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節 關於接待,無可挑剔
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是修士。
思維在急速運轉,賀天林想起趙軒庭走過來的時候,叫了一聲「小謝」。
對了,他姓謝。
還有就是那輛白色「依維柯」的車牌。從車子發動到離開加油站,賀天林都一直看著,牢牢記下了號碼。
這條高速公路通往華夏西南,連接著景納民族自治區。
用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賀天林伸手從口袋裡摸出移動電話,迅速點開通信錄,然後接通。
「六叔,我是天林。麻煩你通知門裡的弟兄,查找一輛往景納方向開過去的白色「依維柯」。車牌號碼是滇A九零三……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
華燈初上。
洛底,位於景納民族自治區西南,是一個剛好位於國境上的小城市。
滿街都是身穿筒裙的女人。無論老邁還是年輕,這種服裝總是很適合她們。區別在於,上了年紀的老婦顏色偏重,深黑、棕色、深藍。燦爛鮮豔專屬於年輕女子,在明黃、粉紅、金色與白色之間,交織出一道道手撐太陽傘,漫步於街頭的美麗畫卷。
棕櫚行道樹是這裡最大的特色,林立的高樓大廈表明民族聚集地正與內地之間縮小差距。三輪摩托出租車隨處可見,乘客不會與司機講價,因為城區很小,幾塊錢就抵達目的地。
李銘在一個賣水果的攤位前把車子停住,趙軒庭下去買了一些菠蘿,一大串香蕉,還有一個表面全是細小疙瘩,約莫有兩個籃球大小,顏色微黃,看上去沉甸甸的果實。
旅行車繼續朝前緩緩行駛。
趙軒庭像獻寶似的給謝浩然看那個大型果實:「嘿嘿!小謝,認識這東西嗎?」
謝浩然對這種果實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不太確定地說:「看起來有點兒像榴蓮,只是果皮外面的硬刺沒有那麼大。」
李銘從前面駕駛座上傳來聲音:「這是菠蘿蜜,也叫「牛肚子果」。我是不喜歡這東西的味道,實在受不了。小謝,晚上你跟趙老師住一個房間吧!他最喜歡吃這種果子,難聞死了。」
趙軒庭衝著駕駛座方向瞪了一眼:「你懂什麼。這可是水果之王,再也沒有比這更好吃的。」
說著玩笑,車子很快到了目的地,停下。
這是一幢很闊氣的大樓,門前掛著的木牌顯示這裡是自治區政府所在地。趙軒庭拿出手機,撥通了聯繫人號碼,等了近十分鐘,裡面才出來一個趿著拖鞋,臉上清清楚楚寫著「不高興」三個字的中年婦女。
她用手撓著頭,砸吧著嘴,勉強保持著客套,:「你們就是省城過來的專家吧!領導已經給你們安排好房間,就在隔壁的招待所。只是你們怎麼來得這麼晚,都快九點鐘了。」
李銘做在駕駛室裡,很不高興地回了一句:「我們早上六點就出來了。路上這麼遠,已經很快了。」
開了一整天的車,他很疲倦。
那女人瞥了他一眼,衝著趙軒庭揮了揮手,頗不耐煩道:「走吧!上車,我帶你們去招待所。你們一定餓了,先吃飯吧!」
招待所不遠,從自治區政府辦公大樓側面拐進去就是。嚴格來說,已經不屬於大樓的一部分,而是在後院對面另外興建。三層,暗黃色外牆塗料已經剝落。走進去,裝修陳舊的大廳讓人有種置身於七、八十年代的錯覺感。
謝浩然從車上拿下行李,跟著趙軒庭走進分派好的房間。標間雖然不算寬敞,也很乾淨,只是擺設簡單,除了一台舊電視,兩個熱水壺,就再沒有別的了。
趙軒庭站在兩張床中間的過道上,左手叉著腰,右手撫摸著佈滿胡茬的下巴,沉默了半分鐘之久,慢悠悠地說了一句:「很久沒有住過這麼具有回憶味道的房間了。」
的確是很有懷舊的年代感。走進這裡,彷彿是走進了上個世紀,紅旗招展的那個時代。
李銘就住在隔壁,他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關上房門,拔了鑰匙卡,走到門口,敲了敲敞開的房門,苦笑著說:「趙老師,小謝,走吧!那女的還在大廳裡等著帶我們去吃飯呢!」
餐廳設在招待所二樓。
厚重的柚色圓桌,關節位置用三角形鐵片加固過的椅子,一股單位食堂特有的食物陳腐氣味撲面而來。女人帶著三人走到牆角亮著燈的那張桌子旁邊,安排他們坐下,按照順序上了茶水,然後走進後廚交代了幾句,出來對趙軒庭說:「我們領導交代過,你們的伙食標準是四菜一湯。」
趙軒庭點點頭。這倒是沒有問題。國家對貪腐這塊抓得很嚴,尤其是招待消費方面,制訂了專項標準文件。上面規定了依據,當然要照章執行。
飯菜很快送了上來。
一盤炒芭蕉花,一盤麻婆豆腐,一盤家常肉片,一盤西紅柿炒雞蛋。
湯是青菜豆腐,很大的一個白瓷盆,只是豆腐數量不多,裡面飄著幾片菜葉。
那女人給他們端上一盆米飯,然後對趙軒庭說:「房間號你們都知道的,吃完飯就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會有人過來找你們。就這樣吧!」
趙軒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點點頭:「辛苦你了,謝謝!」
女人刻板的面孔終於變得緩和,好不容易擠出一絲笑:「那我就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趙軒庭從盤子裡夾起一塊肉片,放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回答:「好的,好的,再見啊!」
看著女人的身影在餐廳門口消失,李銘長長呼了口氣,目光落到餐桌上,搖搖頭,疑惑地問:「怎麼會安排我們住這種地方?我不是說條件不好,可是這種招待所……恐怕自治區政府自己的人都不願意住吧?」
謝浩然用力嚼著炒芭蕉花。這些事情他不方便插嘴,只是飯菜的味道實在不怎麼樣。尤其是這盤炒芭蕉花,雖說是景納自治區的當地風味菜,可是味道有些苦澀,菜的纖維很粗,吃在嘴裡很塞牙。
趙軒庭倒是很隨和,他笑著用筷子點了點擺在面前的西紅柿炒雞蛋:「今天晚了,就隨便吃點兒。尤其是小李,開了一整天的車,很累了,晚上早點兒睡。有什麼問題,明天見了接待的人再說。我估計這女的也是臨時安排過來招呼我們,人家一直等到現在,也不容易。大家互相體諒一下。出差嘛,這些事情在所難免,比起以前我和我老師支援「西北三線建設」的時候,現在的條件已經很不錯了。」
謝浩然與李銘互相看了看,不約而同笑了。
「等會回房間拍幾張照片,以後說不定再也不會有住這麼古老招待所的機會了。」
趙軒庭說著,給自己碗裡盛上米飯,笑道:「我是滇南本地人,以前在首都上大學的時候,宿舍裡有個當地同學。首都人嘛,有種本能的傲氣。滇南本來就是全國落後省份,而且還是多民族聚集區。那同學經常嘲笑我,問我:你們滇南人是不是騎著大象上街啊?」
謝浩然被勾起了興趣:「趙老師你怎麼回答?」
趙軒庭一本正經地說:「我告訴他的確是騎大象,而起還是一人兩頭,家家戶戶都有。還有就是我們這邊出遠門從來不坐飛機,都是隨手在家門口抓幾隻孔雀,用繩子紮住孔雀腿,朝屁股上抽幾鞭子,孔雀就會帶你飛上天,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謝浩然「噗嗤」笑出了聲。
「這當然是玩笑話。」
趙軒庭很有幽默感:「那時候我在大學裡,八個人住一間宿舍。睡我上鋪的那傢伙衛生習慣不好,經常不洗腳。冬天忍忍也就過去了,夏天簡直臭得要命。偏偏他自己大大咧咧,說了很多遍都不聽。又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就趁著外出聚會喝酒的時候跟他說:你知道我是滇南人,知道滇南是邊疆省份,那麼,你應該知道我們那邊有很多少數民族,對吧?」
「我那同學點點頭,說是的。然後我又說,你應該知道,國家對少數民族的政策是不一樣的。計畫生育管不到我們頭上,而且我們還有一些特權,這個知道吧?」
李銘也被吸引住了,問:「然後呢?」
趙軒庭繼續道:「他當然回答說「是」。接下來,我就很嚴肅的告訴他:我們滇南的少數民族很彪悍,抗日戰爭那會兒,殺過很多小鬼子。國家為了獎勵我們,就讓我們保留了少數民族的特製武器。你看看現在到處都在管制刀具,但是我們邊疆地區的人就能保留火槍,還有長刀。嘿嘿嘿嘿……武器當然是用來殺人的,不瞞你說,我們少數民族殺人不犯法,因為國家每年都給我五個「殺人名額」。」
說著,趙軒庭伸出右手,張開手指:「當時我就對那個同學說:我今年的「殺人名額」只用了兩個,還剩下三個。換句話說,今年我還可以再殺三個人,警察也拿我沒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