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閒臣風流 作者:衣山盡(已完結)

 
mk2258 2018-1-20 12:27: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0 70766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5:32
第二百六十一章原來是姓李的搞的鬼





    周楠還真猜對了,就在方才徐階腦中靈光一閃,還真動了想要眼前這個小行人淨身入宮的念頭。

    明朝政治實行內、外兩庭制。

    外庭內閣剛設立的時候只是為皇帝的決策提供思路,類似於一個秘書智囊機構。本身並沒有什麼權力,內閣成員品級也低。後來,內閣權柄日重,可在大臣奏摺上簽票寫下處理意見,逐漸成為事實上的宰相。

    大明朝歷來就有個部門互相制衡的傳統,於是皇帝就弄出了司禮監這個機關,代替自己在奏摺上披紅。

    司禮監,實際上成為皇權的代言人,也扮演起了宰相的角色。

    於是,人們就將內閣閣老稱為外相,而稱司禮監的掌印和秉筆太監為內相。

    內外相,一陰一陽,一公一婆,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內閣決策之後,票擬送到宮中,要司禮監批紅之後才能實施。作為皇帝的家奴,他們只對天子負責,又掌握著東廠這樣的強力機構,很叫閣老們頭疼。

    試想,如果司禮監的公公是自己的門生,做起事來卻要便利許多。

    一瞬間,徐階開始的發散思維。以周楠的個人素質看來,他首先長得還算可以,體貌端正,很能給人好感;其次,周楠能詩能文,進宮之後不用進內書堂讀書,直接就能走上工作崗位;第三,周行人為人精明,天生就適合內廷那種鬥爭激烈的戰場。

    又有自己這個閣臣在背後助理,三五年之內未必不能進司禮監。到時候,內外兩相互相配合,無事不成。

    實際上,在真實的歷史上,萬曆朝的首輔張居正就是這麼幹的。正因為他和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結盟,這才能雷厲風行地推行隆萬大改革。這才有後來的國庫充盈,萬曆三大徵的輝煌勝利。

    看到周楠如此激烈的反應,徐階一笑,心中道:我這是在想什麼呀,這事根本就不可能。

    周楠已經成年,現在若是淨身,只怕身子經受不住,一個不好就要出人命。第二,他好歹也是個行人,自己若是命他入宮,那是冒天下之大不謂。

    徐階一笑,呵斥道:“子木你想什麼,這事和內廷又有什麼關係?至於讓你做駙馬都尉一事,你自有娘子,況且又是行人,明年可是要去要參加科舉的。名教中人,豈能平白受人羞辱?況且,此事只不過李王妃和皇貴妃閒話時提起的,當不得真。沈貴妃也是個識太體的,如何能做出這種荒唐的事來,陛下也不會下旨的。下去吧,好生做事。”

    老徐今天叫周楠過來說話,並不是為周楠要做駙馬。他關心的是,自己私下調查嚴嵩現金流的舉動是否暴露。既然已經有了答案,周楠是死是活他也懶得操心。

    從徐相府出來,周楠回想起徐階的話,心中稍安。

    徐階的話說得很明白,你周子木是個行人,是清流。如果這麼被皇家抓去做駙馬,那是對士人特權的挑戰。因為,行人都是進士出身,是要做正七品以上朝廷命官的。如果考試成績好,前程遠大。

    你皇家今天可以強行讓一個進士做駙馬,明天是不是可以招狀元為婿?對了,翰林院裡的英傑多了,編修、編撰、庶吉士大把,大可去選上一個。如此,豈不是要人人自危,天下大亂?

    如此一想,周楠就安心了。

    沒錯,皇家要收拾他一個小小的周楠是沒任何難度。但問題的關鍵是,他周楠不是一個人,背後還站著全天下的士大夫階級和整個文官集團,這已經不是皇權所能抗衡的。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罷了!”周楠身上一陣輕鬆,忍不住哈哈大笑。

    回想起碧雲寺見到嘉善公主時的情形,我們的老周心中忍不住大贊:真是個美貌的女子啊,雍容華貴中帶著秀氣,盤正條順,符合任何一個男人的才子佳人,騎士公主的想像。

    他心中竟然有點略微的遺憾。

    第二日,周楠告別荀芳語又去了白各莊。

    今天是衙門裡官員領取俸祿和給下面的衙役兵丁工匠發放工事銀子的日子,官員們倒是無所謂,下面的人可都指望著這錢過年呢!

    發完錢,周楠處理完手頭事務之後就可以回城過年了。

    今日卻怪,多日不見的李高卻來了。

    他是來領俸祿的嗎,結論是否定的,這二兩銀子也就是李國舅喝一次花酒的打賞。

    見到周楠,李高卻像是換了個人跑到周楠這裡閒聊,就好像是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顯得分外親熱。

    周楠被他拉著說了許四不著六的話,心中不耐:“李副使好像有話要說,但請明言。”

    李高眼珠子一轉,道:“周行人,下官得朝廷恩典忝為軍器副使,日思也想無不是為國家效力。聽聞行人在擅長算術,在下也長於此道,願執掌帳房,還請行人將帳目移交給下官,也好早些入手。”

    周楠用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看著這個紈絝子弟,一個機關一個單位,人事權和財務簽字權是重中之重。掌握了這兩個權力,你的地位就不可動搖。

    他也不客氣,笑著反問:“李副使,你覺得可能嗎?”

    “如是以往自然是不可能的,但以後可說不准。反正早晚要交接,不如趁早,以免到時候忙亂。”李高不怒反笑,“駙馬都尉,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對了,大人去做這個駙馬都尉乃是我向李妃娘娘推薦的。子木將來富貴了,可別忘記我這個月老喲!”

    真相大白了。

    李高一來軍器局就搶班奪權,為的就是老周擋了他的財路。

    可一交手,李高就敗下陣來。在意識到自己不是人家對手之後,李大人決定,既然這塊大石頭跨不過去,咱就把你搬掉。

    做了皇家駙馬,一輩子吃軟飯受氣,前程盡毀,這比殺了他還叫他難受。

    李高定睛看著周楠的臉,有種大仇得報的酣暢淋漓之感。

    可惜,從周楠的臉上他卻看不出憤怒、崩潰、絕望之色。

    周楠淡淡一笑,指著李高:“原來這事的始作俑者是李大人,本官還真小瞧你了。確實是一條絕戶計啊,佩服佩服。不過,你這小人大約忘記了,本官是行人,將來是要做清流言官的。天家若強令我休妻娶皇室公主,又如何堵住天下人悠悠眾口,難道李大人就不怕天下讀書人的唾罵?對了,裕王殿下若是知道此事,卻不知道該怎麼看李妃,李大人將來又如何自處啊?”

    聽他這麼一說,李高身子一震,啊,我倒是忘記這姓周的是行人司行人,是清流言官了。本以為此計甚妙,其實對他卻毫無用處。

    忙了半天,費盡心血,到頭來卻只是一場空。

    是啊,這事情若是叫王爺知道,只怕妹妹也要受到牽累。

    李家可就指望著李妃將來做皇后,甚至太后興旺發達呢!如果因為這事使得妹妹在裕王那裡失了寵,那才是因小失大。

    李高面色大變,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破口大罵:“姓周的,你別得意,山水有相逢,早晚有一天你要落到我手頭。”

    周楠冷著臉呵斥:“李大人你在上官面前如此狂悖,成何體統,退下去!”

    李高吃了一肚子氣,大概會如往常一樣甩袖子不干,自回家去等著過年。

    估計這小子過完年又會憋什麼壞,周楠倒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等李高羞憤而去,不一會兒,老郭抱著一個禮盒過來,放在周楠案上,急問:“行人,你是不是要去做駙馬?”

    周楠一呆:“你連這都知道了?”

    “如何不知道,李高今日一到衙門就大肆宣揚,說行人你馬上就要被皇家選為女婿,要離開軍器局,讓大家識相些不要跟你這個將走之人一條路行道黑。否則,到時候別怪他翻臉無情。行人,此事可真?”

    周楠笑笑,反問:“老郭,你信嗎?”

    “我怎麼知道,就想問問行人你。 ”

    周楠故意逗他:“這可是正二品的駙馬都尉啊,內閣的閣老也不過是正二品啊!”

    “咳,行人你真是瘋了,這駙馬是做得的嗎?”老郭不住跺腳,道:“那就是一頭母老虎,要吃人的。當然,如果她是胭脂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亦無憾也!可據說這公主醜得緊,且脾氣極壞。”

    老郭痛心疾首,將那個嘉善公主在坊間的傳 大概說了一遍。

    原來,這嘉善公主生得很胖,相貌又醜。她當初那個駙馬原本是京城良家子,家境普通。因為貪皇家富貴,使了錢這才最後雀屏中選。

    做駙馬之後,見妻子相貌甚寢,且性格粗暴,實在接受不了。成親多年,死活不肯同床。相反,卻拿了銀子去置外室。

    最後被公主發現,他的屍體被人從沙河裡撈了起來。看模樣,死得很安詳。

    郭副使說,這就是一個殺伐果斷的女人,行人風流倜儻,真入贅皇家,怕是沒個下場。

    聽完這番故事,周楠心中疑惑,嘉善公主不是挺美的嗎,怎麼是個胖子,還醜,老郭是不是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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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這個就要命了





    坊間流言也當不得準,別人還傳說抗倭英雄胡宗憲三頭六臂,刀槍不入呢!

    不過,這個嘉善公主如此暴力,還是讓周楠嘖嘖稱奇。

    真是一個奇女子啊!

    沒有愛,只能死!

    他原本以為老郭如此氣急敗壞是因為自己一走,沒有了靠山,這個副使也當不下去。原來是擔心老周同志實在太風流,結婚之後要被公主給整死。

    此人倒是叫本官感動。

    周楠笑了笑:“老郭你不用憂慮,這個駙馬我倒是想做,可是朝廷禮制不允許。”

    說罷,他也不藏著掖著,將原因說得分明。

    老郭聽完,喜道:“原來如此,確實啊,讓一個行人做駙馬,輿論必然大嘩。禦使言官彈劾管理宗室的禮部儀制清吏司的折子,怕是要把內閣給淹了。”

    兩人說笑了幾句,周楠看到案上的禮盒,就問是什麼,誰送來的。

    老郭回答說:“是保定那邊一個鐵廠送來孝敬行人的,也沒什麼稀罕,就是一套文房四寶。”

    這算是炭敬嗎,想不到我一個小小的八品官也能收禮。周楠心中暗爽的同時又有些不滿,炭火不都是銀子嗎?

    現金才是最高敬意,這廠主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看出周楠的不快,老郭笑道:“行人你還是先看看東西。”就打開了禮盒,介紹了半天。又道,行人過完年不就要準備秋闈嗎,這些東西倒是個好彩頭,下官在這裡預祝大人旗開得勝金榜提名。

    周楠這才知道,硯台是上好的端硯,筆和墨錠都出自名家手筆,價值不菲,有錢你未必就能買到。這些東西是可以當品傳給子孫的,一轉手就能換幾十兩銀子。

    周楠這才恍然大悟,這人啊要賄賂官員也弄這麼多彎彎繞繞,也不嫌累。

    把玩這磨錠,聽到老郭所說的明年秋闈這句話,周楠突然想起一事,頓時一臉的鐵青。

    沒錯,身為行人司行人,清流言官的後備役,皇室自然不會強令他去做駙馬。可他這個行人卻有些特殊,只是個秀才,根本就算不得士人。

    讓你做駙馬,你還真沒有反抗的餘地。、

    而且,最要命的是,秀才可不是終身製。

    獲取了秀才功名,你只能算是拿到了參加鄉試的資格。能不能去參加鄉試,還需考核。

    而且,官學裡的秀才每年都要考校。考試成績不合格還得被學官打屁股,實在是孺子不可教,或者犯了事,還要被革除功名攆回家去。

    以公主的能量,要辦這種事情也容易。

    也就是說,周楠在沒有做舉人之前並不安全。

    前陣子周楠悄咪咪投到徐階門下,就是預防自己一旦中不了舉,在行人司呆不下去。可以經徐閣老提攜,混雜流。

    因為有了這條退路,他本就是一個貪圖享受之人,最近一段時間讀書未免有些懈怠。

    看來,自己還是太懶了些,沒有那種一生懸命的拼勁。

    周楠忍不住想給自己一記耳光,早知道前陣子就好好用功了,叫你不好好讀書,叫你不好好讀書。現在麻煩了,只有科舉這一條路可以自救。

    看周楠臉色難看,老郭小心問:“行人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老郭你倒是提醒了我。最近事多,已經有些日子沒摸書本了。過年期間本官估計都會在家閉門讀書,軍器局這邊也來得少。你多盯著點,這個年就在衙門裡值守吧!”君子坐言起行,周楠只恨不得馬上插了翅膀飛回京城,然後吃住在王世貞家裡。

    距離秋闈還有大半年,本官還可以搶救一下。

    老郭:“這個……這個……”

    周楠心中不喜:“老郭,本官派差你不樂意嗎?”

    老郭:“年終事多。”

    周楠安撫道:“老郭,大丈夫以公務為重。你也知道我是個行人,這軍器局大使不過是暫代,遲早都是要走的,你倒是可以爭取一下。

    不管怎麼樣,先空口許諾安撫住老郭再說。

    郭副使眼睛大亮,納頭就拜:“願為行人效力,大老爺放心,有下官在,軍器局亂不了。

    周楠不肯耽擱,立即安排好車馬準備回家。

    說來也巧,李高也要回家過年,兩人正好做了一路。

    李高看到周楠,突然走了過來,笑著拱手:“行人這是要回家啊,方才下官突然想起一事,你只不過是一個小秀才,還算不得是讀書種子吧?還有,大人官箴似乎不太好。你若去做駙馬都尉,只怕行人司同僚個個拍手稱快。對了,聽說行人要參加來年北直隸的秋闈。行人若是中不了舉,還可以去做駙馬,左右都能得一場富貴,羨煞人也!”

    “哈哈,周大人也別急著去做皇家女婿,沒那麼快的!普通人家成親,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禮備,怎麼也得兩三個月。皇室公主大婚,自然馬虎不得,大半年甚至一年都有可能。”

    “卻誤不了你的考期。 ”

    “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人生四大快事。”

    “科舉是那麼好考的,鄉試尤其之難。所謂金舉人,銀進士,周大人只怕未必有十成的把握。到時候,名落孫山,送入洞房,卻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小樣,方才還真把本公子給虎住了,原來你不過是一個酸秀才。

    這話就扎心了,周楠心口彷彿本人打了一拳,悶得說不出話來。

    沉著臉上了馬車,當即就掏出一本時文集子看了一路。

    等回到家中,又聽到荀芳語院子里傳來哭聲和婆子丫鬟們的哭聲。

    周楠一驚,忙問丫鬟:“姨娘怎麼了,又有什麼事?”這孕婦因為體內激素紊亂的關係,情緒多半不穩,得好好安撫。

    丫鬟笑道:“姨娘這是高興的。”

    周楠:“卻怪,別人歡喜時笑,姨娘反哭,好沒道理。對了,她高興什麼?”

    丫鬟:“恭喜大老爺,姨娘的臉好了。”

    “姨娘的臉好了,你恭喜她就是,恭喜本老爺做甚……啊,好了,什麼好了?”

    丫鬟:“回老爺的話,自從碧雲寺還願回來後,姨娘臉就掉了一層皮,就好像脫了戲臉殼子似的,如今光滑白皙得像顆剝了皮的雞蛋。”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5:33
第二百六十三章什麼形容啊





    有把人臉形容成剝殼雞蛋的嗎?

    一剎那周楠想起動畫電影裡的無臉人的形象,心中一片慌亂,又極是擔心,卻沒去琢磨丫鬟的話,拔腿就朝荀芳語屋中跑去。

    一見屋,卻見荀芳語正坐在那裡哭。她背對著房門,肩頭不住抽動。旁邊則圍著安婆子和幾個丫鬟,正不住地勸慰。

    “恭喜姨娘,恭喜姨娘。”

    安婆子:“哎,姨娘你的臉好了,這可是一件天大喜事,哭什麼呀?老婆子就說姨娘是個大美人,你以前還說我哄你,現在變真了吧?老婆子活了五十多歲,這雙眼珠子就沒看錯過。”

    “對對對,安婆婆神了!”

    周楠:“芳語,你怎麼了?”

    安婆子: “大老爺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正想著派人去給老爺報喜呢!”說罷,她呵斥幾個丫鬟:“好了,老爺現在回來了,你們這些沒眼力勁兒的,還不跟婆子一起退下。”

    幾人這才回過神來,急忙一福,匆匆地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周楠和荀芳語,只剩下低低的哭聲。

    但那哭聲卻滿是喜歡。

    周楠心中好奇,伸手轉過荀芳語的身子,一看,頓時震驚了。

    卻見,眼前是一個陌生的小姑娘。明眸浩齒,膚白如雪,美得不可方物。

    說膚白如雪其實也不准確。那白皙的皮膚中還透著淡淡的紅潤,就好像將開未開的桃花。

    眼前彷彿有一片粉紅色的薄霧彌散開來,讓人看不真切。

    不不不,眼前這個女孩子並不陌生。從眉宇中周楠還是能夠依稀看出荀芳語五官的輪廓。

    沒錯,就是她,她面上豆豆已經徹底消失,就連鼻翼兩側的雀斑也不翼而飛。

    “這還是你嗎,我不會是在做夢吧,你怎麼變得這麼美,就好像是畫兒裡走下來的天仙?”周楠駭然張大了嘴巴。

    “老爺,是妾身……我才不是天仙呢……”荀芳語見屋中再無他人,終於支撐不住,撲進丈夫的懷裡,身體微微顫抖。

    周楠吸了一口氣,將她那張找不到任何缺點的臉捧起來,笑道:“對對對,不能用天仙來形容。天仙也不盡是美的,比如拜壽的麻姑,又比如王母娘娘,你究竟要當誰?”

    聽丈夫把自己比喻成麻姑和王母娘娘,荀芳語氣道:“人家才不用當王母娘娘,她那麼惡毒,用銀河隔開了牛郎和織女。”

    周楠又逗道:“要不做土地婆好了,你是土地婆我做土地公公。”

    “才不要呢,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那麼矮,我們這麼高,神龕兒你根本就裝不下去。”荀芳語氣道:“昨天下午的時候,我就是進門的時候不小心撞到門楣,將臉撞破了,這才變成現在這樣?”

    “撞破了臉就變成這樣,倒是神奇。”週楠驚訝地看著妻子的臉:“沒看到傷口啊!”

    荀芳語氣道:“撞破了皮也未必有傷口啊,你什麼神情?”

    原來,荀芳語自從前一段時間臉上的青春豆干癟之後就結 一層殼,或者說是死皮。她人實在太高,一米七十多的人,在明朝女子中就是異類。

    古人的房門都設計得矮,荀芳語進門的時候一不小心踩在門檻上,竟將額頭給撞了。

    當時她只是覺得有些痛,倒不放在心上。可是,額頭上的死皮卻破了。

    她今天早晨洗臉的時候用力一搓,竟將整張臉的死皮都給搓了下來。

    荀芳語畢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女生,什麼時候遇到過這種情形,自然被嚇哭了。

    聽到妻子說完,看這她粉嫩的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周楠這才明白過來。她這種情況其實在現代社會也常見,人在十六七歲的時候,無論男女正處於青春期。又面臨著高考的壓力,內分泌紛亂,有人臉上的青春豆就氾濫如月球的表面。

    等到高考結束,心情放鬆,漸漸就會好轉。皮膚一好,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女大十八變,高中時的醜小鴨一進大學搖身一變,變成女神也不鮮見。

    當然,也有女生臉上豆豆實在太頑固,即便經過大學四年的熏陶也盤恆不去。不用擔心,一結婚就會變好的。

    比如周楠高中時的一個同學,身體倍儿棒,大學念的是體院。他的妻子那張臉就不能看,氾濫如菜園子。可一結婚,一年下來,就光潔如玉。想來定是陰陽調和,雨露滋潤的緣故。

    荀芳語估計也是同樣的情形,她現在生活悠閒,心情好,又因為懷孕內分泌正常,烏雞終於變成了鳳凰。

    周楠笑道:“芳語,為夫剛才一進門就听丫鬟說姨娘的臉光滑白皙得像顆剝了皮的雞蛋,倒是嚇了一跳。”

    荀芳語扑哧一笑:“哪有這麼說人的……啊,要破了要破了!”

    原來,周楠越看她的臉越覺得美,情不自禁狠狠地吻了一口。

    “嘎嘎,破不了破不了。”他得意地笑起來。

    不過,還是可以明顯地看到荀芳語的小臉上有一點微紅,也不知道是印痕還是羞怯。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妻子抱在懷裡。

    荀芳語大驚:“老爺不要,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快出去吧,不要,不要……”聲音越來越低,終至無聲。

    周楠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胡來,好半天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抱著她的雙手:“芳語放心,本老爺也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不過……”他一臉的憂愁。

    荀芳語急問:“不過什麼?”

    周楠:“不過,家中突然多了個美人兒,只能看,叫人好難過。”他心中大為得意,雖然說自己不是外貌協會成員,可誰會嫌自己老婆太美。荀芳語這次蛻變,一大半功勞要記在他老周頭上。

    還真有種美女養成的成就感啊!

    荀芳語:“什麼叫多了一個……人兒,如果我還是以前模樣呢?”

    周楠哈哈笑道:“芳語,你無論變成什麼樣子我心都不會變。你卻是怪,自己吃起自己的醋了?”女人心,真是海底針啊,你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惹惱她。

    夫妻二人又說了幾句話,就談到過年的事。

    小年過去已經四天,後天就是除夕。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5:33
第二百六十四章四封信





    周楠:“芳語,這馬上就過年了,家中可準備好了?”

    荀芳語:“已經準備好了,該置辦的東西都已經置辦。對了,昨天淮安老家帶信過來,還捎來了許多東西。剛才妾身只顧著哭,倒是忘記禀告老爺了。”

    聽妻子說起老家老信了,周楠大喜:“信呢,送信的人呢?”

    帶信來京城的是荀芳語的管家,聽到老爺的傳喚,進來磕了一個頭,就將一大疊信遞給周楠。

    信一共有四封,一封是荀芳語的兄長荀秀才寫的,信上說老荀舉人在世的時候的一個熟人姓武名新化,乃是淮安縉紳,和荀家也是世交。年後將要進京辦事,請周楠看顧一二,找些門路。

    周楠將荀秀才的信扔到一邊,心中冷笑:我和這個便宜大舅子是敵非友,早就撕破臉了。如今荀大舅子竟然厚著臉皮賣人情,不覺得唐突和尷尬嗎?

    也不放在心上。

    第二封則是周家莊的鄉親請人代筆,大概意思是周楠是族裡這一百來年出的唯一的大官。如今周氏宗親準備修族譜、重建宗祠,族里人都窮,還請周楠出些,大家湊湊將這件大事辦了。

    這種事情周楠是很樂意去做的,只要不過分。按照古人的倫理道德,你發達了,就得回饋宗族。

    於是,他就提起筆寫了一封回信遞給管家,又隨信附上二十兩銀。

    見丈夫有些小氣,荀芳語又從私房錢裡挪了五十兩。

    第三封信則是素姐寫的,說得都是家務事。

    信上說,雲娘肚子越發地大了,估計再過得兩月就能生產。已經找郎中回家憑過脈,說是母子都好,讓老爺不用擔心。

    另外,泓儿已經會說話了,人也長得敦實。就是有些木訥,口齒也不甚便利,這幾天正在學走路。

    說起兒子,周楠眼前就浮現出那張虎頭虎腦的小臉,禁不住一笑,然後又微微皺起來的眉頭。這孩子,看面相是有點老實。

    周楠在讀信的時候,荀芳語也伸過頭來看。見老爺心中不喜,安慰道:“老爺,泓儿是你的長子,將來是兄弟妹妹們的長兄,自然要寬厚穩重。”

    周楠一想,笑道:“也對,長兄當父嘛!”

    第四封信則是安東縣衙發過來的公函,上面說,周楠的戶籍已經為軍戶,落籍到密雲衛潮河所,一切手續已經辦完,周大人勿慮。

    看完這信,周楠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笑著對荀芳語道:“芳語,家裡明年怕是要熱鬧了。”

    荀芳語疑惑地看著周楠。

    周楠解釋說,朝廷有規定,官員上任不能帶家眷。當然,宰輔、部院大臣不在此例。因此,家里人東一個西一個,長期分居。現在既然將戶籍轉到密雲。密雲距離京城也沒幾里地,到時候直接住城裡也不違制。

    雲娘、素姐還有孩兒們都可以來京城團聚了。

    荀芳語:“恭喜老爺。”

    周楠:“不過,還得等雲娘生下孩子,等孩子大些才好。不然,千里奔波,身子經受不住。不成,我得將這事告訴雲娘和素姐,也叫她們歡喜歡喜。”

    說到這裡,周楠突然想起明年的秋闈,心中一緊。他現在已經被那什麼公主和李高逼得頭疼,唯有科舉這條路可走。

    也是時候靜下心讀書了,事不宜遲,等下須去王世貞那里和恩師商量一下備考的事情。

    周楠一邊寫回信,一邊對荀芳語道:“芳語,等下我要去恩師那裡走一躺,你準備些禮物,卻不知道師娘喜歡什麼?”

    荀芳語道:“老爺不用憂心,這次管家來京帶來十幾筐橘子和十幾捆甘蔗。師娘是南方人,前番水土不服,抱怨說京城實在太苦寒,就連新鮮的瓜果都吃不著,怎麼好送去,師娘必定會歡喜的。”

    周楠:“娘子有心了。”

    拉了一車橘子和甘蔗,周楠去了王世貞家。

    也是他運氣好,恩師正好在家。

    周楠給王世貞行了禮,拜了早年,接過一封包了幾枚銅錢的紅包,笑道:“恩師,學生過完這個年,準備每日過來讀書。”

    王世貞知道自己這個學生雖然文采過人,悟性也高,書本上的東西一點就透,也算是好料子。只是飛揚跳脫,不是個能靜下心做學問的。

    不覺驚訝地問:“子木,你不是在軍器局任職嗎,怎麼,任期滿要回行人司了?”

    周楠道:“沒滿,估計還得在那邊呆上幾個月,等新任大使正式到任才能走。學生一心科舉入仕,惟有明年的鄉試才是正經,其他都是虛的,且放到一邊。”

    王世貞:“你有讀書上進的心,為師甚是欣慰。不過,看你現在的樣子很是浮躁,讀書的心態不對,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恩師果然是法眼如炬,這都看出來。”周楠苦著臉將皇家要招婿一事情詳細同王世貞說了一遍。

    王世貞聽完,拍案而起:“荒謬,堂堂讀書種子,如何能強命做駙馬都尉,這不是壞人前程嗎?此例不可開,此風不可漲。試問,若子木做了駙馬,天下讀書人誰人還敢讀書上進?”

    周楠:“恩師休要生氣,我現在只是一個秀才,功名隨時都有可能被人剝奪。如今,卻只有中舉這一條路可走了。學生想馬上就開始讀書,這是我這幾日的作業,還請恩師過目。”

    說著話,就從袖子裡抽出一疊寫的散文遞過去。

    王世貞接過來看也不看就扔到廢紙漏子裡。

    周楠大驚:“恩師這是何故?”

    王世貞:“時不我待,過完年,你就要參加考試了。從現在開始你學作八股時文,一個月時間應該足夠了。”

    周楠滿頭霧水:“恩師,秋闈不是八月份嗎?”

    王世貞淡淡道:“加試。”

    “啊!這怎麼可能,北直隸也要加試,恩師,學生沒有聽錯吧?”周楠猛地站起來,額頭上冷汗淋漓。

    王世貞:“子木你沒有聽錯,你若要想參加明年八月的鄉試,就得先參加年後的那一場加試。如果過不了那一關,你連鄉試的考場也進不了。 ”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5:33
第二百六十五章個人奮鬥和歷史進程





    所謂加試,指的是考生在鄉試之前的資格考教。

    這種事情一般都發生在蘇州、揚州、南京、江西、浙江這種科舉文教興盛之地。按說,古代只要你有秀才功名,就算具備了參加鄉試的資格。但在這些地區,秀才實在太多了。

    正常情況下,江南地區一縣就有好幾百個秀才。全省加一起,十萬都有可能。這麼多人都擠進考場,非將省學政衙門擠爆不可。

    就拿上一界浙江鄉試的錄取名額來說,朝廷給的指標是一百零七人。依據南方七十取一的原則,只有七千多個秀才能夠最後坐在考場裡。至於北方省份,則是四十取一。

    那麼,讓誰去,不讓誰去,這其中就有許多說法。

    於是,國家就制訂出一整套完善的鄉試制度。

    首先,肯定要照顧官學學生,凡屬本省生員、貢生、監生經科試合格,均準應試,原則上包括州府縣學中經過科考名列第一、二等級的生員以及三等的前三名,但實際上凡經過科考,錄科、錄遺合格的考生均可以應試。

    至於沒有進官學的,則在參加鄉試之前先要通過本省學政巡迴舉行的科考,成績優良的才能選送參加鄉試。

    很多江南士子,連鄉試考場的邊都沒摸著,就倒在加試這道關口上。

    周楠忙道:“恩師,學生的戶籍學籍都已經轉到了密雲衛潮河所,不用加試的啊?”沒錯,潮河所位於京畿,歸北直隸管轄。這地方屬於溫帶大陸性氣候,農業落後,土地承載不了那麼多人口,經濟落後。

    再加上這裡在歷史上發生過好幾場大戰,從靖難之戰到蒙古俺答入侵,來來回回被犁過好幾次,戶口到現在還沒有恢復,讀書人也少。

    每次鄉試,能夠讓考場坐滿人就算是地方官和學政老爺的政績,更別說加試了。

    王世貞這一句話叫周楠滿頭霧水。

    見自己學生一臉疑問,王世貞也有些喪氣:“為師也是最近幾日才聽人說,朝廷降旨,將密雲縣劃歸順天府。所以,明年鄉試,子木你得去順天府參考。 ”

    “啊!”周楠面色大變,急問:“可確實,怎麼可能?”

    “自然是真的,朝廷已經頒下聖旨了。”王世貞解釋說,河北地區在有明一朝,各府各縣的歸屬一向都比較亂。比如,大名、天津、霸州四道,由山東代管;易州、口北、昌平、井陘、薊州、永平等六道,由山西代管。

    而密雲,最開始也歸山東。後來國家考慮到密雲處於國防一線,是京畿北大門。但有邊事,軍鎮的後勤給養棄近在咫尺的京城不用,偏生要從山東那邊千里迢迢運來,那不是脫了褲子放棄,多此一舉嗎?而且,戰機稍縱即逝,若是後勤不濟,那可是要打敗仗的。

    於是,密雲就劃給了北直隸,由中央直管。

    最近,有大臣上奏說,蒙古經過武宗正德皇帝的討伐,應州大捷之後已經元氣大傷,國防地位下降。再由中央直屬,耗費太大,也沒有意義。不如降一等,劃歸順天府管轄。

    如今的明朝政府正國庫空虛,嘉靖皇帝又是個對金錢異常敏感之人,接到折子之後,深以為然。和司禮監、內閣一合計覺得此事可行,準了。

    說到這裡,或許有人奇怪,北方文教落後,科舉考試不難。無論是在北直隸,還是在順天府,不都一樣。

    事實上,還真不一樣。

    順天府畢竟是大明朝的國都,城中藏龍臥虎,文教發達,鄉試難度比起北方各省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的,比起浙江、蘇州也容易不了多少。

    周楠心中大苦,這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自己如果不動高考移民的心思,把戶籍轉到密雲,依舊呆在淮安。就算鄉試考不上,但作為縣學生,一張准考證還是能弄到手的。

    現在好了,堂堂周子木,連順天府的加試都過不了,那不是滑稽嗎?

    過不了試這一關就中不了舉,中不了舉就得娶公主一輩子做妻奴。到時候,我又該如何面對家中的雲娘、素姐和荀芳語?

    我的命真苦啊!

    我好死不死要冒充週舉人的身份跑淮安去,這才有後來的故事。為什麼就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地,如果是在甘肅、寧夏、陝北那種連考生都湊不齊的邊遠地區,只要識得幾個字作得了文章,只要進考場多半就能中式。

    可見,投胎也是一門技術活。

    哎,現在麻煩了。個人的奮鬥固然重要,也得考慮歷史進程啊!周楠,沒錯,你只是一個八品小官,或許朝堂政治同你沒有任何關係,完全不用關心,可政治要關心你啊!

    不行,我不能頹廢,必須馬上振作起來。

    周楠振作的方式也不同常人,他小心地問:“恩師可認識順天府學政官?”如果認識,能搭上線,這中間就有操作的餘地。

    王世貞被學生的話氣得笑起來:“混帳東西,君子坦蕩盪,你年紀輕輕自己總想著鑽營。就算過了加試這一關,進得鄉試考場又能如何?”

    “那就是不認識了。”周楠嘆息。心道:我家恩師從來就是個靈活變通之人,為了達到目的,至於手段如何一向不放在心上。也因為這樣,咱們師生才如此投緣,說到底,我們三觀相近。若恩師真有法子,自會直言。現在發這麼大脾氣,想來是無計可施了。

    那麼,只能老實讀書了。

    周楠忙問:“恩師,這加試考什麼科目,如何考,學生現在開始用功可來得及/”

    “朝聞道,夕死可矣,人若向學,什麼時候都不晚。”王世貞道:“加試其實很簡單,就兩道題,一道。試帖詩、草擬詔告製敕一概沒有,一日就能作完。”

    算是個簡化版、脫水版、體驗版的鄉試。

    王世貞道:“三道題目中,題且不論,反正也不要緊。關鍵是那兩道,為師下來且去尋些那學政的文章和以前考試的捲子琢磨琢磨。”

    自己這個學生是什麼貨色他實在太清楚了,就是半壺水響叮噹。這次要想過關,還得自己這個做老師的多費腦子。

    王世貞也存了打題的心思,說完,一揮手:“你先回去,先過年,將手頭的事務處理好了。等過了初七就住到老夫這裡來好生讀書,老夫一世英名斷不肯壞在你手上。”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5:33
第二百六十六章古怪的提學官





    坐以待斃不是周楠的風格,書是要讀的,但如果有捷徑可走,誰又會拒絕呢?

    和鄉試以及後面的會試、殿試不同,這次順天府的加試不糊名,當場就可以閱卷把你取了,有些類似於童子試,不是太正規。

    可以說,考官一言可斷你的前程。

    如果搞定了考官,這事自然就成了。

    從王世貞那裡出來,周楠又順便溜達到王若虛府上,向他打聽順天府學政官的名字,並不著痕跡地問和老王有沒有淵源。

    王主事聽完,很不以為然,說,子木才華出眾,今科順天府鄉試自然是要中的,一場加試無所謂,誰來做考官又有什麼打緊。

    這老王對自己還真有信心,估計是被我的詩詞被蒙蔽了,豈不知道本大人這個才名其實來自抄襲。周楠忙說,凡事小心為上,盲目自大說不好要陰溝裡翻船。再說,科舉場上的事情誰說得準呢,就算你的文章寫得花團錦簇,若是不合考官的眼,也要被刷下去。

    我這次就是想了解一下提學大人的秉性喜歡什麼樣的文章,也好對症下藥。

    王若虛也是經歷過科舉的,考場上的事情也清楚。點點頭,說也對,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小心使得萬年船。

    他輕輕摸著下頜的短鬚,道:“況且,這位段大人又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喜怒無常,最難琢磨。這種人不好打交道,討厭得緊。”

    聽他這麼說,周楠心中腹誹:若說喜怒無常,誰能比得上你王大人。去年在安東的時候,你老人家就把大夥兒折騰得苦了。

    王若虛介紹說,順天府是個省級行政部門,順天府尹正三品,相當於封疆大吏,因此,學政官也是正三品大員,主管順天的教育,甚是尊貴。

    一省的行政、軍事、刑監本分別由布政使、指揮使司和提刑按察使負責,稱之為三司。不過,到明朝中期,因為地方**和行政效率地下。中央就特派巡撫管民事行政,簡稱撫台;守備太監負責軍事執;學政負責教育和科舉,稱為提督學政,簡稱學台。

    這三人是一省中三個級別最高的長官,稱之為三台。儘管級別相同,因巡撫主管行政,乃列名第一。

    順天府提學官姓段名承恩,嘉靖十一年壬辰科二甲第七十六名,非翰林出身。

    這人能夠以二甲七十六名混到一省提學官的高位,可見能力是很強的。

    不過,段大人卻是個古怪的人。

    此人方正木訥,話少,為人嚴厲。口頭禪是:君子訥於言而敏於行。

    平日里以王安石為榜樣,身衫破爛,常年不洗澡,見賓客時喜捫虱而談。

    以前在四川做提學官的時候,就曾經一內之內剝去了上百個考核不合格的秀才的功名,還用扳子打死了兩個荒廢學業的官學增生。

    六年前調到順天府任提學官的時候,此君幹過一件非常精彩的事情,在兒子不在家的情況下替他休妻。罪名也很荒唐:兒媳婦生得面帶桃花、田宅闊大、腰似蛇行,一看就是水性楊花的婦女,恐有損由段家聲譽。為防患於未然,先把這個苗頭給拔了。

    古人休妻有七出之罪,無子,一也;淫泆,二也;不事姑舅,三也;口舌,四也;盜竊,五也;妒忌,六也;惡疾,七也。

    就是不孕無子、紅杏出牆、不孝父母、饒舌多話、偷盜行竊、妒忌無量、身患惡疾。

    兒媳婦當時沒有孩子,至於不孝父母妒忌無量這兩樁屬於自由心證,全靠段大人這個公公一張嘴。清官難段家務事,況且段承恩又是正三品高官,他要趕兒媳婦出門,誰敢廢話?

    可憐段大人的兒子一回家,發現自己已經被離婚。

    接下來幾年,段公子又娶了妻子,納了幾個小妾。大約是汲取了前任兒媳婦的教訓,段承恩兒招進門的妻妾一個比一個醜。

    按照老段的說法,家有丑妻是你的福氣。

    段公子又能說什麼呢,君臣父子封建禮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違逆。可憐他家中有弱水三千可飲,卻都是渾水,簡直就是做男人的悲哀。

    “就因為兒媳婦長得美艷就把人家趕出家門,這不是因噎廢食嗎?”聽完王若虛的話,周楠瞠目結舌。別的達官貴人家娶媳婦講究的是門當戶對,體貌端莊。道理很簡單,做母親的生得好看,生下的孩子多半健康聰明,這也是生物傳承基因的本能。

    這段提學倒是怪,專門給兒子找醜女人,簡直就是違背人性和天道。

    和外貌協會的老朱家比起來就是兩個極端。

    “對,事出反常必妖。”周楠斷定這其中有貓膩。

    王若虛:“沒有什麼反常的,段大人這是在邀名。他在四川任滿回京城待職的時候,朝廷看到年事已高,本有意給他一個閑職。此事一出,世人皆讚他治家謹嚴,是真正的道德君子,如此楷模,國家怎能不用?朝廷考慮到他的名聲實在太響,不得以才讓他出任順天府學政一職。”

    官場上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順天府在明朝兩京十三布政使司衙門排名第一。順天提學這個位置更是炙手可熱,內庭外閣早就定下來了,其中也涉及到許多利益交換。

    段承恩用這種別開生面的手段火中取栗,果然了得。

    周楠無語,這明朝的士人為了出名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有上折子彈劾內閣大臣的,又指著皇帝鼻子罵娘騙庭杖的,反正只要能夠讓自己的名字上邸報,就能帶了源源不斷的好處。道德君子真臣正臣,那可是可以隨時可以轉換成現實利益的軟實力。

    朝廷既然有這種風氣,文官們自然要逮著一切機會刷存在感。

    別人刷存在感是揪著大官彈劾,這個段提學倒好,刷到自己兒媳婦頭上,真是別開生面,想像力十足。

    王若虛說完,道:“子木,我和段提學也只有過幾面之緣,話不投機。其人甚是古板古怪,別人也揣摩不透他的心意。這私怕是幫不上忙,你須仔細些。”

    周楠心中苦笑,這個段提學豈止是古怪,簡直就是偽君子,這種人能打交道嗎?

    看來,要想走捷徑是沒有可能的,只能安心讀書了。

    過年期間,靜心讀書也沒有可能,京城中人情往來,招呼應酬都是免不了的。

    明朝官員的假期都短,也就大年初一和十五兩天休沐。但是,過年期間,禮部的風紀官也要休息,也懶得去逮溜號曠工的同仁,睜一眼閉一眼得了。

    大年三十夜不外是祭祀祖先,吃年夜飯,和荀芳語守歲。

    民間自來有初一不出門,十五不見天的習俗。大年初一,周楠在家睡了個懶覺,午時方醒。

    初二,中午,他得了朱聰浸約去教坊司聚會。

    朱仝學過完年就要回大同了,自己和他也算是損友老鐵,按理也該去送送。好久沒有出去花天酒地,就當是初七去王世貞那裡魔鬼訓練之前的放鬆,好好享受這個假期吧!

    其中的快活自不用多言,待酒過三巡,朱聰浸抱著一個青樓女子說:“子木,最近又印了第二版,年後就會發行。這第二版的入項估計沒頭版多,但百餘兩還是能夠見著的。再印得兩三版,就差不多了。這書兒也就是取個大名第一才女的噱頭,今後你我若想還在這上面生髮,還是得去你家恩師那裡求些稿子來。”

    周楠懶得同他廢話:“再說吧,再說吧!”

    朱聰浸又做了周楠半天思想工作,見沒有什麼效果,最後補充一句: “今日的花消就記在子木頭上吧,你在上賺了不少,該得你請客。”

    周楠氣極,大哥,我可是你養的寫手啊!你作為一個老闆,請我花差不應該嗎?

    見子木兄要發作,朱聰浸忙道:“對了,許久沒有見到九公子了,我這不是要回家了嗎,今日本該請她的。”

    周楠:“朱兄,你覺得請她到這裡來喝花酒合適嗎?”

    說起來,還真有一陣子沒見到呵九了。這小丫頭就是個閒不住喜歡惹事的的,現在竟然人間蒸發,卻是怪事。

    “確實是。”朱聰浸搖頭:“這教坊司乃是官辦,其中的花樣還是少了些。我若是這裡的東主,必將此處經營成銷金窟極樂天堂。”

    “難不成還要養幾個相公?朱兄好創意!”

    二人相視而笑。

    正在這個時候,守在門外的黃豆喝了一聲:“是誰,亂闖什麼?”

    只聽得一聲聲音恭敬地問:“屋中可是周子木周行人?晚生武新化前來拜訪,打攪了。”

    周楠一時沒想起這個武新華是什麼來歷,看了看朱聰浸。

    朱聰浸搖了搖頭,然後朝外喝道:“咱們可不認識什麼武新化文新化的,起開,別來打攪咱們弟兄說話。”

    外面那人換成淮安口音:“周行人,是在下,荀兄弟不是給你寫過一封家書嗎?”

    周楠這才想起這人就是自己那個便宜大舅哥信上所說的進京辦事的,自己因為和荀秀才有舊怨,信看過就扔垃圾堆裡,也沒往心裡去。

    這廝竟然追到青樓裡來,如此驚風急雨,難道真有要緊事?

    就叫黃豆放那武新化進來。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5:33
第二百六十七章遇到過江龍(求推薦票)





    只見來者是一個身著襴衫做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這人竟然有秀才功名在身。

    所謂襴衫,簡單說來就是秀才的製服。即是無袖頭的長衫,上為圓領或交領,下擺一橫襴,以示上衣下裳之舊制。顏色或淡藍或月白,但領子卻是深藍色,“青青子矜,悠悠我心。”

    中國古代有嚴格的登級劃分,有功名的讀書人乃是預備役統治階級,在衣著上自然要和普通人有所區。

    穿了這件衣裳,可見官不跪,享受許多特權。

    當然,也不能亂穿,一旦被人抓到,你的麻煩就大了。

    當初在安東的時候,周楠就曾經看到有普通人穿襴衫招搖過市,被一個真正的秀才逮到,上去就“啪啪”兩記大耳光,勒令他馬上脫下來。

    襴衫的料子都是棉布,質地不好,做工差,又實在太寬大,周楠平日里也懶得穿,丟箱子里長黴。

    按說,一個讀書人應該儒雅秀氣才對。眼前卻是個闊臉大胖子,都胖出雙下巴了。

    一見屋,他就朝二人一作到地:“敢問哪位是周行人,晚生武新華見禮了。”

    頭雖然埋著,一雙小眼睛去滴溜溜轉動,目光不住在侍侯周楠和朱聰浸的女子身上流連。

    他外面雖然罩著樸素的襴衫,裡面卻是一身綢緞,閃閃惹人愛。看模樣也不是什麼正經讀書人,倒像是個商賈。

    “我就是周楠,武秀才不用多禮,坐下說話。甜不甜故鄉水,親不親家鄉人嘛!”周楠伸手虛扶了一把,好奇地問:“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謝行人。”武新化起身,將半邊屁股放在凳子上。又從袖子裡抽出一封信遞給周楠:“我家與荀府乃是世交,晚生和荀兄也是同窗好友。這次進京辦事,聽荀兄說子木在京城行人司做官,就厚著臉求過來。方才晚生去府上拜訪,聽如夫人說周行人在這裡應酬,冒昧前來。還請行人看在荀兄的面子上,幫在下一個小忙。”

    原來這人是大舅哥的同窗,都四十多歲年紀,還一口一個晚生、在下,輩分都亂了,能是什麼好人?

    周楠心中厭惡,接過信也不看,就扔到一邊,不想搭理武新化。

    武新化感覺到周楠的冷淡,又去搭訕朱聰浸:“不知這位老爺姓甚名誰,偶遇也是有緣,容晚生再開一席,還老爺親近。今日的一應開銷,都記在晚生帳上。”

    作為和周楠無話不談的密友,周家小妾荀芳語的事朱聰浸也知道。他是宗室,囂張慣了,喝道:“誰要你請,本大人是沒銀子的人嗎?罷了,子木既然有事,我先去旁邊的屋裡歇息。”

    說罷,就抱著懷中的女子自去快活。

    場面更冷,那武新化也是臉皮厚,依舊含笑和周楠左一句右一句的尬聊。

    周楠實在有些忍無可忍,揮手讓服侍自己的女子退下,準備三言兩語將姓武的打發了,好回家去:“武朋友有事但說無妨。”

    武新化指著桌上的信:“行人你還是先看信吧,荀兄在信上說得清楚。”又問:“行人,方才那位大人是誰?”

    周楠無奈,只得撕了信封皮,抽出荀秀才的信,一邊看一邊隨口道:“他叫朱聰浸,宗室中人,二等奉國將軍。”

    “啊,原來是皇親,行人竟然認識這等人物,可了不得啦!”武新化眼睛裡爆發出異彩。行人司行人前程遠大,皇家的人竟然和周子木如此親熱,看來這次到京城走門路是來對了。

    周楠心中鄙夷:真是個沒見識的鄉下酸秀才,還真以為皇室宗親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人物。醒醒,這裡是明朝,可不是皇室可以橫行的漢、唐。朱兄混得極慘,就政治權利而言怕是還比不上你這個武秀才。咱們大明朝的皇室,從一生下來就是被剝奪政治權利終生的。

    我們的周大老爺在地方上威風個。可自從進京城來,條條框框,上頭婆婆無數,誰都能管著他,前一陣子憋屈壞了,搞得心理都有些抑鬱

    如今在老家來人面前顯擺,顯然是找心理平衡。

    還別說,感覺非常好。

    手中的信也看得進去了。

    看完信,周楠一楞,然後冷冷道:“對不住,這事本官辦不了,朝廷自有製度,你自去找鹽道吧!”

    武新化將周楠拒人於千里之外,忙道:“荀兄說了,這事找行人你一準能成,你可是咱們淮安府最近幾十年出的唯一的一個大人物啊!晚生若能走通鹽道的門路,還用千里迢迢來京。若行人能夠幫我拿到鹽引,必有一份心意奉上。不不不,晚生願同行人合股,七三開。不,六四,我六行人四。當然,我商號本小利薄,一年下來也見不到多少利。如果行人能夠多弄些鹽引那就最好不過了。”

    大家都是讀書人,都有秀才功名在身。你武新化是鄉紳,我周楠是朝廷命官,大家都是體面人,搞得如商賈一樣討價還價是不是太俗?

    不過,錢這東西誰會嫌俗呢?

    聽到武新化的話,周楠眼前豁然開朗,差點伸手拍自己額頭一記:某乃淮左布衣,兩淮鹽行天下,簡直就是富豪流水製造線,我當初在安東的時候怎麼沒想到幹鹽商這個行當?真是抱著金飯碗討口啊!

    轉念一想,即便自己當初在安東一手遮天,可勢力也僅僅局限於一縣,鹽道可是高官單位,他一個小小的吏員還真接觸不到這個層次。

    現在詹通不就在長蘆鹽場嗎,馬上就要提同知。如果通過他的關係,說不好能夠插手兩淮的鹽事。也不用多長時間,幾年下來就能富可敵國。

    這武新化倒是可以做本官的白手套。

    周楠又拿起大舅子的信,看了起來。

    信很長,大概意思是,武新化出身淮安名門,曾祖父是進士出身,曾任一省之從三品右參政。靠著祖上的勢力,他的祖父就做了鹽商,在淮安城也算是豪富之家。

    不過,到武新化這一代,家道漸漸中落,在場面上混得不紅不白。道理也簡單,從他祖父起,家中最高學歷也就是個舉人,到他這一輩這個秀才功名也是奮鬥了二十多年才拿到手的。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明朝早年政治風雲變幻,武家曾祖父的那點人脈早已用盡。

    大明朝實行鹽業專賣制度,鹽道每年都會根據鹽場的產量鹽商的食鹽運銷許可憑證,這就是所謂的鹽引。持有鹽引的商人按地區分為十個綱,每綱鹽引為二十萬引,每引折鹽三百斤,或銀六錢四厘,稱為“窩本”,另稅銀三兩,

    官府給你每年核多少鹽引,都看關係,給多給少全憑心意。

    武家剛開始的時候每年還能得兩萬引,然後就越來越少,到武新化這一代,只剩可憐巴巴的三千引,就這三千引還是花了大價錢的。

    今天年底,鹽道更是直接把這三千引都取消了。

    一下子斷了這麼一條大財路,武新化就急眼了,四下活動,可惜鹽道對他都是置之不理,送上去的銀子直接就丟大街上去,叫他滾蛋。

    四處碰壁之後,武新化決定進京以銀子開道活動活動。在進京城之前,偶然在荀秀才面前說到此事。

    荀秀才估計是喝醉了酒吹牛皮說他的妹夫周楠是行人司行人,認識許多大人物,未來的政壇新秀,在朝堂上活力四射,武兄去尋他,沒準能成。

    武新化進京之後,本著多找一人就多一條門路的心思求到周楠這裡來,並許下重利。

    類似的話他在其他官員面前估計也說過。

    這事也不難辦,周楠就開始在心中計算起來。如今每斤鹽在市面上大概是五十文一斤,三千引就是九是萬斤,可賣四千五百萬文。折合成白銀,以一千比一計算四萬五千兩。扣除兩成生產成本,兩成打點,純利潤就是二萬四千兩左右。

    我和武新化四六分成,每年可得九千兩,這可是暴利啊!

    正如姓武的剛才所說,三千引確實是少了些,如果可以就多弄些。這可是能夠傳給子孫後代的事業,就算我兒孫們將來讀書不成,也可以去做鹽商,壕一輩子啊!

    不成,本大人若想辦成此事,出力甚大。他姓武的什麼都不做,就坐享其利,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得五五分成。

    當下,周楠就動了心思。他這人做事把細,緩緩道:“武新化,這事要做卻不容易,京城不同於地方。”

    武新化會意:“行人,晚生這次來京將家中存銀都起出來活動,有七千餘兩可供使用。”

    七千兩,夠用了。周楠心中尋思,這事要想辦成,詹通那邊得意思個一千。詹通怕是要動用王府的人脈,那邊還得送幾千兩去。只是,我現在和李偉、李高父子反目成仇,詹胖子夾在中間也頭疼,須想個法兒。

    周楠:“對了,武秀才……算了,看你模樣也不像讀書人,只怕四書五經早拋之腦後多年,就叫你武員外吧!武員外,往日你應該沒少在鹽道走動,怎麼今年說把你踢掉就踢掉了?”

    他心中也是奇怪,按說如鹽道、河工、漕運這種涉及到大筆金錢往來的衙門,官員們都是人精,做事也非常小心,一向是做熟不做生。畢竟,大夥兒打了幾輩子交道,彼此都知根知底。

    現在突然讓姓武的出局,難道他得罪了什麼大人物,或者牽扯進什麼事情中去。如此,本大人倒是要掂量其中的厲害關係,別把自己賠進去了。

    武新化一生都在同官府打交道,如何不明白周大人的心思,忙道:“行人,晚生也是個曉得人情世相的,逢年過節在鹽道走得也勤。如今這事倒有些莫名其妙,問了許久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那是遇到過江龍了。”

    “什麼過江龍連兩淮鹽運都被壓服了?”周楠好奇地問。

    武新化:“鄢懋卿。”

    周楠道:“如果是鄢懋卿還真能壓住鹽道,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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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德配位乎





    鄢懋卿,字景卿,江西豐城,嘉靖二十年進士。

    此人之名,周楠是如雷貫耳的。他以前也在行人司做過幾年行人,行人任滿後進都察院做御史。後來因為才幹出眾,升為左副都御史,成為天下言官的領袖。

    這人就是老周的前輩和榜樣,實際上周大人如果拿到進士功名之後,估計也會走同樣的道路。

    正因為如此,周楠平日間也留意過此人的事蹟,並細心研究過他的升遷軌跡。

    鄢懋卿早年出身寒門,富貴之後就有些浮躁,喜歡炫富。家中日常使用器物極是豪奢,就連晚上用來解手的夜壺都銀子做的。估計是以前窮得狠了,一旦發達就報復性消費吧!

    周楠心道,自己若是將來如他那樣富貴了,估計也會同樣穩不住,此人倒是有情趣。

    就在上個月,鄢懋卿得了朝廷的旨意,以刑部右侍郎銜,總理兩浙、兩淮、長蘆、河東、四鹽運司。

    官鹽是明朝國庫的主要入項,佔中央財政總收入的四成以上。就拿兩淮鹽來說,國家每年就能征收六十萬兩白銀,要知道,嘉靖四十年的太倉銀才不到三百萬。

    正因為鹽稅如此重要,因此明朝舊制規定,大臣辦理鹽政,沒有總理四鹽運司安排,這樣一來鄢懋卿便全部掌握了全國財入貨利的大權。

    如今的鄢大人簡直就是紅得燙人,中央各部院甚至內閣的閣老們要用錢,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這廝出巡兩淮的時候非常氣派,官吏見他時都跪行蒲伏於地。

    武新化聽周楠問,就說,本來各地鹽引都有定額。鹽商們和鹽道打了一輩子交道,彼此合作得非常愉快。反正每年年底去鹽道走上一趟,辦完手續之後,購了官鹽,就可以開始經營了。

    鄢懋卿去兩淮巡鹽後,將鹽道的所有權力手歸己有,宣布發出去的鹽引盡數作廢,需重新開具。

    兩淮鹽商一開始也沒放在心上,以為鄢懋卿不過是趁手中掌握著權力,想刮刮地皮。這也可以理解,每年他們去鹽道開鹽引都會孝敬巡鹽禦使和鹽道官員一筆銀子。

    鄢大人新官上任,自然想撈些好處。可去年的好處都被其他人弄走,他若想發財就得等到年底。問題是,他這個總理鹽政只是臨時派遣,非常設,鬼知道能幹多久。換誰在他這個位置上,都想掙快錢。

    這次不過是做個姿態,想敲詐大家一筆。

    於是,兩淮和揚州的鹽商們一合計,我等也是命苦遇到個餓癆鬼了,罷,那就再送一份孝敬過去吧!

    可是,等到大家去討好的時候,鄢懋卿卻做一毫不取做清官狀,一口氣抓捕了十幾個領頭送禮的大商賈,用大刑,枷號遊街。

    可憐這些鹽商們一個個身嬌肉貴,如何吃得了這種苦,用刑的時候死了兩人,枷號的時候又有兩人抵受不了一百多斤重木枷的折磨,掛了。

    如此一來,商人們再不敢去鄢懋卿那裡觸霉頭,都在下面悄悄找門路,通人情。

    江南兩淮別的不多,就是讀書人多。讀書的人多了,做大官的也多。江淮望族士紳乃是明朝政壇上一股強大的勢力,任何一個鹽商背後都站著幾個大人物。說穿了,他們就是朝中大姥的白手套,錢袋子。

    也因為這樣,最近一個多月來,揚州、兩淮的鹽商們紛紛北上來京,通州碼頭見天就是拉錢的銀船。

    武新化雖然處於江淮鹽商生態鏈的最底層,卻也不肯就這麼退出這個來錢的行業,也學著前輩們跑來京城碰運氣。

    “鄢懋卿啊!”周楠聽他說完,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心下沉吟。

    這人現在總理四鹽司鹽道,可說是紅得發紫。說起來,詹通也歸他管轄,也不知道胖子的面子或者說王府的面子姓鄢的給不給?

    咦,這人的名字有點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其實,周楠心中這句話有點繞。現在的鄢懋卿風光無限,鼎鼎大名,京城中誰人不知。前番周楠去行人司領過節費的時候,就听同僚開玩笑地說,咱們行人就是跑腿的,如果能夠在鄢前輩行轅當上幾個月差,幾千兩好處也是看得到的,這輩子也不用為柴米油鹽發愁了。

    他依稀記憶自己以前在現代世界的時候好像在哪本史書上看到過這個人,但因為當初讀書不細,卻忘記其中的內容。

    周楠又暗想:鄢懋卿捏著鹽引不放,不外是想奇貨可居。兩淮鹽場見天產那麼多鹽,國家又靠著這筆鹽稅運轉,遲早都要找個著落,不外是給多少錢的問題,他這是在拿捏鹽商們。這一套,我可見得多了。到他放引的時候倒可以讓詹胖子說說情多送些錢,不外是增加些經營成本罷了。

    當即,周楠就下了決心:“武員外,這事本官試試看,你也不要心急,不外是拖延些日子而已。另外,你每年只有三千引的額度,實在是少了些。 ”確實是少,要知道揚州的大鹽商們每年誰不是幾萬引幾萬印的拿。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大。

    聽周楠的口氣好像是有把握,武新化心中狂喜,連聲道:“怎麼不急,時不我待,據說兩淮的鹽船見天往江南拉,咱們淮安一顆沒落到,再這麼下去大家都要喝西北風了。行人,三千是太少了點,怎麼也得弄兩萬引。”

    聽他這麼說,周楠腦子裡有一道亮光閃過:糟糕,兩淮鹽都去江南了,這鄢懋卿估計是想將所有的江淮鹽商一腳踢開自己單幹。

    是啊,他如果放引出來,也不過是得些孝敬,能有幾個錢,至不如用自己的白手套壟斷這個行當。

    也不用乾多長久,他在這個任上估計也就一年半載,乾一票就走,輕易就能得幾十萬兩。

    鄢懋卿如此瘋狂,難道他就不怕得罪朝中的大姥嗎,就不怕國法嗎?

    ……

    不怕,能夠做到刑部右侍郎、總理四鹽司這種重要的位置,可見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和手頭的權勢何等之大。這麼一個政壇明星,誰搬得動?

    而且,他敢這麼幹,說不定還和什麼大人物有勾結。

    這裡面的水深得很,我只不過是一個小人物,如今還渾身癩子沒地方擦,再貿然涉足這氹渾水,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想到這裡,周楠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

    武新化聽得心頭髮慌,忙道:“兩萬是不是多了些,要不……一萬也可以。”

    周楠收起笑聲,指著武員外喝道:“武新化,你好大口氣,一開口就要一萬引。一個小小的商賈,又憑什麼?德不配位,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君子不言利,生財有大道。如你這般蠅營狗苟,乃是我輩讀書人之恥。黃豆,送客!”

    當即,就命黃豆將武新化叉了出去。

    “鄢懋卿……究竟是什麼來路,史書上又是怎麼寫的,我這記性啊!下回見恩師的時候,向他打聽打聽。”周楠坐在桌前想了半天,死活不得要領。

    這人雖然是個部堂級高官,可在明朝歷史上卻只不過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在史料上也只能留下短短的一筆。後人在讀的時候,也不會放在心上。

    貴為部院大臣如此,我周楠這麼一個小小的行人,估計連在上面留下一筆的資格都沒有。這麼想,還真有些喪氣。

    那麼,我穿越到明朝,或者說我存在於這個世界究竟有有意義?

    一時間,我們的周大人陷入了“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的哲學思考中。

    想了半天,又吃了一口酒,周子木豁然開朗:咱就是個酒色財氣四毒俱全的大俗人,只要一輩子過得快活就成,千秋功罪還論不到我頭上。

    從屋中出來,正要回家,就看到朱聰浸摟著兩個青樓女子得意洋洋地過來。

    周楠皺了一下眉頭:“朱兄,時辰已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罷了,今天這帳由我來付。畢竟相識一場,現在又要分別,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別弄得跟訣別似的,此番回大同,下半年還要回來的。這京城,我每年都會住上兩月,咱們弟兄見面的時候多著呢,何須這般傷感。”朱聰浸喝了不少酒,大著舌頭問旁邊的龜公:“銀鎖和紅桃兩位姑娘完事沒有,若閒了就叫過來。本公子今天好不容易碰到個請客的,自然要好生快活。”

    周楠大吃一驚:“叫四個姑娘,朱兄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不要命了?”

    “我馬上就回大同,以後被家中黃臉婆管束著,要想再尋歡作樂,至少得等上半年。”朱聰浸鄙夷地看了周楠一眼,“子木啊子木,瞧你那吝嗇模樣,叫你掏銀子跟要命似的。放心好了,方才你那客人扔了一百兩銀子給樓子,算是你我今日的開銷。使完樓子裡也不退,豈不浪費了?要不,子木今天干脆就歇在這裡好了。”

    周楠:“我可沒你這麼閒,告辭了。”

    這個武新化倒是會做人,也不是那麼討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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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魔鬼訓練(加更)





    “實在是太痛苦了,別人穿越到古代,要么是過目不忘,什麼東西一學就會。要么是左擁右抱,風流快活,遊戲人生中就得到富貴榮華。我周楠不知道前世造了什麼孽,所獲得的一切都靠血汗一點點拼命拼回來!”

    大約是喝多了茶,周楠感覺自己有點醉,胸口陣陣噁心。

    過完春節黃金周,送朱老兄離開京城之後,周楠如約到了王世貞府上讀書。

    順天府明年秋闈的加試已經貼出了告示,日期定於二月初二,考場就設在順天府貢院。

    在過年這幾天裡,周楠順便去了趟密雲縣,拿到文書,又去貢院報了名。

    貢院的人看了周楠的文憑,口中嘖嘖稱奇,說行人不都是進士嗎,怎麼還是個秀才。而且,他已經做官了,還來參加科舉。科舉為什麼,不就是當官嗎,你這麼幹是不是多此一舉?

    周楠本打算拜見一下未來的考官段承恩段大人,好在他那裡混得臉熟。我周大人好歹也是行人,將來可是要做御史的。咱們同朝為官,你段老人家賣我個人情,將來在官場上若是有事,還你就是。

    誰料帖子投進去不片刻,一個師爺模樣的人就鐵青著臉出來對他就是一通呵斥。道,段大老爺說了,他知道你這個人。以秀才而為行人,又是卑賤的衙役出身,現在卻來科舉,人心何服?聽說你行為不檢,老夫多看你一眼都是髒了眼睛。不過你放心,朝廷自有製度。若你的文章真寫得好,老夫自然是取了。否則,別說你是行人,就算是御史也一樣不用。

    師爺門子平日里全靠門包過活,慣於吃拿卡要,剛才幫周楠投帖自然也得了門包。此刻的他臉色相當地難看,估計也是吃了東主一通訓斥。

    周楠心叫一聲苦也,早知道自己就不動這個心思來討段大人了。到時候上了考場,沒准他出的的題目自己恰好會作,順利過關了呢!現在卻好,倒叫他記住了自己有了成見。這加試可是不糊名的,叫他惦記上,自己這次怕是要涼。

    機關算盡太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年我若為御史,勞資每十天上一次折子彈劾姓段的,彈他小**到死。罪名也好找,就說他不喜歡說話,為人苛刻,心胸狹窄。實在不行,就彈他鰥居多年不續弦,對國家獎勵生育的計劃生育政策心懷不滿。

    周楠以前受了別人的氣都會在心中發願他年我若為首輔當如何如何,這未免有些阿Q精神,也算是對自己心態的一種調整。

    前番在教坊司悟道之後,他明白自己只是個普通人,要活在當下,人生目標也從做首輔微調成御史言官。

    吃了老段的閉門羹,周楠深刻地認識到打鐵還須自身硬。自己總歸還是要上考場的,考場上一切都以文章說話。接下來還有鄉試、會試和殿試,八股文這道關必須要過。

    於是,大年初七這天,周楠早早就帶著日常用品直接住進了王世貞家裡,開始魔鬼訓練。

    開始兩天倒還輕鬆,王世貞說子木你的古文寫作也算是基本過關,寫的時候別弄巧,一味樸實平直,不追求華麗辭藻倒也能看。至於經義,何等高妙,即便皓首窮經一輩子,我等也不能理解聖人思想之萬一。

    只需將四書和你所製的一經以及朱子註解背熟即可。

    實際上,你也都背全了,為師甚是欣慰。

    那麼,可以開始學習製藝了。

    其實,八股文章也容易,不外是破題、承題、起講一類,都是有套路的,要入手也易。

    於是,接下來幾日。王世貞就把往年順天府中式舉子的範文都找出來,一字一句掰碎了評講。

    講完,又讓周楠用自己的話,以這個題目根據范文的中心思想仿寫。接著,批改,評點。

    他講解得詳細,速度自然快不了,通常從天明到天黑,也就弄一篇,倒也輕鬆。

    不得不說,王世貞是個優秀的老師。他本就是一台考試機器,這次的教學又直接衝著考試而去,大有後世考前火箭班、速成班、加強班的意思。

    周楠本就不笨,不然在現代也不會考上重點大學。老王的教育方法非常科學,即便放在後世和國家特級教師比也不逞多讓。

    學了幾日,周楠有種豁然開朗之感,原來八股文是這麼寫的啊!一入了門,頓覺這次學習倒也有趣。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

    一日,王世貞說,子木,製藝一項文章做法你大概也學會了,接下來就是靠光陰來磨。無他,惟手熟爾。

    說罷,就將一個題目扔給周楠:“題目《大國地方百里》,一千字,中午交卷。”

    周楠接過題目,絞盡腦汁,總算將字數湊齊。

    交了作業,王世貞又把《所謂大臣者》這個題目交到周楠手上,依舊要求一千字,晚飯前交。

    得,繼續作吧!

    到了晚上,交了稿子。王世貞也不讓周楠休息,當場改了卷子,又將已經批改的《大國地方百里》一併給了周楠,道:“兩個題目為師都已經修改完畢,你晚上遲些睡,先背熟了。明日一早,為師要考核。”

    草,周楠作為一個初學者,一篇千餘字的八股文字斟句酌,寫得極慢,通常都需要兩個時辰以上。折騰了一整天,腦力透支,已經疲倦得要死。現在又要背作文,如何背得進去?

    忍不住在心中爆了粗口,一句“若是背不出又如何”差點脫口而出。

    背不出又如何?還能如何,挨打唄!

    師道尊嚴,在古代恩師相當於父親,打了也打了,難道你還敢反抗?

    看了看王世貞供在案桌上的那把戒尺,周楠不禁打了個寒戰。

    那把白蠟木所製的戒尺估計有上百年曆史,也不知道經過多少代人手摩挲過,已經變得金黃,包漿甚厚,鬼知道粘過多少王家讀書人的眼淚和鮮血。

    靠這這把戒尺,蘇州太倉王氏硬是打出了十幾個進士,一個督撫、五六個四品高官。

    王氏宗親聚會的時候,滿眼朱紫,人人胸口有補子,一群衣冠禽獸。

    周楠的考試成績直接關係到王世貞這台考試機器的一世威名,下手的時候估計會分外地狠辣。

    當下,周大人只能耐下性子開始背恩師修改的兩篇作文。可是,累了一天,眼前的字自己都認識,可具體什麼意思卻看不真。只得喝了濃茶,又用冷水洗臉,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第二日,背完文章,王世貞又出了新目。待到做完,下午的時候,繼續寫文章。

    如此循環,一日復一日。

    周楠算是徹底明白,老王這是在給自己搞題海戰術。

    元美公,你怎麼這麼先進?

    上次學習古文的時候他就這麼弄過,如今一天兩篇還需要背熟,簡直就是威力加強版。

    刷題,刷題,繼續刷題,彷彿回到了高考前的日子。

    周楠此刻的腦子裡除了四書還是四書,除了破題就是承題,再裝不進其他。

    自從要走科舉這條路以來,在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他每日都是手不釋卷,算是基本入了國學的門。現在又有良師指點,進步飛快。

    剛開始的時候,他所寫的八股文從頭到尾都是王世貞的圈點批改,到後面,批改的痕跡越來越少。

    這一日上午,周楠進了書屋,正要和往常那樣背誦文章,就見到王家老僕正在同恩師說話:“禀老爺,最近京城的地實在太貴,實在沒必要購入。小老兒算了一筆帳,這京畿都是旱地,一畝地每年也不過兩三百斤收成。若是租給佃戶耕種,也收不到幾個租子。要想回本,至少三十年。”

    恩師還是想要買地啊,這古人的土地情節啊真是無法可說。周楠心中一笑,王世貞為了搭救父親辭了官職長住京城,借住在唐順之的宅子裡頗多不便,就起了在京城置產的念頭。現在的京城地價實在太高,已經失去了投資的價值,實在沒必要啊!

    “是啊,可是老是寓居於此刻,卻是不好。”王世貞感嘆一聲,吟道:“耕者之所獲,一夫百畝,百畝之糞,上農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

    這句話出自《孟子》,是四書中最長。周楠為了背這本書,下過苦功。這一段日子天天寫八股文章,腦子裡盡是時文格式,一刻也不得閒,都已經魔障了。

    聞言,隨口道:“祿準之耕,一代耕之義也!”這是破題。

    題一破,綱舉目張,接下來就好寫了。

    周楠繼續念道:“夫謂之代耕,則如其耕之獲止耳。此制祿之道,所由無濫與?”這是承題。

    念完這兩句,周楠一呆:卻是作得如此之好,我竟然能寫出這等文字?神了,神了!

    王世貞眼睛一亮,半晌才撫掌嘆道:“好,寫得好,不枉為師教授一場。如此,這場考試你大可去碰碰運氣。現在就收拾東西回家去,休整兩日,準備進考場吧?”

    “進考場?”好半天,周楠才回過神來,今天是元月二十一日,距離順天府秋闈加試只剩十天。

    不覺,他已經在王世貞這裡半月。

    這是什麼樣的日子啊,腦力、體力都極度透支,如今走起路來腳還在發軟,使不上勁。

    終於可以回家了,周楠心中歡喜,忙告別恩師,一道風地出了門。

    回家之後,剛洗了個澡將自己一身弄得清爽,軍器局就有人過來說那邊出事了,郭副使請大老爺快些回衙。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5:34
第二百七十章周楠的另一種職責





    看來的那個衙役一臉焦急模樣,周楠就問:“可是李副使回衙了?”

    軍器局那邊有老郭盯著能有什麼事,如果有,肯定是李高在搞鬼。

    來人:“禀大老爺,過完年,李副使也就回衙門半日,處置完手頭的職司就回城了。到如今,已有六七日沒露過面。”

    他心中也是暗自搖頭,咱們這軍器局也真是,周大人長期不去衙門,李副使也是不假不到,真有事簡直就是找不到人。

    周楠:“那還能出什麼事?”

    來人低聲道:“禀大老爺,白各莊出忤逆案了,還請大老爺快快回衙視事。”

    沒錯,白各莊屬於大興縣城,按說當地若是發生刑案自有縣衙料理。可這裡面又有一樁特殊之處,因為軍器局有兵有地盤,當地幾乎所有人都依附其維生。

    軍器局實在太強勢,地方力量根本插不進手來。

    老百姓心中都有一桿秤,見大興縣實在無用,民間但有爭訟都會到軍器局告狀。

    誰當這個軍器局大使都不會嫌自己手頭的權力太大,因此,周楠的前幾任不斷插手地方事務。企業辦社會的結果就是當地基層政權的權力不斷被局裡擠壓,逐步退出白各莊。

    到現在,只剩下錢巡檢手下阿貓阿狗三五隻。

    白各莊若有事,老錢也不管,安心當一個擺設。

    說起來,這個軍器局大使生產、行政、司法一手抓,倒有點七品知縣百里侯的意思,當起來也非常過癮。

    周楠前一段時間忙著抓革命促生產,又和李高鬥法。再加上地方還算平靜,倒忘記自己肩上還有擔負著維持地方治安的職責。

    按照慣例,白各莊地盤上如果出了民事糾紛和刑事案件,報到軍器局來。周楠可以派人緝捕,判決,然後移交相關部門。所斷的案件到年底,也會計入政績考核。

    別人做官都是盼望轄區有事,有事才能弄到成績。

    周楠聽到白各莊出了大案要案,下意識地心頭一喜。

    不過,轉念一想,心中就叫了一聲糟糕。

    忙道:“忤逆案……糟,快備車馬,我們馬上回去。”他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忤逆案可不同於殺人案。

    如果白各莊殺了人,周大人又迅速破案,可得一個乾練能臣的美名。可一但出了忤逆案,我們的周行人不但一點政績也無,說不好還要受到牽累,最後連官帽子都要戳脫。

    明朝以忠孝治國。君王最看重的是臣民對他對大明朝的忠誠,如果一個人不孝順父母,又如何能忠於君父。不孝之人就是畜生,就是潛在的反賊。

    因此,有明朝一朝對與忤逆子的判決都極為嚴酷,流刑起步,最高剮刑。

    說到這裡,或許有人奇怪,地方上出了忤逆之徒和民政官又有什麼關係,至於被摘帽嗎?

    這個道理說起來也簡單,地方官是乾什麼的,除了代天子牧民、收稅、維持社會秩序外,還有教化百姓之責。

    因此,按照明朝的製度,一旦地方上出了忤逆大案,當地的親民官要被追責,仕途就算是走到頭了。輕的罷官免職,重的流放三千里。

    既然案子交到軍器局手上,現在也不可能移到大興縣去。就算交過去,人家怎麼肯接這塊燙手的熱山芋。

    估計此刻大興知縣正心頭暗自逃過一劫吧?

    想到要緊處,周楠心臟蓬蓬亂跳:難道是李高設的局?這個可能性極大,好狠辣的手段啊!

    當即,周楠就告別了荀芳語,坐了馬車又招呼那個衙役也上了車,仔細詢問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

    一問完,周楠偷偷地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還好沒有出人命,也沒有人受傷,否則本大人只能向朝廷請辭了。”

    事情是這樣,年前朝廷不是頒布旨意清丈京畿皇族隱匿的田產嗎?當時,宗室大量拋售地產,欲要躲過此劫。

    後來,這是因為皇族上書而廢止。

    於是,京城的豪門大族又開始置產,將地價炒得極高。世界上的事情一向是買漲不買跌,就連周楠的老師王世貞也動了置業的念頭。

    白各莊離京城也就二十幾里地,也算是優質資產,年前就有不少人來這裡購地購房。不少人還跑去軍器局落籍辦魚鱗圖冊,搞得局子裡的人煩不勝煩。

    其中有一個叫餘二的,過完年就來白各莊買了兩百畝地和一間三進的宅子,落籍到了大興縣。

    此人據說以前是大戶人家的家生子,最近發了達贖了身。年紀大約四十來歲,是個老實巴交的光棍漢。

    估計是以前日子過得苦了,現在重獲自由,又有田有房,餘二就起了成家生子,為餘家延續香火的念頭,就託了媒人物色合適人選。

    按說,以他現在這個身家,要娶一個黃花閨女也不是什麼難事,雖然四十多歲年紀了,去好歹也算是個中產階級。

    可大夥兒一了解,才愕然發現,這餘二的房子和土地的戶主卻是他的姐姐,他就是個管家,丫鬟拿鑰匙——當家做不了主。

    自然沒有人肯把自己的女兒嫁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某日一個白各莊來了一個拖著老娘和六歲孩子的中年婆娘。

    中年婆娘姓師,生得倒是美貌,大家都叫她師娘子。

    她母親叫談婆,雞皮鶴髮,面相甚是兇惡。

    至於那個孩子,隨了母親的姓,姓師名義,喚著義哥兒,是個不太愛說話的孩子。

    據說,師娘子以前在京城做私娼。後來因為年紀大了,生意日漸不成,再加上前一陣子國家嚴厲打擊無證經營戶。

    她在城中混不下去,就帶著母親和孩子跑白各莊來,要租房子長居,這就尋到餘二家中去,問有沒有房子出租。

    餘二一看師娘子,眼睛再挪不開。就對談婆說,你家大妹子老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再說孩子一天天大了,也懂事了,需要教養。何不尋個好人家嫁了,女人家總歸是要找個歸宿的。

    談婆閱人無數,聞弦歌知雅意,如何不明白餘二的心意。

    又見他住的是豪宅,家中還有良田,以為是個員外,自是心動,想敲他一大筆彩禮。

    俗話說得好,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師娘子見餘二生得實在太醜,心中不喜,卻不肯。又拗不過母親,就提出苛刻的要求。說,家中母親年老需要人侍奉,自己又帶著孩子,如何能夠棄之不顧?官人若是有心,可入贅我們師家。奉養老母,把義哥兒當親生兒子養大成人。

    這已經是相當苛刻的條件了,古代贅婿在家中地位和奴僕沒有什麼兩樣,師娘子欲藉此讓余二知難而退。

    卻不想,餘二本身就是家生子出身,現在也是光棍一條,幹慣了奴僕這種活兒,給人當贅婿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就很爽快地答應了。

    當下,餘二找了媒人,擇日不如撞日,第二日就辦了酒席。

    “好好兒的給人做贅婿,這個餘二為了美色,連祖宗都不要了,真是個混帳東西。”周楠搖頭:“對了,他又是為什麼被人告忤逆的,難道把岳母給打了?”

    衙役回答:“回大老爺,是動了手,談婆不服,這才告到衙門裡來。”

    周楠點點頭:“也對,算是忤逆了,傷得如何?”

    衙役:“也沒什麼傷,就是額上有塊青腫,養兩日就好。”

    “一點小傷,至於告忤逆,置人於死地嗎?”難道說,有人要藉題發揮找本大人的晦氣,周楠最近諸事不順,總懷疑“總有刁民想害本官。”

    毆打岳母只能算是民事糾紛,只要不打死打殘,告到官府,大不了打一頓扳子,好好教訓一頓,賠錢了事。

    可你一旦做了贅婿,岳母變成母親,性質就嚴重了。

    周楠心中氣惱:“這談婆也是多事,女婿半個兒,贅婿就是親兒。她還靠著餘二養老呢!再說了,就算辦了余二,餘家的田地和宅子是姓他姐姐的,談婆子也弄不到手。真是瘋了!”

    衙役道:“大老爺卻不知道,談婆可是找到下家了。那人是個富商,手頭可是有使不完的銀錢,兼生得相貌堂堂,自然是恨不相逢未嫁時。”

    周楠大驚:“你這小人滿口胡扯什麼,方才你不是說那談婆已經六十多歲,雞皮鶴髮嗎,哪個相貌堂堂的有錢人會看上這麼一個老丐婆?”

    衙役伸手抽了自己一記耳光:“大老爺恕罪,小人口快說錯了,是那師娘子找到下家了。”

    周楠:“這種事情也能說錯,我說誰這麼重口味,倒是嚇了本大人一跳。對了,那人是誰?”

    他飛快地在腦子中將白各莊的富商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這個混帳東西,你在勞資地盤上也敢勾搭良家婦女?你勾搭也就勾搭了,還讓人家離婚,為了達到目的,還挑唆談婆告苦主忤逆。

    這不是現世西門慶嗎?

    給本大人找事,不可饒恕。等下先把人提了,打一頓丟在大牢裡再說。

    不過,京城藏龍臥虎,在動手拿人之前先要摸清楚這人的底細。

    衙役自然知道周大老爺的心思,禀道:“大老爺不用擔心,就是一個從淮安來的鹽商,姓武名新化,沒什麼來歷。”

    “原來是他?”周楠一怔。

    衙役:“對了,大老爺你也是淮安人氏,難道認識這個武員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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