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97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54
第231章 白帝城,敵眾我猛,殺機何其盛

    夜晚散步,黃鶴去眼前浮現著的,仍舊是冷冰冰慚愧卻不服輸的面容。

  「對不起鶴去,可是我真的盡了力。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去襲擊的那據點,首領那麼高強,臨危不亂……」她道歉的話語反覆在心中迴蕩。她雖然是個女子,可是鶴去與她一同長大,清楚她其實是泰安義軍當年最有心機手段的人,本事不會輸給鬚眉。這次,卻那麼尷尬地失敗了,在其餘人馬輕易得勝之後……也許只是一次湊巧的失誤,可是這樣對她和新近易主的含沙派來講,就是難以彌補的缺漏。

  被冠以「極弱」罪名的含沙派,黃鶴去不得不被迫削弱其他的勢力在事前就填補它,若是事後再營救,哪裡還來得及……

  

  驀然牆頭生風,黃鶴去極速閃過,看一道黑影落足於右前方,他一直就在等這個人:「陳將軍總算來了。」他的到來,或多或少驗證了黃鶴去心裡的揣測。

  「我在小王爺的據點發現了不少可疑人物。」陳鑄和他並排齊走,肚子明顯胖了一圈,「今天一個下午,都在那幫人當中吃飯……飽得很……他們都是抗金聯盟中的,帶著點南方口音應該大部分來自南方義士團……」他一邊使勁地揉一邊繼續說:「冷冰冰那裡一切如常,小王爺那邊敵人卻多出了不少……被黃大人料中了……」他說完這句,已經超出黃鶴去老遠,那腳速,黃鶴去必須用輕功才能追及。

  黃鶴去沒有加快步伐,確信陳鑄會走回來:「陳將軍果然沒有令我失望。林阡真的打著對付冰冰的幌子,想暗地裡對付小王爺……」

  陳鑄發覺自己走太快,回身重新和他並排走:「林阡最信任的就是厲風行夫婦,依賴的正是他們實力最強、動作最小心,哼,可惜在我眼皮底下,南方義士團再怎麼謹慎都沒有用。林阡怕是想不到,他的人馬這麼早就暴露了他的想法。他想要避實攻虛,咱們就嚴陣以待,讓他也嘗一嘗失敗的滋味。」

  「可是我有另一種想法,他們的行動,會是佯動嗎?」黃鶴去輕聲問,「會不會是故意迷惑我們?其實既不是針對冰冰,也不是針對小王爺……」

  「黃大人多慮了,你不要太高估他們的能耐。他們是真是假,一目瞭然。你我都知道,避實攻虛從小王爺下手是林阡最快的手段,不可能大費周折來碰我和猛烈這兩個硬釘子。」陳鑄再一次來回,看黃鶴去仍舊鎖眉,疑道:「黃大人還有什麼顧慮嗎?」

  「林阡並不是那種孤注一擲的人,他一定會留著後路,所以很可能還有下一步的計畫,你和猛烈萬不可掉以輕心。」黃鶴去低聲道。「可是,他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的主要兵力都押在冷冰冰和小王爺身上,哪有多少力量來對付我和猛烈?黃大人要相信我和猛烈,我們的人馬皆是近年來四處征戰的精銳,現在所有的副將統領都集聚在我們身邊,接到我們的命令就可以立即指揮他們的麾下。就算抗金聯盟一起上,我們的人也未必輸。黃大人不必為我們擔心,厲風行等人動手的時候,我們會從旁協助黃大人,一舉擊垮抗金聯盟!」

  「好,有陳將軍此言,我就放心了。」黃鶴去一笑。

  對話中途陳鑄來回數次,黃鶴去看著都替他累,可是沒有辦法,他實在跟不上陳鑄。

  陳鑄驀地竄了老遠,這一回黃鶴去終於愕然,陳鑄飛到道旁樹旁不知做了個什麼標記,黃鶴去嘆他身手矯捷,不禁要問:「陳將軍在給誰留記號?」

  「沒有留記號。」陳鑄笑著把手上的東西托起來給他看,「這片葉子很不錯。我看著鮮活,就先摘下來看看。」

  黃鶴去額上流下一絲冷汗,最怕詭絕心血來潮。王爺身邊的大紅人,他的這個詭絕稱號,恐怕不止形容他對敵時候的詭計多端,還有他做人的詭異作風吧……

  那些宋國的小子,原來是想放著冰冰這個破綻先不動,直接從小王爺乘虛而入,只不過,他們遭遇了多謀快斷的詭絕,注定要全盤受挫……

  

  接連過去了兩個雨天,白帝城的表面一片寧靜。

  這個季節一直淒涼,然而再難躲一場動盪。

  這兩日,的確屯集於完顏君隱之側伺機行動的南方義士團,蠢蠢欲動不止一次,然而卻首鼠兩端,沒有敢發起大規模的出擊。

  黃鶴去心知肚明,敵人沒有準備完善,不敢倉促出戰,厲風行身邊有一個名叫金陵的智囊,才沒有輕易地墮入他黃鶴去等待的陷阱。黃鶴去不禁嘆惋南方義士團的嚴謹,若不是有詭絕的利眼,恐怕連黃鶴去也難以發現他們的潛伏。

  每一戰,都不能輕言敵人的能力和自己有絕對的懸殊。無論金宋,都人才濟濟,敵人不敢輕舉妄動,我其實也一樣,這便是敵眾我猛、我邪敵惡。

  只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接下來,就看誰是道,誰是魔了。

  黃鶴去扣緊手中茶碗,就勢一捏:林阡,你來不及想你的後路了,還是想想怎麼向厲風行交代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54
第232章 心事幽,難覺難解,與誰共剪燭

    「為何我這一局竟然輸了?」這天下著小雨的傍晚,心血來潮向吟兒挑戰棋藝的勝南,坐下之後沒有多久就輸給了她一盤。

  吟兒笑著贏他:「你真就不是下棋的料啊,你看看,你注意了左路,卻沒有攻擊我的右路,下棋的時候,怎麼可以不注意連通……」勝南虛心接受著她教誨,連連點頭。

  「對了勝南,雖然天哥是想立刻就收拾那個小王爺,可是陵兒堅持著要等,我不明白,為何陵兒要再等?你當初的計畫,不就是全力打擊其中一個、繼而削弱最靠近她的一個嗎?咱們替冷冰冰製造了一出失敗的慘劇徹底架空了她,為了她黃鶴去的確也削弱了小王爺,計畫由始至終沒有失誤。萬事俱備,何以我們不立刻出擊搶了小王爺的地盤?要知道,時間一長,天哥和陵兒反而容易被黃鶴去發現,反而容易失敗……」

  「若出擊太倉促,風行和陵兒的下場,更是必敗無疑。」勝南輕聲道,「寧可他們被發現被嚴陣以待,都不可以讓他們草草出擊一戰就敗。這兩種輸法,你知道哪一種更折損人心。」

  吟兒一怔:「出擊倉促?你是說,陵兒和天哥還沒有準備充足?」

  勝南點頭:「仍需完善。不過,如你所言,備戰的時間不可過長,我給了陵兒最後兩日的期限。」

  「陵兒沒有把握,一定是覺察出了對手的強悍……被削弱之後還這麼厲害,小王爺比我們想像中要高強。」吟兒沉思著,幾乎忘記下棋。

  「可以這麼理解,我低估了他。」勝南看她停下不下,趕緊握著她的手替她隨便下了一處:「下在這裡,下在這裡,對,就是這裡。」

  「去!有你這麼不守規則的?!」吟兒發現他作弊,怒著自己下了一處,不免有些撼動,「那個小王爺……真的有這麼厲害?」厲風行金陵率領的南方義士團,是抗金聯盟此番在夔州最精銳隊伍。自去年成立於泉州之後,間或也與金人數番明爭暗戰,這一年來常勝不敗,是江湖上最突出的新興勢力。這樣一支隊伍,都對付不了被削弱之後的完顏君隱?

  吟兒看勝南點頭,顯然有些失望:「那麼,我們第一步架空冷冰冰,相當於只是把天哥和陵兒的把握從三成提到了四成,並不能完成這第二步擊敗小王爺。也就是說——咱們做了這麼多事,竹籃打水一場空……」

  勝南一笑,繼續落子:「你侷限在冷冰冰和小王爺這裡看計畫,當然覺得會落空。可是,冷冰冰和小王爺只佔計畫的一部分啊,加上另外一部分,局勢就全然變了。你忘了咱們的敵人還有陳鑄和完顏猛烈?」

  吟兒一愣,揣測著:「我原先以為,你會把他二人放在下一步去對付,原來你想讓他們在這一步也一起出局……」

  勝南笑道:「是啊,就像你適才也告訴我的,下棋的時候,不能光注意左邊,要連著右邊一起下。當完顏猛烈和陳鑄同時出局,小王爺的所有盟友一起淪陷的時候,陵兒的把握又何止現今四成之多?」

  「可是,咱們怎麼讓陳鑄和完顏猛烈『同時出局』?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人馬了,你能和誰借兵力?」吟兒蹙眉。

  勝南笑:「放心好了,實在沒有棋的時候,下棋的、觀棋的,都可以進去攪局。你就等著這一步小王爺敗走吧。」

  吟兒知他早已有了破敵之策,微微點頭,看回棋盤,一怔:「你又輸了一局!天啊,怎麼一個下棋這麼爛的人,卻會用棋來說教……」

  勝南窘迫且生氣地站起來:「不行,剛才為了跟你解釋,那一棋我下錯了位置……」

  「不行不行,你不能這麼小人,棋下了就是下了,走錯路了怎麼可以再回來!」

  

  吟兒大急,趕忙站起來和他爭奪那顆棋,動作幅度過大驀地就將桌上蠟燭撞翻了,樂極生悲,吟兒本能地用袖去扇,飛快地將那落在桌角的燭火扇除,總算沒有引起火災,一瞬間屋子驟暗,雖然伸手還能看見五指,但對面的勝南卻一點聲息都沒有了……

  吟兒心生怖懼,一邊摸火摺子一邊去試探那根倒下的蠟燭,卻忽然停滯,好熱啊,這是個什麼東西……燙得無法形容啊……這個溫度,其實自己也接觸過的,黃天蕩的那一晚,藍玉澤不在場,雲煙姐姐也還沒有出現,我就依靠在這樣的熱度旁邊……勝南的手吧,這隻手,明明原本只屬於我一個人,卻從來不給我握……吟兒使勁地揉捏著他的這隻手,好像是右手,眼淚汪汪地不想鬆開……

  「吟兒是你的手嗎?」他靠得很近,也許發現自己在侵犯他了吧,吟兒想讓這個時刻再停一會兒,其實,今天可以藉機告訴他的,可以鼓足勇氣告訴他的……

  「吟兒你鬆開,這是我的手……」他一邊把手縮回去,一邊也摸出火摺子來點,「奇怪啊,你的手跟個鬼似的,還沒到冬天就這麼涼,剛剛嚇死我了……」

  他把蠟燭點好了放正,吟兒知道,憋足了氣還是沒有表白的後果,是滿面通紅,很應景地是,蠟燭明顯地比之前要暗,看東西特別模糊,勝南估計是看不清自己了,太好了……

  「去,找剪子,我要來修理一下燭芯……」勝南帶著輕責的語氣,吟兒領命去找,正在鬆一口氣,腦袋裡突然冒出了一句詩來,這句蹦出來的詩使得她的臉更加火辣——「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

  窗外風雨不停斷,吟兒真的太想越過現在的這層關係了,不想只做他身邊一個夥伴了,現在她和他名正言順的關係,還是雲霧山上加上洪瀚抒一起的結義兄弟……心裡百轉千回,回身悄悄看勝南的背影,他此刻在想什麼呢,他有沒有覺得我是在故意地握他的手呢……她看著他側臉,他好像在偷笑著什麼啊,難道說,他發現了嗎?

  正巧這時候他轉過身來略帶狐疑地瞄了她一眼,她大驚,急忙轉過身去找剪子。

  

  勝南等她找剪子的過程裡,如釋重負地回味著戰勢,心裡的想法一環套著一環——

  下棋的時候,最必須擅長的是審時度勢。

  可是,形勢,又是由敵我雙方多少巧合堆砌起來的。

  幾路棋子一起下。

  不只是讓冷冰冰和小王爺「唇亡齒寒」,而是讓黃鶴去的每一路、「唇亡齒落」!

  回想著地圖上陳鑄和完顏猛烈靠得極近的據點,勝南不自覺地就露出了一絲笑容,要以最少的兵力同時擊敗他們兩人,並非沒有辦法啊。

  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暗處有眼睛在看著自己。勝南心起寒意,今天怎麼回事,一直覺得身邊的事情很鬼魅,吟兒的手那麼冷,不會是因為不自信吧……

  回頭看了一眼吟兒,她恰好轉過頭去,找個剪子還手忙腳亂,勝南笑著搖搖頭,看火下已經嫌長的燭芯,忽然腦子裡闖進了一句詞來,「剰喜燃犀處,剪燭看吳鉤」。對啊,這一次把他們趕出白帝城,將來要把他們趕出開封府……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54
第233章 破竹勢,腹背雙雕,唇亡齒亦落

    「現如今,吳當家和二大爺準備攻擊冷冰冰,天哥陵兒等著對付那小王爺,宋賢宋恆去瞿塘峽騷擾解濤,黛藍和文暄師兄留守。」吟兒看勝南重新的安排,知道他一定另有打算,看他表情,就覺得事情一定有很好的轉機,「那我們做什麼呢?坐著等結果?」

  「我們?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去和這條街的這個老闆把店舖買下來。」勝南在桌上輕輕寫了那些字的形狀,吟兒一愣:「我們換據點?為什麼我們要換據點?」

  「不是換據點。」勝南笑著說,「就你我、雲煙、心未,再帶些可以裝點門面的人,就夠了。」

  「這是一家什麼店舖?為什麼要買這家店舖?」吟兒奇問。

  勝南驟然壓低聲音:「因為,這家店舖可以切斷完顏猛烈和陳鑄的連通。我們把唐心未帶在身邊,也算切斷他和他們進一步的連通。」

  「什麼店舖有這麼大的作用?」吟兒愣在原地。勝南拉著她往外去:「現在,咱們就跟那老闆說價去,兩日之內,再從那店舖撤走……」

  吟兒聽得這「兩日之內」,也略微有些清楚,他,沒有借用多餘的兵力,卻確實是在為他的人馬解決後顧之憂啊……

  

  七月十四的清早,陳鑄被一陣鞭炮聲吵醒,詢問手下,原是據點的對面新開了一家店舖。新開了一家店?不對啊,這樣的緊要關頭,莫不是有宋人潛伏進去了……

  陳鑄蹙眉,立即從床上跳起,出門躍下欄杆飛速降至對面屋頂,正待勘查,驀地一驚,屋簷下,正有一個黑衣男人恰好抬起頭來看他!那不就是飲恨刀林阡!

  陳鑄心一涼,他怎麼敢大張旗鼓地住到了自己據點的對面,還膽敢放鞭炮慶祝生怕自己察覺不到!

  陳鑄冷冷地做出一個僵硬笑容回報他,他正在微笑著看自己,彷彿一直在等自己的光臨。陳鑄一分神,險被屋瓦所絆,心念一動,立即選擇腳下厚瓦作武器,飛速地以劍挑之直襲對面簷下勝南,勝南眼疾手快,雙刀齊出,力道之大,絕風之嘯!

  陳鑄與他遠距交戰第一回合,便只見那堅瓦一去、粉身碎骨,剎那半空盡皆殘石裂土,紛紛揚揚,滿目蒼涼,竟全是這堅瓦的遺骸。陳鑄暗自心驚,卻不容緩,石雨中再度出招,劍鞘橫穿甩去,直擊雙刀當中空隙,勝南極速轉攻為守,那劍鞘來勢洶洶,雖言為鞘,卻有金石之效,勝南攔擋之際,也已感應出對手武藝的凶狠,這一鞘的威勢,足以超越劍的鋒利!勝南將劍鞘截停還不及擊落,又聽得劍鞘之後猛急異聲,知還有暗器在後,可是和上次解濤雙箭先後順序不一樣,陳鑄的下一道暗器後發而先至,趁著雙刀與劍鞘齊停,那黃綠色暗器帶著出人意料的速度準直地插空進劍鞘、銳利地突破完劍鞘帶著餘力衝擊過了雙刀的防線!

  那一刻,已經截獲劍鞘的雙刀來不及再發力,顯然已被衝破,林阡要是躲閃,那他飲恨刀就輸了一次,陳鑄也就立了一次下馬威,若是他逞能不躲閃,他只有被這暗器殺死!陳鑄冷笑,期待著敵人選擇任何一種結局,可是,眼前的情景完全不對勁——不對,被衝破防守的林阡,為什麼會把短刀對著他自己的胸口,難道他輸了就要自殺!陳鑄大驚失色,親眼看著勝南忽然一刀和暗器一起插向他自己的胸口,不及相攔,然則直到最後,一身虛汗的陳鑄,才發現自己的揣測完全錯誤,勝南那一刀,的確是插向和暗器一樣的方向,但是,是為了插暗器!

  這追風之速,這追風的念頭!

  陳鑄收回笑容,略帶驚愕地打量著自己的敵人,他真的太有膽量,陳鑄不禁汗顏:「這是我發暗器的一種方式,名叫『破竹』。後面的暗器,穿過前一種暗器的中間,你截停前一種暗器的同時,後一種暗器會破竹而入,穿過你的防範……」

  勝南將那黃綠色暗器從短刀上取下,那麼大的風力,原來只是一片普通的樹葉而已:「這是我接暗器的一種方式,這麼巧也叫『破竹』。暗器敢穿過我的武器到我的面前,我的武器救不了我,就只有先殺了它!」

  陳鑄一愣:「不過你的『破竹』好險。遲片刻都會來不及,歪半寸就是自盡……」

  勝南一笑:「你的『破竹』再高妙,樹葉還是樹葉。」

  勝南輕輕將那樹葉揉捏在手心,適才臨危,實在是沒有辦法才鋌而走險,實在沒有想過,陳鑄的腦子會轉這麼快,這「破竹」,顯是他剛剛才想到的必殺技。勝南初次與久仰的詭絕交戰,明白面對詭絕的時候,應該保持面對毒蛇一樣的心態。

  陳鑄臉色一變:「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勝南一笑,表情令陳鑄捉摸不透,陽光柔和地灑在勝南身上,領袖的氣質隔空壓迫著陳鑄:「我最近幾日一直在這裡散步,總是看見有人鬼鬼祟祟形跡可疑,所以我推測這裡可能會有你們潛伏。碰巧我女人喜歡這家店的味道,我就把這家店買了下來送給她,沒想到陳將軍竟然真會出現此處。陳將軍這麼緊張,莫不是恰巧駐紮在在下的隔壁?在下改天必將拜訪!」

  陳鑄冷笑著挑明:「你少狡辯,這種伎倆我在金國見得多了。你是因為我行蹤暴露了故意住過來的吧?怎麼,不想暗戰了,所以要和我明戰?」

  「不錯啊,我住過來,就是因為這家店兼具天時地利人和,完顏猛烈是鄰居,陳將軍你住對面。」勝南笑著說。

  陳鑄冷道:「你膽子真不小,敢住到我們中間來,真就不怕腹背受敵嗎!」

  「我來不是為了腹背受敵,我來,是和你們尋求合作的。」勝南又做出他俘獲一切的笑。

  陳鑄看著他的笑,心莫名其妙地一顫,他出道之後這麼多年,經歷過大小戰役無數,從來沒見過這般的敵人:「尋求合作?誰會跟你合作?!」

  勝南收斂了笑容:「你們不肯和我合作,那就只有被我強行合作!」

  換陳鑄長笑:「黃大人料到你會來對付我們,卻沒有料到你膽子這麼大,單槍匹馬地跑來!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當心些,我和猛烈所有的副將統帥都在這裡,而且一聲令下,不知多少人馬會從你腳底下冒出來!」

  「解決了你們這些元帥,他們冒出來也是給我飲恨刀砍。」勝南迴應,「陳將軍,在下來白帝城的目的,就是為了趕走這些不屬於白帝城的人,能殺便殺,能嚇就嚇,能騙也可以騙。」

  「光說有什麼用,林阡,你最近幾天還是不要喝水得好,當心這幾口井裡被我下毒。」陳鑄陰笑,話剛剛說完,人已在路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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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破竹勢,腹背雙雕,唇亡齒亦落

    夜半,不知敲了幾更,完顏猛烈某位副將謹慎小心地起身解決三急問題,一邊解決一邊緊張地左顧右看,隔壁這個時候,不會派人過來暗殺吧,許是入秋的緣故,冷得直打哆嗦。全副武裝滿心戒備之際,忽然聽得隔牆傳來對話聲:

  「據說陳鑄要在咱們井水裡下毒,威脅林少俠撤離……」

  「怕什麼,咱們這麼守著,能出什麼事?」

  「那幫金人如果實在敢這麼做,就太卑鄙了……」

  「兄弟你看著,我們這裡有一個人喝水鬧肚子了,我就立刻以牙還牙,去完顏猛烈和陳鑄的井水裡也下毒!」

  「哎喲,別說我還真有點腹痛……」

  「兄弟,你怎麼了?怎麼了?好啊,這是金人們逼的,怨不得我!」

  該副將聽得越來越緊張,窒息在茅廁不敢出來,不久之後果然月照兩道黑影,晃過了守衛齊至自己院中井旁,躡手躡腳不知做了什麼,窩藏在茅廁間的該副將心下悚然:幸好我今天起夜,否則豈不要被你們下毒害死……

  

  整整一日,完顏猛烈與陳鑄部下之眾未敢喝水吃飯。

  在白帝城要存活下來,如果首領沒有下達命令,誰也不敢偏離據點半步。更何況多事之秋,還有個大威脅大張旗鼓地駐紮在隔壁,出亦難,不出亦難……

  然則問題懸了一日之久沒有得到完滿地解決,眾金將終於個個苦不堪言,繼而怨聲迭起。

  完顏猛烈清楚了事情的根因,終於再忍耐不住,最直接的處理方法是躬行此事,於是餓著肚子親自到井水旁察看了,調查了,也嘗試了,那井水乾淨清冽味道還很甜,根本就不像被誰下過毒,連瀉藥都沒下!完顏猛烈火冒三丈,又是生氣又是哭笑不得,沒想過自我批評一下,直接拿著那起夜的部下數落了一番,罵他散佈謠言,責他愚昧無知,靜下心來,想不明白這樣的詭計宋人怎麼想得到……

  陳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啪一聲就把手上的空碗反扣在桌面上,罵了一句金文宋文的結合體,怒氣衝衝地坐下身來——

  「林阡,你最近幾天還是不要喝水得好,當心這幾口井裡被我下毒。」他對林阡的最後一句恐嚇,只不過是為了給他留下一個威脅,挽回他詭絕出馬一貫的面子。他的威脅,只不過是偽裝出來的,只不過是衝口而出的一個念頭。

  兵不厭詐。可是這樣的計謀,他想得出來,卻不屑於真的就用,事實上他得知林阡竟然會用的時候,暗自在心裡還鄙視睥睨了一番。

  結果,他錯了,他的敵人聽到了這樣的計謀,也同樣不屑於直接就用,卻把計策增加了只一點點,虛晃一招,矇騙了他們兩個,戲耍得他們一整天都人心惶惶。

  林阡,原來你不僅膽子大,還喜歡現學現賣……陳鑄洞悉地笑,可惜啊,你再也沒有機會從我這裡學到什麼了,既然你只敢騙人,不敢害人,證明你身邊真的沒有什麼勢力,那就不要怪我,你昨天住過來,今夜就會被我們夾擊!

  「你分析得很不錯,林阡落魄到靠戲耍我們自保,說明他身邊的確什麼兵力都沒有。咱們不能再被他牽制,今夜就一起出力把他消滅!」完顏猛烈點頭,「陳將軍,想不到您是林楚江父子的剋星啊……」

  「咱們倆要是為了只一個人而亂了陣腳,那就真是太對不起黃大人的期望了。」陳鑄一笑,「不過,我倒是不想就這麼以多敵少,林阡要留著活口,將來,我要好好地討教他的飲恨刀……」

  完顏猛烈一怔:「飲恨刀?去年在建康保護公主的時候,倒也是見識過他的刀法。那次覺得他武功高強,今次覺得他陰謀詭計也多得很……」

  陳鑄蹙眉:「上次南窗說,宋人敢留在白帝城反擊,是他全力慫恿的,也是他一手策劃的,若是他到了我這年紀我這官職,用兵的水準怕也不在話下,若是可以勸降他,到可以和他做朋友,現在想想,他真像年輕時候的那個我啊……」

  完顏猛烈看出他一臉的憧憬嚮往,越說越快,越講越投入,趕緊扯他衣袖:「陳將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

  陳鑄收回方才的失態,恢復了一貫的表情站起身:「抗金聯盟,必亡無疑!備戰!」

  

  此夜夜深。陳鑄完顏猛烈互通暗號之後,一正一側,全力以赴。只等著看林阡和他手下裝點門面的眾夥計措手不及,棄甲曳兵而逃。

  完顏猛烈站在據點樓閣的欄杆旁,看陳鑄的兵馬停於路中一直僵持未有出手,惟恐遲則有變,忙不迭地給領兵陳鑄使眼色,催促他速戰速決。

  陳鑄蹊蹺地看著自己的先行隊伍停留於林阡門前:「打不開門?怎麼會打不開門?!你們連城門都可以打破……」

  心念一動,大聲喝道:「林阡,你乖乖地出來!何必像縮頭烏龜一樣,要戰便戰,要降便降!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屋內,沒有絲毫動靜。路旁,車馬盡數繞道。

  陳鑄冷冷一笑:「強攻!」完顏猛烈聽他施令,微微點頭,手往身後一揮,弓箭手齊齊上前,對準了隔壁深院,只等他們一逃離,立刻發射。

  迫在眉睫,林阡仍舊縮頭烏龜。

  轟然巨響,正門被陳鑄兵士齊心協力撞開。

  弓弦拉滿,完顏猛烈手下正自全神貫注瞄準後院。

  雷輥電霍,所有部將凝聚制戰點亟待指揮人馬使林阡腹背受敵。

  所有人都被之後的邪惡情景震驚了。

  也許別人都瞠目結舌。陳鑄只知道自己耳中只剩下自己的一句話:「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當心些,我和猛烈所有的副將都在這裡,而且一聲令下,不知多少人馬會從你腳底下冒出來!」

  所以結果,林阡就利用這句話裡的「腳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了……

  這一溜走還不打緊,關鍵是在他臨走前,把門窗都故意地緊閂了,這緊閂還不打緊,因為他打了地道,導致他的屋子在陳鑄攻擊之前就已經搖搖欲墜,陳鑄最後這一撞,這座屋子只有倒塌的宿命,這一倒塌也還不打緊,可是面前的屋子,和完顏猛烈所站的位置和部將們認定的制戰點很緊密地連在一起……

  陡然之間,陳鑄的先頭部隊和完顏猛烈的督戰統帥,隨著屋子被摧枯拉朽也一併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斷壁殘垣,和一片廢墟裡偶爾伸出來的或白色或紅色或土色的手腳……還有身邊繞道而行的車馬帶走的驚慌失措:「不好啦,有屋子塌了……」

  有屋子塌了……白帝城裡只塌了這一處,可是這一塌卻將局勢全然改變……陳鑄目光呆滯地看著這一切。這意味著,他從黃鶴去的助手淪為了痛腳,在黃鶴去可能最需要他幫忙的時候,幫助林阡對付了完顏猛烈!埋王之策,屢試不爽,害東方雨自殺,害陳鑄猛烈自相殘殺!

  可是這樣的錯誤,東方雨犯得起,他詭絕犯不起,卻居然、明知林阡曾借了東方雨的刀殺了東方雨的人,還把自己的矛借給他攻完顏猛烈的盾!

  一剎那,手足冰冷……

  原來,不是唇亡齒寒,而是唇亡齒落。以破竹之勢,一箭破敵陣,腹背作雙雕——

  

  沒有易幟那麼明顯的標誌

  沒有硝煙也沒有城池

  只有地盤和士氣的喪失

  還有人心的萎靡

  只得到林阡曾經征服一切的笑容和一句對金人的咒語:

  「你們不肯和我合作,那就只有被我強行合作!」

  

  陳鑄恢復意識之前,可以清晰地在腦海中一直回味著林阡的這句話。他,竟然在一天的時間內,真的被林阡強行合作了,也怪自己「多謀快斷」,輸得跟做夢一樣……

  成敗得失,對他詭絕來說向來微不足道,卻不知怎地,有些意猶未盡,又同時哭笑不得。這敵人,將來在戰場上見面的時候,他要定了,「林阡,不是沒有猜中你,卻真的沒有猜透你,竟然,比我還快,還耍我……故意地住過來,故意地把我們所有人吸引到你的身邊,故意地讓我們把所有將帥統領集中在一起,故意地活埋在一塊……」

  這麼大的據點,這麼多的人馬,這麼強的勢力,卻造就了這麼亂的局面……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55
第233章 破竹勢,腹背雙雕,唇亡齒亦落

    七月十五,金南第九完顏君隱出厲風行不意,嚴陣以待,反守為攻,令南方義士團備感棘手,久攻不破反呈敗跡。聞完顏君隱與厲風行陣前交鋒並以劍傷之,林阡臨時變策先令吳越君前急速強攻冷冰冰以牽制完顏君隱。冷冰冰失人心而示弱,黃鶴去當即遣詭絕先行解冷冰冰之圍,晚矣,驚聞詭絕竟活埋完顏猛烈過半副將統帥,麾下兵馬皆處營救之中,局面一時難控。黃鶴去獲悉此變,知五路必失其三,迫不得已,終將前計全盤推翻。

  但說南方義士團雖主將戰敗,氣勢未減,軍心不亂,原是由金陵指揮續戰。完顏君隱久戰難勝,得悉另三路均失,宋軍後援已至。為保全勢力,完顏君隱當機立斷,放棄僵持,與黃鶴去同撤夔州,另尋策略,兩路人馬混跡於民眾之中,井然有序地撤離而去。首戰畢,宋有折損,金南或敗或離,實勝負相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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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勝南和吟兒站在江畔目送金人完好無缺的兩路相繼離開,不禁有些感慨,那小王爺不愧是正規軍隊的統帥,撤離時吟兒遠遠旁觀,便見出他大將風範、王者魄力,饒是吟兒武功高強,也不敢貿然過去接近他軍隊,完顏君隱能在周圍盟友盡數覆沒的情況下毫無損傷保持冷靜地撤出白帝城,領兵之才顯然不在話下。別說此時此刻抗金聯盟要在白帝城忙於收拾局面,就算敢在官軍眼皮底下掀起一場亂戰,輸的也未必是這位小王爺!

  吟兒嘆了口氣:「原先我們都以為,讓陳鑄和完顏猛烈一起出局,會增加陵兒和天哥擊敗小王爺的把握,我們就可以四路全勝,誰料到事與願違……計畫折衷在兩日之內原本無缺,卻據說陵兒和天哥在潛伏的第一天就已經暴露給了詭絕……」

  勝南點點頭:「咱們先前說的必勝,本就建立在風行和陵兒沒有暴露的假設上,適才我得悉戰事,才知道敵人比想像的要厲害,他們早就發現了風行和陵兒,當時就將計就計。不過他們的必勝,卻是建立在魏南窗沒有暴露的假設上……我們和敵人之所以平局,是因為計畫都沒有天衣無縫。」

  「幸好你剛才強令天哥收戰,若天哥不服氣繼續與小王爺打下去,怕現在已經被他俘虜了。」吟兒一笑,「我記得你適才指揮交戰的時候,對陵兒很柔和地說『盡力為之』,卻對吳當家和二大爺很凶狠地說了一句『務必勝之』。兩種態度截然相反。」

  「若不下狠命令極速強攻下冷冰冰,小王爺和黃鶴去又怎麼可能像現在這般不敢戀戰連夜離開白帝城?」勝南笑著說,今夜金南人撤離夔州的所有原因——

  冷冰冰,不幸被強迫示弱;陳鑄,不幸被強迫合作。

  黃鶴去明白,幾路皆待控的結局是幾路皆難守,所以不戰而撤;小王爺深知,幾路皆需救的後果是幾路皆易失,因此未援而退。

  魏南窗,糊裡糊塗將自己人賣了;完顏猛烈,莫名其妙被自己人敗了……

  除了陳鑄過早發現南方義士團之外,一切,一直和勝南設想的基本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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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爺真的很強。」吟兒轉身離開,不免為風行陵兒擔憂,「天哥一向打遍東南無敵手,而南方義士團,自成立以來從來都是勝者。勝南,今日這戰敗,會不會對他們在泉州造成不好的影響?」

  勝南與她寸步不離:「怎麼會?最強的軍隊,不是常勝不敗,而是對成敗得失輕拿輕放。大家都明白,劣勢下也擊不垮,那才是真無敵。他們有了小王爺這個難纏的經歷,反倒是一次歷練,日後才更加成熟。」

  「說的也是,陵兒說,今夜南方義士團前所未有的團結。」

  「經此一役,南方義士團的實力已經無異於官軍了。風行也會察覺到自己輕敵的弱點,更利於他將來坐斷東南。」勝南笑著說,「你應該有盟主的信心了吧,金人們都走了,而且你的抗金聯盟已經開始趨於穩定,風行和陵兒的南方義士團足以放心,而這一次新嶼和君前的順利合作,更是替紅襖寨和小秦淮解除了幾年來的積怨。」

  吟兒一怔:「難怪他二人會合作,你的考慮真是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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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兒上了馬車,憂愁還在眉間停留:「可是,事情還沒有完不是嗎?黃鶴去和小王爺雖然沒有救另外幾路直接走了,卻保全了他們最強的勢力。黃鶴去和小王爺是得勝離開的,應該會很快殺個回馬槍……」

  「吟兒。保留下來的是誰都可以,可是就是不能是黃鶴去和小王爺。」勝南的話意味深長。

  吟兒一愣,勝南笑著坐在她身邊:「你和我先去城門口把陳鑄也送出來。黃鶴去就不必我們管了,自有人收拾他。」

  

  留下來的是誰都可以,卻不可以是黃鶴去和小王爺……這也許,就是黃鶴去離開白帝城之後的遭遇了吧……

  當一局棋下完的時候是平局,那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棋盤放大,繼續往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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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兒看窗外風景急馳而過稍縱即逝,唯一不變的是身邊勝南的存在,她不知怎地,心裡很安妥。

  如果冷冰冰知道,她的慘敗其實是勝南故意放水給其餘金人卻全力打擊她,如果魏南窗知道,他從出現的一刻就已經在引起勝南的懷疑,如果陳鑄和完顏猛烈知道,勝南住到他們中間伊始就下定了一個人敗兩路的決心,如果黃鶴去和小王爺知道,他們接下來會遭遇什麼……

  如果有這麼多如果,勝南還是會審時度勢製造出別的計畫吧……吟兒微微嘆了口氣,面上一紅,擁護他,崇拜他,喜歡他,沒有什麼不可,只要他在,金人的噩夢就永遠不可能終結,他們膽敢潛伏進白帝城摧毀抗金聯盟的據點,膽敢暗殺易盟主大肆作亂,膽敢破壞抗金聯盟的地盤,就應該會料到他們的報應。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55
第234章 同根生,同仇敵愾,同月枕愁眠

    「黃大人的人馬,竟然可以毫無損傷地出得城門。」

  撤離之夜,黃鶴去與小王爺沿江而行沒有多久,兵馬即被一群攔路者阻滯。發話的黑色長袍,佇立路中央,應是人群之主,身後人馬雖說數目還不到十人,卻早已是陳力就列、劍拔弩張的姿態。他這句話、這個陣勢,表明他早就在等黃鶴去的到來。

  這男人二十多歲年紀,樣貌很熟悉,彷彿在哪裡見過面。英俊魁梧,且成熟老練,應是抗金聯盟的一位領袖。

  黃鶴去知道他屬於敵人:「你回去告訴林阡,我雖然輸了三路,可是,他要好好負責厲風行的損失了。」那男子環視四周,也冷冷地笑:「原來你不是潰逃出城的。」他的冷笑,和黃鶴去自己的冷笑幅度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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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隨即將亮澤鋪在江面上,鬼節的圓月,不知為何竟蒙上了一層陰寒,令人心傷。江面上狂風不停地捲集,天氣並不是很好。忽然天地外若有若無傳來一陣簫聲,不仔細聽聽不見。

  

  「我不僅不是潰逃出城,而且還是得勝才出城。」黃鶴去暗自揣測著他到底是誰。

  「哥,林阡給我們的命令:非潰逃者,擊至潰逃!」

  「好,石磐得令!」眼前的魁梧男人嚴肅地盯著鶴去,適才傳令的人躍至石磐身邊,卻不是莫非是誰!

  黃鶴去陡然聽見石磐兩字,看見莫非的面孔,再聯繫起剛才他的一聲「哥」,這才明白一切的荒誕,好一個林阡,竟然替他父子之間安排了這樣的相遇!石磐,現如今,據說也是天山派的繼任掌門了,那麼他帶領的這幾個,豈不是來自於西遼天山的絕頂高手?!

  黃鶴去不知該喜該恨,一刀瞬即出鞘,莫非手中的斷絮劍仍是凌幽手裡的那一隻,該刺的也還是同一個人:「奸賊,你跑不掉!」

  鶴去麻木地笑:「奸賊?」他見了他的父親,竟然稱呼為奸賊……

  莫非克制不住仇恨和衝動:「我說過、誰是我父親誰就得死在我的手上!」

  就是這個父親,害了母親的一生,在瓜洲渡差點殺死自己,還殘忍地殺害恩師白鷺飛……就算自己骨子裡流了一半他的血,也有另一半是恨他恥他的血!長江下游的父子之戰,終究要到上游來再演一遍!

  莫非殺機太重,仇恨早將他斷絮劍覆蓋,異常激銳,卻失去運用眼神術的淡定。

  不知有誰可以看見,黃鶴去眼中有了一絲猶豫,或者說惆悵——他該怎樣去應戰?!儘管對方曾經是自己想利用的棋子,真正面對的時候,畢竟要留情,就算不是父子情,也總要有過去記憶的牽連,何況,顧忌還不止莫非一個……

  勉強接下數劍,絕漠刀一點都不凶狠。落敗,直接呈現在比武過程的每一時每一式。好多場戰爭,毀便毀在情之一字!

  疲累,吃力,卻終究省悟,再這樣下去,只怕還是在往林阡的圈套裡鑽,莫非如此恨他,也便是說,凌幽恨他,這早已有了裂縫無法維繫的骨肉情,他再在乎也沒有用,他越看重,傷越重!

  也不知是出於習慣還是走投無路被逼無奈,莫非決殺一劍飛速襲來的同時,黃鶴去袖中驀然梅花錐離手而去,在執刀之手的偽裝下,梅花錐極速穿行半空直擊莫非,莫非始料不及,即刻掣劍躲閃,瞬即正面石磐一劍緊上,接下黃鶴去這一刀,斜路里與此同時飛出一根金針,與梅花錐猛撞齊落,原來是吳越到了。

  吳越抽出佩劍與石磐雙劍合璧,有些緊張地回看適才有些擦傷的莫非:「你可有事?」

  莫非按住肩頭低聲道:「哥哥們也看見了,跟他沒有什麼情義好講,他惱羞成怒的時候還是會下殺手……」

  石磐略帶失望地盯著黃鶴去,第一次迎接他的目光,黃鶴去的心不由得軟化。

  身邊的人大約都已經很清楚黃鶴去和眼前三敵的關係,多少都有猜忌與顧慮,黃鶴去在一陣尷尬中,察覺出小王爺眼神裡的異樣,隨即狠心冷冷地回應:「誰規定了兒子能殺父親父親卻不能殺兒子!你不仁我也不義!就算是父子,也是敵我!」

  「可是,正義一定戰勝邪惡!」石磐聽他如此絕情,唯一的一點希望都已然喪失,斷然不可能再與他有情。

  鶴去被他三人圍在中央,雖在夜晚,光線卻明亮得令他刺痛:「你走這條路一定正義,別人走的路就是邪惡?!」鶴去輕輕笑,眼前三個兒子都有名有姓,有武功有實力,他作為父親,卻忽然有欣慰自豪的溫暖。

  「哥哥們不必與他再廢話!殺了他!」莫非仇恨最深即刻挑起戰事,吳越想到石磊,一陣心酸,也提起武器刺上,石磐最後出劍,卻威脅不小。

  許是湊巧,江面上傳來的那簫聲開始變了風格,原先的悠揚和微弱,在一刀戰三劍的開端逐步高昂激越,簫聲還在遠處,曲調卻融入戰局,彷彿是參戰的第四個武器。簫聲入耳的時候,已經擾得黃鶴去煩躁。

  

  介秋風策馬至小王爺身旁:「小王爺,需要增援黃大人麼?」

  小王爺冷觀戰局:「不必,以黃鶴去的武功,二十招之內拿不下他們,便是沒有盡力。」

  介秋風聽出小王爺語中存在的疑惑,轉頭看陣前黃鶴去及其三子交鋒,有種不祥的預感:怎麼覺得,黃大人是困獸之鬥……

  

  天山劍深厚雄渾,石磐早已出神入化,想必日後定會將此派武功發揚光大,斷絮劍激越狠准,但莫非現如今還不夠成熟,只懂發洩不懂積澱,而吳越,他暗器第一,劍術稍遜,但在三人之中作戰經驗最足,也最像黃鶴去自己……其實黃鶴去也明白,若是沒有任何顧慮,二十招之內破局而出擺脫三個兒子的糾纏真的像小王爺所說,綽綽有餘。絕漠刀、梅花錐再加上吸新大法,足可先殺一子,帶軍安全撤離,可是,能殺哪一個……

  黃鶴去心魔當真被人狠狠揪住,連個策略,都下得如此優柔!

  突地背後一寒,和吳越對招太久,竟忘記了背後的石磐!

  黃鶴去始料不及,被他天山劍一劍刺中後背,當即血流如注,也恰好是第二十招,簫聲在最尖銳的剎那間,聲音全然消弭,黃鶴去和絕漠,真如這一曲般,被期待得勝,卻曲終人敗!

  那一劍刺得太深,饒是黃鶴去都根本再無法直立,近處金人盡皆大驚失色,那小王爺冷冷一笑,極速從戰馬上躍下,一劍挑開僵立原地的莫非,輕而易舉地攻入這三子之圍將重傷倒地的黃鶴去救出,莫非吳越二人齊齊來擋,卻只見他二人劍劍相撞,小王爺早便救人離去!

  那是黃鶴去重返宋國第一次受傷,也是這麼多年來首度狼狽倒在陣前。這一切,竟然是拜三個兒子所賜,幾近昏迷的黃鶴去依賴小王爺所救,卻真的不再無敵——說什麼「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這世上,倒是有兒子可以忍心殺父親,父親卻殺不了兒子的……

  昏死之前,又聽得吳越這樣的一句話,才明白對手的用意:「非潰逃者,擊至潰逃!你們的主將命不久矣,還是準備好帶著他屍體倉惶回去吧!」

  軍心有亂,那小王爺卻不慌不忙,往後下令:「黃大人受傷,還有我完顏君隱在,大家不必焦躁,也不要中了宋人的計,繼續撤退,勿再管敵!」

  小王爺轉過頭來,面朝吳越莫非石磐三人:「我知道林阡在想什麼,利用你們打傷鶴去,勾起他心魔讓他慘敗陣前,擾我軍心,使不熟悉形勢的人誤解我們的出城不是得勝而是潰逃,可惜得很,你們打傷黃鶴去一個又有什麼用,他軍心再亂,我金將仍比你大宋強!」

  石磐面色一變,吳越沉著應對:「等候與小王爺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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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簫聲回歸平和,幾乎再沒有起伏。

  「小王爺真的一眼洞悉了我們聯手的本意……」石磐擦乾了劍上屬於父親的鮮血,不知黃鶴去的傷口,何時才能縫合……

  「可惜得很,他出了這個圈套,卻入了另外一個圈套。」莫非搖頭笑。

  吳越蹙眉:「為什麼你最後漏了破綻被小王爺破了我們三人圍攻將黃鶴去救走?為什麼還阻止我去攔他?」

  莫非往回路走:「林阡對我吩咐的時候哥哥正和李幫主攻戰冷冰冰所以不知道,林阡是讓我故意在小王爺面前表現出破綻。」

  吳越石磐皆一愣,石磐領悟道:「林阡的這一計,太絕了……」

  吳越眉頭緊鎖:「你是說,離間小王爺和黃鶴去?」

  莫非點點頭:「黃鶴去被我們二十招內打敗,可是我們卻被他小王爺一招破解,小王爺其實本來就懷疑黃鶴去的忠心程度,現在他心裡,怕是認定了黃鶴去不僅沒有盡全力、手下留情了,還要懷疑懷疑這個人的可信度。一個是地地道道的金國小王爺,一個是降金的宋人,最適合離間……」

  吳越邊走邊將劍回鞘,理解道:「兵力上,讓陳鑄和完顏猛烈以矛攻盾,現在權力上,卻讓黃鶴去和小王爺以矛攻盾。」

  「是啊,林阡最想達到的效果,是既讓黃鶴去的平局變成慘敗,也分化這兩個主將。」莫非轉頭向吳越說,看見石磐微笑點頭,可是吳越卻未展眉,莫非納悶地問:「哥怎麼一直愁眉不展?」

  吳越嘆了口氣:「沒什麼,只是覺得,勝南越來越大手筆了,和以前不一樣了。」

  莫非一愣:「並沒有什麼啊,我認識他的時候,就覺得他應該是這樣一個人,沒怎麼變啊。把每個敵人的死穴都抓牢了應用,不是一件好事嗎?」

  「雖是好事,卻覺得有點不習慣。」吳越露出微笑,「只是不習慣而已。」

  

  一路顛簸,直向城門口接最後一位敵人陳鑄出城。

  馬車中的吟兒,一直在猜測勝南的用意,靈光一閃,想起了路政的解說,哦了一聲回過頭來看勝南:「我明白啦!勝南你是安排了莫非幾兄弟去收拾黃鶴去對不對?」

  勝南看她一語即中,饒有興趣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路老前輩那天和我們介紹這幾個金將的時候,說過一句話:完顏君隱『官職最大』,可是,他卻是『黃鶴去的一個手下』。」吟兒在他面前,終於自信地把想法說出來:「這麼矛盾的一個關係,最值得離間。」

  勝南笑著點點頭:「盟主很厲害,一語中的。」

  「那真的多虧了莫非、石磐和吳當家啊,特別是吳當家,要兼顧兩戰……」吟兒掐指算,「這次最要歸功的就是他們兄弟,還有陵兒天哥,還有二大爺,還有……」她說了一路,儼然是盟主的口氣,開始論功行賞了。

  「對了,還有短刀谷!他們的後援來得真叫及時啊,正巧他們後援來了,加速了小王爺的撤離!」吟兒興奮地說。

  「哪裡有什麼後援啊,短刀谷後援路上遇到了阻滯,沒有來得及時。」

  「咦?那我們的後援是誰?」

  「今天是鬼節,有群要維護民眾秩序的官軍,看見有人擾民,還有人破壞房屋,他們當然要來察看究竟。我們的後援,就是一群到處巡邏的官軍啊……」勝南告訴她,「侵略別人領地的金人們,他們四周圍都是敵人。他們就像棋盤上七零八落的棋子,不僅不同顏色的棋子是敵人,連棋盤都不安妥不值得信任。」

  「又用棋來說教了,好奇怪啊,其實你不僅棋藝爛,棋品也臭,總喜歡耍賴!」

  「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耍賴過?」勝南氣道。

  「還否認!要趁我不注意握著我的手替我胡亂下個地方,幸好我反應快!」

  勝南笑道:「你跟我下棋,就得遵從我的規則。我已經想好了,假如下次我的棋再被你圍攻,我就拿只筆,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把你的棋色染黑。哈哈,這樣一來,整塊棋盤你輸得一乾二淨!」「你……你!不同你說了!」吟兒無話可說,氣得不理他,繼續看窗外,是啊,其實現在,自己已經輸給他了啊……可是,輸給他,卻能贏全局。

  吟兒轉過頭去再看他,心情很複雜,她知道,她是盟主,他卻是掌握棋局關鍵的人,就怕哪一天敵人用這個矛盾的關係來離間她和勝南,那真是鬧笑話了,要知道,自己一點都不在意他凌駕盟主之上的呀……

  吟兒邪噁心又起,趁馬車裡光線不是特別足,悄悄地去探他的手,去握這隻手,這只攥著她的手幫她下棋亂局的手,這只把敵人所有棋子都奪來的手,這只該死的那麼暖和那麼安全的手……

  勝南被她一觸碰立即跳起:「蛇!」反手即刻來捏她偷襲的手骨,吟兒驚叫一聲手已被他擒住,又羞又怕驚疑不定,一時編造不出任何謊話,馬車一顛簸,兩人差點撞在一塊。

  「你……你……你……」勝南把她放了按在座位上,不知怎麼回事,他竟然也在口吃。

  「我……我……我……想找東西的,只是碰到了你的手,是你的手吧?」吟兒裝傻。

  「又是你的手?還是那麼冷!」勝南哦了一聲,「我以為是蛇,涼絲絲,還滑膩膩……」他突然止住,沒再說下去。

  吟兒滿面通紅,雖然他沒有正面說什麼,可是她感覺得出,他和她剛才的一切都很不對勁,很尷尬。心跳得很快,臉早就燒著了。

  勝南幾乎要拍自己一巴掌:我到底怎麼了,那麼語無倫次的,不分場合的話,怎麼可以對吟兒說……話說回來,她的手還是那麼冷,看來自信心還是得加強……打定主意,讓她也進入棋局戰勝一次。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6:0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55
第235章 誰人料,無心一劍,身世落敵手

    第一次交戰的這一天,是一年一度的鬼節,從豐都到奉節的這條路線,車馬喧。恰巧在此時,迎來了一個高峰。

  擁擠在城門的什麼人都有,最晚撤離的陳鑄,人馬正好可以喬裝混入,躲避抗金聯盟的眼線。

  人群中,陳鑄再怎樣冷靜,卻也無法掩飾一眾部下的狼狽慌張。

  忽然,齊驅的一輛馬車掀開窗簾,黑夜裡,那馬車主人綻放出一個自信的笑容:「陳將軍,你要是想打個地道走呢,我可以叫我小師兄送你一程……」

  「你是宋國的盟主鳳簫吟?」陳鑄停坐在馬上,他聽說過這個年輕可愛的小丫頭。

  「不錯。想同我協商投降嗎?可是,我現在只想著送你出城啊。等你這兩路也出城去之後,你們就算真的完敗了。」吟兒的口舌,向來比任何人都不留情面。

  陳鑄冷笑:「我出了城,顯然有本事再進來!」

  「你們還是盡你們的全力好好地收拾殘局吧,不屬於你們的地方,最好是少侵略得好,這次只給你們一個教訓,下次再犯,就不要怪我更不客氣!」吟兒怒道。

  「你知道我想用什麼方法再進來白帝城嗎?」陳鑄看她孤身一人,立刻心生一計,「用你這盟主來做人質,你覺得好不好?」

  吟兒身旁忽然響起另外一個聲音:「好是好,可是你確定你可以抓得到宋國傳說中的劍聖嗎?」

  吟兒噗嗤一笑,陳鑄臉色一變:「我好大的面子,可以勞煩盟主和林阡你一起送我。哼,林阡,你真以為有你在側,我就一定抓不住她?」

  「我不插手你也抓不到,不信你就試試看!」勝南心裡盤算過,以吟兒的靈巧劍法來對付詭絕陳鑄,應當是勢均力敵的,看這丫頭已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心想正好幫她積澱信心,實在不行的時候再伺機救援。

  「林阡你不要後悔,我抓到了她之後,你肯定救不回她!」陳鑄一劍出鞘,寒光動人心魄。

  「大言不慚!」吟兒的自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已經上升了好幾個層次,當即就從馬車躍下。

  陳鑄凌空一劍,人與劍一同飛掠過戰馬。

  堵塞在城門口的人群,一見兩方陣勢,以為一場比武就要開始,也不知是否生死決戰,即刻來了興致,能湊上的盡數湊上。

  吟兒要和詭絕比武,如果勝南說不擔心那是假的,可是,又怎麼可能不支持她出戰。

  此刻隔著窗,旁觀吟兒和陳鑄一出手就異常激烈的單打獨鬥,左邊是一劍十式的劍聖,右邊是多謀快斷的詭絕,他們在不消半刻的時間內,從自己的視線裡消失又出現在對立面,左右亂換,唯獨不變的,是劍網與劍網的複雜交織,和精彩紛呈的、應接不暇的、撲朔迷離的劍招劍術,圍觀人群有武林之外的看不明白,覺得表面暈眩就估計戰勢很緊張,為了熱鬧還有人不斷地驚呼或拊掌。

  勝南不禁有些蹊蹺,這陳鑄的劍法倒是和吟兒有不少相通之處,靈幻、縹緲、多變、險急,若是說吟兒「一劍十式」,那麼這陳鑄是——「不知其招」——

  他比吟兒出劍還要隨意,每一劍都穿貫了古今各門各派不知多少家的招式,教人摸不清路數,捉摸不透他的看家本事,這「不知其招」,雜亂無章偏偏又理所當然,各家精妙均囊括交雜在他行雲流水的攻擊和防守裡,融匯貫通。而他的對手吟兒,在點蒼山上還跟勝南討論過,劍法的一個境界,正是「不論招式,拈來便用」!也便是說,陳鑄和吟兒的劍法之旨,從根本談來是一樣的!

  難怪他們苦苦糾纏將近百招,卻像同門之間切磋一樣,在外行人看來,還有點像串謀好的一場劍術表演!

  陳鑄早就發現對手和自己在劍術上的追求一致,絲毫不拘泥於現成框架,信手拈來,妙手偶得,端的是防守到滴水不漏,攻擊也勢如破竹。心頭掠過的是棋逢對手的喜悅,這百招過去,雙方互有贏面,功效還不如旁人兩招。吟兒越打也越是驚奇,若他不是敵人,到可以和他探究探究劍法如何去登峰造極啊……

  人群略有移動和飄散,事實的殘酷終究要壓進陳鑄的心裡——不錯,這不是在擂台上決勝負,他來宋國不是來尋覓知音的,他要在林阡的面前,把宋國的盟主奪過來做人質!

  勝利的契機又在哪裡?陳鑄打定主意,一邊交手,一邊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眼前這個劍術高明的小丫頭,若是直接敗她到有些困難,不過,天不幫我,還有地幫我……

  

  眼睛一亮,陳鑄驀地在上身留了一處空隙,吟兒抓緊時機,右手一劍迎上去,同時躍上幾步,眼看就要得手擊敗敵人,忽然間,吟兒左腳踩中了一個不明物體,那好像是一顆石子?不管是什麼障礙物,也不管它體積多大形狀怎樣,吟兒的腳一踩上去,立刻失去平衡,腳一崴幾乎要摔,那一瞬她才明白中了對手的奸計,抬起頭來眼前就是一道逼人的白光……

  勝南大驚,看陳鑄一劍已經刺向吟兒胸口,短刀立刻揮出手去,飛擲向陳鑄這一劍的方向,硬是將他攔在半途,同時吟兒已經回過神來,惜音劍極速上提,以一個說不清由幾家劍法拼湊而成的招式反擊成功,陳鑄後退一步,奮力抵擋住這一劍,雙劍齊停於兩人中間,陳鑄臉上是難以形容的神色……

  勝南出了馬車,即刻飛身至吟兒身前相護,吟兒方才雖然猝不及防地踩到碎石,幸而沒有受傷也沒有被陳鑄挾持,他看吟兒無事,轉過身來面向陳鑄:「陳將軍,你見識到了盟主的劍法,還覺得自己能挾持她嗎?」

  陳鑄掩飾著心裡的所有念頭,他緊張的心跳聲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得到:「林阡,你說過你不會插手!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勝南拾起地上的短刀:「駟馬難追的,是君子和君子之間的協定,和詭絕若是也做駟馬難追的協定,那就不是君子了,是傻子。」吟兒站到他身邊聽他自圓其說,心裡卻越來越喜歡他。

  陳鑄哼了一聲,看城門擁擠的人群已經盡數消散離去,重新躍上戰馬,向後作揖:「盟主,林阡,後會有期!」

  陳鑄策馬而去,率領兵馬撤離夔州,一路向外頭也不回,滿心怖懼,不敢回頭——

  適才那位宋國盟主的最後自救一劍,是王爺傳我劍法時候特地交代的,這劍法,世上只有兩個人會用到,一個是他,一個是柳月前輩,所以王爺說過,叫我在人前不能用這套劍法……

  可是,那宋國盟主,為何會那麼純熟地把劍法從一而終地發揮出來,像從出生就知道這一招?這一招,明明是王爺和柳月前輩定情之招……

  如果說,她是王爺辛苦尋找了這麼多年的女兒……也不是不可能啊,可是,她卻竟然是抗金聯盟的盟主?!

  陳鑄被這個事實震驚,以至於手足冰冷,直冒冷汗:這如果是事實,豈不是要害得王爺進退兩難,豈不是要連累王爺這一生的名譽……

  環顧四周,沒有一個放心交談的人……

  

  到達白帝城郊外的野嶺,真正嘗到了本應屬於對手的落荒而逃,金南前十,並不期望在這裡團聚。

  重傷之下無法站立卻幸而神志恢復清醒的黃鶴去,此刻看陳鑄頹喪且失神地走上江岸,嘆了口氣。要說失敗,也不能全怪詭絕一個。他好歹還保留了兵馬,不像冷冰冰等人,只逃回了主帥和若干副將。

  完顏猛烈蓬頭垢面地站在一旁,他比冷冰冰好不到哪裡去,死傷盡數發生在副將統帥身上。

  陳鑄沒有發話,還在思考著鳳簫吟身世其他的可能性。

  背後傳來軒轅九燁的聲音:「林阡來到白帝城本來就不懷好意,他故意誘你們,想刻意地端掉你們在白帝城的據點,你們不在自己的國家,又不肯跟自己人合作,那就應該忍著不正面攻擊,潛伏暗殺是唯一的路……你們偏偏不信邪,一定要和他們硬碰硬,結果才被他們簡簡單單一舉擊敗!我只奉勸你們一句:會忍的,才是在暗處保留到最後的,這裡,不是戰場,靠的不是刀槍,而是腦袋和心態。我言盡於此,你們金南前十,最好好自為之……」

  所有人僵立原處,黃鶴去傷口隱隱作痛,小王爺沒有到場,不禁令自己心焦,而莫非和石磐的對話再一次在腦海中浮現——「非潰逃者,擊至潰逃!」現如今,這句話也許沒有應驗,卻恐怕要讓小王爺和自己之間橫生嫌隙.安營紮寨之後,他一直就沒有與自己多講一句話。

  「不知何故,還是有點擔心南窗的處境……」完顏猛烈嘆道,「他一個人,孤掌難鳴……」

  黃鶴去回過神來:「秋風,冰冰,你二人再回一次城裡,看看南窗那邊的動靜如何……他現在很危險,你們教他先按兵不動,慢慢打算……」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55
第236章 急雨至,滿空碎葉,隕落江畔橋

    臨近清晨,一場急雨刷盡了昨夜最初的交鋒,勝南帶著毫髮不損的吟兒興高采烈地回到大家身邊,剛一進屋,就發現一個老小子笑容滿面地過來迎接:「來來來!鳳簫吟!我要褒獎褒獎你!把金人們趕走,功勞不小!是個稱職的盟主!」吟兒一笑:「無良馬賊!有這麼對盟主講話的嗎!」

  勝南心情驟然大好,上前問道:「柳大哥怎麼也來了夔州?」

  柳五津笑著同他二人進屋:「為了聯繫一個和勝南你至關重要的據點啊……」吟兒一怔:「什麼據點?」

  勝南卻比誰都清楚:「柳大哥原來見過了玉澤的父親?他可同意了這個計畫,做我們抗金聯盟在大理的據點?」柳五津看他神色凝重,知他緊張藍玉澤,笑著放鬆他心情,拍拍他肩膀:「我與他基本已經談妥了,不過,你的岳父大人倒是很擔心你們倆的終身大事啊,希望你近日裡就和玉澤一起去拜見他。過期不候,哈哈。」

  勝南蹙眉:「待我把魏南窗這一路也趕出白帝城,我會去拜訪他。」

  柳五津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嘆了口氣:「怎麼了?鬧矛盾?女人嘛,就是要在吵架的時候多讓讓……呃……」也實在勸服不起來,自己年輕的時候,根本也招架不了女人。

  「我明白,一旦過了中秋,她就再沒有藉口。」勝南轉過頭來看金陵,「昨夜對付小王爺的主力,辛苦你們二位了。風行的傷勢還好麼?」

  金陵微笑而點頭:「還好,據說我們之所以不敵那小王爺,是因為金國那詭絕早就發現了我們。想來真是後怕,若是勝南你不去攪局,恐怕我們會栽在黃鶴去的陷阱裡。」

  「其實他們贏不了,從你們大家決定留在白帝城的那天起,他們就一直在為他們的據點擔心,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被抗金聯盟主動反擊過,他們內心很虛,勝再多次都會離開。勝南,抗金聯盟能留下來,這一點我要謝謝你。」柳五津誠懇地說。

  吟兒在心裡說,她也要謝謝勝南,如果不是勝南,她也不會重拾做盟主的信心:「現在是時候打擊魏南窗了,黃鶴去兵敗之後,不可能想不到利用這顆棋……」

  「為何你們要把對戰形容成對弈?一般說來,對弈的結果,敵人會有棋剩在棋盤裡。可是你們的目標,卻是把敵人趕得一個不剩……」柳五津饒有興趣地問。

  「這樣的對弈,就是要讓對手的佔地有同於無。他們剩在棋盤裡,卻發揮不了棋的作用,也等於是被我們趕盡殺絕。」勝南答道,「我們之所以把魏南窗留在最後,就是趁著他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把他和他的隊伍一次性解決。」

  吟兒微笑著點點頭:「魏南窗的末日也到了……現在,咱們就可以徹底切斷他和外面的聯繫……」

  

  雨仍急,天微白色,正在逐漸變亮。

  雲煙坐在床頭,有些冷,正待添衣,忽見心未一個人撐了傘往外跑,雲煙覺得有些奇怪:心未起這麼早是要去哪裡……不假思索,立刻也撐了傘出去跟著他,追了好久也沒有趕上他的腳步,反而距離越來越遠。

  這條路儼然像沒有盡頭,雨幕下是深淺不一的泥濘道路。雲煙看不見心未的影蹤,心下焦急,大聲喊道:「心未!心未!」冷不防頭頂斜上方一陣冷風急掃而過,被風裹挾的那一道強雨狠狠打在雲煙側臉,雲煙傘被吹翻,還未轉身,一錘直面而下,眼睛來不及眨,斜路里幾乎同時插入一錐來,立刻救了雲煙性命,雲煙震驚地站在原地,救命恩人轉過臉來:「雲煙,你先走!」雲煙一怔:「沈大哥……」

  錘的主人落在沈延對面,是在建康就切磋過的介秋風:「原來又是你穿山甲沈延,你也來了白帝城!」

  「來白帝城的,你沒看見的,多得不計其數,個個都想趕走你們,為易盟主復仇!」沈延冷笑。

  「可惜啊,你今天還走得掉嗎!」沈延身後忽然傳來冷冰冰的聲音,她不知是何時出現的,雲煙還來不及走多遠,已經被她攔截又押了回來!冷冰冰陰笑著,雲煙的脖子就在她劍鋒之下,只要稍一逆轉,雲煙就會命喪白帝城。

  沈延看她被劫持,心神大亂,剛剛和介秋風交手兩招,分寸已失:「冷冰冰你不要亂來!」

  「不想這林阡的女人喪命,你就放下你的武器乖乖地投降!」冷冰冰笑著發出警告,這一句,換作平時會刺痛他沈延的心,可是現在,卻不得不服從……

  「沈大哥,不要聽她!」雲煙出奇地冷靜。也許,是因為她在勝南身邊習慣了,所以沾染了他的處事作風嗎……沈延卻狠不下心,沈延不能犧牲她,沈延只有慢慢地後退,後退到牆角,思索著如果自己是勝南,該怎麼救雲煙……

  冷冰冰看他還不停手,怒氣衝衝地真就想動手殺雲煙,動作裡殺氣已然很明顯,雲煙脖子上隱隱作痛。

  「你不放下武器,就不要怪我!」冷冰冰大怒,舉劍就要抹。

  雲煙冷笑:「冷冰冰,該放下武器的是你!否則休要怪我!」

  沈延豈止吃驚,她瘋了嗎,敢這麼說話,激冷冰冰殺她?!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白晝,冷冰冰目光一寒,面色已變,說殺就殺,毫不留情,卻在發招的一剎那,聽得手中挾持的雲煙厲聲道:「江中子!出刀!」

  半空中果真遵令拋出一把鋼刀,迅疾地震飛了冷冰冰的兵器,而冷冰冰倒退一步,面帶驚懼地盯著突如其來的這個人,這刀客半百年紀,高大威猛,眼神裡,還有一種力壓群雄的氣焰——江中子?!她從前還在宋國闖蕩江湖的時候,對這個人僅僅限於仰慕遠遠見過,時過多年他容貌有變氣質卻不減當年:「閣下,莫不是江湖上人稱『冷血寒刀』的刀王江中子?!」

  雲煙退後一步,鎮靜地在他身後:「殺了她,她是個降金的叛徒!」

  江中子二話不說,一刀橫去,忠實的程度,不僅沈延要吃驚,連冷冰冰身陷戰局都忍不住面帶疑慮:「堂堂一代刀王,竟然會被她當作僕人?!她到底是什麼人,什麼身份!?」

  江中子冷冷以對,未作答一句,不由得更增添了冷冰冰的震驚:想不到林阡身邊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來頭同樣不小……

  雲煙見冷冰冰連續幾招過去已然明顯地負隅頑抗,而介秋風也早已越打越吃力陷入了沈延的苦苦糾纏,放下心來,一轉頭,忽然看見心未正在另一個街道的路口面朝她站著,孤零零淋著秋雨著實可憐,雲煙心疼地趕緊過去察看,唐心未的臉上,漾著一種滿足而享受的嬰兒般的笑,他雙手還反別在身後,眸子一閃一閃,好像有什麼話要說。

  「心未,這麼危險,你竟然還到處亂跑……」雲煙氣喘吁吁地上前去要照料他,卻沒有想到,唐心未的雙手裡,正攥著要殺死她的武器……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56
第236章 急雨至,滿空碎葉,隕落江畔橋

    沒有絲毫的預料,雲煙剛至他面前站定,心未驀然眼神突變,目光凶惡,雙手齊出,力道凌厲,從他手裡竄出的一條靈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向雲煙的脖子!

  雲煙做夢也料不到唐心未會是金南赫赫有名的第七魏南窗,又怎麼可能猜到他的殺機!就算此刻她不慌不亂,也沒有武功防備!那一瞬,雲煙還沒有來得及明白怎麼回事,就被一個強大的力道往後急拖,那靈蛇毫不懈怠,她一路後退,靈蛇和它的主人一路猛穿而來,一直和她的脖子只差毫釐!

  極速退過一整條街道,已經踏足在末尾一座高橋之上,坡度太大再退太過吃力,那強拖著雲煙的力道終於停滯,換成一隻手臂飛速地圍在她脖子上,像劫持一般的姿勢,卻是為了救她,靈蛇狠狠咬了那手臂一口,雲煙被他牢牢攬在懷裡,其實,也知道這隻手屬於誰,不及再想半刻,身後他的另一隻手操控著飲恨刀直襲靈蛇之身,保護了她、砍傷了靈蛇,接下來要對付的就是敵人。可是,敵人卻是……

  五尺不到的身材,一個小孩子,唐心未?

  雲煙一時還沒有清楚事態,看勝南右臂上已經一片紅腫,有些擔心,淚已盈眶:「勝南,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他是金南第七的魏南窗,只是一個從一開始就安排在我們中間的奸細,雲煙,我們怕你傷心,一直沒有告訴你,原先是想瞞著你解決他,可是,差一點……反而害了你……」勝南胸口一陣麻痺,知道那靈蛇有毒,「你先替我把傷口綁起來,扎得越緊越好……綁著這裡……」雲煙立即照做,看他傷口發黑,頓時止不住憂心,江中子和沈延離這裡還有一段距離,適才他們都有敵人糾纏,怕也不知道自己竟會被一個唐心未小孩子威脅了性命逃到這裡來!自己不敢走開片刻,萬一勝南毒發……可是留在這裡,又會有什麼作用……

  就在她最焦心的時候,勝南忽然握牢了她的手:「你一步也不要走。」白帝城今天太危險,可能到處都藏著會要了雲煙性命的敵人,這時候,他不能和她分開片刻!雲煙收起緊張的心情,立刻聽從地點頭,就在這裡,等候他將敵人解決……

  魏南窗冷冷笑著,一步步上前:「瞞著她解決我?你好大的口氣!你怎麼會知道我是魏南窗?!」

  勝南一笑:「奸細我也做過,該說什麼話露什麼眼神我一清二楚,你裝得再多再謹慎,也藏不住你最原始的身份!」

  魏南窗臉色驟變:「你一直都在利用我?!」所有人都在以為,之所以失敗,是因為陳鑄和猛烈不敵林阡這個錯,卻萬萬沒有料到,戰事從他魏南窗這裡就已經注定了失敗!

  勝南笑著單手提刀:「不僅是你,你剩在白帝城的所有勢力,我都要奪過來佔為己用!」

  魏南窗大驚失色:「你……你說什麼?!」

  「你留在白帝城的所有勢力都是我們抗金聯盟今天的俘虜,利用他們,足夠嚇得解濤自行撤離瞿塘峽,不必再大費周章!」

  魏南窗知他所言非虛,冷道:「只怕你林阡來不及享受勝利了,你扎得再緊,毒素也不會停止蔓延,這蛇毒無藥可救,你內力再高強,也堅持不了一炷香!抗金聯盟,就等著給你林阡收屍吧!」

  勝南感覺到雲煙身體一顫,轉頭一笑:「雲煙,你要不要點一炷香試試看,看看香滅的時候我有沒有死?」

  看著他的笑,雲煙很想告訴他,自己很放心,真的很放心,可是那一瞬,終於因為害怕而噙滿淚水,她知道他的內力是硬傷,她也知道他在救她的一刻已經洞悉了那靈蛇的厲害,否則他不可能犧牲自己先來救她,她知道事情沒有他說得那麼輕鬆,他有很大的可能性會毒發身亡……多想告訴勝南一句,他再怎樣設法令她放心,她也放心不下……

  

  勝南強忍著痛楚勸慰她,卻騙不了自己——毒性其實從受傷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無法控制,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種蛇毒足以致命,的確無藥可救,他知道,這一劫逃不掉,只怕凶多吉少……

  難道說,他和玉澤就真的這樣無緣嗎,每一次,就快到達的時候,又有這樣那樣的阻礙,她要不就繞道而行,要不就乾脆逃避,要不就狠狠錯過,而中秋總算快到了,他卻沒有想過,自己會不會活不到中秋……

  心隱隱作痛,可是玉澤,就算要付出再也見不到你的代價,此刻的我也絲毫不後悔……為了雲煙,為了讓她能夠平安地活著,為了她能夠不被捲入這個血腥的江湖……

  她的笑,和你的淚一樣,都是足以取我性命的毒藥,有些承諾,可以不說出來……

  一片靜謐,殞落的預兆和先奏。漫天飛舞著這個季節該有的點綴,每一片落葉和秋雨一起失去方向,橋的側畔,只存在死亡和生存兩種概念。

  魏南窗在等什麼?等著看見我死了,然後再殺手無寸鐵的雲煙是嗎?

  勝南才不容許魏南窗囂張,要死也得先擊斃了他!

  用盡最後的力氣握住飲恨刀,雙眼凌厲地看向他必須殺死的魏南窗:「魏南窗,就當我輸了你這一炷香!你接招吧!」

  說罷,一刀迅出,不由分說結束了所有的僵持,橋下濁浪滾滾而來,湍急洶湧,配足了這一刀的氣魄!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56
第236章 急雨至,滿空碎葉,隕落江畔橋

    親眼看見瀕臨死亡的飲恨刀迴光返照,江水和飲恨刀,一起澎湃著灌進魏南窗的心裡!

  彷彿半空所有的飄葉和落雨都在等著這一刀,等著被這一刀斬碎刺斷。那氣勢,已經磅礴到了殘忍,把原先的輝煌景象硬生生地篡改成了另一種極端!

  勝南置身飲恨刀的熾熱攻陷下,破釜沉舟的信念早已將身中劇毒的事實壓垮,被碎葉包圍的魏南窗,靈蛇根本無從襲擊,一臉緊張的他,此刻能做的事情,只剩下防備……靈蛇的速度依然很快,可是是在慌張地逃竄……

  

  幾十次來回,換不了一刻鬆懈。離一炷香還有多久?雲煙糾結著,心亂如麻。

  她不應該擔心的,勝南的意思她明白,他只需要她做一件事,那就是站在這裡,哪裡都不去,看著他殺敵,看著他每一刀頑強的信念,看著他怎樣保護好他的女人……

  

  可是陡然間,勝南臉色一變,他顯然再也隱忍不了。毒素,終於突破他的信念侵略到他的刀法中來,他再也無法和飲恨刀合二為一了,他的刀法開始凌亂,這些,也幾乎同時突變在魏南窗的表情裡!

  勝南呼吸困難,周身如火灼般熱,心裡的感覺,堵塞而擁擠,苦澀又疼痛,就像去年在黃天蕩遭遇黃鶴去一模一樣,是走火入魔嗎……這一回,死亡已經在自己血液裡潛伏,不知什麼時候會爆發,爆發之後就是毀滅……

  驀地手背一陣劇痛,懲罰來得真快,那條靈蛇復仇性地再度咬了他一口,魏南窗的臉上,是一種清清楚楚的笑意,他認定了勝南這回必死無疑,靈蛇每咬一次,下一次咬就更輕易,直到這個頑固的敵人戰死為止!

  勝南後退一步,卻並沒有放棄飲恨刀,虛弱著笑言了一句:「一炷香再加一炷香,那就是兩炷香……」

  魏南窗一愕,這敵人真是視死如歸,臨死前還不忘玩笑?!

  勝南卻在開完這個玩笑之後沉默著沒有即刻出刀,而是閉上眼去,回憶去年黃天蕩的秋風與江濤……

  穿越過時空的阻隔,隱約又聽見了瀚抒那段悠揚的簫聲。這簫聲真如仙樂,每一回在傷重要死的情況下聽見,都像立刻就找到了治癒的良藥一樣……

  再度提刀,猝然往前急砍,魏南窗想要摧毀他?這世上,怕是沒有人可以摧毀他!魏南窗被這一刀驚得幾乎手忙腳亂,咬緊牙關趕緊相抗,心裡只剩下獨獨一種情緒:沒想到這林阡這麼難纏,怎麼死也死不了!

  此時此刻,靈蛇的節奏正被林阡的頑強進攻擅自改變著,又一次不聽魏南窗的使喚,魏南窗一次次被他逼迫到山窮水盡,卻不得不頓生另一種疑慮——為什麼他的精神越來越強盛,彷彿他根本沒有受過傷?一炷香,說過去其實已經過去了……

  

  「唐心未!不,魏南窗!你投降吧,我們抗金聯盟已經大獲全勝了,你的一眾人馬盡數落網,你來不及回去指揮了!投降吧!」熟悉的聲音,來自於吟兒,她帶來的消息真不錯,勝南的心有些妥貼,他們應該已經全都得勝了,正在滿城地尋找他和雲煙,吟兒能找到這裡,說明一定有人離這裡不遠了……雲煙,終於可以安全地回去……勝南放下心來,可是也就在這瞬間,感到心臟的附近,好像有一種不溶於血液的暗流,帶著棱角,鋒利地割過每一寸血管……一蹙眉,忽落頹勢。

  魏南窗瞥見鳳簫吟威風凜凜地站在橋頭,居然還撐著傘目空一切地報戰績,狂笑不止:「小丫頭,你們抗金聯盟大獲全勝又怎樣!你們的首領,怕是沒有辦法活著看見了!」

  吟兒一怔:「你說什麼?!」

  雲煙急道:「吟兒你快來幫他!勝南他中了劇毒!」

  吟兒大驚失色,右手急忙抽劍上前要助他,魏南窗冷笑:「她來得了嗎!」

  吟兒剛剛跨出一步就摔倒在地,爬起身來的剎那,發現自己的面前盡數是見所未見的毒蟲異獸!適才它們其實一直潛伏在橋頭,只要有誰妄圖登上這座橋插入這戰局,這群蟲獸立刻出擊將其圍攻出局!

  吟兒微呼一聲躍開好遠,縱目一覽,這群不容忽視的敵人們早已將橋頭封鎖!獸群因為她的到來而頓生挑釁之念,表情變得異常恐怖猙獰,吟兒不寒而慄,根本沒有把握能突破過去……

  沒有時間了,吟兒覺察出勝南已然體力耗竭,怕他支撐不住,不假思索立即要從蟲獸的上方越過去,不知是自己跳得不夠高還是蟲獸太好戰,連續幾次都未有成功,驀然發現自己腳上還纏了一條細蛇,不管它有沒有咬中自己,吟兒都嚇得臉色慘白,急忙以劍挑開再退後幾步,竟然手足無措:「魏南窗,你不要把我逼急了,你敢殺他,我就當著你的面殺了你所有的毒物!」吟兒一劍急指,以此威脅魏南窗。

  魏南窗冷笑一聲:「隨你的便!」

  吟兒懼蟲獸,根本不敢就那麼做,魏南窗沒有妥協,吟兒就只能硬闖,勝南料到吟兒下一個方法是硬著頭皮衝進來,也明白她一定會被蛇獸之陣攔在橋外,側眼能看見獸群愈發兇猛:吟兒根本抵擋不了,她根本救不了雲煙,還和雲煙一樣令自己擔心……勝南知她也同樣有性命之憂,想開口命令她趕緊離去勿再糾纏,然而毒血像鉗住了自己的聲音,眼睛也越來越沉重,視線開始偏離,世界整體地落在右邊……

  腰間有什麼東西一鬆,那是什麼……玉澤的玉戒……魏南窗是神偷,他在交戰的過程中,會習慣性地偷盜對手的東西……勝南的信念,再次從腦海中一閃而過,玉澤的玉戒,現在正被魏南窗竊走,怎麼可以被他竊走……他未免太放肆!要殺雲煙,要害吟兒,最後還要無端地牽連到玉澤!

  勝南心生一種異樣的癲狂,這癲狂,來源於最初的那次相約,來源於心底最根源的那種保護的yu望,敵人敢侵犯他心裡最聖潔的領域,只可能激出他最強烈的衝動!勝南存心要把敵人一起撕裂,就算眼睛看不見,那一刀還是可以直接追過去,他的手會記住敵人的方向!這一瞬,靈魂和刀交錯在所有人的視線裡,力氣如爆裂衝破了魏南窗能承受的極限!

  魏南窗始料不及,被這一刀的力道震飛開去,直將橋欄撞翻江中,魏南窗口吐鮮血倒在橋面,玉戒早就脫手直往江水中掉,雲煙大驚,看那玉戒要落墜橋下,不顧一切就伸手去救,絲毫不在意魏南窗離她有多近!總算魏南窗一時沒有調勻氣息,連暗算她的力氣都沒有……吟兒一顆心大起大落,看雲煙探身出橋握緊了那只差一點就被江水捲走的玉戒,欣喜地回過頭來想看已然擊敗對手的勝南,卻只看見他倒在了橋的這一端!

  

  吟兒心裡咯噔一聲,她知道他倒下說明了什麼……

  落木蕭蕭,魏南窗滿足地看著已死的敵人,有些解脫地嘆了口氣:如果他不死,這一戰不會在他得勝的瞬間就倉促地結束,可是如果再打下去,我又怎麼可能活著離開白帝城……

  雲煙噙淚沖上前去,抱緊勝南要扶他站起來,用盡了一切方法直到她也精疲力竭,他一直沒有聲音……

  吟兒僵立橋外,萬念俱灰:他死了,他死了……而吟兒越不去這個坎,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飲恨刀再也沒有聲息,他最後一刀用力太猛,所以右臂傷口迸裂,紫黑色的血沒有凝滯、沿著飲恨刀在往下流,他的熱度應該正在一點點地消散……她還有很多話沒有告訴他,包括,她是他的未婚妻子這件很重要的事……

  整個世界,隕落成了主宰,雨猝不及防打在自己的眼睛裡,落葉也零零碎碎,祭奠著自己最愛的可是還沒有表白的男人,吟兒流著淚,突然很想扔開傘,放棄抵抗……

  雲煙抑制住淚水,在勝南身邊安靜陪著他,一邊把玉戒舉起一邊輕聲告訴他:「勝南……你看看,這玉戒沒有丟,你睜開眼看一看,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是中秋了,玉澤就在白帝城裡,你要活著,你們還要重逢……你睜開眼睛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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