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第四百八三節新同學
這個身材圓胖的傢伙從衣袋裡摸出一盒“中南海”,抽出一支遞給謝浩然,笑道:“我這煙便宜,但是很過癮。”
“中南海”分好幾個檔次。胖子手裡這盒的確不貴,十塊錢一包。
謝浩然笑著接過,說了聲謝謝,掏出打火機先給胖子點燃,然後才輪到自己……香煙愛好者的世界就是這樣,兩個陌生人可以因為共同的喜好聊天談論。這一刻,沒有身份卑賤,也沒有警惕與防備。
胖子性格開朗:“忘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蘇火山。我知道你叫謝浩然。老方早上帶你進來的時候就說過。對了,你怎麼會現在進來?是轉學嗎?”
大一的學生,很多思維都還停留在高中時期。“轉學”這種事情在大學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只是一時間胖子找不到合適的字句,就選擇了自己最熟悉的一種。
“我是過來插班學習的。”謝浩然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隱瞞:“我以前學的是國畫,現在想轉行到油畫,就跟著方老師這個班先學著,看看情況再說。”
“國畫啊!那可真是跟咱們油畫專業沒什麼關係。”蘇火山口鼻裡噴出濃濃的煙霧,也笑了:“國畫講究意境,油畫講究的是光影透視。說起來,都是美術。但是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不同,你這一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相當於從頭學起。”
不等謝浩然回答,他繼續道:“我就說你畫的那張拉奧孔怎麼看著很是彆扭。形不准,關係也不對,很多基礎性的東西都還停留在初學者階段……餵,說句實話,不准生氣啊!就你現在這水平,跟我兩年前在美術備考的時候差不多。”
這話說得很認真,沒有絲毫的鄙視,純粹只是技術層面上的交流。
謝浩然笑著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才跟著方老師學習。”
蘇火山連連點頭:“老方的油畫在中美(簡稱)名氣很大。我有個同學去年考上川美,老方去那邊辦個人展覽,他的作品在川美很受推崇。聽說當時就有不少粉子看上了他,想要到貼著追……”
(成都方言,極品美女就叫“粉子”)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看著煙差不多抽完,謝浩然從衣袋裡拿出自己的那包,同樣遞了一支給蘇火山。胖子也是人精,看看他煙盒上頂級雲煙的包裝,抽起來香氣濃郁,也沒把話題往錢的方面扯,兩個人只是站在那裡聊美術,聊素描,以及國畫與油畫之間的文化差別。
畢竟還在上課,休息時間不能太長。蘇火山把手上最後一口煙抽完,把煙頭在垃圾桶上層的痰盂池裡摁熄,對謝浩然說:“走吧!差不多該回去了。”
回到畫室,很多人都停下手上的筆,站在靠近窗戶的位置,聊天休息。美術學院專業課的氣氛很輕鬆,也沒有老師監管。願意畫多少,畫到哪個程度,全憑自覺。等到交作業的時候,教師會按照作品認真程度打分。也有自己感覺平時上課時間不夠用的人,晚上會主動來到畫室加課。
看到蘇火山和謝浩然進來,畫室裡的聲音頓時少了很多。一雙雙眼睛朝著謝浩然看過來,彷彿他是動物園里新來的大熊貓。
性格活潑的蘇火山很會調節氣氛。他伸手摟住謝浩然的肩膀,對眾人笑著說:“你們沒聽老方說嗎?謝浩然是咱們班的新同學。怎麼你們一個個都用那種眼神看人?沒見過一年級的新生啊?來,來,來,撒花!鼓掌!還有那個誰……班長,你是不是該出來唱個歌,歡迎一下咱們班的新人?”
隨口幾句話,把大部分人逗得笑起來。
一個身穿淡紫色上衣,黑色緊身褲的年輕女子走過來,笑道:“蘇火山,就你這張嘴能說會道。要唱歌也是你唱,出去抽煙也不叫我一聲,過分了啊!”
她隨即把目光轉向謝浩然:“你好,我叫牛萍。”
蘇火山在旁邊適時地補充:“這是咱們班的班長大人。牛氣沖天,牛逼哄哄,牛肉乾……她的外號很多,想怎麼叫都行。”
牛萍雖然不是賀明明與王倚丹那種級別的美女,但是身材不錯,與班上眾人也玩得在一起。胖子剛這麼一說,她立刻伸手過去抓住他的肩膀,蘇火山對她接下來的動作已經非常熟悉,連忙低著頭,像受驚的老鼠一樣在畫架之間躥來躥去,再次引起哄堂大笑。
氣氛就這樣活絡起來。謝浩然也趁機與附近的幾個人打著招呼,大家彼此介紹著,關係就這樣建立起來。彼此交談,話題大多是關於繪畫。有些同學很會說話,指出“謝浩然你的畫要好好修改”,也有人直言不諱“你平時得加時間好好練練”。牛萍與蘇火山鬧夠了,也追不上古靈精怪的胖子,她氣喘吁籲走過來,笑著對謝浩然說:“你平時多找找老方,讓他多指導一下。別擔心,畫畫這種事情,只要肯花時間,早晚都能趕上來。”
都是些善意的建議,謝浩然也微笑著一一笑納。
偏偏在這個時候,敏銳的修士聽覺發現了一個充滿冷漠與譏諷,被壓得很低的嘲笑聲。
“這傢伙畫的是什麼啊!拉奧孔……我看是怪物還差不多。亂七八糟的構圖,形準差得太多了,畫面關係也沒有章法,簡直比初學者還不如。就這種水平,我看就連考美院附中都夠嗆,居然還能跑到咱們這兒來上課。真不知道上面那些人是怎麼想的,連這種人也能放進來。”
幾十張畫架畫板把整個教室擠得滿滿噹噹。謝浩然不動聲色朝著側面走了幾步,透過幾塊畫板中間的縫隙,他看到一個身材略瘦,但是個子很高,穿白色襯衫與黑色毛背心的年輕男子。從對方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自己的畫。
他當然不會自言自語,這些話是對站在旁邊的一個女孩所說。他們倆的畫架並放在一塊兒。從謝浩然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的半側面。頗有幾分姿色,比班長牛萍漂亮,身材也不錯。粉紅色大毛衣衣擺上綴著幾隻小毛線球,淺咖啡色的連褲襪很厚,勾勒出修長的雙腿。她站在那裡,絲毫沒有發覺謝浩然朝著這邊窺探。一邊用鉛筆在紙上刷著調子,一邊聽著高個男生在旁邊說話,不時用手摀住嘴,發出“吃吃”的笑聲。
“徐連偉,我說你是不是狐狸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啊?人家一個插班生而已,你又不認識人家,隨便說兩句就行了,別那麼刻薄。”
“我這怎麼能叫做是刻薄呢?呂婕我告訴你,我是最看不慣用套路和錢找關係進來的那種人。這大學校園本來就是最乾淨最聖潔的地方,想要進來就憑自己本事考,沒本事就老老實實待在外面,該干什麼就乾什麼。別以為手裡有點兒關係,有錢,就能進來作威作福。反正那種人我是看不上,光是聽听就覺得噁心。”
“你啊,太偏激了。”
“這不是偏激。我這是在維護遊戲規則。”
謝浩然沒有做聲,安靜地收回目光,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慢慢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記住了這兩個人的名字。
男的叫徐連偉,女的叫呂婕。
……
每週三天半的專業課,文化課除了幾項必修科目,大部分都是自選。下午的文化課謝浩然不用參加,他中午就打電話約了方玉德,兩個人吃過午飯就在畫室裡碰頭。對於上午的“作品”,方玉德沒給謝浩然留面子,直接罵了個狗血淋頭。謝浩然沒有爭辯,站在旁邊虛心受教,然後看著方玉德把自己的畫板翻轉過來,另外鋪上一張新紙,當著自己的面,從構圖開始,在短短一個鐘頭的時間裡,畫出一張有著基本關係的《拉奧孔》素描。
能夠在中央美術學院這種地方成為專業講師的人,基礎功底的確是深厚得令人佩服。方玉德也不矯情,他幫著謝浩然把兩張畫從畫板上取下來,並排放在地上,對比對照著分析,直言不諱:“就你現在的基礎,我估計再這樣下去,恐怕很難跟上這個班的學習進度。要不這樣吧!你跟蘇教授說說,讓他給你安排,跟著明年的新生一起。這半年時間你好好練練,應該還來得及。”
話說的比較委婉,謝浩然也不反對,只是笑著連連點頭。
他很清楚自己的問題。但是繪畫練習這個過程對他來說,遠沒有方玉德想像中那麼困難。送走方玉德,謝浩然獨自呆在畫室裡,對著擺在房間正中的石膏塑像潛心研究,仔細觀察著不同光線下的明暗關係。大約到了下午三點多,他才換了一張新紙,拿起鉛筆,在紙上“刷刷”勾起了調子,重新作畫。
《文曲》功法起到了極好的心神調節作用。
在過去的這個上午,謝浩然沒有閒著。他默默觀察著班上其他同學,從鉛筆運用到線條的排列,他都在吸收其中精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