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偵探] 東方神探九錄 作者:布衣廷尉(連載中)

 
Babcorn 2018-2-5 15:46:5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25408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0:38
第三章 衣錦還鄉

    兩人沿著劣質水泥路離開了寺廟,走到了黃土主道旁。

    所謂主道,其實也僅有三米多寬,不過這裡還有幾個人在等著他們。聽說李一亭要回家省親,北亭隊友們心思大動,都想來看看地道的山區美景。除了許荊南在警隊工作實在走不開,胖盛和小果園不得不留守外,其他人都來湊這個熱鬧了。

    劉紫辰和沈明月倚在石欄旁欣賞著小橋流水人家,萬永坤蹲在田埂旁默默抽菸,瞅著水田裡的茬樁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向來內斂的曠梭沒來由地到處溜躂,說實話,與彎月山完全不同的風土人情對他著實有吸引力,何況是同樣原生態的,倍覺親切。

    春天還沒有到,萬物尚未復甦,比起本地的縣市,山裡的溫度還要低四五度,所以稻田裡的水局部有些薄冰,在陽光照射下棱角分明、流光溢彩。橋下的落水河倒是流水潺潺,毫無結冰的跡象,或許是活水的緣故吧。

    李一亭首先抬手招呼萬永坤:「嘿,別發呆了,回家。」

    萬永坤反應很快聞言立即起身,隨手將菸頭丟入稻田中,發出幾乎不可聽聞的嗞聲,他的表情淡漠,來到這裡,他彷彿又變回了那個深山中的農民,如果此時給他扣上一頂破草帽,絕對沒人能夠意識到他會是一名勇猛的偵探。

    北亭就是這樣一群人,他們大多來自草根階層,所以如同蜥蜴一般,能夠迅速地融入每一個特殊的環境,並瞬間幻化成這個環境中原本的一分子,他們原本來自底層,所以無需偽裝,便自然接地氣。

    陳天宇頓時心生感慨:「呃,一亭,你有多少年沒有回來了?」

    這個問題倒是讓李一亭微微一愣,他思索了片刻:「有個六七年了吧,在警局那些年,有假期的話我都回來的,這次時間稍微長了點……不過還好,這裡倒是絲毫未變。」

    「你這次算不算衣錦還鄉?」陳天宇隨口開了個玩笑。

    李一亭笑道:「哈哈哈,與其說是衣錦還鄉,不如叫打回原形。」

    萬永坤剛好走回到兩人身旁,聞言也露出些微笑,雖然這裡是李一亭的故鄉,但他倒是真有些恍惚失神,這些人中,真正「衣錦還鄉」的人是他幾年前,他還是個地地道道的獵戶,泥腿子。

    「四哥,我覺得應該叫如魚得水。」他頗為興奮地接話道。

    陳天宇會意地頷首,他完全能夠理解萬永坤的心情,所以輕輕地拍了拍這位年輕偵探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李一亭忽然提議道:「這次回來,咱們要好好放鬆放鬆,啥事也不用管最好,別浪費了難得的假期。」他似乎另有所指,不過這話恐怕只有陳天宇明白。

    其它人自然沒有任何意見,這些常年在外的遊子們都明白:回到熟悉的家鄉,一種慵懶鬆弛、銳氣消弭的情緒就會悄然滋長,李一亭顯然也不例外。

    陳天宇也不點破,他朝曠梭遠遠地招了招手,曠梭便默默不語地朝他們會合了,幾人經過落水橋時,劉紫辰和沈明月還毫無察覺,面朝橋外倚著石欄相談甚歡,喜形於色。

    女孩子們親近自然的天性畢露無遺。

    幾個大男人走完了大約30多米的落水橋,自顧往小路上走時,兩人才回過神來,沈明月急道:「紫辰姐,他們準備把我們倆丟在這不管了。」

    「由他們去,鄉村又不是城市,你還怕找不到一亭的家嗎?」劉紫辰倒是不慌不忙,農村的大路少,看一眼就知道村子在哪。

    沈明月是城裡人,她沒明白其中的道理,反而覺得路況複雜。

    「咱們也走吧。」沈明月轉頭瞅了瞅,幾個大男人的背影已經有些模糊了,他們即將拐過山腳,消失在她們的視野中。重生之我為神獸

    劉紫辰戀戀不捨地離開倚靠著的石欄,聞言點點頭道:「放心吧,我們能找到的。」話雖這麼說,她還是離開落水橋,與沈明月一起,朝著某個方向進發。

    走完落水橋,是個三叉路口,在大馬路旁有一條一米來寬的土路,方向朝上,憑直覺這裡便是李村的入口,雖然沒有其它標識。

    兩人來到這時,不經意間發現在馬路旁有一座數米高的兩層小土屋,屋門開著,一個年紀在六七十歲的農村婦女正在好奇地打量著兩位優雅的女士,雖然兩人刻意打扮得樸素些,但天生麗質卻無法隱藏。

    劉紫辰善意地朝著老婦微微一笑,老婦卻面無表情,淡然地望著她們,滿臉的皺紋已然昭示了她的年齡和閱歷,以及理所當然的冷漠。

    沈明月奇道:「紫辰姐,這土房是做什麼用的?」

    劉紫辰搖搖頭,表示不知。

    兩人正準備離去,站在路旁的老婦卻突然開口道:「你們是小亭的朋友?」

    剛開始,兩人並沒聽清她說什麼,劉紫辰先反應過來,她停住腳步,微微點頭,道:「是的……阿姨認識一亭?」

    「我看著他長大,你說我認不認識?」老婦依舊淡漠,彷彿在強調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沈明月有些奇怪,因為她並沒有看到李一亭和這位老婦打招呼。

    劉紫辰卻見怪不怪,這種情況在農村很普遍,同村的人不會有太多客套話的,她聞言笑道:「原來是這樣,那阿姨在這裡做什麼?」她也有些好奇這間土屋的功能。

    「這裡是小店,你們要買點年貨嗎?」老婦好像也露出點笑容。

    劉紫辰恍然,她搖搖頭:「晚些再來吧。」她沒有直接否定,因為她真的有些再來看看的想法。

    老婦微微點頭,不再言語。

    於是兩人繼續朝著上坡路走去,走出幾十米後,沈明月忍不住問:「紫辰姐,你看路過的人都沒有幾個,她怎麼會在這裡開個便利店?」

    劉紫辰笑道:「這不是便利店,這是超市。」

    「哦。」沈明月也明白過來,農村的商品匱乏,別看這個房子不大,或許整個落水村還真就只有這麼一個「超市」呢——

    走完一米多寬的土路,緊接著是30公分左右的小徑,一路都是上坡,坡頂上幾個大男人正在等候她們,看來他們也生怕這兩位首次光臨的女士迷路。

    不過此時坡頂上並不是四個人,而是十幾個。

    有人來迎接他們了,男女老少、大人小孩都有,這些自然是李一亭的家人朋友們,他們同樣以善意的目光望著慢悠悠走上來的兩位女士。

    劉紫辰下意識地拉了拉沈明月手臂,兩人加快了腳步,有人迎接,那就不能那麼隨意了。

    還好,沒人介意這些小小的失禮。

    李一亭為大家做了簡單的介紹,原來這群人除了他的父親李起淮〔母親在家裡張羅〕,還有大伯李起泗,五叔李丘茂,六叔李丘彬。剩下的幾個同村鄉鄰也順帶介紹了一下,不過兩人沒有記住,晚輩們就更不用說了,李一亭自己都不太認識。

    大家都知道李一亭常年在城裡政府部門工作,有身份有地位,但具體做什麼其實他們也不懂,李一亭顯然也不願多做解釋,回到自己的家鄉,他更願意做個不受矚目的普通人。掌氣封天

    當然,別人是不是這樣想,那就另說了。

    簡單介紹後,一群人熙熙攘攘、有說有笑地朝前走,看樣子,離村子還有不短的距離,所謂山前迎客,自然要走到山外來,以顯重視。

    這時,人群中一個年輕人笑著對李一亭道:「一亭哥,你的這些朋友看起來都不是普通人呢。」

    劉紫辰聞言望了這個年輕人一眼,她無意識地打量著,這個年輕人打扮得甚是簡單,看樣子剛剛從地裡回來,頭髮蓬亂,衣服上還沾著泥水。剛才一亭介紹時,這個人好像是他的堂弟,名字叫李福齊,沒錯,四叔的兒子,四叔為什麼沒有來?她也就是這麼隨便一想。

    果然,李一亭開口確認道:「福齊,你的眼光倒是犀利,這些都是我的新同事。」

    「榮幸榮幸。」別看李福齊看上去老土,言語倒是禮貌客氣,說話也清晰不帶方言,他跟眾人一一握手,輪到劉紫辰這位女士時略顯猶豫,還是劉紫辰主動伸出手來握了握,至於沈明月,他最終還是有意無意迴避了。

    劉紫辰暗暗發笑,看來這個李福齊應該是還沒成家,遇到漂亮女孩子有些不知所措的意思。

    李一亭見狀補充道:「你們別看福齊土得掉渣,他可是我們的村支書。」

    眾人訝然,李福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一亭哥你別取笑我。」

    「我怎麼敢取笑你,大村官。」李一亭給他發了支菸,解釋道,「福齊是我們村唯一的一名碩士研究生,百年難得一見的金鳳凰。」

    「哦?……」陳天宇聞言也來了興趣,他也專門留意了一下這個人,不過並沒有多說什麼。

    李一亭接著道:「福齊大學畢業以後,哪也沒去,毅然放棄城裡的好工作回到家鄉建設新農村,他的覺悟不比你們低呢。」

    李福齊依舊撓頭傻笑,顯得憨態可掬,怎麼看都讓人忍俊不禁。

    萬永坤伸出大拇指表示讚賞,他是發自內心地佩服眼前這個樸素的漢子,李福齊也意會地朝他點點頭沒說話。

    「一亭哥,你別盡誇我,咱們李村誰不知道,你才是我們李村的老前輩,走得最遠,也最有成就。」

    李一亭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默認了他的說法。

    「回家吧,我想吃老媽做的淮山羮了。」他的眼神異常溫暖,犀利的神光早已消失不見,說話也變得極其溫和,一種久違的情緒瞬間充斥著他的身體,這種情愫只有遠行者才能體會。

    李福齊聞言點點頭:「二娘早就知道你饞,今天一大早便讓我上山挖了幾十斤淮山,夠你們吃上一陣子了。」

    眾人恍然大悟,難怪這個村支書弄著如此狼狽。

    李一亭感動地道:「福齊,真是辛苦你了。」

    「說得也太見外了。」李福齊嘿嘿笑道,「你看這是什麼?」他從寬大的衣服口袋裡掏出幾隻帶著黃土、頭尖須長的物件。

    李一亭眼前一亮:「呦,冬筍!」

    冬筍淮山羮是一道落水「名菜」,更是刻骨銘心的故鄉記憶,此時此刻,素來心堅似鐵、無懼生死的北亭社長徹底融化在濃濃的鄉情之中,回歸到鄉野村夫的原始狀態裡。

    他的眼眶也不自覺地濕潤了。

    眾人的情緒也悄悄受到了感染,鄉愁和年味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撲面而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0:38
第四章 小年

    母親早早便在廚房忙碌,她當然知道兒子的飲食喜好,所以她並沒有準備什麼大魚大肉,而是四樣純天然綠色食品:石磨豆腐、酒糟芋子、冬筍淮山羮、清炒芥菜,除此之外,唯一的「葷菜」也很另類——黃花菜老鴨湯。

    農家原滋原味的菜餚,才是一亭最喜歡的,而且兒子回來前也特意交待了,自己的幾個朋友口味和自己相同,母親便隨他的意。

    趁著忙碌的空隙,她在準備著祭灶的用品,今天是小年,這裡有個送灶神上天的習俗,傳說每家每戶的灶神爺在小年夜要回天庭匯報工作,為了讓他多說幾句好話,於是思想樸素的村民們便會在灶神臨行之前,擺上些微薄貢品,點上一盞油燈,表示恭送。

    母親便是在擺弄著那盞油燈,她的眼睛確實有些花了,挑了幾次,燈芯都沒有順利被拉上來,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便把油燈端到客廳的方形供桌上,這裡光線會好些,就在她走出廚房、轉進客廳時,李一亭等人剛好來到家門口。

    李村的房子還是保留著古老風格的木製房屋,共有三進,客人進門一般是從客廳進入,這裡的長條高供桌上還擺著幾個神位、佛龕,母親早早就已經備好香燭,放在了方形供桌上。

    長條高供桌靠牆,方形大供桌就在長條供桌的前方。

    看到李一亭回來,母親的眼睛微微一紅,不過臉上終究還是洋溢著開心和幸福的神采,她默默地點燃著手裡的那束檀線香,李一亭也默默走過來,直到母親把手裡的香遞給他,然後肅然地拜了三拜,母親又接過,她去各個神位上按順序插香。

    插香完回來,母親依舊沒有說話,半天才淡淡地道:「亭,準備吃飯吧。」

    說完母親便轉身走進了後堂,依稀中母親似乎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只不過背著大家,很少人看見,或者說,看見了也只能忽視。

    站在遠處拐角的沈明月眼淚卻刷地下來了,她是個感性的人,她的情緒瞞不了任何人。

    劉紫辰幫她把臉上的眼淚抹去,笑道:「傻丫頭,高興的事。」

    「知道。」沈明月點點頭,很快便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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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來迎接他們的這些人,在李一亭家中敘舊了大約半個小時,陸續便告辭了,其實他們家也就住在附近,一亭家裡有客人,他們知道分寸。

    李福齊是最後一個起身打算離開的,但李一亭死活不同意,且不說福齊今天幫家裡做了事,即便沒有這麼一層,李一亭也很想留個親朋好友和北亭眾人聊聊天,自己的父母畢竟是老人家,而且不善言辭,福齊的身份和談吐自然是再合適不過。

    在李一亭心中,現在自己和李福齊已經悄悄轉變角色,成為家宴的主人,陳天宇他們都是客人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他還想藉機跟大家好好喝一杯,有李福齊在場不怕沒人活躍氣氛。

    李福齊很快便明白了堂哥的用意,也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這裡面表現得最熱情的是李一亭的父親李起淮,這個地道的農民家長還沒開始喝酒便顯得滿臉紅潤,他顯然是太激動了,農家漢子不善掩飾,細微表情都清晰鐫刻在臉上,老人家親自給每個人端茶倒水,並拒絕了李福齊的幫忙,遞茶時,他還不忘跟每個人寒暄幾句,問問情況。

    溫熱的茶裡還專門放了細碎的冰糖,喝起來甜絲絲的,茶也是當地自產的野茶,這讓兩位女士很是喜愛,不自覺地多添了好幾次水。

    陳天宇在旁看著,不露聲色地笑了笑。

    對於這種溫馨素雅的環境,他並不陌生,也很是習慣。

    李福齊率先開口道:「一亭哥,你還在政府部門上班嗎?」

    李一亭還沒說話,父親李起淮先回答道:「退下來好幾年了。」他轉頭對李一亭道,「看看你,這麼多年不回來,弟弟妹妹們都完全不知道情況了。」

    提起這個,李一亭心裡自然也有些愧疚,但他不想過多去提及工作上的事,更不想讓大家瞎擔心,刑警是件危險的工作,除了家人,他從來未曾與外人提起。再說這次回到家裡,他最想做一個普通人,雖然他清楚被人問及是難免的事,但他回來之前便已想好一番說辭。

    「福齊,現在在政府上班是個苦差事,我是個懶漢,早就干不動了。現在和他們幾個好朋友一起做點自己喜歡的清閒事……」

    李福齊倒是沒有生疑,他單純地道:「功成身退,這樣也挺好的。」

    「嫂子呢?……」李福齊隨口說道,旁邊的父親李起淮也下意識地瞅了劉紫辰和沈明月一眼,不過兩人專心喝茶,絲毫沒有察覺。

    李一亭老臉微紅,連忙打岔道:「欸,福齊,你成家沒有?我這當哥哥的確太不稱職了……也沒空過問。」他機智地轉移了焦點,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李福齊笑道:「沒呢,我還早。」

    「是時候該提上議程了,你主動放棄了城裡的工作,別再耽誤了自己的姻緣。」李一亭說的倒是真心話。

    李起淮看穿了兒子的窘迫,適時插話道:「一亭,你妹妹過幾天也回來。」

    「是嗎?」李一亭感激父親及時給自己解了圍,但心裡的愧疚感著實重了幾分,「呵,李恬這傢伙還知道回來。」

    李起淮輕笑道:「她可比你顧家,每年都知道回來看看。」

    李一亭尷尬地摸摸臉:「這小妮子還算有點良心。」

    母親這時候正好走過來,貼心地道:「好男兒志在四方,老頭子你瞎念叨啥呢?……趕緊招呼幾位貴客開飯吧。」

    「對對對……」李福齊也趕緊招呼道,「上桌吧,咱們邊吃邊聊。」

    在農村,餐廳就設置在廚房裡,開放式,面積也是相當大的,擺下一張大方桌還可以到處走動,就像是城裡的一個大包廂。

    母親早已在飯桌上擺齊了碗筷,還有熱騰騰的幾盤菜,當然少不了幾壺溫老酒(類似於紹興黃酒)。

    看到今天的菜品,李福齊忍不住開了個玩笑:「二娘,你們家今天吃齋啊?」

    父親李起淮毫不介意:「你還不知道你二哥口味刁嘛。」

    「一亭哥的風格果然是獨特。」李福齊感慨道,「還好我也喜歡」。

    眾人笑著上了桌,很快便在父親的熱情熏染下,灌了幾碗濃香四溢的老酒,酒勁一上來,大家便自然熟絡起來,可以聊的話題就豐富許多了。

    陳天宇乘機打聽了一下李一亭家族的情況,李起淮頓感親近,話匣子也滔滔不絕地打開來,原來,李起淮兄弟六人,每戶又有不少子女,是李村首屈一指的大戶。在李村,其實真正德高望重、說話一言九鼎的並不是村支書,而是大哥李起泗,不過他現在年紀大了,主要掌管祖祠,很少過問村中瑣事,村子的人又不多,所以大小事務幾乎完全交給李福齊這個年輕人打理,只有非常重大的決策,才需要得到「大族長」的首肯。

    老三李起文,就是觀音廟的廟祝,這個陳天宇早已清楚,李起淮告訴他,除了李福齊,老三可是村裡唯一的一位准「先生」;老五李丘茂是個技術高超的木匠,村子裡的木房子幾乎都是他設計建造的;而老六李丘彬除了能幫五哥打下手操木匠活,還是把種莊稼的好手。

    陳天宇正在疑惑為什麼從來沒人提起老四,李福齊主動說道:「我父親排行老四,名叫李丘沅,我年幼時就已經去世了。」這麼久遠的事,他提起來也便沒有太多傷感了。

    李起淮點頭道:「老四樣樣精通,是三鄉五里不可多得的人物。還好福齊也爭氣,沒給你老父親丟臉,將來定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眾人紛紛贊同,各自舉碗乾了。

    席間,從來沒有吭聲的曠梭突然提了一個問題:「一亭怎麼不是福字輩呢?」

    李起淮醉意朦朧地道:「一亭出生的時候,村裡剛剛蓋了一座精美的水亭,我便給他取了這個小名,他大名叫李福炎,你們大概沒有聽他提起過吧。」

    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李一亭也樂得撓撓頭,自己來一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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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燈初上,冬天本就日短,農村的天色更是暗得快,整個村子除了各家各戶門前的幾盞昏暗堂燈,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靜中。

    中午雖然招待了一頓清淡的,那是考慮到大家旅途勞頓,避免油膩;晚上卻難免還要殺雞宰鵝,大魚大肉一番,母親想得很是周到。

    李一亭的家房間很大很多,還是個二層樓房,區區六個人隨便就能安頓好,除了兩位女士強烈要求共住外,每個人都有一個單獨的房間,沈明月不由感慨道,還是農村地盤大呀,舒服。

    所以,酒足飯飽的幾個人早早便洗卻風塵躺下,享受著難得的安逸。

    只有李一亭當真睡不著,他的心情始終是激動的。按理說,他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平素裡又是最為沉穩的角色,但現在他比誰都更像個孩子,更想好好地在港灣內休憩,安逸對他而言本就是一種奢侈品。

    難怪有人說,越是堅強的人,越是難以抵擋回家的誘惑。

    李一亭在床上翻來覆去躺了一小會,還是忍不住爬了起來,他本想找母親說說話,卻發現母親正在廚房費勁地忙活著,他慢悠悠地湊前一看,才發現母親始終還是沒能將那根沒有份量的燈芯挑過圓孔去。

    李一亭鼻頭一酸,他伸手接過母親手中的挑針,很輕鬆地完成了這份工作。

    母親輕嘆道:「還是老了。」

    不過她的臉上並沒有任何傷感,而是麻利地往油盞裡倒上了半杯茶油並端到了灶台上,動作輕巧而敏捷。

    「呲啦」,熟悉的劃火柴聲,一股輕煙冒起。

    油燈被點亮,母親拿起放在一旁的燈罩,輕輕地將油燈蓋住,黃色的火焰頓時變得朦朧而泛著紅光。燈罩無頂無底,是竹柱和油紙製作而成的長方體,四面都有精美的圖案和文字,比如「百字登科」「三門及第」,還有各種神態各異的神像、生肖畫、動物畫,在燈火映照下栩栩如生。

    母親不緊不慢地在油燈前擺上貢品,還有專門用來插香燭的米升,李一亭在旁幫忙把一對蠟燭點上,插好蠟燭後,他才點燃十幾支線香,先在灶台上拜了拜,插好三支然後走出廚房,在客廳和門前依次拜了拜。

    這套程序他不用多想,不管多少年沒回來,也依舊熟練。

    等他忙完回來,母親已經在柴灶前燒起了刀紙,嘴裡還唸唸有詞,據說,這是要灶神帶上天庭的好話,不過,李一亭從來不清楚內容是什麼。

    刀紙即將燃盡,母親用手中的鐵鉗翻動了一下,便有幾片亮黑色的灰燼飄揚而起,在微風中慢慢落向四周,悄無聲息。

    一盞油燈,兩曳燭火,三縷清煙,這便是魂牽夢繞的家!

    李一亭輕喚道:「媽……」

    「回來就好。」母親淡淡地道,「今天小年了。」

    李一亭伸手握住母親早已滿是褶皺的手,熟悉的溫暖從掌心傳遞過來。

    「這次我爭取在家裡多待幾天。」這是他唯一能夠承諾的。

    母親微微一笑:「我的兒子我曉得,不耽誤正事就行。」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有中意的姑娘了嗎?」她問。

    李一亭這回不能再隱瞞了:「有……但沒成。」

    母親點點頭:「姻緣這東西,是命中注定的,不可強求。」

    李一亭忙道:「媽,你放心吧,一定會給你找個好兒媳。」

    「不著急。」母親低聲道。

    兩人不再說話,就這樣默默坐著,安靜祥和。柴灶裡的火忽明忽暗,鍋裡的水卻開始沸騰,冒起了陣陣白色的水霧,一股濃郁的香氣在屋子裡蔓延,不用說,母親又在燉著什麼美味佳餚,準備讓疼愛的兒子大飽口福。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0 13:10
第五章 入鄉隨俗

    農村裡的春節,從小年開始便充滿著真正的年味,與城市裡大不同。

    忙碌必不可少,但這種忙碌洋溢著無盡的樂趣。

    北亭的幾個人中,萬永坤是地道的農民出身,他最熟悉也最積極,什麼活都要參與;劉紫辰來自北方農村,雖然習俗稍有不同,但很快便已適應;曠梭是少數民族,風俗迥異,稍覺不習慣,但也無妨;至於沈明月,那完全便是滿懷新奇、蹦蹦跳跳了,她這個城裡人,哪裡有機會參與到這種田園生活中,可謂天性迸發,滿面春光。

    至於陳天宇,他和李一亭一樣,都是滿懷赤子之心的人,回到這樣的環境,瞬間便成了兩個地地道道的頑童。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絕對是真理中的真理!

    剛開始,一亭的父母親還有些擔心這些城裡的貴客們是否能習慣,短短的一兩天時間下來,他們便完全釋懷了,毋庸置疑,這些熱血的年輕輩確實是一亭交心的朋友,相處起來與一家人無異,於是二老便徹底放下心來。

    他們本喜歡熱鬧,今年是真的熱鬧,兩個人差點笑不攏嘴。

    很快,春節前的準備工作全面鋪開。

    首先,要大批量的殺鴨宰鵝,然後進行燻製,這些母鴨和白鵝都是自家養的,大約各有十來只,工程量不小,女兒李怡還沒回來,平素裡都是妯娌間共同完成的,這回劉紫辰和沈明月主動加入幫忙。劉紫辰很快便能上手,沈明月卻是狀況百出,經常幫倒忙,母親也僅是笑笑,圖的本就是個樂呵,何必苛求這些孩子。

    妯娌們見人手充足,便轉而開展另外一項艱巨的工作:洗房子。這是一項更大的工程,兩層木製樓房可不比兩層鋼筋混凝土,飛簷澹台、樑柱榫卯,不知道比現代建築複雜多少,搽拭起來無疑更加費勁,曠梭不知道哪裡來的興致,居然要求加入這件往往由女性主導的工作,搬梯爬牆、飛簷走壁,不亦樂乎,或許他感興趣的並不是清洗本身,而是對這種深藏智慧的古老建築好奇不已吧。

    李一亭看到曠梭的雅興,不由搖頭嘆氣,沒看出來這個曾經貴為首領、平素沉默寡言的漢子還有這份細膩,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只能招呼陳天宇:“四哥,難得你光臨寒舍,我帶你去山裡走走。”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腿腳行不行?”

    陳天宇斜瞥了他一眼,怒道:“瞎操心,你說行不行?”

    李一亭恍悟,尷尬地撓撓頭:“我都忘了,我是在山裡遇到你這尊神仙的。”

    “揣著明白裝糊塗!”陳天宇啐笑道。

    李一亭張目四望,很快瞄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你不提醒我還忘了,那個職業獵戶呢?永坤,快過來,準備上山!”

    萬永坤連忙一路小跑過來,興奮地道:“師父,這山裡有什麼稀奇的東西沒?”他想到一件事,“家裡有獵槍嗎?”

    李一亭斜瞥他一眼道:“現在哪一年了,還想著你那獵槍。”

    萬永坤有些疑惑:“進山裡怎麼能沒有獵槍?”

    李一亭嘆道:“這些年槍支管制更嚴格了,再偏僻的山村也要履行實名登記制度,我又常年不在家,懶得去弄這持槍證啦。”

    “好吧。”萬永坤顯然有些失望。

    李一亭隨手給他遞過去一把鐵製工具,萬永坤卻未曾見過:“這是鋤頭嗎?”

    “烏錐。”李一亭搖搖頭,“專門用來挖洞的。”

    萬永坤奇道:“挖洞?咱們今天到底要去做什麼?神秘兮兮的……”

    “問那麼多做什麼!”李一亭怪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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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人在一面斜坡上拚命地刨著地,面前有一大叢兩米來高的蘆葦,底部面積也不小,蘆葦算是種四季常青的植物,不過這一叢中間部分已然全部枯萎。

    按照李一亭的說法,這株植物的根部泥土深處有只小動物呢。

    最重要的是這種動物很是美味,紅燒燜燉煮皆宜。

    不遠處有一條小溪,萬永坤已經早早地打了兩三桶水伺候著,只要刨地的兩人發現洞口,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往裡灌水,然後逮住那隻名叫土豚的山珍美味,這種方法就叫做水淹焉城。

    幾人興致勃勃地正倒騰呢,一個冰冷的聲音從坡頂傳來。

    “幹什麼呢,你們?”

    李一亭抬頭朝上望去,不由笑起來。

    “五叔,挖土豚呢!”他大聲回應道,原來是李丘茂進山經過這裡,他的田地林地都在附近,這片荒山從本質意義上是屬於他的,看到幾個人穿著破衣爛衫埋頭苦幹,還以為誰在這幹壞事呢。

    “哦,原來是一亭。”五叔李丘茂也露出了些許微笑,“幾個兔崽子,還挺懂過日子嘛……”

    李一亭隨口道:“就是有點嘴饞。五叔,您這是干什麼去呢?”

    李丘茂拄著根木棍,背後綁著把柴刀,戴著斗笠,聞言道:“進山選幾根好木材,準備給孩子做個書架。你們忙吧!”

    話音未落,李丘茂已經轉身離去,山裡人直言快語,有話說話,沒話走人。

    李一亭目送五叔離去,若有所思。

    萬永坤忽然問道:“咦,五叔是不是受傷了?”

    “啊?”李一亭回過神來,“昨天還好好的,應該沒有大問題。”

    “或許是摔著了,山里路滑。”萬永坤釋然道。

    李一亭輕嘆道:“操心的命,受傷了還進山,老人家們為了孩子真是費心費力。”他的言語中帶著些感慨,自己的父母何嘗不是。

    陳天宇卻並不是這樣想,他發現李丘茂似乎刻意掩飾著自己受傷的情況,直覺上感到有些反常,不過他並沒有說出口來,一亭的心情可以理解,太久沒有回鄉,判斷力似乎被親情消弭得差不多了。

    當然,作為局外人,可能是有些多疑了,因此陳天宇才選擇沉默。

    “嘿,永坤,幹活了。”他制止了萬永坤的胡思亂想,“還想不想吃野味?”

    萬永坤嘿嘿一笑,也便沒有再說話。

    幾人繼續埋頭刨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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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收工,收穫還是不錯的,不但捉住了兩隻土豚,眼疾手快的萬永坤居然還在山路上徒手逮住一隻野山雞,這讓兩位大哥目瞪口呆。

    這糙漢子身手是越來越精進了!

    三人滿載而歸,自然有說有笑,就在路上多逗留了一段時光,中途還停下來在路邊石頭旁吸了幾支菸,這不,正吸著呢,一個年輕人急匆匆地朝著他們歸家的反方向走著,似乎沒看到他們三人。

    李一亭自顧抽菸,剛開始也沒留意,但很快發現眼熟,連忙招呼道:“福玉,這麼晚了還上山?”

    “你是?……”李福玉竟然一下子沒認出他來,畢竟李一亭這身打扮有點不倫不類,“呀,一亭哥,你怎麼回來了?”

    “剛回來兩天,你找你爸?”李福玉是五叔李丘茂的兒子。

    李福玉稍稍猶豫了一下,半天才道:“是啊。……一亭哥,你見過我爸?”

    李一亭點點頭:“中午時候碰見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李福玉連忙搖頭:“沒,沒呢。……我爸有跟你說上哪嗎?”

    李一亭也有些奇怪,這還專門跑到山裡來找,定然是家裡發生矛盾什麼的啦,不過他也不好點破:“五叔說他上山給你找點做書架的木材。”

    “啊?……”李福玉顯然一愣,但很快便恢復了正常,“這樣啊,那行,我去看看,先走了。”

    李一亭沒吭聲,李福玉也便急匆匆地快步離開。

    “福玉今天是怎麼了?”李一亭自言自語道。

    他轉頭對陳天宇道:“許多年不回來,親朋好友們的情況都陌生了。”他自嘲地笑笑,“不理他們,咱們回去”。

    “這也正常,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陳天宇淡淡地道。

    萬永坤附和道:“在農村,家庭矛盾還是很常見的。”

    李一亭頷首表示贊同:“五叔家裡一向不太和睦,這個我早就聽說了。……有機會的話,我幫他們調解調解。”

    陳天宇嘆道:“你們是一家人,能調解也不會等到今天了。”

    “事在人為,一時一事嘛。”李一亭也顯得無奈,“你說得或許也對,這麼多年,我想他們自己都習慣了。”

    三人不再談論這個話題,又聊起些有趣的事,很快恢復常態,回到家時,一甑大米飯剛剛蒸熟。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0 13:11
第六章 不亦樂乎

    享受過爆炒土豚美味的眾人,完全沉浸在大快朵頤的幸福和愉快之中。

    一夜無話,第二天的年節準備工作又在進行中。

    除了昨天尚未乾完的活,這裡還有個比較獨特的活動,那就是做糖品。沒錯,是做糖品,不是甜品,主要原料是麥芽糖和炒米泡(將普通的粳米在沙鍋中炒到膨脹,原理和爆米花類似)、花生,成品叫糖米泡和糖花生。

    具體操作過程其實也簡單:把麥芽糖燒開至滾沸,將米泡或者花生放入其中,米泡的話就直接起鍋了,花生的話還要加點米粉,讓其外部有些包裹。粘過糖的米泡放在一塊圓匾內冷卻、碾壓、撒些芝麻,固化後用菜刀切開成三指寬的長方形,香甜爽脆的糖米泡便算製作完成;至於糖花生,攤開冷卻便可。

    說起來工序並不複雜,但做得好壞卻也家家不同,主要還在於食材的品質和火候口感上。這算是當地一種較有特色的零食吧,存放期可以達到好幾個月,不過這回家裡添了六口人,消耗量可能就不同往年了,因此母親很有預見性地多炮製了一些。

    所以一個上午時間,北亭幾人都興致勃勃地守在後堂,享受著純天然手工製造的快樂,兩位女士自然也難以抵擋這種誘惑,畢竟甜食總是女生的最愛,天性使然。

    一時間,二十來平方的後堂擺了三四塊圓匾,整個屋子瀰漫著淡淡的糖香、米香和花生、芝麻香味,讓人食指大動,調皮的沈明月也很是“沒有規矩”,當每一塊圓匾完成切割後,總是第一個品嚐美食。

    萬永坤忍不住取笑她,我滴乖乖,小美女別吃胖嘍。

    沈明月卻嘻嘻一笑,照吃不誤,還不忘嘟囔著:“綠色食品無公害,又沒有添加劑。”眾人也是眉開眼笑,母親更是感到欣慰。

    不管怎麼說,辛苦的勞動得到認可,總是一件最樸素的舒心事。

    大家就在這種調侃和忙碌中渡過了一個上午,可謂其樂融融,李一亭也徹底放下心來,起初擔心大家待不慣的憂慮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情況,這就是地地道道的一家子呀。

    擁有了這麼些能力超群卻率性而為的朋友,李一亭自然心滿意足。

    許多時候,他打內心深處感謝陳天宇,是四哥引領著大家回歸到了生命的本真,體悟更高層次的人生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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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大家在城裡的習慣,中午時分總是要午休個把小時的。

    但自從進了山裡,每個人都神采奕奕,哪裡有一絲睏意,這不,大中午的,李一亭便感覺精力爆棚,正好父親李丘淮不知哪裡弄來兩根大木頭,直徑有二十多公分,打算鋸成木板修補屋頂,於是,李一亭邀著幾個大男人,自告奮勇打算接下這個體力活。

    李丘淮略顯猶豫,卻擋不住兒子的熱情,便質疑道,這是技術活,你們行不行?

    “沒問題!”李一亭打了包票,萬永坤也在旁攛掇。

    李丘淮樂呵呵地開玩笑:“弄壞了板,你們自己到山裡去砍回來賠我。”

    李一亭拍了拍父親的肩膀,笑道:“他們恨不得弄壞了,再進山一次呢……”這下把李丘淮也逗得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

    說幹就幹,這群都是麻利人,支起鋸馬,釘上固定鐵鉤,搖上墨斗,李一亭瞬間化身為神奇木匠,萬永坤自然也不含糊,操起斧子咔咔將一根圓木劈出兩個光滑的平面,緊接著跟李一亭一起把圓木架上鋸馬,這些活,陳天宇和曠梭就只能袖手旁觀嘍。

    等扛起大平鋸,曠梭才主動請纓,打算先上手試一試,李一亭自然沒有意見,安排萬永坤配合他,不過剛鋸過幾下,便知道了這份工的難度,要讓鋸片沿著黑線正直前進,還並非易事,一會工夫便卡住拉不動了。

    李一亭怪笑數聲,上前指點了半天,曠梭總算勉強上手。

    李一亭安慰道:“鋸壞幾片不算事,放手拉……”

    曠梭感慨道:“我的娘,這比破案也簡單不到哪裡去啊。”

    同樣的工序再來一遍,李一亭便和陳天宇配合著拉起了平鋸,看不出來,陳天宇的悟性比曠梭高很多,用力均勻、配合默契,李一亭訝道:“四哥看起來有經驗呀?”

    陳天宇搖搖頭:“沒幹過這活,但舉一反三還是會的。”

    李一亭伸出大拇指,讚道:“奇才!”

    幾人有說有笑漸入佳境,劉紫辰和沈明月也時不時出來端茶倒水,不一會,客廳門口便揮撒著黃白相間的鋸木花,在陽光照射下漾起一股沁人心脾的原木香味,這或許就是大自然贈予勞動人民的額外福利吧,誰說好日子來之不易呢?

    這一頓重體力的操勞,時間過得飛快。

    村支書李福齊走近時,看到這熱火朝天的場面,也愣了一下。等看清這幾位帶著草帽、穿著破衣爛衫的木工時,他也笑起來。

    “一亭哥,沒想到你們這還像模像樣呢。”他老遠便招呼道。

    李一亭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邊拉著鋸邊問道:“福齊,小看哥了不是。……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有事?”

    “呃……”李福齊欲言又止,“一亭哥,你們歇一會,抽根菸吧。”

    李一亭有些意外,看福齊的樣子,應該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於是他便招呼其它幾位停下來歇息片刻,順便接過福齊發來的煙。

    幾人吞雲吐霧,李福齊卻半晌沒說話。

    “二伯呢?”他開口第一句問的是李一亭的父親。

    李一亭淡淡地道:“進山去了。”

    “哦。”李福齊居然又沉默了。

    狠狠地吸了一口,李一亭終於發話道:“福齊,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這裡都不是外人。”

    李福齊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在場的幾位,仍舊沒有張嘴,按照農村的習俗,有客人在的話,一般報喜不報憂。

    李一亭大概猜出不是好事,又重複道:“都是自己人,沒事。”

    李福齊這才點點頭道:“三伯遇到點麻煩,可能還不太好解決。”他說的三伯當然就是觀音廟的李廟祝。

    李一亭雖然有些心理準備,但他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這件事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想讓我爸出面調停?”

    李福齊一愣:“一亭哥你知道?”

    “嗯。”李一亭站起身來,“具體情況你跟我單獨說說吧。”

    兩人到一旁商量去了,萬永坤和曠梭望了陳天宇一眼,陳天宇擺擺手道:“各位爺,咱們繼續幹活,別給人家添亂。”

    幾人又若無其事地忙乎起來。

    殊不知,一場突如其來的災禍已經悄然靠近。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0 13:11
第七章 亡羊補牢

    整個李村洋溢著年前的忙碌和喜悅,另一邊,有兩個人卻滿是忐忑和惶恐,同樣就在小年夜剛過、雄雞還未破曉之時,身材魁梧的羅明便在昏暗的夜幕下離開了觀音廟,他要步行到附近的村子裡找個熟人。

    這是李廟祝安排的重任——

    重新請一個菩薩來落戶觀音廟。

    至於怎麼請,到哪請?羅明不懂,李廟祝也稀里糊塗,他只是聽道友們提起過,現在城裡有些香燭佛具店,出售開過光的佛像,於是,道聽途說的李廟祝便把這個消息當作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仍舊是李廟祝鎮守,羅明當跑腿,關乎未來生計,羅明當然不敢有絲毫怠慢和怨言,誠惶誠恐的便去張羅了,他年輕些,也知道城裡每一行都有行規,最好能找個熟人領道,否則難辦,於是他便想到了鄰村一個不太熟絡的朋友。

    那個朋友名叫黑其,當然是小名,大名沒人記得。

    等羅明步行抵達鄰村,黑其居然沒在家,聽說進城了,羅明還算聰明,找黑其的親戚要了個電話,緊接著便搭上班車奔城裡去了。

    殊途同歸,本來就要進城,這下反倒省事了。

    來到城裡,他先沒找黑其,而是自己在幾家香燭店逛了逛,摸摸情況,他和黑其並不熟,也生怕被人坑了,至少不能完全外行不是,這麼一個上午下來,他也大致明白了一二。

    原來香燭店裡雖然有些佛像,但都是鎮店用的,個別小佛像也不過是劣質品,跟廟裡那些護法羅漢類似,不能擺到正殿的。佛具店的老闆倒也實誠,給他指了條道,要想買到好點的佛像,得去古玩城。

    出於感激,羅明採購了一些香燭刀紙作為回報,老闆看他會做人,便告訴他若想買到真品,市裡只有兩家店比較靠譜,一個叫“墨玉齋”,另外一個叫“翰文閣”。

    無意間少走了彎路,羅明心下竊喜,念叨著老廟祝“慧眼識人”,選了自己這麼個精明人。

    他火急火燎地先跑到這兩家店裡打探了一下,一句話也沒講,店裡人很多,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光顧,他本意就是低調,所以還特意拉起了衣領。

    出了這兩家店,他便放心地給黑其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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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半個多小時後,黑其如約而至,看來還真是個熱心人。羅明特意安排了一個小吃店見面,時間已經近午,他打算先請黑其喝碗牛肉湯再去辦事。

    黑其先開了個玩笑:“你不是個道士嗎,出門就開葷?”

    羅明正覺無趣,看黑其不認生,便笑道:“觀音菩薩是吃葷的,我們口味正好一樣。”

    “觀音還喝酒?”黑其繼續調侃他。

    羅明訕笑:“你就別盡揭我短啦,喝牛肉湯還喝酒,那是什麼味?……今天有點急事找你幫忙。”也就短短幾句話,兩人的距離明顯近了許多,於是羅明也就沒打算彎彎繞了。

    “說吧,能幫儘管開口,幫不了我也不會應承。”黑其倒是爽快。

    羅明低聲道:“我想買個古董,年代久一點,價格合理的。”他還是留了話,知道事關重大,況且李廟祝再三交待,儘量保密。

    黑其倒是沒有生疑,不過問:“你買古董做什麼用?”

    羅明愣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這個……只是有點興趣,老聽他們講這些……”

    黑其是個老江湖,他按照自己的理解:“你想倒賣?弄這個特別燒錢,你哪來的本?”對於羅明的經濟狀況,黑其還是有所瞭解的,嗜酒如命他也有所耳聞,這種人一般不會有什麼積蓄。

    “呃……”羅明靈機一動,“你是內行,我就不隱瞞了,最近手氣不錯,贏了點,在賭桌上老是聽他們說,最近幾年搞古董賺錢,所以就動了心思。老弟你懂得多,如果幫我介紹個好門路,到時候少不了你那一份。”

    黑其倒是沒有激動,他淡淡地道:“這行風險很大,而且不小心還容易走眼,哪有他們說的那麼好做。而且,一旦賠了,那就是血本無歸……”

    羅明既然開了謊,只能繼續編下去:“有老弟在,血本無歸肯定不至於……你也知道,我這人大手大腳,靠廟裡這點收入根本活不下去,不如另尋個活路,老本行還繼續幹。你就當收我這個徒弟,怎樣?”

    黑其嘴角一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哂笑,他問:“既然這樣,明人不說暗話,你準備了多少?……”他用手指搓了搓,這個手勢大家都明白。

    羅明認真想了想,半天才道:“手頭有個兩萬多……”

    “兩萬多?”黑其有些失望。

    羅明當然看明白了,他急道:“不夠?兩萬可不少了,畢竟風險大。”

    黑其露出一點鄙夷的意思:“你開玩笑呢,沒膽量還搞什麼古董,這點錢連零頭都不夠。”他倒是還有些許耐心,給羅明繼續科普了一些古董的類型、市場價格、紅利差價、銷售渠道等等,羅明頻頻點頭,心思大動。

    羅明其實也打聽過價格,黑其說的不算離譜,不過,他此時忽然覺得如獲至寶,彷彿找到了一條發財之道,真沒想到,替師傅出來跑一趟,有這種意外收穫,真是不虛此行。倘若能夠幸運進入這一行,不但觀音像的問題解決了,還能額外多一條沒人知道的門路,這種好事,他豈能錯過?

    羅明揮手讓小店老闆再切一盤干牛肉,來兩瓶白酒,談大買賣喝牛肉湯就顯得小氣了些,黑其沒反對。

    兩杯酒下肚,羅明的毛病就上來了。

    “老弟,你小我幾歲,不過還得關照哥哥呀。這行你懂得多,我呢跟你說實話,最近還能再籌點錢,咱們先小賺一筆你看怎樣?”

    黑其對這個最關心,故作平淡地道:“能籌多少?”

    羅明看到他的表情就來氣:“明顯小看哥呢。十來萬……二十萬左右能拿得出來,夠不?”

    黑其有些興奮地點點頭:“剛開始做,應該是夠了。”

    羅明得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是貴人,來,走一個!”兩人碰了一下,又是二兩下肚。

    “老弟,我醜話先說前面,可別坑我啊。”羅明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

    黑其也有點酒勁上頭,舌頭不利索:“坑你不是……不是坑我自己嘛!”

    羅明贊同道:“這話我愛聽,咱們隔壁村,也是知根知底的兄弟。”就這麼會工夫,他感覺跟黑其已是推心置腹了,什麼叫緣分。

    “你說吧,從哪種古董做起?”羅明拍拍胸脯,意氣風發。

    黑其略作思索,慎重地道:“最賺錢的辦法,就是去撿個漏……”

    “撿漏?”羅明沒明白。

    黑其解釋道:“我這麼跟你說吧,現在這社會……古董這行,靠的是眼力勁,別人看不出來價,我們看出來了,那就發了。賭石知道不?”

    羅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黑其也不揭破。

    “撿漏就跟賭石一樣,不過撿漏更保險。咱們這裡沒有賭石,但玉石成品很多,這些玉石年代很難判斷,而且質量好壞千差萬別,那些古玩城裡倒賣的不算多,一般賺個成本價,但是這裡面有些是收廢品得來的,每批貨都有那麼一兩個價值連城的……明白我的意思吧?”

    羅明滴溜了一下眼,收廢品撿古董他在賭桌上聽說過,原來戳破這麼簡單。

    “當然明白,這道理好懂。”羅明似乎瞬間入了行,“可怎麼才能選到好的玉石呢,老闆看不出來?他不會抬價格?”

    黑其也得意地笑了笑:“這不還有我嘛,看誰眼力高嘍,又沒定價。”

    羅明瞥了他一眼,精明地試探道:“老弟,你說實話,是不是已經看上哪家的貨了?”

    “確實有點眉目。”黑其提了一個古玩店的名字,羅明沒聽過,不是他去過的那兩家。

    “你說的這家好像沒什麼名氣……”羅明遲疑道。

    黑其自顧喝了一杯,抹抹嘴角道:“當然沒名氣,有名氣會看不出價格?”

    還真是這麼個理,羅明也就沒再多想,他現在有些迫切的發財意願。

    “老弟,痛快點說,這第一筆最少投資多少?最好穩賺不賠的。”

    黑其仔細想了想,才道:“小錢賺了也沒意思,成本高了怕坑你,折中吧……先進十萬塊錢的貨,也不要只拿玉石,這兩年我還看上個清中期的青花,官窯,要不是拿不出資金,也輪不到你來賺這個錢。”他打了個酒嗝,“我快人快語……”

    羅明看他說得誠懇,但十萬這個數字他還真有點猶豫。

    黑其趁熱打鐵,打包票道:“放心吧,這是我們第一次合作,賺了全歸你,賠了算我的。”

    “那怎麼行?……”羅明嘴裡客氣著,卻是心花怒放,這小子還挺仗義,“賺了少不了你的,我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嗎?”

    黑其笑笑沒說話。

    羅明忽然道:“不過,我還得回去一趟。”

    黑其也沒多問:“行。”

    “對了,有點年代的佛像金身現在賣什麼價?”羅明總算想起點正事。

    黑其問:“多高?鎏金的還是普通的?做工也有好壞……”

    羅明估算了一下,支吾道:“你們村觀音廟裡那種。”他沒法描述,但他知道黑其那個村也有觀音廟。

    黑其想了想:“呃,這個就貴了……”

    “有多貴?”羅明確實要知道。

    黑其伸出兩個手指:“二十萬不一定能買到真的。”

    羅明咂咂嘴,這價格有點嚇人,不過他現在倒是心安理得,還忘不了嘲笑李廟祝的無知,竟然只給他拿了兩萬,這不是搞笑嗎。

    黑其訝道:“你想做這個,不怕大不敬?”

    羅明趕緊搖頭:“隨口一說,什麼敬不敬的。真想做這個也是以後的事,等賺了錢再說……”黑其點點頭,不再言語。

    兩人繼續喝酒,又多上了兩三瓶白的,所以羅明坐上回村的班車時,沒兩分鐘就呼呼大睡起來,鼾聲如雷。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0 13:11
第八章 放手一搏

    小和尚回到落水村觀音廟,把價格告訴李廟祝時,李廟祝的嘴從頭到尾驚得就沒合攏,他反覆問,不可能這麼貴吧,是不是喝了酒聽錯了,反正就是不敢相信,這個徒弟嘴裡的酒氣可瞞不了人。

    羅明邊打哈欠邊道:“這個價算低了,你不出門怎麼會知道行情……我先去睡會,你再好好考慮考慮。”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廂房去睡覺,留下李廟祝一個人在那肉疼。

    二十萬,這可是自己一輩子的積蓄啊!

    辛辛苦苦幾十年,就存下這麼點棺材本,讓他掏出來賣個泥胎?不行不行,還有沒有別的辦法,他如同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在小和尚的廂房裡走進走出,本想再細問,無奈羅明睡得跟死豬一般,這把李廟祝可是急壞了。

    一般這種情況,他都會裝模作樣去寫寫字,所以今天也不例外。他邊寫字邊權衡利弊,怎麼算都算不明白,不一會寫得滿頭大汗,白頭髮似乎也多了幾根。不過他很快便有了好主意,不能聽這個酒鬼的,但金身無論如何必須買。

    首先,這個價格至少得砍一半,他認定。毋庸置疑,典型的買白菜的思路,也是對徒弟的深刻瞭解。他本想親自進城去看看,可也只能想想而已,自己有十幾年沒進城了,不說暈車,進城肯定迷路,到時候人丟了怎麼找?

    十萬的話,買個平安,自己還能守幾年廟,似乎不愁賺不回來。

    畢竟香火每年都這麼旺,國家政策也好,廟裡收入漸漸增加。所以李廟祝在寫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很用力地把毛筆蹾在紅紙上,留下一片濃厚的墨跡,以緩解心裡的不痛快。

    不過呢,他已經自行做了決定。

    第二天,小和尚睡到日上三竿,太陽曬屁股,還沒打算起來,直到李廟祝憤怒的呼喊聲在廂房外響起。

    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找老廟祝要錢,不過結果讓他頗為失望,李廟祝似乎吃了秤砣鐵了心,鐵齒鋼牙咬定出資十萬以內,多了沒有,能辦成就辦,不能辦就算。羅明軟磨硬泡一個上午,也沒能撬動師傅分毫,他很是無奈,最終爆了不少粗口。

    怎奈李廟祝也是老狐狸,這套伎倆根本無濟於事,當真多一分都不給。羅明思量著十萬就十萬吧,先拿著現錢兌現了給黑其的承諾,鎏金銅像是別指望了。李廟祝可不知道自己這個徒弟如此膽大包天,把“珍藏”在床底的十萬現金交到羅明手中時,還再三囑咐,買個好的,買個好的。

    羅明嘴裡應承著,心裡暗罵著,急匆匆揣著鈔票又去趕班車。

    沒多久,李廟祝突然醒悟過來,給多了!

    我的媽,昨天不還給了兩萬嗎?

    他小跑地趕緊追出去,哪裡還有羅明的身影,氣得這個老漢直跳腳,卻根本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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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其沒想到羅明這麼快就拿到了資金,他也有些興奮。

    這些年在城裡東遊西蕩,長了見識也動了心思,自然瞭解城裡賺錢機會遍地是,但沒本錢只能幹看著;他跟羅明說的雖然不全是實話,但也不離十,黑其確實也想著遇到貴人,圓了發財夢。

    畢竟這些年,倒賣古董一夜暴富的神話天天不絕於耳,他早就有意搏一把,可他沒有跟羅明透底的是,自己迄今為止還沒在這個行當裡賺到什麼大錢,全是小打小鬧、投機倒把。

    但黑其始終認為,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自己沒有賺錢的原因是下的本不夠大,每次倒騰個三五千,盈虧都只是個吃飯錢;羅明不明就裡,在黑其的口水轟炸之下,幾杯貓尿下肚,一樁性命攸關的大生意就這樣草率定下來了。

    具體實施方案很簡單:從市裡的幾家小古玩店裡淘一批有年代的玉石、青花、字畫,由黑其轉運到省城去聯繫下家,順利的話,幾天時間就能賺一大筆,頂羅明在廟裡唸唸有詞好幾年。

    兩人喝得有個七分醉,便迫不及待地直奔古玩一條街。

    黑其倒還慎重,花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天色將黑才把進貨的工作完成,口乾舌燥不說,腿也快跑斷了。不過一天的忙乎下來,開支顯然超過了預算,羅明也沒在意,看看總價還沒到十二萬,便沒捨得裁減。

    對於暴富,人總是貪心的。

    這不,羅明把一個器形頗大的玉琮翻來覆去地放在手裡摩挲,乳白色的古玉暗淡無光,他搞不明白這玩意為什麼那麼值錢,心裡卻透著莫名的興奮。這時,黑其不知道從哪裡整了兩個蛇皮袋,邊往裡裝貨邊講解,羅明似懂非懂。

    他好奇地問:“你說這玩意是哪個朝代的?”

    “明中晚期。”黑其隨口道。

    羅明仔細瞅了瞅,還是沒能看出門道:“從哪裡看出來的?東西倒是挺老的,我聽說這玩意刻的有字。”

    黑其接過玉琮,指著幾個通體篆文道:“諾,這不是字嗎?宣德……”

    羅明沒看出來,只能作罷,他隨手又拿起一隻邊沿缺了個小口的碗。

    “這破碗?”他狐疑地道。

    黑其神秘地笑笑:“這就叫撿漏了,你看著這碗有點瑕疵,價格也就低了,一般人不會留意。”他翻過碗底,“清乾隆景德鎮的正品官窯,老羅,聽說過景德鎮嗎?”

    “聽說過。”羅明還有疑問,“可你怎麼知道這就是真的呢?”

    黑其樂了:“你這話說的,我不就靠著這門手藝吃飯嗎?”

    “你說這破玩意,能賣多少錢?”羅明最關心的還是這個事。

    黑其仔細想了想:“看運氣。運氣好碰到識貨的,兩三萬能收。”

    羅明暗暗乍舌,就這玩意兩三萬買回去還真能吃飯?他不好再細問,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他也就多嘴幾句讓心裡托點底。

    “我這回去省城,找個行家高手修補修補,兩三萬都算便宜的了。”黑其美滋滋地補充著,羅明也跟著瞎樂呵。

    很快拾掇完畢,黑其打算連夜便趕往省城。

    本來羅明也想往省城跑一趟,幾番權衡之下還是放棄了。

    一方面他這麼多年沒出過遠門,心裡多少有些恐懼;另一方面,黑其說得也在理,時間長短還無法確定,別增加不必要的開支,羅明想想也就接受了。都是同鄉,他也不怕黑其會自己跑路,何必去忍受這旅途勞頓呢?說到底,他依舊還是觀音廟裡的那個懶漢。

    兩人商量妥當,羅明連夜送黑其上了火車,這個城市小,動車還沒開通,坐的是特快專列,還允許在站台上送人。

    火車開動的時候,羅明拚命揮手,心裡又開始忐忑起來。

    他在站台上流連了片刻,最後還是搓了搓臉,感覺鬍子似乎又張長了寸許,於是著急忙慌地轉身出了火車站,他打算先去理個發、好好刮刮鬍子,然後找個旅館住下來。

    按照他的估計,黑其用不了兩三天就能回來。

    財神爺似乎已經開始在遠處向他招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0 13:11
第九章 有去無回

    小和尚羅明心急如焚地在城裡待了三天,沒事幹就多了個雅好——逛逛古玩一條街,試圖多瞭解一點關於古董的門道,但這些古董商們特別擅長忽悠,他其實並沒有多大收穫,反而更加一頭霧水。

    這讓腦袋一熱入行的羅明,腦袋陣陣發懵。

    閒逛的這三天,除了第一日還能打通“基友”電話聊幾句進展,黑其幾乎杳無音信,第二天開始便提示“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或者提示不在服務區。

    這是怎麼回事?羅明越想越是心慌,越想越坐立不安。

    他這會才意識到:自己跟黑其真的不太熟,難道被他騙了?

    羅明多少還抱著些僥倖心理,畢竟黑其是隔壁村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於是他又強耐著性子等了兩天,情況照舊。

    他難得冷靜地回過頭想想,越琢磨越是不對,且不說黑其為何這麼熱心地跟一個不熟的人合作賺大錢,光黑其一分錢都沒出這件事,就很是不對勁,哪有人不想發財的?有這好機會全讓給別人啦?當時真是幾杯酒下肚,糊塗勁全上頭了。

    羅明雖然有時一根筋,但人還算聰明,他打算再給黑其的親戚打個電話,瞭解一下黑其家裡的情況,反饋回來的情況讓他瞠目結舌,原來黑其這些年從來就沒正兒八經回過家,過年時候回去幾天,大年初一就沒影。

    黑其的家裡目前也沒有其它人,父母早亡,本人至今未娶,光棍一條。

    羅明猛拍自己的大腦殼,後悔不迭,但現在咋辦?

    他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再跑了一趟那幾家進貨的古玩店,這回他要知道實情,不怕露底了。一家家問過去,某位店主的回答讓他瞬間墜入了冰窟之中。

    “幾百塊錢的貨,你說會是哪年的?”這還是個地道人,完全是看羅明慘兮兮的樣子於心不忍,更多的卻是對這些門外漢整天想炒古董暴富的嘲諷。

    羅明撓撓頭,使勁嚥了口唾沫,照平時,他得一口啐到老闆臉上。

    “跟我一起來進貨那個人,老闆你以前見過沒?”他問。

    店主想沒想過:“常來。”

    羅明舔著臉問:“這人平時是干什麼的?”

    店主何許人也,現在大概也知道這是個苦主,於是坦言道:“你不知道?……那傢伙是我們這幾條街都聞名的破爛王。”

    他緊接著促狹地問:“被他騙了是不是?”

    羅明感覺老臉燙得跟火燒一般,彷彿喝了兩斤二鍋頭,囁嚅地道:“騙倒是沒被騙,就是……就是……”

    死鴨子嘴硬的,店主顯然看得多了,見他不願說出實情,也就懶得繼續搭理,自顧轉身忙自己的去了。

    本來就不關他的事,之所以會興起回答羅明,更多的是一種幸災樂禍的心理作祟,無聊嘛。

    留下羅明尷尬地站在店門口,進退兩難。

    --------------------------------------------------------------------

    羅明最終選擇了去派出所報案。

    十多萬這個數字,對於常常身無分文的羅明來講本就是天文數字,腦袋一片空白、舉目無親的他,只能依據常識找警察。

    可無憑無據,他的話警察能信?

    現在羅明的手頭上可連個匯款單都沒有,這大概是一輩子只願保存現金的李老頭萬萬沒有想到的。

    接待他的那位民警也很年輕,看樣子參加工作時間不太長,雖然職業原因皮膚稍黑但長得很是秀氣。這一年多時間接到的詐騙案子數量是最多的,也是最難處理的,目前,他的主要工作是做做筆錄,出警機會比較少。

    詐騙案件偵破率是最低的,要不現在為什麼依舊那麼多騙子。

    不過他的態度還是很熱情的,不但詳細詢問了羅明上當受騙的全過程,還不忘安慰他幾句,正常情況下,在這個崗位做筆錄的同事都是比較冰冷的,特別是接詐騙案子,容易麻木了,人之常情。

    羅明的心裡總算稍稍安慰些,不過他最關注的不是這個。

    “警察同志,我的錢還能不能追回來。”羅明急不可耐。

    小民警冷靜地道:“你先別急,我聽你剛才的敘述,應該是被人騙了,不過呢,現在時間太短,也還不一定。”

    羅明急眼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你現在急也沒什麼用。”小民警大概看出這是個急性子的人,也就索性開門見山,“根據你目前提供的資料,我們無法斷定這個人對你實施了詐騙,也無法證明你陳述的真偽,是否添油加醋。最好你能自己找到這個人,讓他來派出所當面對質,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低頭看了看筆錄,又指出一個常識性問題:“這個人姓黑?”

    羅明一愣,他忙道:“啊?不是不是,他姓……姓……”他忽然有些不確定起來,鄰村的大姓是林,不過黑其並不是土生土長的鄰村人,他姓什麼?羅明真不知道。

    於是他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躲到接待室角落裡詢問,差點把這個初出茅廬的小民警逗樂了。

    小民警搖搖頭,低頭整理羅明的筆錄。筆錄其實很簡單,事情經過也很清楚,但按照格式來的話,也有個兩三頁紙,主要記錄個人資料這塊就佔了不少版面,他又重新看了看羅明的居住地——落水村,自己的娘家舅舅好像也是這個村的,也便油然多了幾分幫忙的意願,畢竟這個村的人,能進城的沒幾個。

    再說,娘家人被騙了,多少也引起了他潛意識中的微微共鳴。

    大概十幾分鐘後,羅明換著打過好幾個電話,才把事情搞明白,他惶惶然地小跑過來,才發現排隊的人很多,小民警正在給別人做著筆錄呢,他焦急地立在一旁等,還好沒人叫他重新排隊。

    等這個做筆錄的報案人不甘不願地離開,羅明趕緊一把將椅子搶過來,大聲地喊道:“蘇其,蘇其!他姓蘇。”

    因為聲音太大,旁邊的人一陣哄笑,搞得羅明莫名其妙。

    “舒淇?……”小民警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使勁克制,偷偷抹了一把被逗出來的眼淚。

    “對,對,就叫蘇其。”羅明一本正經地道,在他的口音裡,蘇和舒,顯然是分不清的。

    看著羅明獨特的造型和古怪的表情,小民警礙於身份只能強忍住爆笑,並且揮手讓試圖擠進來的幾個報案人退後。

    羅明東張西望,不明白自己受了害急得抓狂,這些城裡人為什麼還可勁地笑話自己?

    “那就沒什麼問題了。這樣吧,你先回去,等我跟領導匯報一下,晚點再通知你。”小民警微笑著道。

    羅明知道這是最後一點希望,腳都沒挪:“你們可一定得幫幫我,不然我真的活不了了,這麼多錢,會要了我的老命的。”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警察同志才會高度重視,只能拿生死論事。

    “你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盡力偵破的。”小民警例行補充了一句,“只要你提供的信息準確無誤。”

    “無誤,絕對無誤!”羅明頗有把握地道,他不但確認了黑其的姓,還輾轉問到了名字,怎麼會錯。

    “咔咔咔”,小民警麻利地把三頁筆錄打印出來,讓羅明在上面每頁都簽了字、摁了手印,然後疊整齊,輕輕地磕了磕。

    “等我們通知吧。……下一個。”

    “就這樣行了?”羅明狐疑地道。

    小民警沒說話,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羅明不太情願地站起身,卻是一步三回頭地瞅了瞅小民警,老半天才挪騰出派出所大門。

    出門後,他抬頭望著上面熠熠發光的國徽,幾次都想再衝將進去,當真生怕他們嫌事小,整忘嘍!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6 15:18
第十章 處處碰壁

    羅明的損失不算小額,派出所那邊果然沒有食言,當天下班前就有電話過來,聽口音,打電話過來的那個人正是今天給做筆錄的小民警,稚生生的。

    然而消息並不好,電話那頭說,蘇其這個人曾經有過案底,但因為大多不太嚴重,只是間斷拘留過幾天,鑑於這個情況,警方會重點關注,爭取盡快找到蘇其的下落。

    按理說,這個答覆已經是相當給力的,每天的案子那麼多,得到重點關注頗為不容易。但羅明可完全不是這樣想,他怎麼等得起?焦頭爛額的他恨不得現在就帶著警察前去抓捕黑其。

    “警察同志,你等等,別掛。”羅明急道。

    小民警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半天才道:“你說。”

    羅明表達了自己強烈的意願:“警察同志,能不能派點人出去把人抓回來?”

    小民警顯然樂了:“你知道他在哪嗎?”

    羅明一時語結:“不……不太確定。”他感覺這個小民警還是頗懷善意的,於是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不想輕易失去聯繫,作為一個從來沒跟政府部門打過交道的人,忐忑的心理可以理解。

    “那……那我怎麼知道,案子辦得怎樣呢?警察同志,我真的等不了,這麼大一筆錢沒了,你說我可怎麼辦呀?”羅明唾沫橫飛,電話那頭卻沒了聲音,羅明以為對方要掛了,喂喂喂猛喊。

    電話那頭又響起了小民警的聲音:“這種案子,你著急真是沒用的。”話音頓了頓,“我們都是按照程序辦事。你如果真的不放心,每天跑一趟派出所也是可以的,不過來了用處不大,我們這邊辦案需要時間,再說你提供的信息也很少,知道嗎?”

    羅明無奈地道:“你的意思是,我每天跑去派出所裡找你一趟?”

    小民警哭笑不得地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不過我要休幾天假,你到時候找我同事好了。沒什麼事,就先這樣吧,我已經下班了……”

    “警官你貴姓啊?”羅明不放過任何一點希望。

    不知道為什麼,除了黑其,他認為城裡又多了個“熟人”。

    電話那頭遲疑了一下:“我姓……姓秋,你到時候跟我同事好好溝通,積極協助。”窮親戚找上門的感覺讓小民警有些猶豫,這種事他不止一次遇到過。

    電話這回真掛了,響起了嘟嘟聲,羅明拿著電話卻不知所措。

    他最不放心的,當然是派出所有沒有真把這案子當回事,他其實在賭桌上聽說過,現在這年頭,詐騙個幾百萬幾千萬都不一定能追回來。

    十幾萬在城市裡連個零頭可能都算不上。

    輾轉反側的他,又親自跑了一趟派出所,但所裡只有一個不認識的值班民警,而且態度明顯沒有那位小民警好,碰了一鼻子灰的羅明悻悻而回。

    他不知道上哪坐公交車,愣是步行回到了小旅館。

    前路漫漫,能省一點是一點。

    --------------------------------------------------------------------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往派出所跑,但派出所還沒正式上班,等待了兩個多小時,人總算是來了,果然沒有看到昨天那位小民警。

    看來是真的休假了。

    他只好又逮著另外一位看上去面善的民警詢問進展,誰知這位根本不知情,羅明費了半天口舌最後只換來淡淡一句話:“這個案子不屬於我管。”

    羅明尷尬地望著這名警察離去,一股火氣油然而生,當然,在這種地方,他還沒勇氣撒潑,只好探頭探腦試圖找個職務高點的,為了李廟祝的棺材本,他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他在觀音廟工作,字倒是認識得不少。

    “所長辦公室”,這個好,他沒有敲門便推門而入,裡面的一位老民警一愣,微微皺眉,誰這麼魯莽?

    羅明可不管這些,看著這位肩頭上扛著的星星多,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就說開了,這可把所長弄得莫名其妙。不過這位所長倒是不動聲色,耐心聽他說完,還安慰了他幾句。

    羅明還想再哭會慘,所長卻已經開口朝門外道:“小劉,你來一下。”

    外頭走進來一個年紀不太大,卻面無表情的年輕人。

    所長揮揮手:“你把這位小兄弟帶出去,瞭解一下具體情況,把我們的辦案程序好好跟他講講。”然後轉頭對羅明道,“你的事我知道了,他們會幫你處理好的,放心吧。”

    叫小劉的這名警官瞅了羅明一眼,冷冷地道:“你跟我來吧。”

    羅明僵硬機械地跟著小劉走出門,心想這回總算希望大點,至少找到領導了嘛。所以出門前他還不忘在門口旁朝所長鞠了一躬,所長微微一笑,仍舊只是揮揮手。

    小劉在旁邊卻忍不住哂笑了一下。

    兩人來到隔壁一間沒什麼人的辦公室,小劉指著一把長條椅子讓羅明坐下,不知為什麼,羅明感覺這人的氣場比所長還要大得多,或許是錯覺吧。

    “說說吧,怎麼回事?”小劉例行公事地道,羅明還沒回答,他又補充了一句,“所長辦公室也是你隨隨便便可以去的嗎?”

    羅明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講不出來。

    “我……我……”

    小劉抬頭冷冷地望他一眼:“你不是著急嗎?”

    羅明感覺心裡涼了半截,他再傻,也不會看不出這位警官的不耐煩。這回他花了十幾分鐘又複述了一遍訴求,說完後跟虛脫一樣,大汗淋漓。

    “是這件事啊,我們都已經在辦了,你找這個找那個,有用嗎?”小劉似乎有點生氣,“你是落水村的?”

    羅明惶然地點點頭,不明白什麼意思。

    小劉頭也不抬:“這樣,我再跟你說說我們這邊的辦案流程,也省得你整天瞎跑。現在是片警負責制,知道吧?”

    羅明沒明白,他白痴般地搖搖頭。

    “落水村屬於吉口鄉,負責你這個案子的是羅警官,有消息的話,他會及時通知你的,你的電話留了嗎?”

    羅明囁嚅道:“留了。……那其它人就不管了?”他沒忍住。

    小劉皺了皺眉頭:“不是不管,你沒聽我說嗎,羅警官負責你這案子,你要找他去問。”

    “那……那羅警官在哪裡?”

    小劉輕描淡寫地道:“他今天沒上班,你明天來吧。”

    羅明差點跳起來,沒上班你跟我在這囉嗦半天,不過他剛抬頭瞄了一眼這張冰冷的臉,氣焰不知道怎地又沒了。

    “十萬塊錢,是我的命根子。”他有些哀求地道。

    小劉仍舊沒什麼反應:“誰都一樣,這種事以後自己要注意點。錢沒了再去找,你說有那麼容易嗎?”

    羅明總算聽明白了,這是敷衍自己呢,他憤然地站起身來,氣沖沖地便出了門,他打算再去找找所長,但發現所長辦公室門已經關起來了,推了一下沒推開,他一下子洩了氣。

    勃然爆發的勇氣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城市,對他來講還是太陌生了,碰了幾次壁,他才真切感覺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但一切顯然已經太晚了。

    走出派出所的時候,他就像一隻掉毛的公雞一般,從心底瑟瑟發抖。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6 15:19
第十一章 仗義援手(一)

  對羅明來講,抓瞎的感覺讓他不知所措,他又跑了幾回派出所,幾乎都是同樣的冷遇。

  想抓一個人,要說容易也容易,要說難也是真難,他也試圖自己去找黑其,但自己的城市尚且不熟,另外一個城市對他來說簡直無法腦補。

  他最期待的那位小民警一直沒來上班,看來是真休假了。

  三天後,他心灰意冷,打算返回落水村等消息,至於怎麼跟李廟祝解釋,那只能是糊弄一天算一天啦。

  他失魂落魄地往車站走,手機響了兩回也沒打算接,現在給他打電話的除了李廟祝,恐怕不會有誰了。

  上了返村的中巴,還沒買票,他不甘不願地把手機掏出來,卻是喜出望外。

  “……”他半天沒說出話來。

  對方在電話裡喂了半天。

  羅明才道:“秋……秋警官,那個,有事?”他不認為小民警真能幫自己,畢竟這麼多天碰壁的次數太多。

  電話那頭也有些不耐,小民警畢竟是年輕人,說話並不客氣:“給你打幾個電話都不接,是不是不想要錢回來了?”

  羅明有氣無力地道:“不是我不想要啊,可我……找誰去要?”他感覺有股怒火,又找不到地方發洩,所以口氣也很不善。

  電話那頭卻笑了:“看來你這案子沒什麼進展。這樣吧,我正好還剩一天假,帶你去碰碰運氣吧,或許能找到那個詐騙嫌疑人~”

  羅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遲疑道:“你,你說真的?”

  小民警氣道:“你覺得我沒事幹來逗你玩?”

  “不是不是……”羅明總算是反應過來,他慌忙道,“如果真能幫我找到黑其,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你的。兄弟,請你喝酒……”

  小民警嚴肅地道:“這是我的工作,喝什麼酒……再說了,我也沒把握幫你找到當事人,你要有心理準備。”

  “行,行!”羅明哪管工作還是人情,有人幫忙就行,他不敢再稱兄道弟,“秋警官,我到哪裡去找你?”

  他邊說著話邊衝下了中巴,差點把一個剛剛上車的大爺撞倒,大爺在後面罵了一句什麼,他根本沒聽到。

  電話那頭沉默著,半天才道:“我還在休假,就不回所裡了……要不你到江濱公園等我,我盡快趕過去。”

  羅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等掛了電話才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江濱公園的具體位置,這下可傻眼了。

  他拿起手機想撥回去,最後還是作罷,他不好意思再叨擾人家了,自己一路問過去吧,這個城市並不太大,找個公園想來不難。

  就這樣,羅明一路打聽一路小跑著往江畔奔去,路人還算好心,沒給他指一條反道。

  一個多小時後,當他氣喘吁吁地趕到江濱公園時,穿著便裝的小民警顯然已經等許久了。

  還好,小民警只是皺了皺眉頭,並沒有責怪他。

  羅明使勁揉了揉發紅的臉,難堪地道:“不好意思,秋警官……城裡我不熟。”

  小民警倒是頗有風度地伸手跟他握了握,平靜地道:“沒事,咱們抓緊時間去找人吧。”

  羅明感激地點點頭,不敢再多言。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6 15:19
第十二章 仗義援手(二)

    羅明委婉地瞭解到,小民警全名叫秋西,他其實才二十四五歲,但幹這行的人總顯得少年老成。

    羅明把黑其的情況以及印象中的車次名稱,再次跟小民警秋西描述了一遍,秋西判斷黑其應該是直接去了省城。

    但這個範圍仍舊太廣,於是秋西提議去古玩一條街打探一下,秋西雖然年輕,但是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從小便在這個城市長大。所以走街串巷是駕輕就熟,那些倒騰古董的老闆顯然也認人,雖然不知道來人是個警察,但幾句話下來,便知道來者不善,於是也便不敢隱瞞了,強龍不壓地頭蛇嘛。

    據店老闆的描述,黑其經常往返於本市和省城之間,所謂同行是冤家,黑其自然不會輕易透漏下家的情況,但老闆們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接觸久了,大概也就知道黑其的生存門道。

    原來黑其以前曾經在省城經營過一家垃圾處理場,但剛剛起步便與合夥人鬧得不太愉快,垃圾處理是件髒活累活,撿到寶的機會有,但運氣成分居多,合夥的兩人都想著干輕鬆活,自然沒法合作,最後大鬧一場不歡而散。

    散歸散,但這個買賣還在,所以必然是有一個人勝出站穩了腳,而另外一個只能灰溜溜離開。

    店老闆們都認為黑其是被排擠出來了,不然怎麼會放著好生意不做,甘心回來這個小山城當個破爛王呢?

    秋西沒去深究這些,他並不懷疑這件案子的屬性,詐騙肯定是跑不掉啦,看羅明的倒霉相就能得出結論,現在的最大的問題是找不到黑其這個人。

    店老闆們提供了省城那家垃圾處理場的大概位置和名字,秋西想了想,雖然黑其不太可能在這個垃圾處理場,但普通交往應該沒有斷〔所謂買賣不成仁義在〕,便領著羅明坐上了前往省城的火車。

    羅明不由自主地想起前幾日興沖沖送別黑其的場景,那時候腦袋裡除了發大財沒有任何理智,想到這些,他感覺臉上又發燙起來。

    坐在對面的秋西倒是沒有看出他的異常,還以為他沒進過城,太過拘謹。

    於是他主動開口道:“你放鬆一點,這趟火車至少還得小半天時間才能到省城,能休息就眯一下。”

    羅明感激地點點頭,他一直有個問題憋在心裡不好意思問。

    “秋警官,你說,為了這點小事讓你假也休不成……”羅明道。

    秋西快言快語:“說句老實話,你這案子按照正規程序,沒有幾個月肯定拿不下來,運氣不好那個黑其真躲起來,幾年都不一定抓得到。”

    羅明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是啊是啊……”

    秋西繼續道:“我們這次去,也就是碰碰運氣,你要有心理準備。我看你應該是第一次進城,所以才儘量幫你一把,落水村我也很多年沒回去過了,那麼閉塞的地方怎麼會知道城裡的生存法則……”

    羅明訝道:“秋警官,你也是落水村的?……不對啊,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

    “聽我媽說,我有個舅舅是你們落水村的,但有好多年沒來往了。”

    羅明恍然大悟,敢情這還是個“遠房富家親戚”,他感覺心裡莫名又踏實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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