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87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0:31
第255章 剎那覺,生死盟

    卻其實,拓荒之戰的第一場,戰一地,定了三城。

  將軍金甲夜不脫。

  清晨,沈依然率眾在道上等候凱旋而還的勝南、吳越、沈延、莫非、海逐浪、柳五津諸將,那外圍一戰,據說也凶險非常,鐵雲江接應的大半勢力,卻終究被抗金聯盟擊潰而敗退倉惶。

  而可能不會有太多人瞭解——沈家寨其實也發生了一起兵變。

  昨夜沈依然派出去的單行和嚴峰二人,都是勝南在備戰之前交待好的:單行和嚴峰一起出發,但回來的只允許有單行一個,便在出發後不久,單行立刻在路上出其不意將嚴峰處決,罪名是內奸。沈依然在被鐵牧之挾持的同時說出來的三句話,都是勝南設定好的關於盧瀟、單行、嚴峰三人的結局啊……

  此刻沈依然看見戰馬上單行對她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得知嚴峰已滅,不禁如釋重負。黔西沈家寨,其實也是在昨夜平定了內亂,終究有了安妥的趨勢。

  沈依然感激且幸福地看向眾位英雄,他們抑或正值壯年,抑或年輕有為,抑或高大魁梧,抑或虎背熊腰,抑或英俊倜儻,縱使個個都是氣宇軒昂,終究卻能一眼看出誰王誰將,那景象真正是眾星拱月,都擁護在同一個人的四周。若不是那個人八月便開始運籌,聯盟豈可能如此完勝!

  那一剎那,其實沈依然也想立刻上前去,告訴勝南:「從今往後,我沈家寨惟林大哥馬首是瞻!」卻又忽然想改口:「從今往後,我沈家寨惟林大哥與盟主馬首是瞻!」大家身份都變了,依然對吟兒早已不像雲霧山上那樣看輕,女子本就可以做盟主。

  然而,沈依然說不說都一樣,誰心裡都是這樣想。遠觀勝南神色,已與當年不同,沈依然感慨萬千,卻不知宋賢此刻身在何方,可有了什麼變化。事過境遷,自己的初戀男人,聽說近來他的感情也遭擱淺,偏巧他的情敵正是勝南。

  「怎樣?敵人都已經敗退了?」雲煙迎上去,等候勝南下馬。

  「人數雖然懸殊,不過最後還是他們投降。」勝南笑道,「昨夜這裡的戰事可好?瀚抒和吟兒怎樣殲滅了鐵雲江?」

  雲煙微微變色:「不是,我聽他人講,昨夜一戰很艱巨,吟兒是一個人殺了鐵雲江和鐵牧之。」

  勝南不禁臉色一變,看人群中獨獨少了吟兒,驚道:「吟兒莫不是受了傷?出了事?」

  雲煙笑著挽住他手臂:「沒有,沒有,不用這麼擔心,吟兒昨天很威風,大家都在傳說她的劍法,鐵家父子都敵不過她。吟兒沒有受傷,一直發號施令到深夜,聽起來特別有你的感覺。」

  勝南一怔,面色才有些緩和:「那她……現在在何方?」

  「在睡著吧,昨天處理到半夜,吟兒是有點累。」雲煙輕聲說,「要不等她醒了之後,再去看看她,褒揚褒揚她?」

  勝南搖頭:「我不知昨夜之事,若真是吟兒一人所為,她便已經不需要任何褒揚,她已經是聯盟的盟主。」轉頭向沈依然:「依然,能和我講一講昨夜的所有戰事麼?」

  「昨夜很驚險,若不是盟主穿了護心甲,後果不堪設想……」依然心有餘悸。

  

  掀開簾去,看吟兒還在熟睡,時不時她會蹙眉再哼一下,勝南心疼地笑笑,放了瓶藥在她床頭,吟兒卻很不適時地翻了個身把他手壓在身子底下,枕著他臂睡覺,勝南還是心疼,怕她枕著不舒服,於是單膝跪下她床邊,輕輕要把手臂縮回來,可是這一動,害得吟兒突然間醒了。

  她忽然驚醒,臉色有些蒼白,看見勝南手裡握著的藥,她一愣:「怎麼帶藥來?」

  「我還不瞭解你麼?你那麼英雄無畏,哪裡會穿什麼護心甲?」勝南一笑,「這是內傷,必定不輕,這是陸怡說的內服的藥,應該不錯。」

  吟兒一愕,瞞過了所有人的眼,裝得那麼辛苦,終究還是沒能騙得了自己最想騙的人,吟兒既失望又開心,窘迫地也乖乖地笑了笑,特別難得的神態,還是那麼可愛。

  「吟兒,被鐵牧之那一腳踢中,是不是感覺五臟六腑都不是自己的了?是不是特別支撐不住?」勝南看她臉色很差,除了心疼,竟是一絲悔恨,他千不該萬不該把她託付給瀚抒,昨夜一戰,洪山主竟毫無建樹,整個大局,竟教吟兒一個人扛了下來!

  勝南的策略裡,沒有讓吟兒一個人扛下這一切,早知如此,不會冒著這樣的風險,不會把洪瀚抒留在吟兒身邊,可是,瀚抒什麼時候變得這樣?什麼時候竟棄吟兒生死於不顧?

  「如果這麼點小傷都支撐不住倒下去,那也未免太遜了。」吟兒強笑。

  「瀚抒站得最近?他為何不救你?」勝南發覺,自己這一句對瀚抒已然有徹骨的厭憎。

  「他那時,也是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吟兒一愣,隨即微笑說,那一刻,想對勝南講,不要怪瀚抒,我是你的女人,自是可以替你扛下並不重的負擔。

  「可是,你累不累?在那種情況下,還要撐著不倒下,還要嘴硬說沒受傷,還要考慮讓所有人都立功。」勝南嘆息,「我聽人講,你還命令瀚抒去追餘黨,都說洪山主一世驕狂,竟被盟主一聲令下,毫不猶豫。我卻知吟兒你是為了給他一次補償的機會,讓他第一個出馬,讓他回歸聯盟,讓他戴罪立功。」

  吟兒笑:「其實,這一切都是向你學來的。當然要考慮到讓所有人都立功,否則他們覺得自己不重要,怎麼可能堅定地留下?別人到也罷,可是瀚抒畢竟是威懾西夏。」

  「向我學來?」勝南一怔,吟兒點頭:「其實,很多事情,都是向勝南你學來的,我可以不學為人處世,但定要學會當仁不讓。學不會你運籌帷幄,那便學你決勝千里。」

  勝南微笑,從前他最擔心的就是她,現在,卻最安心最放心她,吟兒的這一句,突然讓他想起從前那個在山東河北聲名赫赫的楚風liu,楚風liu十八歲便稱戰地女神,吟兒她今年才十七歲,已然大有趕超之風。

  也便是那一剎那,勝南明白,吟兒是自己最堅實的同盟,她在動搖了無數次之後,也已經不再動搖,這是生死盟約,由他與她同立同簽。

  南北西東,穿越遍了南宋的江湖與疆場,戎馬生涯已在不知不覺中一起開始,他和吟兒,是親人,也是戰友。

  「原來在吟兒的心裡我是張良?說到張良,到和我以前在新嶼手下的職位一樣,我一開始就是新嶼的軍師。」勝南一笑。

  「不,我的心裡,你不是軍師。」吟兒笑著說。

  「那是?」

  「我要掃天下,你自是我家中的掃帚。」吟兒不慌不忙地打擊。

  「什麼?竟將我當作掃帚?!」勝南大怒。

  吟兒笑:「是又如何,天下是灰塵,你這軍師做掃帚,那場面,最是磅礴。嗯,我便是帝王了,哈哈。」

  「磅礴是磅礴,可是這比喻,也太奇怪了些……那豈不是說你是簸箕?既然軍師是帝王的掃帚,那帝王自是軍師的簸箕啊。」勝南反諷。

  「倒是發現,你和我學會了口才。」吟兒呵呵笑道。

  他們的聯盟,根本不用歃血,這一切,只因瞭解彼此太多太深,勝南卻從來沒有想過,能不能讓他和吟兒既是戰友、是親人,也同時是愛人?勝南心頭現在最想問的,卻是,吟兒,現在西夏和江南,你更喜歡哪個地方?現在的瀚抒,已不是當年的洪山主,而如今的越副幫主,又豈是過去那個越風……

  可是真的怕吟兒憂鬱,因此想問也不多問。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0:31
第256章 飲恨刀,富春秋(1)

    西夏江南,更愛哪般?

  那青海長雲,那江綠如藍,都不是吟兒的渴盼。

  勝南是飄蓬,吟兒也便是草芥,這一生,他羨雲遊,她就愛慕漂泊。

  也正從黔西之役開始,勝南和吟兒死生同盟,西部邊荒,再無勁敵。縱是那黔西魔門,聞知抗金聯盟,亦要避忌三分,不敢再肆意妄為,魔門六梟處境岌岌可危,大勢所趨皆為抗金聯盟功業讓路。柳五津路政等人看在眼裡,喜在心上。川地民間流傳,不知臨安趙家,只知川蜀吳家,恐怕再等三四年,短刀谷亦連川蜀吳家也不知,只知聯盟義軍了。

  吟兒倔強著不肯把傷勢透露給任何一個軍醫所知,只會聽勝南的勸誡,由雲煙或柳聞因幾個比較親近的陪同,一起去找賀蘭山對症下藥,勝南之所以建議吟兒這麼做,也是看準了吟兒那丫頭治傷是假,八卦是真,只要一與賀蘭山見面,第一句話一定是船王流年進展如何云云,蘭山在這方面跟吟兒是標準的臭味相投,一起揣度船王心理、流年思緒,端的把雲煙、聞因聽得是面面相覷。有時候連柳五津都說,吟兒和聞因的年歲應該換一換,聞因十七歲,吟兒九歲,勝南先點頭,後搖頭,說聞因雖然修養不錯,終究閱歷不多,不及吟兒有盟主之威。吟兒笑:「到真希望我九歲,那樣一來,再過十年,我青春猶在。唉,卻真是可惜得很,到時候我們都老了,天下是聞因一個的了。」聞因聽到這裡,倒是滿足地笑笑,也說,對啊,等我長大的時候,你們都老了。

  連日來勝南吟兒對抗魔門六梟的散兵游勇,幾乎每次都率眾凱旋,也就是在下旬某一天的歸路上,一切開始有了小變化,那日吟兒照常談笑、妙語連珠,勝南依舊聆聽、心悅誠服,竟不知怎地,就在她突然回眸看他的一瞬間,勝南心間即刻閃過一絲感覺——

  這種感覺像是很久以前便埋藏的,猝然又翻新出塵,不再封印。僅僅一瞬,這感覺差點就再次流失,勝南卻強制著把它留了下來。覺察的同時,心卻一顫,他清清楚楚,這種感覺是什麼。奇怪,為什麼會對吟兒也有這種感覺?明明她只是自己的親人、戰友,明明她還有越風、瀚抒追求。

  認識兩年了,吟兒已經不是先前那個只會胡鬧生事的小丫頭了,好像長大了,容貌有些許修繕了,心意可以與他相通了,十七歲了。就是在他身邊,長途跋涉、翻山越嶺、歷經百劫之後,不知不覺長大的。造化真是奇妙,血雨腥風中以投機取巧來逢凶化吉的小丫頭,經歷了泉州起、淮南亂、淮北裂、夔州補之後,漸漸地長成了一個盟主,一個沒有任何人敢反對的盟主……

  勝南一邊策馬,一邊對自己說,林阡啊林阡,你不要再胡思亂想,吟兒只是你的盟主,是你要關心卻不能佔有的那一個,她將來要去西夏或者江南,你都不能阻攔……

  可是,控制不住繼續想的念頭:這難道是愛麼?是自己正在給雲煙也曾想給玉澤的愛麼?

  「勝南,你在想什麼?喂!勝南!」吟兒沒有料到,勝南有一天會和她彼此彼此,納悶地喚他,他猛然醒來,緩緩地說:「我好像覺得,吟兒你長高了些。」

  「真的長高了?」吟兒喜道。

  「嗯,個頭好像比以前要高了很多,要不下馬來量量看。」說做就做,把她帶下馬來,站在路邊驗身高,「看看,你以前只及我這裡,現在已經到了這裡!」勝南第一次的「這裡」指的是胸口心上,第二次的「這裡」只上移了一點點,吟兒的腦袋勉強可以磕到他下巴,吟兒驟然有些失落:「原來才到這裡啊……」

  勝南笑:「看這樣的趨勢,還會再長的。不過這樣不錯啊,我可不想仰視你。」

  在勝南吟兒身邊經行的盧瀟單行等人,看見兩個主帥這般可愛,都不禁面露笑容。

  勝南想,現在還是不去打擾吟兒的生活好,雖然瀚抒最近一直在刻意逃避聯盟,但是越風終究離黔西不遠了,想起越風,忽然就想起在蒼梧山與他的兵刃相接,難道說,當時自己和越風交手,是因為自己喜歡吟兒?勝南蹙眉,暗暗說,不會吧……

  離船王居處不遠,忽聽琴聲悠揚,與船王平時心境無異,看出吟兒又有嚮往,勝南苦笑搖頭:「要不我隨你去拜訪一下?盧副幫主,就請你先帶寨眾回去安頓。」盧瀟點頭,與單行一同領軍而行,吟兒看他倆並駕齊驅,輕鬆一笑:「這盧瀟與單行,到可以做依然姑娘的左右手,有他二人之一,依然姑娘便足以『垂拱而治』。」勝南點頭:「幸好這二人未生嫌隙,否則形勢也難設想。」吟兒一笑:「他二人能有什麼嫌隙?都不爭權,也不奪利,而且也都沒有野心。」

  

  暮風不止。

  船王的琴聲一直悠揚,卻隨著林鳳二人越行越近,突生異變。

  陡然間高亢激昂,節奏中央,怎麼會聽出殺氣澎湃?!

  「蘭山可在?」吟兒下馬,走在前面忙不迭地要叩門,勝南聽出險急、驟然將她往後一拽,隔著門的一道掌風,準確無誤地襲至吟兒適才站立的地方,吟兒驚疑未定,依靠在勝南身前,聽得見他心跳,也聽得見自己心跳!

  屋內傳來蘭山的驚叫,這等掌力,讓吟兒和勝南再度領略到人力所為的土崩瓦解。剎那間門扉已被衝開,沙走石飛,門內人不知屋外景象。

  屋內,饒是流年身負絕藝、船王淡泊武學,也被那人向外一掌撼動,船王琴聲消停,流年收鐧而回,方才與流年比武之人拾得生機,提刀退下。

  

  門口建築,粉身碎骨。

  發掌人收回他凌厲的這一掌,流年認得他,海州城赫赫有名的東方雨東方大人。屋子裡除了東方雨之外,剩下的流年猜得出,是金南前十剩下的人才,他們七人適才是想在船王屋中借宿一宿,誰料到為首的那個,一見到賀蘭山便生殺機,強說他們屬於抗金聯盟,要將他三人一網打盡,流年雖知他們在金南個個名列前茅,卻不得不負隅頑抗,適才她出鐧、船王撫琴,琴鐧合作,倒是勝過了金南前十中的兩個,適才退下的,正是第十名。

  金南前十當然認得賀蘭山,在灩澦堆的那一戰,是這個小丫頭打了頭陣,驚擾了黃鶴去,這小丫頭,不僅完顏猛烈、陳鑄印象深刻,連賀若松也覺得眼熟,他明明記得,他請過這丫頭去醫治魏南窗,還立刻將她扔下了江水企圖殺了她,誰料到她竟然沒有死成,還也在黔州巧逢,既然上次沒有殺得成她,那這一次,賀若松說什麼也要殺她!賀若松卻沒有想過,眼前這黑黑瘦瘦的小丫頭,是自己和冷冰冰的親生女兒啊,父女相見,總是遭天暗算,只可起殺機,不會生親情。

  石屋裡的苦戰剛剛開始不久,東方雨當然不會容任何一個外人進來,一掌發出,追魂奪命。

  

  一陣靜寂,賀若松給了東方雨一眼讚賞,轉頭對流年勸降:「姑娘,想同他們一樣麼?」

  流年瞪大了眼:「你們未免太心狠手辣,若只是平常過路人,你們也不饒麼!」

  賀若松笑:「姑娘不想同他們一樣,就立刻投降,不必再反抗。」

  只聽得一個聲音響在屋中:「流年姑娘,難道你不想同我們一樣,坐在這裡居高臨下麼?」

  屋中人大驚,齊齊循聲望去,吟兒坐在橫樑上:「對不住啊,沒有死成。」

  賀若松一愣,原來不是過路人,而是抗金聯盟的盟主啊,賀若松暗運內力:「你怎知我們在此?」

  吟兒笑起來:「這屋子裡這麼多人,臭味加在一起也不夠熏。」

  流年船王被她詼諧所動,忍不住一笑。

  陳鑄有些擔心,上前一步:「鳳簫吟,林阡去了哪裡,他敢留你一個人在這兒?」

  「林阡,詭絕問你敢不敢?」吟兒笑問。

  「雖然敢,卻不願。」眾人循聲而看,勝南便坐在吟兒對面,默契十足。

  

  東方雨正要出掌,賀若松將他攔下,東方雨忍不住心急:「咱們先殺哪一個?!」

  賀若鬆氣已運足,伸手指向吟兒。

  林、鳳二人本都以為他是在施令,萬萬料不到的是,他已經在殺鳳簫吟,這個人的武功強至如此,吟兒猜也猜不出!她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容不得喘一口氣,她呼吸開始艱難,一陣劇痛從胸口蔓延開來直襲全身……驀地想起了蒼梧山,她在蒼梧山上也感受過這種窒息,像肢解一般難受和血腥,那痛苦尖銳地插進她的心脈,和她的經脈纏繞在一起……她連手也抬不起來,更別說反擊。賀若松一收掌,再一放手,他再一掌,分明是要吟兒的命,頓時整座屋開始動搖,流年等人聽見橫木中裂縫之聲,知這橫樑快要塌落,他們擔心吟兒安危,而此時此刻,吟兒雖然依舊不慌不亂地調用內力迎戰,但內傷一牽,功力顯然大不如前,何況眼前這個敵人明顯要比她厲害得多,換作別人,第一掌定然喪命!

  東方雨那一掌,會土崩瓦解,而賀若松這一掌,怕要撼天動地!

  電光火石之間,勝南察覺異樣,即刻飛身去吟兒身邊,飲恨刀出鞘反擊賀若松的同時,勝南不假思索抱住吟兒把她擋在賀若松這一掌之外,賀若松內力亦硬生生被斷在飲恨刀戰意之側,那一瞬,橫樑已經崩裂,吟兒被他緊擁入懷,安穩地落在地上,被他胸膛擋住了視線,看不見敵人的方向。她果然個頭長高了,因為一抬頭,發現他笑容換了一種內涵。也便是巔峰期的飲恨刀,一刀便足以操控戰念,內力十足。金南前十,戰場上是他手下敗將,武功上也本就無可畏懼!

  陳鑄遠看吟兒無事,心像落了塊大石頭,暗自籲出一口長氣。

  「總算等來了你們。」勝南冷冷說。

  「敬之,你不是很想會一會他嗎?他就是你心心唸唸要比試的飲恨刀林阡。」賀若松轉頭向第十名完顏敬之,他是前十中唯一一個從未與勝南吟兒交過戰的敵人,但吟兒看他兵器是刀,知道他實在摩拳擦掌了很久。可是,他剛剛,好像連流年也沒有比試得過,根本不配向勝南挑戰。

  吟兒冷冷一瞥:「完顏敬之,他才第十,配來比試林阡?」完顏敬之一怔而大怒,他臉上坑坑窪窪原就有被砍傷過的痕跡,這一怒,更增恐怖。

  勝南原先並不像吟兒這般輕狂,只是,這金南前十之中,他最想要的敵人不是完顏敬之:「我也不求他作敵人,只要柳峻一個項上人頭!」要為父報仇,這個念頭,已經鬱積了兩年,在夔州剿滅了撈月教精銳,可是沒有得見柳峻伏罪,勝南於是一直在等,等這一次的復仇!

  

  柳峻大怒,直諫賀若松:「大哥,他日林阡羽翼豐滿,只怕後患無窮!大哥不必留情,我們七個,一起將他擊敗,把飲恨刀奪下!」

  賀若松皺起眉頭,陳鑄一愣,軒轅九燁雖然也說「對付林阡一個就夠」,卻沒有說要一起合力在武功上以多敵少啊,這麼做,未免過於放低金南前十的身份了,賀若松當然不會同意。陳鑄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萬一出了什麼狀況,使得林阡敗死此地,我陳鑄會保護好鳳簫吟的性命,以償王爺知遇之恩!

  「柳峻,不敢單打獨鬥麼?不是我嚇唬你,你柳峻今時今日,刀法未必趕得上你這師侄了。」吟兒冷笑,當然要激將,把柳峻激得立刻與勝南單打獨鬥,讓勝南為林楚江報仇雪恨!

  「我趕不上他?」柳峻亦冷笑,「你未免過於輕狂!」

  「金南第三黃鶴去,也是他手下敗將,被他俘獲,你只不過是第四而已。我這句話哪裡輕狂?」

  小王爺怒道:「休提黃鶴去那叛將!柳峻,你擊敗了林阡,你便是金南第三!黃鶴去的一切,由你來佔!」

  賀若松蹙眉:「敬之你退下,柳峻,你去殺了他!」

  吟兒察覺出金南勢力的不安穩,趁眾人皆被勝南柳峻吸引,滿足地後退一步,往窗外放了一枚信彈,那信彈還是當初從蒼梧山帶出來的,但不遠處的抗金聯盟,應當有人認得。

  

  柳峻,他殺了林楚江,那麼勝南,便生生世世都要追殺他!勝南的仇人,也毫無疑問必定是吟兒的仇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0:31
第256章 飲恨刀,富春秋(2)

    雙刀與雙刀的交鋒,殺戮和復仇的開始。

  一相逢,戰意凶。柳峻一如既往為搶奪,眼神中流露的儘是對飲恨刀的貪婪慾念,而勝南、更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四刀齊聚之際,光芒絢爛耀眼、觸目驚心。他二人師承同門,招式力度近乎一致,柳峻雖長一輩,氣勢上卻和勝南平分秋色,可是,有一點吟兒不得不留心——柳峻所賴武功心法,專為對付飲恨刀,因而金南前十里最威脅勝南的人,反倒正是這第四柳峻!

  試想柳林二人皆是雙刀嫡傳,一個覬覦了飲恨刀一生,一個勢要堅守一世,戰之末尾,必定死傷難逃。一旁,還有賀若松東方雨虎視耽耽,他們的武功,即使吟兒傷勢恢復,也未必能持平百招。縱然如此,吟兒仍然微笑待敵,她很相信,情勢再凶急,也未必不有利,她和勝南的征途上,虎口脫險的經歷已經不少了,性命之憂再來一次,那就再逢凶化吉一次!

  卻不知為何,柳峻的刀法,給人以一種自棄感覺,充滿了頹廢與介懷,似乎是度過了飲恨刀的顛峰逐步下滑帶來的缺陷,而在他的孤單與絕望襯托下,勝南尚在顛峰左側的刀法磅礴大氣中摻雜著一絲迷惘。眾人在一旁觀戰,都心生淒涼。也許,雙刀本身,就是一段傷心的歷程,初時的豪氣衝天漸漸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盲目和忘我。

  兩百招過,柳峻忽佔上風,勝南驀然陷入困境,難以制勝。果不其然,柳峻半生所學,仍舊專克飲恨刀!

  吟兒調勻內息,深知勝南刀走彎路,心陷誤區,為今之計只有一個,遇到天生克飲恨刀的敵人,惜音劍可以幫飲恨刀免入曲徑!

  

  完顏敬之在一旁觀戰,儼然沒從氣憤中走出來;陳鑄看鳳簫吟不動聲色,想放水給她,於是先發制人,橫劍來襲,誰料那流年會抽鐧而出,幫吟兒與他對決;緩得一緩,吟兒也已衝入了柳峻和勝南戰局之內。

  便即此時,柳峻見勝南身右露出破綻,伺機一刀閃過,吟兒一劍補上,即刻將對手逼了回去,勝南心中本如死灰,跟著柳峻的刀意一步步走向荒涼極端,此刻卻平添了一絲溫暖,回歸本心,一刀筆直揮向柳峻喉間,柳峻短刀擱在他長刀上,長刀攜風而來,完顏猛烈見他們以二敵一,立即提刀而上,兩刀同時襲向勝南,吟兒正欲相救,猛烈忽然間手一抖,直逼吟兒,勝南長刀刀鋒一轉,頓時成了吟兒對柳峻、他對猛烈的局面,勝南一刀「時有落花至」,刀如潮水落,吟兒一劍「遠隨流水香」,劍若散花流,刀劍並驅,柳峻猛烈難以配合,生硬地接下這一式,勝南再一刀「潮平兩岸闊」,吟兒恰恰是「風正一帆懸」,刀刀動魄,劍劍驚心,因為刀劍中那一瞬爆發出的洶湧,像互相融合的水火,同時發,同時至,整個過程完美無缺!刀之穩,最襯劍之靈,劍之幻,最托刀之實!

  賀若松隔岸觀火,心道:林阡在南宋難道僅僅排第六?還是這一年多來他刀法大進,或是在雲霧山上他有所保留?微移視線,林阡身邊是那排名第一的鳳簫吟,小小年紀劍法竟是那般名副其實、不容小覷。賀若松卻看出變局,冷冷一笑:好一個凌厲劍法的盟主,卻不知能與林阡並肩作戰多久……

  原來吟兒精力已經剩下不多,對敵時間一長,傷口竟又隱隱作疼,久久僵持,吟兒再也幫不上忙,反倒不適合再留片刻,被賀若松看出了破綻——

  終於幫著飲恨刀回歸戰念,惜音劍卻漸漸顯得力不從心。四人之戰,勝負難測,便在那短短的一炷香內,局勢逆轉多達十遍!

  

  柳峻聽吟兒呼吸越來越不順暢,察覺她傷重欲下毒手,算計好了時機,趁她舊傷復發疼痛難忍一腳就往她身上踢,勝南正欲去救,猛烈一刀砍上斷下他的去路,刀光劍影摻雜,勝南思緒忽然紊亂,一瞬間,有泰安的黑色童年、有蒼梧的血色晚景、有夔州的無色煙火,忽然心中又莫名的痛,那一直苦苦糾纏他的幻影浮現腦海,整個世界像是陌生的一切,好似重新經歷了一段又一段,一次又一次,一生又一生,反反覆覆,斷斷續續,拼拼湊湊……太驚魂!那塊玉,那淚水,那劍,那女子的面容,為何那樣像吟兒!

  柳峻那一腳,直朝著吟兒的方向,吟兒是誰,吟兒是那個、適才還和自己在路邊驗身高的人啊,適才,適才是在何處?不是在黔西,明明有另外一個適才在腦海留存,好像裝束和珮飾與現在都不一樣,好像是前生,也好像是來世,輪迴不停,卻是一樣的面容,一樣的身影,一樣的微笑。這樣一個可愛的吟兒,傲慢的吟兒,他也愛著的吟兒,勝南不容許任何傷血去襲擊她!

  

  快得來不及眨眼,勝南大吼一聲,也不管那完顏猛烈,長刀揮向柳峻後背,柳峻聽見颶風,閃身一讓,完顏猛烈刀已觸及勝南身體,勝南短刀更猛,與猛烈身體一撞,幾乎將這彪形大漢震飛出去。柳峻驚懼地看著他的灼熱眼神:「師,師兄……」對,這就是三十年前的林楚江啊……

  蘭山不顧危險,上前扶住吟兒:「盟主姐姐你有事麼?」

  吟兒見她闖入戰局,厲聲道:「你退下,這裡危險!」

  柳峻有些莫名的害怕,他知道,完顏家族刀法中無可撼動其地位的完顏猛烈,是第一次敗得如此徹底。自己躲閃及時,不然已經粉身碎骨,心念一動:不,什麼時候,竟輪到我來懼怕林阡?!

  勝南雙刀力量大增,氣勢更猛,吟兒驀地想起那句「黃沙百戰穿金甲」,勝南的刀早已穿透了她的心,震撼了她整個人:林前輩,辛前輩,勝南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

  形勢劇變,賀若松也不明白林勝南為何會轉敗為勝,事實勝於雄辯,他是親眼看著完顏猛烈敗北,柳峻雖然不敗,也已然被震懾,他自己,不也被震驚了?!

  賀若松厲聲喝:「大家一起上,把他們全都拿下!死活都要!」眾人皆大驚,吟兒將蘭山攔在身後,勝南雙刀驟聚,擋在吟兒前面,只要他林阡還在,就不容許吟兒再受半點傷!

  完顏敬之忽然臉色蒼白:「大哥,外面來了好多人……」

  流年一驚,和陳鑄停止了比試,往窗外一看,又驚又喜:「是越風!是越風!」

  越風?

  吟兒一震,根本無法接受這個現實,那個人,早已經從自己記憶裡刻意除去了啊!

  賀若松神色凝重:「撤!」

  柳峻側身回看勝南一眼,攥緊拳頭,大嘆失誤,低估誰就一定會敗給誰,難道,他柳峻這一生就再也得不到飲恨刀麼?林楚江父子之於飲恨刀,竟然都有著連他柳峻都比不上的執著,因為太堅持也太頑固,這林阡與林楚江當年一樣,年紀輕輕已然與刀中戰意合二為一!

  陳鑄卻雖敗猶喜,看著吟兒脫險,差點把微笑表現到臉上來,忽然發現這表情不對,趕緊改變,幸而動作奇快,無人察覺。

  

  那金南前十不愧是燕京精英,在賀若松發令之後,七人隨即無影無蹤。

  勝南收刀而回,深知柳峻刀法雖然不及黃鶴去,卻總能把飲恨刀引向彎路,因而這一次重逢,仍然難以復仇。饒是如此,勝南卻不後悔,不遺憾,也不去糾結悲觀。手上這對雙刀,不遠的將來必然會取得柳峻性命!因為、飲恨刀,富春秋!

  可隱隱約約,卻最被那對戰中途的幻象所驚,為什麼,怎麼會,何以感覺吟兒似曾相識……

  卻來不及再說,率眾相援的那一位,要帶吟兒去江南。

  熟悉的臉,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著裝。

  此時此刻,他已經融入江湖中來,他的心不再受傷害,他和勝南一樣,洗盡了屈辱,把握對了人生。

  越風,在人群之中總令人覺得仙風道骨,所以走到哪裡,還是一如當年,鶴立雞群。和當年不一樣的是,再也不是亦正亦邪,雖然好像還不是特別通世情,但看見吟兒的一剎那,眼中可以有男人特有的溫柔。

  流年走上前:「越風,怎麼你恰好會來?」

  越風輕聲答:「剛剛這裡有人放了信號。」

  吟兒百感交集,那信號,她不能承認是她所發,蒼梧的信彈,引來了蒼梧的故人。

  勝南明白吟兒的尷尬,輕聲道:「不錯,是我所放。越大哥終於也來了黔西,這裡,獨獨少小秦淮一家了。」

  「林大俠有所不知,副幫主還沒來得及下馬就立刻過來解圍啦。」越風身後有小秦淮部下忙不迭地解釋說。

  撫今鞭與飲恨刀再次相見,似乎都想到了上一回的相互對抗,現如今哪裡還可能再有不和,越風勝南二人對面相視,皆是釋然而笑。

  這條路,很愉快。

  戰不盡,情不滅。

  越風卻注定要從勝南身邊搶奪走吟兒,忽略了周圍的一切,拾起吟兒適才脫手的劍,遞還給她,所有的動作神態,還是從前的憐惜與愛。

  吟兒驀然傷悲,眼中噙淚:「對不起,越風,那天,在孔望山,我不是存心,並非存心要走。只是因為,有些事情,我沒有辦法放棄……我真的有個未婚丈夫……」

  「吟兒,從來沒有怪過你,知道你有你的一段過去,但如果未來還沒有來,就讓我先保護你的現在。」越風的話,令勝南動容,就衝越風這一句,都值得他在吟兒的心裡比瀚抒重。

  越風凝神看吟兒掃天下過程裡的新傷舊傷,嘆:「可是林阡,雖然你不是那個無恥男人,也不該這樣虐待吟兒。」

  「不,這不是虐待,是歷練。」吟兒恢復堅強,告訴他越風,「越風,可還記得我在蒼梧山上與你說過的話?在這江湖上,我相信總有個位置會為我留著,可是光相信沒有用,還要付出代價。」

  「你付出的代價,在我眼裡看來,卻是無盡的苦累。」越風輕聲說,完全不顧旁人,「我只恨自己,可以剿除叛亂令得旁人畏懼,為何因為上次分別卻畏懼與你再遇,要是早些見你,或許可以讓你贏得更加輕鬆,得到的比付出的多。」

  勝南明白他說的一切,是啊,若是越風早些來黔西,上次那一戰,勝南也不會把吟兒託付給瀚抒。卻在那一刻,勝南發現了吟兒眼裡有害怕,勝南剎那間也明白這害怕的原因,自己也有點驚訝:越風和瀚抒,怎麼能夠撞在一起?若是洪越二人因情事成仇,後果難以設想,且不說吟兒多麼難堪,抗金聯盟裡搞不好會有一場動亂。

  

  魔門六梟,終究地盤較為分散,將越風瀚抒刻意分開,說難卻一點也不難。

  勝南心裡當即下了決定,於公於私,越風和洪瀚抒,在吟兒身邊只能留一個!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0:31
第257章 居阡側,淡陌顏

    越風到來的那一日,抗金聯盟如虎添翼。

  諸將皆知,論武功實力,越風撫今鞭足以與勝南飲恨刀匹敵,加之先前聽聞他戰勝賀敢輕而易舉,都久仰大名。卻嘆他好似不近人情,為人處世可以兼具兩個極端,每每遠觀,總羨慕那些能與他相交相識的人,能夠有機會得以與他交流暢談。人都讚他一馬當先,一鞭四風,驍勇善戰,鋒芒畢露,頗有父兄當年風範。然則越風雖已入江湖,卻一時不可能為了誰就完全改變,還不善於與他人打成一片,只以實幹服人,從不言語征服,也不隨意與人往來,只在乎著手的事,只介意值得在意的人。

  正因如此,勝南先前便說過:小秦淮正副幫主,得以各居其位,氣性互補,雙鞭齊佔潮與風。

  

  整個九月,原先便連戰連捷,越風才至一兩日,就有如賀若松之於金南前十,壓軸出場,氣勢凌人,戰績驚人,威風懾人。饒是向來不過問江湖的雲煙,難得一次與勝南輕鬆會面,都笑著恭喜他再添一員猛將。勝南不無欣慰地點頭:「論作戰實力,當以新嶼第一,論衝鋒之首,卻非越風莫屬。」

  「別人都讚你抗金聯盟人才濟濟,紅襖寨小秦淮尤甚,紅襖寨有你弟兄三個,小秦淮也有正副幫主和盟主三個。」雲煙回過頭去看勝南,顯然她在提及弟兄三個的時候,勝南面色有變:「兄弟三個,曾想一同把握天下,當年時不我予,他二人卻不離不棄,現如今,我與他卻不能相見,因為我的一時失誤,竟教他寧可遠避。其實我也知道,最傷害志向的,永遠都是感情。」

  「也許找到玉澤之後,他便不會再刻意躲避,宋賢為人一向率真坦蕩,不會那麼封閉。」雲煙笑慰。

  「你上次告訴我,我們作戰那日,玉澤曾經回來過,我便明白,她心裡太傷太亂太躊躇。從前什麼事都依她順她,這次必定要給她些強制。她不能再把感情事當傷來受,無論是我是宋賢,都決計會好好對她。」

  「是啊,玉澤太善感,放不下,也放不開。」雲煙輕嘆,「但總覺得,她和宋賢都避而不見,做法實在欠妥,我那天和她見面,明明聽出她有意要等你回來與你解釋。她一走了之,實在有些意料之外。」

  「雲煙,會有那麼一天,大家都會想通。」他淡然一笑。

  這條路真短暫,這麼快已經把雲煙送回了住處,想把她帶回頭重新再走一次、延長一段獨處的時候,可惜時間卻不允許,待把她送回安全之地,他便又要整裝出發。

  她沒有留他,微笑著低下額來等他吻她,好像已經成了個小習慣,等習慣完成了,然後她再整整他衣襟,輕聲趕人:「去吧。」

  他卻從他的時間裡硬生生地抽出了一點來,留在他和她的新家裡又轉了轉。來了快兩個月了,她佈置的家,他還沒有好好地專心地看過。她看他不走反留,知道他眷戀這屋子的氣息,滿足地笑笑,忽然發現他停在她床頭,找到了什麼東西並驚訝地轉過身來,她才想起,那東西是針線,自己縫補了一半沒有放好……

  他帶著疑惑又欣喜的語氣:「咦,怎麼?你這丫頭,原來最近在學針線?」

  「是啊,最近無事,都在和陸怡姑娘學習家務。好像已經有了很長足的進步。」雲煙笑著,自信滿滿。

  「嗯,很長足。」勝南微笑看著手裡補了一半的自己的衣衫,「當初在夔州的時候,陵兒說你煮出來的飯是稻穀餐,到黔州來之後,我嘗到的卻已經是平常的夾生飯,現在又過一個月了,想來更必須刮目相看。」

  「你這是拐著彎子打擊我。」雲煙笑,「不過我才不會被你打擊。等你戰勝回來了,我證明實力給你看。」

  「要不先證明給吟兒看?明天是吟兒的生辰,你到可以下廚給她這個名廚瞧瞧。」

  「明天是吟兒生辰?」雲煙一怔,勝南點頭。

  「為何連自己生辰也不記得,卻記得吟兒生辰?」雲煙狡黠地笑。

  他一笑,難道自己對吟兒的小小感覺,雲煙也察覺?他輕輕笑:「吟兒是盟主,當然要放在心上。」

  「哦,是這樣的啊。」雲煙笑著點頭,「那你明天可要早些回來,魔門事再凶險,也得帶些木芙蓉回來,給吟兒做禮物。」

  「好,臨走前給我嘗試一口你做的食物?我已經聞到了香味,不要藏著了。」勝南被她推了出去,還想做最後一個要求。

  「天啊,你前世是狗嗎?」雲煙驚疑地笑,果然私藏了不少食物在,「可是是中午做的,已經不熱了……」

  「吃吃看。」他嘗試了一口,瞪大了眼睛叫嚷,「不可能!這是假的!是假的!」

  「什麼假的?」雲煙一怔。

  「這明明就是貴陽菜系的風味。是你在外面買的吧?老實交待!」勝南笑著威逼。

  「真的不是,是我自己做的,好吃吧?」

  「我才不信是你做的。」勝南一邊狡辯,一邊無恥地吃。

  「你再不走,就沒有時間了!」雲煙看他留下來饕餮,嗔道。

  「沒關係,大不了就用我一流輕功飛回去,時間綽綽有餘。」勝南笑說。

  雲煙被他逗笑,看他囫圇吃了不少,明擺著是在捧她的場,吃得那麼開心,走的時候還順手牽羊牽走了一塊餅,他笑說,要用它當護心鏡,保管刀槍不入,得勝了便將它吃了,他珍惜的模樣,叫雲煙看見了心尤其暖和。

  「江中子,你看見了麼?現今是勝南最好的時候,吟兒也在成長,你最好不要將道聽途說,隨意說與誰聽。」雲煙轉過身,忽然換了種語氣,命令江中子,「我不會信,旁人也不可能信。你若是在外造謠,我不會輕饒你。」

  「可是……」江中子一愣,只後悔,自己因為惟恐郡主擔憂而把鳳簫吟之事說得簡單了,郡主總覺得自己是道聽途說。

  雲煙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用主人的口吻:「是我認得吟兒多,還是你認得吟兒多?」

  

  然而,江中子真想告訴郡主,有些事情,不能光看表面,自以為認識了一個人方方面面,可是不及瞭解她單獨的一面。

  卻在這麼多日子裡,看見郡主對那鳳簫吟推心置腹,無所不談,江中子的緊張,一日勝過一日。礙於郡主的命令,不能張揚給任何一個別人,江中子唯有在這凶險的江湖上,與郡主寸步不離。直至今日,郡主還認為是自己誤解,還是對鳳簫吟挖心掏肺,為了她,跑了好幾座城鎮替她挑禮物,還要替她下廚做菜,這些事情可以發生在郡主身上,江中子當然覺得不可思議,也不知是林阡有魔力,還是鳳簫吟心機重,竟讓曾經在皇宮裡最頑劣最難馴服的談靖郡主,自願學習這些本不屬於她的一切事物……

  當林阡不在、而又有鳳簫吟在郡主身邊的時候,江中子會尤其小心,刀在手上,隨時準備向鳳簫吟反擊,只要郡主少了一根頭髮,經受了半絲驚嚇,江中子便會履行對自己的誓言,殺了鳳簫吟!

  「吟兒,看來好多人今天都回不來。這裡只剩些不大認識的人,來不來都無所謂。」雲煙微笑著端些自己做的好菜,讓吟兒嘗試,怕她想念為了她而奔波在外的勝南、越風等人而感到冷清,因此把柳聞因、賀蘭山都請了過來活躍氣氛。

  吟兒笑著說:「其實我已經很滿足,他們都存心照顧我,才特意讓我落得這一日清閒,心意到了就行了。既決定要戎馬倥傯,就沒有時間傷春悲秋。」

  「吟兒,你真的變得不一樣了。」雲煙微笑著凝視她,「這些正經的話,你以前很少說。」

  「雲煙姐姐也變得不一樣啦,這些菜,真不像是初學者做的,竟教我這名廚自慚形穢。」吟兒笑著說,她們,都是為了同一個人,才變得不一樣了。

  改變,都是因為,居阡之側。要隨著阡的變化,一併改變。

  「吟兒,對了,要送你一個禮物。」雲煙神秘地將那禮物呈現出來,吟兒面帶欣喜地站起身:「這戒指?雲煙姐姐怎麼會知道?」

  「我們上次去臨近鎮裡遊玩,我見你盯著這東西很久,愛不釋手卻沒有足夠銀子買,想想你那麼心愛,正好當作禮物送你的好。」

  「雲煙姐姐原來連這麼小的事情都記得。」吟兒感動地接過來戴,「可是要雲煙姐姐破費了,這戒指很貴。我雖然喜歡,戴了卻不實際。」

  「雖然你是『盟主』,可畢竟也是個女兒家,喜歡的東西,當然要佔為己有了,心裡想著它,明明可以佔有卻又不爭取,不是很可惜嗎?」雲煙笑著勸她,話音裡卻其實還有另一層意思,不知吟兒聽不聽得懂。

  

  夜深人散時候,大家還是沒有回來,吟兒一個人在林中行走,沒什麼好畏懼,沒什麼好擔憂,就當作,是在視察沈家寨的軍情。

  最近一直在遍尋戰鬥,與叛軍,與魔門,也與金人,三方強敵齊集,在自己十七歲的秋。卻想不到,一年前已然一盤散沙令自己死心失望的抗金聯盟,會讓自己一天都不想離開,離開一日,真覺如隔三秋。

  走的是一條南北路,到岔路的時候,看見一條東西連貫的小道,沒有南北路寬闊,只比南北路荒涼。

  阡是路,陌也是路。選擇了阡,吟兒注定要淡忘陌。

  一年前的今天,同時收到他兄弟二人送來的木芙蓉,當時心裡小鹿亂撞,不知是愛誰比較好,也模糊,也動搖,可是到了一年後,雖然阡陌都不在身旁,吟兒卻有些淡忘了陌的顏容,只願與阡同行。

  我的未婚丈夫,是林阡,不再有陌的影子,陌只是個從前。

  恰是在堅定北行的路上,她看見對面有個少女等她,一切都那麼潔白無瑕,那少女身上搭配隨意卻異常清秀的裝束,那少女背上精緻小巧卻可以殺人無數的琵琶,那少女身後日行千里萬里挑一的駿馬。她,宇文白,是這一次、代替洪瀚抒來賀鳳簫吟的人。

  每年吟兒生日的時候,瀚抒好像都沒有過問,卻又要用別樣的方式出現。上一次,是一紙殘舊的《鳳簫吟》,而這一次,竟是要宇文白獨自遠行來見她。

  「鳳姐姐,分別已有半月了。生辰快樂。」文白還是那樣卑微地為別人而活,所以看上去還是幽怨而孱弱。

  「你們的戰事可算順利?你們要對戰的那一塊,魔門勢力還不算很集中,洪山主不會是責怨我,讓他去以多欺少,恃強凌弱吧?」吟兒笑著問。

  「為何要叫得這麼生疏?洪山主?洪瀚抒?」宇文白嘆著,牽馬與她同向北去。

  「是他叫你來的?他想和我說什麼麼?」吟兒早已釋懷,「文白,不管世事怎樣,我早已原諒。我過了十七歲,已經是一個大人了,雖然從前也難受過,為什麼瀚抒連我的生辰也不來看看我,現在也並不介意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空間,將來也會有自己的家事。」

  「他連你的生辰也不來看看你。」宇文白霎時已然噙淚,「可知他為何不來看看你麼?」

  「為什麼?」吟兒一愣。

  「因為今天,不僅僅是鳳姐姐你的生辰,而且是玉蓮姐的死祭。在認識鳳姐姐之前,每年的今天大哥都會悲痛欲絕,認識了鳳姐姐之後,就不一樣,大哥開始矛盾自己是重找幸福還是繼續悲傷……」文白的淚,止不住地落下。

  「原來是這樣……」吟兒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在雲霧山上自己把生日告訴洪瀚抒的時候他輕聲說「這日子好熟」,她也終於明白去年的九月,他託人送來賀壽的一句詞,如果「魚龍潛躍水成文」還是對蕭玉蓮,那麼每年鳳簫吟的生日,都其實是對蕭玉蓮死祭的反覆提醒!她和蕭玉蓮,上一世到底有怎樣的怨仇,只可以一死一生,害得洪山主這前半生蹉跎……

  「文白,蕭玉蓮的事,可以結束了嗎?」吟兒轉過臉來,輕聲問她,「答應我好嗎?讓瀚抒的生命裡,添一個比較重要的日子,三月初三,好嗎?」

  「我知道,鳳姐姐這一生,不會留在大哥的身邊,只求鳳姐姐能快樂,大哥能解脫。」

  吟兒目送文白的背影遠離,文白那麼美麗又那麼善良,只要她能插手,一切會好的,吟兒噙淚微笑,再見,瀚抒,越風,川宇,雖然我曾經,傷過瀚抒越風,雖然我曾經,愛過候過也恨過川宇,可是日後的每一天、將來的每一輩子,都要愛上阡、陪伴阡、守候阡……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0:31
第258章 懾群魔,靜余亂

    魔門六梟,四男二女。

  梟之首,是魔門有「邪後」之稱的林美材,相傳這邪後是魔王最依賴干將,舉手投足極具英武偉岸之質,雖是女子相貌,卻有男人愛好。邪後武功高強,曾經放出話來,抗金聯盟想要對付她的人,首先必須「刀不下林阡,劍不下盟主」。也正是這句,暗暗在向聯盟挑釁,不挑選別人,一出言,直上最巔峰。魔王昏庸好色,因而事實上,邪後才是魔門勢力最核心最關鍵。邪後的看家本領有落川刀和「靨銷魂」,後者有傳是專屬黔西魔門的魔音之一,通過音律以控制人心,邪後已經練習到了最極致,在對戰之時,可以輕而易舉控制對手心緒,甚至製造幻境幻影。吟兒清楚地明白,軒轅九燁所學簫音,其實只是魔門皮毛。

  梟之二,複姓諸葛,取名其誰,侏儒,年四十,其貌不揚,卻充分證明了人不可貌相,不僅精通各種奇異陣法、上天遁地無所不能,還以一陣嵌套一陣,構建了一座完全由他賦予生殺的魔村,那魔村之內,到處是寒潭火窟、毒氣沼澤,一旦入境,便被他魔門操縱,直至腦被侵蝕,再難恢復。便是這魔村,保證了魔王擄掠少女隨意糟蹋、為所欲為,絲毫不被外界侵擾。

  梟之三,姓何名慧如,人如其名,只是個聰穎漂亮的小姑娘,之所以成為一梟,是因為黔西的所有毒獸毒蟲都天生臣服於她,魔門稱她毒獸之王,統治黔西魔門管轄下的五毒教。

  另外三梟,合稱慕氏三凶,是由三個沒有魂沒有血性的鬼魅兄弟組成,慕大專食人肉,慕二光吸人血,饒是如此,已經喪盡天良,結果那慕三打從娘胎出來注定要比哥哥們更變本加厲,十五歲之後,每天必要雕琢一個人。何謂雕琢?便是一劍一劍、一刀一刀去刺破割破選定之人,慢慢地修理加工,直到慕三覺得對方已經被雕刻到完美無瑕為止,對方身上到處都會留下細微的傷口,不傷要害,卻會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受盡折磨痛苦死去。因為最殘忍,最冷血,還領導魔門旗下的神墓派,這慕氏三兄弟,也被合稱為「墓室三凶」,一開始,還只是在魔門之中作惡多端,卻因為金南金北的誘惑或疏導,漸漸地外出作亂,引得黔西民間最近恐慌。

  「深入魔門以安黔西」,從前對沈家寨而言還只是個較遠些的設想,如今卻隨著六梟部下們的清理殆盡而迅速可見勝之曙光。而、要將這六梟地盤掃清,自是要分而殲之、各個擊破。

  

  四年九月之末,聯盟由吳越、越風等人協助勝南吟兒開始對戰林美材與墓室三凶,沈莊與沈家寨牽制監控諸葛其誰與魔王,而那五毒教何慧如,因為威脅較小,由略通毒術的司馬黛藍慕容荊棘競爭應對、勝南兼顧,僅二十日,六梟勢力已經明顯得越來越集中,其實是因為越來越小,越來越恐懼。

  對戰初期,間或可以見到南北前十各有幾位在魔門勢力周邊出沒,令得抗金聯盟愈發清楚,先前設想果真不假——魔門這一次肆虐作亂,果真是有金人撐腰,但金人,卻一直沒能夠有份參與,只能在一旁助威觀戰,據悉是那邪後林美材曾經放話魔門:「願與金人合作,不予金人兵力。」顯然,邪後不想做金人傀儡,而想自己的權勢能完全獨立於金宋之外。金人們、只得眼睜睜看著魔門六梟慘敗在抗金聯盟的征途上。

  四年十月,抗金聯盟伏魔之役,勢不可擋所向披靡,魔門或投誠或解體,已成定局,惟余邪後、諸葛其誰麾下勢力較強,一直與聯盟互有勝負,且不知何故,入秋過後,此二梟本人從未正式於陣前露面,行蹤成謎,若要徹底征服,怕還要費些年月。

  勝南離開戰場閒暇,偶爾會去向船王求些破陣經驗,船王知他是為了下一步清理魔村、攻陷魔王作備,饒是船王不喜好殺戮,大勢所趨也願授些建議,指點迷津。待勝南迴去,船王或有意或無意地嘆息,流年記得最牢的,便是船王說,有關大理「妙算孔明」東方琴的預言。「那時東方琴夜觀星象,總不知為何林阡出道,星象不變,還預言他會對某一人取而代之,後來有人猜測,那是指西南天驕,又有人斷定,那是指淮南林陌。其實,我倒是有設想,他本不是星,而是天啊。」

  孟流年微微一愕:「能令得眾人歸心、群魔懾服,想必是因為他行事周全,善於識局。」

  「天下必定如此,成王敗寇,也喜新厭舊。」船王一笑,不置可否,「現如今,怕是沒有幾個能記得天驕和林陌。」

  四年十一月中,聯盟與魔門決戰難逃,箭在弦上。

  

  月明夜,難得一次諸將齊聚,沈依然卻因身體不適而中途離席,竟教勝南吟兒同時發現了沈家寨的一個隱藏危機。便即沈依然離開不久,師兄石青也帶複雜神色藉口走開,盧瀟、單行皆有不快,席上未有交談,皆露厭惡之色。

  便那些發生在一剎那的小細節,沒有逃得過勝南吟兒的眼,吟兒當時雖然坐在越風的身邊,卻第一時間往勝南的方向看,他心有靈犀與她對視,忽然對她平和一笑,那一笑,勸說了吟兒沒有立刻追趕而去。勝南永遠是吳越的主見,是越風的人脈,也是吟兒的定心丸。

  盧瀟和單行頓生的嫌隙,使得勝南與吟兒皆暗暗心驚,曾經還想過,他二人既無野心,又無仇怨,只會成為沈依然的左右手,然則這一次左右手的不協調,林鳳二人看出根因全在沈依然的感情生活。

  人群之外,石青的表情裡,此起彼伏著希望、驚訝、疑惑和歡喜:「依然,孩子……是我的?」「自然是石師兄的。」沈依然強顏笑,孩子已經有三個多月,正巧是拓荒之戰的備戰前夕,她已經不記得,那段時間與誰媾和。也許,是嚴峰,是單行,也許,真就是石青。對她最有威脅的三個人,都是她曾作賤自己的動機和壓力,現如今,騙石青,也是因為要騙他徹底地留、並且服從她。

  冷風中,沈依然的背影,那樣瘦小而無助,使得佇立遠處的吟兒和勝南兩個,一時沒有忍心去打擾她。直到石青走後許久,兩人才齊齊上前去。

  「這石青,也是嚴峰一樣有異心的人?」冷不防背後響起勝南的聲音,依然下意識地往後一退,肩也一縮,瑟瑟發抖,楚楚可憐。

  「依然,為何要這麼傻?為了留下勢力,竟然把自己和孩子的性命賭上?」吟兒不解地問,語帶憐惜。

  「我沒有辦法,我感覺得到,石師兄會成為嚴師兄第二,他會在近期糾結勢力發動叛亂。林大哥,盟主,依然真的不想沈家基業,被這些師兄篡奪……」依然哽嚥著說,「你們要在前方伏魔,我一定要照看好沈家寨,否則,魔門滅了,沈家寨也毀了。」

  勝南低聲問,語氣裡卻有種令沈依然害怕的威嚴:「孩子究竟是誰的?為何不說實話?難道是怕連累他?」

  依然一怔,面色慘白,支支吾吾。

  「是誰?」吟兒輕聲問,沈依然顫抖著,她何嘗不想知道,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

  勝南和吟兒,當年卻並沒有想到沈依然不說是因為不知,以為她是羞赧所致,刻意隱藏,勝南嘆息:「依然,你不必犧牲自己幸福去拉攏石青,我們會替你提防好他,石青想造反,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可是,你們不要去對抗魔門麼?」

  「伏魔門、平余亂,兩者本就是並重,否則黔西不會真正安定。」勝南輕聲說,「你放心,我和吟兒會幫你,將魔門和亂軍一併解決。只不過,最終沈家寨的安定,必須靠你沈依然處理妥當,你不能隨意犧牲自己,而是該鞏固勢力,知人善用,我見那單行盧瀟有嫌隙,知道是為你一人,他二人或許就是你最好的助手,抑或會為了你而反目,從今往後,要注意他二人如何分工合作,如何各居其職。」

  「林大哥,其實,單行和盧瀟,就像你和宋賢那樣。」沈依然抬起頭來看他,「你與宋賢,也是這般,最好的兄弟,卻多出了一個女人夾在中間。我不知道你們男人家的想法,只知道我們女子,並不是存心想要霸佔著兩份愛,兩個人愛同一個,的確很累很糾結,可是一個人要愛兩個,更亂更難受,不想傷害誰,卻於理難容……」

  這便是來自玉澤的躊躇和矛盾嗎?雖然是從另一個女子口中說出的屬於她的心境,勝南聽在心裡,總是覺得隱隱憂傷:「依然,現如今,盧瀟與單行,孰輕孰重,你必須權衡。否則,傷害的不僅僅是你們三人,還有孩子,還有沈家寨的基業。答應我,立刻把事情告訴孩子的父親,不要再把自己當賭注。」

  依然噙淚點頭:「林大哥,論輕重,自是盧瀟師兄最能輔佐,因為,單行師兄也有異心,若是處理不好,只怕他是嚴峰、石青之後第三個叛亂的勢力。」

  「單行?上一次剿除嚴峰是靠他,這一次剿除石青你也要交給他。」勝南面色平和,「他戰勝之後,你立刻當眾在寨中提拔他,稱他是剿除叛軍的最大功臣。」

  依然一愕,勝南輕聲道:「對於有些叛將,用戰事平息他,不如用和平去表彰他。他越想亂,你就越封他做平亂英雄,先發制人。」

  「對啊依然,這樣一來,單行不也一起拿下了麼?」吟兒會意,低聲勸服。

  「你越來越像林伯伯了,將來川蜀有你,我黔西不會不安。」沈依然輕輕嘆。

  

  十日之內,剿石青勢、留單行忠。

  伏魔的大趨勢下,又平一亂,無痕無跡。

  當夜,海逐浪面帶喜色地當眾贈刀給勝南,眾人盡皆覺得奇怪,海逐浪來到黔西許久,明明可以在九月初六給勝南賀壽,那樣送刀更不會惹人猜疑注意,比今天有理由得多,柳五津拍著海逐浪肩,笑說:送刀作甚?勝南身上用不著太多兵器,有飲恨刀可配。海逐浪大大咧咧,忙說不礙事不礙事,寶刀配的是英雄,知道他可能用不著,但就是想送給他,從前不送,是因為想等他安定聯盟,現在聯盟已定,揀日不如撞日。

  也便是這贈刀一舉,在旁人眼裡看來,也許是海逐浪又回頭是岸的表現,背地裡可能也會說他心機厲害,見風使舵,勝南雖與逐浪認識時間短,卻與他人見解不同,說那海逐浪生性豪爽,不會刻意去討好逢迎,也可能不懂人事繁雜,因此先前大家說他背叛天驕,很可能是誤會一場,「海逐浪當年只是海盜一個,初入短刀谷去,可能會不知道哪些人能接近,哪些人不能接近,和蘇降雪靠得近了些,也是他自己沒有想到的吧。」勝南說的時候,語氣中是有一絲遺憾在,吟兒和雲煙一左一右地聽,他說,「只是沒有想過,原來,和衷共濟只是在爾虞我詐的縫隙裡少有的現象。」

  「是啊,無論是在哪裡,只要有人,就一定會為了自己而斗,這一生,如果能得一個同盟,從生至死,便是幸福。」吟兒嘆。

  「會有啊,咱們三個,到哪裡都是同盟,是不是?」雲煙嫣然一笑,勝南和吟兒,好像都有些悲觀了。

  冬季天涼,勝南看雲煙穿得少了,把身上外衣除去,披蓋著她,明明就是體貼,偏偏要說:「哎呀,穿得有些多,雲煙先幫忙穿一下。」雲煙一愕,吟兒已經撲哧笑出來:「好啊,竟敢拿雲煙姐姐做衣櫃。」

  星光怡人,美麗寧靜,溫馨也晴朗,那綴在夜幕上的所有繁星,都爭先恐後地在閃爍在耀眼,這既是亂世,也是盛世。

  因為心亂,因為向戰,看夜空的時候,好像都少了從前的心平氣和,勝南的從前,是可以待在院子裡,悠閒地看著星空,想像自己的未來的,可是,步入了江湖,一步一步在上坡的路上,勝南覺得,自己的心卻在墜落深淵,好像被侵蝕地更想要投奔戰場了。贏得了恢弘,卻失去了自由,然則,畢竟現在的自己,才最對得起飲恨刀的使命,不是從前那個可以隨意遊歷江湖的少年了,而是戰士,是將軍,是聯盟最需要的人。勝南一笑,守護住雲煙,擁護好吟兒,也便最對得起自己的從前,對得起自己的懷念。

  「要是一輩子都這樣,就好了。」雲煙悠悠說,其實,在阡的身側,她又何嘗還記得別人,文暻啊文暻,希望你平安來再平安去。我喜歡的男人,在臨安之外,所以,就必須摒棄從前的一切繁華,做離他最近的人。

  吟兒微笑看天幕上屬於自己的那一顆星星,很小,但是最閃亮,雖然不是離月最近,可是,只要換個角度看,可以最近:「是啊,勝南,雲煙姐姐,要記得啊,我們三個,永遠同盟,到哪裡都同盟。」

  似乎在天空一角,偶然劃過一束流星,吟兒說完上一句,突然有些哽咽,不知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傷懷,那束流星是陌,吟兒會永遠感激他的退讓,將來,吟兒還要與阡一起,等候陌的原諒。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0:31
第259章 惡人有,惡人磨

    林外飛沙走石,風景如塞北。

  懸空的黑灰色漩渦由枯葉盤旋形成,光線射到這裡立刻作廢,偶爾一群生靈出沒於明暗交接之處,還沒有看清楚,視覺接觸到的仍是適才荒蕪。

  無垠天地間,到處是雲翳,是落木,是塵沙,徹徹底底的陰暗幽深,除此之外,唯有一座不起眼的逆旅,坐落在光線難以涉及的灰色地帶。這家旅館,難道是沙漠中綠洲所在?錯,陳鑄此刻坐在酒罈正對面,一滴酒也不敢沾——

  魔村險地,每一片葉,每一滴泉,每一道風,每一袖雲,都足以致命。

  陳鑄緊張地瞄了一眼一旁的解濤,美人還是那麼陰柔地聽著他對面一梟述說的一切,偶爾會回看陳鑄一眼,彷彿在嘲笑他的膽怯。他陳鑄怎麼能丟了金南前十的臉,立即收起忐忑,假裝無所謂,伸長脖子去眺望屋外散步林間的軒轅九燁。他們三人,是這次南北前十與魔門合作的先驅,今天,正是要與魔門六梟做一次正式會晤,商議如何改變現今黔西大局,打斷林阡的勢如破竹,給他一次失敗的經歷。

  軒轅九燁,竟然好像特別喜歡這裡的景物,因而會時不時去拾撿地上不同顏色的葉子,面色平靜也溫和,可是,世上最表裡不一的人,一定是他軒轅九燁。陳鑄想,有些蹊蹺,何以上天要把這麼好的容貌分配給這麼一條毒蛇?讓他在殺人的同時,使得被殺的那一個,嘆他天驕一劍、冠絕古今,嘆他心狠手辣、詭計多端,卻也同時會嘆他,錯生成這樣英俊魁梧,也劍眉星目。此刻,軒轅頎長的身材後面,是一道淡淡的卻令人怖懼的影子。陳鑄眯起眼睛看,他又在伸出手指來刻畫黔西這一片蒼莽森林的輪廓,乖乖,好修長好漂亮的手指,也就是這個人的手指,在撥弄著太多人的人生。陳鑄的腦海裡不禁只剩下兩句話,一個,是林阡的「抗金聯盟,牢不可破」,一個,是軒轅的「林阡能扭轉勝負,那麼在戰爭之前,先將林阡解決」。軒轅的意思太明確,即使放棄其餘一切,也要把林阡一個逼上絕路,換句話說,除去林阡一個,就足夠。

  黔西魔門,接連三個月都令人失望得很,自戰事爆發以後,六梟節節敗退,地盤銳減,敗局已定。金人尤其不解:為何那邪後和諸葛其誰,節骨眼上還同時閉關去修煉,另外四梟,雖然平時為非作歹慣了,失去了他二人領導,又豈可能是抗金聯盟諸將對手?簡直就是羊入虎口,白送林阡鳳簫吟牛刀小試。

  陳鑄嘆息,看得出來,鳳簫吟在林阡身邊締造她功業的時候,臉上的笑屬於一種自然真切的享受,可是,也未免太荒誕,陳鑄實在猜不透天意:我大金國的公主,怎麼竟會先是抗金聯盟的盟主……

  魔門六梟一個比一個不守時,明明約定在林美材出關的這一天午時相聚,然則準時被慕大慕二領進魔村的軒轅、解濤、陳鑄三英,在等候了足足一個時辰後,眼前不變還是這兩梟。

  陳鑄簡直可以把慕大的話倒背如流,他在這一個時辰的時間裡,一直在說同一件事:「我慕大這幾個月,被盟王糾纏太緊,我的勢力,原來這麼大,現在只剩這麼大了!」每一回,他都要從包袱裡摸出一塊饅頭來,給他們比劃他原先的勢力像這饅頭一樣大,然後啃上一大口,說明一下現在他勢力的情況,這番舉動,擺明讓陳鑄看了很受傷,一個時辰了,陳鑄覺得自己快成餓殍了,卻哪裡敢吃魔門的東西……

  慕大顯然是吃慣了人肉,吃起饅頭來都會自動產生出嚼人肉的聲響。陳鑄看見他,就會聯想到神獸猰貐。人面牛身、獸性食人的慕大,搞不好就是猰貐變的,陳鑄徑直走神,浮想聯翩:可惜得很,慕大浪費了這麼懾人的外形,三言兩語,就暴露出他的卑下淺陋。

  慕大身邊還有一頭龐然大物,其形其貌十有八九真就是貔貅。陳鑄略有耳聞,墓室三凶各有一頭作風酷似自己的寵物,乃行兇必備,黔西一帶,惡名昭著——慕大有食肉貔貅,慕二有吸血蝙蝠,慕三有閃電貂,作惡時如影隨形,主僕一同完成對獵物的分享。今日一見,發現慕大果真對其貔貅愛護有加,同桌同榻,雖有男女之別,卻如兄弟情深;貔貅對慕大也尤其依賴,極端護主。

  慕二一直話少,不是因為慕二內向,慕大青面獠牙更像獸,慕二卻好歹是人模人樣,他雖然也遭遇了抗金聯盟的打擊,卻遠不像慕大這般窩囊、縮在麾下的後面只圖自保,慕二畢竟還身先士卒和抗金聯盟正面衝突過數十次,但結果,是慕二得到了鼻青臉腫的代價,說話已經有些吃力。

  「老二可憐啊,前幾天,先是被吳越逼上絕境走投無路,還在絕路上被越風打得滿地找牙,不過,我特別不解,盟王為什麼光擊潰你卻不擒你走呢?不公平!」慕大大嘆不公平。

  慕二話少,卻比他哥哥深沉,一出口,便終結了他哥哥的所有廢話:「希望今日之後,邪後能與你南北前十合作,把盟王擊垮,我慕二,堅決贊成合作。」

  「是是是,盟王不走,我慕大天天夜夜睡不好覺,吃不了肉。」慕大連連點頭。

  「盟王是什麼??」沒有認真聽講的陳鑄,想插入話題也無從問起,所以弱弱地問了句。奇怪,宋國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詞語?

  「盟王,盟王林阡啊,難道陳將軍不認得?」慕大奇問,陳鑄又驚愕又冷汗,盟王?林阡?這哪跟哪的稱謂啊。陳鑄苦笑搖頭,其實,陳鑄心裡對林阡已經有了一個特別精準的定位,那個少年,不需要任何外號,單憑「飲恨刀」三字或他的名字,便遠勝一切威懾。

  「你與林阡陣前可交過手?」解濤追問。

  「我要是和他交過手了,我還能在這裡麼?我的十大猛將,已經被他和盟主擄得差不多了,至今一個個音訊全無。」慕大眼淚直流,「自從他出現的那天起,我吃人肉的機會就越來越少,現如今,度日如年……唉……」一邊啃饅頭,一邊不停地以勺喝湯,陳鑄則憤怒地看著上湯來的小二,回過頭來,看那碗已見底,空空如也,陳鑄不禁一怔,勺子呢?

  勺子呢?慕大也發現勺子不見了,遍尋不著,讓那小二重新上湯來,這回陳鑄是發現了,他的血盆大口,在不知不覺中把勺子一併吞下去了……陳鑄直冷汗,世間竟然還有個慕大,吃飯能讓他陳鑄汗顏的。山外果然有山。

  「看來,不聯手對付他是不行了。」解濤悠悠嘆,迎軒轅從屋外回來。

  「只希望你黔西魔門,個個都有你慕二這般聰明。」軒轅九燁冷道,「邪後不准我大金干預,分明是自掘墳墓之舉。」

  慕三便在此時,御風而來,飄然若仙。若是說慕大屬獸,慕二屬人,慕三便是屬妖無疑,擁有著直逼解濤的絕世容顏,妖豔尤甚,還要比解濤多出三分的放蕩淫逸,一雙美目,存心勾人心魂,可是三個金人都清楚,慕三要是盯著你看,那一定是要選你雕琢,這半人半妖的梟,一來便一言不發,盯著軒轅、陳鑄好半天,然後呆呆痴痴地繞過解濤的發輕輕地往下撫梳,解濤當時,便毛骨悚然。

  慕三清澈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振奮,驀然對著解濤輕喚了一聲「娘」,這一聲,把在場眾位都驚了一跳,他在講什麼!解濤大怒,面紅耳赤,奇恥大辱!慕三不像有意取笑,一邊玩弄著解濤的青絲緊貼著他坐下,一邊再欣賞另兩個陌生人,打量陳鑄只一剎那,眼神就拋棄了他、而牢牢貼中了軒轅九燁,朱唇輕啟,難道是要叫他「爹」?不是,他只是輕輕舔了舔唇,好像,是要吃軒轅……

  陳鑄那一刻,覺得自己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天啊,慕三,想要雕琢天驕嗎?!他敢雕琢軒轅九燁?!

  軒轅九燁仍舊是慣有的表情,邪毒的笑,慕三,儼然是個沒有大腦沒有思考沒有血肉的妖,軒轅九燁冷冷地回應了他一瞥,透露給慕三一線殺機,本已經把邪惡射進了慕三的眼,卻贏得慕三一個漂亮的回眸,竟然還有些挑逗。饒是軒轅,都不免一怔而蹙眉。

  慕三的體貼妖嬈,直擾得解濤心焦,解濤惱羞成怒,飛速站起,慕三像犯了錯的孩子,趕緊隨之也站立,痴痴地扯著他衣袖,無辜地用水汪汪的眼睛對付他,解濤登時心軟,怎一個小鳥依人的慕三,竟然把解濤的男人氣概一點點地激發了出來……

  陡然間,遠處狂沙飛揚,直灌入近處森林,同時無數墨點,於半空中越移越近、越來越鮮明,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陡然從最遠變成咫尺間,一交睫,滿目盡異類!數不清的蛇蟲鼠蟻飛禽走獸滿覆陸空,五花八門眼花繚亂奇幻罕見。蠻荒一帶,自古難以解釋,何以南北迷,因誰春秋失?!色調古舊如有千年的魔村,驟然已醒,直把人類的喧囂顛覆,此時此刻漫天卷地竟儘是蟾蜍、蜘蛛、壁虎、蜈蚣、蚯蚓、蚰蜒、蜂、蟻……單是蛇蠍之類,已足以將眼前填補,其品種之繁,範圍之廣,歎為觀止。無疑,所迎皆是何慧如。

  那不足十歲的五毒教教主,降臨之時沒有刻意地高調,然則排場大得難以自控,正是因為位高,何慧如過早早熟,貌如空谷幽蘭,卻不給予世人欣賞她的顰笑。

  得見四梟,慕大粗劣淺薄,慕二最通世情,慕三風情萬種,何慧如、卻幽冷孤僻。

  「慧如,可累了你……」慕大感慨萬千地問,「據說那司馬黛藍和慕容荊棘,一直以敗你為榮,兩相爭鬥,唉,可惜了慧如你的五毒教,竟成了她二人競爭的犧牲品。」

  「慧如不願我五毒教被他們夷平,已經在考慮接受盟王的勸降。」何慧如說話特別慢,且斷斷續續。

  陳鑄先是一愣,即刻相勸:「既然你這四梟皆成敗勢,那邪後恐怕也不得不答應我們的合作計畫了,再這麼下去,黔西魔門遲早會被抗金聯盟吞併。何教主,據說邪後最喜歡聽你建議,我金人與你魔門聯合之事,勢必要讓何教主多費些口舌,只要與我合作,必定不必投降,不知教主意下如何?」陳鑄真摯地看著何慧如,直覺她是這裡四梟中最正常的,誰料到,事實上完全不是那麼個樣……

  慧如被他盯著好久,發現他一直在用期待的眼光看自己,慢慢地回過頭來:「陳將軍是在說話麼?能說慢些麼?」

  陳鑄一怔,發現這小姑娘做什麼都慢條斯理,跟自己的習性完全相反,那自己方才一連串的勸話都被人當成啄木鳥啄樹了……陳鑄儘可能地、開始放慢自己的語速:「何教主最近一直在遭遇敗仗,可曾想過與我金人合作?勸服邪後,把一部分兵力交由我們處置,我們是林阡的老對手,完全可以為你們打頭陣……」

  「嗯,你們打頭陣,我們做你們的後盾。」何慧如領悟著,輕輕點頭,很聰穎。

  陳鑄欣喜點頭:「是,是,你就這樣勸服邪後,如何?」

  「若是可以合作,幾位大人請放心,我魔門,一定會斷了你們的後……顧之憂。」何慧如說到「後」之時的突然停頓,令得三英面色一變,她魔門,會「斷了你們的後」?待她幽幽地把「顧之憂」說上來,三英才緩過神,她這斷句,也斷得忒不是時候了……

  「黔西不該由那沈家寨縱橫馳騁,他們自稱是正道武林,想要侵佔你們地盤直說罷了,何必要打著民眾旗號!虛偽得要命!」陳鑄冷笑。

  「嗯!」何慧如點頭,「精……辟。」

  又一次斷句的不及時,陳鑄不知道是該笑還是哭好。從頭到尾,三英都苦不堪言,墓室三凶與何慧如,要不已經激怒了軒轅,要不已經褻du瞭解濤,甚至陳鑄,都被若有意若無意地被侮辱過了,這會晤,好慘烈……

  惡人自有惡人磨,小人自有小人收。一點都不錯。

  待到邪後來時,沒有慕三到後氣氛的烘托,也沒有何慧如來時環境的渲染,可是在場眾梟,無論妖獸雌雄,全部噤若寒蟬。

  與傳說中無異,林美材,之所以不願做金人的傀儡,是因為她的確操控著魔門全局,不可能放權給任何一個別人,更別說任何一個外人。

  傳說中,邪後雖是平常女子相貌,卻無半點女子習性,且性向詭異。

  傳說中,邪後有太多的男人嗜好,嗜美女,嗜酗酒,嗜殺戮。

  傳說中,邪後白天對男人大開殺戒,夜裡對女人打情罵俏。

  傳說中,邪後一把落川刀,手起刀落,萬人身首異處。

  如果傳說都屬實,邪後真真正正是魔門六梟的總首領,征服了她,才可以征服黔西魔門。

  她,林美材,此刻降臨,竟真有君臨天下的氣度,男人衣衫,男人靴,男人氣概,男人風範,第一刻,陳鑄腦中閃過一個詞,叫做「男才女貌」,雖然那個詞本不該形容一個人,但陳鑄卻覺得再貼切不過,男才、女貌。要知道,如三英結識多年的楚風liu,雖然也有男人魄力,終究存些女子柔情,因而是南北前十多數魂牽夢縈的女人,可是這林美材從頭到腳好像沒有一絲溫柔氣,單純是梟雄,不屬女人範疇。

  她來的第一個瞬間,四梟齊齊住嘴,不再七嘴八舌。

  她來的第二瞬間,冷峻也威嚴地把緊貼著解濤的慕三從解濤身旁移開,不管慕三的眼神多麼我見猶憐。

  再緊接著,林美材將慕二拉起身,坐到他哥哥的右側,續,把何慧如抱起,也替她換個位置排列。整個過程中央,四梟有如雕塑,被她隨意堆砌搬運,大氣不敢出一聲。

  「對不住三位,出關時遇到了阻滯,門沒有打得開。」她轉過頭來對三英說,竟然、還是男人的聲音!三英皆被這理由怔住,不知該由何人答她。

  「恭賀邪後出關,不知邪後練成了怎樣的絕頂神功?」陳鑄腦子最快,是以先以禮相待。

  「我閉關不是修煉。我是為了冬眠。」林美材笑,「每年冬日,我都會閉關冬眠,不問世事,今年實在是因為戰事緊張,才縮短了眠期。」

  她說得淡然,三英已經暗暗在豎拇指,果然是邪後,當真有魄力,嘴不大,語氣到不小。林阡鳳簫吟已將戰事提到她眉梢,金宋雙方可謂都焦頭爛額,她竟然還有閒情去冬眠。

  「邪後果真與眾不同。那也罷,等諸葛先生也來了,我們立刻開始商談合作事宜。邪後識時務者,應該明白不合作的害處。我們南北前十,不是光到這裡來吶喊助威的。」陳鑄說。

  「不必等諸葛來了,他來的路上摔了一跤,來不了了。我們開始商談便是。」林美材輕描淡寫地說,直入話題,「不是我不與你們合作,是因為我魔門未必比不過抗金聯盟,據說他林阡現如今正處巔峰,沙場無敵連戰連捷,可惜、那是個沒有我林美材的戰場。」

  三英皆是一怔,林美材冷道:「戰場上,向來只會有越來越多的他意想不到的敵人。」

  陳鑄微微笑:「這句話也是陳某要對邪後講的,抗金聯盟的兩位盟主,想必你都聽說過,刀劍無敵得很,他二人身旁諸將,有覆骨金針吳越、撫今鞭越風、掩月刀海逐浪、斷絮劍莫非、穿山甲沈延,作戰狀態如何,你大可問一問你的部下,現如今,前十名還沒有齊聚黔西,已經害得你魔門破滅,若是像在夔州那樣、雲霧山排名的精銳們也一併參戰了,你魔門在黔西哪裡還可能有立錐之地?!」

  「我出馬了之後,他們便算不了什麼。幾位不妨拭目以待。」她笑對他們,淡褐色眸子裡,盡皆梟雄慾念。說她白天喜歡對男人大開殺戒,哪裡過分?那一刻,大家都覺得,她本該是個虎背熊腰的男人。說她夜裡喜歡對女人打情罵俏,怕也八九不離十了,解濤不知不覺憶起薛煥,他的粗暴,他的佔有慾,在林美材的舉手投足間或多或少都有流露,想到薛煥,想到自己受迫要做他寵愛,解濤的心裡又哪裡好受,是以對林美材的印象,佩服裡帶著點敬而遠之。

  那日,回去的路上,解濤邊走邊冷道:「這黔西魔門,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人。」言語之中,盡皆憤憎。

  陳鑄越回想越想笑,這是哪門子的會晤啊,身陷魔門,才明白自己果真不是魔門中人,那幾梟,一個比一個離譜。

  軒轅九燁冷冷沉思:魔門六梟,真正能制止你林阡的,怕也只有不到三個的希望……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6:0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0:31
第260章 戰無敵,情披靡

    臘月,又一個喧鬧平凡的夜,吟兒獨自站在勝南的帳外林間,遠觀來來去去、進進出出、甘願做他麾下聽他調遣的每一個人,伸手便可觸及那忙碌那輝煌那火熱,背後特別寂寥特別安靜也特別冷清。

  不想走出去給任何人發現,吟兒一時心血來潮,才刻意躲藏在這盛世之外、偷偷嘗試失去江湖的滋味,還真不大好受,吟兒腦袋裡不禁又亂想:抗金聯盟,如果沒有她會是怎樣的一副景象?不會一點變化都沒有吧?吟兒一笑,不會這麼慘,總要有那麼一些人,專門臣服於她。沒她就不行的,一定大有人在。

  已經有好久沒見到勝南,說是要一起對付墓室三凶的,可是那三個兄台本領太差,逃竄到最後,又散落到黔西各處,害得追捕慕大的吟兒、與征伐慕二的勝南又有了數日的分隔。也許實際上離得一點都不遠,可是吟兒不想再忍受這天各一方。

  縱然現在還只是戰友,即使勝南並不像自己想他一樣想她,吟兒只是想單獨見一見他,匯報一下戰況,告訴他,這麼多日子來,自己和他安排的海逐浪合作很順利,作戰也勢如破竹……構思了一半,吟兒偷笑自己動機不純,公事為虛,假公濟私為實。

  一個時辰裡,分別有沈依然、柳五津、單行、盧瀟等人因事來見,期間,還有吳越再一次擒得了慕二押解回營,不消片刻,勝南再一次將慕二放了回去,這一幕,幾個月來發生過無數次。慕大等人總是蹊蹺為何抗金聯盟怎麼都不擒住慕二,只有知情人清楚——慕二,實際是被擒了無數次,又被放了無數次。吟兒蹙眉揣測,勝南這麼做,顯然是有他的道理。

  夜逐漸變靜,最後出得勝南營帳的兩個,依稀是五毒教何慧如的左右使者。他二人來此,顯是應邀前來談判的,但談判雙方明顯從關係上講就不對等,二位使者離去的那一刻,臉上分明都充斥著敬畏,甚至說、是張惶。把放肆囂張改成乖巧服帖,根本不像魔人應有的作為。

  仔細想來,魔人敬畏勝南,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交戰數月,抗金聯盟裡聲名遠播的將領前後已不下十位,人數越多,就越藏不住他林阡的威懾。如果沒有阡,吟兒怕也不敢狂妄地說,我抗金聯盟隨便哪一個麾下,都可令魔人聞風喪膽。可是有了阡,吟兒的理想就不遠。

  終於徹底確定——她找到他了,勝南就是林阡,就是她林念昔尋找了多年的丈夫。

  也不知過了多久,到再沒有人事來打擾勝南休息的時候,吟兒決心做擾他的最後一個。剛一移步,卻發現他正巧出了帳,沒有和周圍任何人交談,只獨自走到偏僻無人處,對著天空沉默發呆,他在思念誰吧,玉澤,宋賢,雲煙姐姐,川宇,玉紫煙,甚至胡水靈?阡命中重要的人太多太多了,吟兒一時猜不透他到底心裡在想什麼。

  僅一眼,他的孤寂就是最尖銳的武器,刺得她一陣心疼憐惜,逼得她立刻從樹後蹦出,毫不猶豫地跳到他身邊去。陪他一起,發呆就發呆,吟兒一站到他身邊位置,就忍不住開心,自然而然地微笑起來。

  

  他轉過臉,見她到來,眉宇間的惆悵和孤單,驀地一掃而空,不能自控地也流露出開心的笑:「你終於來了,剛剛還在想,你的神威是不是已經嚇怕了慕大。」

  「八九不離十。現在已經確定了慕大最後的藏身之處,準備明天發起攻擊,所以,今天來請示盟王,有沒有特別要關照的話。」吟兒笑問。勝南先是有些意外,也到並沒有排斥這稱謂,笑著回應她:「你要儘量小心,抓不住敵人無所謂,生疏的地方切勿亂進,以防橫生枝節。」勝南邊說,吟兒邊記牢,「除此之外,便沒有特別要關照的,只等著明日你把慕大擒下,越風把慕三擒下。」

  「慕大慕三善於逃跑躲閃,所以比較難擒,可是我不解,你捉了慕二有千次了吧,為何次次都要放他?」吟兒奇問。

  勝南笑著解釋:「魔門六梟,其實分兩個極端,一種適合武力征服,鎮壓之後可能就會永遠銷聲匿跡,像何慧如、慕大這般,原本就不想交戰、不願捲入是非的,魔門中大有人在,輕而易舉就會投降,甚至永遠不敢再犯。可是另一種,會永不屈膝,越壓越亂,永遠不會服硬。」

  吟兒會意,與他一併回他營帳:「這慕二,就是這種無論如何都不會屈服的人?」

  「是,身能擒得,心卻難擒。」勝南輕聲道,「先前我並不知情,卻發現慕二是那樣的牛脾氣,不僅不降服,還要在被擒之後,通過各種方式鼓動他的部下們更肆意地作亂。也正是這樣一個死不認輸的敵人,讓我明白,其實,鎮壓和殺戮都不算最根本的征服……」

  「死不認輸,到也是我們的作風。」吟兒笑著說。

  是啊,我們的作風。勝南欣賞著她笑靨,心裡有一種莫名的衝動,竟不想再論什麼戰事什麼魔門,突然只想問她,你真的還在想你的未婚丈夫麼?真的非他不嫁麼?舌頭打結的同時,勝南臉上仍舊是鎮定自若的表情,一如既往、掩飾得相當完美。

  「嗯,我倒是沒怎麼和慕二慕三交戰過,只知道慕大猥瑣得很,一看見我們去圍剿他,便瘋了一般地逃,還不如他手下們鎮定。」吟兒說。

  勝南點點頭:「這三兄弟,慕大有悍獸之凶之蠢,慕二有孟獲之倔之蠻,慕三有妖精之騷之嬌。所以要用不同的方法,慕大要用武力鎮壓,慕二要用手段征服,慕三卻是要往死裡殺。」

  吟兒笑道:「這慕三之騷之嬌,也不知是誰總結出來的?果真是那樣麼?」

  「若是假的,也就不可能遣越風去剿除他。」勝南笑著說著,攤開地圖來給她看,「墓室三凶命不久矣,何慧如也已經更傾向於接受勸降,林美材和諸葛其誰就放在他們後面,到那時,就要換第四種、第五種方式去對付了……」

  吟兒也清楚,神墓派、五毒教大多尚未開化,或野蠻或單純,卻是最後的林美材、諸葛其誰那邊,不缺風雅隱逸之士,要全部歸降,短期內有些棘手。

  「對了,何慧如的左右護法,為何從你帳中出去之後那般張皇失措?」吟兒忽然問道。

  勝南無辜地笑:「我也不知道,他們進來之後,從一而終同一個表情,唯一的動作就是點頭,我問他們,為什麼不說話,難道我林阡面相凶惡到讓你們害怕?他們閃爍其詞,三緘其口,最後竟說,是我飲恨刀在,害得他們不敢抬頭看。」

  吟兒一愣:「畏懼你飲恨刀?」

  「是,與五毒教交手過兩三個人,飲恨刀出過幾次,卻不知怎地,會令他們害怕。」勝南輕聲道,「也許,是因為對付何慧如的五毒時須全神貫注,我可能太投入,氣勢恐怖了些。」

  吟兒微笑著看他臉龐:「他們也太膽小了吧,你這模樣,哪裡算得上恐怖?我也見過你殺敵時的氣勢,雖然很投入,也不至於那般畏懼啊。」

  「幸好何慧如不是慕二,被我一嚇,反到更願意投降。我跟自己說,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要是變成了嗜血狂魔,我林阡和魔門六梟還有什麼區別……」勝南嘆息。

  吟兒看勝南失神自語,沒有深入地聽他話裡情感,本來也就聽不太懂,吟兒於是把視線聚集到勝南握著地圖的手上,她今天到這裡來,目的很簡單也很邪惡,還是想握一握勝南的溫度,然後明天用這隻手去揮劍去交戰。

  吟兒於是故伎重施,趁他失神,飛快地探手過去摸他,告誡自己,機會難得,只碰輕輕一下就立刻縮回來,絕對只是一剎那的功夫……

  關鍵是,也就在那一剎那,勝南的左手陡然間局部有凍僵的感覺,驟即周圍氣氛一冷,開始有作癢的跡象,漸漸地,有種詭異的危險,越靠越近,襲到心上。勝南一怔,一時還沒有想明白,為什麼會覺得環境脅迫,明明沒有聽見敵人偷襲的聲音,也不可能有任何敵人敢來偷襲……勝南不動聲色,吟兒就在自己身後,如果有暗殺,要最先保護好她……想著想著,手也就往吟兒的方向微微靠近……

  

  林鳳二人誰都沒有來得及設防,突然同時發出一聲驚叫——許是氣候太乾燥,許是速度太快,許是衣太粗糙?就在互相碰觸的那一瞬,雙手之間陡然生出一絲伴著噼啪響聲的詭異閃光,那火花,電得勝南猛然回頭,電得吟兒奸計敗露!

  勝南驀然間發現了,那根本不是什麼暗殺,而是吟兒在故意搞鬼!這孩子,現在正直愣愣地盯著自己,她臉上不是驚愕,而是窘迫!勝南片刻間,可以清楚地發現吟兒臉上的紅暈,不停地上移下移,上移下移,可是勝南自己,好像臉上也這兒熱一下,那兒熱一下……

  「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必定把慕大拿下。嗯,就這樣。剛剛看見,你手上很髒。」三十六計,走為上。吟兒鞋底抹油。最後一句謊話,根本就沒有說服力,勝南明白得很她在說謊,他早就該瞭解——鳳簫吟、是個大騙子。

  勝南停留原地、矗立不動:吟兒摸他的手,如果是一種故意,那到今天為止已經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在夔州下圍棋,她在黑暗裡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第二次是送敵出城,她卻是藉口找東西,這一次,光線太充足,沒有東西好找,她的狡辯,根本不成立。勝南錯愕地舉起自己幹淨的左手——發生這一幕,只有兩種可能,一,吟兒有「摸手癖」,等同於海逐浪的「贈刀癖」,二,吟兒就是……依賴他林阡……

  回憶起這幾年來的點點滴滴,吟兒依賴他,就正如他也依賴吟兒一樣。吟兒幾乎可以出現在他闖蕩江湖的每一頁上,每一天都是一個紀念日,每一戰都是一塊里程碑,每一處都是一座難忘之城。在大理初次邂逅,如今環遊了南宋,又已經離大理不遠,竟然一直沒有發現,自己有幸從來都有吟兒陪著……

  吟兒心裡,卻一直痴痴地記掛著她的未婚丈夫,所以,在雲霧山斷了洪瀚抒的念頭,在建康想愛川宇也沒有全心愛,在蒼梧自始至終沒有接受過越風……是哪個男人,他竟然有那麼好的福氣,可以霸佔吟兒的心卻從不給予,身在福中不知福……

  勝南強制自己不要再妄自揣測,改一日,應先問一問沈延等人,吟兒的未婚丈夫究竟是誰。有哪個人,可以配得上他們大家都喜歡的吟兒。

  勝南和吟兒,卻始終想不到,慶元四年的最後一月,他們的愛已經開始,卻居然可笑地在原地打轉。戰場無敵,情卻可惜。

  

  忽然一陣冷風襲過,才發現早已是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無論是戰友,還是敵人,都早就不在身邊。勝南頓時有些不習慣,不習慣這種安寧,這種冷寂。

  不知怎地,竟覺得空虛寂寞,彷彿少了些什麼。他林阡,喜歡白晝。

  

  一瞬間,又想起何慧如的左右使者看著自己的神色,勝南蹙眉,究竟是怎麼回事,何以他們要如此畏懼,難道真是我飲恨刀太決絕?

  勝南迷惘地提起飲恨刀來,它,近兩年,也一直在自己身旁,不斷不停地闖蕩。為了它,情淡,也因為它,得到了一些,同時失去了另一些……

  那一刻,不知道是自己在看刀,還是刀在看自己,彷彿,有一部分魂魄,還留在刀裡,沒有出得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0:32
第261章 試鋒刃,氣縱橫

    冬風惡,生機薄。

  慕大萬萬沒有料到,距六梟合議不過五日,林美材還沒有付諸任何措施對付悍敵,自己便又被對方盟主於魔村不遠給逮個正著,因為再沒有「十大猛將」可護、又不忍犧牲自己貔貅,慕大隻有瘋狂逃竄,直到陷入絕境無路可去。慕大沒有膽自殺,轉過身,不由得悲從中來,淚流滿面——確切知道自己旗下散兵肯定會被眼前盟主風捲殘雲般吞併,慕大最關心的不是這些屬下該如何處置,而是,自己和貔貅會得到如何下場……

  困獸一頭。吟兒在心裡暗暗鄙視慕大,從他犧牲他第一個手下來保全他自己的那一天起,吟兒便清楚了他是怎樣的為人處世,加上三月來自己不停地圍剿、慕大不斷地逃跑,吟兒對之早有了最根本認識——此梟可以在敵軍壓境時忙不迭地棄軍而逃,有一次還光著腳連續翻了兩座山,有這腳力逃跑,卻沒有魄力應戰,吟兒想笑,三個月功夫,自己倒是集齊了他「十大猛將」,經過連日來謀士說客的循循善誘,有開化者已然投誠,慕大之軍,烏合之眾,在吟兒征途上根本不堪一擊。

  慕大不停地移來移去、尋找逃跑方法,慕大身後的散兵們,於是跟著主子也不斷地走來走去,其情其境煞是可笑,可惜,吟兒的盟軍,早已將這寂靜山林,封堵成了絕魔之路。

  「怎麼,你還有地方逃麼?」吟兒看見他面色裡的絕望淒涼,不給予任何憐憫。

  慕大本就神色慌張,聽得這句,一個踉蹌,便即跪下吟兒身前:「慕大願降。」主僕一致,凌亂屈膝,吟兒一瞬間,竟有回歸江洋道之感,冷冷一笑:「慕大,欺軟怕硬倒是你的強項。」

  「慕大……願意克制食人之慾……不再……為非作歹……」慕大哭唱,「只盼盟主能留得慕大一命……」

  「卑躬屈膝者,我也不屑殺。你的性命,由黔西官民說了算。帶下去!」此梟終是魔門最差,躲閃數月,總算落網,吟兒不免欣慰。

  正看那慕大束手就擒,忽而聯盟一騎疾至,語帶喘息:「盟主,慕二有援軍來救……」

  「那吸血鬼,真是厚臉皮。」吟兒嘲諷著慕二,並嚴陣以待。吟兒身側大多是短刀谷紅襖寨小秦淮精銳拼接,幫會之中的三足鼎立,論調遣遠勝沈家寨,無須多加命令,三軍已然做好應敵準備。短刀谷、紅襖寨、小秦淮,在她的聯盟裡並不是三個位置疏遠的幫會,而是勝南和她都能具備威信、統一領導的同盟!

  慕大聽得慕二有援軍至,驀然有了骨氣,忙不迭地掙扎立起,端的是力大無比。驟然間看見慕大睚眥盡裂的恐怖模樣,看守兵卒雖不慌亂,卻束手無措,眼睜睜看著繩索松裂、下一刻必斷無疑,同時慕二援軍已由遠及近馬蹄聲激,慕大散兵紛紛異動,企圖隨著慕大一起逃竄。然則慕大好不容易才運力把繩索衝斷,還來不及擇路跑開,忽然腦後便是一道掌風直襲,慕大下意識側身一讓,卻被那巨影遮擋了所有視線,慌忙抬眼望,只能看到那人下巴鬍渣,正巧掃到自己眼睛,同時,手腕一涼,已被對方扣上鐐銬。

  赳赳威風、猛若豹螭。此次黔西之拓,也著實把海逐浪的名號在魔門中打響。不費吹灰之力,便把那慕大拖到吟兒身旁,海逐浪是短刀谷最先令吟兒取信的將軍,不因為別的,只因為勝南的評價:「生性豪爽,不刻意逢迎」。吟兒寧可不信世間其他人的看法,堅決先提攜他。果真,數日來長期與他合作作戰,這巨人將軍令自己見識到了他鏖戰的本領,臨陣魄力,果然不同凡響。

  也看得出,海逐浪對自己,有著刀王對雲煙一樣的神情,尤其是作戰之時,常常會有意無意地把自己考慮在最主,這樣的擁戴,吟兒清楚,是因為勝南在擁護。聯盟如今的一切關係,沒有任何不安妥存在。盟王盟主之稱,吟兒很喜歡。

  慕大的狼狽、直襯出海逐浪的勇武,那鐐銬太堅硬,慕大試圖咬開卻徒勞,吟兒輕讚:「海將軍好身手。」海逐浪笑:「誰讓他不老實,本不準備拿出來銬他,這鐐銬的鑰匙,我還丟在了短刀谷裡。」

  「放開我大哥!」慕二率眾已達陣前。從人數來講,慕二可以說自己是來襲擊聯盟,但從實力看來,慕二隻能說,他是來騷擾聯盟。慕二偏偏不甘心:在合議過後,他魔門應當否極泰來,不該再受抗金聯盟牽絆!

  海逐浪帶著嘲諷的笑,立即把慕大放開,但這一放開,卻迫得慕大重重摔倒在地上,恰好又跪在吟兒的腳下。

  「大哥!速速站起!」慕二看慕大一副垂頭喪氣的表情,站起等於沒有站起,心當即墜入低谷,「大哥,若大哥還是專食人肉的魔梟慕大,本應立刻將你身邊這女人撕成千份萬份、當場吞下,而非跪地求饒!大哥,先吞了她,再殺得這一眾敵人,我兄弟聯手,為邪後效忠!」

  慕大的眼刷一下掃向吟兒,專食人肉的魔梟慕大,是應該將眼前少女肢解了齧噬,可是,瞪著她盯著她的同時,慕大卻得不到任何快感——從前那些被自己吞下的,會在臨死前回報給慕大無盡的怖懼悲哀,而眼前少女,沒有附加任何表情,只回報給慕大一個簡單的疑問,慕大你敢麼?

  「慕大你敢麼?」鳳簫吟悠然問,不像是臨危,倒像在脅迫。慕大方被激起的獸性,被她一句話壓了回去,慕大在陣前,別無選擇地對慕二搖了搖頭,他不是沒有見過盟主的劍法,他生吞不了她。

  吟兒冷笑:「吸血鬼,你要不要去大理打聽打聽?我鳳簫吟管轄了點蒼山江洋道多少年,與妖獸打過多少交道?哪裡會怕誰將自己吞了將自己吃了?」

  「鳳簫吟你少猖狂,總有一天,我慕二吸定了你的血!」慕二惡狠狠地說出這一句,話音剛落已策馬攜大刀出陣。

  海逐浪看他凶神惡煞,明白他現今是滿腹的仇恨,首次作戰,慕二就遭遇大敗,一日之內,先由勝南吳越擊潰,再於末路遭逢越風,帶出去應戰的千百人,回到穴中僅剩八九個,顯是奇恥大辱,據說後來屢次臥薪嘗膽過,可是每次都逃不過勝南的五指山,慕二不渴盼大勝一場才怪。此刻,慕二面對著初次交戰的鳳簫吟,不知如何的戰意十足!無論是他自己裝備、胯下戰馬,抑或是身後部署,皆看得出頗有些雪恥復仇、不勝不返之感。海逐浪深知,這一戰,恐怕對方存心要制盟主於死地。

  「看見你噁心的模樣,我倒是真想噴鼻血。」吟兒輕鬆笑笑,已躍上戰馬,她鳳簫吟走天下,靠的一直都是自己這一張嘴。

  海逐浪看吟兒如此迎戰,倒是消除了不少擔憂,總記得勝南對他海逐浪說過,盟主處事離奇,終究能克敵制勝,勝南在交待他作戰事宜時,曾經不止一次地提醒他,「無論何時何地敵人是誰,只要盟主出陣迎戰,你海逐浪吶喊助威便可,她只要聽見,就一定不敗。」海逐浪原先半信半疑,後來才發現,勝南沒有騙他,鳳簫吟最喜歡的,就是聯盟的團結,就是聯盟的鼓勵。海逐浪嘆,像吟兒這般為眾而戰,雖然苦累,又多麼開心快活,何嘗不可呢。海逐浪毫不猶豫,目送她出戰,即刻引領麾下,為盟主助威。

  雙騎相錯,一觸即發。火氣尤盛的慕二,用盡力氣、不顧一切地揮舞大刀,卻只換得吟兒巧力相迎,輕撥千鈞。由第一招起始,誰勝誰負已見端倪。慕二神情凝重,愈發有如浴血奮戰,吟兒則面色如常,招招式式彷彿摹畫行書。局勢急往一邊斜,慕二狂放大刀,在盟主靈幻劍下、終究顯得粗重又笨拙。海逐浪觀得興起,不禁替吟兒興奮,大聲笑道:「山野莽夫,豈可與盟主匹敵?!」

  慕二攻勢逐漸被對手奇速擊垮,來不及設想補救的後招,對手已然發起攻擊,轉而打壓。初次交手,慕二意想不到她劍法如此靈巧,極速、狠准、同時妙幻,因而不敢怠慢,惟有全力以赴、對海逐浪不予反駁。

  慕二自知山野莽夫,根本不解武學博大精深,而眼前對手行劍高強、無懈可擊,所有招式,毫無中斷、難有拖沓,前延後續、天然銜連,真不知是誰家妙手偶得之。戰局早已由她輕易掌控,刀劍相爭二十餘招,慕二鮮有突破,幾乎刀刀被克,戰況如何,一目瞭然。

  海逐浪默數招式,看吟兒一劍挑開慕二大刀直取慕二胸前,那慕二繼續不敵這一痛擊,慌忙借力提刀,卻難以回防要害。那一瞬,許是激動,許是興奮,海逐浪捏緊了自己手腕,讚歎已衝口而出:好,最後一劍!

  讚歎從口出,眼卻猝不及防!陡然之間,寒光急掠,鐵製刀後,橫生玄色!海逐浪暗叫不好,那慕二提刀橫擋是假,從他袖間,出乎意料地忽然竄出一頭黑色蝙蝠,直撲上玉劍劍尖,順著惜音劍直朝吟兒握劍的手去,眾將皆驚,慕二此舉清清楚楚,吸血不能成功,他也不會放對手生路,黑蝙蝠的襲擊,同樣是為了咬斷對手筋脈,讓對手血流不止、死生邊緣!那黑蝙蝠身形極小因而躲在了慕二袖間,但其自身之劇毒、吸血之兇猛,豈容小覷!

  傳言非虛——魔門之中,最凶殘者,未必武功高強,但想要在魔門中覆雨翻雲,並無須武功傍身,僅需所賴毒物。墓室三凶的貔貅獸、黑蝙蝠、閃電貂,便皆是最難提防的絕頂高手!

  吟兒情知這黑蝙蝠凶毒,嗜血較慕二更甚,是以一旦入目,未加思索,全神貫注以應勁敵,眾人得見那戰局之內,二人雙馬一獸,爭戰不休,卻實在是嘆惋那玉劍搶眼,凌厲驚人,雷亂風飛,星流彗掃,危速凌空,所向披靡,久之,竟不覺黑蝙蝠為慕二之物,而是盟主所攜!

  海逐浪一時意亂,竟設身處地當了一回那黑蝙蝠,目不轉睛順著那蝙蝠飛舞的軌跡自我代入,海逐浪不由得暈頭轉向,只嘆那蝙蝠太可憐——初時無處可襲,最終無路可退,週遭惟余一劍,時時刻刻威脅!

  劍橫徂,意無敵。

  小試鋒刃,大氣縱橫。

  海逐浪緩過神來,不禁一震而醒,盟主的劍法,實是以靈幻來補償了所有磅礴,數月來隨著鳳簫吟不停馳騁征伐,教人不得不信服徐轅和林阡的眼光,海逐浪不知不覺已然折服,暗自念叨:這小丫頭,不得了啊,這麼年輕嬌小,卻、一劍引得萬人呼!

  一劍萬人呼!那一劍太幻,幻得蝙蝠深陷迷網難以脫身、竟失去方向停滯於刀劍之間,幻得那慕二空前刀意覆水難收、與劍驟然磕碰別無它法,幻得萬鈞刀力猛然碎在劍上、活活地將慕二自己的寵獸夾死當中!

  刀劍松,當場死去的黑蝙蝠,可以聽得直直落墜葉下之聲,片刻屍體已被續落枯葉裹挾,毛色之中略見血跡。慕二被劍風反推得大刀脫手,不一刻已然墜馬,方要起身,已敗於盟主劍下。身後魔門諸將,皆是面呈驚惶,料不到慕二換了對手、依舊不能取勝。

  「慕二,還不投降!」海逐浪大步帶鐐銬上前來囚他,慕二怒目圓睜,拒不屈服,海逐浪本想以對付慕大方式來對付他,卻看慕二面色始終不改,站立巋然不動,兄弟二人,性格如此相反,海逐浪始料不及。

  「不肯投降?!」海逐浪大怒,要強行將他壓倒在地,慕二站直冷笑,不妥協不屈服:「我慕二,平生只跪一人,只為一人效忠。那便是邪後殿下!今日敗在你手上,終究不會心服口服!」

  吟兒一怔,立即憶起勝南的囑咐,輕聲詢問:「你的意思,莫不是『忠臣不忠二人』?」

  「正是!」慕二橫眉冷對。

  「可惜得很,邪不勝正,不如棄暗投明。」吟兒惜才,知慕二更值得征服。

  「邪不勝正?不如說是弱肉強食!」慕二冷笑,「你抗金聯盟要搶我神墓派地盤,憑何要那般無恥、打著正道旗號?」

  吟兒一笑:「說的不錯,自古以來武林之內,都是強者自封正道,那又如何?是你魔門無恥在先,我抗金聯盟是先得了人心,才有力也有理來搶你地盤!兩軍交戰,從來都該譴責雙方,強者弱者,皆應負責!」

  慕二面色一凜,雖然再不說話,卻仍未屈服。

  「先押下去再說。」海逐浪看慕二死不降服,稍帶驚異,只得先強行將他拿下。

  那慕二援軍,自慕二被擒,軍心異動,在聯盟虎視之下,不消半刻,已蹈慕大覆轍,全軍潰敗,盡作俘虜。

  收戰之餘,海逐浪監督俘虜、親力親為,時而還喃喃自語,吟兒見到,有些詫異,立即近前去聽,不禁笑起來,這巨人將軍擒得俘虜之後,一直在側清點俘虜數量、掂量繳獲兵刃,這到也便罷了,偏偏那氛圍那手法,吟兒一看就覺得還是個海盜頭頭在瓜分財寶,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倒是刻意隱藏也藏不掉。

  海逐浪察覺到她笑意,愣了一下,忽然有些明白,忙哈哈笑說:「習慣,習慣。盟主不知道啊,要是風鳴澗那傢伙在這裡,肯定要總結一下作戰經驗,再和他副將辛苦勞累地歸納勝敗原因,然後深入分析、舉一反三,最後挑選幾個拿出來給後人做戰例的,哈哈。」

  吟兒一怔,沒有笑,她知道,海逐浪和風鳴澗在夔州的一路不和,歸根究底是處事方式相異,並非海逐浪背叛天驕、親近蘇降雪。卻也無奈,海逐浪如此爽快脾性,居然與短刀谷多數英雄格格不入。

  那是當然,世道太複雜,簡單注定被排斥在外。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6:0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0:32
第262章 得此盟,垂拱治

    有如噩夢一場,慕大慕二,在同一天同一個時辰遭逢末路,兄弟倆先後束手就擒,實在是給那六梟與金人的合作計畫重重一撼。

  慕二不得不驚詫,何以自己的計畫,碰上敵人的計畫,每次都會被對方套牢後縛死,結果完全被敵人牽著鼻子走。感覺如落入了一個難解的局,抗金聯盟,像是他魔門落墜的無底洞,越陷越深的同時,敵人的底就越來越摸不清……

  吟兒策馬凱旋,心裡不知怎地就憶起勝南在夔州和她講的一句話,他說,要和他下棋,就得遵守他的規則。現如今,無論是魔門還是金南,都可以被他弄於股掌之間。而她,滿足的同時,也和他一樣在等待,等待聯盟有更多的敵人,等待理想有更好的實現。

  海逐浪殿後而行,確保沒有一個俘虜逃得了。當看見了那慕大唯唯諾諾、慕二卻不服不認,海逐浪於是貼緊了被縛被銬的慕二前行,後來便索性下了馬,與他肩並肩地走路,確保他發動不了叛變、規規矩矩地跟著盟主。偶爾慕二想要使眼色耍手段,都被海逐浪在第一時間中斷終止,動作眼疾手快,作風也雷厲風行,慕二的手下們得不到慕二的發號施令,顯然是有膽子亂也亂不了,而慕大的那一群散兵,根本就連犯亂的膽子都沒有。

  常勝不敗……吟兒長舒了一口氣,擒得了慕大慕二,自己的第一場獨立之戰便算是大獲全勝……想的同時,不免有些鬆懈,同時,恰好看見越風所率兵馬正從路經村落的一條古徑上疾行而來,無疑也是得償所願已經把慕三拿下了。今天,不僅僅是慕大慕二的末日,有杯羹不會不分給慕三一份,他三兄弟,本該有難同當,一起淪喪。

  吟兒微笑止行,上前去迎越風,怎就見他英氣勃發的臉上忽然又換成一種憐惜?也不知是為什麼,吟兒並不是很習慣這種憐惜,而更喜歡像勝南那樣,見到自己的時候,可以帶著些許玩笑的口吻地喚她「盟主」,越風卻從來沒有稱過她盟主,策馬上前來,只是帶著猶疑的神色注視著她因作戰而凌亂的發,再帶著些擔憂的語氣問:「吟兒,莫不是又一馬當先、衝鋒陷陣了?」涉及這個話題,旁觀的海逐浪每次都只能窘迫地笑笑,關於吟兒能否出征這一問,他也清楚,林阡和越風一向牴觸。

  眾所周知吟兒是孤兒,越風來黔西的第一天,便與眾人宣稱要把吟兒當妹妹照看、並要在她尋到她未婚丈夫之前保護好她。數月來,眾將的確看見了吟兒把越風當成了親兄長,從來不會逆他的意思,不可能流露出對瀚抒的那些任性和小脾氣,越風舉手投足倒也的確止於愛撫那一步、比在蒼梧山稍有收斂克制,只是表現得還不如吟兒鮮明罷了。像這種時候,海逐浪便可以清晰地看見,越風的眼神裡,稍縱即逝一絲不捨,夾雜些隱忍和哀愁。

  不愛的,總比愛的要更善於殘忍,愛的人,又一心想要裝得和對方一樣灑脫。愛至深,又絕口不提,海逐浪暗自嘆息,越風真是辛苦。吟兒沒有正面回答越風,探頭去看他身後風情萬種的美貌俘虜,那俘虜雖然被囚,卻毫不見沮喪神色,眼如秋水,面若桃花,一抬頭就眉目傳情,搔首弄姿,才不管吟兒是男是女、是敵是友,那一雙清澈的眸子,立刻開始勾魂,交替著釋放出一切淫逸與放蕩,屬妖的美豔撩人,飛速地被他大肆鋪張……

  吟兒帶著點好奇喃喃自語:「哦,『之騷之嬌』,應該便是他了……」

  越風一怔,其他聽見的人都笑起來,逐浪邊笑邊問:「是誰替慕三這樣定義了?到挺貼切合適。」

  吟兒疑道:「不是黔西一貫的傳說麼?哦……原來是勝南自己定義的……」吟兒不禁露出一絲笑來,「就說嘛,那麼難聽的詞,怎麼會是黔西民眾們締造的,原來是勝南自創啊……」

  逐浪一愣,摸摸後腦勺:「林兄弟說的話?哈哈,還以為是盟主你自創的。」

  吟兒聽得這句,驀然臉上掠過一抹紅,是啊,她在勝南身邊這麼久,應該也會對勝南有潛移默化的影響吧……這樣的詞語,到真是吟兒的風格,而非勝南的。

  「咱們不必再在這裡逗留片刻了,還是一併回去把俘虜們交給他來處置。」越風輕聲提醒,吟兒才回過神來,海逐浪也心情悠哉,轉身繼續看守幾大俘虜,並準備指引麾下繼續前行。

  卻沒有料得到,也不會來得及——陡然之間,征塵突暗,忽已暝,靜也失,動亂生,天地人世如顛倒!

  風沙驟起,萬馬齊喑,氣浪恣洶湧。天昏地暗,霜降塵揚,道轉路移,草飛石缺。

  乾坤間再無著眼之處,充斥其中儘是黑雲黃霧,疊嶂如山,既迷眼,更窒息!

  只道是誤入迷途——忽然抵達的暴風圈,猝不及防選擇偷襲,聯盟三軍首當其衝。瞬即,漫天卷地盡皆風霜沙礫,從各個角度朝著各種方向發起攻勢,奔騰衝擊、可抵利器,無人可知何時開始何時結束,無人可道從何處來去何處去。白晝驀然淪為黃昏暗夜,不見適才歸途,只有一條死路。

  入迷宮,同時遭逢鬼門關。饒是身經百戰的短刀谷、小秦淮、紅襖寨諸位兵將,在刀劍戈戟同陳陣前的同時,也不免暗自心驚!

  未設何陣?人人心頭都只是這一個疑問,為何這暴風驟雨來得這般迅猛突然,事先沒有一絲預兆?!卻無暇思慮,那些平鋪橫行在半空中的銳利風沙,縱使如蟬翼般薄,也會像磐石般堅!

  

  未設何陣?伸手不見五指的詭譎戰場上,還來不及去探查軍心可亂,便聽見黑暗的末梢傳來敵人的譏笑,那笑聲,來自於吸血鬼慕二,在空氣的盡頭,他只剩一道很淡的影子:「早聽說盟主是所有敵人的剋星,只要盟主站在哪邊,勝利一定歸屬於哪裡,也聽說過越風與撫今鞭皆是世間命最硬,見人克人,見物克物,豈料到你二人相遇,竟會將對方剋死,齊齊陷入我墓室三凶之『風沙隘』!」

  眾人心頭皆是一震:風沙隘?!於黔西交戰已有數月,沒有誰曾經聽說過什麼「風沙隘」……

  唯一的可能,這「風沙隘」是墓室三凶深藏的看家本事。吟兒仔細回想:從前擒拿墓室三凶,是「分而殲之、各個擊破」的策略,從來沒有一併俘獲過,所以大家也就不會有緣得見「風沙隘」,可是,誰也預見不了,一旦他兄弟三個被一起俘獲,便會合力運用這「風沙隘」脫險逃生,甚至反敗為勝……

  人算不如天算——多擒了一個敵人,反而將勝局改寫!

  吟兒一邊揮劍斬塵,一邊開始懂了——這風沙,一定是墓室三凶合力唸咒造成的,也真是壞在吟兒和越風湊巧在半途相遇,如果吟兒和越風各自擒得俘虜回營,三凶合力唸咒這情景,根本不可能得以在行軍中途實現。想到這裡,吟兒不由得暗嘆,難道真是相剋……

  

  風沙隘中,形勢凶急,塵沙不斷,穿行不息。卻教吟兒欣慰的是,麾下軍心非但不亂,還愈發凝聚,早便在霜風中殺出條條晴明之徑,把這險隘的渾濁層層沖洗刷淨。少頃,那飛沙走石、鼓聲大噪的幻境略有減緩,換作先前見到的古舊村莊、曲徑通幽。黔西邊荒的這片風景,本該是從水墨中走出的世界,雖蕭條,也安謐,卻不知何故,要被魔門的暴戾攪和,淪為淤泥。聯盟的以暴制暴,雖然將這團泥淖淨化了不少,但似乎還是有些頑固的還想粘滯在畫上、不肯脫落,便如這墓室三凶的風沙隘,許久,遲遲不願撤退。

  混亂中,又有數道強風齊齊打來,力道皆勁猛,令吟兒一時難辨輕重緩急。眼見她又成眾矢之的無法脫身,越風即刻飛身上前,一鞭疾去,金光掠處,雲銷霧弭,吟兒適才無法兼顧的幾個方向,沒有一處不被斥退。其實又豈止那單獨幾個方向?吟兒身邊數丈,一時已再無任何風沙敢侵犯!

  鞭劍相剋?越風站在吟兒的右邊,忽然按住她握著劍的手,一點點地往下輕壓,他似乎也被方才慕二相剋之說撼動,低聲說,不帶什麼責怨,到有些自豪和貼心安慰:「吟兒,的的確確是我的剋星。」吟兒不禁一愣,笑道:「忘恩負義,何時克過你?」

  克過他吧……蒼梧的孔望與花果,回憶臻美也清新。越風明白,自己踰越不了這一步,然而儘管身處凶險戰場,還是想對吟兒說心裡話,其實不想做兄妹,不想又妥協又虛偽,現如今的他,就算成就再多功績再高,也依舊覺得他還是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奸賊,寧教世人同時追殺他征討他,只要其中有吟兒一個就夠。是啊吟兒,雖然因為你我有了更好的明天,可也許你就真的一直克著我了……

  可是,蒼梧的故事早已經結束,現如今吟兒要征討的,是黔西魔門,吟兒不瞭解越風的哀愁,此時正投入地對慕二激將:「吸血鬼,人都說你是死不屈膝的牛脾氣,林阡稱你有孟獲之倔之蠻,今日一見,不過如此,頑固愚忠,又厚顏無恥!」

  慕二依舊冷笑:「隨便你們怎麼形容,我慕二絕不認輸!絕不投降!」眾部下齊聲高呼,士氣鼓舞,軍心如鐵,不辱其主。強制鎮壓,果然無效,拿下慕二半個時辰,一直沒有馴服得了他。即使被擒,還說作亂就作亂,不留餘地。吟兒面色一凜,已覺棘手:難怪勝南要屢擒屢放,果然就沒有任何軟硬方法……

  越風聽得這「絕不認輸」出口,立刻揮鞭,積風寒骨:「不認輸,也不是你能不認就不認的!」

  吟兒要馴服誰,他越風自然要逼迫誰屈服,就算那是天皇老子,就算比登天還難!他越風從來沒有敗給誰過,就算是林阡的飲恨刀在對面,他也從來退讓半刻!

  乍見金鞭破雲翳,交睫已攢萬徑風!

  鞭舒嘯,風捲雲,神威有千重。

  便由這第一鞭的激越激勵,聯盟兵將無不驍勇奮戰、愈加爭先恐後,驅雲逐霧,齊心共濟,遊刃有餘。

  吟兒的惜音劍,卻一直被越風輕輕壓制在他撫今鞭下,吟兒沒有像適才那樣「一馬當先衝鋒陷陣」,無須多慮,聯盟是必勝無疑……

  也許,是因為麾下們太勇猛太強悍?她不動彈,也坐享其成……

  眼前霜霧早已破損,墓室三凶試圖補救竟束手無策,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那風沙隘越卷積越無力。當是時,慕二的臉上明顯劃過一絲無奈,誰教他慕二竟出現在聯盟最輝煌的時代,出現在這一時代的敵人,都毫無爭議地要被聯盟擊垮擊敗……

  此刻,割著自己面龐的還是冷風,雖然凜冽如刀,卻是制勝之要,吟兒不禁慨嘆:哪裡是沈依然得單行盧瀟而垂拱治啊,明明是我鳳簫吟,得聯盟諸將而垂拱治……

  塵沙豈敢惹正道,紛紛遁散懼扶搖。

  

  肆虐風沙,熄滅只在瞬間。

  動亂驟然已止歇,墓室三凶所有俘虜,沒有一個能夠趁亂跑掉。這風沙隘,只能說是凱旋路上再小不過的插曲,都不能稱得上是變故。

  吟兒看大局已定,略帶疑慮地看向越風,輕聲問:「為何適才要阻止我握劍宣戰?難道是被他相剋之言嚇怕了,你揮鞭我就不能握劍?」於情於理,吟兒尚不明白,適才越風為何要壓制著自己,儘管自己不出手也足夠得勝,也不該阻止她動武……唯一的可能,就是越風信了這相剋之說。

  越風一愣,輕聲道:「當然不是,只是不想看見你握鋒刃殺敵人的樣子。」一時動情,才不管情境如何,想說就說:「有我越風的地方,就儘量避免你握鋒刃。在我心裡,你是吟兒,不是盟主。」他固執地說她是吟兒,所以他歷經的戰場,永遠都是蒼梧。

  吟兒心一涼,卻不忍心辯駁他,其實想對他講,越風你認識的那個鳳簫吟,只是因為對聯盟失望而暫時逃避江湖的鳳簫吟,不是真正的她,那些憂鬱和感傷,從來不屬於她……

  

  海逐浪看緊了墓室三凶,不敢再像適才那般有任何的懈怠,繃緊了神經,萬一再發生個什麼風沙隘,他海逐浪擔待不起,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吩咐下去:「誰有迷藥,先弄點上來把他們三個迷暈!」

  吟兒和越風均愕然,吟兒笑道:「不需要這樣啊海將軍,他再想搗亂,頂多耽擱我們回去的時間,自取其辱的也是他們罷了。吸血鬼,你說是嗎?」

  慕二哼了一聲,將頭一偏仍不言語,適才一戰,聯盟實力一目瞭然。

  海逐浪卻矯枉過正,有些緊張:「盟主,適才我是有些懈怠了,才沒有注意他三人有交流,還唸咒造出這風沙隘。」

  吟兒一怔,也看出他的確有些自責緊張,一笑而慰:「我到寧願相信,不是海將軍失職,而是我與越副幫主相剋。」

  海逐浪點點頭,狠狠地盯準了墓室三凶:「放心盟主,我定會看好他幾個,不容許這種事情再發生半件!」

  魔門臣服之際,慕二卻看準了海逐浪的過分緊張,眼睛裡閃過一絲詭異的光。

  海逐浪萬萬料不到,前半刻他的懈怠給了慕二可趁之機,後半刻,慕二竟然能夠利用他的緊張——恰在他話音剛落的一剎那,慕二忽然身影一側,雖然雙手被縛,但他慕二仍有餘力將身旁親兵撞出老遠,那親兵先是始料不及,忽然像明白了什麼,爬起身來立即往林的那一端逃逸。這變故,明明是對聯盟的藐視,不知慕二又要通過這逃兵搞出什麼名堂。

  海逐浪大怒,伸手扣緊了慕二的後心就將他重重摔在地上,不由分說,提起掩月刀來,立刻躍馬而上,追逐那並未逃遠的親兵,以防萬一。

  停坐馬上,吟兒疑惑地望著海逐浪剿敵背影,不祥之感襲上心頭:慕二在大勢已去之際,為何寧願犧牲自己、將一個親兵撞走?難道這個親兵真有如此重要,可以扭轉勝負?

  黔西野間蕭條的森林,瞬即蒙上一層肅殺。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0:32
第263章 鞭舒嘯,風捲雲

    吟兒注視著海逐浪逐敵的背影遠去,耳畔忽然閃過勝南囑咐的一句話——

  「你要儘量小心,抓不住敵人無所謂,生疏的地方切勿亂進,以防橫生枝節。除此之外,便沒有特別要關照的。」

  勝南關照過的,她曾特別記牢的話。儘量小心,切勿亂進。只是簡單的八個字,卻是對付並不強悍的敵人最要記住的,當敵人無可畏懼的時候,要最意識到敵人擁有的天時地利。

  那麼,海逐浪現在的追逐,其實是被無關緊要的誘餌請進了甕……

  吟兒一驚,來不及阻攔,卻見海逐浪驀然消失在視線之中,盛氣凌人地上前、勢如破竹地消失!

  沼澤,拖曳著一條性命吞噬之時,不會在意那是個英雄還是個小人,也才不管那人多威猛或多弱小,逢人就吃,何況是黔西魔村的沼澤地!剎那,可以清楚地聽見海逐浪詫異且掩飾不住恐懼的驚叫,只有他一個人最清楚,他已經陷落的戰馬和腿腳到底遭遇了什麼,從他稍顯痛苦的面色中,隱約可以覺察他已經受了傷。

  緊隨海逐浪的十幾位兵士,見此變故,剛欲救援,忽然也齊齊遭遇一致狀況,魔村周邊的沼澤荒地,驀然有如沉睡中驚醒,不必開啟,已然開始像擴散般伸展,危險遠遠超過了風沙隘,吟兒與越風處變不驚、安排其餘諸將退後並重返主道之上。便即此時,慕大似是也得到了慕二命令一般,見機而逃,瘋也似地一聲咆哮直朝著沼澤裡正自下陷的海逐浪飛撞了過去,似是要衝擊他,似是要吃了他,海逐浪掩月刀已然難以提起,此情此景,再不救援,海逐浪必死無疑!危急之際,吟兒不假思索,一劍極速投擲而去,又急又准,幾乎穿透慕大肩胛將他釘落地上,慕大當場暈厥,血流如河。

  眾將來不及喘息,卻見玉劍剛剛凌空襲去克敵制勝,誰料半空忽然橫出一白色巨物,驀地從另一個方向反襲吟兒!那龐然大物從俘虜群中突襲而來,饒是越風和吟兒都沒有任何防備,吟兒更是被那巨獸徑直從馬上撲倒,摔出好遠,吟兒墜地之後,不禁大驚失色,劍已離手,不能攻守,四圍皆是沼澤,更難以躲讓。

  吟兒不及再想,眼前大物,與慕大身形相仿,沒有慕大之蠢,只有一種透骨的凶悍,從它的眼睛和血盆大口裡凸顯出來,這會飛能撞的白熊,擁有龍頭、馬身、麟腳,擁有因為護主而表現出的無上凶惡,那只有一種可能,是貔貅,是屬於魔梟慕大的貔貅……

  好一個慕二!吟兒有如身處孤島、四周皆是洪荒,不由得暗叫不好:慕大突然上前去殺海逐浪,明顯是慕二故意慫恿的,明顯是引人殺慕大,再引貔貅為主報仇!

  

  繼海逐浪之後,盟主也遭生死劫,然則,聯盟有誰敢動?誰動,誰便必陷沼澤!

  沒有誰可能理喻得了兇徒,更何況吟兒身邊那個是獸!那貔貅,突眼中有犀利的敵意,獠牙上是尖銳的殺氣。眾人齊聲驚呼之際,貔貅已然咬上了吟兒的腰……

  貔貅那樣緊附著吟兒,叫誰也沒有把握援救,若以箭矢或暗器攻襲,會不會有貔貅不死、反害盟主的萬一?即使能控箭準確無誤地射中貔貅,會不會更激得它在臨死之際怒殺盟主!?

  遠距相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保證吟兒安妥,要想對武器操縱自如、並在瞬間對貔貅進行連續攻擊確保其猝死無疑,便非得近距插手不可!

  鞭在手,長莫及,只差毫釐,卻搆不著,無法替吟兒殺死貔貅,越風顯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吟兒涉險卻無動於衷,立即決心上前去,卻好像是天意為之,他剛移開不到半步,已是足夠小心翼翼,竟仍是腳底一滑,看出那也是一片沼澤,饒是越風身手矯捷,也差點沒有逃得開失足深陷。看主將被困,盟軍即刻遣出大膽者也想上前搭救,可是,慕二臉上的冷笑表情,告訴抗金聯盟,若沒有破陣之術,單靠膽大或僥倖,能破陣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吟兒明白得很,慕二深知他自己逃不掉,便一定要拖著聯盟的後腿,能挽回一點威信都在所不惜,這沼澤,是慕二借了諸葛魔村一用,效果立竿見影,如果聯盟一定要上前來救下海逐浪和她鳳簫吟,結果,很可能是接二連三地淪陷此地,全軍覆沒於沼澤荒!

  

  當然不可能那麼傻,吟兒在那一刻,冒死發號施令:「重新退後!不准來救!」

  重新退後,不准來救?越風猛然間有些感觸,這一個,真是他一度憂鬱徬徨的吟兒嗎……

  「退後。」越風鎮定地點頭,趁著大軍沒有深陷,應該先穩住主道上的所有兵將不亂,再想方設法來挽救這橫生的枝節。

  一眾麾下,全然屏氣凝息,退後之後不再動彈,等候下一道命令。

  越風冷靜地看向吟兒,她已經在很努力地不做過多的動彈,很努力地沒有表現出任何懼怕和傷楚,可是越風又怎捨得她在危難關頭?她身邊的貔貅,儘管還沒有下殺手,可是時時刻刻都會立刻咬下去,深一寸吟兒便傷得不輕……

  

  這貔貅,不僅威脅吟兒性命,還強行牽制著她行動,使得她一時半刻,也根本無法用她輕功飛出險關。

  其實還有方法——吟兒出不來,那他便過去。然而,吟兒的身邊,也許還有落足之地,但更有可能,到處都是沼澤……

  每條路都那樣艱難,可是,如果飛身躍到吟兒身邊能立刻解救她性命,縱使那周圍全是沼澤又何妨?想的同時,越風已有此意……

  

  「越風,若你孤注一擲也沒有救下我,反而連你都陷落沼澤,那這群俘虜和這支隊伍,該由誰領回去。」吟兒忽然正色說,「這沼澤很蹊蹺,是迷陣,不能有絲毫大意!」

  越風注視著她的神色,驀地一怔,這神色,為何像另一個人的?

  另一個人,林阡。

  這一戰,雖然林阡沒有在場,阡的威力,卻可以時時刻刻呈現在吟兒的臉上,已經不止這一個瞬間了,仔細回想,其實滲透在每個瞬間,每個細節裡……

  越風點頭答應她,答應這個有著林阡神色的吟兒:林阡啊林阡,你聯盟屢戰屢捷,為何總害得我吟兒多災多難……

  「你過不去,她也不可能出得來!」慕二譏諷的口吻,「要不要試一試?看看是盟主命大還是貔貅命大?」

  越風握鞭的手越攥越緊,要保證貔貅必死,吟兒無傷,越風心裡不是沒有擔心懼怕,當初,在開拓淮南的戰場上,他何時有過這樣的牽掛……

  慕二冷笑:「怎麼樣越副幫主,現今的你,還能有你打敗我時候的威風留存麼?!也罷,你要是肯跪下來乞求我這個敗軍之將,我倒是可以考慮放過她,不讓她來陪葬。」慕二果然不是可以理喻的敵人,屢擒得屢施恩,卻從來都被他以怨報德。

  「你閉嘴!你既已自知是敗軍之將,還有什麼資格言語!」吟兒自是不會允許再有誰來傷害越風尊嚴,此時見慕二效仿張潮,不由得大怒,才不管貔貅對自己命有什麼威脅,使勁地對越風搖頭示意——是,她鳳簫吟是曾經讚歎過越風那一跪,可是,吟兒這一生,不希望越風為自己屈膝一次!就當是她欠他的情。

  越風儘量地克制著對吟兒的憐愛,回應給慕二的是無窮的冷淡:「慕二,難道不知我越風向來為刀俎,久不為魚肉?!」

  慕二面色一僵,滯立原處:「越副幫主,那也就只能剋死這位盟主、眼睜睜看著她被貔貅生吞活剝了!」

  越風冷淡相看,暗暗思忖:有什麼兵器可為我操縱自如,既長,也鋒利?手上的撫今鞭,缺的只是長度,而又有什麼兵器,可以彌補撫今的短缺,又不失撫今的鋒利?視線當中,這樣的兵器,並不是沒有……

  眾人再次疾呼,驟然間貔貅挑中了吟兒脖頸,已然再度發起攻勢,吟兒繼續閃身一讓,貔貅一斜,獠牙已貼上吟兒後頸,當此時,吟兒前有泥潭,後有貔貅,前後夾擊,大難臨頭。死裡求生,吟兒閉上眼睛,牽動內力來殺,只等著貔貅咬下的那一剎那,拚死震裂它。

  「便叫你看看,我越風和她鳳簫吟如何不相剋,反相助。」越風冷冷說,話音剛落,卻見他撫今鞭一鞭筆直削去,卻沒有對準慕二,也沒有指向貔貅,而是朝著慕大倒下的方向——慕二驚得合不攏嘴,便看著撫今鞭鞭身瞬即纏繞住還插在慕大肩上的惜音劍,來不及眨眼,鞭之巨力已將劍拔出無誤,剎時,惜音劍已被越風牢牢控制於鞭身之中,未停留片刻便換了方向,鞭劍相繞,瞬即增了長度,直襲貔貅,方向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撫今之激、惜音之利,只需兩三次來回急鋸,就足以傷得那貔貅體無完膚,怎可能不當場敗死!

  那距離,不知越風是怎樣一眼量了出來,在旁人眼裡,也許慕大和鳳簫吟與他越風靠得差不多遠,可是,越風鞭長莫及只半點就可以觸及鳳簫吟,卻正好能夠到慕大肩上直立的惜音劍,也真是吟兒命不該絕,這半點的距離,都已經替她贏得了生機!

  

  慕二驚見越風以鞭系劍強殺貔貅,深知陰謀又錯,不禁又是驚愕又是挫敗,愕然站立,別無他法。

  不僅吟兒毫髮不損,那海逐浪雖然一直被沼澤往下拖曳,卻也沉著不亂,漸漸有停穩趨勢,海逐浪為安軍心,竟然還言笑道:「個子太高,已經踩到了底。」

  吟兒亦一笑,驕傲地看向慕二:「對不起吸血鬼,我鳳簫吟你是殺不掉了。差點賠了自己哥哥性命,不覺得自己做得過分了麼?!」慕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顯然,犧牲慕大來引貔貅,在他看來也是過分,只是,情勢所逼、非用不可。

  縱然吟兒脫險,卻仍舊在泥潭包圍下沒有立刻出來,越風有些擔憂,隔著重重險障,輕聲問她:「你可有事?」

  「沒什麼,只是一時半會無法從這裡直接飛回你那邊,也許歇會兒恢復了便好。」吟兒微笑,剛剛對付貔貅,實在是牽動了不少內力,才有幸保全了性命。

  吟兒不禁又回想適才撫今鞭瞬間連換數向、運力控劍斃敵的情景,那整個過程的連貫智勇、鞭劍相纏之後的急准穩衡,令吟兒心不禁為之激盪:「撫今鞭,果然見人克人,見物克物,見陣克陣。」

  「說過要保護好你,不可能睜眼任你涉險。」越風長舒一口氣來,也生硬一笑,「沒有閃失就好。」

  小秦淮諸位皆是一愣,不苟言笑的越副幫主,竟然也會笑?雖然,笑得有點不大自然。

  「慕二,你還有什麼招?不如在林阡來之前先耍出來再給我鳳簫吟再試試?!」吟兒冷冷問慕二。

  慕二一震,他臉上明顯的神色變化,吟兒看得懂。勝南的威懾,果然和別人的都不大一樣。因為別人會讓慕二慘敗卻不服,他卻讓慕二痛敗還反思。

  可能是因為作戰作風很相像?慕二的死不認輸,勝南有過,所以勝南更容易擊潰他心裡的重重防線,直達最裡面?

  

  吟兒卻終究沒有全然脫險,正努力調勻氣息,準備恢復體力運輕功飛出去,忽然腳上一陣劇痛,這一下,是更不可能輕鬆地飛躍回去了……吟兒不動聲色,明白這裡又來了一個敵人……

  如果有一日在黔西遇見分門別類的奇毒異獸,那一定是因為遇見了一個人——何慧如。聯盟誰都知道,何慧如降臨之前,會有極大的排場,最初光臨的幾大毒物,最出名的當屬「五毒障」,五毒,傳說中是青蛇、蜈蚣、蜘蛛、蠍子、蟾蜍,吟兒的腳上,就是剛剛那一瞬被何慧如的蜈蚣光顧。

  運氣真不錯,六梟得遇其五,經歷了墓室三凶的「風沙隘」,誤入了諸葛其誰的「沼澤荒」,還沒有走出這迷陣,就明白,何慧如的「五毒障」不遠了,只要風一起,什麼樣的飛禽走獸都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勝南曾經告訴過她一句話,「遇見何慧如,等於遇見黔滇所有奇毒異獸。」

  「何教主,何以還不起風?」吟兒聽出何慧如已至,不怕死地笑問。之所以不怕死,也是因為自己知道她的答案——何慧如來了卻不露面不出馬,也是因為她五毒教畏懼的人也到了。

  

  他來了。

  吟兒從來就不覺得自己不安全。

  當越風在自己的右面,林阡在自己的左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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