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85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5:25
第270章 浴血戰,諸葛軍(1)

    萬籟俱寂。

  小屋之內,吟兒安然入睡,勝南淡然觀刀,兩人世界,無限安寧。

  分析迷路原因,卻百思不得其解:每一步,都經過了最縝密的推斷、最果斷的抉擇,按理說,沒有錯。但偏巧這「按理說」,被現實徹底推翻。犯錯卻找不出錯之根本,實在是人世間最糟糕事。

  這個臨時選定給吟兒休憩的小村落,與清晨初入魔門看見的那些村莊風格迥異,太安靜,安靜地不像有人居住。死一般的沉悶,不僅不聞人聲,連動物也罕見。可是不容鬆懈,也許一轉頭一低身,就會看見諸葛其誰突然從地底下鑽出來嚇人。

  這裡,其實也是迷宮的一隅啊……勝南起身,欣賞著這一整片暗夜的荒涼。

  那諸葛其誰,情知陣法一時無法攔下他,所以用一招鬼打牆來迷惑他。讓他林阡克服險隘之後暢通無阻,卻又害他暢通無阻地繞圈打轉,若是換了別人,可能真的會一顆心反覆地大起大落,七上八下,最後不是走累死的,就是心累死的。在這樣的迷宮,走投無路當然是死,暢通無阻一樣是死。勝南暗嘆,縱使是他,每一次返回原地,都懷疑再走一圈的必要,而且,再走一圈不是說說而已,接二連三的變幻迷陣,每次重新去走都沒有固定的破陣模式,一不留神,可能就會永埋陣中。

  戰意卻在危機四伏的同時開始燃燒,他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觀刀時候有那種拚殺的激烈欲求了。他也一時難分清,自己的心到底是擔憂多還是興奮多——黔西的戰場,終於有人能困他一次,卻不知、能否敗他?

  求敗的渴望,多半是從求勝的信念中衍生滋長。

  

  經過了漫長一夜,窗外的黑,已緩緩褪色。

  心念一動,驟然握緊飲恨刀。

  終於聽見了聲音,兵馬的聲音。

  他林阡的敵人,從來就不可能只是那些單調的陣法,諸葛其誰的殺手鐧,除了陣法,必然還有與陣法完美統一的軍隊人馬!

  依稀在耳,船王的回答:「諸葛其誰有一群殺不盡的大軍,越殺越強,越殺越多。」沈延的經驗:「魔村難攻,只能牽制,諸葛其誰不惹則已,一惹翻天覆地。」何慧如的說法:「盟王若想徹底收服諸葛,不妨先與他會面。諸葛其誰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對付敵人所用的所有陣法還有他的軍隊。」

  殺不盡的大軍?勝南攥緊飲恨刀,這挑戰,來得好。

  一片嘈雜,吟兒顯然已醒,起身走到勝南身旁。她明白,他們在魔村裡走哪條路、做什麼,很可能一切都在諸葛其誰的掌握裡,但諸葛其誰,也萬萬想不到他們會來一招「既迷路且迷路」、還在半路就挑了間屋子安穩地休息吧。諸葛捉摸不透他們了,所以才不再躲藏,主動出擊了。

  「是因為你昨晚停下來休憩的建議,引得這幫等不及的魔人自動自覺出現了。」勝南輕聲讚她。又看見勝南的微笑,吟兒一愕而心安,玩笑說:「原來像我這樣的懶人,才是急性子最大的剋星啊。」

  無暇再笑談,二人世界頃刻消散。

  金鼓聲鏗鏘,馬蹄聲瘋狂,千營一呼,雷震山川,列陣衝鋒,正面挑戰。剎那,可以從聲音裡聽出諸葛的這支軍隊歷經過多少慘酷戰事,而他們,竟帶著破釜沉舟的悲壯、有進無退的決絕,百千人,來對付勝南和吟兒兩個人!

  此古戰場也,常覆三軍,往往鬼哭,天陰則聞。

  來勢洶洶。算不出包圍著的魔軍到底有多少,因為這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在吟兒的眼睛裡已經膨脹到不可以用「人群」來形容,攢動在眼前的每一個身軀,越擁擠越顯得微小,可是,卻個個凶殘!

  虎視眈眈。他們是這裡的主宰,就當然忍不了勝南的存在。

  與世隔絕的異度空間,攜死亡威脅浩蕩殺來的大軍,將要前仆後繼、反覆不停地對勝南和吟兒身處的屋舍進行打擊甚至踐踏,先打敗他,再逐漸地、殺死他和她……

  最近處的所有敵人,眼裡皆透出邪毒的殺氣,面孔裡寫滿了憎惡和排斥,全副武裝,蓄勢待發。瞬即,吟兒的心裡再沒有其他的字眼可以形容這裡,獨剩一字——戰!戰馬飛馳,戰風咆哮,戰之天陰霾,戰之地震顫,戰之沙亂舞,戰之景傾斜。想我南宋迄今還不逾百年的風煙,竟無論在什麼時間,任何地點,都從來都逃不開烽火和刀劍!

  「殺了他們,不留活口。」空蕩的林間,驀然傳來諸葛其誰的命令,輕淡,卻威嚴,太奏效,原先還在調兵遣將、陳力就列的大軍,一瞬間如同甦醒,四面八方,同時蜂擁而上,著手摧毀。

  衝殺聲交迭漸近,飲恨刀拒敵,絕不怠慢。

  諸葛魔軍,比墓室三凶那一群不知凶險了多少檔次!激而不亂的一切人馬,幾乎來源於各個方向,卻每個方向的兵馬都整齊劃一,都只衝擊向勝南和吟兒!

  前後皆封,出口已死,勝南當機立斷,攬住吟兒躍馬而上,揮刀殺開一條生路!

  離危難越近,越看清危難的實質,八門金鎖陣的脈絡,這回已經牢牢嵌入了大軍行動之內。不再是石八陣,而是訓練有素的軍隊精銳,背後主使仍是那諸葛其誰,他的佈置,使得金鎖陣環環相扣,密無縫隙。

  「八門金鎖陣,比石八陣要多了軍隊的阻攔和打擊。兵馬衝入陣中,並不只是與一人一將交手,而是和陣中每個人同時交戈!」衝陷入陣,勝南才知船王所述不假!

  這凶險非常的八門八陣,以前為後、以後為前、四頭八尾、觸處為首、敵沖其中、兩頭皆救。入局剎那,天驟降,地驟抬,風驟裹,雲驟卷,幾近將二人壓迫在內,這能量實實在在,戰馬上吟兒感覺得出,就好比,東南西北各有一道強大而均衡的力量,在同時對自己反方向擠壓,與車裂之效恰恰相反!

  創造出這等壓迫能量的所有大軍,此時亦全是勝南飲恨刀的敵人。

  雙刀,戰場上一如既往,沒有速度和力量可以與之抗衡,只能被他用最快的速反守為攻,最強的力擊潰鎩羽。

  挑釁他飲恨刀的武器們,最終一定會去投奔失敗,接二連三地黯淡。

  但如果,敵人的調遣,比黯淡要快……吟兒心一緊。看得出,這一戰的性質與上次慕二的車輪陣不一樣,勝南明顯不可能輕鬆,甚至,有些吃力。要知道,他要應對的,不是魔人一個接著一個地連續打擊,而是,此陣之中,所有人同時的壓迫和交鋒!

  偏偏在軟骨散還有效的最後一天,她竟然還和先前一樣虛弱沒有半絲恢復的跡象,只能在他身前,沒有力氣,一動不動……

  沉默在最安全的地方,體驗他所歷經的最凶險。

  

  又也許,魔門選擇挑釁,是他們的錯誤?廝殺、咆哮的魔人們,前進後退有條不紊,攻擊防禦井然有序,可是,只為了對付他一個人,只為了他一個……

  這不正是長了他的威風?

  這個在戰場上無論遇險還是得勝可能都不會隨意流露任何感情的男人,運籌或殺敵,佈陣或破局,治軍或制敵,所有能力,的確都值得諸葛其誰用百千人,甚至千萬人來圍攻。

  抓不住他,甚至傷不了他,戰局裡,光芒到處傾瀉的是飲恨刀,氣勢時刻鋪張的是飲恨刀,威力從來無窮的還是飲恨刀!

  魔軍陣法,漸漸不再固若金湯,一有破綻,即刻被他發現擒牢,還沒有來得及補救,局勢已經被他掌控,東南部兵馬首先露出破綻,飲恨刀一刀疾斬,那帶頭黑衣魔將,即刻身首異處,東南一陣頃刻潰散,飲恨刀再攻正西,八門八陣由此錯亂,陣型不保也!

  諸葛軍,一敗再敗,一退再退,無力抵擋,只能撤逃,天微微泛白,依稀才過了半個時辰,馬蹄過處,纍纍屍體。

  他竟然,可以一下子殺得了這許多人……吟兒略帶吃驚,飲恨刀的厲害,已經超出了她對勝南的估計。

  勝南,卻顯然力氣耗散不少,縱使一貫英勇善戰,也不是三頭六臂,同時應戰那麼多兵將,到此時已然精疲力竭。吟兒不敢動彈,以自己的身體,去撐著他,戰場上,他是她的倚仗,那戰爭之後,她也應該守護他。

  他一直不說話,應該是太累。她暗自想,諸葛其誰應該會妥協了吧。

  

  妥協了?

  當然不可能。

  諸葛大軍雖然失敗撤離,卻成功地消磨盡了勝南的體力,所以,沒有給勝南半絲喘息的機會。百千人撤離,換千萬人侵略!

  陡然,比適才還多了十倍的人馬,大軍壓境!以眾待寡不可怕,可怕的是,以逸待勞,以勁待疲!

  吟兒豈止心一顫,喉頭都一緊,諸葛其誰的大軍,真的有如傳說中一樣,殺不盡麼?!

  「比剛才……還要多。」她輕聲試探他,真的擔心他的體力,不知還剩多少……

  「一個敵人代表一個破綻。敵人越多,破綻越好找。」勝南冷靜地寬慰她。握刀的手,卻一陣隱隱的疼。適才爭鬥太緊迫,舊傷裂,新傷添。新傷覆舊傷,意味著好不容易能夠操縱的長短刀,又面臨著握不牢的風險,他也實在不明白,為何總是在關鍵的時刻,飲恨刀又有不聽話的傾向……

  現在,卻真的只有一個願望,吟兒不要再叛逃了,千萬不能再離開……有太多沉重的擔子,要他林阡去肩負,可是肩負的同時,甘之如飴,抗金是第一位,所以,他的命也是第一重。但在那個建立不久還很年輕的抗金聯盟裡,吟兒是他早已認定最可靠的盟主,若是失了她,聯盟也許不會死,但會重創。而除卻這些,還有自私的感情——若是失了她,他一個人出去,那他,可能連人生都失去意義……

  「吟兒,他們交給我。我等著你完全恢復。」他低聲說,卻用這句話,迫使吟兒不叛逃,也不隨意動武。對,她要恢復,要完全恢復,現在不管發生什麼都要忍住,免得功虧一簣!只有完全恢復了體力和戰力,她才能不做勝南的累贅而做他的同盟!

  「明白。」她理解地說,說話的過程裡,千萬人的侵襲已經鋪天蓋地。

  也許是心理因素?為何會覺得這一次的諸葛軍更加驍勇,比適才武藝精湛得多?適才一舉擊敗的刀劍,現今要耗三倍四倍的力與時間……

  諸葛軍統一玄色,鐵衣鐵騎鐵器,滿陣黑潮洶湧。理應疲憊的勝南,一投入戰事,卻揮刀能斬浪。

  碾平了那層疊黑潮水,飲恨刀氣勢滾燙地、好像要將它煮來兌酒。凡是被飲恨刀烘烤熏染過的敵人們,吟兒可以一眼辨出他們與別人的不一樣,他們僵硬的神色,就像是飲恨刀給的封印。

  然而,已將近一個時辰,刀鋒上,遊走過不知多少悍敵,或死或傷,卻前仆後繼,沒有使陣法露出絲毫破綻……

  

  猝然,吟兒左側冒出一道黑影,速如幽靈,防不勝防,勝南對敵中途,不假思索,即刻換向來救,卻在同時,看清楚了這魔人的身形長相,不禁引得勝南一怔——這黑魔,不就是適才百千人圍攻時被他找到破綻擊敗殺死的東南面群魔之首麼?他是將這黑魔殺死之後才帶吟兒衝破八陣的,錯不了,因為這個黑魔身首異處了,方才他才會把百千人斥退!

  為何……這個人沒有死?還全身沒有血跡地出現在吟兒身旁偷襲她?勝南帶著些許懷疑和震驚,刀路不改直衝那人脖頸,橫切而去毫不留情,誰料緩得一緩,背後就是一道強風撲來,直攻要害同樣是凶狠毒辣,勝南毫不猶豫提短刀防禦,雖然倉促,但在平時顯然護身遊刃有餘,卻沒有料到,短刀根本不聽使喚,像發瘋般依舊順著原先的軌跡衝殺,而把它的主人、林阡、置於生死險境而不顧!

  一切都來不及,當他的長刀正保護吟兒,當他的短刀在繼續殺敵,他背後那一刀,猖狂地對著他就砍了下去……

  血滿魔人刀。

  那一刀吟兒感應得到,卻沒有想到為什麼……為什麼?勝南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飲恨刀會出賣他,為什麼在魔人村、飲恨刀要次次與他強烈牴觸……

  強忍劇痛,繼續迎敵。浴血之時,戰意更絕。諸葛其誰一夜的佈局,只是他林阡一瞬的際遇!

  諸葛也許不知道,對於他林阡來講,殺戮是傷血最好的麻痺,越痛楚,他就越投入作戰。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內心深處,有個念頭越來越清晰——他不是林阡,他是飲恨刀,這些血傷,挫不了他,因為他本身就是刀,擁有刀的內容和魂魄……

  心熱氣躁,滿頭冷汗,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回過神來,適才對戰,竟有一段時間他的記憶是空白,他好像,真的在刀裡,所以,除了記得他一直在殺敵在平亂之外,他對自己有沒有負傷根本沒有印象!

  後知後覺,肩背腿腳,早已是無處不傷。血如泉湧,先前竟然中邪般沒有一點感覺!沒有想法,且挫且戰,越戰越激,彷彿是不死之身,卻在回神的剎那,才察覺自己已經到處是傷,不知中了圍攻敵人多少刀槍!

  刺刀上,才寫著他林阡的宿命。

  驀然後心又中一劍。阡氣勢凌厲地側目一看,直把那劍的主人駭得不敢續刺、人劍相離。可是,只要這劍再刺稍許,恐怕林阡心脈都會被震傷。

  激戰到此,已無所謂勝敗,因為誰勝誰敗,根本沒有衡量的標準,諸葛大軍再次凌亂,而戰局之內的林阡,已負重傷,滿身是血!

  他的血液,真的也會像他的刀這般沸騰麼!

  魔軍的攻擊已經開始減弱,為什麼他卻愈戰愈勇不能停歇?!

  浴血奮戰的他,就像是一團不滅的火,簇擁著飲恨刀,燒向四面八方……

  吟兒在凶險與傷血的最附近,想插手助他,卻一次又一次地克制住自己的衝動。強忍心疼,努力恢復:好像,四肢是有些反應了,感覺越來越好了,力氣越來越可以控制了……勝南,要堅持,我們都要堅持……你要堅持你的不敗,我要堅持我的不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5:26
第270章 浴血戰,諸葛軍(2)

    哪管敵人有千萬?阡以他滿身的傷、雙刀的血,給吟兒見識到諸葛軍如何從風林火山變成凌亂不堪!

  敵人整齊劃一,換一種說法,其實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因而以少勝多的關鍵,就是誘出千萬人中哪怕一個人一瞬的破綻,千里之堤,一定毀於蟻穴!

  千軍萬馬,只有千瘡百孔的下場。諸葛軍,驟遁逃。

  吟兒控制不住自己緊張的呼吸,憂傷地回看阡已經沒有血色的臉。那個,是她最心疼的面孔,清俊,又慘白。氣度引她痴醉、刀意激她崇拜的這個男人,就算沒有什麼好相貌,也足夠她死心塌地地跟隨,而卻偏偏,又有惹她憐惜的面容,還有微笑,還有捧她做盟主時候,帶著點虛偽,又帶著點溫柔的每言每語,一舉一動……

  

  吟兒原本以為,諸葛軍的退散,可以幫勝南取得些許喘息的機會,卻沒有料到,在轉過頭去凝視他的一瞬,發現他卻沒有答應諸葛軍就任他們這麼退散!

  因雙刀不聽使喚而直接導致身負重傷的勝南,他在適才的浴血戰裡,已經逐步成功地把雙刀重新控制在手上,漸漸又與刀融為一體了,反常的是,融為一體之後,他越打越興奮……

  他不想結束此戰!?想到這裡,吟兒忽然毛骨悚然——所以,現在的勝南,根本不是在防禦,不是在臨陣對敵,而是,在找敵人打,找敵人斗,找敵人殺!?他怎麼了?怎麼會如此的反常?!換作平時倒也罷了,為何在他可能自身都難保的時候,還要策馬攜刀,趁勝追擊!?

  「勝南,停下!」來不及制止他,吟兒第一次親眼看見,有關於飲恨刀的妖邪,對,原來飲恨刀的妖邪之說,不是傳說!當勝南,變成了林阡,飲恨刀裡的戰念,鎖也鎖不住!是勝南精絕無雙的刀法,幫飲恨刀完成了它想要的殺戮,但它卻不管勝南本心在想什麼,繼續挖掘勝南的戰力!

  「醒醒,勝南,不要再殺了!」她努力地去拽他衣袖制止他的殺戮,他猛然驚醒,一勒戰馬,長刀,卻不受控制、不改戰意地甩了出去,直掃敗軍!

  乍現此景,林鳳皆是大出意料,即刻急追而去,卻只見長刀落墜魔軍深處、與此同時,續聽諸葛其誰發號施令:「把飲恨刀奪過來!」潰散魔軍,一瞬再度合聚,頃刻將飲恨刀圍得水洩不通,勢要將刀帶回去獻給諸葛其誰!

  擁擠魔軍,驟即將阡與飲恨刀內外隔絕。

  「我倒要看看,誰有這個膽!」阡冷笑著,攜帶著尚在燃燒的鬥志,勢如破竹般衝破魔軍自以為堅實的包圍,轉瞬策馬入局,當是時,由斜路里殺出一干頑將,提刀挈槍來攔阻他,趁阡單刀禦敵、無暇顧刀之際,竟真有個不怕死的魔人試圖來拾飲恨刀,電光火石,吟兒一腳過去直把那魔人踹飛,惜音劍橫於陣前,雖未恢復體力,語氣不改威脅:「誰人敢奪飲恨刀,我這把劍、一起等在這裡!」

  斥退群魔包圍、勝南突然又發現人群最前面,仍是那個身著黑袍、表情木然的魔將,那黑魔,身上完好無缺,沒有一點傷口,可是,記憶裡,勝南已經殺了他兩次,每次都是親眼看他身首異處的……何以卻殺不死?

  殺不盡的大軍,殺不盡的大軍……難道竟是指,殺不死嗎?每次他林阡殺一個,又復活一個,所以如船王說的那樣,越殺越多,越殺越強?

  勝南的體力,卻已經瀕臨枯竭之境。禍,從來不單行,傷勢在惡化,飲恨刀也難馴服,他的吟兒身上有劇毒,他的敵人從百上千到萬地增加,還令他難以解釋地死而復生……可是,憂患、惡劣之境,不正是飲恨刀戰力的發源地?

  「林阡,何必負隅頑抗?你敗定了!我諸葛其誰的兵馬,永遠都殺不完。」

  諸葛軍,就在勝南與飲恨刀最牴觸的時候,再度來襲,阻斷了勝南和吟兒的征途,這第三次殺來的敵人,竟比前兩次更多、陣式更完善,教人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勝南一眼看出,上萬大軍,是古陣之中的數陣陣型,隊伍密集、難以分割,自然又免不了一場苦戰。可是,已經體力透支的他,還能再突破更高一層的障礙嗎……

  

  這場浩劫,清清楚楚地告訴力氣剛剛開始復原的吟兒,死亡,第一次和勝南這麼接近。跟勝南接近,也就離自己不遠。

  可是樂觀地想,上萬人要將他們無情吞噬,這上萬人,也應該是他二人生死與共的見證啊。吟兒微微笑,提起惜音劍,頑皮地對著地上的飲恨刀點了一下:「這一劍,是揍你的,誰教你這麼不聽話!」

  這般的視死如歸,也童心未泯得緊,讓不想言笑的勝南,都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吟兒啊吟兒,你總是能在我最危難的時候,逗得我忘記場合。就這樣當著窮凶極惡的魔人們你以劍揍刀,可知我的一顆心懸而又落?勝南覺得痛快,第一次不加掩飾地,在陣前愉快大笑。

  怎就有這般豪情干雲、驚心動魄的笑聲?新至的一群大軍,面面相覷,不敢貿然作動。而卻有千餘悍敵,彷彿並未耳聞目睹,依舊劍拔弩張。

  「勝南……」裝成什麼都不怕的吟兒,覺察到這一次可能凶多吉少,有一句話再不講,可能就會帶進下輩子……想著想著,不禁開始悲慟,她恨她從前總是衝動,所以被慕二抓進來,更恨他把她看得太重,為了她竟然鋌而走險,才會遭遇這場劫難,一時百感交集,忽略了身邊敵人的存在,想在兵荒馬亂裡,做人生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表白,那句話,就是,勝南,我是念昔,我是你林阡的女人,林念昔……

  淚水,在沉默中,僵持:「勝南,我是……你女人……」

  戰事繃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欠揍的是,她講「你女人」太慢太拖沓,他以為沒有話了,就沒有再聽,正好趁魔人猶豫,他陡然下馬將飲恨刀帶了回來再瞬即躍上,就是這一剎那的離開又回來,吟兒的表白,已經從開始到結束。

  「你們儘管上,你們怕殺不完,我怕你們不夠殺!」他厲聲喝,全然不像重傷之人,可是他衣衫上深淺不一的血跡,就是魔人看了,也心驚膽顫。

  吟兒窘迫地紅著臉,她怎麼就老挑錯表白的場合?可是,如果天安排他剛剛沒有聽到她的話,那那一句,是不是就注定不是遺言?

  他看來,真的是沒有聽見。吟兒苦笑,他為了帶回他那把不聽話的長刀,一定沒有來得及聽她說話,本來嘛,男人家就應該戰事第一,何況,是她的男人。那好,就先不講吧,要是現在再講,豈不是要分了他的心?

  「勝南,如果實在牴觸,不如用『王者之刀』。」她低聲提醒他,海逐浪的王者之刀,同樣可以一用。

  勝南笑而搖頭,輕聲道:「不必了。飲恨刀能跟我開的玩笑,想必也已經開完了。和這東西越相剋,我就越想要駕馭它。」

  吟兒一怔,又是不服輸的脾氣惹的禍。

  

  戰不休。

  和他一起的戰場,怎一個險字了得。

  一戰比一戰艱難,這一回,他要在與那千軍萬馬作戰的同時,和他的兵器先作戰!

  如果沒有目睹,吟兒也不信,飲恨刀在殺氣不足之時,會令勝南無力控制,就像短刀的不聽使喚一樣,而殺氣一旦過了極限,也過猶不及,會令勝南同樣無法操縱,就如長刀的脫手而去……勝南,想必早就發現了,所以,這幾個月在魔門的交戰,他一定是想極力地克制住戰意不要走火入魔的,所以,才會失神地說:「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要是變成了嗜血狂魔,我林阡和魔門六梟還有什麼區別……」誰說他在黔西已經沒有敵人,他是他自己最大的敵人啊……

  此時此刻的飲恨刀,卻真的收斂了任性、正一步一步地被勝南馴服。

  他林阡不想要別的,只追求恰到好處的飲恨刀!

  恰到好處的飲恨刀,多一點則排斥,少一點則牴觸,強一寸而暴戾,弱一寸而悲愴,快一刻便瘋狂,慢一刻便迷惘。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狀態!勝南明白,這是他得到刀譜之後,第一次實現他追尋太久的完美,雖然,竟出現在他本應最虛弱的時候,他的心,卻空前堅定,燃燒的不僅僅是戰念,還有脾氣,意志,甚至,他的血,他的命!這條命,本就是用來征服的,早就不躲什麼了,要來就來吧,越打擊,越殘酷,他就越強,在最強的時候受死亡威脅,就當成涅槃好了!

  諸葛軍,就像是一張原先平鋪的墨色紙張,被這道清澈雨光不停地衝打、洗刷、閃耀、撕扯,到最後,不僅墨色脫落,連紙張都揉皺。這就是阡的固執,阡的驕傲,諸葛已經許久沒有下令,諸葛還有後招嗎?諸葛其誰,他傾盡了所有,只能算他倒霉!

  奄奄一息的阡,他身上,有種驚人的爆發力,也許,正是因為那個不堪回首的童年,竟使得他在災難越多的時候,越打不倒擊不垮!

  次次激戰,次次積攢,從來一笑,直面傷血。

  吟兒心痛地支持他,她知道他快支撐不住,他本應熾熱的懷抱,這一刻,竟越來越冷……只是,此刻的他,依舊棄身鋒刃端,一邊以刀寫他的傳奇,一邊徘徊於生死線兩邊……

  諸葛其誰與林阡的交戰,已經滑向兩敗俱傷的結局,而到底,會是誰先給誰致命一擊……

  

  漸漸的,吟兒的身體有恢復的跡象,慢慢地不再酥軟——對啊,勝南說過的,盟主在哪邊,勝利就一定屬於哪一邊的……勝南一個人打太累,可是我可以幫他,打下去……

  「諸葛其誰,你死期到了!」吟兒冷笑,一旦恢復,立即提起惜音劍也來拒敵。當即勝南長刀在左,得她惜音劍相助在右,靈幻綴磅礴,刀劍蕩群魔。光影鋪展之際,飲恨刀宛如平地游龍,銜山吞江。抖擻天威,縱掃千古,橫覆八荒。從前,在泰安,他的右臂一直是宋賢,如今,卻換成了盟主。勝南安心一笑,盟主回來了,意味著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戰事稍一緩和,勝南卻驟然發現,諸葛軍陣千萬人裡,有許多人馬都在腦海中存過印象,都是適才已經被自己砍翻的搠倒的,搦戰至此,幾個時辰過去,好多人的臉孔,都與先前見到的一模一樣,一個兩個可能還可以解釋,但怎麼會……所有人,身首異處之後,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現沙場,繼續衝鋒陷陣?!

  他不信,世間真的會有兵馬,殺不死、死又生的!

  心念一動,有一個大膽的揣測襲上心頭——如果,與自己對戰的千萬戰將,一部分的確是真刀實槍,卻有更多其實並不是實際意義上的軍隊,而是幻境、是假象、是虛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5:26
第271章 真軍師,假兵將

    這樣的猜測,卻未必不可能。

  如果利用一群神出鬼沒的幻軍來做陣型的構架,既增表面氣勢,又添內在壓力,說不出是怎樣的一舉兩得。而當林鳳二人被幻象糾纏迷惑之際,又會有另一支明刀實槍的真軍隊,不停地迂迴包抄來攻擊林鳳於不備,宛若激流、穿插流竄構架之內,由側面背面不斷攻襲,並自成陣法……

  如果真的是這樣,也就能解釋,為什麼一大半身首異處的兵卒將帥會死而復生,又為什麼勝南也確確實實被刀槍所傷。因為,諸葛其誰明明就是虛實結合來用!魔門幻影之術,不止有「靨銷魂」的林美材精通,諸葛其誰,顯然也擅長。

  妙就妙在,諸葛其誰把幻影與真軍結合,每次虛實,都是同時侵略,前後左右,一起對命造成威脅,勝南每次都必須果斷做出取捨,而臨危之境,不可能每次都完全不誤,受傷流血,再所難免。

  諸葛其誰這番詐耍,幾乎天衣無縫,可是勝南作戰良久,漸漸卻當局者清。將正前方幻境威脅剔除,真正會傷及性命的陣法,其實排列在自己的側面與後方……

  「好奇怪……明明已經死了……」聽見吟兒低聲嘟囔,想必所見與自己一樣。

  「看見那些死而復生的,不必上心,當他們是假的。」勝南囑咐吟兒如何面對這般詭異的狀況,吟兒雖不知內情,卻奉若準則。亂我心者,絕不跟隨。

  

  眼前,諸葛數萬兵馬,一直是橫向鋪展,陣如雁翼,防禦多於進攻,可是,背後人數稀少,卻時而鉤行、時而錐行,進攻力強!

  哪裡有數百人負責進攻、千萬人卻只敢防禦的?!

  勝南冷靜分析,勒馬轉向,一生至此最冒險的一個舉動:掉轉馬頭,不去進攻正面以千萬人構架形成的雁行陣,而選擇了背後數百人包抄迂迴、左右兩翼的戰鬥隊形。沒有別的原因,他有十足把握——正面兵馬雖比側後方多,卻不是殺不死、而是虛幻境!

  林阡忽然掉轉馬頭的這一舉動,是他破此虛實雙陣的開端,原先在他側面偷襲他的一眾魔人,待遇與適才還差不多,但在他背後傷他的那些,一旦淪為正面的敵人,死傷便比先前不知慘重多少倍!

  精準無敵的飲恨刀,明明沒有離開過林阡的手,卻由刀光作武器,光破晝空,猶同箭鏃,出於最強之弩,力可穿心透骨!

  鋒利的可以不是武器本身,而在於武器裡蘊藏的、和武器外緊附的。

  諸葛軍陣,苟延殘喘,不停地企圖改變,卻對付不了飲恨刀的連續絕殺。

  

  從大軍陣法慌張的改換裡,明顯可以體會諸葛其誰這位軍師的心情變化,他,不知何時起,已然招窮式盡。

  凝滯的空氣中,隱隱傳遞出諸葛其誰的一絲不安。

  陡然間,局勢令勝南和吟兒驚喜地往更有利於他們的方向去,甚至刀與劍都不必太費力合作,周邊魔軍,忽然自亂陣腳——

  氣勢駭人的諸葛大軍,驀然竟分成兩勢,相互對立,自相殘殺!當此時,真軍隊已被擊潰成散兵游勇,而背後的假兵將,他們的嫌隙剛剛有了苗頭,爭鬥就已經躲不過,一旦升溫,一發而不可收,分裂出的左右兩路,矛盾激化、拚死交鋒,以人斗人,以馬撞馬,以刀割刀,以槍斷槍,以箭射箭,以陣滅陣,瞬間雙方已死死傷傷!

  充斥勝南和吟兒身側的景象,淒清黯然,風悲日曛。左面是屍堆如山,右邊是血流成河,一地的寶刀折,滿陣卻仍然殘存頑固的兵刃交。勝南看得清清楚楚,這情勢,證明了諸葛軍真的是幻象——只有幻象,才會如此磅礴卻虛空!

  吟兒疑道:「怎麼?諸葛其誰的調遣出問題了?」

  勝南點頭:「他所設陣法,出現的兵馬越來越多,場面越來越大,所以就會漸漸的控制不住,就像、我適才對飲恨刀一樣……」

  原來,諸葛與勝南,都遭遇了一樣的狀況,過激則亂?所以諸葛也一樣,作繭自縛了?

  吟兒不解:「可是……他……為何連他的麾下都控制不住?他的麾下是人啊,和你這飲恨刀的臭脾氣不一樣啊……」

  勝南一笑,聲音卻不低:「如果我告訴你,他的麾下,大部分是鬼,不是人呢?」

  諸葛軍,大部分是鬼?!吟兒想不到,居然連勝南這樣的人,也會說陰森森的話,不禁全身一震,驚悚地也懷疑地重複:「鬼?」

  正自相殘殺的諸葛大軍,配合著勝南的話猛然消失,蕩然無存,吟兒揉搓著眼睛,證實了這一切不是做夢之後,嚇了一大跳:「鬼!」

  勝南笑看僅餘的數十殘兵紛紛散開,目光迎向他們的主人諸葛其誰:「真軍師,假兵將。」

  

  同樣也是心力耗竭的諸葛其誰,面對著得勝的勝南與吟兒,牽驢逕自走來,端的是臨危不亂,更像是個隱逸的世外高人,足不出戶便可洞悉天下的他,把天下勢當棋局,自然不會害怕強勢。

  然而,眼前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年輕小子,闖入了他的棋局,竟然能與他下成平手,實在是他意料之外。

  「何以林將軍可以看出,他們是幻象?適才見你勒馬轉向,似乎有十足把握。」諸葛其誰的這個稱呼,應該是勝南將來的稱謂吧,吟兒心裡不停回味,林少俠,真的成為林將軍啦。眼前這個諸葛其誰,不知有沒有還穿戴著偽裝。

  「其實,前輩的陣法變化,已經暴露出了他們是幻象:第一次來圍攻我時,你用的是八門金鎖陣,最主要的陣法,是進攻一流的錐形陣,而第二次來圍攻我,用的是方陣和圓陣,現如今卻用數陣與雁行陣。進攻力量非但不因人數增加而增加,反倒更趨於防禦。不就證明了增加的人數是虛?」勝南輕聲解釋,諸葛面露驚疑:「卻真是我設陣之外的破綻啊……」

  諸葛上前來,看他一身血傷,嘆道:「可惜,就算是林將軍你,一開始在幻境之中,也沒有能保全自己。所以,你對付邪後的時候,要小心了,她的幻術,是魔門最強,她的落川刀,很可能也不比你差。」

  吟兒一愣,氣氛真和諧,勝南和諸葛,竟好像化敵為友了一般:諸葛其誰正在告訴勝南要提防林美材啊,豈不是預示著她和勝南可以走出去?事已至此,想必諸葛其誰也已經沒有再多的辦法了,連硬傷都已經暴露,化敵為友對他來講是唯一的一條路。

  諸葛其誰望著勝南手裡的飲恨刀:「林將軍適才飲恨刀脫手,我也看得清楚,林將軍是不是經常與飲恨刀產生排斥,而且不止一次兩次?」

  勝南一怔:「前輩以為,這飲恨刀與我相斥,是出自何因?」

  「過近則斥啊,可能飲恨刀與你事先並不相融,是一步一步慢慢熟悉彼此的,到了一定的地步,理當有一個磨合的階段。」諸葛其誰神色黯然,「萬事萬物皆如此,或不及,或過度,結果都是失敗,適才對戰,你我二人,便都在被自己的心魔糾纏啊……」

  「心魔?難道幻境裡前輩你的麾下忽然自相殘殺,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情麼?」吟兒回過神來,有些不解。

  「幻境?不,不是幻境……十多年前,他們是我諸葛其誰的左膀右臂,就像你們見到的一樣,作戰驍勇,氣勢難當……誰料到,這兩支旗鼓相當的精銳,會在那一年,因為很小的摩擦就對立……還沒有來得及調控,兩路人馬,就已經兵戎相見,那一戰整整歷經了五天五夜,折損了我諸葛其誰無數人馬。從此以後,我諸葛其誰的麾下,便只剩下些老弱病殘,和吟風弄月之士,屏障我的,就是這些我用幻術創造出的假兵將,唉,雖然是假的,他們的身形相貌,卻一個不差,越久,越忘不掉。這麼多年了,他們協同作戰的場景在我的記憶裡,永遠磨滅不了,可是他們兩敗俱傷的結局,卻幾乎紮根在我心裡,每每思及,輾轉難眠……」諸葛其誰語帶悲傷,十幾年卻一直不忘,耿耿於懷。

  這一刻,諸葛其誰,再不是敘述姻緣讖時的脾性幼稚,也不是周轉各類陣法時的作風緊湊,更不是操控真假軍隊時的攻勢毒辣。只是一個還沒有從已經十年的打擊裡走出來的老人。誰也說不清,左右手的忽然衝突,到底是誰賜給的。

  「想不到會有這樣的往事……」勝南暗自嘆息,「前輩在之後的幾年裡,成功地用幻軍迷人心智,創造出這樣虛實相生的陣法,幻境做正兵,真軍隊做奇兵,把人數不足的空缺掩飾得如此完美,還令這支其實只有百餘人的軍隊,變作外界傳言之中魔門中最強最懾人的一支軍隊。永遠都殺不盡。越殺越多,越殺越強……」諸葛其誰的偽裝,未免太厲害。

  諸葛其誰苦笑著,忽然問他:「若是你最倚仗的幾路兵馬,發生了如此激烈的衝突,你會怎麼做?」

  「揪出當中激銳兩路,銷一路,收一路,另外幾路,自然而靜。」勝南不假思索。

  「想兩路一起收的我,根本就沒有轉圜餘地。」諸葛其誰點點頭,「那兩路人馬,對我諸葛其誰而言,一樣重要,無法取捨,無從取捨……」

  勝南一怔,是啊,說得輕巧,真到那時候,銷哪一路來以儆傚尤,可能真的太難抉擇……

  

  吟兒看他二人投機,知生死戰已成過去,卻不知能否趁機實施勸降,不禁有感而發:「傳聞魔門中有一部分,是避世的高人,不失風雅,文人墨客,從前一直不相信,這次來到魔村,卻覺真的可惜,那魔門六梟裡,神墓派是因為多數沒有開化,行為習慣與我們常人不一樣;五毒教專攻毒術,有他們自己的供奉信仰;諸葛前輩這裡,也真的與世無爭,隔絕一切……」可是,戰爭從來沒有對錯。吟兒這一次,雖然有惻隱,卻不可能動搖,「只可惜,你魔門是真的出了害群之馬,才使得太多的無辜之眾,被硬生生拖累。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你們魔王的罪過。從前相安無事不好麼,卻一定要變成包庇他和他黨羽、一而再再而三地禍害民間,才激得正道江湖義憤填膺,贏回抗金聯盟這場打擊,現在魔門敗落,是他自食其果。」

  諸葛其誰嘆息:「那小子,根本就是敗絮其中,沒有一點他父親魔神殿下的樣子……只可惜,我魔門六梟,都曾在魔神殿下面前立過重誓,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必須保障好魔王的性命,即使被他拖累,也絕對不能後悔。」

  「明知是錯,是罪大惡極,也必須對其保障?這魔神的威懾,未免太厲害了些……」吟兒一怔,「那他現如今在哪裡?」

  「魔神殿下,已仙去了七年,卻是我魔門六梟寧可持久戰也不願直接交出魔王的原因。」諸葛其誰語帶敬畏地回憶他。

  「原來,最凝聚軍心的,竟是個已經故去七年的人。」吟兒愴然,「為了魔神,你魔門六梟縱使是死,也不肯歸降。我還以為,只是因為邪後林美材厲害……」

  「是啊,也是因為繼位的魔王太不成器,七年來魔門無一不在懷念魔神殿下從前的統治。」諸葛其誰苦笑,「幸而我邪後林美材,因為自幼跟隨魔神殿下,耳濡目染還存些魔神殿下的感覺,可惜卻可惜在,終究是女子,不是魔王,而是邪後。」

  「這樣說來,諸葛前輩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那叛徒直接交出來給我們處置了?」吟兒嗅出局勢的僵持,冷冷問。

  諸葛其誰點頭:「今日交鋒,我可以答應放你二人出魔村,但決計不會出賣魔王。至於將來是否與你抗金聯盟改善關係,也需要時間考慮。」

  勝南一笑,早已洞察:「如果前輩不肯交出叛徒是因為曾經向魔神立誓,那麼,前輩不肯立即與聯盟改善現狀,想必就是另一方的原因了吧?」

  諸葛其誰神色一變。勝南輕聲道:「交戰四月之久,魔門其實遭到左右夾擊,不僅正道江湖與你為敵,金人也在想方設法操縱。一明一暗,處境兩難,林阡明白,也希望前輩你三思而後行,一失足,便一定絕路。你不交出叛徒林阡自會把叛徒找出來、但未必傷害你,但你若是擅自與金人合作,我林阡必定會連著魔村一起剿除!」

  吟兒當即接茬,才不給諸葛其誰猶豫的時間:「如今五毒教已然歸順,墓室三凶形同虛設,諸葛前輩怎樣抉擇,就是黔西局勢恢復的關鍵。你一點頭,戰事可以加速了結,那群金人,也會從頭到尾都插不了手空手而歸。希望諸葛前輩也記住我鳳簫吟今天的話,我抗金聯盟不是你們的敵人,而那群一直想操控你魔門兵力的金人們,更不可能是你們的友人。魔門必須恢復原狀,金人也該捲鋪蓋回家!」

  諸葛其誰因阡吟語氣同樣堅決而一怔:「現今江湖大勢,聯盟如日中天,而『魔人無可用之將,金人無深入之兵』,這樣的棋局,教我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出自兩個少年人之手。今日一見,才明白你這一對男女的厲害。短短四個月,你們讓我看見了一場顛覆,民間見而生畏的黔西魔門,是第一次變成一盤散沙。」

  是啊,此刻金人無兵、魔人無將,全因夔州他深謀遠慮,黔西他攻無不克。兩次征戰,卻不止是他一個人做領袖,還有她,凡事事在他為,凡話話在她說,慕二不是說了嗎,林阡有傷人腦筋的腦筋,她鳳簫吟是斷人口舌的口舌,合起來,便是折人性命的性命。

  「那好,我便答應林將軍與盟主,不會與金人合作,不會刻意與抗金聯盟爭鬥。若林將軍再入魔村,我諸葛其誰,不會再添新陣法阻攔。」諸葛其誰說,「但林將軍必須向我保證,你對我魔門無辜、能放一條生路。」

  「該放生的,自然放生。」勝南微微一笑,如是說。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6:0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5:28
第272章 登高處,少一人(1)

    得諸葛其誰指路,迷宮之中,自然通行無阻。

  歸途上,勝南也漸漸意識到,為何他明明把來路作弊記在了刀鞘上、竟還會選錯路徑並遭遇鬼打牆。原因太簡單,是他在刀鞘上記錄的迷宮圖太粗糙,有幾條路畫得太複雜,竟將出路的印跡覆蓋,若不仔細看,真的不會發現是因此才出錯。

  未曾想過,諸葛其誰的迷宮,竟會令作弊的他也聰明反被聰明誤。

  有些迷宮,可能連地圖本身都是迷途。

  

  所幸已然轉危為安。

  把魔村的記憶淡化,前些日子的戰況又重現,勝南忽然想起,這心力交瘁的五天,原是給吟兒休憩用的,本想讓她利用這五天好好地養傷,可是,卻發生了這樣的變故……

  幸好,神墓派沒有傷害她……心疼之餘,勝南欣慰地笑,慕二這次的陰謀,收穫一定不少,可惜他達到的效果,還是和他希冀相反——魔村沒有威脅得了聯盟,相反的,吟兒的威信卻深入魔心。

  吟兒,好像真的是盟主了。他在心裡讚歎說。

  一年以前,在去淮南的路上,和她一同寄宿於山林的某一夜,忽然聽見熟睡的她在夢裡面笑,依稀聽見她開心地說:「我是盟主。」

  「我是盟主。」也許,只是一句再平凡不過的夢囈,但卻也許,是她想實現的理想……

  從那天開始,他的大理想之內,就包含了一個小理想:就是實現她的理想,不能看她灰心失意地害怕江湖,而是扶她做名正言順的盟主。這個小理想,帶著點小溫馨,小幸福,甚至,是小幼稚,小糊塗,可是,用不著清醒了,經此一役,愈加確定,他喜歡吟兒,以至於不想和她分開半刻……

  

  「咦,這條路,好似不是回聯盟的路?」吟兒看風景陌生,有些詫異。

  「你回聯盟去,豈不是要用斷魂香害死你的盟軍?他們可沒有服下什麼壓制的解藥。」勝南笑著說,「先去何慧如那裡,幫著你解毒。」

  「這麼說,還是見不著他們了……離開這幾日,真的很想念……」吟兒黯然說,半刻都不願意等。

  看她垂頭喪氣的模樣,勝南苦笑搖頭:「就猜到你會這樣,有個人也和你一模一樣,一直念叨著要早些見到你……所以我就將那個人事先安排在何慧如身邊等我們回來了。」

  「誰?」吟兒一愣。

  勝南笑,壓低了聲音:「別告訴別人啊,我動用了私權……」

  吟兒不解:「動用了私權?」勝南笑而不語,卻已經能看見盟軍事先接應的少數人馬,和之後五毒教的一干人等,何慧如與她左右護法一個不差,人群裡,顯然還有個影子是他期待。

  他的期待,也是吟兒的期待。當即吟兒的視線裡,別人都變黯淡,只剩下何慧如身邊的一道淺紫色身影,那身影,是吟兒和勝南家的方向,有了她,吟兒和勝南才不是流浪。

  想不到,還能活著看見雲煙姐姐。吟兒驟然淚水盈眶,泣不成聲。

  「怎麼了吟兒?怎麼哭了?」雲煙微笑著上前來先扶她下馬,再回頭看勝南,微微蹙眉,就算他衣衫已換,但也發現他比從前得勝回來要疲憊,便明白他這次一定是受了傷。於是一邊照看吟兒一邊對他講:「這兩天聯盟一直很順利,沒有出什麼大差錯,你放心。」

  勝南點頭,現在的聯盟,正處鼎盛時期,本就不可能會出什麼大差錯。

  「雲煙姐姐,那司馬幫主,傷勢有沒有緩和?」吟兒迫不及待地問,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昨天已經醒轉了過來,而且,慕容山莊的軍師楊葉,這幾天來一直在照顧她,衣不解帶地照顧。」雲煙說。

  「楊葉?」吟兒一愣,司馬黛藍一直在追求的這個男人,傳聞中他好像就快要和別的女人成親了,別的女人——慕容荊棘的親妹妹,慕容茯苓。

  「嗯,據說,那天司馬幫主之所以失職,也是因為離開了片刻去與見楊葉,誰料到剛從楊葉那邊回來,就被墓室三凶暗算了。」雲煙輕聲道。

  「男人,男人,一切都是為了男人……」吟兒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責黛藍,雲煙一怔,這句話不應該是男人說紅顏禍水時候的口吻嗎?

  「吟兒總算救回來了,可真了卻了一樁心事。」雲煙心情舒緩。

  「其實,我是被他揪回來的,不是救回來的。」吟兒一笑。想到自己不停跳馬再被不停揪回去的場景,吟兒忽然覺得那場面實在有點滑稽。

  「哦?發生了什麼事?我到想聽聽。」雲煙立刻來了興致,等著吟兒把她與勝南的經歷敘述給自己聽。

  

  不能再耽誤時間,雲鳳二人敘說之際,勝南立刻看向何慧如:「何教主,盟主身上的毒,需要用多長的時間才能解?」

  何慧如走到吟兒身邊看她,久之,輕聲道:「中毒……很厲害。」

  正自暢談中的雲煙和吟兒,當時臉色都嚇成慘白。

  「到了一個怎樣厲害的程度?」勝南面不改色。

  「中毒已經數日,毒素還只控制在髮絲之中,不得不說盟主很厲害。」何慧如一臉敬重,眾人被這句話摧殘得大悲大喜。吟兒一顆心也大起大落:何慧如啊何慧如,說話太慢,會害死人的!

  勝南卻自始至終一樣的口吻和語氣:「既然毒素尚未散開,解毒應該較為容易?」

  「容易……」何慧如說著,還沒來得及讓吟兒喘息,何慧如繼續說,「把頭髮全都剃了,最快,也最徹底……」

  吟兒欲哭無淚……不會吧,剛從魔村脫險,就要削髮為尼?

  「還有沒有別的方法?」雲煙急問。

  「有,但是比剃髮要慢,不夠直接,也未必能根除……」何慧如輕聲說,「而且,若是要用別的方法除毒,盟主必須很擅長……」

  「很擅長什麼?」吟兒急問。

  「盟主必須很能吃……」

  吟兒連連點頭,吃,吃能攔倒我鳳簫吟?!不對吧,何慧如,也許話還沒說完……

  吃一塹長一智,發現何慧如果然還有後話:「苦……」

  連貫起來的意思,是「盟主必須很能吃苦」?!吟兒不禁一怔。

  勝南領悟道:「就是先前你與我講過的斷魂香的解法,把染毒部位浸入九九八十一種毒藥解藥裡,一個一個地去洗。」何慧如輕輕點頭,勝南轉頭問吟兒:「可是,這八十一種毒不光是藥,還有很多是劇毒獸物,接觸到的時候,可能會有無法預料的危險……」

  「是啊,有些劇毒之物,真的會很折磨人的心志,盟主也敢接觸?若是萬一再中它毒……」何慧如補充問。

  「何教主,未免太小瞧我鳳簫吟,大風大浪都經過去了,難道連這點小事都害怕不成?」吟兒笑,無法預料的危險算什麼,勝南在魔村為了救她那樣豁出了性命,她總不能回報給勝南她的死,或者她的削髮吧?抗金聯盟的盟主,怎麼能順著慕二下毒的意願把頭髮全削去。

  何慧如點點頭:「這八十一種解藥,慧如的五毒教有四十餘種,也應該還能同別處周旋來數十種,墓室三凶的手裡,也有七八種,對於盟王來講,從他們手上贏得這些,不是難事。」

  勝南點頭:「你缺少任何一種,與我講來就是。墓室三凶那邊,該會乖乖送來。」

  何慧如輕聲允諾:「盟王插手,就再好不過,盟主身上的毒,解開應該用不了一日。」

  「吟兒,你先隨何教主一併去準備。解藥的事情不必顧慮。」他目送吟兒與何慧如等人離開,轉過頭來,當人群散開,這裡,也便只剩下他與她兩個人。

  「不必再擔心吟兒,不會有任何人傷害得了她。」勝南笑著抹去她眉間愁緒,「怎麼了?先前沒有見過你有過這般的惆悵。」

  果真,她眉間仍然有哀愁不褪,揉去之後,又重新蹙緊,勝南一愣:「怎麼?看來我也要學簫才好,不然雲大小姐心情低落的時候,我便只能這般袖手,一籌莫展了。」

  「用不著學簫那麼複雜。只要你安安全全便好。」雲煙輕輕一笑,「吟兒當然不會有人傷害得了,因為有你在。可是你呢?你可好?這臉色,著實不是很好看……」她帶著憐惜的語氣,輕聲說著,伸手來撫他臉龐,他將她手輕握,微笑說:「只是有點疲倦,但這一戰,算是狂勝而歸。從未想過,會與飲恨刀那樣融合……」

  「適才,我聞見了吟兒身上,有那味道……」雲煙柔聲問,他一愣,是啊,吟兒身上的蘑菇味這麼濃,難怪雲煙要一直擔心。

  「要是味道再濃些,我就必死無疑。」勝南憶起那味道,就憎惡,「不過總算只是氣味,而不是食物。你看我現在,不是精力充沛得很嗎?」

  「就知道你體力旺盛,所以吟兒才是被你揪回來的。」她笑著說,舒展了眉,「說來區區一個斷魂香,魔門就有八十一種毒藥應對,可見魔門珍藏的毒藥實在是不少。五毒教尤其豐富,不辱其名。」

  「可是,這八十一種毒藥,卻都是同一種性質,都是寒性劇毒。」勝南嘆,「何慧如當時與我說起,我就覺得不對勁,這麼多寒性毒藥,一定是金人那幫人追求的目標,他們早就看中了魔門的兵力,也早就想佔據五毒教的這些劇毒,以備製毒之用。」

  「所以,你第一個收服的,就是五毒教。而且,用的是最鐵的手段。」雲煙點頭意會。

  「不錯,五毒教歸順於誰,決定了戰事往誰那一方傾斜,要知道,魔門六梟雖同氣連枝,但論關聯最大,永遠是擁有最多奇珍異獸的五毒教。清掃魔村,我必須第一個有何慧如點頭。」勝南輕聲道,現如今聯盟最頑固的敵人,獨剩下邪後林美材一人,還有諸葛其誰掩蔽魔王的一座死村罷了。

  事實上在魔村的這一日,他可以感應出金人新一步的計畫,事已至此,金人若再不採用強硬的手段,就不可能再有轉機。他們唯一能夠利用的,只是那據說一人刀落萬人身死的邪後林美材,只因這女子對之前的魔神有過分效忠,不可能接受聯盟要剿滅魔王這個現實,所以聯盟最難征服。聯盟最難征服,金人就最可以持續地對之施加壓力。

  勝南看著林中最蓊鬱的一個方向,心暗想:「軒轅九燁,卻不知這位邪後,肯不肯答應把魔門兵力交給你用?」

  

  殘陽如血。

  有幸欣賞到軒轅九燁憑欄畫夕,那近乎安逸的環境裡,靜得連心跳聲都聽得到,但心跳聲,只屬於陳鑄,沒有軒轅九燁。

  他的心不跳,所以,一定正僵持在某一點,構築著一整套殺人方案。陳鑄瞭解,軒轅九燁出道至今,沒有一次構思殺人比這一次來得長久,難得有個敵人,會令他不停地設定計畫、一而再再而三地推翻。

  他似乎,刻意地在避林阡鋒芒?又或者,是真的有顧忌,所以不敢碰林阡?陳鑄不禁嘆了口氣,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辯駁不了林阡已輕而易舉征服黔西這個現實,征服黔西,同時壓制金南金北。

  「怎麼,陳將軍為何要嘆氣?」軒轅九燁的念頭,因這一聲輕嘆而打斷。

  「只是覺得挫敗,答應我們要與我們合作的,已經接二連三被林阡收服了過去,沒有答應的,也都臣服於他,剩下的那個林美材,至今仍舊模棱兩可。唉,明明魔門與我們都是抗金聯盟的敵人,同仇敵愾的時候,難免會有相同的利益和追逐,溝通合作,在所難免。卻為何在這樣的情況下,林美材還是不肯與我們合作,不肯把兵力移哪怕一部分給我們……」陳鑄越說越覺得費解。

  軒轅九燁冷色聽罷,低聲道:「看緊她,她和別的敵人不一樣。」

  陳鑄點點頭:「只是,覺得我們在氣勢上與抗金聯盟比,便已經輸了,他們太強,我們現在,想用手段都已經來不及。」

  軒轅九燁冷笑:「是啊,陳將軍見過邪後,陳將軍覺得,林美材那樣的女人,會對比她強的低頭麼?」陳鑄一愣,軒轅九燁續道:「林阡如今正處巔峰期,屢戰屢捷的狀態一時沒有誰會克得住,所以我們可能的盟友,才會被他接二連三地收服過去變成他手下,不過,一個人如果太強,有些時候未必是件好事。身為邪後的林美材,名為邪後,實際上她才是魔門這一代的君王,不可能甘居任何人之下。越強的,越會令她警惕和戒備,林阡越厲害,越會令她視為敵人。他二人鬥爭沒有轉圜,最後只能兩敗俱傷。」

  「原來九燁你不動聲色,是坐山觀虎鬥。若兩敗俱傷,我們再試著去把那些還不一定穩定的魔門兵力奪回來。可是……若不是兩敗俱傷呢?若是林阡將那林美材打敗,我們豈不是要空手而回?」陳鑄不解。

  「若林阡打敗了林美材,林美材要不要滿心不甘向這個打敗她的人復仇?可是在傷痕纍纍、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她根本報不了仇,她最弱的時候,又有什麼辦法可以抗拒我們幫她?所以,林阡打敗林美材,才是我最想看見的,那樣一來,我們名正言順地,用她魔門的兵力。」

  「也對,到那時候,只要手腳快些,趕在抗金聯盟先前接手魔門,林美材就可以淪為咱們的傀儡。」陳鑄略帶敬佩地理解,「等接手魔門,再與林阡好好戰一場。」

  「想與他好好戰一場?可是陳將軍,可能要令你失望了,我說過,與抗金聯盟的戰爭裡,我不能再縱容他的存在,他能扭轉勝負,戰爭之前,必須將他處決。說到做到。」

  「真的要在戰爭前,就將他處決?」陳鑄卻不想,陳鑄還沒有好好地跟這小子較量過。

  「我要在他最輝煌的時候,送給他一個無論如何都料不到的禮物。」軒轅九燁笑著,續看天際暗黑之色,「林阡,等你登上巔峰,我會親自把你從巔峰拽下來。」

  陳鑄忽然覺得寒心,軒轅九燁,向來說到做到。

  

  破曉之際,遠方天空,漸漸由暗變亮。

  季節,不知何時起已悄然演變,摒棄了冬山昏霾,由春山明淨取代。

  萬籟爭鳴,群山深處有人家。

  何慧如為吟兒解毒的木屋,依石傍溪而建,那溪色清翠,水位尤淺,只及當中石高一半,那情景正是:一溪水沒一半石,一半石濾一溪水。深入去體會,覺美不勝收。

  縱目遠觀,另還有林木吞風,湍瀑噴玉,無論從何種角度去尋覓,都覺其中潛景匿象,卻可惜,面對這樣清逸的境,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只為了牢牢掌控每個細節,而不是為了享受。

  「吟兒的毒,想不到半日就全解了。她本是迫不及待就想趕回去的,誰料到解開之後見縫插針就睡著了。」雲煙從溪橋的那一頭笑吟吟地走來,他一時怔住看她,彷彿這樣的靜謐風景,實在是為了她才安排的,他站在這裡,一直是為了等她過橋來:「就讓她好好休整,你我二人,趁此機會遊覽遊覽這裡,順便偷些建築的意念回去。」

  「就不管聯盟了?」雲煙笑著問。

  他笑而攬她:「正等著他們帶捷報來迎我們回去。」

  「咦,那不是何教主麼?勞累了許久,她竟沒有去歇一歇。」正一併漫步林間,雲煙忽然駐足。

  他也早就發現何慧如的存在,點點頭:「咱們不去擾她,她的視線裡,應該不會有我二人。」雲煙一愣,順著他告訴她的方向,看見一隻乖巧可愛的白兔,此刻正伏在何慧如站立之處的正對面,安安靜靜地與之相視。

  「哦,難怪何教主的表情裡,都是嚮往。」雲煙笑著點頭。那表情,才充分暴露出何慧如還是個充滿童心童趣的小孩,如果拋去五毒教教主的位置,單說她長相,到挺像這只小兔般,清純而非幽冷。

  無非,她是想抱起這隻兔子,與它逗樂嬉戲?勝南心念一動,只怕,連這點小恩賜,上天都不肯給何慧如。

  猝然,那白兔顫慄悚然,毛髮直豎,神情繃緊,它看著何慧如的眼神裡,完完全全是一種恐懼,一種對聖靈的懼怖,超越了臨敵時的敵意。它顯然已經清楚她是誰,對她根本不可能再表示出友好和喜歡,而是,距離……正因這份距離,它不敢進,不敢退,誰都可以感應出,何慧如的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的毒蛇猛獸,她無心路過,並未刻意召喚,可是卻引來她無數臣子。

  這群已經逐步靠近的毒蛇猛獸,本心只是想接近何慧如,但對於這只白兔而言,卻是死的威脅,此情此景,它還如何再接受何慧如的靠近?

  何慧如精美的面容驟然猶如花之枯萎,雖然從始至終的冷淡,卻可以捉摸得到那一瞬的黯然。

  勝南攜雲煙一起進入毒獸包圍之內,親自抱起那只差點魂飛魄散的白兔,交予雲煙。那白兔鑽入雲煙懷中,經她照顧許久才找回魂魄,恢復安然。何慧如回過神來,略帶羨慕地看著雲煙懷中服帖的白兔,不捨、不甘,卻無可奈何。

  「何教主,過來看看它?」他微笑著對她說。

  她克制不住心裡的喜歡,差點移步,卻在最後一刻搖了搖頭,眼裡明明有什麼在閃。

  「它膽子很大,連我也不怕。」勝南笑從雲煙懷中接過那隻小兔,何慧如抬起頭來,驚奇地看著,那兔子不禁不懼怕,還任憑他雲煙在旁膽顫心驚地看著,他摸的力氣,好像大了點……

  「你也來試試抱抱它,看它聽不聽你的話?」勝南俯下身來,其實,自從他入局之後,毒獸們也不可能還敢接近,何慧如不必有任何顧忌。

  何慧如噙淚搖頭,總是畏懼會給那白兔帶來災難。

  「嗯……那便摸一摸它?」

  雲煙笑,勝南和何慧如,此刻就像父女倆。她看他親自握著慧如小手來摸那兔子,注意看慧如的臉色,終究漸漸鬆弛。

  他鬆開她手,親切地笑著將兔子逐步轉交到她手裡:「看看,這兔子多聽你的話?」

  她好奇地撫摸著她一生到此從沒有觸碰過只遠遠觀賞過的這種動物,生怕一碰就破地抱著它護著它,不說話,可是抬頭看勝南的時候,明顯地浮現出一絲滿足又幸福的笑來,只是一絲笑,靨卻如花。

  勝南心卻一凜,這可憐的孩子……

  睡醒起身的吟兒,遠遠看著勝南、雲煙與何慧如三人這一幕情景,也明白何慧如和自己一樣,是死心塌地歸順聯盟了。

  這氣氛,為什麼會這樣和諧?正感慨萬千的吟兒忽然一怔,想起了諸葛其誰的姻緣讖:「真是缺德,大的小的,都不放過。」吟兒臉色蒼白,不會吧,小的,難道是指何慧如?腦袋裡登時一片紊亂。吟兒碎碎念:「林阡啊林阡,用得著這麼缺德?何教主才八歲啊……」

  

  風起,凜冽。

  除夕之夕。

  當今年的最後一片落葉襲過黔西野郊古舊的路標。

  何慧如的眼前腳下,驀然出現一道頎長的黑色身影。她可以用她的出現,翦除何慧如眼裡其他的風景。她從前,從來只是對男人大開殺戒,從來都寵著慧如。但自從慧如歸順林阡,她與慧如見面,都不得不在暗處,敵我兩個立場。

  「你是六梟之中,第一個背叛王的,我想知道為什麼。」她冷冷說,卻先替她把一切別的可能否定,「不要說你怕林阡,不要說抗金聯盟太強,那些只會是墓室三凶的託詞,不應該是你的。」

  「沒有別的原因。邪後殿下可知道,林阡他,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力……」

  「狡辯!」林美材不怒而威,打斷她的話,「無法抗拒的威力,不屬於魔門之外的任何人。」

  「可是,他真的有,就是先前魔神殿下的,他身上全都有,他像極了魔神殿下,像極了他……」何慧如又驚又急,即刻回答。林美材驚愕地看向她,何慧如心情有所平復,輕聲道:「魔神殿下仙逝的那一年,慧如才一歲,並不知道他確切的長相,可是,自從見到林阡的第一眼起,就覺得林阡和長輩們描述的魔神殿下,一模一樣,他就是慧如心裡的魔神殿下……」

  「放肆!不准你這般侮辱魔神殿下!」林美材大怒,「區區一個林阡,怎可能與魔神殿下相提並論!」

  「沒有,慧如沒有放低魔神殿下。五毒教沒有人說他不像魔神殿下,甚至墓室三凶降他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們覺得魔神回來了。」何慧如拚死否決林美材,「邪後殿下閉關冬眠可以毫不知情,可是慧如清清楚楚,還有諸葛其誰,一向得過且過的他都會被挑起鬥志,難道邪後殿下不覺得蹊蹺麼?能令諸葛都點頭讓步的人,世間不會有幾個……」

  林美材冷冷看著她,心中思量:仁心未必懾魔,但此人一旦能在魔人心中地位如魔神,就一定懾魔無數,真是棘手,當這個人,比墓室三凶堅定,比諸葛其誰強勢,再加上魔神之威,若我與他爭鬥不過,魔門豈不是輸定了……

  「邪後殿下,不如暫且收手,不要與他爭鋒了……他與盟主已經答應,會放過無辜……」慧如乞求。

  「我才不會投降,他們承諾會放了無辜,可他們卻明言會要王的性命!」林美材摔開她衣袖,「有我林美材一天,黔西魔門都不允許敗!」

  驟然近處忽生異動,林美材何慧如齊齊循聲看去,只見一匹高頭駿馬,從晚林之中緩緩行過,馬上一男一女,距離不遠,清晰可見,都襲白衣,約莫二十歲年紀,那少年玉面薄唇,俊秀儒雅,說不出的飄逸瀟灑,那少女亦清雅美絕,此刻正依偎那少年懷中,靜靜微笑,少年面色之中,也盡皆愛戀珍惜。一目瞭然,這一對璧人,太登對,騙不了別人他們的情侶關係。

  也正是這白袍少年佩戴著的寶劍,令林美材心一緊:「正是這個人,最近攻入魔村,差點直接把王抓走。」

  何慧如一怔:「原來已經有人差點直接把王抓走了?只可惜,這個人著實有些眼生,應該不是抗金聯盟裡比較有名的將領,或者就是他故意躲藏起來,不與他們一起。」

  林美材嘆道:「林阡麾下,果然人才濟濟。」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6:0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5:28
第272章 登高處,少一人(2)

    夜晚,抗金聯盟終於爭取得片刻清閒,在邊荒之地堆砌出篝火。

  慶元四年,除夕。逢佳節,兼為盟王盟主接風洗塵,當然熱鬧空前。失蹤於生死線,暫現於山水間。

  越風透過人群看見吟兒熟悉的笑臉。差一點,就再也看不見。

  這裡所有人,不管是越風認識的或者不熟悉的,對吟兒來講都沒有區別,都是可以交心可以捨命保護的,越風也永遠不能理解,為何吟兒不像他一樣,把人分為兩類:可信的和不可信的?

  就彷彿兩個世界。喜歡吟兒的他,不太習慣吟兒身處的這個江湖。淮南的戰場,乍看之下是為他這位驍勇的越副幫主而設,但拋開戰事,那諸多紛雜的江湖人事,與越風的性格根本是格格不入,越風有時候甚至覺得很累,不適合,但曾經想,為了吟兒,不妨嘗試著去融合,去改變,去投入……

  不禁苦笑,卻又為何,在最喧囂的每個夜晚,明明身邊有太多可以專屬於他的熱鬧,他卻依舊彷彿隔得最遙遠?

  「越副幫主,聽說你是除夕所生,豈不是說剛好是今天的壽星?來來來,敬壽星一杯酒啊,越副幫主又長了一歲啊……」海逐浪給他斟酒,和吟兒一樣,到哪裡都習慣了把氣氛抬高,不像越風自己,似乎有些沉悶。

  「是,過了今夜,二十有二。」他被動地回答,沒有放多餘的情感。

  「唔,一個個的,年紀都不大,卻都這麼能征善戰……」海逐浪懺悔的語氣,「唉,怨只怨自己不好啊,年輕的時候虛度了不少光陰,就知道到處作惡……」

  「哦?難不成海將軍便是那個也曾在泉州周邊出現過的『絕世悍盜』?我小時候聽說過你的名聲,久仰久仰!」別離了許久的厲風行一直在後方戰地,難得攜妻露面一次。

  陵兒正坐在吟兒身旁,有孕已有七個多月,此刻的她被丈夫照料地妥妥貼貼,臉上亦充溢著將為人母的幸福喜悅,誰都明白,這個姓厲名戰的孩子,對於已是幾代單傳的厲風行來講是如何重要,何況陵兒上回還剛剛失去一個,這次怎麼說都要好好地吸取教訓。

  海逐浪一怔,謙虛和驕傲在他這裡沒有界限:「你也聽說過我絕世悍盜的名頭?哈哈,那個都是過去的事情啦,不足掛齒不足掛齒……對了,那厲少俠也應該聽說過泉州四俠被我一起放倒的傳奇吧?算起來,我出現在厲少俠學武的關鍵時刻,該不會對厲少俠的一生起了很關鍵的作用?」

  原來還可以說這樣的大話去引導別人?眾將士受教匪淺。

  風行陵兒對視一笑:「嚴格說來,陵兒倒真的是因為海將軍,自創了她平生第一套毒術。」

  「哦?我就說,肯定會對誰的人生起到關鍵作用。」海逐浪正自沾沾自喜,陵兒笑著接茬打擊他:「是啊,我是實在聽不慣那絕世悍盜的惡行了,那年才矢志要學精了毒術,將來好好地毒他一番的。唉,卻料不到過了五年,物是人非,曾經的悍盜,如今的將軍。」

  吟兒笑道:「物是人非的事情可不多著嗎?從前既刁又饞的金大小姐,幾個月不見便是賢妻良母了,半年才見一兩次面。」

  「盟主這句話,聽來似乎有責怪之意?你可要記得了,別看咱們這些人不在前線,可都是你屢戰屢捷的強大後盾。」

  「是是是,這邊的戰事當然不需要你們操勞,現今你只要負責把我戰兒順利生出來就好了,還有三個月吧,我這當乾娘的都等不及了。」吟兒滿懷期待。

  卻在這時,雲煙湊過頭來就是一句:「我也想做這孩子乾娘。」

  聽到的都是一愣,陵兒最精明,這不就是在變相地幫勝南表露心跡?陵兒帶著一絲洞悉的笑看雲煙身旁的勝南,勝南卻不動聲色,他明明懂雲煙的用意,卻不把這層紙捅破,顯然是想看吟兒的反應如何再做打算。陵兒暗笑:看來有些事情,在不見的幾個月裡有很大的進展了。

  只聽吟兒這傻丫頭嘟囔:「那樣不大好吧,豈不是說戰兒要有兩三個乾爹乾娘?一個就夠了……」

  「是啊,一個乾爹就夠了。」陵兒笑著啟發吟兒。

  還沒有足夠時間令吟兒回神,就聽得另一個女子插話說:「雲煙姑娘這麼喜歡小孩子?若是不棄,也可以做我孩子的乾娘。」眾人循聲看去,原來發話的是沈依然,她正挽著一個男人的手臂,微笑走近,和幾個月前的荒涼淒清相比,早是判若兩人,想必,這陌生男人就是她腹中骨肉的親生父親了,她終於不必再逃避現實,勝南多打量了這男人幾眼,面貌普通,卻也高大壯健,粗略看來,也應該是個好歸宿,希望能帶給依然幸福。

  他發現勝南在打量,似乎有些緊張,但並未失態:「盟王,在下李郴,是依然的丈夫,從前是單行將軍的麾下。」但顯然有些拘謹,足見沒有見過太大世面。

  沈依然微笑著消除他緊張:「還是第一次將我和郴哥的事公佈於眾。」

  勝南點點頭,輕聲道:「好好照看依然。」

  李郴續憨笑,這樣老實巴交的一個漢子,應該不會太影響沈依然的事業。

  「林大哥。」沈依然走到勝南身前,帶著萬千感激之意,「依然要尤其謝謝林大哥,是林大哥收服魔門,才保得我沈家寨許多年的基業。」

  勝南搖頭:「要謝也要謝這一整個抗金聯盟啊,這些日子的戰爭,不是當中哪一個人的功勞,而是所有人的。」

  沈依然一笑認錯:「是,依然謹記。」

  「對了,說到收服魔門,聽說林兄弟你對戰諸葛其誰的時候遭遇了危機重重,還遇到詭異狀況一直在他的迷宮裡打轉?」這種不分場合想到就直接問的問題,只有海逐浪才問得出來。

  「是啊,原先我是把路刻在刀鞘上記錄的,可想不到記錯了。」

  「啊?連林兄弟也會犯這麼淺顯的錯?」海逐浪奇道,勝南被他說的臉忽然一紅,吟兒一直盯著勝南看,就捕捉到他臉紅的樣子,一瞬間,很可愛。

  她看著林阡的時候,眼神裡無論是愛戴也好,敬佩也罷,甚至是憐惜,都不變的執著,教這個一直在注意著她的越風,心裡越來越冷。也許他心裡的揣測準確無誤,他的阻礙,真的是林阡……

  「海逐浪,說起來容易,你若也在當場,一定也會繞不出去。」吟兒立刻攻擊海逐浪。

  「迷宮啊?我不知走過多少次了!我告訴你們一個訣竅啊,有些迷宮,你一進去,就一直貼著左邊走,搞不好就能走出去……」海逐浪繼續吹。

  眾人皆笑起來,不過還真指不定有這樣的迷宮呢。

  正談笑,莫非風塵僕仆地押來一大群俘虜:「盟主,這些便是當日害你的那群短刀谷奸細,一共十八個,一個不差在這裡。」

  「盟主饒命……」「小的只是受人指使,一時糊塗。」不等吟兒起身,他們已經七嘴八舌。

  吟兒冷冷看著那群俘虜:「你們最好是祈禱司馬幫主性命無事,否則當心小命。」吟兒轉過頭來看勝南,勝南點點頭:「先押去柳五津那邊,由他審問,按短刀谷軍法處置。辛苦你了莫非。」

  莫非笑道:「不辛苦。對了,來的時候還遇見一個紅襖寨的香主,他說自己姓錢名爽,和林兄是拜把子的兄弟,可有此人?」

  「哦?他現在在哪裡?」勝南吳越皆大喜,雲煙吟兒、風行陵兒也都與這掌櫃錢爽有過一面之緣,當初在海州就是由他接待的,同相處了不少日子,鼻子小眼小嘴巴也小,因為人長得實在是太有特色了,想忘記都難。想不到他也來了黔西,不知來此何意。

  待莫非去請那錢爽來此,沈延臉色微變:「這錢爽,便是吳當家那位蓄意傷人的手下?」

  見吳越點頭,吟兒一愣:「是與沈家大少爺爭鬥把沈少爺打得臥床不起的那個手下?竟會是錢掌櫃?!」人不可貌相,吟兒死活想不到錢爽有那麼大力氣能打傷沈宣如。

  沈延面色並不好看:「在夔州我已說過不再追究,但實在是想知道,為何錢爽一定要與我大哥爭鬥還害得我大哥重傷。」

  吳越嘆了口氣:「其實,大概的原因,我也知道一些,是為了勝南和宋賢啊。」「為了勝南和宋賢?」沈延一怔。

  「沈莊不知從何處聽來的閒言閒語,那段時間,一直在謠傳宋賢和玉澤姑娘,詆毀宋賢他們的名聲,爽哥和沈少爺,就這麼不湊巧在海州撞上了,也不知究竟是哪句話徹底觸怒了爽哥,二話不說揪起沈少爺便打了起來……這件事總而言之也是動手的爽哥不對,事後我也將他革了職。」吳越嘆息,「現如今,爽哥在紅襖寨裡並沒有一個實的職位,也算是給沈少爺的交待。所以,希望沈延你諒解。」

  「原來是這樣……」沈延蹙眉領會,吟兒輕聲歎服:「這爽哥,真的很夠朋友啊,小師兄啊,不如不要去追究了……」

  「沈延,事情因我而起,不要歸咎於他人。」勝南的話,令沈延不得不從地點點頭,沈延早便不會追究,只是覺得,藍玉澤,終究是他林阡一生難以過去的一個坎。

  

  錢爽隨莫非步步上前,再目送莫非離開,並不知眾人方才一直在談論的是他,笑眯眯地指著莫非的背影問勝南:「他就是鞍哥常說的那個擅長眼神術的莫非了?」

  「不錯。」勝南點點頭,「爽哥何以看出來?」

  「聽說過,夔州和黔州,他抓了不少奸細,一抓一個准。唉,勝南啊,你一向是這樣知人善用,鞍哥誇他眼神術厲害,你就讓他離間反間。」錢爽發自真心地嘆。

  「爽哥勿再讚譽,爽哥為了我和宋賢,竟不惜以地位相換。」勝南感慨。

  「說的是哪門子話,為了你們幾個,你爽哥什麼錯皆不怕去犯,什麼職也不怕去革!」錢爽笑,眾人也皆為他的爽快感染。

  錢爽坐到吳越勝南中間:「我來這裡,也是想問問你,要不要我幫你去夔州勸勸宋賢,他不想見你,不想見新嶼,總是避不了我啊,好歹從小到大喝了我那麼多罈子酒吶!你們少年人之間解決不了的事情,有的時候啊,還非得靠我們這些老將出馬不可。」

  「爽哥若是幫忙,自是再好不過。」這件事鬱積心頭已有四個月之久,勝南一直領導抗金聯盟在黔西征戰,宋賢卻一直滯留夔州。

  錢爽看出他憂鬱,一邊笑嘆一邊拍他的肩背:「說實在的,以前在紅襖寨的時候,寨主就常常說,你什麼都不缺,獨獨缺個地位。現如今你什麼都有了,爽哥可不想看到你缺了他在身邊,你們三兄弟,本應該是到哪裡都一起的。偏偏一個比一個脾氣倔,這件事早晚要解決,我可不想聽到他楊宋賢一個人獨在異鄉為異客,遙知兄弟登高處的感覺……」

  吳越勝南皆苦笑,吳越點點頭,輕聲道:「是該好好地坐下來長談了,如果連爽哥也勸不了他,我就只好把寨主搬出來壓他楊宋賢。」吳越微笑看著勝南,感慨說:「我曾經也誤會,以為勝南你有了地位就變了,做事情不一樣,越來越大手筆了,後來卻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大局勢,當然得用大手筆。」勝南一怔,吳越笑著繼續講:「所以無論先前也好,之後也罷,相信宋賢和我一樣,永遠在你身邊。」勝南嘴角終於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是啊,提起宋賢,已經很多天沒見勝南笑過。

  當是時,無論誰的目光都聚集在勝南吳越錢爽身上,忽略了一隅的慕容荊棘轉過身去,與她的手下耳語了數句,那手下不知說了些什麼,慕容荊棘的臉色驟然一變,厲聲道:「他去了哪裡?」「不知道啊,姑爺也真是的,都快成親的人了,還這麼四處亂走……」吟兒心念一動,除夕之夜,難道楊葉還呆在司馬黛藍身邊照顧?可教他快要成親的妻子慕容茯苓如何不誤會?希望不要鬧出太大的風波……

  這宴席中間的小小插曲,也並沒有太過打擾眾位的興致,趁著正好在場,錢爽向沈延好好地解釋了一番海州的鬥毆,好在事情的來龍去脈均已核實,終使得沈莊與紅襖寨的不和徹底落幕。宴席一散,錢爽便釋懷離開,即刻往夔州出發。

  聚會不長,聯盟眾將,也再度各奔東西。

  

  與錢爽一別,勝南吳越同路而歸。

  那溫度很舊,那感覺也很熟悉。一年又一年,總是會有不同的際遇新的邂逅,卻總有那麼一些人一些事,會從舊時光一直保留到現在。

  吟兒與雲煙皆去為厲風行夫婦送行,看來要有很長時間才回得來。所以,更教他覺得,彷彿又回去了幾年前,當時的勝南。

  好像、找回了當年的一點記憶,當年的自己,兄弟是生活的重心,義氣是感情的主宰,關於愛關於伴侶,只有兩個詞語屬於他: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他微笑著回味這一切:「其實,好像是真的有些變了。」他以前理想的生活,似乎早就達到了,止於三峽之前,擁有吟兒雲煙的平淡年華,或者,更早,定格在大理邂逅玉澤的剎那時間。

  太多當年假想的經歷,卻都已經成為過去……

  他無法解釋的飲恨刀……

  「那就讓他變吧。」吳越笑著說,「有些事情,本來並不需要永遠。只要理想不變,只要你的本心沒有變。」

  理想?當然不會被打擾。

  「短刀谷,是我們從小到大的夢。不會變。」他語氣堅定。

  「林少俠,吳當家。」有人在路口等他們。

  「葉兄?」那不是葉文暄又是哪一位?

  不是偶遇,這次的盛宴,他們都發現暌違數月的葉文暄也參加,卻沒有和過多人交流,夔州之役之後,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去向,當前十名的別人雖然都不在前線卻在後方,他無影無蹤,但顯然不是像瀚抒那樣逃避。

  「兩位真的很想加入短刀谷麼?」葉文暄的確有話要講,「可是真的想勸兩位,如果喜歡閒雲野鶴的生活,憎惡勾心鬥角拉幫結派,就還是不要加入短刀谷去了……」

  「這幾個月來,葉兄一定是被短刀谷之中的人在苦苦糾纏?」勝南知道,八九不離十,蘇降雪看中的不是葉文暄武林第五的武功,而是他的家世、在朝廷裡的地位。

  葉文暄點頭:「蘇降雪和曹玄,這兩個人已經徹底把短刀谷攪亂。如果你真的只是為了抗金,還不如停留在短刀谷的外面……」

  「我明白,不必管谷內風波,只在意盛世江湖。」阡笑答。

  「有林少俠這句,就知道我堅持留在抗金聯盟沒有錯。」葉文暄擔憂的表情已不復存在,「今生,我葉文暄斷不會加入那短刀谷義軍。」

  這句話,卻剛好砸在勝南吳越的心頭:究竟是為什麼,葉文暄寧可效忠抗金聯盟,卻不願意進入短刀谷——他們曾經的夢想?

  

  「蘇降雪,提起這個名字,柳五津路政這些前輩可能要睡不著做噩夢啊。」次日清晨,海逐浪酒醒了,還沒有來得及出門,便被勝南攔在了營帳裡。

  「這個人手段很毒,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什麼都犧牲得了,比如林楚江前輩,也差點被他陷害了,偏偏這個人命還很大,活了這麼大歲數一點小病都沒害過,唉,有他在,恐怕沒幾個人會在短刀谷裡有好日子過。」海逐浪嘆道。

  「我不要聽到別人口中的蘇降雪,我想聽你海逐浪自己的見解。」勝南坐在他身旁,聽得出這樣的蘇降雪,是大多數人眼中的蘇降雪。

  「唔……」海逐浪一愣,「我眼中的蘇降雪啊?其實,蘇降雪到沒令我做過噩夢。」他笑著說,「要說起來,表面上講,蘇降雪還是個很不錯的頭領,至少比別人要平易近人。那個時候我剛剛進短刀谷,哪裡知道蘇降雪是大忌啊,林兄弟你也知道的,我從前海盜一個,平日裡打打殺殺要有不和肯定也是為了財寶分贓不勻了,遇到一個賞識你的對你好的,你怎麼也不可能避著他嘛,他三天兩頭請我去他那裡吃飯,他有個女兒,還總對我示好……」

  勝南輕咳一聲,海逐浪嘆道:「不過林兄弟你也知道,交情歸交情,我也不是那麼容易動心的人,我身上這把『姻緣刀』,比送給你的『王者之刀』還要諸多挑剔,不可能隨隨便便就中了美人計成了他那邊女婿……唉,只是短刀谷裡面人不理解,成天說我背叛,我根本就沒有……若是知道他蘇降雪是天驕的死敵,我說什麼都不可能常常去他那裡……」

  「這樣說來,如若不是派系之分,蘇降雪,其實算是個比較和藹可親的首領?」

  「表面看來,是和藹可親,幾位首領之中,屬他最平和,手下們也很忠心耿耿。」海逐浪說,「只不過,他要下起狠手來,也不是一般的水準。」

  「哦?」

  海逐浪點頭:「就好比林兄弟你這樣,平日裡也懂得和大夥兒談笑風生,可是一到戰場上,你便是對敵人毫不留情的盟王。」

  勝南一愣,微笑起來:「我明白了,原來,蘇降雪是個如我這般的人?」

  「不,他比林兄弟你要不擇手段。他暗地裡搞出來的事情,卑鄙齷齪。」

  「暗地裡的事?可是你海逐浪先入為主,道聽途說?」勝南問。

  海逐浪冷笑:「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又怎可能隨隨便便誣陷一個人?若非他蘇降雪明一套暗一套,我海逐浪也不會被短刀谷裡的那幫人孤立,若不是碰到林兄弟和盟主這樣的明主,我可能早已經被兩個陣營的人逼得走投無路。有些事情,我並不是沒有看清,只是懶得說出來而已,差一點,我就對不起天驕的一番栽培,被那蘇降雪活埋,死得不明不白了。」

  勝南聽罷點頭:「這麼說來,這次與魔門勾結,他是最有可能的主謀。」

  「哼,他休想!害得我短刀谷還不夠,還要害我聯盟。」海逐浪攥緊拳,「好在盟主無礙,林兄弟一入魔村,便嚇得墓室三凶那老大當天晚上就率眾來降,第二天慕二慕三的手下已經虧損了一大半人馬,想不到第三天諸葛其誰也歸順了,說來還多虧了他蘇降雪。」

  勝南笑著,忽聽帳外麾下來報,說越風已於陣前將慕三一舉擊潰,現正帶著俘虜往勝南這邊來,出得營帳,恰好吟兒也聞訊趕至,威風凜凜。闊別五日,重見盟主之威,勝南不禁欣然一笑:「這麼快,又和慕三他見面了。」

  「慕三落網,司馬幫主就有救了。」吟兒微笑說,他喜歡吟兒在戰場上自信開心的笑容。

  「越副幫主,接下來的慕二,你就高抬貴手、讓給我海逐浪打吧!」海逐浪忙不迭地講,無恥地提出把慕二讓給他。

  「怎麼能讓給你打?自是誰遇到他誰捉他。」吳越領軍上前,制止這種無理要求。

  「吳當家說得對,若是可以,真想今天順帶著把慕二也一併擒拿,也足以省去不少精力。」越風認真地說,聽得出,還是為了吟兒,為她那句短短的「掃天下」。

  「而且,要讓也不能讓給海將軍,您已經叱咤風雲四個月了,不如給葉某一個建功的機會?」葉文暄不知何時已走到眾人身邊,微笑說。

  

  這裡的每一兵每一將,都支配著戰事。

  兩淮俊傑,蜀中勇士,齊魯奇英,吳楚名才。雙目去覽,眼睛竟一時難以全容下。

  這場面,太輝煌。

  勝南心內,原先盡皆褒獎滿意,卻驀然有些惆悵。

  

  這不是阡一個人的勝仗,而是一切人的盛事,可是,宋賢,似乎,還少了你一起,少了你一個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5:28
第273章 林美材,邪後威

    徹底醒來的時候,司馬黛藍模糊的視野裡,只有一個曾經魂牽夢繞的影子。

  身體冰寒,四肢無力,呼吸困難,胸口沉悶。她依稀記得,她半夢半醒的日子裡,他半刻也沒有離開過她,體貼照料、無微不至,幾天之內,擔憂焦慮的情緒害得他也隨著她變消瘦,可是,她永遠不會忘,被劫持之前她聽見他說的那句無可奈何的話:「司馬幫主,娶到茯苓,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這麼多年我的努力,都是為了能夠與她有好的將來……」他說,慕容茯苓,是他楊葉從小到大的理想。

  被慕三毒害,她應該只剩下幾天的時間可活了,自己的身體,自己再清楚不過。

  那不如就好好地給他和慕容茯苓成全吧,他們才是恩愛的鴛鴦,她只是描述她人生的畫面上、那隻不幸迷途的天鵝。

  她的痛苦,他的煎熬。

  「黛藍你總算醒了……」楊葉向來英俊的臉此刻憔悴萬分,他顯然有好幾天沒有合過眼,「正巧藥也剛剛煎好……」他竟為她,端茶遞水?

  黛藍噙淚搖頭:「我不喝。」

  楊葉不忍看見她憂傷的臉,卻不得不將那藥碗遞到她面前:「對不起黛藍,不要為了我,作賤自己……」

  黛藍哽咽:「我千不該萬不該喝你的藥,千不該萬不該遇見你……」

  楊葉惘然,這麼巧……

  也是一年前的秋天,他千不該萬不該經過慕容荊棘種植冰美人的花地,拯救了染毒的她,照看她許久卻害她染上對他的情毒。

  「為什麼……為什麼天要害我不幸福……她慕容茯苓一出生就有父母疼有姐姐愛,我什麼都沒有……我只有你,可是,連你都是她的……你從你六歲的時候就屬於她……」司馬黛藍不停地干咳,「是不是我不該來到這世上,出生之後,就被父母拋棄,拜了師學了藝做了不可一世的幫主,以為老天開始回報我,可是我好不容易喜歡上的人,他卻說他從小就屬於另一個女人了……」淚止不住地流,遍體鱗傷的她,從前的驕傲一掃而光,他止不住要去替她擦拭眼淚,但剛一移動,黛藍忽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楊葉手足冰涼,慌忙上前運功給她,黛藍反手將他的手一甩,情景酷似彌留:「我……我死之後,你就把我隨便找個荒……荒郊野地埋掉吧……像我這種沒有人疼沒有人管的人,活在世上也是多餘,只配死在荒郊野外……」楊葉一時忘情,一把將她攬在懷裡:「不,不是,你怎麼會多餘?這世上多少人都喜歡你疼惜你,都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黛藍冷笑著,她竟然可以被楊葉緊緊抱著,她從來就沒有奢求過這樣……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夢是幻覺……身體漸漸不再冰冷,心卻淒寒,她艱難地抬頭去看楊葉,這是他沒錯,可是他不瞭解她的心,她也猜不透他的心。如果可以,她真想就這麼死在他臂彎裡,如果可以,現在就死了也好啊……

  可是猝然,她從幻境裡清醒,一把將楊葉用力推開,繼而無力地倚在床邊;楊葉慌忙失神站起,一陣迷惘,他不知道剛才自己為什麼要抱住她,他不知道剛才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感覺,他只知道,她忽然從他尊敬多於喜歡的司馬幫主,變成了一個久經苦難折磨的女子,她的傷痕已經如劍一般在他身上劃了一道裂口……原來,誰都有太柔弱,需要依靠的時候……

  他為什麼要抱住她?剛才,他就是那樣沒有理由地、迫不及待要去抱住她、抱緊她,不松開,就算現在清醒了,還是想要抱著她,沒有其他的任何想法和願望……

  黛藍小聲地拚命地喊:「你,你快滾!你給我滾!」

  再也忍不住,嘴角又滲出一絲血跡,楊葉沖上前去扶穩搖搖欲墜的她,她淚流滿面:「你快走吧,我明白的,我不要你為難,不要……」

  楊葉握起她的手,只見掌上一道血痕,這麼多日過去才見發黑跡象,他不管是什麼毒,即刻不假思索,幫她吸毒。

  黛藍大急:「你,你幹什麼?你不要命了嗎?!」

  楊葉不理會她,繼續拯救她的命不顧自己的死活。刷的一聲一道血光,立刻落在楊葉脖子上:「你要命你就給我滾!你只需要替我報仇就行了,我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激你……很難受,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但是你要好好地活,你好好地……」她一時動情,說著說著就痛哭不已。

  楊葉怒氣攻心,卻也是真情流露:「司馬黛藍,真以為我捨棄得了你麼?這幾天來,令我唸唸不忘的是你,令我提心吊膽的是你,令我把任何人任何事都置之度外的也是你,對你的感情,我可以騙你騙茯苓,可是早就騙不了我自己,騙不了天地,司馬黛藍,我楊葉對天發誓,如果你可以活下來,我楊葉娶定了你,絕不食言!」

  黛藍泣不成聲:「若是……若是活不下來呢……」

  「活不下來?那好,要死一起死!」他情不自禁,勢要與她同生共死。

  話未畢,天外一聲悶雷,砸中他和她都已經瀕臨破碎的心。

  黛藍被嚇得不敢再流淚、更沒有反抗,任他替自己把毒素一口一口地吸出來……

  「要死……一起死?」她忽然精神恍惚地看著他,根本無法肯定她可以收穫她的愛情。

  瞬息簾已被雨打開來,紛紛落落地襲進毫無防備的營帳裡,交睫間地面濕了,簾外,此刻天色是一片純黑。

  是夜最黑暗的時候,好像有一波又一波的黑暗在填補……

  不,不對,簾不是被風雨敲打開來的,簾是被人為捲起的,此刻營帳外佇立不久的妙齡女子,是那個最不該看到他們聽到他們的人,慕容茯苓,她從姑蘇千里迢迢趕至這裡,起初連姐姐也沒有通知,只為了給她未婚丈夫一個驚喜,但就是這除夕之夜,尋遍了前線沒有半點他的影子,從別人的隻字片語裡她猜出事情和司馬黛藍有關,卻萬萬沒有料到,她的未婚丈夫會在新年伊始送給她這樣的驚喜!

  她沒有耐性多聽一句,也沒有力氣再逗留半刻,狠狠地捲起簾來再迅即扔了下去:「姓楊的,你跟她好好過吧!」說罷火氣沖沖,摔簾而去。

  「茯苓……」楊葉來不及解釋,也根本不知如何解釋,懷中黛藍亦體力不支,暈厥過去。他嘆了口氣,照看黛藍安然睡下,坐在她床沿為她守護,在心裡連連唸著:「茯苓……對不起……在這個時候,我不能離開她……」

  情難解。

  

  幾日來,司馬黛藍與慕容茯苓的奪夫之事在聯盟中雖不至於沸沸揚揚,卻也成了好事者閒暇時候的談資,涉及淮南兩大幫派,教吟兒不得不關心,原本不想拿這種私事來煩擾勝南,但思前想後,也不知如何權衡此事輕重。

  「想不到,剛剛解決了沈莊和紅襖寨的矛盾,那邊的不和又浮出了水面。」她怒其不爭的口氣,「一年到頭我哪有那麼多時間管他們鬧來鬧去啊……」

  「是啊,盟主日理萬機。」勝南笑著,一大早她便來找自己,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你是不是也知道了司馬幫主和楊葉的事?」吟兒問,「真不明白他們到底在幹什麼,前兩天剛要和慕容家談婚論嫁,一眨眼就又和司馬幫主對天發誓去了,真是薄情。」

  勝南一怔:難怪吟兒如此生氣,她的未婚丈夫,恐怕就是那樣一個薄情之人,傷透了吟兒的心……那麼一來,吟兒顯然會主觀地站在慕容茯苓的那一邊,憎惡司馬黛藍和楊葉吧。

  「不過他選擇司馬幫主是他眼光好。」吟兒忽然態度轉變,偏偏好像很支持司馬黛藍,「也多虧了他幫司馬幫主吸出了劇毒,慕三說,那七七四十九日之坎,因為楊葉這舉動而解除。」

  「這麼簡單就解除?會不會有什麼潛在的危險?」勝南一愣,直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烏鴉嘴,新年頭上不要講這麼不吉利的話。」她一笑,忽然皺起眉:「好重的殺氣。八隻腳!」一個轉身躍起,把簾一掀,果不其然有八隻腳一併過來了。

  勝南苦笑,這四個,都好像特別想要接下來這一戰,這對付慕二的一戰,算是為盟主報那劫持之仇,誰都想領軍去戰,其中以海逐浪最為激烈。

  海逐浪緊張地把三個對手攔在自己身後,剿除慕二的願望異常強烈:「林兄弟,這慕二奸險到讓人討厭,我不出馬教訓他不舒服。」

  吳越、單行和莫非被他有意識地堵在他虎背熊腰後面,面面相覷,都沒猜出這個人為什麼會有這麼濃烈的欲求。

  「好奇怪啊海將軍,你為何一定要與那慕二過不去?該不會是一直與他對戰成了習慣?」莫非奇道。

  「我不管啊,說什麼我都要定了這次和慕二的一戰,你們誰都別與我搶。」他好像恨不得把慕二一把抱住私藏起來的模樣。對於海逐浪來講,這燃燒的鬥志是他最好的作戰狀態。

  勝南一笑:「好啊,那便隨他。」

  海逐浪欣喜離開,即刻備戰去了,教吳越等人很摸不著頭腦。「從前他雖然也很積極,但總覺得今天有點過了頭。」吳越納悶不已,「原來他這麼想給盟主報仇?」

  吟兒笑道:「他就像被一股巨力吸到戰場上似的。」

  勝南一笑,沒有說話,是啊,那天清晨他提起蘇降雪時,明顯看到海逐浪臉上猝然浮現出的戰意,從前出戰都不曾有過的表情,還有那句充滿鬥志的話:「他休想!害得我短刀谷還不夠,還要害我聯盟。」那一刻海逐浪攥緊的拳,告訴勝南他的戰力在那瞬間已然翻倍。那股巨力,確切說來,並非對慕二的仇、對蘇降雪的憎、對黔貴惡勢力的恨,而是,對聯盟的愛。

  捍衛的念頭,比過去的征伐之念要熾熱。

  

  率軍突圍,無力回天。

  負隅頑抗的慕二,本以為可以投機取巧、抄一條小路逃生,萬料不到海逐浪粗中有細,早將他這唯一一條生路計算在內,此時,正橫刀在前,純粹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似乎意料之內、恭候多時,慕二再度遭遇大勢已去,卻不知有否從前的好運,能夠被擒之後再被釋放?

  怕是不可能了,誰教他敢碰盟主,甚至敢去威脅林阡?他犯了眾怒,抗金聯盟,這回斷定不會輕饒他……

  「大夥一起上,為盟主和司馬幫主報仇,抓住這個吸血鬼!」

  慕二心為之一顫,海逐浪率眾壓境,銳不可擋,而己方兵力損失慘重,為今之計,當然是盡快突圍、調整實力,重新對陣。卻好像,沒有那個機會了,海逐浪,感覺比數日前還要威武勇猛……

  海逐浪一聲令下,擂鼓聲震,將士兵卒們全部迫不及待,爭先恐後衝出來,戰線即刻往一方傾斜,一瞬間慕軍雖未有潰不成軍之勢,也個個面上晃過惶恐,是以先退後兩步遲疑片刻才上前迎戰頑抗。

  逐浪一馬當先,衝入敵陣領眾廝殺,剎那間千萬軍馬有如泥淖般攪在一處,根本分不清是敵是友,戰況愈發激烈,反而雙耳失聰聽不見聲音,魔門大纛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逐浪的掩月刀已然出手,突地光線一暗,一陣旋風由遠及近,持續不到片刻,緊纏密繞的戰局忽然鬆懈,那大纛被那旋風捲得更遠。

  逐浪停刀怔住,己方兵將陣腳大亂,停的停,疑的疑,傷的傷,驚的驚,逐浪心頭一震,那旋風之中的不速之客依稀是踢踩過萬千將士頭頂飛至,如此之快如此之輕如此之猛如此之烈,不折不扣的武林高手,再回首,霹靂驚風雷霆震,江流轉天漩浪消,輕易了斷戰勢落在海逐浪、慕二中間,控楚河擾漢界的,不過是一個年紀輕輕的黑衣女子,只是她一出現,滿陣鬚眉盡低頭!

  慕二頓時轉憂為喜,親自下馬來迎,逐浪不敢怠慢,知援兵突至,勝券或難穩操,只得緩得一緩,摸清這女子究竟何方神聖!

  卻見這女子一躍上馬,繞過慕二直策向海逐浪,氣魄不凡來勢洶洶,海逐浪這才看見她袖中匿藏的刀器,上有血跡尚未乾絕,難怪方才有人受刃傷,自己竟然無從察覺,又驚又嘆,卻聽女子道:「你們先退下,援軍正從正東面趕來相協。」

  慕二一面撤軍一面道:「邪後殿下,多虧了你及時救援,這海逐浪凶悍非常,千萬要當心!」

  「吸血鬼,你未必逃得了多遠!」海逐浪冷冷扔了這一句,就聽到不遠處馬蹄聲疾,突地心念一動:「邪後?你就是邪後林美材?你想唬誰?!」

  林美材付之一笑,說不清是否屬於風liu倜儻的範疇,她分明是平常女子的衣冠裝束,相貌上也無特別之處,但無論是風度、神情、舉止和動作,甚至笑容裡透露出的氣質,全都不是女人應該會有的!

  逐浪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聽說林美材手上的落川刀一人刀落,萬人身首異處,敢同我驗證嗎?!」

  「你剛剛,也見到了!」只一句,又是陰寒,又是凌厲,萬人之上的傲氣霸氣盡皆展露,逐浪竟被震懾,但他寧願信直覺,直覺告訴他,林美材起碼是個三十多歲的粗獷女人,而不是眼前這樣,纖腰不盈一握:「口氣到很大。比試比試就看出來了!」

  林美材輕蔑一笑:「與我交手,必須刀不讓林阡,劍不輸盟主,你行嗎!?」

  「你狂得很!」海逐浪頓被激怒,策馬奔去一刀直送,林美材紋絲不動,側身相讓,雙馬擦身,分毫未損,海逐浪掩月刀明明觸及她身,迅即落空,詫異之下不肯罷休出其不意揪其馬尾,林美材戰馬受驚,狂嘶著馳出好遠,眾人紛紛閃躲,林美材卻處變不驚,手扣韁繩,任戰馬如何發癲,坐得穩穩當當:「你到很會耍手段!」回手飛刀去斬海逐浪,海逐浪聽得那風聲緊縮,壓低了重心避讓開去,還未定神突地腦上又生風,趕緊再重新低身,他反應靈敏,知一刀剛過一刀又起,刀鋒一逆,對準了剛剛避過的這一刀,將刀震開好遠,黑影一浮眼睛一糊,卻看林美材馳馬而過海底撈月,飛刀又回她手中。

  海逐浪見她手中徹頭徹尾便只有這一把飛刀,剛剛為何竟有兩三把飛刀的錯覺?難道說她速度如此之快,一邊發刀一邊馳馬去對面再發回來,而後再回原處?如若如此,那也真是神出鬼沒了!一定是有另外的原因,莫非此刀是迴旋之刀,發出去會立刻回頭……

  想起剛剛差點喪命,逐浪心有餘悸,冷汗劇下:輪盤可能迴旋,刀又該如何迴旋?正自失神,面前亮晃晃地搖曳著什麼,逐浪鼻樑一濕,這才亡羊補牢,林美材出人意料地先來襲擊他!海逐浪屏息凝神,接她攻勢,他自認掩月刀也是出了名的簡潔利索,沒有一招半式多餘,可以守得滴水不漏,事實上他在初時的確是擋住了她一切進勢,風旋氣搖,他突然明白,林美材是借力控刀,所以刀才回轉,那麼這林美材本應該是沈默那般的庸碌之輩,力大無窮,沒有其他優勢,只會令刀迴旋而已,玩不出其他花樣……

  可是就在他縝密推理的同時,卻忘了算計這樣一位令他次次低估的女子,不,刀容——

  她刀法最大的特點,非奇,非力大,非巧!

  而是,激亢、急促!

  海逐浪根本聽不見她呼吸的聲音,但她的落川刀,在一炷香之後,在她好像並未換氣的過程裡,越打下去,節奏越緊密,氣氛越熾烈,海逐浪緊相隨,好比比一口氣敲幾百通鼓般根本無暇換息,逐浪哪裡來得及考慮他掩月刀的魄力,心力衰竭肌肉抽搐越想停戰越覺得林美材湍急如瀑布,落川刀豈可以行雲流水比擬,簡直湮滅光陰消沉百代,滾滾長江雖說永恆東逝也是時緩時急有所休止,烈日驕陽即使萬年不落縱還日出日落有時陰雨,狂風冰雹有時盡,山巒湖海亦能斷,誰料一睹落川刀,連綿不斷無處絕,真不愧落川,把江河從天翻倒傾瀉,換得一落千丈的落差,一日千里的快意,一望無垠的廣袤,停不下來,李憑箜篌騙弱蛟,無端錦瑟瞞輕弦,蛟不嚥氣弦不斷,刀不罷休手不回,在這種激越滾燙的氣焰下面,任何章法、節奏都是垃圾,只有放浪縱情才是上策,海逐浪難以抵抗,他久經江湖,雖不及馮虛飲恨出類拔萃,也是數一數二的名刀名將,然而此時卻再難堅持,氣漸短,招漸長,刀一沉,胸口隨即一麻——這一掌氣勢太猛,幾乎要將他打墜下馬,冷不防腰間什麼一鬆,好像有什麼重要事物離身而去了……

  逐浪緩過神來,大驚失色,那不正是自己的姻緣刀?!此時此刻,卻哪裡還有機會再從林美材手裡奪回來!?

  逐浪聽到副將緊張的問候聲和對方不住吶喊助威,知形勢時不我予,鎮定往後揮手:「全軍聽令,後撤!」若無其事拭去嘴角血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老爺爺們的教訓,還是要得的!」

  林美材收刀而回,笑著說:「我說過,刀不下林阡,劍不輸盟主!」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5:28
第274章 王與主,同征伐(1)

    落川刀.邪後。

  林美材滿足地擦拭完兵刃,多少年來,不管對手攻擊多麼華麗,防禦多麼密集,都逃不掉失敗的宿命,只要她一出現,就必定能呼風喚雨,翻天覆地。

  高高在上,獨攬大權,並非不勝寒,但嫌寒意少。

  此刻她與魔王平起平坐,王的臉上儘是收斂恭維的笑,氣勢上尤以邪後為龍,魔王為鳳。

  「抗金聯盟很重視這場戰事,幾天來吳越莫非單行海逐浪是輪番迎戰,可惜,他們來一個,就敗一個,看那林阡如何奈何得了邪後殿下!」慕二敬畏地仰視她,現在她捏在手裡把玩著的,正是海逐浪的姻緣刀、和莫非的斷絮劍。

  如果單行有那個被她奪兵器的資格,如果吳越操縱的並非覆骨金針,那也許四戰結束,邪後身邊就有四樣敵軍主帥的貼身兵器。

  「這麼多日子以來,他們對王的驚嚇困擾,我要叫他們十倍還回來。」林美材淡淡地說。她的責任,自是要把魔王的性命保護好。

  「下一戰,邪後殿下是不是就是去找林阡了?直接贏了他,情勢就會立刻利於我們。」慕二輕聲試探。

  「為何我要去找林阡?應該林阡來找我吧?」她冷冷說,慕二不禁一怔。

  「邪後殿下說的是,適才是慕二失言了……」慕二趕緊連聲回答,冷汗直冒,「幸好有邪後殿下在,才結束了抗金聯盟這麼多天的連勝。」

  「抗金聯盟連勝?哼,怕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林美材冷笑著,梟雄氣一展無遺。

  

  明明已是黃昏,海逐浪眼前,卻仍然是冷色調佔據。依稀是、寒光堆疊。

  眼前斷斷續續掠過的是那把落川刀,奇、回、急,根本無法喘息,眼球、手腳、神經、心脈,於是隨著那逼人的刀光不斷、不休、不停、不歇。腦海裡,所以全都是林美材的影子……

  然而海逐浪百思不解:究竟如何,才破得了林美材?這女魔頭,揮刀斬敵的過程裡,好像都用不著呼吸……

  吟兒擔憂地在遠處看著海逐浪背影,也明白這個時候勸說什麼都是徒勞:「真可惜,原先以為,海逐浪的狀態到了,沒想到半路邪後給殺了出來,她出現的也太不是時候了。」

  「邪後接手了四戰,四戰全是她贏回去了,也算是給我們提了醒,屢戰屢勝固然好,但不能越來越浮躁。」勝南在她身後,輕聲說,「不過不必擔心海逐浪,他應該沒什麼挫敗感,此刻估計是在思考如何去破解落川刀。」

  「明白,海逐浪這樣的人,自己就能調整自己的狀態,的確用不著我擔心。」吟兒點頭,承認自己多慮。

  「林美材有個在魔門之中流傳的嗜好,好像也已經證實了:她只要打敗一個強有力的對手,就會把對方兵器奪過去,但不是每個人的兵器她都要的,被她奪兵器的人,武功上必須要達到她欣賞的水準。」勝南說著,吟兒不由得握緊了手裡的劍:「她真厲害,能打敗吳當家,又奪去斷絮劍,還有對於海逐浪來說,那麼重要又關鍵的姻緣刀……」話說莫非遺失了斷絮劍,只是焦急悔恨,而海逐浪丟了姻緣刀,卻只能用一個詞形容:抓狂……姻緣刀一天不回,海逐浪天天抓狂……

  勝南發現她握緊劍的小細節,低聲問:「怎麼?吟兒莫不是被激起了鬥志,想要看看自己的武器和她落川刀哪個強?」

  「逃不過你的眼。」吟兒微微笑,「你一向是這麼……知人善用……」

  這句話怎麼這樣耳熟?勝南憶起除夕當晚錢爽當著眾人面這麼讚過,可是,為什麼從錢爽口中出來那麼真誠,吟兒這丫頭卻引用地如此虛偽呢……

  勝南苦笑:「為了上陣,竟然這般恭維我?」吟兒忙說:「我知道林美材很危險,不同於其餘幾梟,但既然大家都失敗了,不如由我去試試看,要知道,我已經休整了快十天,再不跟高手真正意義上地比劍,劍法會退步。」

  「卻怕萬一低估了她。」他蹙眉,「你還記得諸葛其誰的話嗎,他說過,林美材的落川刀不比我差,而且還有魔音幻影做看家本領。這個敵人,可能是我們在黔西征戰以來最強的一個對手。幾天之前,我也想過,我用一兩日盡數收服魔門六梟,會不會引得她沉不住氣立刻現身直接找我,順便一起被我擊敗,所以我便有意無意去魔村附近,等候她宣戰。可是她卻比我想得要冷靜,非但沒有直接來找我,還把我撇下、繞過去對付逐浪、莫非、新嶼、單行,連破四軍她風光無限,這氣勢,這魄力,都無愧於她邪後這個稱呼。」

  「好一個邪後,咱們給她設的戰局她不入,原來是為了跟我們比氣勢比魄力?可是她再怎麼逞能都早就輸了啊,她是邪後不錯,你我二人,可是盟王和盟主。一個王一個主,早把她這個邪後壓下去了。」說這話的時候,吟兒卻有點臉紅,第一次,把他和她並列地在他面前講出來。

  勝南聽罷,不禁一笑,正因為吟兒在,他知道,抗金聯盟的氣勢絕對不會輸給林美材。

  她看他笑了,於是以不爛之舌繼續遊說:「所以,跟邪後決戰沙場的時候,盟主應當與盟王同進退,是不是?」

  他忽然一愣,同進退?真熟悉的一句話。一陣冷風突然襲過,他記得,這三個字,曾經是一句誓言。

  她看他面色一僵,笑著說:「就當你答應了啊,我先和林美材,好好地比鬥一次。」

  「玉澤願在林阡左右,同進退,共此生。」那天日還未落的時候,江風撫過的,是玉澤微笑的臉龐。那諾言,卻是太殘忍的欺騙,剛許下,就落空。

  是湊巧吧,吟兒也要與自己共進退。他強笑:「那好吧,仔細想來,落川刀那種急快的刀法,也許還真必須由你一劍十式來攻克。」

  吟兒喜上眉梢:「好,一劍十式,回去勤練。」她立刻要走,勝南一把挽住她手臂,命令的語氣,但其實是溫柔的感情:「這次和奠基之戰不一樣,這次允許敗退,要時時刻刻記得,身後還有我們。」的確和奠基之戰不一樣,拓荒之戰,先前從來沒有一次劣勢,林美材,只不過是他們完勝路上的絆腳石而已。

  

  征戰的這一天,心急著盼也不會來早,心慌著躲也不會推遲,該解決的當然要解決。

  兩軍對峙,首度有旗鼓相當之感。滿陣兵馬,蔓延之廣,蜿蜒之長,看似已達極限,卻依舊不停增廣加長。

  不覺戰場擁擠,卻察蒼穹空曠。

  趁此日天最晴朗,殺氣蒸騰也無妨。

  刺眼的光線從落川刀的刀面上摺返給聯盟,同時抵達陣前的還有林美材驕雄的氣度。

  魔門,總算也出了一個令聯盟敬畏的對手。深不可測的林美材,究竟能否憑她一個人的本事,繼續逆轉大勢?

  吟兒自信地欣賞著對手變強,然而無法辯駁的懸殊,即使輸了四場,聯盟仍然有太多名將,足夠她林美材挑戰。

  天本無風,兵馬生風,搖撼林木。

  助戰聲空前熱烈,經久不絕。

  吟兒一騎馳離勝南身邊,進入林美材的視野。就像勝南提醒的那樣,聯盟諸將,會比在灩澦堆時離她更近,聲更喧,氣更足。

  林美材鎮定的神色中,忽然掠過一絲詫異,鳳簫吟,顯然不是她等候的那一個。

  「盟主還是請回,我不忍心傷你。」林美材冷若冰霜的臉變得尤其溫和。似乎,她眼中也沒有敵我之分,而是、男女之分,所以,對吟兒才顯得格外親切。

  「白天對男人大開殺戒,晚上對女人打情罵俏」,這樣性格怪異、性向詭異的敵人,竟與傳聞無異,用何慧如的話去形容邪後:「她恨不得殺盡天下一切男人,霸佔天下一切女人。」

  勝南冷冷一笑:林美材,真不該小看了吟兒。

  果然吟兒才不吃這一套:「不是誇口了『刀不下林阡,劍不下盟主』麼?既然相遇,何不證實?」

  「深知盟主劍法卓絕,但今日見到盟主,卻有憐香惜玉的念頭,不捨得。」林美材微笑說,數盡吟兒此生,先前怕也只有冷逸仙敢帶這種語氣在人前調戲她。

  吟兒冷笑:「這麼說,打贏了打輸了你都要哭了?」即刻抽出惜音劍,厲聲宣戰。

  話音未落,林美材陡然出刀,吟兒趕緊提劍攔擋,誰料她初露一手,瞬即收回,同時另一隻手卻輕輕從吟兒面上拂了過去。

  眾將側面看到這瞬間一幕,皆大驚,吟兒閃避不及,臉色蒼白,幸好林美材下手不狠,只是輕觸,吟兒半邊臉卻已發麻。

  「膚色白皙,足以做我寵愛。」林美材繼續微笑,吟兒一愣,敢情她剛剛還是在調戲自己?!

  惱羞成怒,吟兒絕對不允許自己丟這麼大的面子,戰場上,她的面子,就是聯盟的面子。不等林美材笑容退散,吟兒迅速回敬,積澱了幾日的精力盡數化作臨敵的速度與力道,那一劍迅猛地穿越過林美材第一道防線,但寒光一現落川刀已於中路將惜音劍截獲。似乎第一招交手,勝負已然分曉,卻不容觀者喘息,惜音劍出其不意在被截止的同時繞道,僅在落川刀刀面上留下一道虛痕,劍身卻對準了林美材腰間輕輕一點,若是再添些力氣,林美材顯然難逃劍氣傷及,吟兒這手下留情,該是回報林美材適才不殺的恩。氣勢和魄力,已然贏了回來。

  吟兒禮尚往來,笑道:「楚腰纖細,亦可做我侍妾。」一旁聆聽的盡皆愕然,盟主當真是口齒伶俐,把邪後的稱號從林美材身上抽離,她也不過是個身材頎長、腰尤纖細的年輕女子罷了。

  一招畢,知己知彼,鳳簫吟與林美材,均知對方不得怠慢絲毫。

  正午時分,落川刀與惜音劍,刀劍啟戰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5:28
第274章 王與主,同征伐(2)

    忽略了戰場的千軍萬馬,彷彿又回到當初揮霍刀光劍影的年華,足可淡去那興盛的千營一呼,深入這凶險的千鈞一髮。

  舊時戰地的風景都還歷歷在目,昏天暗地、荒原烽火,疾風狂沙、亂石衰草……一切卻如昨,亦如空。

  吟兒明白,與林美材的刀劍之戰一結束,就會立刻重演這熟悉的一幕幕。沙場的景象,最震撼人心的,永遠是血肉之軀不辨死生的格鬥。

  但更覺得這場在兩軍交戰之前的刀劍爭鋒,本身也是享受,是歷練,是過程,如果可以,吟兒想暫先將它定義成、簡簡單單一次交手。

  棋逢對手。幾近分裂的黔西魔門,悍將是不出則已,一出驚人,林美材,單憑落川刀,足可補天裂!

  

  名不虛傳,落川刀攻勢如萬丈懸瀑,動時洶湧,靜時厚重,卻從一而終毫無阻塞、不肯斷絕,確如海逐浪、莫非等人所見所言,彷彿交戰之時不必呼吸換氣,一直主動出擊、只進不退,直到對手再也跟不上她、氣喘吁吁失敗為止。若單是依靠速度,根本不能制止這樣的湍急,所以一劍十式的功效,幾乎在十式以內就失去意義!

  林美材急促的每一次攻擊,都好像替代了她的呼吸,因此她不可能累,不可能遲疑,節省得的所有時間連貫起來,足夠找出吟兒的不足來破;反觀吟兒,總要因此在每一個來回都落後於林美材半瞬,再以惜音劍之靈幻掩飾缺憾,忽缺忽補,演繹得再縹緲都終將跟不上對面這位高手——落川所出,前後密統,左右強粘,上下緊鏈,最關乎整體勢,無所謂每一招。

  勝南於近處觀戰,刀劍之爭三十個來回,很明顯是邪後更勝一籌。只不過,才三十個來回,從吟兒的神色裡看,現在明顯沒有到吟兒的極限。

  來勢洶洶的落川刀,下手狠辣、咄咄逼人,欺壓得吟兒毫無轉機,驟即就身處劣勢。吟兒既落下風,還突如其來一場雪上加霜——緊要關頭,竟連她戰馬也出現異常,一失蹄,差點把她摔下馬背。情形不妙,眾將皆有色變,越風正欲上前去救,被勝南由後止住。

  幸好是虛驚一場,視線裡,吟兒已重新將戰馬控制好,接穩了適才林美材那一刀,勝南輕聲制止越風:「該敗退時,吟兒自會敗退。」他很清楚,這是開始,不是結束。

  越風卻由衷地擔心:「她會敗退麼?她哪一次出戰退到別人後面過?」

  勝南微微一笑:「也許,吟兒現在,已經有了退的念頭,且是以退為進。」越風不禁一怔:「怎麼?」

  經歷了適才意想不到的墜馬危機,重新與林美材對戰十餘劍,吟兒剛剛找到些許感覺,又因為氣力不濟再度漸落頹勢。

  冷光急旋,眼前似乎並沒有這個黑衣女梟雄,惟余一道令吟兒心寒的巨型漩渦,激速流轉著企圖將她連人帶劍地吞併。難抵抗,惜音劍真的有一種迫切離去的趨勢……

  養精蓄銳多日,吟兒有很多精力聚集著還沒有施展,怎麼可能不到四十招就失敗,連武器都要先淪陷?

  邪後林美材,武功上真的高出了她這麼多?一旦她落了下風,好像就沒有轉圜餘地,一敗再敗,任憑有再多的力氣和信念都無法逆轉,只有惡化,越來越差……

  出道以來,吟兒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個這樣的敵人,只要劍一不順手,就越打越不順手,她記得她鳳簫吟在從前對敵的時候,是向來厚積薄發的,不論過程多艱難,總會抓緊了每一個機會反擊,所以反敗為勝太正常、戰局向來都一波三折。但對手換成林美材,彷彿形勢只能單調地往一個方向走、距離只會越拉越大!

  可是,如果林美材真的那麼武功高強,為何適才自己與她禮尚往來的第一劍,她明明有防備也沒有接得下、還差點因之而受傷?

  這勝負,再詭異,也要有原因……

  

  心念一動,其實,自己並沒有一直處於劣勢啊,有兩個瞬間,她曾經有過與林美材抗衡的實力——

  第一個瞬間,是剛剛交手的前幾招,她的一劍十式,曾令落川刀被壓制;第二個瞬間,出現在馬失前蹄她與林美材戰事中斷又重新開始,當時,她重心一低,林美材不得不換向變力,那短短的一個中斷,吟兒才找回了一點平手感覺,然而再對戰幾招,時間一長,勝利又再度滑向林美材……

  那便是說,起先自己的一劍十式,是可以抵抗林美材甚至勝過她的,但是還來不及勝過她,便輸給了她那驚人的耐力。換句話講,林美材的耐力驚人,但卻未必有高強的應變力……

  所以,對於她鳳簫吟而言,最好的迎敵方法,就是把時間永遠控制在她鳳簫吟失勢、林美材得利之前的那一段——五招到十招之內!

  好啊,既然林美材的優點是激亢急促不停歇,那吟兒就硬是逆著她來,逼著戰局忽斷忽續,斷斷續續!每次在林美材抵達最好狀態的時候,立刻把她從那最好的狀態里拉出來!

  鋌而走險,吟兒抓緊時機,即刻從馬上躍下,輕步飛遙。要想操控戰勢,當然要賭一賭,林美材的輕功可否比得上她!那林美材果真趁勝追擊,索性亦棄了馬飛身而來,繼續與吟兒刀劍相纏。

  拋棄了戰馬,轉移了時空,吟兒可以更好地發揮她無上的輕功。這戰術,正是以己之長,攻敵之短!

  想不到,吟兒的膽子也不小。勝南讚許地看,林美材的速度,意料之中沒有吟兒一流,若是計算上耐力和速度的雙重比較,吟兒與林美材,該是平分秋色。

  「刀法不斷絕的林美材,缺點就是在她斷絕之時。」勝南低聲向身旁海逐浪解釋,「所以吟兒的戰術,是敗了就跑,勝就繼續打,把她的一劍十式發揮到恰到好處。」說的過程裡,果然看見吟兒對戰中途靈巧地運用她輕功轉移陣地。

  越風省悟:「馬失前蹄的意外,反而提醒了吟兒:比試突然中斷,可以阻止林美材達到最好的狀態。所以,吟兒可以用速度去對付林美材耐力。」葉文暄淺笑:「這樣取巧的戰術,小師妹在雲霧山的時候,倒是經常用。」

  「怕只怕,支撐不到多久,盟主還是會敗。」海逐浪憂心忡忡,「盟主利用得了一時,卻不可能一直耍得了她。這個邪後,根本不是常人。她遲早會清楚盟主這個戰術,甚至她會覺得:即便是這樣,盟主也勝不過她。」

  越風點頭:「吟兒要不停地用輕功轉移,再不停地應對林美材的糾纏,雖然表面上看可以維持平手,長此以往對吟兒其實更加不利。」

  勝南低聲道:「如盟主這般聰穎,定能找到機會全身而退。」

  越風一怔,似乎眾將全都相信勝南的話而不再憂心,可是,越風卻不理解為何他要這樣狠心對吟兒。無論誰,接手這一戰都會凶多吉少,他卻偏偏交託給吟兒?!

  如果吟兒願意聽自己的話,自己就會把吟兒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最好永遠和爭鬥和殺戮無緣,為何林阡卻要這樣,吟兒只聽他的話,他卻害吟兒次次處在風口浪尖……

  

  與林美材的刀劍之戰,雖然取巧,卻的確太消耗體力,全力以赴的吟兒,久而久之也精力殆盡。且不論她一個當局者,旁觀兵將之中,不堪此疲者也大有人在,這才注意到,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

  可恨的是,林美材神情不改,沒有一絲疲倦之色。

  真是邪後,連她的內息都如此陰邪,難以窺測。若是這麼打下去,車輪戰都滅不了她,甚至,車輪戰反而更利於她……海逐浪的眼,一直沒有離開過林美材。

  他們其實都已經瞭解,吟兒能堅持這麼久,已算是林美材比較棘手的敵人,誰都認定,吟兒這一戰,沒有太多贏面可言。

  這個陌生的勁敵,究竟何時才會表現出倦容?

  勝南心底,與他們擔心的卻都不一樣:林美材,果真是高手,真正的高手,讓人明知她缺點在哪裡,卻仍舊無法戰勝她……

  不過很不湊巧,他林阡也是一樣。

  吟兒感覺全身都是林美材的落川澆灌的水花,不過多時,淋漓的汗水被冷空氣凍結,那苦寒的滋味,真的不大好受。

  吟兒的優勢,早已被「時間」這個強敵拆封,戰局,在日照完全傾斜之際,徹底遭到林美材支配,魔軍大盛。

  「這次和奠基之戰不一樣,這次允許敗退,要時時刻刻記得,身後還有我們。」

  她本不必不認輸,林美材,的確比她強。吟兒心頭,欽佩早已勝過敵意,輸得心服口服,現今日已西行,她已經有全身而退的理由,而且,突如其來的一個變故,令她也不得不退了。

  「林美材,天色已晚,敢不敢略做休憩、挑燈夜戰?!」吟兒精疲力竭的同時,果真可以找到好藉口。

  林美材看天色果真不早,冷笑收刀,可以度量,對方這位盟主劍法輕功雙絕,卻依舊與她差了一截,不足為懼:「盟主敢打,我便敢戰,不過提醒盟主,晚上天涼,回去加件衣服再來。」吟兒臉上驟然一紅。

  雙方主將,便在日夜交替之際,暫且休戰,林美材一旦回軍,魔門氣勢大增,邪後果真眾望所歸。

  盟軍這邊,皆回應盟主以理解支持,雖然戰敗,卻不失望。盟主,畢竟是第一個能與邪後爭鬥幾個時辰之人,盟主佩劍,仍在手上,夜裡,還有機會再與林美材一較高下,了斷恩怨。勝負誰家,尚有變數。

  海逐浪等人領軍上前,迎接盟主歸來。吟兒卻滿臉緋紅,面帶奸笑,只是有個動作十分奇怪,為何吟兒要有意無意去捂著心口?莫不是征戰太累?勝南一怔,策馬上前,正待慰問,卻聽到越風緊張的問候聲:「吟兒,是不是受了傷?」勝南心頭,同時微顫。

  越風看她笑而不語,以為她是故意掩飾,更增擔憂:「吟兒不必隱瞞,若受了傷便告訴我,夜裡那一戰,由我來打。」

  吟兒趕緊笑道:「不必了不必了,沒有受傷,只不過……」她狡黠地對勝南一笑:「我要回營一趟,找衣服來加……」

  眾將皆是一頭霧水,林美材最後一句讓她添衣服的話,難道這麼重要?

  她捂著心口的動作,教勝南看了,也不大明白:「不必回去,這邊便有……」

  她急忙說:「那麼,給我找個……比較隱蔽的地方……守著我……」

  群雄皆是一怔,還是搞不清這小丫頭葫蘆裡賣什麼藥。

  「我……我裡面不知有幾層衣衫……被她刀氣……好像是震破了……」她面上一紅,很小聲也很含糊地說,確保只有寥寥幾人聽懂了。

  海逐浪大怒:林美材,真是流氓怎麼刀氣還拿來震破人衣衫!

  勝南面露微笑,幸好吟兒吸取了上次對戰鐵牧之的教訓,加強了防備措施,才只是震破衣衫沒有傷及要害,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

  目送吟兒遠去的身影,越風心裡,卻依舊忐忑。當這裡聽見的人,都為吟兒那句話送了一口氣的時候,唯獨越風沒有,他認真地聽她講完,他知道,這只是吟兒那麼多次征戰裡難得的僥倖而已。這樣一個戰場與江湖交融的天下,有太多太多高強到聞所未聞的武功,無論做多少防備,很可能都沒有用……

  挑燈夜戰?他不忍心再看……

  林阡啊林阡,當初在蒼梧,你也是這般狠心,縱容吟兒一個人在我的身邊,可知我若真是窮凶極惡,吟兒性命早已不保,你真狠得下心,如果我是你林阡,在那多事之秋,我不會任憑吟兒在蒼梧山那樣的陌生之地流離……

  他悄然從陣前退下,兩軍火把均已經點燃,在等待盟主作戰吧?可是,他真的並不希望吟兒是盟主……

  「越副幫主為何要離開?」他沒有離開太遠,便已經被葉文暄追及,文暄其實早就看在眼裡。

  越風嘆息:「我只是,不希望吟兒受傷,不希望……」

  「莫不是越副幫主覺得盟主該待字閨中、足不出戶?抗金聯盟要白手起家,盟主就必須東征西伐。林阡比越副幫主瞭解盟主,盟主不是那種只會在英雄背後默默支持的女人,雖然那樣的女人也可能會是女豪傑,畢竟不是盟主所希冀。」葉文暄微笑著解釋。

  越風點頭:「我明白,林阡的狠心是為了成就她,可是,我越風只想給她保護。讓她遠離凶險,遠離這些不屬於她的一切。」

  葉文暄一愣,也許是這樣,各自有各自給吟兒的定位吧。

  「不過,林阡為了成就盟主,前前後後做了不少,寧可得罪他人,說他狠心,我並不贊成。」葉文暄輕聲道,越風回過神來:「寧可得罪他人?」

  「黔西戰局,有哪些人參加,哪些幫派待命,相信越副幫主也清楚,我雲霧山前十名,獨孤清絕與聯盟追求有異,宋恆要在大理穩定局面,金陵和厲風行是私人原因而暫時身退,楊宋賢在夔州耽擱,而為什麼、那洪瀚抒卻銷聲匿跡?」

  越風心念一動,葉文暄續道:「在越副幫主到黔西之前,據說很多戰事林阡都交託給了洪山主,可是越副幫主一來,他竟將洪山主安排去了別處。他那麼做,我可以確切地說,真正是為了盟主。以洪山主性格,若與越副幫主見面,恐怕聯盟會鬧得天翻地覆,林阡為了盟主聲譽,不惜將他得罪。這樣的做法,沒有公平可言,與林阡從前作風相去甚遠,他從前那樣行事周全,這次卻膽敢冒著有後患的風險……一切都是為了盟主,為了她一路順利……」

  越風蹙眉:「葉兄口中的後患,是意指洪山主對聯盟不忠?」

  葉文暄輕聲道:「不是對聯盟不忠,而是對林阡的敵意。」

  「一切,都是為了盟主……」越風憂傷地回味這一句。

  

  戰火燒到熾熱,紅色之外,已燃出異變的光彩。

  夜的黑襯出火的白。

  「你們盟主呢?怎麼這麼久還沒有來?」林美材在陣前,期待的口吻。

  「我們盟主那麼忙,讓你等是給你面子。要是你等不及,可以先與我海逐浪一戰!」海逐浪敵意旺盛。

  「你?你腰間的刀還在我的手上,難道還想再失去手裡的不成?」林美材驕傲地問。

  海逐浪氣不打一處來:「林美材!你好意思再提刀!我海逐浪刀多得是,你憑何一定要強搶我定情的刀!那姻緣刀,是我海逐浪將來要給我女人定情用的!你怎麼能奪過去私佔!」

  林美材冷笑道:「偏要私佔,那又如何?那麼好的刀,送給你海逐浪的女人,豈不可惜!」

  「林美材,你這不男不女,怎能詆毀我海逐浪的女人!」

  吟兒經過麾下一眾兵將,聽得前面海逐浪與林美材爭執,不禁搖頭,一笑而過,勝南已在軍馬之中,等候她多時:「怎樣?挑燈夜戰,可有勝的把握?」

  吟兒微笑搖頭:「真是半路殺出的高手,本想終結她的輝煌期,誰料到將我的輝煌期搭上去了,真不明白為何她落川刀那麼激動,激動得我馬兒都發癲不聽話。」笑罷,忽然正色對勝南評價說:「林美材的刀法,當居你與天驕之右,南宋第三。耐力驚人,實力雄厚。」

  勝南看她面色凝重,知她說得不假,自詡為劍聖的吟兒,鮮有如此心服口服的神色,林美材,明顯當之無愧、是女子之中的第一人。

  可惜,這不是雲霧山的單打獨鬥。她戰勝了吟兒也罷,即便今夜她率領的魔軍一鼓作氣,也無法擊敗吟兒身後、他已經足夠信任的抗金聯盟。

  

  挑燈夜戰,似乎並未歷經太久,彷彿決出了勝負,又像沒有打完便被中斷……

  雲繞天穹起,光循霜霧傳,雲,是黑雲陰霾,光,是火光熾熱。

  恍惚間,適才助戰吶喊的畫面已被扭曲撕裂,魔軍凶殘,我軍亦彪悍,候久了這一場悲壯淋漓,慷慨沫風雨,驍勇赴矢石。

  戰馬奔騰著,征途褪色著,是,熟悉了,習慣了,所以就舊了,也正是在黔西之郊野,過了江湖的青澀年歲,剛剛闖入戎馬生涯,毫不陌生地,雙手沾滿了殺戮的血與邪惡,身上背負著的再不只有擔子,不只有仇恨,而且有一種感覺叫罪孽。

  磅礴吧,喧囂吧,一往無前吧,早已察覺,真實與理想永遠有偏折,都曾想過以戰止戰,未料到卻以戰養戰!

  又有誰人敢斷言,一戰從始至終,誰是始作俑者,誰又是真正無辜……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6:0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5:29
第275章 斟滄海,宴星辰

    五年一月,瀰漫風間的,往往是沙礫飛揚;滑落刀面的,常常是血水消融。

  沙紛紛,血亦紛紛。

  戰不休。林美材之落川刀,無意間已創立了一件江湖中人奢求不來的功業:從海逐浪莫非伊始,到吳越鳳簫吟為止,有器便奪,無則留威,攻無不克,所向披靡。戰勝了盟主,便宣告了雲霧山一脈注定傾覆;連敗了海逐浪莫非單行等人,更是各大義軍幫派的奇恥大辱。

  林美材,卻顯然無心於此,她的出關,也許只是履行對魔神那句保護魔王的誓言,也許是為了穩住這個實則由她統治的魔門,究竟是哪一點,都已不再重要,因為在幾日之後的這一次對戰,她的敵人,是林阡。

  吟兒的確承認林美材刀法高強到難以憑常理推敲,但縱然如此,評價都有所保留——固然這邪後刀法卓絕,恐怕都由不得她不排第三。

  「上次證實了劍不下盟主,今日終於可以驗證,如何刀不下林阡。」邪後顯然深知,與阡此戰,一旦輸贏定,無數人事皆落定,「可惜前夜與盟主的挑燈夜戰,尚未盡興盟主便言敗。」她語氣裡沒有特意的褒貶,而是驕傲中夾帶了一種遺憾,的確,如她這樣的高手,切磋時最期待戰局的持平。

  卻總有小人要煽風點火:「你聯盟盟主劍法三流,豈是我邪後殿下對手!」

  距離不遠,誰都聽得見,出自魔軍深處,藏頭露尾,海逐浪一聽便如被針一扎:「嗯?是哪個不要臉的只會放暗箭!有本事和你爺爺我單槍匹馬殺一場?!」

  吟兒則付之一笑,暗箭明槍,早已都不管,只等著勝南替她報仇就是。

  越風在她身右,看見這微笑,又是那林阡固有的表情,吟兒就像耳濡目染一樣,竟然會克制,會忍讓……林阡一切都為了盟主,而吟兒,不也一切為了他嗎……越風無奈嘆了口氣:越風啊越風,你曾經明言,絕對不會把吟兒讓給誰,卻究竟是為何,近來放棄的念頭這樣重……

  林阡在戰局之內,給了海逐浪一個抑制的眼神,轉過頭去微笑說:「邪後是谷中盛風,盟主是山間勁松,實力本無懸殊,勝與負又豈是一戰可定奪?」

  邪後亦給了身後麾下一個凌厲的回眸,終使得魔軍恢復安靜:「不必管他們那些廢話,你我今日,只需決出、誰是刀壇之王!」

  刀壇之王?!眾人心頭皆是一凜,在這個已經由天驕徐轅主宰多年的戰場,第一次有人宣戰時讓人不覺得那是大話。但,眾人心頭的一凜,不只是對宣戰的林美材……這至高無上的地位,竟然不知不覺由徐轅在向林阡轉移?寧可坐斷西南的徐轅,當然從鋒利的程度看就不及戰遍南宋的阡啊……

  話音畢,不是上次邪後與盟主互贈的見面禮,而是霸氣王氣的牴觸衝擊,落川與飲恨的一個錯身而過,激亢與磅礴相互浸沒,寒光與雨色對流滲透,兩刀交匯之際,明明沒有鋪張的光與聲造勢,卻不知為何,群雄皆察氣勢宏闊,難以掩藏,不錯,他二人之氣,如今都處於盛極!

  吟兒心裡暗念:林美材,希望你是魔門垂死掙扎時的迴光返照。能與巔峰期的阡一決勝負,強也要強到會立刻衰落!

  此戰局,瞬即由落川刀控宙,飲恨刀制宇,圍觀之眾,數招內已身臨其境,即便袖手旁觀,也大有俯仰宇宙,顛覆時空之感。時間?邪後的刀裡,何時有時間的定義,時間只會幫她累垮她的敵人。空間?阡的眼裡,也不曾有空間的限制,空間只會被他擴大用以湮滅他想湮滅的一切!

  那輝煌的落川,得天獨厚擁有一種令任何江河湖海都望塵莫及的落差,高屋建瓴勢,飛流直下速,蕩氣迴腸威,噴壑崩玉力,具備了所有令人咋舌的優點特色,高強若此,又豈可能不將從前魔門輸的盡數贏回去!便如瀑布「一條界破青山色」一樣,林美材的出現,何嘗不是一刀破了聯盟萬色!吟兒慨嘆也折服,黔西落川,刀壇一絕也……

  蒼茫無際,眼中像只有落川刀一種武器,那麼,飲恨刀呢,又在寒光的哪裡可循跡?

  吟兒心念一動,正待回神去探求,忽聽得葉文暄低聲在她耳邊比擬戰局:「水隨天去,水天一色!」

  吟兒一驚,太貼切,落川刀攻勢奪人眼球不假,可惜它無法涉及的空間,已經全都被飲恨刀填補,飲恨刀,真正是一刀所如,意凌萬頃,落川刀再怎樣急速,都逃不了被捆綁被拘束。是啊,水天一色,落川與飲恨同樣的色彩,卻無法辯駁她是水勢,他是天勢!

  說不出是喜是驚還是猶疑——為何單獨看過去,落川刀濺溢翻湧那樣激烈,而與飲恨刀一拼接,卻不過是用兩三滴水去蘸天的感覺!?

  聯盟諸位高手,此時早已看出勝之端倪,皆面露喜色,也不過,四五十刀而已……

  久之,飲恨刀的技高一籌,漸漸更加清晰,他拔地千萬里的氣勢,依稀是被諸葛其誰的奇正軍隊矯正回來的,告訴他們什麼才是真正的巔峰期,什麼才是恰到好處毫無瑕疵!

  戰勢驚變,從冷寂之至到忽然白熱——誰也無法解密,何以此刻刀中竟蘊火海,輕而易舉就將寒絕的落川覆滅,也將觀者的眼與心一起引燃!

  此熱此勢,非飲恨刀不可締造,非王者不得佔據,非林阡不能控,非此生不該見證!

  他卻一如既往地冷靜,冷靜地告訴她林美材,落川刀再如何來勢洶洶,也要止步於飲恨刀前,她以氣不休駭人聽聞,但她的氣勢,縱使不絕,卻要被打得七零八落,有不如無!他其實,從交鋒的第一刻,就沒有管她耐力,沒有管她速度,而是用他最強硬的力氣將她扼殺罷了!何必管她缺點?他只要控制好手中飲恨刀,她的優點就不可能有用武之地!

  

  群魔驚悚佇立,難道林阡真的是一場不敗的神話,否則為何連邪後都會有氣息不濟的時候?!邪後的臉上,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神色,如果斗膽可以形容,邪後極力掩飾的,是一種慌亂,措手不及的慌亂……她顯然,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就敗,更來不及應變!

  當攻勢如風遭氣吞萬里

  當飛湍瀑流遇海納百川

  激亢攻擊坍塌,被壓縮進飲恨刀的經歷

  急促防禦銷毀,被澆鑄入飲恨刀的征途

  飲恨刀,實在是見證了太多他敵人的來去與沉浮。

  太多他的敵人,只得到戰敗的下場,頑抗再久,仍舊不堪一擊!

  

  共不過六十餘招,落川刀攻勢成燼。

  「少年時便想見識真正的飲恨刀,今日有幸,百聞不如一見。」葉文暄如是說。其餘諸將,沒有話講,想必評判跟他一樣。

  此生,恐怕誰都不會遺忘這戰場。阡的刀裡,描敘的戰場——

  以一馭萬,萬收於一,太磅礴,所以落川刀只能被硬生生擠進角落!

  那無邊無際的述說,包括火的沸騰,和天的寥廓。

  

  攻擊成泡影,防守皆落空。這一戰,該是邪後今生不小的一次挫折體驗,在遇到阡之前,她連真正能平手的好像都沒有幾個,此生遇到的第一個,怎就是鐵了心要收她麾下殺她魔王奪她地位的人!

  她依舊是冷峻的面容,帶著新生的敬畏之意,卻沒有後退,留在戰局裡繼續反抗,似乎,還有後招……

  吟兒時刻記得諸葛其誰的話,落川刀,很可能不比阡差,而且,還有「魔音幻影做保障」……

  戰局之外,看不清林美材的臉,也聽不到阡能聽見的音,但林美材的後招,顯然有效,苟延殘喘了再十招,她並未臣服於阡!

  吟兒一顆心忽然為阡高懸,她本不擔心他的刀,卻擔心他的心。

  數月來通過投誠魔軍,也不難知道邪後掌控的「靨銷魂」究竟是怎樣的魔音,顧名思義,靨銷魂,便是邪後與敵人交手無法取勝的時候,在他面前故意製造出他最忌面容,最懼景象,猝不及防,猝然銷魂,從而幫邪後她反敗為勝!

  其實,阡和吟兒都早就見識過魔音,且不止一次,分別來自軒轅九燁的簫和諸葛其誰的陣。

  軒轅九燁,潛伏進藍玉澤心間的一次笙簫律,就害得她與勝南情被絞縊;匿藏在吟兒腦海裡的數夜魔音,便折騰得吟兒夜夜難眠,心魔盡露。沖這兩個事實,吟兒都無法否認,魔音,實在是攻心的最佳武器,偏偏夔門那一夜勝南真的就抱著她不停地往地上撞那麼失常,說明勝南的心不像他表面那樣堅固,有極脆弱的地方!

  而諸葛其誰,他的幻軍,何嘗不是以假亂真到勝南在滿身血傷後才意識到那是假的!

  更何況邪後的靨銷魂,比他們倆都強!

  施展魔音,軒轅九燁靠簫,諸葛其誰靠陣,邪後靠的,只不過是對戰時候手一抬、嘴一動罷了,偏偏會比軒轅九燁和諸葛其誰的幻影還要真實且意念集中、有針對性……吟兒忽然神色黯然,都差點忘記,勝南為了救她,身上還有傷在……

  到現在都一直保持狂勝狀態的他,千萬不要太在意那些往事……吟兒祈禱著,希望卻渺茫——其實勝南最在意的人是誰,邪後就算再怎樣閉塞,金人都會通過各種渠道傳遞給她,有軒轅九燁參與,邪後一定對白帝城舊事瞭如指掌。

  「邪後如何能描摹出一個人的相貌或一件事的場景?即便她沒有見過那些人,沒有體驗過那些事?」

  「通過音律,誘引那個人心中自我反覆。也就是說,那幻境,並非呈現給所有人看的,只有當局者一人沉溺於此,無法自拔……」早就料到會遇到魔音,許久以前聯盟便徵詢過很多人。得到的答案,總結來便是這一句。

  面對無法避免的靨銷魂,勝南應該怎樣設防?

  歹毒的邪後,歹毒的金人,他們明著勝不過他,就用情事來害他……試圖把他從戰的巔峰,拖到情的低谷……

  靨銷魂,會不會用它詭譎的音律,把勝南,一步步地誘回白帝城的七月十七夜?那一夜天陰無月,沒有歡笑,只有淚水,沒有幸福,只有憂傷,沒有痛快,只有悲愴,只有他的血染透了他的飲恨刀,還有玉澤的追悔莫及,和宋賢的百口莫辯……

  群雄盡皆明白,這場由靨銷魂帶來的心靈浩劫,勝南是躲不過了。夔州事,原來並沒有了卻……

  

  當阡身處幻景之際,用眼去看,用心去聽,都分不清那是過去真正發生過的,還是憑空捏造出的,為何時而清晰,時而卻模糊,忽然拉近,忽然又推遠。

  若是發生過,何以遙遠到天涯海角,與自己的生命毫不融合?若沒有發生過,難道宋賢和玉澤,只是我林阡命中的傳說……

  都是他林阡最難忘的人,卻聯繫到他林阡最想忘的事。

  那與他彷彿長久不能彼此釋懷的兄弟,那與他好像永遠只能互相懷念的戀人,他們突然出現的那一瞬,驟即將林美材與落川刀掩蔽,取而代之成為飲恨刀刀鋒所指。一起出現在飲恨刀下的兄弟和戀人,畫面真實到不可思議,以至於阡明知是假,那一刻都忽然迷惘:宋賢玉澤?怎麼會、出現在此時此地……

  宋賢和玉澤,竟然就出現在他飲恨刀的對面?可是飲恨刀經過哪裡,都一定會給那裡帶來毀滅!他想剿除的,明明是林美材,卻為何,黔西的場景驀然變作了夔州?他要殺的人,為什麼變成了宋賢和玉澤?

  周圍一切,似乎都已經消散不見,獨獨留下一個該抉擇的,就是,要不要,殺了他們!

  眼看著阡越來越熱的氣勢驀然僵硬,群雄自嗟嘆,舊情太傷感,連阡這般氣勢磅礴決策果斷,都會有黯然神傷躊躇不決。只一瞬的猶豫,都縱容了林美材的生機。

  誰也不知道,阡看見的,到底是宋賢和玉澤的什麼情景,他的心魔,卻被靨銷魂硬生生挖掘,太簡單,那個情景就是——

  七月十七的夜晚,血濺飲恨刀之後,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繼續把刀對準了宋賢,雲夢澤之後,他的又一場殺戮,對方是奪他女人的仇人,飲恨刀的任務,是殺了他,然後懲戒玉澤,他們要為他們的背叛和欺騙,付出代價!他們應有此報!

  太真實,真實得阡不得不再回到七月十七那一夜,再去抉擇一次……

  再抉擇一次?可是再抉擇多少次還是一樣,那不是仇人,而是他深愛的人,他應該立刻轉身就走,不能留在那裡半刻,留半刻都會失去理智,悔恨終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人群拋棄、自己單獨去面對去承受!

  放棄殺戮?轉身離去?卻正中林美材的企圖!陡然之間,林美材目露凶光,一刀順勢而上,直取飲恨刀虛處!

  靨銷魂,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然而,落川刀得手之前,林美材卻發現林阡嘴角流露出的無奈的淺笑,這笑容,不合情理……

  同時,落川刀幾乎被他飲恨刀擊飛!

  落川刀,刀意斷,刀聲破,刀光碎!飲恨刀中裹挾著的巨大威力,頃刻間有如爆裂迎面直撲避閃不及,與他林阡氣勢一起爆裂的,還有她林美材握刀的手,陡然間她根本不清楚她的右手究竟會不會永生傷殘!為什麼,為什麼飲恨刀太過隨意的一個反擊,力量都兇猛到前所未見?!打敗了她之後,他的氣勢都並沒有傾瀉完全,還有太多她林美材來不及承受的、被強行傳到了落川刀上,此刻,有種即將爆發的強力,正洶湧地在落川刀裡繼續積聚。漩渦暗湧,似乎在醞釀著下一刻、再度炸裂!林美材顫抖著,幾乎不敢再握落川刀……

  才明白,她不該貿然闖入這片領地的,他為情所困固然不錯,可是她卻不瞭解,他同時為戰而生!

  即使適才他身處情傷幻境,他的心還是有個位置留給了戰念,留給了黔西的戰場,他的幻境裡,飲恨刀不止對著宋賢,還有另一層景象留給了林美材!當宋賢身後的林美材忽然衝上來的時候,宋賢幻影突暗,林美材攻勢忽亮,他的刀和心都沒有遲疑,驀然歸戰,直接迎上!他從幻影裡,抽身得太快……

  當靨銷魂也失去效力,她滿臂都是鮮血淋漓,她顯然費解,靨銷魂輸在哪裡……

  林美材卻真是魔門不二的邪後,輸得這樣慘烈,仍舊令人折服地想方設法與阡周旋,可惜,她應該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她現在該考慮的是,她該不該退讓……

  吟兒攥緊惜音劍,暗自思考為何阡會免疫於幻境。她記得,出道至今,阡常常與她提起,飲恨刀總要給他帶來幻境,所以她才稱他妖邪……難道是因為「飲恨刀中自有幻境」這個說法,幫他習慣了一心多用,不管身處何境心念何人,戰事,都不會忘記片刻?!

  此刻看他刀中不改的恢宏景象下,有斟滄海之豪邁、宴星辰之浩瀚,勝局已定,吟兒興之所至,不禁一笑:「妖邪。」

  「盟主也稱林兄他是妖邪麼?」莫非笑著,忽然輕嘆,「可是,時至今日,林兄他眼神裡,極少妖邪氣,竟好像,和飲恨刀達成了某種一致……」

  「那是自然。」吟兒喜滋滋地說,比誇讚她自己還要開心。

  「白氏長慶集,最高的境界,並非恢弘與激越,而是將手中兵器之意境運用自如,入則掘之優勢,出則擇之精華,現今林兄他可入飲恨刀修得內力,可出飲恨刀避其魔邪,顯然,飲恨刀已有任其驅遣之風也。」

  吟兒想不到莫非能說出這麼多精闢的話而瞠目結舌,一瞬有如被何慧如附身,說了一半忘了另一半:「精……辟!」莫非一怔而笑,再轉頭去看,曾不可一世的邪後,已然被阡擊落馬下。

  

  好一把曠世落川刀,竟也身被瘡痍,死不瞑目!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4 15:29
第276章 何妨上,命之巔

    殘碎的落川刀,虛空的靨銷魂。

  來自飲恨刀的最後一擊,就像是一場驚魂的噩夢,摧殺了魔門的背水一戰,拆毀了邪後的孤注一擲。

  未料想,當她勢如破竹的作戰狀態已達到堪稱恐怖,竟依舊擋不住對手又一次完成他的征服。

  那一刻,邪後方體驗到從前一切手下敗將的心境,第一次嘗到撿回一條性命的滋味。當失去了右手氣力再也握不動落川刀,才絕望地知曉、生不如死的感覺。

  不記得她的麾下是如何硬著頭皮迎上抗金聯盟的攻擊的,也不記得她是由誰拚死保護救上了戰馬離開了戰場,又或者,抗金聯盟沒有大規模地攻擊,魔門已經自行潰散當場投降……

  心,像被什麼一剝,是真的嗎?由她統治的黔西魔門已經完了?只剩下寥寥無幾誓死效忠她的,其餘的,都已經把性命交託給了敵人?

  是啊,沒有多少人會堅定地留下,只有太多人會決絕地離開。落難時候,不管你曾經是如何眾望所歸,都只能冷笑接受眾叛親離。

  同氣連枝的魔門六梟,現在還堅持不降林阡的,除了身為統治者的她,就只剩下同樣奄奄一息的慕二一個。慕大和慕三,想必正一個樂不思蜀,一個魂不附體吧;諸葛其誰那老頭子,應該依然選擇置身事外,樂得清閒;慧如呢?莫不是在她認定的魔神殿下面前,繼續為他折服繼續五體投地?

  魔神殿下……不錯,與林阡飲恨刀一戰,才知道慧如所說並非沒有道理,離開了魔神殿下已經七年,七年來,沒有誰一刀可將我林美材擊落馬下。他,像極了魔神殿下。可是,美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魔神殿下。我不能讓你辛苦統一的魔門,就這樣被人無形吞併,他像你,畢竟不是你……

  強撐著起身,卻好似已經油盡燈枯:林阡!有些仇怨,只能孳生,不可勾銷!你應該料到,我林美材,不可能向你投降!只要留著這條性命,就必定牢記這一刀之恨,隨時隨地找機會向你復仇!

  

  好笑的是,當留在身邊的麾下減少,敵人卻在增多。敵人,金南陳鑄,金北天驕。他們和她一樣清楚,這次慘敗,魔門已經一蹶不振、名存實亡。

  「邪後的靨銷魂,為何竟沒有派上用場?我明明透露過他的弱點,攻心之術,不可能失誤……」軒轅九燁的詫異不似有假,不錯,他是希望林美材敗退,卻沒有想到林美材會敗到如此田地,他一心要接手的魔門,並不像現在這樣實力薄弱!

  「對戰時,總覺眼前人一心多用,殺戮慾念從不忽略,年紀雖輕,卻命格無雙。」林美材輕聲斷言,「攻心之術對付不了他,軒轅大人恐怕失策了。」

  軒轅九燁蹙眉:「他命格無雙,就更該除之而後快。邪後若早先便與我大金合作,也許就不會被他那一刀羞辱。」

  「聽說你大金在夔州一役傷亡慘重,被迫立約不能帶兵再潛入半步,結果你金人有將無兵,也都是此人所賜,試問你大金有如何能耐,將他剷除、而不是繼續被他羞辱?」邪後冷冷問。

  陳鑄與慕二在一旁呆若木雞,感覺他二人反倒像是在互相羞辱。

  「存亡關頭,邪後何必還要固執?我只給邪後你三天時間考慮,邪後心中清楚,我們是你復仇最快也是最後的機會。」軒轅一如既往,早已抓準了她心裡對林阡的復仇慾念,一言不合,轉身便走。

  「不必考慮。」她卻沒有猶豫,冷冷說,「還需要考慮麼?如今不同意你們的話,根本沒有扭轉勝負的機會。」

  軒轅的嘴角滑過一絲冷笑:邪後,她果真是被林阡那一刀震住了。

  「不過你們要記得,我只把我的兵力借給你們,記住,是借。」身負重傷不假,林美材卻沒有半點脆弱,軒轅稍稍一怔,轉過頭來,冷笑已然消失,林美材帶著至高無上的威嚴講:「我黔西魔門,是沾滿了毒藥的美味,林阡不能碰,你們也不能。」言下之意,借了兵力,要原封不動還給她。

  「我大金與你魔門,本來便無瓜葛,唯一的共同點,只是與那抗金聯盟有仇罷了。」軒轅九燁正色說。

  「有些事情,無須明言,你我心照不宣。」林美材冷笑,「不過,你所求,恐怕不能隨你所願。魔門,非魔人不能一統。」邪後,其實早就看清了他們的企圖,因此在讓步之後,仍然堅守原則,堅持要令她魔門獨立。

  

  「邪後魄力,果然非常人可比。」離開之後,陳鑄驚愕地聽見軒轅誇讚她。

  「可惜了她沒有像樣的麾下,也可惜她的對手是抗金聯盟。」軒轅九燁嘆息,悠悠回味,「魔門,非魔人不能一統。是啊,即便擊敗了林阡,我們也未必能控制得了魔門。」

  「可是,適才所見的魔門景象,跟我們預期的不一樣,林阡那一刀,竟能令林美材說出那樣沮喪的話,還害得魔門士氣不振,人心萎靡,與期望中相去甚遠了……」陳鑄嘆息,「我們接手的,成了個爛攤子……」

  「所以,就更不能讓他活得長久,這樣的敵人,不儘早處置,後患無窮。」軒轅輕聲道。

  「天驕大人已有策略要先殺他一個人嗎?」陳鑄心寒地問,這種撇去戰局先去對付一個人的方法,若不是此人太頑固,軒轅九燁堅決不可能採取,「可是,怎麼殺他?他的飲恨刀,現今是最好的狀態……」

  「等風流也來黔西與我們會合,你就自然明白。」軒轅九燁一笑,「這麼多人合作,還怕除不去他?」

  「風流?!」陳鑄整個人一顫,「她真的來了?!不是說她和柳峻只來一個嗎?」

  「主公的確是想先把她留在大金,可是風流她怎麼可能答應?吳越是她在山東剿匪時候最常見的故人啊,何況這次吸引她的還有另一個人。」軒轅九燁冷冷說,楚風流,是該會一會這個間接拆散她與完顏君附的人了。這個人,從前太渺小,錐處囊中,遊走於江湖之外,徘徊於敵我之間,幾年過去,軒轅九燁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疏遠離去,一步一步成為敵軍陣營的不可或缺和中流砥柱……

  軒轅九燁,原本並不想信命。可是,事實告訴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敵人的陣營,兩年前冷冷清清,竟忽然崛起,人才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兩年,反觀自己的陣營,兩年前就獨缺的那把刀,至今還是個無法填補的遺憾。還會有刀可以代替林阡的飲恨刀嗎,會有嗎?早知他不歸屬於我,當年在泰安,我就不該心存愛才之意留著他性命……

  現在,一邊悔恨,一邊必須承認,這位最強敵人的時代已經來臨——

  那屬於抗金聯盟的盛世江湖,在南宋之外,已有大理傅雲邱、西夏洪瀚抒、西遼石磐、山東談孟亭支撐,而在他林阡遊遍天下之際,已憑情義服厲風行沈依然越風沈延,恩威收百里笙華一方慕容司馬,形勢所向,人心自然所向。

  軒轅九燁,第一次沒有勝算。

  

  又豈止軒轅九燁一人明白這個形勢。只不過,當軒轅為此而憂心,有人卻為此而舒心而已。

  「黔西魔門是一定不會屈服了。唉,勝南不該對林美材太狠,現如今,林美材幾乎是被他驅趕著去與金人結盟。」這一晚的同一時間,柳五津與路政兩人在林中散步,原本是笑著淺談形勢的,柳五津忽有此嘆。

  「是啊,我也與勝南提起過,在戰場上,本不該對一個頑固敵人太絕。不過勝南也自有考慮,他說林美材此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聯盟投降,他將她銳氣狠狠挫了一次,就會令魔門自我解體,軍心渙散,即使與金人結盟也不足為懼。勝南還說,只要近期聯盟不發生重大變故,黔西魔門必然平定,長期內不會再作亂。」路政說。

  「我也明白,金人魔門,都不足為懼,黔西平定是指日可待。我只是擔心勝南一人而已。」柳五津冷色駐足,「雖然我一生最愛飲恨刀的巔峰,可是我擔心勝南會遭到和楚江一樣的宿命。飲恨刀的戰念,會不會控制住勝南的心緒?他對林美材那麼狠,會不會是走火入魔所致?」

  路政一笑:「是你多慮啦,勝南說得有根有據,事後也根本沒有後悔,應該不是走火入魔。你我原本擔心他不知道飲恨刀這兵器的不祥,但你可知道,其實勝南早就瞭解了他手中兵器不是善物?」柳五津一愣:「他早就知道了?」

  「是啊,他早就發現飲恨刀與他是相互操縱的,他第一次證實,是在夔州重創魏南窗那一次,據說那夜他把魏南窗打下了橋去,不顧自己受傷差點直接跳下去繼續殺敵,那個時候,他就覺察出些不對勁了。」路政說,「到黔西來之後這麼多月,他其實一直在與他的飲恨刀裡的殺戮念頭對抗啊,咱們外人都不知道……」

  「這小子,寧可向你說心裡話,也不跟我這個老友講?害我還一直糊裡糊塗地擔心!」柳五津怒道。

  路政笑著搖頭:「不是勝南主動對我講起的,也不過是閒暇時候聽那雲煙姑娘和盟主說過,聯繫在了一起罷了。」

  「閒暇時候……」柳五津苦笑,「想不到蘇降雪竟幫著你我二人,爭取到越來越多的『閒暇時候』……」

  「也不知短刀谷現在是怎樣的局勢,寒澤葉他一個人,可真教人擔心……」路政隨即黯然。

  「有天驕威懾,百里笙牽制,暫時不會有大變動。」柳五津看著不遠處抗金聯盟群雄凱旋後歡聚的熱鬧場景,「我們總有一天,會將這裡的一切整體搬到短刀谷去。」與那些正自談笑嬉戲的年輕人只是幾步之遙,柳五津和路政二人在林間旁觀,既是感慨,又是欣慰——岌岌可危的短刀谷,總算還有希望。

  隔著幾層樹的他們,都太年輕,若把戰念拋去,幾乎就沒有什麼負擔可言,氣氛也因為他們而一直輕鬆且活躍。

  熱鬧之所以不斷絕,大部分還歸功於中間有個名叫海逐浪的豪放派男人,然而曾幾何時,這男人幾乎被谷內的勾心鬥角逼得走投無路。

  「咱們,的確是該好好地審視他海逐浪了。」路政嘆息。「是啊,幸好如海逐浪這般的豪爽,不會太在意他自身的浮沉,只求活得瀟灑痛快罷了。」柳五津一笑。

  

  不過,海逐浪活得瀟灑嗎?不瀟灑!痛快嗎?不痛快!

  魔門大敗之後,真就有敵軍投降的同時把莫非的斷絮劍雙手奉還了,開心得莫非喜形於色,高興得海逐浪以為姻緣刀也快完璧歸趙了,可是等了一天之久,海逐浪還是沒有等回他的姻緣刀!不僅如此,還得來這樣一個噩耗:「回稟海將軍,邪後她十分重視您的那把寶刀,幾乎貼身收藏,我們……無法得手……救不回頭……」

  欲哭無淚……林美材你為何要獨獨對我姻緣刀這般重視……

  姻緣刀事關姻緣,對海逐浪打擊不小,這不,道聽途說了諸葛其誰測姻緣準確無誤,反正想想他也已經歸降了,海逐浪就忙不迭地前去魔村拉他出來,軟硬兼施要他給自己測姻緣,於是眾位年輕人中央,突兀地冒出一個白髮三千丈,一干人等,原本與老頭子並無共同語言,一聽說他有這個特長,爭先恐後一擁而上,把他圍在中間聽他瞎講,倒是襯得場面更加嘈雜。

  「孽障!」柳五津與路政正在一旁微笑看著,哪料到諸葛其誰突然對著海逐浪劈頭罵了一句,直把眾位罵傻了……「怎麼?我的姻緣?不會那麼慘吧?」海逐浪大驚失色。

  「真是孽障!姻緣被人硬生生拉過去也就算了,偏巧那個女人強行霸佔了你的心,卻對你沒有一點意!孽障!孽障!」他怒其不爭地罵,海逐浪面如土色:「我,我,我這麼倒霉?姻緣刀要被人強行奪走,連姻緣也要被人強行霸佔?」

  海逐浪頃刻間垂頭喪氣,他才問罷,人群中便響起個小女孩的聲音:「諸葛前輩能算到我師兄和流年姐姐何時成親麼?」原來是賀蘭山那個小八卦所問,黔西之亂想必快要平定,否則船王與流年二人也不會出現此地。

  作為同行的船王與諸葛其誰對視一眼,諸葛帶著和藹的笑容,輕聲回答:「這姻緣,不需老夫計算,你師兄自己,便能掌握。」

  「流年姐姐大喜啊!」賀蘭山猜了出來,開心地笑。「蘭山實在是愛管閒事。」流年笑著說,「怎麼不問一問自己的姻緣?」

  諸葛其誰與船王皆有色變,卻不曾被任何人察覺。船王輕咳一聲,諸葛其誰嘆了口氣:「小姑娘將來,會與三位英雄人物有姻緣上的糾葛……無奈……那三人,不知誰才是姑娘歸宿……」

  柳五津老遠聽到賀蘭山的姻緣這麼強,飛一般地跑出去衝到自己女兒後面,忙不迭地攛掇她:「快,快,問問老神仙你和天驕……」柳聞因臉上少有的緋紅色:「不必問啦,不必問天驕。」「咦,聞因什麼時候竟害羞起來了?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徐轅哥哥何時娶你去雲霧山麼?」柳五津笑著問。柳聞因卻正色說:「不必問啦,說了不必問了。」竟然反常的冷靜,叫柳五津真是摸不著頭腦。

  「奇怪了,這麼熱鬧的地方,怎麼少了個人呢?」柳五津環顧四周,是啊,有個人最應該和海逐浪左右呼應,不離不棄地一起出現在熱鬧場景裡了,「鳳簫吟呢,跑哪裡去了?」聞因回過神來:「哦,雲姐姐要回貴陽城裡去了,林阡哥哥和盟主一起送她。」父女倆對話完,先一陣沉默,忽然異口同聲地嘆:「真好啊,真羨慕啊……」

  柳五津哈哈笑,嘮叨說:「羨慕別人?那剛才還制止爹幫你問姻緣。」

  「用不著爹你操心,反正……姻緣的事情,強求不來。」聞因罕見的露出文靜一面,似乎是有心事。

  

  有些人,愛得痛苦也甜。

  有些人,愛得簡單卻隨意。

  還有些人,愛得痛快又激烈。

  如玉澤,如雲煙,如吟兒,真的全都是他林阡要用命去護的女子。

  雖然,和玉澤有太多無法詮釋的憂傷過往,雖然,和雲煙有太多難以承諾的未來方向,雖然,和吟兒有太多無望計算的糊塗賬。

  林美材當然不會知道,他在最後一刀流露出的淺笑意義,那是事過境遷之後想通的意義,玉澤和宋賢,再也不是心魔,只不過是一個,即將要打開的心結而已。

  「你竟然在靨銷魂的邪術下,都沒有介懷宋賢的背叛……」戰勝回來,吳越既喜悅又不解地問他。

  「新嶼,沒有誰背叛誰,只有誰不理解誰。」其實,不是宋賢玉澤背叛他,只是因為,他不理解他們倆。

  幾個月過去,與白帝城心境早已不一樣。當戰念不再走火入魔,當日子也不再紛紛擾擾,慶元五年的一月,真是他林阡生命裡最好的時光。

  「雲煙姐姐真的要回貴陽城裡去嗎?真是不大情願,我要吃不下飯了。」吟兒嘆氣,她也不想和雲煙作別,不過想想,戰事就快結束了,這次也只是小別罷了。

  「我也不想放行啊,你雲煙姐姐曬的被子都跟別人曬的不一樣,就是特別好睡。」勝南笑著說。

  雲煙聽了止不住地笑:「我真想賴著不走,伺候盟主就餐,盟王就寢呢。」

  「那麼,雲煙姐姐可以不走嗎?」吟兒問勝南。

  「還是回去吧,她本就不該來。」勝南微笑回答。

  「我留在這裡,勝南也不安心,還是回去的好。」雲煙點頭,「你們兩個,要當心啊,越到最後,越要注意自身安全。」

  「等等。」勝南忽然把她拉住,輕輕撥開她頭髮,他真是眼尖:「怎麼有根白髮啊?才十八九歲,就生白髮了?」

  吟兒噗嗤一笑:「不察紅顏已白鬢。」

  「不要拔了它,等勝南也生了第一根白髮,就是標準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了。」雲煙的笑容裡,有種吟兒至今還奢求不來的幸福。

  吟兒忽然一怔而失神:到也真的想,讓勝南看見我長白頭髮。

  臨別散心,正依依不捨,忽然迎面馬蹄聲疾,在沈家寨森嚴守衛之內,只可能出現自己人,但為防萬一,勝南吟兒還是不改臨敵警戒。

  「林少俠,盟主,好消息啊!」數騎於勝南吟兒身旁止步,顯然遠遠就認出了路旁的他倆。

  「幾位是?」吟兒一怔,好消息?

  「盟主,在下是大理鐵膽陸家的舊部,現今在石城郡駐守。幾個月前,咱們也在黔西停留過。」為首那個笑容滿面,的確有些熟稔,「前幾日我們石城郡攔截到了林少俠所托的藍家老小,他們雖然一直躲避,但終於被咱們說服了,藍家小姐已經到了貴陽城郊安全之地,等候與林少俠一見!」

  三人皆是一驚,雲煙輕聲在勝南耳邊笑著說:「看來,我有藉口再留了。」

  吟兒噙淚聽著這樣的喜訊,阡終於如日中天了,他,本就應該得到世間一切最好的,最光榮的,和最精彩的。

  藍玉澤雲煙姐姐還有她林念昔都最愛的英雄、她們本都應無怨無悔跟隨一世的男人、林阡,何妨直上命之巔。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6:08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