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詩與刀 作者:祝家大郎(連載中)

 
mk2258 2018-2-10 21:58: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6 148595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1 11:11
詩與刀 第三百一十章 無需棺木,一碑足矣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

    徐傑以為自己有一顆能安穩的心,如吳伯言那般,逍遙幾十年,愜意人生。

    人是不是真的能過得了混吃等死的日子?什麼也不做,吃飯、看書、彈琴、睡覺。

    顯然人是不可能真的這樣過得了一輩子的,但凡能動彈,就會有一顆不安分的心。即便是吳伯言,也是到處遊山玩水,到處走親訪友。

    回家過年,船行千里,在徐家鎮過完年的徐傑,似乎有些待不住了,連讀書的動力都所剩無幾。

    彈琴的雷老虎也隨著雷老頭回蜀地去了,所以徐傑練琴也不那麼勤快,人總是習慣懶惰。

    楊三胖留在了西湖劍冢之上。

    一切的熱鬧回歸了平靜,平靜得如冬日富水河的水。

    老奶奶催促著徐傑趕緊生兒育女,徐傑倒是也賣力,但終歸不過結婚三四個月,能不能立馬懷上孩子,也不是徐傑能控制的事情。

    好在老奶奶還有另外一件事情在忙,那就是替徐仲尋個良人,這件事情對於老奶奶來說也極為重要,個個都要親自把關,甚至這瞎眼的老奶奶還會親自坐車到隔壁村鎮上去與那些女子說上幾句話語。

    穿著厚衣,大早起來,待得陽光開始普照的時候,徐傑就會坐在院子裡懶洋洋曬一下太陽,有時候歐陽文沁也會陪在身邊。

    也有的時候,一幫孩童也會席地而坐,聽那眯著眼的徐傑天南海北侃上一通。

    徐小刀過完年就走了,又回到西湖劍冢之上,相比於徐家鎮,徐小刀好似更喜歡在西湖上待著。興許年輕人多是這麼一種想法,更願意出門在外,待得年老了,大多數人又更願意落葉歸根。帶著徐小刀去杭州的,還有徐老八,徐老八要到杭州主持大局。

    徐牛徐狗兒等一幫半大小子,都在鎮頭的碼頭貨棧上幫忙,學著與人打交道,甚至慢慢識字的徐狗兒也開始在賬房裡走動,也開始摸一摸算盤之類的東西。

    這整個徐家鎮,興許只有曬著暖陽的徐傑,當真是無所事事。

    連歐陽文沁也會被各家的小媳婦大娘們拉去閒談,唯有徐大少爺好似被人遺忘了一般,沒有人會來吩咐他幹什麼活,也沒有人會想與他交流一下詩詞歌賦四書五經。

    种師道的傷,養得差不多了,秦伍的刀開始在練,當了大半年的徒弟,終於開始練刀了,所以練得是格外的勤奮,大概也在擔心种師道哪天真的不教刀法改教算盤了。

    徐傑家的院落不大,秦伍練刀,就在徐傑不遠處,呼呼哈嘿。

    种師道當真是一個嚴師,從不動口,只會動手。

    如此相比起來,徐小刀的師傅楊二瘦反倒是個良師了,雖然也打徐小刀,但是動手只是少數,多數還是動口的。

    徐傑想了想自己,練武從未挨過打,讀書也未挨過打,當真是幸運的事情。

    秦伍不時慘叫幾聲打斷徐傑與孩童們的胡侃,徐傑抬頭看了看天色,揮揮手與孩童們說道:「都回家吃飯去吧。」

    孩童們意猶未盡的從冰冷的地面上爬起來,拍打一下屁股上的灰塵,慢慢往大門而出。

    隨後徐傑轉頭看了看种師道,開口一語:「師道,你想不想寧姑娘?」

    种師道轉過頭來,還真想了想之後,答道:「稍許有些想。」

    徐傑又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真準備學那掌櫃的手藝?」

    种師道點點頭:「嗯,以後當掌櫃去。」

    徐傑微微一笑,覺得自己好似做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有一種成就感,又道:「準備開什麼店舖?」

    种師道搖搖頭,大概是沒有想好,卻見种師道忽然回頭,手中的刀背,敲在了不遠秦伍的腿上。

    秦伍顯然是又犯錯了,因為种師道要當掌櫃這句話語,就讓秦伍腳上的力道都下意識鬆懈了,种師道即便沒有盯著看,轉頭也是一記暴打。

    秦伍一聲哀嚎,立馬又把腿腳上的力道繃緊。

    便看种師道轉頭與徐傑答了一語:「能活著再去想開什麼店舖的事情。」

    徐傑聞言一愣,說道:「多陪了奶奶這些時日,我準備過幾天就去杭州,幫你把寧姑娘娶了,如何?」

    种師道擺擺手:「我不去杭州了,去瓜州。」

    這句話語什麼意思徐傑明白,种師道是要再去拓跋部,準備再戰一場,這回的對手,是老拓跋王。

    徐傑滿心擔憂,本以為有了這麼一個寧姑娘,學了當掌櫃的手藝,种師道也就不是原來那個种師道了,未想到終究少不得這一遭。

    徐傑問了一語:「你的傷好了?」

    「還未好全,一路去大漠,到瓜州,應該就好了。」种師道好似有一種迫切之感,不知是迫切與拓跋王一戰,還是迫切完成這一切,回杭州去找寧三娘。

    「不去不行嗎?如今你已入了先天,好好過日子可好?」徐傑問了一語。

    种師道聞言愕然片刻,他似乎從來都沒有想過不去的事情,就算徐傑勸他的時候,也多時側面去勸,以往從未如今日這般直接說出來。

    「生死有命,這件事情終歸的要做的,做完,我种師道再也不尋人比武了,更不想那先天之後的事情。若是死,只怪緣淺。寧姑娘生性善良,知書達理,還有文遠你照拂著,終會有個好歸宿。」种師道有些傷感。

    徐傑長嘆一口氣,從躺椅上起身,搖搖頭:「也罷也罷,我便隨你去,幫你收屍。」

    徐傑話語難聽,大概是想刺激一下种師道。

    种師道鄭重其事點頭:「嗯,此生遇你徐文遠,是我种師道這輩子最大的收穫。」

    徐傑聞言反駁一語:「寧三娘才是你此生最大的收穫。寧三娘可以與你相濡以沫一輩子,我卻不成。」

    种師道如同聽不到徐傑的反駁一般,只答:「無需棺木,一碑足矣,埋在橫山。」

    徐傑聞言似乎有些生氣,臉色不好,更不答話,而是出得大門,左右看了看,問了路邊孩童之後,往徐虎家中去尋歐陽文沁回來。看著徐傑出門的种師道,也嘆了一口氣。

    歐陽文沁沉默無言,慢慢為徐傑收拾著行李,銀子百十兩,衣服幾件。

    馬有六匹,人有三個。

    徐傑從未見過沙漠,帶著一份憧憬上路。憧憬著大漠孤煙,也憧憬著种師道安然歸來。

    蜀地巴州的一處半山腰,有幾處木屋,從木屋門口眺望山下,是一處村落,正要裊裊炊煙,也能隱約聞得雞鳴狗吠。

    一個老頭子在門口吹鬍子瞪眼罵著一個中年人:「你個龜兒子,一天天話都不跟老子說一句,琴是越制越差,白生了你個東西。」

    被罵的中年人聞言也不答話,依舊拿著手上的小刀慢慢刮著一塊已經能看出雛形的木頭。好似完全聽不見眼前這個老頭的罵咧。

    老頭罵得幾句之後,也無趣了,坐在一個矮板凳上,拿過一張高板凳上的茶水,牛飲幾口,好似罵人也能口乾舌燥。

    一個小姑娘匆匆進得邊角的廚房,開口與一個老婦人說道:「奶奶,爺爺又在罵我爹了。」

    老婦人手中還拿著菜刀,幾步就奔出廚房,一手叉腰,一手持刀,便罵:「老雷頭,好端端你罵我兒子作甚?」

    老頭剛喝進口中的茶水,一口就噴了出來,急忙站起,一臉幽怨模樣,口中說道:「花兒,我……我沒有罵你兒子,我是叫他歇一會,喝口水。」

    「奶奶,爺爺明明罵了,說白生了我爹這個東西。」告狀的小姑娘不嫌事大。

    老婦人提著刀就往老頭而去,口中說道:「我生的兒子,如何不好了?倒是你這個老傢伙,一天到晚不著調,你若是多跟我兒子學學,我就謝天謝地了。也不知當初是不是豬油蒙了心,嫁給了你。」

    「花兒,小心刀,小心刀。」刀自然不是真要砍老頭的,但是老頭也嚇得左閃右避。

    老婦人看著老頭這般躲閃模樣,恨恨跺腳,轉頭又往廚房裡去。

    小姑娘給老頭做了個鬼臉,笑嘻嘻也進了廚房。

    不得片刻,小姑娘又奔了出來,趾高氣揚站在老頭面前,說道:「爺爺,奶奶說了,今天沒有做你的飯,叫你餓到明天再吃。」

    老頭眼神更是幽怨,話語也是幽怨:「家中就我是三等人,你們一個個都是寶貝疙瘩。」

    小姑娘狡黠一笑,回頭看了看,湊到老頭身前,輕聲說道:「我留一點,半夜你自己偷偷去吃。」

    老頭聞言也笑了出來:「哈哈,還是寶貝小老虎疼爺爺。爺爺沒有白疼你。」

    「那是,若不是我,爺爺你早已餓死了。」小老虎頗有點居功自傲的意思。

    老頭也連連點頭:「一飯之恩啊,一飯之恩,一飯之恩當湧泉相報。」

    一邊刮著琴木的中年人,聞言也笑了笑,卻還是不說一語。

    老頭忽然抬頭往山下遠處看了看,搖搖頭道:「唉,早不來晚不來,吃飯的時候就來了,這當如何是好?」

    上一個吃飯的時候來的人,吐血而回。

    這回又有人吃飯的時候來了。

    小老虎問了一語:「爺爺,誰來了?」

    「徐小子,徐小子來了。」老頭答了一語。

    便看小老虎雙腿都跳了起來,口中說道:「文遠哥哥來咯,文遠哥哥終於來咯。」

    話語未落,小老虎便往下山的小道跑去,跑得幾步之後,又停住了腳步,轉頭又往廚房跑出。

    一進廚房便是大喊:「奶奶,文遠哥哥來了,你快多做些飯菜,文遠哥哥飯量可大了。」

    老婦人見得自家孫女歡呼雀躍的模樣,問道:「杭州的那個文遠哥哥?」

    「嗯嗯,就是我與你說的那個文遠哥哥,他來找我了。」說完一語,小老虎轉頭又出了廚房,直奔那下山的小道奔去,頭也不回。

    老婦人滿臉是笑,台上把灶台上掛著的臘肉就取了下來。

    門外的老頭還故意走到廚房門口看了看,看得老婦人在取臘肉,連連拍了幾下自己的胸脯,自言自語道:「還好還好,徐小子走了運道。」

    來人有三,牽著六匹馬,雷老虎在頭前引路,不斷說著:「就到了,文遠哥哥,再走片刻就到了。」

    「你們這歪把兒橋村是當真難找,我不知問了多少人才問到地方。」徐傑笑道。

    「下次來的時候就好找了。」雷老虎笑嘻嘻答道。

    山道盡頭是一個平整的場地,場地之後就是幾間木屋。

    雷老頭也不來迎,就坐在門口矮凳之上。

    徐傑也不在乎,上前見禮,雷老頭也只是「嗯「了一聲,好似有怨氣一般,大概是記著徐傑污衊他的事情。

    那一直刮著琴木的中年人此時倒是停了手,起身打量了一下徐傑。徐傑聽得雷老虎引薦之後,又是一禮拜見。中年人也只是「嗯」了一聲。

    這一家子,好似就沒有一個正常說話的人。

    好在廚房裡的老婦人走出來了,笑容滿面,口中說道:「小老虎的文遠哥哥遠來,老身備好好菜好酒,晚間一定多飲。」

    老婦人的身份不用多猜,但是徐傑也有些詫異,因為徐傑對這個老婦人已經是如雷貫耳了,本以為是個母夜叉般的人物,此時看來,春風和煦,平易近人,氣質也是極好。

    「頭前晚輩就聽聞老奶奶昔日乃是村中最美的一枝花,今日一見,雖然白髮在頭,卻依舊光彩照人,隱隱可見年輕時候傾國傾城之容貌。晚輩有幸啊。」徐傑大概是有點求生欲,不吝讚美之詞,大概也是怕一個不慎,落了個老拓跋王的下場。倒是這幾句誇讚也並非真的違心。

    老婦人聽得是老臉一紅,卻又開心不已,好似還有幾分羞澀,擺手說道:「老了老了,哪裡還有什麼容貌。」

    之前還是見氣模樣的雷老頭,聽得徐傑之語,也喜笑顏開,說道:「徐小子還有幾分眼光,這回可知道我當年的厲害了吧?」

    徐傑又是再誇一語:「難怪,難怪小老虎也是個美人坯子,可愛得緊。」

    這一語之後,老婦人笑容更甚。卻是那老頭子忽然一臉戒備看向徐傑,好似陡然之間在防備著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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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三百一十一章俗不可耐

    雷老頭防備的眼神,徐傑沒有看懂,還往前兩步伸手去摸雷老虎的頭。

    只是徐傑的手剛伸出去,空中就出現了另外一隻手抓住了徐傑的手腕,還有雷老頭的話語:「徐小子,離我孫女遠一點。」

    徐傑一愣,把手收回來,頗有些尷尬。

    老婦人卻伸出手來把雷老頭的手拉了下去,還與徐傑笑道:「不要理會我家老雷頭,他腦子不好,做事不著調。原來是客,快快屋裡坐,老身給你們沏茶。」

    小老虎連忙把徐傑往屋裡請,也道:「文遠哥哥,堂屋裡來,我爺爺有好茶,我給你去拿出來。」

    徐傑往隨著小老虎往屋裡進,留得雷老頭好似有一種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此來蜀地,一是去年底就與雷老虎隨口有過一約,二是雷老頭曾經說過也要去找老拓跋王,找拓跋王賠琴。

    徐傑自然有了邀約雷老頭一起去瓜州的想法,不為其他,就為种師道。徐傑已然是想方設法保住种師道的命,至於具體如何保住种師道的命,徐傑還未有具體的計畫,但是雷老頭顯然就是一個保險,只要雷老頭能在關鍵時刻出手,种師道便死不了。

    所以徐傑寧願繞道蜀地險路,再出漢中北上過長安,也要帶著种師道往這巴州來一趟。

    當然,心中有迫切的种師道,是不太願意繞路的,但也拗不過徐傑堅持。

    晚間小宴,雷老虎的父親雷珂卻並不入席,端著一碗飯在門外幾口吃完,依舊刮著他的琴木,還不時停下刮刀,輕輕敲擊幾下琴木,細聽琴木的聲響。

    雷珂,當真是執著,執著得對於所以的事情都可以不管不顧。

    但是人生常如此,一張絕世的好琴,哪裡那麼容易就能製出來?並非說雷珂制的琴不好,這麼多年來,雷珂與雷公兩人制的琴,每一張都可以說是舉世罕見的好琴。

    但是對於雷家人來說,那些琴都不能滿意,雷公一輩子也不過製出了一張自己滿意的琴,雷家從唐到現在,歷經許多代,能稱絕世的琴,不出十數。連雷公自己這一輩子的得意之作,也被拓跋王毀了去。這才是雷公要時不時罵幾句自己兒子的原因,因為雷珂四十年人生,還未製出一張滿意之作。

    當然,這也是雷珂如此不管不顧執著制琴的原因。

    興許,興許雷老頭還有許多不滿意不稱心的事情。不僅在於雷珂制不出滿意的琴,還有雷珂連老婆的守不住,更有雷珂連個兒子都沒有,雷氏這一門絕技,後繼堪憂。

    真要深究一些事情,雷老頭其實也知曉其中緣故,年輕時候的雷老頭,與自己的兒子其實也差不多,沉迷制琴,甚至練武也是為了制琴,為了耳聰目明,能聽到林子裡更遙遠的聲音,搜索更好的琴木。

    如此沉迷的雷老頭,在林子裡一待就是幾月半年,甚至一年兩年,也知道自己對於妻子的虧欠太多太多,這也是雷老頭如此寵愛雷張氏的原因,「耙耳朵」並非懼怕妻子,大多時候其實就是寵愛妻子。

    但是雷珂卻沒有做到雷老頭這般,興許也是雷珂的妻子,也不如雷張氏這般。

    雷老虎,疼愛是疼愛,但是雷老虎,顯然對於制琴沒有多少興趣。雷老頭百般討好,千般引導,萬般勸說。小老虎依舊不願意如她父親那樣尋遍漫山遍野。

    其實雷老虎這一趟能去杭州,其中也有爺孫兩人的一個承諾與約定。這個約定就是關於制琴的,雷老頭答應雷老虎,帶她行走江湖。雷老虎其實也答應了雷老頭,十八歲那年,當隨雷老頭入山中。

    徐傑對這一家人,其實很有興趣。不斷打量著這個小家庭裡面的幾個人,也聽得門外時不時傳來的「咚咚」之聲,還與老婦人雷張氏聊得開心,也與雷老虎玩笑不斷。

    但是徐傑還是要說到正事,酒過幾巡,便開口說道:「雷老頭,此去尋拓跋,特來邀你同去,如何?」

    雷老頭下意識點了一下頭,徐傑還來不及高興,雷老頭看了一眼雷老虎,口中便道:「不去!」

    徐傑還未著急,雷老虎卻先著急起來,連忙說道:「爺爺,為何不去啊?我們雷家那麼多好琴,豈能不叫他賠?」

    雷老頭無動於衷,再說一語:「來日再去。」

    興許雷老頭是真的防備起來徐傑。防備徐傑的原因只有雷老頭自己知道,這麼一個唯一的孫女,豈能再跟人跑了?女子若是真與人情投意合了,豈還顧得上什麼制琴絕技?

    所以雷老頭自然是要防著的,就算以後雷老虎要嫁人,那也只能招個入贅上門的,生的孩子還要姓雷,不然這幾百年雷氏,就徹底完蛋了。

    徐傑自然沒有想得那麼多,更沒有要與只比琴高不了多少的雷老虎發生情投意合之類事情的想法,連這念頭都未起過,雷老虎在徐傑眼中,就是一個小姑娘,小學六年級的年紀。

    「爺爺,你可是答應陪我行走江湖的,我還要在江湖上闖出琴仙的名頭,我……我就要跟著文遠哥哥一起去。」雷老虎自然是不依。

    雷老頭也不多言,而是看向徐傑,說道:「吃完酒你就下山去,我家太小,住不下你們。」

    雷老頭已經在下逐客令了,興許是雷老虎越有興趣,雷老頭就防備越深。

    徐傑聞言倒是不尷尬,而是有些失望,本以為這一趟巴州,是不可能落空的。不想雷老頭好似吃錯了藥,徐傑也無法,只得點頭答了一語:「雷老頭,你這人就是不討人喜歡。」

    雷老頭也不多答。卻是雷張氏左右看了看,心中想開口留客,但是又未說出口。雷張氏,以妻子這個角色身份而言,當真有幾分聰慧。知道什麼場合該如何應對,並非是那真的一味耍潑不把丈夫當回事的女人,興許這也是她能把雷老頭吃得死死的原因所在。

    「爺爺!你……哼!我……我再也不給你留飯了!」小姑娘的威脅,也就只有這點手段了。所以小姑娘又看向雷張氏,期待雷張氏幫自己說一句話語。

    雷張氏並未開口。

    徐傑已然起身,拱手左右:「多謝招待,今日酒足飯飽,先行告辭,來日再會。」

    並未有人回禮,雷張氏也只是點頭致意。

    徐傑帶著种師道師徒起身出門,雷老虎卻追了出來。

    雷珂忽然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頭看著走過身邊的徐傑,又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再看急忙追出去的女兒,猶豫了幾番,搖了搖頭,低頭又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文遠哥哥,你等等,我回頭再去勸一勸爺爺。」雷老虎追上來說道。

    徐傑轉身露出一個笑臉,隨手又摸了摸雷老虎的頭,說道:「小老虎,你回去吧,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

    雷老虎拉著徐傑的衣袖,說道:「我爺爺今天不知為何生氣了,明天氣消了,他就會答應的,文遠哥哥可不要生爺爺的氣,我想與你一起去瓜州。」

    徐傑點點頭,揮手幾下,笑道:「我可不會生氣,時候不早,你先回家去,以免家人擔心。待得你家爺爺氣消了就是。」

    雷老虎聽得徐傑的話語,方才不情不願回頭。對於這個姑娘來說,十歲出頭的年紀,對於外面的世界,真是充滿嚮往的年紀。走了一趟江南,更是讓嚮往更多了不少。這山林小村,已經再也沒有了吸引力。

    興許在村外認識的徐傑,也是那麼的與眾不同,與小姑娘以前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徐傑走了,健馬六匹,下山之後,已然往北。小姑娘雷老虎有年幼的天真,徐傑卻早已沒有,雷老頭拒絕的話語,不論是什麼原因,必然不是玩笑,也不是第二天就能轉意的。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那麼多軟磨硬泡的事情。不去就不去吧,徐傑失望,但也無奈。徐傑不願多留,也是不願小老虎到時候做出什麼傻事。孩童總是這般,不如意了就要做傻事,一哭二鬧三上吊興許是輕的,離家出走之類,徐傑可擔不起這個罪名。

    京兆長安,大唐榮耀之地,依稀還能看到往昔的風華。

    徐傑立馬,站在那高聳的城牆之外,抬頭仰望,這裡曾經有李白,有白居易,有李隆基,有楊玉環,有大明宮,有說不盡的故事。這裡曾經代表了這個國家與民族最璀璨的時刻,從西域萬里,到大海之濱,萬國來朝。

    徐傑立馬許久,好似憑空有一番緬懷。

    「進去走走?」种師道主動開口說一語。

    徐傑搖搖頭,說道:「今日不去,待得回程的時候,你若未死,你我打馬游長安。」

    徐傑無時無刻不在給种師道一種壓力,亦或者說一種提醒。提醒著种師道,你若是死了,留給生者的會是多麼大的悲痛。

    當年,楊二瘦也是這般從容赴死,那個時候的徐傑,卻不是這般的表現。興許是因為徐傑當時並不認為楊二瘦會死,也不瞭解陸子游到底是何等人物,甚至某些時刻,徐傑還在憧憬楊二瘦戰勝陸子游,獲得那天下第一劍的榮光。

    也興許是徐傑真的沒有想那麼多,只想著楊二瘦的人生追求,合該成全。人一輩子的追求,豈能不成全?

    楊二瘦真的死了!

    徐傑從未說過後悔,但是怎麼可能不後悔?

    如今的种師道,顯然比不得昔日的楊二瘦。楊二瘦最起碼還有與陸子游爭鋒的實力。但是剛入先天不久,傷勢都未好全的种師道,顯然沒有與拓跋王爭鋒的實力。

    徐傑想方設法阻止种師道,甚至開口直白而說。就是不願在看到昔日那般的場景。

    相比而言,亦或者從某些方面來說,徐傑是個俗人,俗不可耐的人。卻又經常以為自己不俗,超凡脫俗,能看得透世間的一切,能坐看潮起潮落雲卷雲舒。徐傑也下意識去追求這種不俗。

    就像所謂文藝青年的那種所謂追求一般。異曲同工。

    种師道能感受到徐傑帶來的壓力,所以种師道認認真真答了一語:「赴死,以往何其簡單,而今卻越來越難,就當是最後一次了。只可惜,只可惜我師傅沒有結識一個如文遠你這般的好友。」

    這句話,是种師道最真實的想法。

    但是徐傑,依舊不太滿意。搖搖頭,打馬再走,往西北。

    黃沙塵土已慢慢顯露,如今的關隴,如今的西北,隨著盛唐的衰落,再也不是以往的那種膏腴之地。

    千多年前,這裡土地肥沃,森林遍地,稍稍往西北,還有大片草原可養牛馬肥羊。唐與突厥也爭奪在此,匈奴與大漢也爭奪在此,赳赳老秦也在此發跡,甚至再往遠古,西周與犬戎也爭奪在此。

    華夏的中心從西往東而去,並非只因為歷史更迭,何嘗又不是自然的變遷?草原成了荒漠,叢林成了黃土,河流滿是泥沙,土地也開始貧瘠。膏腴之地,華夏崛起所在,慢慢不復以往,中原成了中心,江南成了中心。

    關卡還未出,遠處的道路上,馬匹縱橫,七八十匹。

    徐傑本並未當回事,也不認為在這裡還有人會有人來尋自己。

    直到那七八十匹馬停在了徐傑面前,徐傑才真正警惕起來。

    頭前一人摘下防塵土的面罩,臉上有些許笑意,卻並未急著說話。

    徐傑自然認出了這人,摩訶摩少陽。手已握在刀柄。

    「徐少主,倒是巧了,你說好端端的江南你不待,偏偏要到西北來,是你走了運道,還是本護法走了運道?」摩少陽開口在笑。

    徐傑也隨之一笑,問道:「摩護法這般也能堵到在下,當真是用心良苦啊。」

    「江南血刀堂的少主,豈能不用心良苦?可還記得本護法臨走留了一言,聖主會親來尋你。只是不想徐少主卻自己送上門來了。少了本護法多少麻煩,多謝徐少主。」摩少陽胸有成竹,西北就是西北,徐傑到了西北,那就是甕中之鱉,只有任人拿捏的份。

    徐傑也摘下了面罩,問了一語:「你家聖主到了嗎?若是到了,也該盡一盡地主之誼?正好連日趕路,人困馬乏,休整一日。」

    摩少陽聞言擺擺手:「不急,聖主不遠了,今日本護法招待你,明日等聖主再來好好招待一番。」

    徐傑眼皮微微一眯,回頭看了一眼种師道,隨後轉頭問了一語:「不知摩護法備了什麼酒菜招待?」

    摩少陽先是微微一笑,隨後哈哈大笑起來,輕夾馬腹,慢慢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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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三百一十二章 橫山种師道


    摩少陽有一股展露無疑的自信,摩訶雖然最近才開始再次出現在世人眼中,但是摩訶在西北暗地裡的經營從來沒有過間斷,雖然信眾不多,網絡卻很齊全,其中的信徒也多是中堅力量,這也是為何摩訶能一直藏在熙河蘭煌邊境之地默默發展的原因。

    所以摩少陽的馬匹,也一直走到了徐傑面前幾步遠才停下,看了看徐傑,又看了看徐傑身邊兩人,摩少陽依舊是自信的笑,開口一語:「徐少主的手都握在刀柄上了啊?不必如此緊張,既來之,則安之,不若下馬把刀放下,尋個酒館,你我同飲幾杯如何?我家聖主向來寬厚,待得聖主到了,你也不必擔憂。最多,最多尋你們血刀堂一些錢糧地盤。」

    摩少陽話語也說得清楚,拿捏了徐傑,就要與血刀堂換東西,換地盤,換錢糧。胃口自然不會小。

    摩少陽說得輕鬆,但是徐傑可不認為就這麼簡單,有些事情若是真到了那般地步,並不是真的給了地盤給了錢糧,就能成一場公平交易的。徐傑若是真被摩訶拿捏住了,十有八九再也不可能見到天日,大概是會一輩子被摩訶拿捏在手。

    這些關節其實不用多想,摩少陽話語輕鬆,是想讓徐傑束手就擒,徐傑又豈能束手就擒?

    「摩護法,本想的是個相安無事,摩訶在摩訶的地方,血刀堂在血刀堂地方。今日看來,怕是要往不死不休的局面去了。」徐傑一邊說著,也在不斷打量前方的馬隊,七八十號人馬,先天四個!

    徐傑並不知道摩訶到底實力如何,上一次先天三人,這一次先天四人。這份勢力,卻如何也小不了。即便是血刀堂,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個先天。

    徐傑皺著眉頭,再一次回頭看了一眼种師道。

    种師道點點頭,答了一語:「文遠,死又何妨?」

    徐傑慢慢拔出刀,笑了一語:「師道,你總是這般的話語,當真不好,我可不想死!」

    徐傑拔刀速度極慢,摩少陽看著徐傑拔刀,又聽得徐傑言語,笑道:「徐少主乃俊傑也,識時務。」

    這般局勢,徐傑自然識得時務,那就是不能被人拿捏住。

    便看徐傑馬匹一催,刀已揚起。

    「好膽!」摩少陽答了一語,劍也出鞘。

    兩人不過幾步距離,馬匹雖然還是起速,也是轉瞬就到。

    兩人不是第一次交手,互相也有瞭解。摩少陽也知道自己略微遜色一些,但是摩少陽動起手來可沒有絲毫猶豫,今日四個先天,如何也要把徐傑留在此處。

    兩人皆是倉促,一擊而過。

    摩少陽連忙回頭,再出一招。

    卻見徐傑頭也不回,刀光往後的速度更快幾分。

    便是這馬匹閃身而過的交擊,前後皆出兩招,徐傑卻已隱隱佔了上風。

    原因無他,要感謝的是徐仲與徐老八,馬戰與江湖廝殺,區別甚大,徐傑卻有兩個真正精通馬戰的老師,教得事無鉅細。

    摩少陽,這個摩訶教的護法高人,武藝先天,練武之餘做的事情,卻都是那傳道傳教的事情,費盡口舌與人說那些佛陀聖主之類。馬匹多騎,卻不過是交通用具。

    徐傑出第一招,就已經毫不拖泥帶水往後再出一招。摩少陽出第一招,卻還回頭看一眼,招式才來。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區別,已然就能在馬匹上分出高下。

    只是分出高下的意義其實也不大,因為徐傑打馬就沖,往前而去,毫不回頭。

    摩少陽卻又接了种師道一擊,身形一矮,再轉頭去看,六馬三人,已經在十幾步外。摩少陽連忙勒馬轉向,口中也大喊:「動手,抓不得活的,死的也無妨。」

    七八十匹馬蹄大作,轟鳴而來,徐傑早已不是第一次面對這般的場面,不斷敲打馬背,馬速越來越快。

    對面已然有三人從馬背上高高躍起,三柄利刃,直往徐傑劈砍而去。

    在絕大多數高手心中,馬興許就是代步工具,絕對不是拚鬥的工具。因為在瞬間爆發之時,馬速還比不得這些高手的速度,輾轉騰挪之中,馬匹更是個累贅。

    甚至真正內力縱橫之時,馬匹也經不住巨力的打擊。

    那三個從馬背躍起之人,皆是先天,大概就是這般的想法。

    徐傑卻不從馬背躍起,依舊在馬背之上,卻又俯身而下,緊貼馬匹,口中還喊一語:「師道,為我擋住一人!」

    种師道並不需要徐傑話語來說,他也從馬背而起。

    种師道的直刀,最先與敵人交擊。

    這柄橫山刀真正拚鬥的打法,連徐傑也看得極為驚訝。

    搏命的招數,徐傑會得太多,十八手中有,剁來砍去也是,甚至那斷海潮也是。

    但是搏命之法,往往要在勝算較大的時候才會施展,因為命只有一條,不能隨意就拿去搏了。

    种師道的命也只有一條,但是种師道動手就搏命!

    這般的种師道,徐傑也是第一次見到。

    興許這才是种師道真正的看家本事,這才是真正的橫山刀!

    武藝武道,其中道理無數,萬千不止。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你死我活。橫山刀這般的打法,自然也有橫山刀的道理。

    起手搏命,就為了一個目的,那就是讓敵人始料未及,也措手不及。

    但是想要達到這個目的,用刀之人自己的風險也是極大,因為萬一敵人沒有措手不及?萬一敵人先有預料,有了應對,那自身的危險就成倍數升高,搏命失敗的幾率也就隨之升高,搏命失敗了,那就是命沒了。

    電石火花之間,徐傑依舊沒有空閒再去看种師道這一招的勝敗,而是緊貼馬背聽得背後風聲呼呼而過,隨後頭也不回,立刻落了馬。

    落馬之後,徐傑反制已起,刀勢從下往上。徐傑的坐騎,也已端成兩截。

    徐傑頭上,一劍依舊劈了過去,另外一劍剛剛斬殺了他的坐騎。正待徐傑隨風起,防守的隨風起,變成了進攻的隨風起。

    空中兩人,雙眼圓瞪,身形在空中不斷扭動轉向,無借力之處,也硬生生往左右避去。

    再看隨風而起的徐傑,翻身竟然又坐在了另外一匹馬背之上,刀落在連接剛才坐騎的繩索上,繩索已斷,口中大喊一語:「走!」

    「走!」字喊完,徐傑才看的种師道那一招的結局。

    一招殺先天的事情,再一次上演!

    种師道,一招殺先天!真正的一招殺先天,徐傑也做過這樣的事情,但是徐傑那一招,需要積聚一股氣勢。种師道這一招,興許真正應了一個詞:富貴險中求!

    先天种師道,何其狠厲!

    种師道再坐馬背,已然衝入人群。身後緊跟著的是秦伍。

    徐傑馬匹與种師道並排,略微落後了半個身位。

    兩人並排衝入人群,徐傑的刀,效率比种師道的要高,劈砍之下,皆是肉體落地的悶響,哀嚎之聲還在之後。

    七八十騎,無一合之敵。三人五馬,如離弦之箭在人群中飛奔往北。

    身後還有三人高高躍起,在人群之上急射而下。還聽得摩少陽大喊:「攔住他們!」

    徐傑並不回頭,三柄利刃並不去追种師道,而是齊齊往徐傑而來。

    瞬間的爆發,馬匹的速度,顯然比不得先天高手的爆發力。

    身後而來的三柄利刃,又再一次籠罩在了徐傑頭上。

    徐傑依舊不回頭,而是落馬而下,雙腿灌力點地,瞬間又往前躍去,卻不在高空,而是只在半人的高度。

    刀依舊在揮砍著頭前的敵人。

    种師道的刀往身旁再去,徐傑的第二批坐騎,剛剛也成了一堆碎肉炸開,但是這坐騎之上的三人,見得种師道的刀,皆是連連閃避。

    一刀殺先天之人,不知當場目睹這一幕的其他人是何等的驚駭。剛才便是摩少陽也沒有去關注种師道與人拚鬥,只是一心盯著徐傑,轉瞬間,那玄武門的門主已經倒在了种師道的刀下,摩少陽甚至都不知道玄武門的門主到底是如何死的。

    摩少陽心中的驚駭無以言表,甚至也想到了那一日的夜裡,兩個先天莫名其妙就被人從空中打落的事情。

    見得种師道的刀來了,三人唯有先躲避一下,這倒不是懼怕,而是招式剛才追殺徐傑剛落,自然不能立馬再擋。

    种師道一刀落空,並不戀戰,手在身旁凌空一抓,再往前一送,口中便喊:「韁繩來了!」

    徐傑問問接過扔來的韁繩,一個後翻,再坐馬背。

    摩少陽落地急追,口中大喊:「殺馬,快快殺馬!」

    七八十騎,興許太少,只待徐傑一抬頭,刀劈空一下,面前再也無人。

    摩少陽再次激射而起,往前直追馬匹,全身內力皆灌注在雙腿之上,速度快的驚人。

    徐傑後翻而起,凌空再擋一擊,便是也知道摩少陽如此急速來追,劍上的力道必不會大,再等徐傑借力而回,又落馬背。

    馬匹依舊在跑。

    身後還有三個先天奮力追趕,更有七八十騎調頭打馬。

    徐傑已然哈哈在笑:「摩少陽,來日爺爺必取你狗命!」

    摩少陽一次一次灌注內力於雙腿,一次一次急速躍去,一次一次到得徐傑身後不遠。

    徐傑猶如雜耍一般,也一次次後翻一擊,借力回馬。

    徐傑心中知曉,這般全力追趕,必不長久,即便是先天同了任督二脈,能力混元貫通源源不絕,也並非是說內力真的就可以無限消耗。

    若是摩少陽追的是個尋常人,追匹馬不難。奈何摩少陽追的是徐傑,近身之後,也會被阻上一擊,總是不能真正追上馬匹。

    終於,摩少陽不再這麼去追了,回頭稍等片刻,也上得馬匹再追。回頭還有怒語:「一幫廢物!」

    身後眾人只顧打馬飛馳,不敢多說一語。

    便聽摩少陽又道:「玄武門留下,速速通知聖主,徐傑正往拓跋而去,請聖主出關來拓跋匯合!」

    大漠黃沙,再也由不得徐傑去欣賞,唯有馬匹飛速。

    一程跑出幾十里,馬匹腳步都虛浮了,三人下馬,牽著馬繼續往西北方向。

    秦伍與种師道走過這條路,便也知道哪裡有補給。

    身後追趕之人,也終究只有牽馬而行。在大漠裡,若是沒有代步工具,唯有九死一生。代步工具可不僅僅是駝人走路,還要駝物資補給。沒有了馬與駱駝,入大漠那就如自尋死路,什麼高手也無濟於事。

    「師道,你說我今日算不算是逃出生天?」徐傑問了一句奇怪的話語,也是徐傑第一次有這種逃出生天的感覺,即便是昔日被千餘騎士圍困,徐傑也沒有過這般的感覺。

    「文遠,這麼一直逃,也不是個事。」种師道似乎並不喜歡這種感受,种師道的字典裡,可沒有「被人追殺」這幾個字。

    徐傑點點頭,笑道:「先走著,補給一番,真正入了大漠,定要把場子都找回來。」

    种師道嚴肅一語:「往北,一百六十里,有綠洲。」

    跟在身後的秦伍,今日當真又被震撼了一番,他大概也是第一次簡單自己師傅真正的威勢,昔日裡殺馬匪,算不得什麼威勢。那一場與新拓跋王的戰鬥,秦伍在宮牆之外沒有親眼目睹。今日秦伍才知曉先天种師道的威勢,似乎對於拿命學刀的事情更有了幾分堅定。

    摩少陽千不該萬不該的就是不該託大,不該那般自信滿滿,堵住了就動手,圍起來便殺,是個先天高手合力,配合好,兩人對一敵,興許徐傑今日就凶多吉少了。

    就如昔日徐傑在穹窿山殺王維,前後左右封得死死,若非如此,王維便也有機會逃出生天。

    所以入了大漠的摩少陽,也是眉頭緊皺,沒有大規模的騎兵,想在大漠裡堵住人,當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好在,好在大漠戈壁裡人難存活,終究要找補給之地,要找綠洲與水井。對於這裡的地形,摩少陽也算得上熟悉,便也知道徐傑最有可能到哪裡去補給。

    也好在雙方距離並不遙遠,若是有地勢高的地方,上去遠眺,還能看到遙遠之處揚起的塵土,那便是徐傑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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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三百一十三章 劫道爺孫

    沉沙堡,位於疏勒河以東南,未到瓜州,過了肅州。

    堡寨不大,裡面住的多是黨項人,漢人也不少,也多有南來北往的客商。樹木不多,屈指可數,還多是枯黃模樣,之所以這裡能當補給,只因為疏勒河不遠,深挖之下,有井出水。

    真正入了大漠戈壁之地,有水就代表了一切。

    在入堡之時,徐傑還站在馬匹上回頭眺望,身後遠處,那一直跟著的揚塵依舊還在,摩訶之人,並不遙遠。

    交了幾十個銅板,三人入堡寨。徐傑稍一合計,與种師道開口說道:「師道,你去買水買乾糧,馬匹先都給我。」

    种師道並不多問,回頭攏了四條韁繩交給徐傑。

    徐傑拉著四匹馬就走,堡寨很小,主要街道只有兩條,橫豎垂直。

    徐傑走到中央十字路口,左右觀望就能看到四邊盡頭。

    臨西盡頭,一桿旗子,上書漢字兩個:馬、駝。

    徐傑牽著馬飛奔而去,門口小廝並不熱情,直到徐傑走到面前,他也未上前迎接。

    徐傑上前開口:「我有四匹好馬,換你三匹如何?」

    這般地方,來往商隊,與堡寨裡的商家換馬的事情倒是常見。因為馬走長途,難免有時候體力不濟,需要時間休整,但是商隊沒有這般時間,路途還很遙遠,怕馬暴斃在外,所以與堡寨商家換上一匹休息許久的馬,這是合算的。但是多少也要出一些錢財,卻也並不需要四匹換成三匹,徐傑如此,也是徐傑不懂這些,只想趕快達成目的。

    小廝聞言點點頭,並不多理會徐傑,而是走到徐傑身後的馬匹頭前,圍著馬走了一圈,這裡摸摸,那裡瞧瞧。

    隨後小廝才回頭與徐傑說道:「馬是不錯,瘦是瘦了點,倒也沒有傷病。再加十兩銀子,我帶你去挑馬。」

    徐傑的馬瘦,那是因為這一路狂奔幾日,並未照顧好。徐傑要換馬,也是因為馬匹腳力明顯減弱,一日不如一日。

    徐傑大概是不知道這生意有些虧本,三匹換三匹也是可以的,多加一些錢就夠了。四匹換三匹還要加錢,明顯是這小廝迎來送往多了,知道看人出價。

    徐傑也不在意這些,已經掏出了銀錢。小廝接過錢,帶著徐傑就往裡去,進得土牆小院,就有圍欄,馬有二三十匹,駱駝也有十幾匹。

    徐傑稍看一圈,開口問了一句:「多少錢一匹?」

    「你要買?」小廝問了一句。

    「買。」

    「五十七兩。」

    這個價錢在這裡明顯偏高,但是徐傑卻覺得便宜,因為在大華,一匹馬上百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把所有錢都拿出來一點,留了幾個碎銀子,開口說道:「再買兩匹。」

    出門在外,徐傑一共帶了一百多兩銀子,這就算是基本花完了。一百多兩本也算是巨款,當做盤纏綽綽有餘,但也耐不住要買馬。

    牽著五匹好馬,徐傑又往那十字路口而去,左右打量幾番,也就尋到了种師道。

    乾糧草料,馬皮做的水囊,待得裝好。三人打馬再走,直出西門。

    已經也到得沉沙堡不遠的摩少陽有些猶豫。

    正聽得身後一人開口說道:「護法,總算是追上了,這回可不能再讓他跑了。」

    摩少陽抬頭再望一眼,正見到幾匹馬從西門而出,馬速極快,距離不過裡許。摩少陽連忙開口說道:「青龍門速速入堡購買補給,其餘人隨我再追!」

    馬蹄轟鳴而去,再追徐傑。

    此時便也知道徐傑為何要在堡寨裡虧本換馬了,因為摩少陽追上去才發現自己越追越遠。

    時節冬末,這裡依舊是天寒地凍,若是草原裡,馬匹夜晚還能啃一些枯草或者草根,但是在這大漠隔壁處,植被雖然並非完全沒有,但也是稀疏非常,除了喂草料,馬匹便無其他食物來源。

    徐傑的馬幾天就能瘦弱下來,何況摩少陽的馬?

    馬匹不比駱駝,駱駝可以許久不進食不喝水,腳步雖然緩慢,依舊能堅持遠走。馬匹卻不同,吃不飽自然就跑不動。

    即便如此,摩少陽也只能硬著頭皮打馬去追,聖主座下,摩少陽不敢有絲毫懈怠。教派就是如此,狂熱而又血腥,摩少陽也不敢真來個「烈火焚心」。

    徐傑一邊狂奔,還一邊回頭去看,口中還有話語:「再過一天,當回頭找場子了。」

    种師道聞言答道:「何必再過一天?不如就在今夜。」

    「今夜還不穩妥。」徐傑答了一語,語氣森冷,雙眼微眯,惡向膽邊生。

    祁連山東麓之南,一架馬車緩慢而行,車廂頭前一個老頭手持馬鞭卻不揮舞,車廂裡一個少女喋喋不休:「爺爺,你也抽打一下馬匹啊,這般追到什麼時候才能追到文遠哥哥?」

    老頭當真不急,只道:「小老虎啊,這匹馬可金貴呢,一百多兩銀子的好馬,還指望它帶我們到瓜州,可捨不得抽,若是把馬跑壞了,你那文遠哥哥就永遠追不上了。」

    老頭興許壓根就沒有想過要追上什麼「文遠哥哥」,也知道不可能追得上,徐傑一人兩馬而去,豈是馬車能追得上的?徐傑已經遠在肅州之外,拖了幾天才出發的老頭不過剛入西夏,離了七八百里的距離了。

    但是老頭口中還要說是去追「文遠哥哥」的,好人也做成了,壞人也做成了。小老虎還感謝著自家爺爺回心轉意,帶她出門去找文遠哥哥。

    「爺爺,你怎麼這麼窮呢?文遠哥哥出門就有六匹馬,你卻只買得起一匹馬。」小老虎抱怨著。

    雷老頭啞然失笑,小老虎也說得對,別看雷老頭武藝絕頂,還有制琴的絕技。但是雷老頭還真不富裕。

    「錢算什麼?你爺爺我,想要多少錢,不過信手拈來的事情。往後啊,給你買大宅子,買上幾十匹馬,買……田地,買僕人。要什麼,爺爺就給你買什麼。」雷老頭信誓旦旦答了一語。

    「爺爺,你會做生意嗎?你能像文遠哥哥那般開一個天下第一樓嗎?還買大宅子,家裡木屋都漏水了也不見你請人補一補。」小老虎哪裡能信。

    老頭尷尬非常,拍著胸脯又道:「錢而已,算得什麼?要多少有多少。爺爺隨便拿張琴出去賣,就夠徐小子幾年買賣賺的了。」

    小老虎也懶得多抱怨,只說一句:「爺爺,那你就再拿幾十兩出來,咱們再去買匹馬,不要馬車了,咱們騎馬去追。」

    老頭下意識摸了一下懷中,沉默片刻,答了一語:「買來馬,你也不會騎啊?」

    「我不會可以學啊,多騎幾天不就會了?說來說去,爺爺你還是窮光蛋,還是沒錢。」小老虎當真皺眉鼓腮,生氣了!

    老頭回頭看了一眼車廂裡的孫女,左右瞧了瞧,後方不遠,來了一隊不大的商隊。

    這老頭把韁繩一拉,似也惡向膽邊生,開口說道:「爺爺賺錢去了。你在車裡等候片刻。「

    說完,老頭在孫女的注視下,下車邁步往後而去。

    老頭一邊走,還一邊思忖著,口中喃喃自語:「那黑話怎麼說來著?此路…………是我開?」

    這老頭被孫女抱怨了一路,終於是沒辦法了,被逼無奈之下。準備……攔路打劫了?

    果然,老頭走到路中央,伸手一攔,咳嗽幾聲,又把頭抬了幾下,好似在給自己壯膽。

    待得膽氣壯得差不多了,商隊也慢慢近前了,便聽老頭大喊一語:「呔!!!!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打此過……那個……你們啊,留下買路財!」

    老頭支支吾吾喊著,業務實在不熟,也左右看來看去,沒有看到一顆樹,好似莫名又多了幾分心虛,連攔路的手也莫名縮了縮。

    商隊已然近前,看著一個老頭攔在路中央,喊了一通打劫的話語,商隊頭前十幾個護衛互相看了看,面面相覷起來。

    片刻之後,一人指著頭前攔路的老頭,笑道:「這老傢伙莫不是個傻子?」

    隨即左右皆是大笑起來,也不見有人停馬,更不見有人上前去處理,大概是懶得理會。

    「呔,兀那……兀那漢子,你好大的口氣,今日不留買路財,休想打此路過。」老頭又是大喊一語。

    再也沒有人開口說話了,多是搖搖頭,打馬往前繼續走,馬匹已然到得老頭左右,卻就這麼走了過去。

    失敗的老頭好似也起了些火起,開口再道:「老子雖然是第一次劫道,但是老子是在劫道啊,麻煩你們都認真一點,老子劫道呢!」

    便說著,老頭還邊回頭去看,真看得車窗裡的雷老虎搖頭嘆氣,還聽得雷老虎說道:「唉……爺爺,你就回來吧,不要丟人現眼了。劫道都劫不來錢,活該是個窮光蛋,我往後可不願當你這般的窮光蛋。」

    老頭更是尷尬不已,把拓跋王都打得吐血而走的雷公,曾幾何時被人這般小瞧過?

    好在,好在被劫道的人終於有了點反應,打頭一人開口問了一語:「老頭,好端端的人家,怎麼就學人劫道了呢?生活不易啊,喏,銀子雖小,吃喝幾頓也是夠的,拿去吧。」

    空中拋來一個碎銀子,老頭隨手一接,鼻屎大小,氣得老頭往地上一扔,跳腳大喊:「一百兩,沒有一百兩給匹馬也行,否則,否則老子可就要動手打人了。」

    這老頭,還真不是攔路劫道的料。

    這話語,自然引得眾人大笑不已,那心善的打頭護衛,還笑道:「老頭,這般就是你不對了,得寸進尺可還行?要吃食要清水,我都有,勻一些與你也無妨,要馬那是萬萬不行的,商隊裡也缺馬,還準備到得頭前多買一些。」

    「爺爺,過來啊,走吧,別丟人了。」小老虎這個害臊啊,臉都不出現在車窗外了,只有話語大喊。

    老頭氣得捶胸頓足,一聲大喊就翻身而起。

    只聽轟隆一聲,那打頭護衛只覺得黑影一閃,就懸空落馬。還來不及反應,就聽馬蹄之聲越過自己奔走。

    商隊眾人全都瞬間止住了笑意,愣愣看著奪馬而走的老頭飛奔而去,一邊跑還一邊大喊:「乖孫女誒,小老虎誒,快跑快跑。」

    這老頭那個心虛啊,全都體現在這喊叫聲中了,攔路搶劫,劫了匹馬,好似做了天大的見不得人的事情。自尊心沒有了,人格缺失了,良心黑了,晚節不保了。

    小老虎聞言把頭伸出來一看,真見得自己爺爺打馬而來,也看得遠處之人落馬倒地,正爬起來大喊:「嘿,了不得了,老子給個糟老頭子劫了,快追快追,都快追,這若是讓他劫去了馬,老子還在江湖上怎麼混?」

    小老虎連忙說道:「爺爺,快快快,快跑。「

    老頭跑到頭前,拉車的馬上面的繩索之類無故就全部脫落,小老虎剛從車廂裡出來,便把老頭一把撈過,放在自己頭前,伸手又拉另外一匹馬的韁繩。

    爺孫倆同坐一匹馬,還牽著一匹馬,跑得飛快。

    馬上的雷老頭還在後悔:「小老虎啊,虧了虧了,車廂裡的吃食都丟了。」

    小老虎答了一語:「爺爺,要不回頭再搶些吃食清水來?」

    老頭連連搖頭:「這回不能搶,太丟臉了,咱們……」

    老頭說著,還左右遠眺去看,四周啥也沒有,老頭低聲一語:「咱們……這回……咱們改偷,晚間去偷。」

    「嗯,也行!」小老虎答了一語之後,又誇一語:「爺爺,你今天當真讓我刮目相看。」

    「是吧?爺爺厲害吧?」雷老頭終於找到了一點成就感。

    小老虎鄭重其事答了一語:「嗯!」

    雷老頭忽然笑了出來,好似開心不已,口中又道一語:「爺爺晚間就去偷,什麼好吃的,爺爺都給你偷來。」

    「好,這樣我們就可以快點追上文遠哥哥了。」小老虎答了一句。

    老頭也不多說,卻是心中知道,即便是這樣,也追不上那一人兩馬的徐傑。還能討好了孫女,當真是一舉兩得,莫名又有了幾分自得。

    夜裡,有個老頭在偷東西。

    七八百里之外,也有兩個人準備潛入一處篝火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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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摩訶聖主

    瓜州東南兩百里,四五十人的馬隊,早已人困馬乏,這四五十人追殺著三個人,從大華境內一直追到拓跋境內,直追了一千五六百里。

    三個被追殺之人,也跑了一千多里。大漠戈壁,對待人類實在不太友善。

    連篝火的燃料都稀缺,導致這篝火剛剛熱了點食物之後,就慢慢熄滅了下去,唯有灰燼裡還有一些紅色。

    遠處一個光禿禿的山崗上,兩雙眼睛一直盯著這一隊人馬,還時不時拿著珍貴的涼水就幾口乾硬的麵餅。

    月牙彎彎,慢慢東去。

    兩個人影也從山崗上下來了,山崗背面,還留有一人看守馬匹。

    其實四五十人的追兵,早已失去了目標,因為被追之人的馬匹腳力明顯要快上一些,即便登上山頂遠望,也再也看不見那幾匹馬的塵土。

    但是這些追兵知道往瓜州去,因為到得這裡,不去瓜州,也就沒有地方去了。瓜州再往西邊,就是古之玉門關,也就是詩詞裡所說的「春風不度玉門關」的玉門關,以往這裡也是漢地,而今卻成了拓跋的中心,古之玉門關,而今也風化成了一道矮矮的土牆。

    追兵自然是摩訶教眾,被追的也就是徐傑三人。此時被追之人沒有倉惶而逃,反而折回來了。

    摩少陽並未入眠,他心中擔憂太多,到得瓜州之地,也就是拓跋王族所在之地,由不得摩少陽不擔憂,因為拓跋與大華對待摩訶的態度是一樣的,那就是趕盡殺絕。

    沒有那個國家能輕易容忍教派傳教,百十年前的摩訶作亂,既亂了華朝西北,也亂了拓跋百姓,那時候拓跋與華朝雖然正在開戰,但是剿起摩訶來,那是一致的,甚至雙方邊軍還有過短暫的合作。

    那時候的摩訶,以為兩國開戰,正是摩訶崛起的大好時機,最後落得個悲慘下場。

    所以摩訶到瓜州來,極有可能再一次受到拓跋王的剿殺。

    一方面有拓跋王的壓力,一方面又有教派之內捉拿徐傑的壓力,摩少陽此時當真有些焦頭爛額。雖然已經疲憊不堪,但是躺在床上的他,輾轉反側,如何也睡不熟。

    馬匹不時打個響鼻,風吹得黃沙塵土呼呼作響,還是四處而起的鼾聲如雷。

    潛入的徐傑,慢慢把手放在一個熟睡漢子的喉嚨之上,輕輕捏下,發出一點點脆響。

    隨後轉頭,又把手放在另外一人的喉嚨處,不遠還有种師道,也是這般的動作。

    並未熟睡的摩少陽,好似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抬起頭來,環顧了一下早已熄滅的篝火四周,又好似並未有什麼奇怪之處,又把頭放了下去,閉上眼睛想入眠。摩少陽有摩少陽的自信,即便是睡著了,也不相信有人能近得一個先天高手的身前。

    摩少陽的自信是有道理的,因為徐傑此時也不去靠近摩少陽,而是沿著匍匐在地,沿著外圍慢慢左右來回。

    遠處還有一個放哨之人的屍首,軟軟的倒在軟沙之上。

    徐傑與种師道兩人的動作極慢,待得許久,也不過殺了十幾個人。

    此時的徐傑,忽然不再藏著掖著了,大概也是知道再往前,也藏不住了,所以索性忽然站起,拔刀而出,腳步極快往前,就是一通左劈右砍。

    摩少陽猛的坐起,聽得響動,雙眼一張,映入眼簾的就是兩個身影正在飛快移動,兩柄刀揮得只有殘影。

    「都快起來!」摩少陽大喊一語,猛的躍起,連劍鞘都來不及拔,就往徐傑撲去。

    不想徐傑見得摩少陽奔來,竟然轉身就走,口中還有一句似笑非笑的話語:「師道,走咯!」

    种師道也不猶豫,轉頭就走。

    隨著摩少陽呼喊之聲,起身的人卻不多了,追出去的人依舊只有三個。摩少陽還回頭看得一眼,除了隨他追出去的另外兩人,還能站起來的,稀稀疏疏,不過幾個。

    摩少陽面目猙獰,一邊急速而追,一邊大喊:「徐傑,我要將你挫骨揚灰!」

    徐傑回頭答得一語:「追上了老子再說!」

    「護法,我等隨你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手刃這廝。」

    「少陽,今日便是死在大漠,也要殺得徐傑。」

    左右同追的兩人,一個青龍門門主摩少龍,一個摩訶右護法摩少武。摩是教姓,並不是他們原本的真姓氏,就如佛門和尚姓釋是一個道理。

    摩少陽帶出來的這些人,都是摩訶裡面的中堅信徒,武藝也都不差,培養起來不知花費了多少力氣,甚至也可以說這些人是護法與門主的徒弟,今天一夜,卻被徐傑無聲無息殺了三十多個,可見這三人心中是何等憤怒。

    徐傑沒有絲毫要與摩少陽三人拚命的意思,只顧著飛快遠走,秦伍早已備好馬匹等候,甚至秦伍已經早一步打馬而走,直往瓜州。

    這也是徐傑頭前就吩咐的事情,讓秦伍先走,如此免得秦伍拖了後腿。

    徐傑與种師道兩人跑得五六里,翻過光禿禿的山崗,上馬就奔。

    三個先天,似乎又陷入了一種尷尬,但是這回這三人絲毫也沒有多想,即便徐傑上馬了,三人依舊用雙腿去追。

    這江湖上,先天高人,大概也沒有徐傑這麼耍無賴的。大概也是這些先天高人沒有機會這麼耍無賴。

    認真想想,在徐傑出江湖之前,這江湖上似乎至少有七八年沒有先天高手死於非命了,這些先天高手都各自一方,要麼賺了一份產業,要麼潛心武道。即便是有先天高手死,那也是比武之類的事情,至少有一個表面上的心甘情願。

    徐傑的出現,好似打破了一種江湖和諧,倒也不是說江湖有多和諧,廝殺死人依舊是江湖的常態,但是先天高手之間,往往是比較和諧的。

    從王維開始,死於非命的先天高手,陡然就多了起來。徐傑興許就是這江湖上的攪屎棍,大概也有人用「攪屎棍」形容過徐傑。河北有,邊鎮有,江南也有。

    天色漸明,徐傑在馬匹之上,身後三個追殺之人,還奮力追在遠處,依稀看得見幾個身影。

    瓜州城卻已經就在眼前,徐傑不緊不慢勒馬,下馬入城。還回頭去看那三個追來之人。

    交了一些銅板,徐傑問了一語:「師道,你說這些摩訶之人,敢不敢在瓜州與人拚鬥?」

    种師道想了想,答道:「這有何不敢?」

    种師道還真不覺得江湖練武的漢子有什麼不敢的,因為他自己就曾經闖進拓跋王宮,還與拓跋王大戰過一場,還活著走出來了。

    徐傑搖搖頭笑道:「我料他們不敢。」

    种師道有些懷疑,問道:「他們這般膽小不成?我連這拓跋王宮都闖過,他們豈能在瓜州城就不敢與人動手了?」

    徐傑又笑道:「那不一樣,你是去尋拓跋王比武的,活下來是你的本事。這些人在拓跋王眼中,那是要禍害他的江山的,唯有趕盡殺絕才能心安。所以你說他們敢不敢在瓜州與人拚鬥?」

    种師道會意過來,答道:「照你這麼說,他們入了瓜州反倒不敢動手了?」

    徐傑忽然心生一計,說道:「嗯,咱們……咱們去報官,如何?」

    「報官捉拿他們?拓跋王族豈能容得都城裡有邪教之人?」徐傑越說,越覺得這個辦法好。

    种師道聞言點頭,答了一語:「文遠,我帶你去找拓跋王報官。」

    徐傑並未多想,只是點點頭。

    便看种師道往大道而去,大步而行。

    徐傑大概是以為种師道與拓跋王有點什麼交情,隨著种師道往大道直奔王宮。

    只是徐傑沒有想到,种師道也不走門,不通報,不等傳召,就在王宮之外一躍而起。

    這般動作,嚇得徐傑一愣。徐傑久在東京,對於君王這般的地位,一直有幾分忌憚。种師道這般的動作,就像徐傑要見皇帝,也不等人稟告傳召,直接就躍入皇宮之中,這豈不是殺頭大罪?

    卻還聽得空中的种師道大喊:「拓跋王在何處?」

    徐傑愣了片刻,想了想,也一躍而入。滿眼儘是四處湧來的鐵甲,這些鐵甲見得种師道,卻並未動手。

    王宮遠方,一個身影飛來,身著黃金龍袍,站在了种師道對面,年紀輕輕,一雙虎目左右看了看,威嚴非常。

    徐傑已然知曉這人就是新拓跋王,拓跋野。拓跋野雙手把大袖甩到背後,開口問道:「种師道,你的傷倒是好得快啊!」

    种師道並未答話,而是回頭看來一眼徐傑。

    徐傑上前拱手:「見過拓跋王殿下。」

    拓跋野打量了一番徐傑,問了一語:「你是何人?」

    「在下是個漢人,名喚徐傑,今日此來稟報一事與拓跋王殿下知曉。」徐傑答了一語。

    拓跋野揮開了左右鐵甲,往前幾步,問道:「稟報何事?」

    徐傑抬手往外指了指,說道:「摩訶再起,已入瓜州!」

    拓跋野聽得好似有些疑惑,大概是有些不解,興許他對摩訶之事,也並不十分瞭解,所以正欲開口再問。

    就在此時,只看得空中忽然再飛出一人,鬍鬚灰白,也有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紅色龍袍在身,直接越過所有人,落在了宮牆之上。

    拓跋野不再與徐傑多說,而是拱手與那人行禮之後,遠遠問道:「父王,不知您老人家出來所為何事?」

    徐傑轉身抬頭再看,那人是老拓跋王拓跋浩,拓跋浩也看向了徐傑,淡淡問了一語:「你說話可是當真?」

    徐傑知道這句話是問自己的,便答:「千真萬確,摩訶不僅來了瓜州,也去過中原。」

    拓跋浩點頭,轉過視線,抬頭往南方遠眺,卻不知眺望有些什麼。

    种師道見得拓跋浩,一躍而起,便到了拓跋浩身邊,這般動作,驚得四周護衛個個如臨大敵,刀劍出鞘,弓弦嗡嗡。

    拓跋浩又看了看种師道,不等种師道先開口,便已說道:「我知你為何而來,昔日那一戰,是我過於爭強好勝,使得老怪他傷重不治,想起此事,我便常常悔之晚矣。如今老怪教出了你,想來他也欣慰,我也欣慰啊!你的事情,過些時日吧。」

    种師道聞言有些發愣,在他心中,拓跋浩就好似仇人一般,如果仇人這個詞不十分貼切,也可以說是他這輩子無論如何也要翻越的山。不論怎麼想,拓跋浩都是种師道要去拼一命的人。只為了傷重不治鬱鬱而終的師傅彭老怪。

    但是今日見得拓跋浩,從拓跋浩口中,种師道聽得出一些事情。那就是拓跋浩與彭老怪,關係匪淺,並非真的就是對手仇敵。

    這個事情,陡然對种師道有不小的衝擊之感。甚至种師道也想到了徐傑之前的話語,想到了摩訶之人入城卻不敢與人拚鬥的話語,想到了趕盡殺絕的話語。

    种師道為何能闖入皇城,大戰之後,即便傷重還能安然而走?這王族的臉面,就這麼被种師道打了?拓跋王族的威嚴,為何在种師道這裡就沒有了?甚至往前想想,彭老怪又為何能在老拓跋王手中傷重而走?

    只因為拓跋王壓根就沒有想要彭老怪的命。拓跋王也沒有想要种師道的命。

    徐傑想通了這個問題,种師道也相通了。相明白了之後的种師道,愣愣無言。

    相通之後的徐傑,心中大喜。大喜的是种師道,興許死不了。

    拓跋野也上得城頭,看了看种師道,問了一句:「此來,你想與我父王比試?當真是不自量力。」

    拓跋浩擺擺手,示意拓跋野不要多說,然後再道:「种師道,我會成全你的,與你一戰。今日卻是不成,且讓我先等一人。」

    种師道問了一句:「不知等的是何人?」

    拓跋浩皺了皺眉頭,視線看向遠方,輕輕一語:「摩訶聖主摩天尊!」

    摩訶聖主到了,徐傑聽得一驚,卻又在老拓跋王的口中聽得出來他與摩訶聖主認識。

    徐傑也躍上了牆頭,插了一語:「不知摩訶聖主武藝如何?」

    拓跋浩轉頭看了看這個隨意插話的年輕人,然後點了點頭,說道:「華朝出人才啊,代代人才輩出,年紀如此,卻已是先天,氣勢銳利不凡,當真叫人羨慕。」

    「晚輩徐傑!」徐傑知道自己略微有些失禮了,便拱手自我介紹一句。

    拓跋浩也不在意,點點頭,答道:「摩天尊,二十年前在瓜州城外曾與我一戰,我敗了。」

    徐傑聞言眉宇一擰,這般的敵人,實在出乎了徐傑的預料。徐傑最早時候對摩訶有許多忌憚,最近這些忌憚又都沒有了,覺得這摩訶不過如此。此時陡然間聽得摩訶聖主這般威勢,心中已起憂慮。

    拓跋浩見得徐傑皺眉模樣,笑道:「怎麼了?你把摩天尊得罪了?」

    徐傑點點頭:「殺了他不少教眾,先天也殺了一個。」

    拓跋浩笑了笑,說道:「那真是得罪了,這廝心眼極小,怕是要尋你不死不休。」

    摩少陽已經入城,也看到了王宮牆頭上站著的徐傑,更看得兩個龍袍在上,所以他站在不遠處,依舊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是好。

    徐傑也看到了摩少陽,眼神卻不停留在摩少陽身上,而是隨著老拓跋王的視線遠眺而去。

    視野盡頭,一匹黑馬急速而來,一道煙塵越來越近。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05
詩與刀 第三百一十五章 拓跋王耍賴


    那一騎煙塵由遠及近,徐傑看見了拓跋浩微微皺起的眉頭,顯然在他心中,這摩訶也是難以處理的問題。

    昔日裡哪場與摩天尊的大戰,拓跋浩為何隻身對敵?因為拓跋浩很自信,但是結局不如拓跋浩的預料,最後在萬千鐵甲面前,得勝的摩天尊帶著囂張的笑聲退去。

    那時候當場,彭老怪也在。

    也是因為有這一敗,拓跋浩之後的勝負心格外重了起來,即便是與彭老怪一戰,也帶著一股戾氣,帶著一種憤怒。彭老怪那治不好的傷,也許是替摩天尊受的,事後的拓跋浩,顯然後悔終身。

    种師道說只可惜自己的師傅沒有結識徐傑這樣的朋友,這句話其實不一定對。昔日的拓跋浩與彭老怪,何嘗又不是徐傑與种師道這般的關係?

    差別就在於拓跋浩乃是一國君王,徐傑算得是一個江湖巨擘,也可算是一個士子文人。

    這一切,种師道不知,彭老怪也未細說過。興許彭老怪心中,對於自己的傷,也有怨恨。人之常情。

    世間之事,總是這般出人意料。兄弟反目成仇,朋友意外交惡,多不勝數。

    那匹馬入城而來,沒有絲毫的忌憚,有的是摩少陽幾人臉上的欣喜,主心骨終於是來了。

    還有昔日那囂張的笑聲:「哈哈……拓跋浩,本尊今日再來,你可有雅興?」

    若是君王,定然沒有雅興。若是武道高人,自然有雅興。

    拓跋浩並未急著答話,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問了一語:「野兒,兩千里江山,二百萬臣民,今日皆付與你了。」

    這一語,拓跋浩不是君王了,從傳位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君王了。早早的傳位,大概也知道自己還有今日這一遭,哪裡失去的,就要在哪裡奪回來。

    還有拓跋浩對不住彭老怪的那些,大概多要在今日得個心安。

    徐傑不知道老拓跋王以前的那些事情,回頭看著王宮內無數的鐵甲,遠處城頭上無數的鐵甲,還有此時也上得城頭的許多欲言又止的軍將。

    再去看老拓跋王,徐傑似乎隱隱也感受到了一些。摩訶是什麼?是這個國家的敵人。但是摩訶聖主是誰?興許是這個老拓跋王畢生的對手,其中定然也還有其他的恩怨情仇。

    「拓跋浩,可是無膽?」宮牆之下的摩訶聖主端坐馬上,沒有髮髻,灰白的頭髮披散在肩,面色卻極為紅潤,看不到絲毫的皺紋。臉上的笑顯得有些猖狂,言語極為自信,顯得威勢不凡。

    摩天尊趕來瓜州,興許徐傑之事已經只是順手的小事了,他要再次在這裡耀武揚威,給自己的信徒們看看他的威勢,為如今摩訶再起的大事奠定更多的信心,為摩訶在拓跋部傳教的事情奠定更多基礎。

    拓跋野看著自己的父親,拱手答了一語:「父王,何必與這邪教之人多說,兒臣一句話語,便起十萬鐵騎,碾也碾死這廝。」

    拓跋浩擺擺手,並不在回頭,而是說了一句:「請!」

    說完拓跋浩已經起身,直往城外掠去,昔日裡比武之地,今日還是那裡。隨拓跋浩而去的,還有拓跋野腰間的那柄刀,無人操控,卻也能在空中急速而飛。

    摩天尊也從馬上躍起,口中連道:「好,極好!」

    徐傑與种師道也隨之起身而去,還聽得城內鼓聲號角大作,一隊一隊的騎士列隊出城,鐵甲無數,皮甲更多。

    這個國家一半的戰鬥力,都在這裡了。二百萬拓跋,即便全民皆兵,也不過三十多萬人。其中精銳十萬之數,都在王城瓜州,其餘青壯,無戰之時,正漫山遍野放牧著牛羊馬匹,也有一些人從事農耕。

    若要說室韋草原,整個室韋也不過三四百萬人口,從貝加爾湖畔到長城腳下,散落在二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之上遊牧,聚兵對於室韋來說,往往也是一個大工程。

    大多數人並不十分瞭解草原到底有多麼廣闊,二百萬平方公里的個什麼概念?後世大中華,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包涵了新疆,內蒙古,西藏。從東北三省直到海南廣西雲南。這麼大的地盤也不過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如此比較之後,二百萬平方公里的草原到底有多大,便也有一個直觀的感受了。

    相比之下,拓跋部,就算把那些掌控力度並不十分強的地盤也算在一起,也不過六七十萬平方公里。

    而今的大華,滿打滿算四百多萬平方公里的國土。

    後人往往看不起歷史上的清朝,認為清朝閉關鎖國,認為清朝喪權辱國,這些都沒錯,合該鄙視詬病。但是清朝並非沒有一點點功績。後世國土之大,有了新疆與西藏,有了蒙古高原,有了東三省。這些都是清朝爭奪而來。

    明真正實際控制的疆土,西就到嘉峪關附近,主要的新疆之地不在其中,西藏也不在真正控制之內,東三省主要是滿清之地,草原韃靼就更不談,大概也如此時的大華。

    清對於國土的功績也在於此了,即便新疆有反覆之事,左宗棠大軍也平定了下來。滿清也徹底解決了草原之患,引西藏之佛入草原,從此馬背上的蒙古漢子,成了活佛面前的蒙古僧人,更因為藏傳佛教的關係,規定每家每戶的男孩只能留一人在家,其餘都要到寺廟裡去,這也導致草原人口銳減,人口最少之時,整個草原一度人口少於百萬。從格爾丹之後,草原再也沒有過大的反覆,再也沒有了縱橫天下的蒙古鐵騎。

    後來外蒙之失,倒也與滿清沒有多少關係。就事論事而言,滿清對於中華的傷害很多,但是滿清對於中華的功勞,也並非沒有。後來名正言順的大中華的建立,其實也是繼承了滿清的勢力範圍。那些藏獨疆獨份子,之所以只是跳樑小丑,沒有真正的民間支撐,就在於幾百年之下,他們心裡大多真正接受了這個大中華。

    辯證一言。

    鐵甲一叢叢,不得多時幾萬人馬就聚在了瓜州城外,徐傑看在眼中,其實也有比較,比較之下,也有擔憂。因為汴京城的禁軍,與之比起來,效率實在差得太遠了些。

    富庶之富,強盛之強,終究還是有區別的。

    种師道臉上帶著疑惑,心中大概還在想自己的師傅與老拓跋王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問題對於他來說,似乎很重要。

    徐傑卻看著遠處的空地,那兩個打鬥之人,讓徐傑驚駭不已。

    先天高手的戰鬥,徐傑看過太多,再也沒有看到那日錢塘潮頭的威勢,同為先天,有人能力壓潮頭浪湧,有人依舊只能一招一式。

    今日再見,好似又看到那天下第一劍的爭奪。

    黃沙漫天,兩個人影早已不見,只能用耳聰目明去感受,細微的沙石打在鐵甲之上,也能劈啪作響,馬上的騎士不斷安撫著也感受到疼痛而躁動不安的馬匹。

    徐傑氣勢陡然大作,似乎這般才能真正看清楚那拚鬥的兩人。

    一方幾萬鐵騎,還有更多騎士源源不斷而來。一方不過幾人幾馬,中間就是一場大戰。

    黃沙越起越多,遮天蔽日,好似陰雨要來。

    還有陣陣巨響如同雷鳴。

    武道,興許大多數人還沒有摸到門路,即便先天了,也沒有摸入門裡。甚至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門裡的人是什麼樣子的。

    徐傑有幸,見過天下第一劍,今日又見拓跋王與摩天尊。還見過楊三胖與何真卿。

    徐傑也有擔憂,擔憂這摩天尊,似也隱隱在擔憂那富庶而又糜爛的大華朝。

    一戰風雲起!

    看得明白的與看不明白的,皆在看。

    一個持刀,一個持劍。

    种師道忽然有些落寞,轉頭看了一眼徐傑。

    徐傑投去了一個安慰的眼神,口中說道:「不過如此。」

    种師道嘆息一聲:「橫山陽坬山頂,有個雪刀亭,我該葬在那裡。」

    徐傑本還想安慰一句,卻是說不出口了,种師道無論如何,也要與老拓跋王一戰,此時真正見得老拓跋王的威勢,也就做了要死的準備了。落寞,不是怕,而是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黃山漫天如萬騎狂奔,一個身影從黃沙之內飛射而回,徐傑定睛去看,紅色龍袍,頭冠早已不見。

    身影直接栽落在地,翻滾幾十步遠方才停止。

    「父王!」一聲大喊,還有一馬而出。

    馬匹剛剛出去,那落在地上的紅色龍袍慢慢站起,答了一語:「我無事!」

    老拓跋王站了起來,徐傑的注意力已然到了黃沙另外一邊。便也聽得一聲落地的悶響。

    悶響之後,摩天尊的笑聲再來:「拓跋浩,死了沒有?」

    摩天尊自然知道拓跋浩沒有死,卻還這麼去問,何其囂張。

    拓跋浩答了一語:「還可再來!」

    遠處還有桀桀一笑:「哼哼,看來今日你真是想死在當場了。」

    拓跋浩已去,黃沙之內再起雷鳴。

    一語交談,聽在拓跋野耳中,便是心急如焚。

    聽在徐傑耳中,便知曉了誰佔上風。

    人,總是下意識同情弱者,何況徐傑對拓跋這一族,莫名有了許多好感,所有徐傑也下意識開口一語:「拓跋王,合該起大軍。」

    拓跋王聞言轉頭看向徐傑,目光如虎,威勢盡出,卻未開口說話,而是緊盯著七八步外的徐傑在看。

    徐傑又說一語:「名與命,以往我不懂,以為名重於一切,以為合該成全所有。今日卻後悔晚矣。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拓跋王盯著徐傑,好似怒上心頭,他懂得徐傑在說什麼,但是他好似也繼承了老拓跋王的性格,開口怒道:「我拓跋擁兩千里江山,你可知道為何?」

    徐傑也明白拓跋王說什麼,答了一語:「我以為,是因為人!」

    拓跋王所說,是因為英勇,是以為百死無懼,是因為榮譽。徐傑卻答是因為「人」。

    拓跋王聞言一愣,抬頭再看那漫天黃沙,又看了看徐傑。他在猶豫!

    徐傑再說一語:「摩訶所為,所謀之大,拓跋王豈能不知?」

    如今這摩訶已然成了徐傑的仇敵,徐傑無論如何也不願見到摩訶勢大。

    拓跋野轉頭再看徐傑,慢慢從馬背站起,表情堅定許多,一聲大喊:「擊鼓,衝鋒!」

    無數滿臉擔憂的軍將,如釋重負,馬匹不斷往後而去,片刻鼓聲隆隆而起。

    幾萬馬蹄衝鋒之勢,徐傑也是第一次見到,一匹一匹的重甲從徐傑身邊而過,徐傑早已躍起,與一騎同坐,裹挾而去。此時若不上馬,徐傑也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這麼多鐵蹄。

    「聖主,拓跋大軍來了。」遠處的摩少陽,開口大喊。

    摩天尊豈能不知大軍已起?卻還開口笑道:「拓跋浩,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其實兩個黃沙之內的人,也互相看不到對方,卻能憑著感覺在黃沙之內激鬥不止。

    黃沙之內,傳來拓跋浩一聲嘆息:」今日我已非王,若是今日我為王,當不與你起此一戰。我兒今日不願成全,如之奈何?「

    摩天尊陰陰一笑:「桀桀……看來你真就這點出息了,父子二人,倒是配合得好。」

    說完一語,摩天尊已然出得黃沙,開口一語:「走!」

    面對如此鐵蹄,摩天尊即便有千夫之武,萬夫之勇,也無可奈何。今日他來,就是認定了拓跋浩會給他這個耀武揚威的機會,因為他瞭解拓跋浩。

    奈何拓跋野不給這個機會。

    拓跋野的馬蹄,片刻之後就越過了老拓跋王,連帶被裹挾其中的徐傑與种師道,也停不了腳步。

    幾萬鐵蹄,如大河決堤,如巨浪翻湧。

    老拓跋王落在空地之處,搖頭嘆息。

    許久之後,徐傑與种師道才脫離了大隊人馬,一起脫離大隊人馬的拓跋王,還大聲呼喊:「追,剿滅之!」

    自有令兵傳令而去。

    還有爺孫二人在兩日之後遇見了這般大軍飛奔,孫女瞪大雙眼問道:「爺爺,這是要去打仗嗎?」

    老頭搖搖頭,遠眺幾番,皺眉說道:「這是拓跋王在耍賴,怕是這廝也不一定願意賠我的琴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06
詩與刀 第三百一十六章 打死他

    瓜州拓跋王宮,遠遠不如汴京的皇宮那般高大富麗,大殿不過一處,小殿倒有幾處,其餘院落也不多。

    老拓跋王看著自己的兒子,嘆息幾聲,便從大殿而出。

    拓跋野面紅耳赤,不敢與父親對視。待得老拓跋王出了大殿,方才抬頭,與頭前站著的徐傑點頭示意幾下。

    此時一個帶刀之人走到拓跋王身前,俯身附耳與拓跋王說了一通話語,拓跋王一邊聽,一邊抬頭看向徐傑。

    待得之人說完,拓跋王開口問道:「徐傑徐文遠?你是歐陽正的弟子徐傑徐文遠?」

    徐傑其實已經聽到了那附耳之語。拓跋在汴京有常駐使節,大華新皇登基,拓跋也要派人到賀,就如新拓跋王登基,大華也會派人來賀是一個道理。

    兩國之間,互相的內政之事,自然也是主要的情報,雙方都會書信報到國內。夏銳登基之事,拓跋人雖然不知道詳細,但是大概之事,也會有個瞭解。甚至兩國政要官職任免,都會互相知曉,大軍調動之事,更是重要的情報。

    拓跋野知道歐陽正,更知道助夏銳登基的徐傑,也知道徐傑又被革職之事。此時那帶刀之人附耳來說的,自然也是這些事情。

    「在下徐傑徐文遠。」徐傑答了一語。

    拓跋王又打量幾番,說道:「本王雖然遠在瓜州,對於汴京之事也多有耳聞,今日你臨陣出言,也算助了本王一力。「

    「不敢居功。」徐傑答了一語。

    拓跋王擺擺手,卻道:「徐文遠,本王聽聞你勇武無當,手段狠厲,又足智多謀。而今那大華的皇帝不要你了,本王向來愛才。一身的本領無處施展,豈不可惜?既然到得瓜州,不若就留在這裡,本王倚你為心腹,朝中諸事,都願細聽你多言幾語,如何?」

    拓跋王年紀不大,卻是心胸不小。也是這拓跋部,或者叫後北魏國,漢臣不少,連帶拓跋王自己,都有小部分漢人血統。甚至瓜州城內,還有漢族大姓,梁。梁氏歷代出得不少高官,也出過皇后嬪妃。

    拓跋王族對於漢臣,歷經這麼多代,早已沒有了芥蒂。這也是為何漢人能在拓跋境內與拓跋人共存的原因。

    拓跋王對於徐傑,顯然有了一個基本的認知,武道不凡,看事精準,敢於直言。不說從大華汴京傳回的那些消息,就這麼幾個簡單的認知,也足夠拓跋王拋出橄欖枝。若是在結合從汴京傳回來的消息,拓跋王更要留住徐傑。

    徐傑也有被留下來的緣由。那就是徐傑被大華皇帝革職了。兔死狗烹這種事情,拓跋王豈能不懂?更知道徐傑心中必然起了怨恨。

    徐傑聽得有些詫異,這種事情是徐傑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而且徐傑也不可能想到拓跋王這麼直接直白的開口招攬。

    便聽拓跋王又道:「朝中梁丞相就是漢人,代代忠良,與我王族代代也有結親,拓跋各部對其都尊敬有佳,不敢有絲毫怠慢。你若為我拓跋立了功勛,便也是這般禮遇,榮華富貴自然享用不盡,子子孫孫也是如此。且先封你一個二品侍郎,如何?「

    大華新皇帝的左膀右臂,到拓跋了當二品大員。歷史裡這樣的事情雖然不多,倒是不少,特別是亂世之時。

    徐傑聽得沉默了片刻,看了看种師道,座椅之上的拓跋野還在等著徐傑回覆。

    徐傑知道這個新拓跋王是個直白之人,拒絕起來必然不能也過於直白,不能直接打了臉面。便道:「殿下看得起在下,在下榮幸之至,奈何在下不過一介書生,讀了十多年聖賢,故土還有家大業大,朝中也還有恩師。若是隻身留在瓜州,實在難以面對生養之長輩,教導之師尊,還往殿下理解。」

    拓跋王聞言笑了笑,問道:「拓跋兩千多里江山,住不下你一家老小?「

    徐傑搖搖頭,說道:「故土難離,出將入相之事,在下早已不再多想,但得江湖逍遙,此生足矣。」

    拓跋王想了想,說道:「也罷,哪日裡你再想出將入相,只管往瓜州來,二品侍郎,府邸封地,應有盡有。」

    拓跋不比華朝,封地就是真的封地,不論土地大小,百姓多寡,是真的會給徐傑一處地盤,當然,前提是要交稅,要納糧,也要出兵。

    「多謝殿下厚愛。」徐傑認認真真行了一禮,人當如此,禮遇之下,也該有禮。不能太不識好歹。

    拓跋王又看向种師道,看得片刻,又嘆息一語:「种師道,你在本王手下還能活著,已經是僥倖,何必再到父王處尋死?」

    种師道答了一語:「此來就是尋死。」

    拓跋王起身,大袖一拂:「哼,不知死活。」

    說完此語,拓跋王已然轉頭就走。對於种師道,他若不是被老拓跋王叮囑了一些事情,豈還能有這般的態度?一國之王,豈能屢屢被人挑釁?

    种師道也不再如以往那般不管不顧,不再闖宮求戰,而是耐心在等,等老拓跋王來尋他。大概是种師道也知曉老拓跋王應該也受了一些傷,待得幾日也是應該。

    那打馬而來的爺孫二人,終於進了瓜州,卻在城門口處被人攔了下來。

    兵丁幾十,把這爺孫二人圍得嚴嚴實實。

    老頭著急一語:「小老虎啊,爺爺這回是丟人丟大了。」

    小老虎不明所以,指著這些圍著的兵丁呵斥道:「你們圍著我作甚呢?還不讓開?我爺爺可是來尋拓跋王的。」

    兵丁的頭領聽得小老虎說拓跋王,還真愣了愣,卻又低頭看了幾眼手中的海捕公文,開口問道:「可是你們二人在西涼府攔路打劫?」

    也是這對爺孫實在太好認,一個老頭,一個清秀小姑娘,兩個漢人。拓跋有拓跋的國法,攔路打劫有人報官,自然是要緝拿的。海捕公文倒是比這爺孫兩跑得還要快。

    老頭聞言,連連擺手:「你們認錯人了,老夫是來尋拓跋王的,豈能攔路打劫?你們去稟告老拓跋王就是,蜀地雷公到訪。快去快去。」

    那頭領又聽得拓跋王,稍一猶豫,還真轉頭去了,卻又吩咐左右士卒嚴加看管著。也是這幾日瓜州城裡發生的事情許多,由不得守門的頭領不多想一些,若是平常裡有人開口說要尋拓跋王,必然沒有好果子吃。

    卻是今日,這頭領想了想,倒是覺得雷老頭說的話語興許是真。若真是拓跋王的故人呢?還是去證實一下比較好。

    老拓跋王聽得雷公之名,從王宮之內到得瓜州城門。

    雷老頭見得老拓跋王來了,一臉的欣喜,開口便道:「拓跋王,快把你這些人都撤了去。」

    老拓跋王一本正經,好似壓根就不認識雷老頭的模樣,還故意上下打量了幾番雷老頭,與身旁之人說道:「把海捕公文拿來與我看看。」

    待得海捕公文在手,老拓跋王認真看了幾番,指著雷公說道:「好啊,此人竟敢在我拓跋境內攔路打劫,當要拿下大獄,嚴刑拷打。」

    雷老頭一聲苦笑,怒道:「拓跋浩,你可不要血口噴人?老子豈會攔路打劫?」

    拓跋浩指著雷老頭,也在呵斥:「豈敢狡辯?公文清清楚楚,畫像都十足的像,正是你二人。」

    雷老頭聞言心虛不已,便是覺得在拓跋浩面前丟了臉面,這般高人,攔路打劫,風範盡失,還是在拓跋王的地盤上攔路打劫,面子丟得滿地都是,故人當面,好似無臉見人的一般。所以如何也不能認了這件事情。

    「拓跋浩,你這是公報私仇,我媳婦看不慣你,你也不能怪在我頭上來,誰與你似的,出門在外還吆五喝六的,是我媳婦讓我趕你走,可不是我。」雷老頭答得一語,有看得左右圍觀之人越來越多,這回當是丟人丟大了。

    拓跋浩聞言面色一沉,問道:「你就說,這打劫之人是不是你雷公?是不是你這個蜀地雷氏琴門之主?是不是你這個先天高手?」

    拓跋浩擺明了就是要在這裡落了雷公的面子,調笑也罷,報仇也罷,就是要讓這老頭難堪。

    「不是老子!」雷公怒而一語。

    雷公怒而一語之後,一旁的雷老虎看不過去了,指著拓跋浩說道:「打劫的就是我爺爺,你待如何?憑著你麾下這幾個蝦兵蟹將,也想拿我爺爺下獄?且來試試?打得你們個個跪地求饒。「

    雷公伸手去攔都攔不住。

    便聽得拓跋浩哈哈大笑:「哈哈……雷老頭,你也有今日啊,攔路打劫,笑死個人了,當傳出去,你這老頭雖然不認識幾個人,但也足夠他們笑得前仰後合的,巴州雷公,竟然做起了劫道的買賣,哈哈……」

    不想那頭領在旁邊一拱手,說道:」王上,可不止劫道,還偷東西,王上再看看這份公文,有人告他半夜行竊。「

    拓跋浩還真把另外一份公文拿在手上看了看,笑得前仰後合,手也在雷老頭身上指指點點,好似這輩子都沒有遇到過這麼好笑的事情。

    雷公滿臉通紅,幽怨地看了雷老虎一眼。便聽雷老虎說道:「爺爺,他們竟然敢笑你,打他!」

    雷公也是惱羞成怒,便看少女身後的九霄環珮已起,一聲:「拓跋浩,納命來!」

    拓跋浩聞言大驚,起身就走,口中還喊:「雷老頭,城外來,不要拆我城池。」

    琴音已起,拓跋浩飛身往城外而去,身後陣陣勁風追隨而來。

    「爺爺,打死他!」小老虎打馬轉身就追,口中不斷大喊。

    雷老頭早已追去,九霄環珮懸隨身,雙手怒而撥弦。

    徐傑入戈壁大漠這麼久,第一次有心情欣賞這裡的景色,瓜州有真正的雅丹地貌,一個一個的陡峭小山包,被風沙侵蝕出各種各樣的造型,這也是徐傑第一次親眼得見,視野有極為開闊,有一種別樣的蒼涼之感,美不勝收。

    站在垂直陡峭的小山包上,种師道在旁,一眼望去,如大地長出的土筍,徐傑駐足看了許久。回頭去望,疏勒河南岸,一片不小的綠洲,馬羊遍地。

    再轉頭,瓜州小城,攏共不過幾萬人常住,遠遠比不得華朝的城池規模。

    景色正美,徐傑卻也正看得兩位高人從城內飛馳而出,一人鮮紅龍袍,一人好似撫琴不止,琴音若隱若現。

    「嘿,雷老頭來了。」看不清人,便看那撫琴的模樣,徐傑也能猜到雷公到了。

    「嗯,還與老拓跋王打起來了。」种師道答了一語。

    徐傑搖搖頭,說道:「拓跋王可賠不起老頭的琴。」

    种師道卻問:「拓跋王有兩千多里的江山,豈能賠不起幾張琴?那琴值多少錢?」

    徐傑不以為然道:「雷老頭可不是來要錢的。」

    「那他來作甚?」

    「就是來會一會故人。總要有幾個故人能走動走動,不然人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樂趣?」徐傑說完,看了看种師道,又道:「你我若是年老了,時不時也就想走動一下了,你看看我在做什麼,我看看你在做什麼,小酌幾杯,如此而已。」

    种師道聞言點點頭:「嗯,你說得有理。你老了,大概在當官。我若能老,興許在杭州開個什麼店舖。你來看看我,我去看看你。如此極好。」

    說完种師道又說一語:「誒,開個酒館如何?」

    徐傑點頭笑了笑:「開酒館好,不需要什麼熱鬧的地方,多釀些好酒存起來,待得幾十年後必然醇香無比,那時候再飲,十里飄香,快哉快哉。」

    种師道看得徐傑邊說著,還真閉上眼睛去聞了幾下,也笑道:「好,那就這般說定了。此番回去,便去釀酒。」

    一個消息從太原傳到了汴京,此時又從汴京傳到了瓜州。

    王元朗,終於在皇帝夏銳反覆催促之中,與大同常凱開戰了。汴京興許還有更多的消息,但是到得瓜州,卻唯有開戰這一個消息。

    瓜州這裡,卻還能聽到另外一個消息,那就是東北方的室韋,正在聚兵。

    拓跋與室韋,以大漠草原交界。對於室韋聚兵的消息,往往比大華知道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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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朝堂,瓜州

    「陛下,邊鎮軍情已到,王樞密已率大軍十三萬,從燕京出發,過歸化州,入大同府弘州之地,與賊匯於順聖城,已然開戰,正在攻城。」朝堂之上的歐陽正,皺眉稟報著,對於他來說,戰事還是開得太急,所以擔憂太多。

    龍椅之上的皇帝陛下,聞言卻是大喜,連道幾句:「好好好,王元朗終於是動手了,教朕好等,好在他還知道輕重緩急,凱旋之日,當有重賞。」

    歐陽正卻是又道:「陛下,王樞密還有奏報,出關的偵騎得知,室韋正在聚兵,塔塔爾部與溫都爾部青壯,都在往東南方向集結,汪古部的青壯已經直接到了大同之外百十里處紮營。」

    這才是歐陽正真正擔心的事情,常凱終究還是與室韋人真的有了實質性的勾結。這大概也是王元朗為何加快速度開戰的原因,不論準備好了沒有,收到這些消息,也不得不開戰了。

    龍椅上的夏銳聞言一愣,口中怒道:「他常凱豈敢如此?身為漢兒,豈能背叛祖宗?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天下人人誅之。此賊可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可敢放室韋人入關?天下黎民萬萬,豈容得他這般連祖宗都不要的狗賊?」

    夏銳一通怒罵。罵只是罵,什麼漢兒、祖宗,這些東西到底有沒有一家老小的命重要?這樣罵一通,又能不能把常凱罵得束手就擒?

    但是罵了至少是解氣的,滿朝諸公,也多是義憤填膺,開口謾罵之人也不少。大殿之內,也就鬧哄哄了。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常凱十有八九真要去當室韋人的趙王了。

    也許常凱也不願意當室韋人的趙王,畢竟室韋乃蠻夷,跪伏在蠻夷之下,常凱豈能願意?這也是常凱為何要討汴京皇帝封王的原因。但是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歐陽正抬起手臂在空中壓了壓,示意眾人不要吵鬧。卻也無用,依舊有人振臂怒罵。

    「常凱此賊,便是死後入了黃泉,看他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常家啊常家,當年隨高祖陛下忠心耿耿,不想後人出了這麼一個毫無廉恥的貨色,可悲啊可悲!」

    滿朝罵聲不斷,夏銳聽得眾怒如此,好似也覺得舒服了一些。

    歐陽正又壓了壓手臂,依舊攔不住滿堂的憤怒,所以只得加大音量喊了一句:「諸位,靜一靜。」

    這般,哄鬧的朝堂才算靜了下來,歐陽正便再道:「陛下,而今最主要的是立馬再出汴京禁軍北上,在太原、應州、蔚州一線佈防,萬一室韋入關,這一線當是首當其衝。而後還要在黃河沿岸再佈防大軍,以防大勢衰頹。」

    夏銳聽得最後「大勢衰頹」四個字,面色已然不爽,開口問道:「歐陽正,不知你所言之大勢衰頹是何意思?」」陛下,臣之所言,是怕太原應州蔚州一線有失,室韋騎兵來去如風,若是還有常凱相助,攻城撥寨之能力不同以往,若是萬一防線有失,河北乃平原所在,便會一瀉千里,唯有黃河天險可首,如此可保汴京不失。「歐陽正是真正見過大世面的,也是最為理性的,謀略之事,謀勝也要謀敗,不能一廂情願只覺得一切都在掌握。

    夏銳聽得這一番話語,臉色越發難看,仗才開始打,歐陽正就喋喋不休,好似京城都要被人打破了一般。

    夏銳又盯著歐陽正看了片刻,似起了一些疑慮?莫非這個老傢伙還盼著敗仗不成?

    「歐陽正,王元朗麾下十三萬邊鎮精銳,常凱不過六萬人馬,你的意思是王元朗會敗?」夏銳問了一語。

    「陛下,攻守之勢,並非以兵多就能勝,常凱雖然只有六萬人馬,卻有不少堅城雄關,王樞密若想一一打破,並非易事。守城之勢,往往極為佔優。昔日高大帥於應州城,憑藉三萬多殘兵敗將,也能擋得住室韋八萬鐵騎猛攻四十餘日,便是這個道理。」歐陽正耐心非常。

    夏銳聞言一笑:「哈哈……昔日高破虜三萬殘兵便能擋得住室韋八萬鐵騎,讓室韋損失慘重,幾千而回。那為何還要出汴京之兵馬往黃河佈防啊?歐陽正,你莫不是覺得朕的國庫裡錢糧有多?」

    夏銳說到點之上了,沒錢!大軍一旦離開駐地,就要備上幾月甚至一年的糧食源源不斷補給而去,財政壓力何其大?也是夏銳並不覺得事情到了這般地步,才開戰,被歐陽正說得好像敵人已經圍了汴京城一般。用一個詞形容歐陽正這般的話語,那就是危言聳聽。

    「陛下,今時不同往日,若是常凱真的與室韋沆瀣一氣,室韋人南下一旦打破太原城,南下就再也沒有阻擋了,平原之地,健馬一日幾百里,過了黃河,汴京危矣。」歐陽正再說,這就是歐陽正的見識,他懂這些。當年若不是高破虜在應州堅守四十餘日,室韋人不需幾日,就會越過河北的大平原,兵臨汴京城。

    「邊鎮」這個詞,若是聽起來,就好像十萬八千里之外,邊疆之地,遠在天邊。這是一般百姓的感覺,也是這個從來沒有出過汴京的皇帝夏銳的感覺。

    但是事實卻並非如此,華夏為何修了幾千年長城?就是因為從草原過了長城,就是一馬平川。所以才要修長城,歷朝歷代都在修,越修越多,越修越長,越修越高。都說萬里長城,其實長城遠遠不止萬里,歷朝歷代修的長城全部加在一起,超過四萬里的長度,也就是兩萬公里。

    四萬里長城,可見這個民族是何等厲害,人扛手抬,在那人煙稀少、崇山峻嶺、大漠戈壁裡修出四萬里的高牆,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即便是後世機械時代,修四萬里鐵路都是千難萬難的事情。

    「歐陽正,你在此危言聳聽,到底是何目的?朕就不明白了,戰事剛起,你就在朝堂上大言不慚,說汴京危矣之類的話語,你莫不是就等著汴京危矣?」夏銳已然有怒,好端端剛繼承大統,大好的江山,近三百年,都好端端的,怎麼就他一登基,汴京就要危矣了?要是照歐陽正這麼說,邊境一開戰,汴京就危矣,那汴京不知被人圍困多少次了。但是事實是這汴京,從大華立國之後,從來就沒有危過。

    歐陽正聽得皇帝呵斥之語,手掌一疊,已然心急如焚,這其中的道理,到底該怎麼去給皇帝說清楚呢?歐陽正急忙思慮這個問題。

    龍椅上的夏銳見得歐陽正沉默無語,頗有幾分自得,左右看了看,問道:「吳卿,你來說說,歐陽正所言,有沒有道理?」

    吳仲書聞言,往前兩步,也在思慮。他懂得歐陽正所言的道理,那就是怕萬一室韋入關之後,打破太原重鎮,如果真發生這樣的事情,那汴京自然危險了。但是這一切還只是個開始,王元朗大軍正在攻打反賊,室韋人也不過剛剛聚兵。好似也還不至於到得歐陽正這般的口氣話語。

    所以吳仲書答道:「陛下,歐陽公之憂,並非沒有道理。此時該密切關注軍情奏報,兵事無常,勝敗難定。依照臣之見,多備錢糧總是,汴京大軍是否北上,可待些時日再來定奪。」

    夏銳聞言有些不爽,便是覺得吳仲書過於會做人,話語兩邊都不得罪,不是自己滿意的答案,左右又看了看,問道:「許卿,你來說說。」

    許仕達聽得夏銳點名,連忙從人群之中左右擠了出來,現實大拜,然後說道:「陛下,臣乃後進,人微言輕,但是多少也有一些看法。草原自古乃我漢家宿敵,犬戎匈奴,柔然鮮卑,五胡諸部,突厥室韋,與我漢家征戰兩千年。但是,這些蠻夷之人,從來都難以真正得勢,反倒是我漢家越發勢大,到得如今,我大華更比漢唐不差。室韋與我朝打過太多次,即便是昔日僥倖入得關卡,也在應州城外鎩羽而去,丟盔棄甲。而今我朝新皇登基,萬事皆順,強盛之國也。室韋即便再南下,不過又是鎩羽而還,在此丟盔棄甲而去。「

    許仕達還真有幾分學識,說起話來,古今之事,都是信手拈來。

    夏銳終於聽到滿意答案了,看著歐陽正,心中在想歐陽正為何非要在朝堂上這般危言聳聽?是不是人總喜歡把自己遇到的問題誇大幾分,待得解決之後,就能讓功勞也更大一些?

    興許真是這個道理,夏銳想明白了,哂然一笑,擺擺手,示意許仕達回去,然後開口道:「只要有軍情到得汴京,便立馬來報。朕且看看,看看常凱擁一府之地,是哪裡來的自信要與朝廷爭鋒。朕也要看看,室韋人如何就過得了應州?還能過得太原。」

    夏銳說這話,大概就是說給歐陽正聽的。夏銳心中還有一個心思,這回機會正好。既然朝中大多數人都覺得歐陽正如何好,那就用這件事情證明一下歐陽正是不是那般的好?

    如果不是那般的好,歐陽正就沒有資格坐在尚書左僕射的位置了,就該名正言順讓歐陽正回家養老了。夏銳總有一種感覺,感覺這歐陽正在朝堂是就是隻手遮天,連吳仲書這般的人物都不敢直言。滿朝諸公唯有一個年輕的許仕達不畏強權。

    這般隻手遮天的人物,最好還是回家養老更為穩妥。歐陽正與徐傑都回家養老,這朝廷就清淨了,再也沒有人指手畫腳。

    歷朝歷代的新皇帝,都要經過這麼一遭,剛登基之時,要想真正掌權豎立威嚴,然後施展抱負。就得把倚老賣老指手畫腳的人都趕走。

    歐陽正嘆息一聲,與吳仲書對視一眼,開口說道:「陛下,勝,臣之萬幸,陛下之萬幸,大華之萬幸。但是不可一味只謀勝,而不謀敗。禁軍此時北上與否,陛下定奪了,臣也難以多言,但是錢糧必須要備,哪怕是暫時拖欠官員俸祿,也該開始籌備更多錢糧,確保萬無一失,才是重中之重。」

    歐陽正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夏銳看著歐陽正臉上顯得有些無力的模樣,笑了笑,得意的是自己看得清歐陽正的內心。

    「歐陽正,備,你便去備,把官員俸祿都拖欠著,留著錢糧放在你尚書省下拿好,以防萬一。」夏銳心中只覺得瞌睡的枕頭來了,歐陽正既然要拖欠官員俸祿,準備打仗,那就拖著欠著。滿朝之人都看到了聽到了,是歐陽正說不發俸祿的!

    若是有誰有怨言,都找歐陽正。如果怨聲載道,那就更好,都到朝堂來彈劾,正合夏銳心意。也就不必之後什麼事情了,夏銳順勢,就讓歐陽正回家養老。

    歐陽正聽得皇帝之語,只覺得心中鬆了半口氣,還大禮拜下,答了一句:「陛下深謀遠慮,陛下聖明。」

    也是這個朝廷,真的沒有多餘錢糧了,王元朗開戰,就已經把府庫國庫搜刮了一通。而今若是再要起汴京禁軍北上,來錢的辦法,最快的就是從官員俸祿裡拖欠一下。

    官員俸祿可不是個小數目,名頭大的,多則幾千石的糧,上萬的銀。名頭小的,上千石的糧,上千兩的銀子。即便是一個七品知縣,一年也有百十石糧食,百十兩銀子。

    這些若是拖欠一下,真能從各地聚上不少錢糧。

    但是能做這種事情人,除了傻蠢,就是真的大公無私。

    瓜州徐傑,已經聽聞了邊鎮開戰之事,又聽得了室韋聚兵之事。心中倒是沒有多少擔憂,處江湖之遠,徐傑倒也不去憂其君,因為徐傑對於歐陽正是瞭解的,覺得有歐陽正在朝堂上,應該問題不大。徐傑對於吳仲書的印象也不差,如今朝堂上的相公,就屬這兩位了。

    應該不至於發生什麼大的問題。

    徐傑不那麼擔憂,卻有一人替他擔憂起來,便是拓跋王拓跋野,收到這些消息的拓跋野,直接把徐傑召到面前,開口問道:「徐文遠,你可聽聞了華朝戰事?」

    「剛剛聽聞,不知拓跋王殿下有何疑問?」

    拓跋野倒並非真的擔憂,而是面色帶笑說道:「邊鎮大將造反,裡應外合引室韋入關,你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啊?」

    「擔憂多少有一些,不過朝中有在下之師歐陽公坐鎮,邊鎮有王樞密領兵,如此配合,當出不得什麼大的紕漏。」徐傑答道,徐傑對於夏銳,興許真的缺乏了一些瞭解。亦或者是徐傑對於當了皇帝之後的夏銳,實在不太瞭解了。所以覺得有歐陽正與王元朗內外配合著,應該問題不大。

    「哈哈……如此最好,本王也不想見到室韋勢大而起,就怕萬一出了問題,徐文遠,你準備如何應對啊?」拓跋野問了一語。拓跋是不願見到室韋勢大的,室韋一旦勢大,就打破了平衡,拓跋必然也要面對室韋。但是拓跋王卻也多想,萬一真的讓室韋得逞了,該如何面對?

    徐傑還真未想過這個問題,只是搖搖頭道:「在下並未多想此事。」

    「哈哈……徐文遠,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本王在瓜州掃榻相迎,你帶著族人自管往拓跋來。」拓跋野不知為何越發對徐傑起了興趣,興許是因為拓跋王這一段時間又對徐傑的一些事情多了許多瞭解,比如李啟明到底是怎麼被扳倒的,徐傑自己的武藝如何了得之類。亦或者還有徐傑那徐家的勇武漢子。

    拓跋人興許在某些方面是單純的,比如武力,武力這方面,徐傑是值得他看重的。就這一個方面,足夠拓跋王如此招攬。遊牧民族,大概都是如此。

    「多謝殿下厚愛,來日若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必來瓜州。」徐傑答了一語,語氣不隨意,心中去隨意,說的就是一句場面話。

    拓跋王點點頭,目的達到了,笑意盈盈。還備了酒宴。

    酒宴只有三人,拓跋野,徐傑,與拓跋野不太喜歡的种師道。

    拓跋野只顧著與徐傑說話,徐傑酒下幾杯,也與拓跋野胡天海地一通聊。葷腥笑話,天文地理,古往今來,戰陣勇武,武道感悟。聊得不亦樂乎。

    种師道只顧自己吃。

    便聽門口有人怒罵:「拓跋浩,不想你竟是個耍賴之人,可恥可恨。」

    「雷老頭,你在我地盤上劫道偷竊,我還沒找你麻煩,你竟然還敢尋我賠你那破琴……打架,打贏打輸各憑手段,其還有打完尋人賠兵器的道理?恬不知恥。」

    「我的琴又不是兵器,那都是我雷家的傳家寶,你也忍心下手毀了去,不來尋你尋誰?」

    還有一個小姑娘的話語:「爺爺說得對,你得賠。」

    三人話語不斷,就進了正在宴席的大殿。裡面宴席之人,也站了起來。

    便看拓跋浩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大手往那酒宴桌案一揮:「雷老頭,吃不吃酒?」

    「你賠我琴再說。」雷老頭大概是真心疼他的琴,找拓跋浩麻煩,才能消解心中的鬱悶。

    「吃酒再說。」拓跋浩大概也知道雷老頭在胡攪蠻纏,又說一語:「我可不像你這般,故友到訪,一頓飯都沒有。」

    雷老頭有些尷尬,回頭與小老虎說道:「孫女,且吃他的,吃回一點是一點。這廝怕是真要耍賴了。」

    拓跋浩聞言笑了笑,抬手作請。

    雷老頭走過拓跋浩身邊,莫名幽怨說了一語:「拓跋浩,你變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拓跋浩了。」

    雷老頭幽怨的模樣,說出的話語。聽到徐傑耳中,不知道哪裡有問題,卻就是讓徐傑大笑不止,忍都忍不住。前仰後合之下,酒杯都打翻在地。再看一眼雷老頭幽怨的模樣,徐傑的笑聲更是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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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三百一十八章 奪勢之法

    种師道見得拓跋浩進來落座,也不多等,直接開口說道:「拓跋前輩,晚輩要與前輩比試一場!」

    种師道興許是真的不想再等了,頭前願意等,是覺得拓跋浩與摩天尊一戰之後應該休息一下,今日下午見得拓跋浩與雷老頭交手幾番,便也知道拓跋浩不需要修養了。

    拓跋浩看了看种師道,又與雷老頭對視一眼。然後開口說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不該認識彭老怪,若早知道彭老怪修煉的是那般的武道,我便如何也不願意與他結識。」

    拓跋浩話語說得真誠,心中大概真的就是這麼想的,彭老怪那治不好的傷,一半是因為當是的拓跋浩勝負心太重,另外一半也是彭老怪自己的原因,因為他的武道也容不得他在緊要關頭縮手縮腳。

    一個求勝心切之人,一個死而不退之人,終究釀成了悲劇。

    雷老頭好似也認識彭老怪,只是他以往不曾說過這件事情,此時卻點頭嘆息:「唉,打從第一眼,我就知道這個小子是彭老怪的徒弟了。」

    拓跋浩答了一語:「雷老頭,還是你聰明,從不與彭老怪多說一句話語。」

    雷老頭聞言不答話語,也許就如拓跋浩所言,雷老頭是聰明的,不與彭老怪說話,其實就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省卻了無數的麻煩。

    就如徐傑與种師道,若不是种師道心心唸唸想著拓跋王族,徐傑興許就是种師道磨練武藝的那個主要對象了。

    兩個老頭幾語,已然透露出了許多信息。徐傑聽得懂,也知道昔日裡拓跋浩與彭老怪關係匪淺。

    种師道也聽得明白,但是种師道還是再出一語:「還請拓跋前輩成全。」

    拓跋浩長嘆一聲:「唉……成全,成全你就是,就如當年成全彭老怪,如何能不成全?成全了又如何?」

    「多謝拓跋前輩!」种師道恭恭敬敬一語。

    拓跋浩點頭示意,拓跋野卻是眉頭緊皺,似有不快。

    徐傑連忙也說了一語:「比武交鋒,點到為止,當點到為止。」

    种師道聞言,嚴肅一語:「只求拓跋前輩全力,晚輩生死無礙!」

    一句生死無礙,聽得剛剛落座的拓跋浩站起身來,輕輕搖頭,往外走去。

    拓跋野面色更是難看,也起身跟著往外而去。

    酒宴之上,只留下四個客人。

    徐傑與雷老頭對視一眼,皆不多言,种師道自顧自吃喝。

    拓跋浩本落座在徐傑上首,雷老頭坐在徐傑下首。此時拓跋浩移走,雷老虎也站了起來,便往徐傑上首的座位而去。

    「文遠哥哥,我坐你旁邊。」雷老虎笑嘻嘻模樣,徐傑也回應一笑。

    雷老頭見得這般,裝了一聲咳嗽,說道:「徐小子,老夫跟你說,有些事情,你是想也不要想,你若多想,老夫便與你有了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天涯海角,也要讓你後悔。」

    徐傑聽得一愣,腦子也未轉過來,問了一語:「雷老頭,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我如何就把你得罪了?我想什麼了?」

    「哼哼,想什麼你自己心裡知道,莫在老夫面前裝作一無所知,老夫警告之語,你莫當成耳邊風,悔之不及。」雷老頭口氣之中,還真是一副威脅的味道。

    「你……你神經病吧你,飯還吃不吃了?」徐傑實在是不知道雷老頭說的是什麼。因為徐傑還真沒有多想,甚至想都沒有想過。

    一個小學生,叫徐傑能去想什麼?若是過得幾年,徐傑必然能會意到雷老頭的話語,此時徐傑是真的沒有會意到。

    徐傑想來想去,連琴都猜測了,以為雷老頭威脅自己不准想要他家的琴。轉頭一想,又覺得應該不是說琴。

    「你明白就好,吃飯吃飯。」雷老頭只當徐傑是明白了。

    徐傑拿起筷子,喃喃一語:「我明白什麼了我?吃飯就吃飯。」

    一場酒宴,氣氛實在奇怪。好在雷老虎小同學開開心心,吃起飯來格外的香。

    積雪已化了許久,烈日還不太灼人。垂直的小土丘上,一個紅色龍袍的老頭與一個勁裝打扮的漢子對面而立。

    遠遠的還有徐傑筆直站立,雷老頭竟然沒有到場,連帶雷老虎也沒有到來。徐傑身邊站著的是一身黃金龍袍的拓跋野。還有秦伍站在兩人身後。

    二百多年前,拓跋部本是對大華俯首稱臣的,而今的拓跋,早已自成一國,唯一給大華的一點面子就是拓跋依舊稱王,而不稱皇。

    這一點面子,是大華與拓跋關係上的最後一點遮羞布。想登基稱皇帝的拓跋王,兩百年間不止一個兩個,伴隨著大戰,互有勝負,最後都不了了之。

    要問拓跋王想不想稱皇帝?這個答案毋庸置疑。就在於機會,機會到了,萬歲萬歲萬萬歲是一定要高呼出聲的。

    至於什麼是機會?

    興許大華西北幾鎮軍事無力的時候,就是機會。興許大華國力衰頹的時候,就是機會。

    拓跋還有一個掣肘,就是室韋。室韋勢力比拓跋更大,近幾十年,拓跋早已不向大華進貢牲畜,卻還一直給室韋進貢,雖然數量不多,只是個禮節,但是態度已然顯露。

    土丘上的兩人,站立的許久。

    終究還是拔地而起,兩柄刀隨著暴喝而去。

    與老拓跋王之戰,种師道那些起手就搏命的招數,再也不能奏效,甚至种師道所有的招數,都不能奏效。

    老拓跋王對於彭老怪的刀法,太過熟悉,熟悉到老拓跋王自己都能信手拈來。

    這是种師道如何也沒有預料到的,與拓跋野之戰,种師道的刀,往往都能出其不意。但是與拓跋浩之戰,似乎一切都在預料之中,甚至拓跋浩還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可見當年的拓跋浩與彭老怪是何其熟稔。

    遠處的徐傑,看得清楚明白,拓跋浩掌控著所有的局勢,甚至還並未發力。

    一旁的拓跋野看得笑意不止,口中還道:「徐文遠,你那兄弟,實在是自不量力。」

    徐傑點點頭,並未答話。因為徐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果然,遠處的拓跋浩開口了:「种師道,直接來吧。」

    种師道面色一變,變得滿臉堅毅,變得視死如歸。

    橫山刀,有一招,或者說有一套招式,無名。

    勢成,刀法才成。勢能不能成,就是先天之界,有先天,才有資格談所謂的勢。

    种師道武道之勢初成,才有這一招。

    這一招,在於勢之爭奪,出招若勝,勢便大增,越勝越贈。

    出道若敗,勢便大減,武道便減,越敗越減。

    這就是橫山刀為何自習刀之初,就要不斷與人搏命的原因。其實這就是一門只能勝,不能敗的刀法。

    一敗,武道之勢就會大減。再敗再減,幾敗之下,刀法再也不談威勢,幾十年努力付之東流。

    自練刀之初,就要不斷與人搏命,就是為了先天之後,以視死如歸的悍勇,保持每戰都勝。

    种師道自小明白這個道理,拓跋浩,對此也清楚非常。

    那些一般的橫山刀法,拓跋浩太過熟悉,對他來說,並無耍來耍去的必要,拓跋浩只等种師道那招。

    种師道自然也不會讓拓跋浩失望,也知道再這麼耍來耍去毫無必要,眼神一橫,猶如呆滯一般。

    刀已起,但是並無刀意,反而有一種攝人心魄的氣勢縱橫左右。連遠遠的徐傑都能感受到氣勢駭人。

    徐傑微微張目去看,刀法之上,並無稀奇,卻是這氣勢好似排山倒海一般,不斷湧來。

    一旁的拓跋野也有驚駭之感,看了一眼徐傑,問道:「你這兄弟用的是什麼刀法?為何上一次與本王拚鬥,不見他使出來?」

    徐傑搖搖頭,只道一語:「不知!」

    徐傑是真不知,种師道也不是那般健談的人,並不會主動去吹噓這些東西。

    卻是身後的秦伍答得一語:「奪勢之法。」

    身為种師道徒弟的秦伍,雖然沒有見過,但是他知道,他知道橫山刀,到底是怎麼回事。至少他理論上是知道的。

    奪勢之法,奪他人之勢,增自身之勢,以使刀法威勢越來越足。

    就如賭博,若奪不得他人之勢,那就連自己的勢都輸出去了。

    「是這般,就是這般,昔日彭老怪,不如你也!」拓跋浩的聲音傳出幾里之外,似有驚喜,似有悲傷。

    還有一語:「來!」

    种師道豈能不來?种師道死也要來!

    直刀厚背,劈砍之法,簡單得如農漢砍木,速度也不見有多快。

    旁人看起來只覺得毫無厲害之處,但是作為對手的拓跋浩,卻感覺壓力巨大。似乎受了傳染一般,刀起,拖泥帶水,想快卻快不起來,渾身只感覺一種擠壓之感,並非出於外力,而是不由自主。

    這就是勢,拓跋浩勢也受阻。

    就如昔日錢塘之上,楊二瘦一往無前的勢,陸子游周正大氣的勢。

    不知那斷海潮的一往無前,與橫山刀能讓人拖泥帶水的擠壓,兩者若是碰撞起來,會是個什麼場面?

    這些,才算是武道入了門。先天,只是武道能否入門的基礎。

    徐傑,武藝有長輩教導。但是這些先天之後的理論,卻無人教導,甚至徐仲與徐老八也並不一定真的懂得,他們的武道並無真正的傳承,他們的武道,更多來自屍山血海的造就。

    此時的徐傑,算是有了許多真正的理論知識,在於見多識廣的自我領悟。

    那垂直陡峭的小土丘,在連連悶響之中,不斷有土石飛出,好似憑空就矮了不少。

    徐傑,腳步卻不自覺往前而去,說不清楚緣由,卻不斷往戰圈靠近。

    拓跋野,手已握刀柄,虎目犀利非常。

    秦伍在步步後退,好似被人推著往後而去。

    只見空中,种師道躍起,刀法簡單得如力劈華山,雙手持握,力劈而下,身形往後彎如一張拉弦之弓。

    拓跋浩,旋轉而起!

    兩人的動作,都能用肉眼看得清清楚楚,不似那般快如閃電。

    但是,這就是最後一擊!

    刀劈向華山,擊出無數火花,烈日之下都可清晰而見。

    那華山卻真如華山,屹立堅挺,筆直向上,紋絲不動。

    這一刻的种師道,大概知道自己是撼不動這華山了,卻還依舊奮力威壓。

    但是,那華山依舊動也不動。

    無計可施的种師道,面色終於變了,變得沮喪,慢慢沮喪不已。

    奪勢之法,二十年勤學苦練,今日當付之一炬!

    昔日的一國之主,敗給過摩天尊,敗給過雷公,卻不代表他武道不行。

    种師道只剩下了最後一點悍不畏死,口鼻鮮血迸出,刀依舊壓在華山之上。

    昔日,興許也還有過這麼一個場景。這柄刀壓在拓跋浩身上,彭老怪也是這般口鼻鮮血迸濺,還有一份悍不畏死。

    興許萬事萬物,本就是這麼一個輪迴。

    隨後,在那悶響之聲中,兩人慢慢拔地而起,往天空升騰。

    种師道一口鮮血噴出,口中依舊大吼:「啊………………呀!」

    一個王冠滾落在地,拓跋浩灰白的頭髮隨風鼓蕩而起,卻是拓跋浩依舊奮力向上,讓那种師道越發的沮喪,越發的無力,越發的無可奈何。

    种師道,是真的無可奈何了,搭上最後一點視死如歸,也無可奈何。

    今日,种師道要敗了。

    徐傑已經邁步而起,口中大喊:「師道,罷了,罷了,敗了又如何?活著就好!」

    拓跋野放在刀柄上的手鬆開了,虎目微縮,並不再往前,而是站在原地,口中大笑:「哈哈……父王威武!」

    那如華山一般的拓跋浩,抬頭看著种師道,臉上儘是种師道噴出的鮮血。口中喃喃一語:「彭老怪,我今日就不欠你的了。」

    這一語,沮喪的种師道聽得清清楚楚,卻也聽得不明所以。

    瞬間,种師道只感覺渾身舒暢,前無阻擋,好似華山已倒。借勢而下的种師道,緩慢的刀,立馬如閃電一般。

    那一直如華山的拓跋浩,卻在此時倒飛而出,面前的那柄刀,如閃電附身而來。

    這一刻,种師道才知道,拓跋浩收手了,主動收手了。

    這一刻,徐傑也才知道,自己頭前說的什麼「點到為止」是何其可笑,种師道的刀,哪裡容得什麼點到為止,只有你死我活!

    种師道那勝利的刀,武道之勢暴漲,奪勢之法,顯然是成了,暴漲之勢,哪裡容得在這一瞬間收得回來?

    有人要死!

    視死如歸的人,不僅只有一個种師道。

    种師道雙目一閉,努力去收自己那氣勢暴漲的刀。

    倒飛出去的紅色龍袍,猶如待宰羔羊,披頭散髮在空中不斷翻滾。

    拓跋野,已然拔刀而起,口中大喝:「种師道,你敢!」

    拓跋野知道自己來不及,只求种師道能控制住自己的刀。但是再靈敏的剎車,也會有一段剎車的距離,怎麼可能硬生生立馬止得住?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06
詩與刀 第三百一十九章 刀不要了


    橫山刀,一勝,武道之勢暴漲,那想剎卻剎不住的刀,快得連徐傑的肉眼都看不清楚,甚至連种師道自己都看不清楚。

    种師道從未感覺過自己這般的強大,似乎也還未習慣這般強大的自己。昔日的彭老怪,大概就是在追求這般的感覺,卻不可得,受盡折磨凋零而亡。死的時候,五臟六腑潰爛,人如皮包骨,哀嚎不止。

    种師道就站在旁邊看著、等著,挖好墓坑等著。在墳頭立下誓言,一定要給師父報仇雪恨。

    卻是到得此時,种師道雙眼緊閉,使勁全身力氣去收那把刀。此時的他也知道,其實,其實並沒有什麼血海深仇。彭老怪算是死在拓跋浩手下,但是卻談不上什麼仇恨其中。

    种師道做到了,做到了彭老怪想做到的事情。卻沒有絲毫的欣喜,受人施捨的感受實在不好。

    刀,還是停不住!

    翻滾跌落的紅色龍袍,也閉起了雙眼,攤開了雙手。

    有一刻,徐傑甚至把自己代入到了拓跋浩的角色當中。徐傑就是拓跋浩,种師道就是彭老怪。

    若非种師道有拓跋浩這麼一個目標。徐傑興許就成了种師道的目標。有些悲劇,是否會在徐傑身上上演呢?是不是种師道也會在徐傑手上凋零而亡?或者徐傑死在种師道這陡然大漲的氣勢之下?

    一直在往戰圈靠近的徐傑,剎那之間,莫名起了許多念頭。

    那氣勢之下,徐傑只感受到一種壓迫,動作不由自主的緩慢起來,种師道的武道,當真是一種捷徑,先天之後,比任何練武之法都要進展得快了許多,只要真正一戰而勝,就抵得上別人十年打磨。

    創立出這麼一門武道的人,不知是何等的天才。

    徐傑甚至感覺自己的動作連孩童都不如了,壓抑非常。看得就要死在种師道刀下的拓跋浩,徐傑又焦急無比。在瓜州殺了老拓跋王,徐傑,种師道,誰也不可能活著走出這大漠戈壁。

    空中迴蕩著拓跋野的怒吼:「……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哐!」

    炸響,地面都隨之抖動起來,猶如地震一般。垂直陡峭的小土丘,在顫抖中轟然崩塌。

    兩柄刀倒飛而出,兩個身影如斷線的風箏前後而去。

    空中還有一線白光的殘影。

    斷海潮!

    斷海潮與那奪勢的刀,撞在了一起。

    徐傑躺在地上,半邊身體麻木無感,剛才拿刀的手,此時更是不住顫抖,卻絲毫動彈不得。

    种師道,也如徐傑一般,摔出了百十步遠。

    空中的拓跋野凌空而去,一把扶起拓跋浩,開口:「父王!」

    拓跋浩坐起身形,抹了抹臉上的塵土,左右看了看,口中一語:「好狠厲的刀。」

    拓跋浩不知是在誇徐傑,還是在誇种師道。但是拓跋浩卻站了起來,些許內傷,並無大礙。

    遠遠的秦伍,起身飛奔,口中不斷大喊:「師父,師父。」

    种師道對於秦伍來說,太過重要,這要人命的刀,他是學定了,如何也要學。

    唯有徐傑沒有人管,許久之後,才慢慢坐起,又過許久,方才站起,一隻手,好似已經不是自己的一般。

    拖著腳步,幾十步外,尋到了那柄插在地上的飲血刀,捲起的刃口,讓刀再也入不得刀鞘,只能拿在手中。

    尋著慢慢散去的塵土,遠處的种師道也站了起來,眉頭緊鎖,拖著腳步往徐傑走來。

    徐傑一動不動,長長嘆了一口氣。

    「文遠!」种師道喊了一語,擔憂,著急,愧疚,後悔。

    徐傑展顏一笑:「种師道,你他娘的,就適合開酒館,練什麼武藝。」

    种師道卻笑不出來,口中再問:「文遠,你可好?」

    「死不了!」徐傑調笑一語。

    种師道點點頭,再道:「最該死的就是我!」

    徐傑不答這一句,而是岔開話題:「剛才那一擊,老子感覺武藝大漲。你的刀呢?」

    這一語,徐傑是在安慰种師道,卻也不是說笑,那一擊,當真有一種不凡的感悟。猶如昔日斷海潮對上轅門舞,興許這才是武道真正的交流之道。

    聽得這一眼的秦伍,連忙左右去看,口中還道:「師父,徒兒去給您尋刀。」

    「刀不要了,以後再也不練它了。」种師道答了一語,伸手攔住了秦伍,沒有絲毫的不捨,必是心中真想明白了,刀,再也不要了。

    「可惜。」徐傑只說了這一句,然後等著种師道慢慢走過來。

    遠處的拓跋浩,說了一語:「种師道,從今以後,我拓跋王族,與你橫山刀,再無任何瓜葛!」

    种師道並不轉頭,只看著徐傑,腳步慢慢往前,輕輕點頭,不答一語。

    那父子二人,已然往瓜州而回。

    徐傑與种師道,兩人面對面,就坐在地面之上,灰頭土臉,一旁的秦伍,一邊取水與兩人喝,眼神卻還不斷在四周尋著,大概是尋那柄橫山寶刀到底落在了哪裡。

    种師道看著秦伍,忽然開口一語:「秦伍,你走吧!」

    秦伍聞言大驚失色,雙膝立馬跪在了地上,口中說道:「師父,師父,你不要徒兒了?師父,徒兒會聽話的,徒兒只想留在師父身邊,徒兒的刀法還未學會呢。」

    种師道擺擺手,嘆氣:「唉……其實刀法你已經學會了,並無多少招式,內功心法,也並沒有什麼繁雜之處。其他的靠你自己,悟得到,你就悟,悟不到便罷了。留在我身邊或者不留在我身邊,也無多少區別,你若真要學,提著刀,尋人搏命去吧。若是不想學了,回到秦州,多多打聽一下,把你兒子尋到,好好過日子。」

    秦伍顯然不相信种師道的話語,口中問道:「師父,當真沒有其他要教導的嗎?「

    种師道擺擺手:「沒有了,我會的,你都知曉了,至於你是否真的明白,靠你自己。這門刀法,從來都不是練出來的,也不是教出來的。你去吧。」

    說到這裡,秦伍其實已經相信了,但是秦伍還在猶豫,猶豫要不要就這麼走了。

    种師道又在擺手:「走吧走吧!」

    秦伍重重磕了一個頭,起身,眼神鎖定一處,飛奔而去,提起地上的一柄刀,不知遠走去了何方。

    地面上坐著的兩人,慢慢站起,從瓜州城方向出來了一輛馬車,慢慢悠悠而來,馬車之後,還有五匹馬,其中四匹是徐傑的。

    趕車的那老頭不情不願,車內的少女不斷指揮著方向,遠遠看得徐傑,便是大喊:「爺爺,在那裡,快點。」

    待得近前,少女指著徐傑便是大笑,前仰後合:「文遠哥哥,你就像個泥猴一般,笑死人了。」

    徐傑也笑了笑,一邊抹著自己的臉,一邊揮手示意。

    雷老頭不咸不淡一語:「徐小子,便車搭不搭?到巴州。」

    「搭,正要修養身體,為何不搭。」徐傑答了一語,已經往車架而上。

    种師道也翻上的馬車,卻是那小姑娘反而騎上了一匹馬,把這不大的車廂留給了兩個傷員。

    馬車出發了,雷老頭又嘟囔一語:「若不是怕你這小子半道上被人殺了,老頭我才不會讓你們搭便車。」

    徐傑笑道:「要說你這老頭,當真是奇怪,做了好事,卻不會說好話。這般如何教人記得住你的情分?」

    世間多是這種人,好事做了,卻說壞話,做好事卻還得罪人,得不償失。

    雷老頭答了一語:「你這小子最讓人氣的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總比你這老頭聽人牆角要好上百倍。」徐傑答了一語。

    老頭老臉一紅,開口怒道:「胡說八道。老夫只是路過而已。」

    徐傑卻把頭伸出窗外,問了一句:「小老虎,說一說你家爺爺攔路打劫的豐功偉績。」

    小老虎還當真了,指著座下的馬便道:「文遠哥哥,你看這匹馬,就是我爺爺搶來的,我爺爺伸手就把那人打下馬去了,然後騎著馬就叫我快跑,厲害嗎?」

    徐傑煞有其事的點頭:「厲害,著實厲害得緊。先天高手劫道,豈能不厲害?」

    卻也不知此時趕車的老頭是個什麼表情。只見他往車廂裡擠了進來,說道:「老夫是懶得趕車了,吃力不討好,誰願趕車誰去趕。」

    徐傑笑著起身,準備到車廂外去趕車,卻被种師道搶了先。

    大同府境內,弘州順聖城,乃是大同府東邊的門戶所在,從燕京方向入大同,必經此地。順聖城不大,牆卻很高。

    此時城內守軍六七千人,都擠在了城牆之上,城牆之外搭著無數的長梯,長梯之上爬滿了鐵甲士卒。

    喊殺震天,哀嚎遍野。空中的箭矢如雨,一個個鐵甲從高空栽落幾丈。

    攻城,何其艱難。

    王元朗在城東三里處的高台之上,臉上寫著焦急,口中不斷呼喊:「再加鼓,往南城補充一萬人,今日定要攻下此城。」

    常凱麾下軍將,十個有八個姓常,大同這麼多年,早已經營得如鐵桶一般。這些軍將如此賣力作戰,恨就恨汴京常家老小,皆成了階下囚,死的死、賣的賣。事情到得這般地步,是戰是降?早已沒有了選擇。

    那些士卒,大多都不知道為何而戰,卻也不得不戰,在那些軍將不斷的催促聲中,在督戰隊的大砍刀之下,奮勇守城,好在常大帥向來大方,立了功勛,賞賜的金銀從來不少。

    汴京城內的皇帝陛下,正在朝堂發火,滿朝文武面前,皇帝夏銳怒問:「十三萬大軍,在一座小城面前徘徊六日不前,這是為何?為何啊?主帥無能,累死三軍。這王元朗,身為當朝樞密,如此無能,你們都說說,該如何處置?該如何處置?」

    滿朝噤若寒蟬,此時還有何人敢上前答話?便是那不畏權勢的許仕達,也連忙把頭低了低,生怕此時被點名答話。

    唯有歐陽正,邁步向前,躬身說道:「陛下,王樞密乃戰陣老將,兵法有雲,下策攻城,十倍方圍,可見攻城之難。再待些時日,順聖城必破,只要順聖一破,大同門戶便開,如此王樞密便多了謀劃的餘地,戰事當更加快速。」

    「再待些時日?還要待多少時日?十倍圍之,十三萬大軍攻打小城,何止十倍?朕且問你們一語,朝中何人可替王元朗?」夏銳心急。

    心急,往往代表心虛。為何心虛?不言自明,夏銳並非真的沒有想像過那些可怕的事情,比如安史之亂。人並非表面自信了,就真的可以自信。夏銳,也從來不是個真正自信的人,他這輩子都沒有體會過胸有成竹是什麼感覺。

    何人可代替王元朗?這句話問出,旁人都在躲閃,唯有歐陽正連忙說道:「陛下稍安,陛下三思,朝中領兵之人,無出王樞密右者。還請陛下再待些時日,必有捷報傳來。」

    夏銳已然從龍椅之上站起,眼神不斷掃視著在場眾人,好似想在其中找到一個能讓他放心的領兵之人,勇武無當,一舉破城,一舉剿滅反賊常凱。

    夏銳眼神掃來掃去,卻有一種氣餒之感。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站在緝事廠的門樓之上,手提人頭,面對兩萬多禁軍毫無畏懼。

    那個身影,站在宮牆之上,十幾萬大軍面不改色,萬軍從中縱橫無敵。

    想到這個身影,夏銳莫名更是來氣,開口喝問:「何人可領大軍剿滅常凱?」

    「陛下,王樞密必能剿滅常凱!」依舊是歐陽正之語。

    歐陽正身後,還有謝昉,聽得是連連搖頭。謝昉,本該是新皇登基之上,就會位列相公之位,為新皇帝決策人事。而今,依舊是御史中丞。

    「住口!」夏銳指著歐陽正怒語,然後又道:「朕問的是何人可領大軍剿滅常凱,何人?許仕達,你來說,何人?」

    夏銳終於想起了這個不畏權勢的年輕狀元許仕達。

    卻是這位不畏權勢的許中丞,聞言身形一抖,步履緩慢從人群而出,抬頭微微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皇帝陛下,連忙低頭躬身一禮,口中答道:「陛下,臣以為……臣……兵法有雲…………」

    「兵法說什麼了?還不快快道來。」夏銳等不及許仕達的支支吾吾。

    「兵法有雲,攻城為下,臣以為,大戰不在一城一池之得失,兵法有雲,以正合,以奇勝。臣以為,當出奇兵,直奔大同府城,攻敵之不備。」許仕達答完此語,現編現說,說完立馬面露喜色,以為自己出得了高妙之計,停頓一下,連忙又道:「對對對,攻敵之不備,陛下,當命王樞密派輕騎奔襲大同府城,常凱必然毫無準備,見得奇兵,便會方寸大亂。」

    歐陽正聞言,連忙上前擺手:「陛下,萬萬不可啊。大同不比平原之地,山高路險,一城一池,便可把守要道,若是大軍翻山越嶺,輜重必然不可隨行,山林險峻,實難翻越。即便翻越而去,必也是人困馬乏,大同城乃邊關重鎮,即便大軍到得城下,城牆也難踰越。反倒大軍成了被圍困之勢,腹背受敵。陛下萬萬不可行此險招。」

    許仕達聽得反駁,不等夏銳開口,連忙說道:「陛下,臣之計策,從古至今,不知多少人用過此計得勝,衛青奇襲出高闕,大勝匈奴右賢王。官渡之戰,曹操以弱勝強,就是奇兵出烏巢,方使袁紹大敗。陛下,奇襲之法,古今皆有。今日再用,必得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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