囚牢房。

    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不可描述。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簡直就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禽獸不如。

    那十幾個匠人都是猛男,一點就炸,怎麼忍得住,都從破門,破門而入。

    接下來的事自然更加不可描述。

    巡檢司看守班房的兩個兵丁見此情形,大驚,急忙上前製止,可又如何制止得了這群荷爾蒙旺盛到爆炸的壯漢。加上巡檢大人吩咐過,不可慢待了這十幾個客人,吃了幾拳之後就溜了。

    到天明,漢子們癱軟了一地,兩個乞丐婆子被輪番侍侯,身心得到極大滿足。心中暗道:老娘我被捉的時候還嚇得要命,想不竟是如此暢快,真是菩薩保佑啊!

    應付完年考之後,匠人們領了一錢銀子的茶水,饜足地回了軍器局。

    這次去巡檢司當犯人,好酒好肉管夠,還有婦女,簡直就是歡樂假期。

    要知道軍器局的匠人們每月也就三五錢銀子工食,還得養活一家人。從年頭到年尾,也吃不了幾次肉。這次巡檢司之行,宛若一夢。想來帝王富貴,也不過如此吧?

    人生苦悶,做匠戶和衙役的,尤其苦悶。這一夜過得爽利,自然會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也必然會傳到兵丁們耳朵裡去。

    這事乃是匠人們生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自然要往大里吹。於是,在他們口中,一腔羊變成了酒樓裡上等宴席,一錢銀子的茶水變成一兩。至於那兩個渾身破爛的骯髒的乞丐婆子則搖身一變,變成二八佳人仙女下凡。

    那些甚長們聽到這事,心中嫉妒得發狂。要知道,去巡檢司的事周楠可是先找到他們的,這好事本應該落到自己頭上的。

    可這事怪得了誰呢,要怪只能怪自己為什麼要拒絕這種美事。

    人之秉性,一遇到事總不肯自省,喜歡遷怒他人。

    於是,大家自然而然就恨上了李高。若不是你李高和周大老爺鬧,咱們怎麼可能錯過這個美差。

    人家跟著周大老爺,有肉吃有酒喝,有女人。跟了你李高,除了被打被罰,操得跟牛一樣,又得過什麼好處?

    被周楠預先安排好的人一挑撥,今日,兵丁們積壓在心裡的怨氣徹底暴發。全體反水,投到老郭麾下。

    聽到周楠的吩咐,老郭也覺得這事都好生善後,急忙跑到錢巡檢那裡。

    錢巡檢聽老郭說完話,嚇了一大跳。自己管轄的巡檢司裡竟然出了這種事,真傳出去,別人當這裡是什麼地方,窯子嗎?上頭一追究,自己別說這個官做不成,只怕要被下到大牢裡了此殘生。

    案情重大,他也不敢耽擱,許了兩個乞丐婆子各自五十兩銀子堵了她們的嘴。然後派了心腹押著二人,日行千里,扔到了保定府的地界裡了事。

    這事成為錢巡檢心中的一根刺,事後他一想起來還是不安心,又派人去保定那邊查訪。

    後來才知道,這兩個婦人得了這筆錢之後,洗了臉換上乾淨衣裳在保定府定興縣支了個棚子買起了茶水。又過得兩年,各自尋了個老實人嫁了,倒也算是得了個不錯的歸宿。

    那一夜,徹底地改變了兩個乞丐婆子的命運。可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最可氣的是,兩個婦人還在家裡給老錢這個大恩人立了長生牌位,每日燒香祈福。

    錢巡檢事後又想了想,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板著手指算了算,給周楠的感謝花了二十兩,給匠人買酒肉並茶水錢,五兩。打發兩個乞丐婆子,一百兩。

    一百二十五兩是不是太多了點。這筆錢,直接用來討好知縣難道還怕年考?

    虧,虧大發了!

    最操蛋的是,自己還被周楠捏了把柄。

    錢巡檢心中給周大人下了一個評語:此人就他娘是個笑面虎,把你給賣了你還幫著他數錢。

    周楠是不知道老錢心裡是怎麼想的,若知道,絕對會大喊冤枉:老錢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你如果不抓那兩個乞丐婆子,不就沒這事嗎?這屬於是非人力可以控制的因素,本官也不想的。

    老郭辦完差事回來復命:“行人,李高那廝呢?”

    周楠撇了撇嘴:“還把自己關在判事廳裡呢,估計是怕出來被憤怒的群眾打。民意如水,水可載舟,也能覆舟。”

    老郭哈哈大笑:“李高吃了這個教訓,以後也老實了。”

    周楠淡淡一笑:姓李的不過是一個副職,所依仗的不過是裕王府的勢力。他現在在衙門裡既沒有財政權又沒有兵丁,且犯了眾怒。就算心懷怨毒,也翻不出什麼花兒來。

    這軍器局權力鬥爭第三波就這麼結束。

    周楠大獲全勝,徹底控制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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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22:25
第二百四十九章美醜論(求票)





    當然,周楠也不能完全放鬆警惕。

    以他對李家人的了解,這對父子都是不是省油的燈,心胸狹窄,行事簡單粗暴,必然不會甘願吃這個大虧。

    周楠想了想,李高若想報復,只能走上層路線,用上頭的人來壓自己。

    而這恰好是周楠最不擔心的。

    工部說到底是小閣老嚴世蕃的地盤,老嚴和王府是政敵,那邊還插不進手來。況且,工部給事中鄒應龍又是徐階的得意門生。徐閣老將周楠安插在軍器局所謀甚大,鄒應龍必然會死保周楠。

    最最要緊的是,王府插手政務可是大忌。若是傳到嘉靖耳朵裡,天子心中必然犯嘀咕:老子都還沒死,你裕王就要有所作為。你是誰,連儲君都不是,如此勇猛精進,是不是想效仿唐朝的李二郎李世民讓我退位當太上皇?

    接下來幾日,房山那邊又送來一次剛冶煉的生鐵,老郭也不客氣,直接就以質量不合格為由退了回去。

    李高也沒個奈何,硬生生忍了。

    他只每日躲在判事廳裡喝茶看書,身邊連個服侍的書辦也沒有,日子過得淒慘,估計也是徹底認命了。

    “老郭,本大人今日要回城探親,估計會在京城住上幾日,局裡的事情你照應一下。實在有事,可派人來報。”這一天周楠難得地起了個大早,梳洗打扮完畢。

    “放心好了,就隔壁那鳥人,也翻不了天。”老郭鄙夷地看了看李高的房門。

    周楠想了想,道:“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絕。可是,我不是吏部文選司郎中,又不可能把李高趕走。大家同在一個屋簷下,將來還是要處的。將來若李高服軟,他家礦上的生鐵還是得收的,這回算是給他一個教訓。”

    未來的李國丈和李國舅還是不能得罪得太狠。

    老郭嘿嘿笑道:“再說吧!”

    周楠提著包袱出了衙門,上了馬車,又回頭說:“老郭你也是一把年紀了,事行有度,過猶不及,林寶寶那邊少去些,要有節制。君子執身要正,要慎獨。”

    老郭不以為然,好你個周大人可是名聲在外的,現在卻教訓起我來,做人不可太徐閣老。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周楠這一走,郭二老爺就抖起來了。

    年末營造那邊也沒多少事,加上地方上的年考已經結束。地痞流氓小偷竊賊都放了回來,地方治安開始緊張。

    老郭就帶上幾個兵丁開始巡街,順便收稅作為衙門來年的日常開支。

    忙乎了一氣,毆打了幾個不開眼的小販,搶了一手推車的蘆葦席,轉手變賣之後,又鑽進了林寶寶的房間,爽歪歪。

    不覺,周楠來白各莊已經十日,也到了回家看望荀芳語的日子。王世貞也應該回來,作業需要交過去,還得在他那邊上幾堂課。

    想起家人,周楠歸心似箭。

    十幾里地,加上城裡幾路路的距離轉眼就到。

    回到家中,荀芳語卻不在。一問,黃豆回答說,王世貞已經回京城了,派人過來問老爺什麼時候過去上課,如夫人這才知道老爺你拜王大老爺為師。

    同時,王世貞老爺的家眷也從太倉來京與他團聚過年。

    如夫人說她應該過去拜見王家的夫人,執弟子禮。

    “今日一大早,如夫人就備了禮物,帶著安婆子和幾個丫鬟去了王大老爺府上。”

    周楠歡喜:“師母來了,我倒是要過去拜見一下。”心中又讚,荀芳語不愧是大戶人家小姐出身,禮數倒是周到。得此賢內助,夫復何求。就是……稍微醜了些……咳,我糾結這個做什麼。好看的皮囊千千萬,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芳語是我的親人,你還能嫌自己的親人生得不好看?

    再說了,她身材好啊!

    興沖沖地奔赴王家,周楠拜見了王世貞。

    王世貞見到自己的學生,問他怎麼去軍器局做大使。

    周楠自然不會說這是徐階的安排,苦著臉道:“回恩師的話,司裡指派,學生也只能聽命行事。行人行人,就是要到處跑腿。學生只是鬱悶不能天天到你這裡聆聽教誨,生怕耽誤了學業。”

    王世貞:“也對,公事要緊。其實你的文章也算是入門了,自己平日里多讀多背多寫,自然會有進益。再說,你在軍器局行走估計也不會很長。到時候回行人司,再到我這裡讀書就是。你的作業呢,給我看看。”

    周楠恭敬地將自己的作文遞過去,他這陣子忙著跟李高鬥法,學業有些荒廢,這幾篇文章也做得潦草。

    見王世貞微皺眉頭,周楠忙打岔:“師尊,不知道府中老太爺的事情怎麼了,可有需要學生效力的地方?”

    聽周楠問起自己父親的案子,王世貞將稿子放到几上。嘆息一聲:“哪裡有那麼快就下定論的,已經是年底,三法司都不受理公務,一切要等到來年開春。你一個小小的行人,又能幫得著我什麼?好好讀書,別叫為師操心就好。”

    嘆完,他又一臉的欣慰:“子木,你能有這份心,為師非常高興。好了,好了,你我師生這麼多日子才得以重聚,已是午時,就留在這裡吃頓飯吧,順便見見你師娘。”

    說起自己的妻子,王世貞非常高興。

    很快,一桌酒菜擺好,王世貞娘子和荀芳語牽著手出來。

    王家是太倉豪門望族,可說來也怪,王元美卻沒有納妾。

    做為王世貞的關門弟子,周楠已是王家最親近的人,自然沒那麼多避諱。

    就上前給師娘磕了頭。

    師娘大約四十多歲,相貌非常普通,甚至有點醜,但給人一種親和力。

    周楠心中嘖嘖稱奇,心道:想不到寫出了《金瓶梅》這種絕世奇書的王世貞娘子相貌如此普通,還不納妾。可見,娶妻這種事情關鍵是看人品,相貌真不重要。

    夫妻在一起生活,關鍵是那種舒適的生活狀態,那種濃濃的親情。至於美醜,其實和真實的生活並沒有什麼關係。

    哈,下一篇作業有了,題目就叫《君子如玉》或者《論美德》。

    王老師寫起小說來雖然天馬行空,風流不羈,但在生活中卻是一個嚴肅的人。太倉王家的家規也嚴,講究食不嚴,寢不語。

    一頓飯竟吃得悄無聲息,叫喜歡熱鬧的周楠甚是難受。

    好不容易等用完飯,開始上茶點,王世貞夫人才展顏一笑,和周楠夫妻拉起家常來。問荀芳語這次來京城和周子木團聚,北地的生活還習慣不習慣。又抱怨說京城天氣實在太乾燥,這兩日只感覺面皮發緊,心中也是煩惡。

    周楠回答說師娘是江南人氏,怕是不服水土,平日間可多吃些素菜水果。

    師娘又苦惱地說,這京城除了大白菜還是大白菜,哪裡去尋素菜水果,總比不過江南,這個季節正是橘子上市的時候。

    周楠道:“師娘,學生倒是有個法子。若真身子覺得不穩妥,可帶信給老家,叫家里人寄一些泥土過來,沖水喝,包治百病。”

    王世貞夫妻大為驚訝,說想不到還有這個法子,到是可以試試,這就寫信回家去。

    兩家人說了半天話兒,王世貞又要叫周楠讀書。師娘道:“老爺,子木在外當值,好不容易回京城一趟,如何能留,未免不近人情。”

    王世貞一笑:“也罷,周楠你回去吧,改日再來上課。”

    周楠如蒙大赦,忙和荀芳語告辭而去。

    出了王府,坐進馬車,周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對荀芳語說:“今日的作業做得不成,怕是要受責罰。還好有芳語你在,不然今天非被折騰到半夜不可。也是,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如何能這般耽擱。娘子,想煞為夫了。”

    說著,再顧不得其他,就伸手抱住她的纖腰。

    荀芳語大驚:“老爺不要。”她話少,只低呼一聲,紅著臉不住搖頭

    一路風光旖旎,不覺回到家中。

    荀芳語實在是怕了丈夫的祿山之爪,忙叫過黃豆和窩頭,吩咐他們明日出城到鄉下尋一下,看能不能買寫梨給師娘送過去。

    周楠大喜,說夫人真是細心,連這都能想到。

    荀芳語:“這是做學生的應盡的孝心,不但師娘,就連妾身也覺得有些水土不服。”

    周楠吃了一驚:“娘子有什麼不妥,可需要找郎中回來看看。”

    “不用了,也不是生病。”荀芳語有些苦惱:“就是天太乾,感覺渾身都在發癢,尤其是面上。”

    她不說還好,一說,周楠在留意到荀芳語的臉出了狀況。

    荀芳語皮膚顏色是小麥色,鼻翼兩側還生了淡淡的雀斑。最可怕的是滿點豆豆,有的地方還生了濃點,是典型的青春豆。

    剛開始的時候周楠還有點不能接受,漸漸地看習慣了也無所謂。

    但在今日這些豆豆都乾癟下去,面上皮膚也乾得微微起殼。

    周楠喝:“什麼不用了,快來人,去請郎中,快快快!”說完,他又對下人們大發雷霆:“你們眼瞎啊,姨娘都這樣了,也不知道勸,打不死你們這些蠢貨。”

    見他如此光火,包括荀芳語在內,所有人都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不片刻,就有人請回來一個老得走一步就要喘上三喘的郎中回來。

    這老頭姓金,以前是個軍戶,在薊鎮軍營裡效力。因為醫術出眾,入了長官的眼,一家人轉為民籍,後來到京城開了醫館,是典型的退休老軍醫。

    估計是因為早年的從軍經歷,金郎中脾氣不是太好。

    中醫講究的是望聞問切,老金看了看荀芳語那五顏六色的臉,又叫她伸出右手憑脈。

    周楠就急了,問,郎中我家娘子分明是皮膚病,憑脈做甚?

    金郎中一翻白眼,呵斥,“你是郎中還是我是郎中,難道老夫這五十多年的醫白學了?”

    憑完脈,金郎中將手一攤:“拿來。”

    周楠:“拿什麼?”

    金郎中:“診金,五兩。”

    周楠嚇了一跳,五兩銀子,相當於後世三四千塊錢,搶人也不是這麼搶的:“這是不是太過分了?”

    金郎中冷哼:“黃金有價藥無價,貴嗎?不貴。我看府上也是有身份的,不會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吧?”

    周楠大怒:“你這老頭好生可惡,都還沒開方子就問要錢,戲耍本大人嗎?”正要叫人把他打出去。

    金郎中繼續大聲冷哼:“老夫戲耍你做甚,閒的嗎?你家娘子屁事沒有,就是身懷六甲,珠胎暗結。”

    “啊!”旁邊侍侯的丫鬟小子們都同時一聲低呼。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22:25
第二百五十章對不起,我接受不了





    安婆子大叫一聲:“阿彌陀佛,大喜啊!”

    周楠急問:“可真?”

    金郎中滿面不屑:“合著你還不信了,你是郎中還是我是郎中,我這五十年的醫白學了嗎?”

    這句話估計是老頭的口頭禪,周楠急忙打斷他:“是是是,金先生說得是。我就是覺得奇怪,我家娘子的臉怎麼變成這樣了? ”

    “婦人有喜,容貌是會改變的,這不很正常嗎?”金郎中朝周楠翻了一個白眼:“你還不信啊,反正再過得一兩月就能看出來。到時候若不真,大可摳去老頭子我這雙眼珠子。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都一把年紀了才得了孩兒。別人若是你,首先問的就是孩子怎麼樣。你卻好,卻只問自家娘子的容貌?”

    這簡直就是主次不分嘛!

    聽他說得言之鑿鑿,周楠醒悟。也對,荀芳語以前只是個少女,長了一臉青春豆。如今一懷孕,身體中的內分泌改變,臉上豆豆自然就乾癟下去。

    周楠今年才二十八歲,風華正茂,被金老頭說成一把年紀,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他顧不得和郎中生氣,笑道:“孩兒不孩兒的不要緊,只要我家娘子沒事就好。”

    聽丈夫這麼說,又如此關心自己的身子,荀芳語大為感動。眼圈一紅,顧不得這裡有這麼多人,緊緊握住了周楠的手。

    周楠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不用擔心。

    安婆子忙插嘴問金郎中:“先生,可需要開方子?”

    金郎中厲聲呵斥:“開什麼方子,你又懂得什麼?是藥三分毒,府上夫人腹中的嬰孩何等嬌嫩,如何受得了?什麼安胎藥、穩胎藥,補藥又有什麼用,所以說庸醫害人啊。什麼都不要吃,平時每日在院子裡慢慢走上幾千步就好。哼,外行人,跟你們說這麼多廢話簡直就是浪費口水。”

    說完,氣呼呼地拂袖而去。

    這老頭脾氣竟然大成這樣,這種有專業知識的知識分子果然不好相處。周楠急忙對安婆子說:“快送金先生。”

    又握住荀芳語的手說:“芳語,不要擔心,不就是生孩子而已。安啦,安啦,有我陪著你呢!”

    畢竟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什麼時候經歷過這種事情,荀芳語緊張得呼吸急促:“老爺,我我我……”

    周楠:“沒事的,還有九個月呢!如果早產……呸,我這烏鴉嘴……”他伸手給了自己一記耳光。

    正在這個時候,安婆子回來,滿面的皺紋都笑得舒展開來:“恭喜老爺,恭喜姨娘。”

    周楠:“金先生還有什麼交代,將來生孩子的時候怎麼辦?”古代女子難產率很高,不少婦女都過不了這道難關。原因很簡單,古人結婚生育早,身體尚未發育完全。

    當初素姐順利生下自己長子,那是因為她已經二十多歲,已經成年。至於雲娘,也是同樣年紀,沒什麼好擔心的。

    可荀芳語年紀實在太輕,在後世也就是高中生,這就不得不讓周楠操心了。

    他心中暗想,荀芳語臨產的時候得請穩婆回來守著。

    安婆子回答說:“禀老爺、姨娘,金先生說了,他有個小妾娘家姓宋。這金宋氏今年雖然五十出頭,可手腳卻麻利,是有名的穩婆,生得一雙小手。靠著這一雙靈活巧手,宋金氏接生的孩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什麼樣的情形都遇到過,也沒出過事。因此,坊間人稱宋小手。”

    周楠大喜:“記下了,到時候把宋小手請進府來。”

    安婆子心中卻想:穩婆肯定是要請的,就是那金老頭實在可惡,他家連接生的活兒都乾,真是什麼錢都賺,這京城人的心思真活泛啊!

    從王世貞那裡回來,吃了些酒,周楠覺得頭有點暈,就在書房裡歇了一個時辰。醒來之後,想起恩師的厲害,不敢大意,就鋪開紙開始寫作文。

    他現在的古文寫作基本過關,今日心中歡喜,感覺自己狀態非常好,這一些洋洋千言竟然收不住。

    且說,在荀芳語屋中,安婆子見左右無人,忙道:“姨娘大喜,方才婆子問過那金郎中了,說是個男孩。天見可憐,菩薩保佑啊!哈哈,姨娘真是有福之人,第一胎就是少爺,了不得,了不得。”

    荀芳語一呆:“這也能看出來?”

    安婆子:“婆子我也不肯相信,可那老頭卻大發雷霆,說什麼男孩和女孩兒的脈相有差,一憑就憑出來,直把老身罵得半死。最後又道,這句話透露了天機,得給錢。”

    荀芳語更吃驚:“這也要錢?”

    安婆子怒道:“怎麼不要,金老不死的純粹就是棺材裡伸手——死要錢。”

    “那婆婆你給沒有?”荀芳語弱弱地問。

    “怎麼不給,這可是大喜事啊!”安婆子說:“姨娘,你現在可算是修成正果了,也不枉老身一番辛苦。不過,九九八十難都過了,還差最後一咳嗽,也不能太大意。聽說西山碧雲寺的菩薩很靈,當初老婆子給姨娘求過。過年前,姨娘是不是找個日子和老爺去還個願?”

    “啊,婆婆替我求過?這願得還,要去的,要去的。”

    當日無事,到晚間,周楠照例去荀芳語屋。

    安婆子突然跪地磕頭苦諫說,姨娘身懷六甲,大意不得。為了母子的安全,姨娘從現在開始怕是不能侍侯老爺。

    周楠和荀芳語十天不見,心中正發癢,聽她提醒,心中深以為然。

    不過,他人在官場,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很多話憋在心裡難受,只有在荀芳語那裡才能摘下假面具。

    夫妻二人,平日里得多交流才好。

    就點點頭:“本老爺知道分寸,你不用多說。”

    就舉步欲要進屋。

    安婆子垂淚:“老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實在需要人侍侯,可另選一人。這次姨娘來京,也是帶了陪房丫鬟的。”

    周楠瞠目結舌,這也可以?當我什麼人了,怎麼能做這種事?老爺我主要是找人說話交心,直娘賊當我是色中餓鬼啊!

    偏偏荀芳語和眾人都覺得這事沒有什麼不妥,該死的封建禮教。

    對不起,這事我接受不了。

    “不用了,無須別人。”周楠想了想,自己的意志力確實薄弱,還是先和荀芳語分居的好。

    只得轉回主屋去睡。

    當夜孤枕難眠,額頭上又生了顆小豆豆。

    第二天早上,荀芳語看起來有些不妥當,面上的豆豆干得起了殼,有的地方還變黑了,看起來一塌糊塗,又說有些發癢,想抓卻不敢。

    周楠只得安慰她幾句,一句“多喝熱水”脫口而出。

    荀芳語又說起去碧雲寺還願的事,周楠點頭說出去玩玩也好,娘子來京城這麼長日子,為夫還沒有陪你出去耍過。這樣,等到我下次休假回來,咱們就一道過去。

    正在這個時候,有下人來報,說朱老爺來訪。

    周楠問:“哪個朱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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