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66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3:48
第310章 挽天河,洗膏血(1)榮辱

    晝夜輪迴。

  數不盡這一日之內,反反覆覆、大大小小究竟歷經了多少場戰事,也記不清敵我雙方的人馬,陸陸續續、先先後後到底折損了多少批,又擴充了多少次……

  吟兒卻清楚地瞭解,儘管爭鬥到此刻還沒有偃旗息鼓,敵人著實已經是負隅頑抗。因為,戰線已從寧孝容的寒潭,被抗金聯盟迫退到魔王的老巢,這場由金北提前的決戰,終於被抗金聯盟合力扭轉回探路之旅的起點,聯盟完勝指日可待!

  便要與勝南榮辱與共,把他們的目標一一摧毀!

  

  天色向晚,暮靄不絕,吟兒策馬,從駐軍之地遙看魔門迷宮,其中充斥著比濃雲井少很多的薄霧。霧也許真就生自濃雲井,然而這一戰,再也與濃雲井無緣。

  當濃雲井不再被兵馬叨擾,意味著寧孝容可以置身事外,吟兒輕輕一笑,終於懂了:謝謝你勝南,謝謝你把這戰地之殤轉變成了曲水流觴。屬於魔門的該還給魔門,擊潰了那些我們該對抗的,才是我們的榮耀。

  那些我們該對抗的,金北,還有後來增援的金南人……是我們永恆的敵人。

  也就是在這一場本該屬於正邪雙方的拓荒之戰裡,吟兒看清楚金北金南的險惡,也油然而生一種真正的敵意。對金人的戰念,自從跟隨勝南那天起,就在吟兒心頭根深蒂固,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堅定。她以為這是對的,她以為什麼事她都應該和勝南想得一樣……

  因此,吟兒這一次,前所未有的投入,她有把握:金北輸定了,魔王也再也溜不走,林美材最後可以依賴的迷宮屏障,宋賢曾經不止一次闖進去。探路之旅,上一次由他兄弟二人單獨而入,只因那時宋賢失憶,惟勝南有能力駕馭,而如今宋賢顯然歸順,該代勝南做的,只要有能力去做,不僅吟兒甘之如飴,相信諸將都萬死不辭。

  迷宮之行,現今便由宋賢、葉文暄與厲風行三者擔當先驅,說來也巧,這幾位,都是昔日九分天下。冥冥之中,「榮辱與共」的諾言,竟由九分天下最先履行。

  當探路全權交給宋賢,金北則由越風吟兒領軍對抗,而金南支援的幾路大軍,便待吳越著手擊潰——陳鑄、完顏猛烈、小王爺、東方雨,他們的出現,曾替金北挽回了片刻形勢,尤其是那位驍勇無敵的小王爺,降臨戰局之時銳不可當,然而,再勇猛,不也還是敗了?紅襖寨的吳當家,不愧是天生的將帥之才,一旦恢復了平日的作戰狀態,金南再添多少大軍也不是對手。此刻,小王爺等兵馬,已被吳越與海逐浪、莫非聯手,迫得節節敗退。正因金南援軍潰不成軍,金北勁敵大勢已去,吟兒才這般的遊刃有餘。

  微笑著,在沒有阡的戰場上,要給聯盟展現出一個同樣勝券在握的領袖,就要時刻保持冷靜的心境和輕鬆的心態。

  那些答應阡的,一定要兌現……吟兒攥緊惜音劍:勝南,這一戰,依舊是你運籌帷幄,不同的是,我獨自來經歷刀光劍影。

  霧輕拂過戰局中吟兒的臉,有雨營造出的感覺,也模糊,也濕潤,卻無聲。

  

  尚記得幾個時辰之前,諸將曾趁著作戰間隙,藉著與阡敘說軍情的名義去探望他。不過那時阡已經睡去,對周圍一切並不清醒。

  「盟王脈象異常,實在費解……」「不瞞盟主姐姐,林大哥刀傷很重,恐怕……」包括賀蘭山在內所有的大夫,都無法診斷阡的怪病。「不過盟王適才說,不必擔心他,他三日之內,必定重返戰場。」「可是……」賀蘭山的神情告訴吟兒,她不信阡能活下去,這方面,阡不是權威,她才是。

  「不用說『可是』。既然勝南三日之內重返戰場,那便對外宣稱,盟王傷勢無礙。」吟兒下令。

  吳越聽罷,卻是帶著苦痛側過頭站在營帳的一隅沉默不語,為何苦痛,吟兒清楚,那是屬於兄弟間的相互瞭解和愛,最在乎的人,往往都什麼都不說。

  而宋賢在離去之前,也曾探望過阡,宋賢離開時眼眶通紅,低聲對勝南說:「無勝南,與何人共醉殺敵?」吟兒那時就在營帳裡,聽到了這句話,不知阡有沒有聽得見。

  應該聽見了吧,你林勝南,和楊宋賢,不僅今生今世是兄弟,而且生生世世是兄弟……

  凱旋後吟兒從戰場退下,眉間才襲上一絲憂愁: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不知道勝南現在的情形怎樣……

  帶著疼惜的心情,再一次走到阡營帳裡去。忽略了充斥於耳的廝殺聲,也淡忘了帳外的兵荒馬亂,當看見阡。

  真奇怪,亂世中,有人會給她這麼妥帖和安全的感覺,就算這個人,現在暫時失去了他的戰力和氣勢。

  她就這樣安靜看著他,靠近他,陪伴他,抓緊和他一起的時間。不悲傷,她早就發現了,每次只有在和戰爭相關的地方,他才完完全全地屬於她。

  「咦?」是剛剛好嗎?他忽然睜開眼睛,轉過頭來看到她靜坐於側:「吟兒?」

  「是,是我。」她趕緊把頭湊過去,「你想問戰事如何?不用擔憂,金北金南已經敗了,吳當家和越風正在收拾殘局,過片刻便來見你。」

  「嗯。」阡微笑著,似乎並不在意這些,卻問她,「聽說……你半個時辰前,和楚風流劍斗,敗了她?」

  吟兒一愣:「大約有了三個時辰了吧……沒什麼好吃驚,她的劍法,本就沒有我高強……」

  阡笑聽這狂傲,聲音很低:「三個時辰?哦,原來,我又睡了一次……」

  「你好像,對軍情不甚關心?」她一愣。

  「用不著問軍情,要指揮戰事的領袖都已經坐在我身邊了,還要捷報作甚,你自己不就是捷報?」阡笑著,凝神看著吟兒,「吟兒,今天這一身藍衣,竟有些女領袖的風範。」

  吟兒一怔,低下頭去摸索:「啊?難道我只有穿藍衣,才有女領袖的風範?」

  阡自知失語,一笑:「那倒不是,也許是許久沒有見你了,光看見楚風流的威風……」他說話,卻明顯不甚連貫,聲音還越來越小,吟兒不仔細聽就聽不見。

  吟兒見阡精神時好時壞、堅持著跟她敷衍了兩句又要昏睡,心如刀割。雖然,他說三日之內必能重返戰場,但是,這次,傷他的是金北赫赫有名的第一薛煥和第二軒轅。從諸將推測以及金北風傳裡,她也知阡的經歷裡少不了楚風流……

  「勝南……勝南,還活著?」片刻後,她又一次感應不出他的氣息。

  「嗯,想睡一睡,我看,新嶼他們不會很快……」他疲倦地睜開眼,又閉上。

  「不,不要睡。」她即刻被這句話所驚,情不自禁站起身來,「若是你突然間……我……」生死關頭,真情流露,吟兒其實什麼都不必說,阡都知道。

  「那,你守著我。」他伸出右手,把她因為驚慌而顫抖的手牽來、好好擱在自己左腕上,微微一笑,「我不死,脈搏還在跳,我就還活著。」

  「脈搏,還在跳……」她感應得到他的脈搏,恐懼才略微有些消除。

  「留在這裡,一直守著我……」

  她拚命點頭接受這命令,一刻也不會錯過他的脈搏,也根本就不敢坐下。

  她看著他蹙眉——他原來也有不加掩飾的時候啊,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沒有防備,不像應對軒轅九燁那麼警戒。後知後覺,吟兒才知寧孝容敬酒暗藏玄機,當時軒轅想要的戰利品,不過就是阡的一瞬蹙眉,一絲猶豫罷了,只要這一瞬和一絲,足以引起寧孝容和魔門諸將的疏離,可是阡卻真的太厲害,陪著毒蛇,從頭繞到尾,堅守著所有他的真實感受,現在這些感受,卻可以輕易對她流露……

  她看著他握著她的手,像個孩子一樣睡了過去,她看著他眉頭逐漸舒展開來,她不禁也破涕為笑,好險,好險。她就知道,阡會撐下去的,阡不會走的,如果阡都走了,那還有誰會熱愛聯盟,還有誰會留在南宋……

  她看著他睡相越來越乖,一失神,忽然想,如果能一輩子這樣該多好啊,就算,勝南只在戰場上專屬於她,可是有了勝南,何必再去管那兵荒馬亂,人群裡我們是盟王和盟主,離開人群,我們可以這般滿足地相處……

  陡然,她從幻境裡驚醒,心一顫,就在她沒有察覺的某個瞬間,勝南的手開始極速地降溫,不,他的睡相很不對,雖然面容安寧,可是這種安寧,只有死了的人才會有……吟兒不是自己嚇自己,她不該走神的,他睡著了不蹙眉了,只因為他已經沒有思想沒有知覺了!

  再也摸不著他的脈搏,她恐懼得只感受得到自己的脈搏……那一刻,真想停止了自己的命去聽他的,無奈為什麼,他連這個信號都不給了?真的死了?

  吟兒克制自己切勿慌張:呼吸停止,脈搏停止了,還有心跳的……手忙腳亂去聽他心跳……聽不到?當然聽不到了,她靠近的是他的右胸啊……吟兒滿頭冷汗,只有這一個機會了,只有最後一個機會了……

  那就是崩潰吧,灰飛湮滅、精疲力竭、失聲,失聰,失去思維,只剩下能看見他的雙眼,只剩下也許還能挽留他的氣力。吟兒迫不及待地要去聽他心跳,爬到他褥上去毫不避忌,伏在他心口越貼越緊,吟兒的淚掛在眼角,終於沒有流下,還好,還好,還有溫度,還有心跳,還有呢……那就還有接下來,還有聯盟的未來,和,和我們的未來……

  吟兒一顆心大起大落,那在戰場上的極度堅強和高傲,撐得太久,到阡心口上,全部變成最真實的疼痛,以至於靠在他心上,遲遲不肯移開:「謝謝你還在,謝謝你還在,飲恨刀的使命,不止你一個人承擔,但沒有你在,什麼都沒有用,勝南,我們需要你……」

  

  一帳之隔是戰場。

  只有和他一起的時候,她才漠不關心凶險,不屑一顧威脅。

  

  帳外塵土飛揚,攜掩月刀策馬急奔而返的海逐浪,一路神經緊繃,心頭好生記掛:「希望敵人不要無恥到那種地步,現在尋來刺殺林兄弟……」

  告捷了就安全了?當然不可能,這殺機四伏的戰場,在聯盟取得壓倒性勝利的時候,阡落腳的地方,就更有可能最惹眼,最危險……下一刻,誰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凶險隨時隨地都會找上門來,誰教他林阡是中流砥柱?

  海將軍心中焦慮,一等戰事告捷,就不加喘息離開隊伍直往回趕,一眾麾下都好生納悶,從來都只見海將軍一馬當先衝鋒陷陣的,今天竟迫不及待地撤了。

  凶險果真被海逐浪料中,這一路回來,靠近阡營帳的地方,真就有不少可疑人物出沒,海將軍眼疾手快,見一個除一個,有多遠監視多遠。環行一週,海將軍確保近處再無危險,下得馬來,正欲上前,卻看幾個守衛,鬼鬼祟祟在帳外看著什麼,其中有個正是麾下「大嘴張」,海將軍不禁奇道:「大嘴張你們在看什麼?」

  大嘴張啊了一聲,趕緊和那幾個守衛一同散了,重新排列。

  「看你們如何擔當這玩忽職守的罪?!」海將軍慍怒著,這種錯誤,怎可以發生在短刀谷的將士身上,何況還是這種緊要關頭?

  「若有下次,軍法處置!」海將軍少有的嚴厲。

  大嘴張面紅耳赤站著,點頭如雞啄米。但見海將軍上前一步,趕緊制止道:「將軍,還是不要進去了吧……盟主在裡面,將軍去不大好……」

  「有什麼不大好?正好我有事向盟主稟報!」海逐浪自然不解風情,「你好好在外面守著,出什麼事我拿你問罪!」

  「是!」大嘴張退後一步。

  「盟主,楊宋賢幾位少俠遣人來報,迷宮之內……」海逐浪掀開簾帳,一邊掀一邊舌頭打結,「盟主!你怎麼在,在……強……強……」他能看到吟兒整個人伏在阡的身上,想到的第一個詞就是想了半天沒想通吟兒到底在做什麼,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吟兒一驚而醒,從阡的心口移開,慢慢爬坐起來,海逐浪失神望著這一幕:「#¥@%……」看吟兒表情無辜,海將軍尷尬不已。

  「海將軍,你別走。」吟兒忽然表情嚴肅地對他說。

  「我還是走吧……你們,要不你們,繼續?繼續?」海逐浪壞笑著,欲退出去。

  「別動。」她重申之時,海逐浪驀地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殺氣於不遠處生成。瞬即,數道巨力齊齊破帳,直灌而入全衝向吟兒一個方向,自以為有十足把握暗殺得了阡,卻忽略了盟主手中凌厲玉劍。

  這幾個刺客膽大包天,速力非凡,理應都是精挑細選,來得太快,吟兒根本不及下床應敵,只得一手緊攥著阡,一手與先行者對戰,三招以上,才將之中一人擊斃,緩得一緩,海逐浪與一眾守衛皆入帳以護阡吟,將那群刺客盡數拆分了,無奈海逐浪接下第一刀,方察覺這群不是普通刺客,來歷絕對不凡,對方一刀砍在自己刀上,竟感覺比今天在戰場上遇過的葉不寐、羅洌武功還要高強,心念一動,對方身形,竟還有些熟稔,彷彿,在何處見過……

  個個都是一流高手,且從武功上看,絕對不屬於金北金南或魔門!第四方敵人,他們究竟來自何處……海逐浪暗叫不好,雖然守衛勝南的兵力也是百里挑一,卻明顯不敵來人。這刺殺,來得又快又險,又未免太準……

  敵人佈局精密,攻勢狠辣,帳中兵衛,皆覺吃力。儘管越風吳越都離此不遠,海逐浪卻有些吃不準,在他們到來之前,憑最近處的這群守衛,能抵擋得了這些遠勝於他們的高手第一波尖銳衝擊?

  「要活命的全部退下,我們只要林阡一個!」海逐浪面前此人,不僅身形熟悉,聲音也尤其親近。海將軍心一凜:天啊,難道是他?!

  不錯,是他,蘇慕離,唯有此人,威嚴無限可及其父!他的父親——蘇降雪……

  蘇慕離只一句,海逐浪不寒而慄,諸守衛自亂陣腳!他們當然不可能丟下阡,可是再留在這裡,真的只有送命的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蘇降雪,他為了除去阡的性命,已經不惜派出了他最得意的兒子?!

  海逐浪心寒,不僅是為了蘇慕離的來勢洶洶,而且,是為了一個事實:這麼說來,蘇降雪暗算林兄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直到這次,竟以最厲害的兒子來鋌而走險!再深入一想,蘇降雪如果再不得手,總有一天,甚至會親自出馬!?

  是啊,審時度勢的蘇降雪,他不可能覺察不到,他在攀登權力高峰的同時出現的最有可能的對手是飲恨刀林阡!且不談蘇降雪是從何時起關注阡的,也許都不必刻意去關注,他聽得見有關阡的一切……海逐浪冷笑著,原來,蘇降雪也會害怕的……

  「來得好!來了你們就走不了!」吟兒厲聲道,說的同時,又一劍制衡三敵,「諸位就讓他們看一看,我抗金聯盟無論哪一個兵將,都不會在敵人強大的同時先對自己投降!把他們全都關在這裡,一個都不放!」

  「說得對,不過就是七八個難纏的,咱們打不敗,還牽制不了麼?!」海將軍亦立即舞刀拖住兩個殺機畢露的敵人,心知這一戰不僅是時間之戰,更是信心之戰,「切不可被他們嚇怕了!」

  「把這群刺客全部收拾在這裡!」諸將鬥志高漲,爭先恐後去挑戰來人,驟即將刺客沖散,各個擊破,分而殲之。

  蘇慕離明顯未曾想過,這樣迅疾有勢的下馬威竟然也會失效,不僅麾下被沖散,連先行刺殺林阡的三員猛將也盡數被阡身旁少女打退,眼神突變,刀上已聚滿真力:「是你自己要陪林阡一起死,怨不得我!」

  話音未落,海逐浪已不顧一切沖上前來,飛快地接下蘇慕離這一刀,面色凶狠地看著蘇慕離,海逐浪壓低聲音回覆他的驚詫:「蘇將軍,請不要自取其辱!」

  驚見海逐浪反常的恐怖表情,蘇慕離不禁一怔,提刀後退一步,冷道:「若不退下,莫怪我不念舊情。」

  「若林兄弟出事,你我之間,縱有情義也是虛偽。」海將軍冷笑著回答,卻坦然。逐浪知道蘇慕離既然能來就必定出得去,憑自己一定抓捕不了他,卻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他傷害阡和吟兒,捍衛之心早已有之:「蘇將軍,有我抗金聯盟在,你想取他性命,恐怕不會那麼輕易!」

  蘇慕離冷冷推敲這個不應存在的事實:「你抗金聯盟?!你海逐浪,竟也會有歸屬之地?」

  「逐浪以前,的確不願意歸屬任何地方,只因沒有哪裡,給我踏實的感覺。離開半刻,都歸心似箭。」海逐浪笑起來,竟被自己說的感動,「那也許,就是盟主說的榮辱與共吧,我說不出來,可是覺得貼切。而且還覺得,我海逐浪活得越來越年輕了,彷彿以前又重複了一次少年時……」

  蘇慕離驚愕地聽著,聽不懂,轉過頭去,看阡最近側又已伏斃數刺客,才知阡身側少女正是海逐浪話中盟主,雖然早聽說過盟主威名,不親眼一見,根本不願相信。僵持片刻,形勢時不我待,帳外忽然馬蹄聲激、戰意沸騰,已全都是屬於抗金聯盟的鼎盛。

  「撤!」吳越越風大軍凱旋將至,所幸蘇慕離下令及時,才能保證順利撤退,儘管如此,依舊在盟主手上摺損了五六員猛將。

  

  風平浪靜。諸將於阡帳外聚集,思及適才百密一疏,不由得大呼有驚無險,幸好吳越越風幾乎是隨刻就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當即吳越重新部署防衛,越風馬不停蹄領軍追趕而去,不刻,眾人心頭波瀾逐漸平息,柳五津亦聞訊趕至。

  「這是適才截住的三個。」越風將三大刺客生擒了帶到柳五津面前來,撫今鞭真乃神器也,柳五津面露奇色,這三大刺客他都認得,皆是蘇降雪帳下紅人,論單打獨鬥,都在短刀谷zhan有一席之地。

  「交由盟主來審問。」越風說的同時,往人群裡搜索吟兒的影子。

  「不必審問,這幾個我都認得。」柳五津搖頭,「蘇降雪,他還是動手了。」

  「蘇降雪?短刀谷傳言非虛?」吳越義憤填膺,「他竟趁人之危到這個地步?」

  「幸好你們來得及時,我短刀谷兵衛,無一人傷亡。」柳五津帶讚許眼光看越風與吳越二人。

  「這功勞也得由盟主分攤呢,適才若不是盟主她臨危不亂、鼓勵咱們堅持,我們未必抵擋得了那突如其來。」海逐浪道。

  「盟主,自是也要大加讚賞的。」柳五津點點頭。

  「無良馬賊,你短刀谷也真是怪異,每次作戰剛一半就開始論功行賞。」吟兒聽得了這一句,微笑著從營帳中走出,「不過這回你們可就都錯了,功勞最大的還屬你短刀谷的兵衛,若不是有他們相助,敵人十幾個打我一個,我可就吃了大虧。」說的同時,吟兒走到人群深處去某個人的面前,遞上一把刀去,群雄視線雲集,如果看得沒錯,吟兒現在面對著的,正是今晨由勝南半壺酒釋亂時收服的小將范遇,群雄皆不解何故。

  「如果我沒有記錯,除了短刀谷兵衛之外,拚死護衛勝南的還有你一個,范將軍,這是你遺落的刀,我代勝南謝謝你。」

  「不礙事,盟主,我們都是為了林少俠。」范遇難為情地笑笑,接過她親手呈上的刀,「范遇也謝謝盟主,原不指望這把刀能從敵人手裡搶回來。」

  輝煌而融洽,她知道阡已經幫她也到達了巔峰,她的抗金聯盟,反對她的聲音、諷刺她的言行,已經少之又少,真幸福,她分享著阡每一次榮耀,阡也見證了她的每一次成長。

  「不過……」柳五津皺著眉頭,環視了一週。「雖然蘇降雪下手一貫神不知鬼不覺,我們也不應當防衛得那樣鬆懈,剛剛的事情,勢必還要調查下去。」

  大嘴張身邊某兵衛低下頭去嘟囔:「誰叫盟主那麼大膽,竟爬到了盟王床上去?」「是啊。」大嘴張的聲音巨大,「不僅爬到他床上了,還壓在他身上了……我們就是等著看嘛……」

  群雄盡皆面面相覷,吟兒臉上一紅,窘迫無語,海逐浪連連向大嘴張吹鬍子瞪眼,示意他住嘴,否則抹他脖子。

  越風不知怎的,聽見的時候非但少了先前的感傷,反倒多了些釋懷,不禁一笑,吟兒啊吟兒,我是時候,從你的故事裡退出去了吧,你不僅僅是需要保護的孩子了,只有林阡一個人懂,你不止要保護,還要扶持:「對了,林阡他,怎麼樣了?」

  「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吟兒說,「多給他聽些捷報,他會好得更快些。」

  「那敢情快了。咱們這聯盟,可以什麼都缺,獨獨不缺捷報!」吳越終於流露出一絲笑來,吟兒一愣,縱然是吳當家,在敘說勝南和他關係的時候,也不再侷限於紅襖寨……

  「好,戰事再更多一點,捷報就更頻繁些!」海將軍即刻接茬。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8 14:4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4:36
第311章 挽天河,洗膏血(2)分弓

    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

  也是這一日的黃昏,當幾里外兵馬咆哮不絕,濃雲井卻從戰爭中逃離,安逸一如往常。

  「教主,你來了。」夕陽前的寧孝容,一聽就辨別出腳步聲屬於誰,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來,面向何慧如。

  「不是不能見日光麼?怎地又出來看日落?」慧如輕聲問,略帶驚詫。

  寧孝容病態的臉上掠過一絲無奈的淺笑:「教主,人是會變的吧。」慧如一愣,這依稀,是她何慧如的原話。

  寧孝容嘆了口氣:「教主的心上,總算有了人。其實,上次教主幫盟王索要解藥去救慕容荊棘,孝容便已經知道,教主是愛上這個男人了……教主心裡很清楚,如果繼續像從前一樣、施藥予我寧家不求回報,孝容必將一直感恩於心,可是,教主竟為了他,把這多年的恩情一筆勾銷……」

  「所以,我勾銷了恩情,竟觸動你想要踰越。」慧如冷道,「幸好你悔悟及時,才沒有被奸人利用。差一點,你我都成了金北的犧牲品。」

  「現在悔悟,也並不晚。」寧孝容點頭,「盟王早已是人心所向,據說周邊不少邪後麾下,又陸續有人投靠聯盟而去。」

  「總有一天,這裡不歸附就全都置身事外,不會再有和他抗爭的。」慧如說。

  「教主沒有看錯人,我見盟王以酒釋亂轉危為安,便知他這樣的人,當世難得一遇。」

  慧如一怔而笑:「怎麼?是在迎合我?」

  「不,並非迎合。這些邪後也常常說的,一個人能耐如何,並不是看他最輝煌的時候身邊有多少人,而是看他最低落的時候有多少人不離不棄,邪後原以為自己會達到魔神殿下的境界,可是邪後卻輸了,上次被盟王打傷,邪後身邊的人變得一盤散沙,邪後好生失望,孝容也以為,世上不會有誰能及上魔神殿下了……可是,今天孝容又重新見了一次,當時的盟王,不能動武,身負重傷,然而他一到來,還是可以扭轉形勢,還是會帶給對手恐慌……」

  寧孝容回憶時,面上明顯帶著敬意,「不僅是氣魄膽量,還有他的凝聚力,當他為了每一個人,每一個人也都為了他,這正是邪後追求了半生的。難怪邪後她不願意服輸,邪後她不服輸,正證明了她的在乎……」

  慧如聽著聽著,有些失神:「是啊,她達不到的,都被他做到了……」個性那麼堅硬的邪後……

  「所以,有盟王在,孝容才覺得心安。」孝容說。

  慧如一驚回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心安什麼?」

  「教主,可記得孝容從小心裡就有的那個人嗎,那個人,將來也要歸屬盟王,看到盟王如此,孝容為那人的前程感到心安。」孝容說。

  「從未聽你提起,那人姓甚名誰。」慧如不由得面露驚奇,「他也歸屬盟王?」

  「那人便是,九分天下的寒澤葉……」孝容微微笑,寒澤葉,正在短刀谷裡等著阡。

  慧如一怔,不可思議,但若非如此,寧孝容又怎可能寧願破壞了她寧家規矩定期給寒澤葉解藥……

  「你寧寒兩家,到真是錯綜複雜。」慧如蹙眉,她略知,寧孝容和寒澤葉有殺父之仇。

  「沒有多複雜,愛恨交織罷了。」寧孝容坦然一笑,「我便像是青苔,澤葉卻如陽光,世人都以為,有陽光的地方,苔蘚不可生長,好像陽光和苔蘚是不能共存的吧,可是,世間偏偏有些地方的青苔,不安於陰暗潮濕,還喜歡被陽光照顧到,渴望接觸到陽光,哪怕,就是那麼短短的一瞬……」

  順著寧孝容眼神的方向,慧如驚訝地發現她眼前明暗相間的深林裡,偏偏有陽光的地方才生青苔,孝容喃喃唸著:「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平時聽來不覺微妙,待到應景之時,從另一個角度剖析,方覺其中有超常意象。

  有些事情,當真沒有絕對可言。

  可是,卻有些事情,再含蓄,也明晰。慧如面容裡忽地閃過一絲不捨:盟王和盟主,他們是不是情人,連牽手都用不著,一看就看得出來……

  夜,回歸聯盟,慧如遠遠看著盟主在阡的營前指點戰局,四周圍全是人高馬大血氣方剛的男人家,盟主身處其中毫不失色,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慧如想,真的羨慕她,能跟著盟王,經歷盟王的每一天每一夜,每一次動盪和生死,有盟王的地方,就有她……

  慧如也明白,盟王不會為了誰留下的,這一戰終結了,盟王便離去了,雖然,到哪裡都是他的天下,漂泊一生如他……

  

  戰場,夜半已恢復寧靜。

  寧靜得可以錯把和平當荒涼。

  如果說貴族沒落是因失去權勢,那戰地沒落,是不是因為失去血腥?

  多諷刺,對於旁觀者而言最磅礴的戰爭,對於當局者來講,總是最瘋狂。而當真正回歸沉寂了,又有哪個徵人,承受得了這種心理落差?

  此刻的戰場,正如一塊鋼鐵,鏽跡斑斑,凌落後的斑駁。

  

  好在,他們的敵人不會給他們空虛感,好在,他們的敵人不是那麼不堪一擊——從宋賢等人探路回報便可知曉,金南金北,尚有後備之策,又欲先發制人——「南北前十可能會借助林美材迷宮之中固有的八卦陣,以八位高手來分守八門,實現他們各家武功和八陣陣法統一。」吳越輕聲道,「至少,現在宋賢他們察覺到的是這樣。」

  「前段日子,我和勝南經歷過魔門中類似的八陣,當時只有石陣排列和幻影考驗,沒有高手領兵和迷宮混淆。但陣法是死的,萬變不離其宗。」吟兒說畢,又補充一句,「對了,上回曆經的石八陣,依稀就在這附近不遠。」她早應該發現,這墓室三凶的桃源村,上回還屬敵營,現今已是聯盟駐地。

  「話雖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陣法雖是死的,不同的敵人利用出來卻會有不同的樣式,我想,下一戰的難度,比上一次你二人有過之而不及。」柳五津道。

  「若南北前十和魔門陣法合而為一,威力定然是無窮無盡。」吟兒實事求是,同意柳五津的觀點,「諸位也都明白,南北前十並非等閒,設障來為難我們理所當然。擋道的東西,搬開就是了。」

  諸將皆點頭,險阻難關,是立戰功必經的過程,忽略不得,也不必忽略。

  「南北前十總共有二十個?我來預測看看,會由哪八個分守八陣……」海逐浪揣測。

  「不必預測。」吟兒搖頭,帶著絲諷刺的笑,「南北前十,總共剩下的不到十個而已。八陣,只怕,現在只有八人可用。」

  眾人皆是一驚,是啊,南北前十,早就有大半折損在這幾年阡和他身邊的人的征途上了……

  「聯盟這裡,卻不止八人可用,現如今在迷宮中等候我們的,就有三位九分天下,再挑出五位高手去挑戰南北前十,又有何難?!」吟兒環視四面,「不知有哪位將軍自告奮勇、有十足的信心和實力能給林阡帶回捷報?!」這一句,問的是如斯嚴肅又威風。

  「自是少不了我海逐浪!」海將軍第一個站出來。

  「我也早就答應過你們,要幫你們掃天下。」越風發話之後,無人能搶這個座次。

  「便讓我與宋賢一起,履行對兄弟的承諾。」吳越微笑著,他覆骨金針,也不容置疑是上上之選。

  這麼快,竟少了三個名額?雖估計吟兒發話一定有人會響應,柳五津也沒有料想這麼快就幾乎塵埃落定,一走神,再一個位置,已經被斷絮劍莫非拿下。這幾位,個個都有一技之長無人可及,根本推翻不得,柳五津安慰自己說,沒關係,還有那最後一個,卻一個激靈,不對啊,那最後一個,就更不可能拱手讓人了,那鐵定是鳳簫吟的啊……

  鳳簫吟,以盟主之名,出戰理所當然。柳五津不免也默認:勝南,你小子好福氣,有嬌妻有美眷,還有個旗鼓相當的伴侶浪跡天涯……

  此刻這「玉帳分弓射虜營」的氛圍太獨特,核心僅鳳簫吟一人。柳五津的思緒不禁回到當年雲霧山:天驕,當年你用她作盟主,也許是看中了她因為在雲霧山技壓群雄累積起來的名氣,又也許像別人猜的那樣,你是在警告金人,一個小女孩都能狠狠地收拾他們。可現在,我才見到,真正高明的是你的眼光,是你徐轅,給了鳳簫吟一個名副其實的地位,給了勝南一個無冕之王的威懾……

  「對了,宋賢還說,深入迷宮,需要有精通陣法之人引路,以指點迷津。」吳越話音剛落,海將軍就已然想到了諸葛其誰:「諸葛其誰麼?他說他想要置身事外的,一定不會明著幫我們……難道,我們去將這老頭子綁來?」

  「使不得。」柳五津阻止道,「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陷這些中立的魔人兩難。」

  吟兒點頭,轉頭請教柳五津:「那該如何是好?」

  「去請蘭山的師兄,船王玉門關。」柳五津說。

  「船王?」諸將皆是一怔。

  「若是換成從前,船王可能還樂意幫忙,自從上次林兄血洗魔門之後,船王便和我們鮮有交流。」莫非憶及滿手罪孽時林阡眼神中的邪氣,很理解船王的疏遠,「據說,船王是因為後悔,後悔他幫助林兄殺戮。」

  「不礙事,他會樂意幫我們。」吳越笑而搖頭,其實他的見解一向深刻而精確,「因為林阡,不僅僅是那個會血洗魔門的林阡了。」

  吟兒為吳當家所言而動容,的確如此,勝南為上次的犯罪付出了決心和代價,和寧孝容的那一戰,收效真的很多很廣。憑船王的觀察敏銳和料事如神,對阡的認知,早就不可能片面。

  「不管船王自願或被動,他早就是抗金聯盟的一員。」越風輕聲說,他和船王其實一樣。

  「那就是了,現今萬事俱備,只待船王請來,立即與楊少俠他們會合!」莫非喜道。

  「狠狠地挫一挫那群金人,告訴他們,他們行軍打仗不如老子,論武功照樣比不上!」海逐浪笑道。

  「哼,豈止這些,要給薛煥嘗我王者之刀,要給楚風流下點軟骨散把她禁錮在我們這裡,還要準備些毒酒,給鬼兮兮灌下去!」

  柳五津等人面帶笑容地聽,作風奇特的盟主,雖然她的想法有點異想天開,但說法還真是振奮人心。

  

  「盟主姐姐,林大哥要你去見他,有話要同你講。」整裝待發的吟兒,臨行前被賀蘭山告知,勝南精神有好轉,吟兒心裡自然驚喜。

  蘭山行色匆匆似是有任務在身、立即就往魔村外的方向去了,吟兒雖覺得蹊蹺,卻不曾去幹涉,見到阡,順便給他描述接下來這一戰的艱巨:「這次,我們是集體破陣,和你先前設想的一樣:欲入迷宮破陣,人數編制都有講究,行動配合必須協調。應對邪後的陣法,勢必比諸葛其誰要艱難,因為她聯合了南北前十所有的武功和兵力,除此之外,時間上會更有限制,迷宮中方位也更難辨識……哼,不過對不起她了,她難不倒我們的,我們可是新的九分天下!」

  敘說時,吟兒帶著穩操勝券的表情,聆聽著,勝南由始至終臉上是從容。

  卻聽到她把破陣八將和船王合稱「新九分天下」時,饒是勝南,都不免為之一笑。

  「八陣?」他聽完她對戰局的分析,微微蹙眉,沒有像以前一樣幫她制定計畫,只給了一些提示,「雖然說是八門八陣,未必你們八門都經歷,但要記得,八卦陣可能只是個大局,經行之地,必定還有其餘陣法暗合,數不勝數。邪後擅長製造幻境,陳鑄和軒轅九燁都陰險狡詐,你要處處小心留意。包括你在內的八位,不必事先就定下以誰去應戰敵人中的哪一個,到時候看對手破綻在哪裡,你對症下藥就是。」

  吟兒微笑著,自嘲:「上一回看你忙碌著破陣,我還事不關己袖手旁觀,現在總算是嘗到了報應,早知如此,當時就該好好地跟你拜師學藝。」真巧,她的征途,要面朝著不一樣的敵人,卻順著阡曾經走過的路。冥冥中,這就意味著他和她有牽連。

  「沒關係,師父不在場,師父的師父卻在場了,我聽蘭山說,船王已經來了。有他在,你就等於是掌握了奇門遁甲的精髓,不管八卦陣裡另外暗藏了多少種陣法,都可以有方法去破除。有宋賢,迷宮就算是百折千回也不算什麼威脅,他可是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在探路上。所以這一戰,制勝的關鍵,就在你如何調兵遣將。」阡忽然想起什麼,「最好是把慧如也帶著一起,八門八陣裡,除了馭旗守關之兵將,沿途有猛獸毒障,帶著慧如,你們的障礙會更少些。」

  吟兒明白,勝南沒有參與此戰,也刻意沒有出謀劃策,卻還是、儘可能地替她抹去了枝節,留了她一條捷徑。

  「我們都走了,這裡保護的少之又少。」她欲言又止。

  「你們都出生入死去了,我當然也不好厚著臉皮繼續睡覺,我會保護這裡。」阡笑起來,理解反了她的話。

  「不是要你保護這裡,是這裡沒人保護你……」吟兒臉上一紅,「是說……你要留心刺客,昨天夜裡,就有好幾撥人要刺殺你,有一路還闖了進來。」

  「你是說這幾把刀是嗎?難怪了……」他忽然指向他床頭內側多出來的幾把不屬於他的刀,「昨夜他們估計是想要來刺殺我的,結果不知怎的,竟把他們的武器落在了我的床頭,沒有取我的性命。」

  吟兒臉上虛紅,昨夜她清理了那些刺客的屍體,獨獨忘了自己卸下他們兵器的時候,還賴在阡的床上沒走!吟兒不禁支支唔唔:「這些,這些奇怪的刺客,他們……他們是蘇降雪派來的……」

  「是,是蘇降雪麾下的人馬。」阡輕聲道,「這些武器很有名氣,我或多或少從海逐浪那邊聽說過,留武器的這些人、全都是實打實的將軍元帥,在短刀谷裡排得上座次。」

  「真的?」吟兒又驚又喜,想不到,她一下子就可以去短刀谷排座次了。

  「而且,都是同一脈的親信,昨天刺客的總領,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蘇降雪的長子,蘇慕離。」

  吟兒一愣:「是啊,昨天海將軍與那領頭人還有過對話,提到他是蘇將軍,具體說了什麼沒聽清楚……哦,原來,那人、竟是蘇降雪的兒子?!」

  「如果有過對話,那就十有八九是蘇慕離了。」阡嘆息,「海逐浪雖然沒怎麼細緻地講過他和蘇降雪那邊的關係,也可以推測得出,他和蘇慕離一定有過好一陣子的交情。海逐浪那種人,巴不得和誰都稱兄道弟推心置腹的,別看他平時那麼開朗隨意,一旦當了真,會比誰都重情重義。想必,昨夜形勢逼迫他和蘇慕離為敵,他心頭一定不怎麼好過。」

  「是啊,海將軍的確不好過,後來一直都心事重重,原來是因為蘇慕離的緣故?哦,我明白了……咦,勝南,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吟兒摸摸後腦勺,「到底昨天夜裡昏過去的人是我還是你啊?我原本,還準備把昨夜的事情當故事和你描述描述,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了……」

  阡無辜地看著她:「可是,有些事情我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比如,他們為什麼把兵器落在了我的床頭,靠這麼近都不殺我,他們是真的傻了,還是當時我床上有什麼可怖之物?實在費解……你可知道麼?」

  可怖之物……窘……

  沉默片刻,無謊可諏,三十六計走為上,可怖之物藉著出發之機,拔腿就跑。

  留下可憐的勝南在營帳裡觀刀自言自語:「贈刀癖?短刀谷的人,都有贈刀癖?」繞來繞去沒想明白,苦了那麼聰明的腦袋。

  冥想之時,柳五津面帶笑容,帶來吟兒率眾離開的消息。接鏑卷甲赴陣首,諸將想必都期盼已久。

  「勝南,現如今,你的主力,全都進入了迷宮範圍。」五津說。

  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這當然是阡的主力,他的精銳,他的勁旅。

  「大勢所趨,魔村外也無人可亂。」阡知柳五津擔憂慕容荊棘異心,「慕容荊棘動機雖有,卻沒有時機。」

  「的確,大勢所趨。」柳五津點頭,「你倒是可以正好藉著這幾日時間養精蓄銳,把破陣的事情都交給盟主他們處理。」

  阡一笑,忽然讚道:「不得不佩服軒轅九燁的手段,借完了寧孝容的寒潭寒屍,立即就借邪後的迷宮機關。這條毒蛇,不僅攻心厲害,還善假於物。」

  柳五津一愣,也笑起來:「日前一戰,軒轅九燁借了寧孝容的寒潭,你卻借了寧孝容的濃雲井,也算是平分秋色。」

  「現在他借邪後的迷宮八陣牽制我的人,到是提醒了我,可以借墓室三凶的五行八卦陣來羈絆他的人。」阡似乎、已經在著手另一戰。

  柳五津不禁一愕:「你也想設陣先發制人一次?你是說,什麼時候?」

  「現在。」

  「現在?」柳五津瞠目結舌。現在敵我雙方主力全在魔門裡呢,有誰會來入阡之局?何況,他現在還是個重傷之人,就算能請來敵人,又將如何奉陪到底?

  「沒錯,現在。」阡淺笑,他即將部署的戰場,就在軒轅九燁安排戰場的一旁,不主導,卻關鍵。

  

  此心永屬戰地,冷寂過後是澎湃。

  新嶼,宋賢,我們共同的理想,已然天涯成咫尺。二十年出生入死,哪一戰少得了我們三兄弟任何一個?!

  吟兒,我其實對你有過承諾,你的理想,決不落空!每一戰,我都會一直在你的身邊……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4:36
第312章 挽天河,洗膏血(3)戰角

    至於迷宮之境,道遠且難,縈迴盤錯,繚亂紛繁,且不論苦寒天沿途有雲霧毗鄰、風雷作伴,即便晴明天,單憑這密集縱橫,也可自成天塹。

  近樹重圍、遠岫斜抱,於人有擁擠壓抑之印象,似是造物者隱約警告:任你是聯翩萬馬無數,也知覆滿天地的是自然而非人力,山河而非軍麾。

  許是行軍神速,抑或迷宮固有,竟覺經行景物似有靈性、可懸空移動、自行置換,錯覺裡滿目石樹能飄散,恍惚間一山放出一山攔,神幻如是。而其格局,一望無邊,八陣屬性,若隱若現。

  吟兒心被震撼:不愧是天塹。這迷宮,彷彿擁有種窮盡一生都無法道全的力量——就算楊宋賢曾屢次突破過之中迷霧、險陣、機關、密室,就算邪後她想要將迷宮全盤更改但苦於有心無力,就算時間倉促實力有限、魔人連改道都沒有機會——

  天塹就是天塹,用不著修改,填補之後,依舊能在第一眼,直接驚心動魄。

  

  風起。

  吟兒耳朵一動,下一刻,一路風景,恐怕就要被千軍萬馬替代……

  群雄亦幾乎同時聽出異動,瞬間劍拔弩張——

  敵軍突如其來,氣騰勢飛,部署嚴密,列陣迅疾,頃刻間從無到有,從散到聚,從寒到熱,無人發號施令,卻足見策劃良久,殊死一搏也!若非聯盟有備而來,恐怕會淪陷於這難以預料的動盪混茫之中,被敵軍衝擊而潰。

  當金南第五,身懷移形換影絕技的完顏猛烈領軍陣列於前,證實了聯盟關於八門八陣的預料:對於邪後而言,「迷宮不復迷宮」這一缺漏,已經被南北前十的武功悄然填補。是陰差陽錯,還是大勢所趨?如果抗金聯盟不是這樣的一往無前,也許邪後和金人不會在最終達到合作……

  「正北休門,屬吉門。」船王道。吟兒點頭,完顏猛烈,才第一關第一門而已。

  聯盟兵將被敵軍氣勢所激,爭先恐後欲與對方一較高下,敵軍愈振作,聯盟士氣愈高漲。戰意當然要被挑起,這群敵人,好歹是曾經的手下敗將,是時候該再續一戰!

  「奇怪,怎地僅此一處,敵人兵馬便如此充足?」吟兒略有疑惑。交戈之初,估測得出聯盟與八陣勢均力敵。敵軍人馬裝備超乎想像,不似先前傳言「金人無深入之兵,魔門無可用之將」。

  「虛張聲勢,想必這是金人的疑兵之計,以假隱真。」文暄說,「他們最先給我們展現的,必定不能太單薄。」

  「不錯,我見這裡的人馬,只怕要佔了南北前十的半數以上。」吳越點頭,雖不如文暄那般語氣肯定,卻也是經驗之談,敵人實力如何,相信沒人比吳當家清楚。

  吟兒亦覺可信:「那便是了,突破了這八門八陣,餘下的凶險必定不多。」當阡不在身邊,幸好有文暄師兄為軍師,只覺他閱歷要比諸將更多,除卻阡,他最擅長審時度勢,自是軍師首選。

  「破八門,便先從這完顏猛烈開始。」吟兒即刻鼓舞軍心,發號施令,「先破休門,以揚軍威!」

  「本就是來和他們比武功的。盟主,我來戰他!」海逐浪迫不及待,看那完顏猛烈似有出戰之意,海將軍立即拖刀迎面而去,見海將軍氣勢不凡,完顏猛烈不避不讓,攜刀而來,馬上交戈方一回合,陣地塵沙四起飛揚。

  作為金國護國軍第一高手、殿前左副都點檢,完顏猛烈刀法儼然出神入化,瞬間臻入極境,論其迅,述其猛,敘其激,數遍金宋,無幾人實力望其項背,再有移形換影護身,足以將最多刀法最快展現,變幻莫名,尤難捕捉,就是這個敵人,曾三番四次涉足飲恨刀的征途,卻也曾被飲恨刀氣勢擊敗,鎩羽而歸,這一回,群雄眼中的完顏猛烈,明顯又有了新的領悟和進步,敗給阡之後臥薪嘗膽太久,這一掠影的無數刀,是專屬完顏猛烈的厚積薄發!

  形影速移,刀驚全局,風檣陣馬,浩蕩無涯。完顏猛烈,其獨樹一幟的神出鬼沒,配以刀法之盤礴,四句可概括亮色,卻難盡其高妙。

  「包括你在內的八位,不必事先就定下以誰去應戰敵人中的哪一個,到時候看對手破綻在哪裡,你對症下藥就是。」阡說過,這一戰的關鍵,是如何去調兵遣將,儘管海將軍刀法卓絕並不一定會敗給對方,但吟兒看得出,以海將軍來戰完顏猛烈,並非對症下藥,他們時間不多,必須盡快衝破。

  「海將軍且停,此門由吳當家來破。」陣前易將,不帶任何褒貶,吟兒希望這一戰諸將真的都能聽從她,她也相信海將軍會明白她的用意,阡告訴過她,海將軍曠達爽朗,性烈,卻能柔能剛,面子上的事情,海將軍就不會像別人那麼在意。

  便從海將軍和吳當家這更換開始,履行她對阡的承諾——阡看準了她會調兵遣將,信任她;而她,跟著他這麼久,是該學會些知人善用了……

  選吳當家赴戰,吟兒不無緣由。完顏猛烈的所謂破綻,是他再如何迅猛,都辯駁不了一個事實: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他的刀和人只能夠出現一次,儘管他的速度可以模糊對手的眼和心,儘管他的力道使得他的刀彷彿無處不在……

  也許,他的迅猛可以輕而易舉擊敗前來應戰的吳越,但是另一方面,他輸定了。覆骨金針,可以真正地無處不在,充盈於每一寸視線,甚至超前於每一次刀行!

  覆骨金針,橫掃千軍,摧枯拉朽,玄妙絕世。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雄邁,不在刀光劍影的過程裡呈現,而在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然傾訴,別看那暗器鋪天蓋地,其實只是暗器主人武力的遞減而已!

  果不其然,金針之無處不及器無虛發,使刀難有時空可施展,使完顏猛烈無用武之地!吟兒看了數十會合,就明知吳當家贏面有多大,也暗自為吳當家叫好,暗器到此等境界,即便談不上驚天地泣鬼神,也足以馳騁天下無人匹敵。

  「船王說得對,真正是休門,休養生息之門。」吟兒笑著說,「海將軍,養精蓄銳之後,作戰的機會多的是。」

  「調遣得好!盟主說什麼我都遵從!」海將軍果真曠達。

  完顏猛烈且戰且退,由其率領的坎宮朱雀陣亦逐漸有戰敗趨勢,不刻終於聞金收兵,一併退散,雖敗退,卻井然有序,陣型演變自然而然,進無速奔退無遽走,八陣大軍重組輪換,震宮青龍陣儼然驟現。

  

  「第一棍葉不寐在此,哪個敢來!」正東傷門,屬凶門。傷門旺於春,尤其在卯月,由目前正意氣風發的葉不寐來守,的確相契。

  「第一棍?哦,原來那傢伙的棍名就叫第一棍?」海逐浪恍然大悟,「我還說呢,怎麼每次跟他交手他都說你敢不敢接我第一棍!」

  莫非被海逐浪逗得情不自禁地笑起來:「這個人,怕就是想第一想瘋了,雖然俗氣了點,卻挺坦誠。」宋賢忽地憶起同時掉落濃雲井的解濤來,他雖然也孜孜以求武學,卻並不是那麼看重排名。

  葉不寐一出現即刻挑釁,較完顏猛烈要主動得多。有其主必有其僕,葉不寐麾下兵馬,個個也戰力充足躍躍欲試,除卻青龍六陣在大局中的奇兵之效,看得出其間尚暗合棍陣、刀陣、鞭陣之類,滿目威脅。可謂隊間容隊,陣中有陣。

  「海逐浪,莫不是被我第一棍嚇怕了,竟不敢打?」

  「小混混,昨天那一跤摔得舒服嗎!」海逐浪這給人起綽號的惡習,是向盟主學來。葉不寐面色一變:「海逐浪你出來!」

  這回,海將軍是由敵人欽點,吟兒笑而囑託:「辛苦海將軍了,務必要將他擊敗!」

  「那是當然!」海將軍出馬應戰之際,聯盟便由莫非、厲風行、越風分別領軍去破當中小陣,吟兒與宋賢、文暄留於戰局之側,吳當家暫且休整。論領軍破敵,當是小秦淮越風最強,厲風行莫非兩位次之。

  刀棍之爭,三十招內穩態持平,四十招後互有勝負,至五十開外,彼此間險象環生,毫無喘息之機。

  第一身械,力貫棍端,風起雲湧,剛勁狠烈。若評價葉不寐棍法,並無奇絕之處,棍界哪一個高手甚至初學者,可能都會有他表面的那些能力,但,未必會有葉不寐這一股勁頭,因而即便棍掃一大片,都掃得不如葉不寐這樣雷霆千鈞,不如葉不寐這般享受沉溺。像金北傳言那樣:葉不寐握棍時不是什麼高手,一旦順手了掃起來,就絕對是。

  掩月刀行,氣凌鋒前,風走雲散,宣暢開朗。觀海將軍刀法,便和與其相處一樣,輕鬆愉悅,有感豁然開懷,世間便真有如此刀法,痛快寫意,淋漓盡致,非海將軍不能有。吟兒想,縱使是勝南飲恨刀,在這等情境下,也未必單憑氣勢全面超越掩月刀,勝南所謂的「對症下藥」,便是因人而異,深厲淺揭,各人有各人一技之長,無可取代吧……

  

  下一門,巽宮之風陣。

  青天攬月,仙境綿邈,風光旖ni,詩之繁縟。把關之將,北第三解濤。道是有緣或巧合,宋賢適才心中剛念起他來,竟在此門與解濤巧遇,狂詩劍精髓,毫無疑問由潺絲劍領教。

  憑欄小憩,空谷足音,閒雲四卷,潺之清新。不知怎的,自出戰伊始,潺絲劍便招招壓制,劍劍上風,彷彿是抓盡瞭解濤弱點,贏得輕而易舉,破陣之時,宋賢比吳越、海逐浪要輕鬆許多。

  適才兩戰,吳當家與海將軍雖然得勝,但也都戰力下降數倍,證實了南北前十並非浪得虛名,然而諸將剛剛定位南北前十,北第三解濤竟如此不濟,實在是又把眾人想法推翻了一次。吟兒、莫非、葉文暄這幾位劍中高手,明顯看出楊解實力懸殊,都微覺詫異。

  「他今天只出了五成力。」宋賢嘆息著為各位釋疑,「我與他在濃雲井裡比試過,兩天以前,他的劍法,遠遠不止今天這般的風格,狂詩劍的狂放如詩,他終究沒有施展完全……」

  「難怪他的劍法,看起來過於表面……」吟兒領悟。

  莫非疑道:「那他為何不肯施展全力?」

  文暄略有察覺:「解濤是存心放我們過這一關。北第三解濤,應是為了與楊少俠在濃雲井裡並肩作戰的情義。」

  「但我和他有情義嗎?」宋賢困惑地自言自語,「從頭到尾,我們只比了一次劍法,原先我是想幫他脫離薛煥的,不僅沒有幫他,還利用了他去救勝南……由始至終,都是敵人。」

  「那就奇了……」文暄蹙眉,他雖然察覺到一些端倪,卻終於沒有洞悉整個事態。

  亂世中解濤終於逃不開薛煥的身邊,還將要為想要逃跑付出代價,可是混亂裡解濤凜然一笑毫不後悔:那當然不是薛煥誤解的情愫,也不是什麼有情有義,誰也想不到,我解濤引為知己的那個人,被引為知己的時候,是在那一瞬間——

  就是在楊宋賢利用我去救林阡的那一瞬,「對不住了狂詩劍!薛煥,放我們出去!」——楊宋賢他始終記得,我是狂詩劍……那個瞬間,解濤才被徹底地承認和喚醒,他不是薛煥的男寵,不是東方雨口中妖冶嫵媚缺少本色的男人,甚至不是楚風流的激賞「男兒相貌應如是」,而是——狂詩劍,他本應該從一而終的事業,那個瞬間,解濤才有了一種,快樂,快感,歸屬南北前十之後,從未有過的快感……

  這些,他們恐怕都不會知道……

  

  當此時,東南風陣潰退,正西白虎交接,戰勢不衰,兵源不絕。

  若抗金聯盟再順利突破驚門,則八門過半。

  「小師妹,排好他們出戰的次序,我們可以推測出軒轅九燁備戰的思路,看他原先是怎麼想的。」文暄說畢,吟兒心一緊,是啊,三戰已畢,其中暗含著的,不正是軒轅九燁的思路嗎?毒蛇的思路,並非不能揣度……

  其實,毒蛇把稍木訥的完顏猛烈放在第一關輔以虛張聲勢,是引精力旺盛者立刻就挑戰休門主將,精力旺盛者,如海逐浪……如果海逐浪真的就那麼一直戰下去,被完顏猛烈消磨盡體力,待到第二門葉不寐指名挑釁,海逐浪根本不可能退縮,勢必又要應戰,事實上,聯盟也的確找不到誰可以去代替海逐浪來攻克葉不寐。——吟兒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險,毒蛇把完顏猛烈和葉不寐放在最前,一個被動一個主動,都是看準了海逐浪針對攻擊的,以二對一先拖垮最富精力的海將軍……

  很險,毒蛇是看透了海逐浪這一點,「精力旺盛、一馬當先」,如果說,這是海逐浪的罪名。

  「文暄師兄說得極是,其實現在已經破了三門,再積累幾門,理應可以揣測出他們佈陣的思路,也好更快地出謀劃策。」吟兒說,先前,場場戰事都是與阡合作,因為阡戰前對大局形勢就心裡有數,吟兒可以由始至終都胸有成竹,而首度與文暄師兄合作,愈發覺得文暄屬於越戰越明晰,看問題比勝南要慢熱,但很可能會更深入仔細。每一個建議,都來得不早不晚,一針見血。

  「想不到,這麼快已經破了三門。勝南知道了,一定欣喜。」宋賢提起勝南時方有笑容,吳越看得出他有心事,拍拍他的肩:「離開以前,便答應了要帶捷報給他,當然不會食言。」

  「入第一門時,心裡還有些忐忑,現在卻已經在開始期待下一個敵人。」莫非的斷絮劍已然等在手上,「我與南北前十里的那些,還沒有正式交手過,希望他們不要令我失望。」完顏猛烈、葉不寐、解濤,還不知下一位屬誰。

  「莫非你還忐忑過?」海逐浪奇道,「我可是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在期待下一個的,打完八個以後,都不知道下一個期待誰。」

  吟兒笑帶邪惡:「打完八個以後的下一個?顯然期待林美材啊……」海將軍的姻緣刀,還和那女魔頭有牽連。

  越風見吟兒和海逐浪一邊聊天一邊過關斬將已經是習以為常,微微一笑,其實下一個無論是誰,他都會保護好她和她的聯盟,就算,她不屬於他,而她的聯盟,好像也並不是他唯一的歸屬。

  「大家萬不可輕敵。」厲風行忽然制止了鬆懈氣氛的蔓延,看向吟兒,「我們才破了三陣而已,強勁的對手,還在後面。」

  吟兒一邊點頭,一邊略帶驚奇地回看厲風行,從前的他,恃才傲物不談,最大的缺點就是按捺不住輕敵本性,雲霧山對獨孤清絕如是,對她鳳簫吟如是,後來在夔州之役也曾對小王爺如是。但,確確實實是那小王爺的出現,使厲風行不再成為常勝將軍,使厲風行意識到了他自己的不足,使厲風行開始注意取長補短。誰都無法辯駁,小王爺在白帝城一戰是唯一一個沒有敗的將軍,不僅沒有敗,還重挫了厲風行,更可怕的是,這個對手同樣年輕,不過比厲風行大上兩三歲而已!

  小王爺完顏君隱,和大王爺二王爺都一樣,走的是軍功之路,卻明顯要比他兩個哥哥厲害,劍法卓絕,又尤擅用兵,厲風行這打遍東南無敵手,路途上有過這樣一個難纏的經歷,會永生銘記,這是勝南曾經對吟兒說過的,「南方義士團的實力已經無異於官軍了。風行也會察覺到自己輕敵的弱點,更利於他將來坐斷東南。」現在看來,何嘗不是?那教訓,已悄然化為了厲風行的經驗。

  「天哥說的對。」吟兒正色道,「不能輕敵,陳鑄、軒轅九燁、楚風流、小王爺、柳峻、東方雨。這些人要不武功高強,要不用兵獨到,他們一個都還沒有出現,接下來的幾陣,不會比想像中輕易。」不能被勝利迷惑,因為先易後難,顯然也是毒蛇的佈局。

  「現在該做的,就是像幫主常說的那樣,對每一個敵人都尊敬。」當越風提起不在此地的李君前,群雄更感抗金聯盟人才濟濟。

  江山留勝跡,我輩復登臨。

  的確,阡不在的戰場,儘管敵人個個都久負盛名,聯盟諸將,依舊一家橫割一江山!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4:36
第313章 挽天河,洗膏血(4)驚門

    還記得勝南遭遇諸葛其誰石八陣時嘆息過一句「生平不親眼見此陣,枉平生」,經歷了完顏猛烈休門、葉不寐傷門、解濤杜門之後,雖然有感敵人實力不差,卻並未達到勝南那般激賞,待到此刻見了兌宮驚門,吟兒才真正被眼前兵勢震懾,情不自禁地嘆,好強勁的陣容,好肅殺的氣派!

  用兵之道,不用刻意去比,完顏猛烈、葉不寐、解濤全部都下去,詭絕陳鑄才是一流!當南北前十大半人馬還在角逐名次之際,陳鑄將軍已然隨王爺征戰多時輾轉各地,作戰多謀決策快斷,戰績輝煌軍紀嚴明,實力雄厚一目瞭然。

  自古俠客,問的是江湖,而將帥關心的,當然是戰場!是英雄,不僅要熟記好了刀譜劍圖,還要掌握牢了陣法兵書。天生的將軍,陳鑄沒有弱點破綻,就算有,也只是為人太真摯忠心。可以說,在擊敗林楚江之前的陳鑄,是絕對的馳騁沙場所向披靡!

  但陳鑄,恰是在擊敗林楚江之後,反而再也不是真無敵。為何不是?因為他多了一個「詭絕」的名號,敵人會針對性地防禦或攻襲——有時候,人最好是不要有名號,名號就是他的癥結,甚至,一生甩不去的夢魘。

  所以吟兒在看見對手是陳鑄的第一刻,震驚之外心裡卻有了底,白虎陣兵力充沛,突破會有難度,但對付主將陳鑄的「不知其招」,文暄師兄的「紫電青霜」理應得心應手。

  驚心動魄的,卻還是陳將軍的軍容,屬於女真族精銳的危險感,從始至終於諸將心頭迴蕩。那種令行禁止,協調一致,那種奇為正之正,正為奇之奇,那種就地之勢,依人之利,都狠狠地契合了軒轅九燁排序的意圖,先易後難,欲揚先抑,在他們最輕鬆的時刻告訴他們,從驚門開始,就沒有一個人可以旁觀戰局!而,解濤和陳鑄哪怕顛倒一個次序,都不會造成這樣的心驚膽寒!

  所幸,聯盟並未如軒轅九燁所料,突破三門就輕敵了,敵人有的是陰謀詭計,我們所以不缺經驗教訓。被厲風行簡單一句調整了心態,怎麼可能還浮躁?

  是啊,我們先前所有的成功都不算成功的,因為只要下一步踩空了,先前的成功就全變成了徒勞無功,徒為後人恥!

  遇強則強的吟兒,卻不由自主被激起鬥志:你毒蛇遣將、詭絕調兵,可及得上林阡運籌、我林念昔決勝?!

  出戰雙劍,糾纏良久,不相上下:陳鑄劍法,虛實急並,蹤影詭譎,隨心所欲,招不成招;紫電青霜,一氣貫注,脈絡奇順,行雲流水,速尤難追。

  縱觀大局,早已是大陣包小陣,大營包小營,各類陣法,林林總總,與陳鑄劍法信手拈來、貫通古今一致,其結陣合戰之高妙也在此處:有戰便足,何分敵我?無論是你漢人古時就用的方陣來攻守兼備,或是他金人特有的鐵騎橫衝直闖,乍一看去,還錯覺陣不成陣!猛然歷經,本以為是弩兵之鉤行,又懷疑是車兵之鉤行!儘管人數上與前三門並無懸殊,可教人不得不心服口服,在陳鑄手裡,無論多少兵將,都能被玩出千奇百怪的花樣,應有盡有,還稍縱即逝!

  此門精銳,非陳鑄領導是誰?!

  戰事稍稍緩和之時,聽得船王興起,難得的出言讚譽:「真將軍也!兵書謀略,融會貫通!」

  「葉少俠也很不簡單,若論隨機應變,沒有一個及得上他!」莫非發自真心地說,他真不該離開這個江湖五年消磨時光,錯過了這麼多的風景。

  文暄的劍法,已經快到嫌對手慢,極速輪換得騙了眾看家的眼,而應變之能耐,令眾人敬服之餘,不自覺去探究,現在究竟是詭絕他在不知其招,還是葉文暄自己在引領劍局只不過還沒有讓大家看出個分曉!?

  吟兒遠見文暄臉上一如既往的淡泊靜氣,又喜又疑:「真想不到,文暄師兄那樣舒徐的性情,竟會有這般快變的劍法!」

  「是啊,臨安風景劍,當年與他齊名時,還誤解他劍法如風景般秀麗。」宋賢傳來一句。

  「想想那時,還真是幼稚,不屑和宋恆他們齊名,就是嫌他們劍法太秀麗,小家子氣。」厲風行微笑,邊克敵制勝邊說道,「現在發現,磅礴也好,細膩也罷,都是我們抗金聯盟裡的所向無敵!」

  「嗯!厲少俠說得好!」海逐浪笑道,哪怕此刻還處在血雨腥風裡,想到抗金聯盟,就有無限年輕氣盛感!

  想來,這驚門必破無疑了吧……吳越瞧出些端倪來,敵人的強勁不容辯駁,然而合眾將之力,難有過不去的險關,更何況,他們所有人到此都是一個目標,那就是突破!突破八門八陣,續往魔門深處,斬魔王,擒邪後,定黔西!甚至,可以不必那麼大的目標,出於私心講,為了抗金聯盟的興盛和榮耀,這一戰也本該是凱旋而歸的……

  想的同時,吳越不由得覺得有些暈眩,怎麼回事,難道是適才與完顏猛烈爭鬥時體力消耗太大,怎地久不恢復?吳越向來行事謹慎,自然不可能任這感覺白白流失,緩得一緩,微覺光線悄然變動,方向在暗暗修改,猛一回神,似是有種合攏之音,來無聲去無息,卻終結了吳越適才的頭暈目眩……

  潛意識裡,吳越瞬間察覺到是方向被什麼給變了!合攏之音,是機關契合之聲!

  可是,迷宮有那種強力,可以把方向都修改?吳越環顧四面,他站的位置,面對的金軍沒有變,金軍是他們的敵人,當然不會變,可是,連金軍之後的風景也沒有變,怎能證實這個想法,說方向被改了?

  心念一動,一種危險感襲上吳越心頭,再一度環顧四面,才發現——好一座佈局精密的迷宮,從任何角度看任何角落,風景都是一樣的……

  心,陡峭得如同在懸崖上,這裡——早就不是正西驚門!

  脫口而出這個觀點,也無暇再去管是不是胡思亂想:「大家提高警惕,這裡不是驚門!」

  語出驚人!早該知曉,這座迷宮,和當年的幽凌山莊一樣,恁是有指南針也失去功效,不知不覺中,八陣臨何宮,屬何門,正通過機關在巧妙地變換,天地風雲、龍虎蛇雀,於是在微妙地移動。

  這裡不是驚門,處事謹慎的吳越,終於敢突破常規這樣地主張一次!

  不得不信,當見識過墓室三凶的風沙隘,何慧如的五毒障,諸葛其誰的沼澤荒石八陣,林美材的幻境幻影,寧孝容的寒潭寒屍與無跡蠱毒,他們早就準備好了應對魔門這永無止境的邪術或異能,屬於黔西邊荒的獨特風格。

  敵我雙方的關係,好像就是這樣不對等,當天塹屬於敵人。

  「不錯!這裡是死門!」船王也一驚,林美材的偷換,竟可以如此神不知鬼不覺。

  其實,陳鑄是用來針對船王的吧,總結了各種陣法來引船王的欣賞,延緩了船王對八門的計算……船王是聯盟的引路者,所以就是金人們的第二個目標。吟兒剎那有種被愚弄的感覺,陳鑄、軒轅和邪後聯手,差一點,使抗金聯盟淪陷在這個陰森恐怖危機四伏的死門裡,卻還以為這是驚門、還以為葉文暄對付陳鑄大有勝算,而,此門主將,卻早已不是陳鑄,早已不是……

  「盟主小心!」海逐浪面色慘白,遠水救不了近火。

  驀然間吟兒有感不妙,一股巨力從左側排山倒海壓迫而來——敵人早就不是陳鑄了,敵人在……一直在自己的身邊……

  兩陣相從,一戰一守,當陳鑄淡去,斜路里又一股殺氣直逼吟兒……

  阡的話反覆心頭,雖是八門,你們未必八門都歷經,實際上,八門雖然未必都歷經,八門的凶險,卻每個都要嘗試到,絡繹不絕接踵而至!

  瞬間臨危,吟兒不及拔劍,只能抽身,硬是從馬上飛躍而下遠遠讓開數步,方一定神,回看座騎,慘不忍睹——那哪裡還是什麼座騎……被那股巨力,剖得四分五裂,鮮血淋漓……近處兵將,無論金宋,全被衝亂,見此情景,瞠目結舌。

  海逐浪話音剛落,越風已然衝到吟兒身旁,用不著吟兒來調兵遣將,他立刻來迎眼前這勁敵,這舊敵,這——惡敵!

  蒼梧山絕頂之會,此人如何肢解石暗沙還歷歷在目,血腥又噁心,狠狠地給予了當時剛剛成型的抗金聯盟一次威懾,卻沒有延續多久,被阡和李君前的以戰止戰利用,一掌山崩地裂的功效,硬生生被聯盟所借。

  可是這個敵人他再怎樣的有勇無謀,他的戰敗教訓,被當成笑柄談一次兩次也就夠了,武功的路上,從來不會有人停滯不前!撇開作戰手段不談,東方雨的內力非凡,顯然凌於他們一群小輩之上!

  「越風……」吟兒微覺不妥,雖然說,論內力,越風在出戰幾位將軍之內數一數二。

  「早算到有他,不是嗎?」越風示意吟兒退後。

  的確算到東方雨,可是想不到死門這麼快就到,到得有點措手不及。

  吟兒點頭,強顏一笑而退後一步:「打敗他,給柳五津雪恥。」諸將皆知,柳五津年輕時敗給東方雨過,後腦勺上傷口很光榮。

  而越風知道,這句話,實在是為了給他鼓勵,也不禁一笑以回應吟兒:「就當現在還在蒼梧的深淵之上,我和他的那一戰,還沒有結束。」吟兒一怔,的確,當日絕頂之會,儘管東方雨一掌已經即將把越風逼得落墜懸崖,可是越風那一鞭的攢風之力,將那個瞬間徹底地凍結在了深淵之上!那一戰,被石暗沙中止了,卻不可能終止!

  她又怎麼可能不對越風有信心,論實力,越風是阡手下最強的一將,數遍抗金聯盟,如今唯有越風、厲風行寥寥幾個武功與阡平起平坐甚至可以超過阡的!

  一鞭動,滿蹊風。這壯麗而自由的撫今鞭,此刻正上下翻飛,相擊作響。千重神威,不遜東方雨分毫!

  劈時雄奇、掃時壯闊、扎時尖銳、抽時迅捷、劃時暢快、架時凌厲、截時利落、摔時豪放、刺時激越,人言越風一鞭可度四季風,果不其然,名不虛傳!他的每一次鞭行,都像是給敵人的鞭刑!所有的特色,都不離風之自由!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4:37
第314章 挽天河,洗膏血(5)死城

    這削鐵如泥,曾威脅過厲風行點石成金,這追萬徑風,也曾制衡過林阡氣吞萬里。

  撫今鞭一出手,就是群雄眼中最亮色彩和最大衝擊。壯闊,流利,和每一個招式甚至間隙裡穿插流露的無限自由……

  彷彿,風已全由撫今鞭狩獵,下一刻,便以最佳狀態去對敵人攻襲!鋒芒若此,饒是那一貫粗心的東方雨也要留足了意、來全力以赴與越風一決生死!

  無奈,聯盟從一開始,便注定了劣勢——死門的真相,終究被發現太遲。誰都明白:過了限定的時間而不能擊敗把關之將,就只有一個下場,淪陷此門,偏偏,真的竟是死門……

  據說,如若淪陷死門之內,其實還有一線生機,但要經過各式各樣的考驗才可能打得出去,表面上,好像是一線生機,實際卻是,在越來越多的嚴峻凶險裡,一步一步求生,一步一步赴死……

  又據說,如果你明知大限將至,你明知一定是死,你卻還想躲,那就只可能——死得更慘……

  以上據說,來自於魔人世代相傳。

  

  當劣勢已定,應戰倉促,加之敵人是殺氣澎湃的南第二東方雨,戰鬥失敗的幾率,一定比勝利要大。依經驗推測,越風能維持平手已著實不易,更別說要在短暫時間內將對手打敗——換作平時,越風未必沒有超越東方雨的可能,而現在,時間卻不允許奇蹟。

  越風的敵人,是東方雨和時間兩個。這樣的事實重重壓在諸將心頭,不得不在戰局伊始,就都為越副幫主捏了一把汗。

  可是,戰至白熱,諸將有感形勢趨於穩定。只因,越風給他們,帶來了一絲未必淪陷的預兆,皆嘆,好俊的鞭法,好強的內力,還有這寵辱不驚的個性!越風他似乎並不在意形勢的優劣,優勢時他沒有流露出其餘將領那般的開懷,便如劣勢下他同樣淡漠而自若著他的神情……才知,奉命危難逆轉大局,不是人人都可以!

  「盟主,看來打出死門,有的是機會!」海逐浪喜道。

  「時間剩得不多,要立刻敗了馭旗將才是!」船王即刻提醒。

  「眾位聽著,沒有什麼『大限將至』、『一定是死』。屈屈一個迷宮,還不足以構成我們當中誰的宿命!」吟兒卻在施令之前,不忘穩定軍心,提醒他們,切勿被魔人們好心的提醒誤導、把劣勢當敗局、再把敗局當死路,寧可坐以待斃,而忘了本該奮力衝破。

  說罷吟兒又躍上一匹戰馬,為厲風行接替下他此刻的一眾敵人:「天哥,抓緊時機與越風一起,敗了東方雨!」到了這個關頭,也不必去在乎誰逞強好勝誰會愛面子,對付有些敵人單打獨鬥就夠還能發揚軍威,對付有些敵人卻必須車輪戰甚至是以多敵一。

  因人而異,這是阡教她的,也是這一戰在教她!

  東方雨,權當作是越風和厲風行的征途上,磨練他們團結合作的強勁敵人!

  「就等你這一句話!」風行得令而即刻出馬,他將要加入的戰局關係很奇妙,一個在蒼梧山山腰上曾形單影隻,一個在瞿塘峽水戰時還魂不守舍,越風和東方雨,都是厲風行瞭若指掌的對手。如今,東方雨不改是敵人,越風卻已然是他厲風行的戰友。

  風行清楚,這一戰,不僅要讓敵友都看一看,半年來常居後方的他,指法掌法以及輕功,可有過半分退步,也要同時,在越風已經極盡全力稍稍穩定的局勢中添上至關重要的一筆,與之合力,力挽狂瀾。相信他厲風行,絕對做得到!

  那位東方大人面露驚詫,似乎沒有想到吟兒會一先一後派兩個一流高手合力攻擊他一個人,而且看情形,如果這兩個辦不到,會有第三個第四個,這一戰,本就沒有規定只能由一個人來打!況且,有些人的掎角之勢,會越合作,越體現,雖是以多敵一,卻融合得——如同一個人……

  把越風和厲風行兩個人的力量合二為一,積聚起來的實力如何,眼前形勢一目瞭然!

  指法「點石成金」,掌速「風馳電騁」,輕功「風行水上」,剛猛凌厲,蕩氣迴腸,非天哥不能有!

  縱然東方雨殺氣澎湃沸騰,內力得天獨厚,武功駭人聽聞,當對手如虎添翼,他東方雨也只能如履薄冰。

  越拼越崩壞的戰局中央,三騎三人的勝負較量,究竟能否如願以償?

  緊張的同時,吟兒反覆念叨著這句阡交待的話,不能早一刻,不能遲一刻,是,會出去的,為了快速地打敗東方雨出得死門,必須把厲風行和越風都用上,才能像現在這樣,已經看見了出口和希望……

  一瞬間,又彷彿聽見軒轅九燁在問,這麼快把厲風行和越風兩個人都折損,你接下來怎麼打,接下來,敵人會不會就已經是——軒轅九燁?

  而這裡,只剩最後幾個戰力充沛的人,斷絮劍莫非,還有她鳳簫吟,還有已經接手過解濤一戰的楊宋賢,難道,也要合力去擊敗軒轅?那,南北前十還有其餘兩個實力很可能更強的人在啊……或許,只能期待吳越、海逐浪等人體力恢復了吧?吟兒卻不畏懼,所有人都說盟主行事難測作風奇特,其實那很簡單,不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嗎。既來之,則安之,不過,這一次的「安之」,就是「安撫」之意了!

  這一刻,地陣潰不成軍,死門有驚無險,風行、越風勝利在望,宋賢、吳越等人也已領兵往出口突破,吟兒看紅襖寨軍容依舊,信心倍增:幸好大家沒有被「死門」所驚,雖然時間有限,卻這樣的有條不紊,軍心凝聚……

  紅襖寨之後,便由海逐浪領短刀谷,船王何慧如代引南方義士團,循序漸進,井然有致,出死門之時,兵力齊整,無懈可擊。如果一直如此,要出死門去,時間再短都還綽綽有餘。吟兒看地陣金軍節節敗退,沉溺在即將勝利的欣慰裡。

  「小師妹,不如先領我這一眾人馬離開?」葉文暄與陳鑄之戰終結之後,攜劍來到吟兒身邊,原屬於自己引領的一部分短刀谷人馬,期待著由吟兒先領著帶回去。

  吟兒轉過臉來,微笑:「文暄師兄,還是由你先行,我們殿後。」

  「盟主,先行出去吧。」莫非離得最近,順著葉文暄這樣說,誰都知道死門凶險,瞬息萬變,是盟主本就該守衛,況且,吟兒這樣的女孩,即使劍法的確卓絕,看她的樣子在那裡,就由不得諸將不想去保護。

  「既是盟主,不管是一切安妥了,還是局勢依然動盪,都應該留在最後。」吟兒搖頭。

  卻還來不及繼續說下去,眾人眼前畫面不穩,突然竟一顫——

  光線,就在那瞬間極速地熄滅完全,天昏地暗中,咫尺不見人影,惟覺風起沙揚,還不容喘息,陡然覺腳底一空,彷彿整個世界已經移位脫節。身側耳邊,狂風肆虐,卻不是東西南北風,而是,自下而上地呼嘯侵略——

  天崩地裂?那不是東方雨的掌法所致,那好像是事先就預備好的陷阱,忽然間暗算了在死門之中沒有走出去的四路軍隊,隨著一聲後來才聽見的越傳越懾人的巨響,聯盟軍隊,尚未預料到如此變故,就已經全然失足踩空,墜入深淵……

  那是真的墮入黑暗無垠陰森恐怖裡了。那一落千丈的提心吊膽感覺,彷彿在告訴經歷過的所有人,這深淵,沒有盡頭。

  落墜,未必是最後摔死的,可以像這樣,在落墜的過程裡,被這樣的失重感糾結死……

  誰也沒有想到,軒轅九燁的第三步,竟是把牢不可破的抗金聯盟,硬生生地拆裂!放一半出去,另一半留下!

  

  死門,才剛剛開始而已。

  朦朧中,察覺到不知何時已經又一次腳踏實地可以重新站穩。

  那經歷,魔邪得不知與誰說。明明是摔落了萬丈深淵,現在都完好無損地活著,卻,惺忪朦朧地活著,恍惚脆弱地活著……

  打破僵局,莫非揉了揉痠痛的右肩,還沒有應戰,精力就已經折損如此:「又是個鬼地方!」

  「哎,渾身上下都散了架似的。」經過適才那場風雲動盪之後,吟兒和莫非相對位置還是沒有變。吟兒也一樣,揉著肩,適才那落墜的折磨,實在勞心又費力。

  視線裡,這裡卻不再是適才死門,而是,迷霧下的一座魔城罷了,卻沒有繁華人煙,只是絕境荒城。

  荒城的概念,是矛盾的衝突。

  曾經是盛世太平,天之華都,有閭閻撲地,舸艦彌津,所以白髮垂髫,怡然自樂,甚至也常見亭台軒榭,樓宇高閣,集天下一切最好的時光,安居樂業路不拾遺,店舖旅舍從不打烊……可是,這一切,都滄海桑田,都海市蜃樓,都物是人非。看得見曾經太多鱗次櫛比錯落有致的建築殘留,可是這些建築裡空無一人,這樣的矛盾繫於一身,使得荒城有著刻骨的恐怖。

  當輝煌蕩然無存,這裡,不過是墮落後的天堂。

  「難道,是魔王居住的城市?竟在這絕境死城?」莫非疑道。

  吟兒蹙眉環視四周,莫非與她身邊是同樣在審視周圍的葉文暄,而不遠處,同樣犯險的,是越風和厲風行。吟兒沒有回答莫非,只是嘆息了句:「八位將軍,只剩下一半。」

  莫非一怔:「一半?不是五個人嗎?」吟兒也一愣,笑起來:「就當我還沒有清醒,算來算去,竟漏了一個。」強打著精神,吟兒忽然喃喃自語,「不對勁啊,有些不對勁……」

  莫非和吟兒,理應是最不害怕眼前未知領域的,幽凌和雲橫兩大山莊的神秘,比起眼前荒城有過之而不及。然而,軍隊被拆分之後,吟兒明顯有些敬畏之意寫在臉上,不知是不是為了軒轅九燁這一次突如其來的打擊。

  越風策馬而來:「吟兒,哪裡不對勁?」

  「沒什麼……沒什麼……」吟兒搖頭,「這下子,少了船王引路,慧如驅毒,實在是有些可惜。」豈止這些,還少了紅襖寨、南方義士團、短刀谷好幾家勁旅。他們,不知是不是也另有遭遇。

  「這魔城,出現得有些出人意料。」厲風行也上得前來,「竟藏在迷宮的正下方?這裡離上面,應該有千萬丈了吧?感覺落墜有很久……」厲風行說著說著卻沒有底氣,千萬丈?他們早該摔死,怎麼可能還活著,常理上講,他們應該都摔得粉身碎骨,屍體七零八落了。

  往上看,不見天日,充斥半空的,是一片迷幻的霧,氣氛詭異得更像另一界。儘管現在,沒有金軍在,沒有殺氣徘徊,每個人的心情都一樣,被壓抑、懷疑、驚恐、慌亂、孤單混合得好不是滋味……

  這場景,是幻境還是真實?

  如果是幻境,真正的敵人在哪裡,如果是真實,為什麼他們都沒有死,還是,他們其實已經都死了?

  不管是真實還是幻境,出路往何處尋?沒有船王,也沒有宋賢,還沒有何慧如,這就意味著,陣法、機關、毒障、獸群,比先前要艱難千百倍,由淮南十五大幫、小秦淮等人馬首當其衝!

  葉文暄久久不語,忽然轉身來:「我有個想法,我們並沒有墜落什麼深淵……」

  「什麼?」眾人都洗耳恭聽。

  「我們還站在原地沒有變,只不過先前一切佈景,都已經由邪後林美材操縱機關換了,換成了一個幻境,一個必須找到破綻去衝破的幻境。」

  「也就是說,跟適才換八門八陣不一樣,這次她把佈景整體都給換了?」莫非領悟道。

  「不錯。」葉文暄點頭。

  「可是適才的風,是自下而上……」厲風行道,風之強勁,前所未見,硬生生地將戰局中他、越風與東方雨拆分。

  「這也不是不可能,自下而上,可以是你一直在往下落,也可以是你沒有動,風一直在往上起。」莫非道,「我有過這個經歷,兩種事物相對著很快很快移動的時候,處於這種移動中的人,會錯覺風是自下而上吹。」

  「照這麼說來,適才那種落墜感,是因為我們站的位置,和邪後送來的幻境,很快地在碰撞移位?」吟兒依舊蹙著眉頭。

  「也許,這是最好的解釋了,我可不信落墜了千萬丈都不死,一兩個還可能,這麼多人馬,絕對不可能。」厲風行道,「適才天昏地暗,我們都被自己的感覺騙了。」

  「但是——幻境和真實,會碰撞移位麼?」莫非疑道。

  「還有一種可能,我們站的位置,適才不是在和邪後送來的幻境在碰撞移位。而是正好有別的東西,在和我們站的位置碰撞移位,邪後只不過是趁機安插了幻境而已……」文暄推測說。

  「的確不可能是邪後,她沒有那麼大的力量,即使是東方雨,都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力量。」越風說,「如果真如葉少俠分析的那樣,那已經超越了人力可為——那力量,可以攪得天昏地暗,可以給我們感覺有如一落千丈,這種極速這種強盛,人世間不可能見。」

  「而且那力量裹挾了千軍萬馬,還持續了那麼久時間,使我們幾乎一直與地面脫離?」莫非帶著些匪夷所思。

  「持續了那麼久,那這敵人,一定前所未有的大。」吟兒忽然暗念,「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

  「如果——我們是存在於這種移動之中的人……那豈不是說,我們現在站著的地方,其實就緊緊地和那股力量相擦?」厲風行忽然臉色一變,「他,就在我們腳下?」

  從來沒有覺得,從前賴之以站立的地面,現在竟因之而顫慄。那力量雖停止了,可是風還在穿透地表斷續地往上洶湧,愈加證實了葉文暄適才的說法,在那颶風的威脅下,地面竟可以如此單薄,輕如紙張,而引起颶風的巨力,不就正藏匿於地表之下?

  而他,又究竟姓甚名誰?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4:37
第315章 挽天河,洗膏血(6)青龍

    這懸疑,當然由那力量親自來釋!

  淪陷驚悚漩渦沒有多久,攻守兼備的聯盟大軍突然陣型大亂。即刻兵馬再度被那巨力一掀兩斷,人潮翻滾,進退失衡,一瞬間行行列列都被迫散,中央強勢衝擊,氣流排宕,再一刻,似乎恢復了平靜,不容喘息,又從另一隅破土而出,陡然頂天立地,最近處人群尚未逃離又觸其怒,被那巨力強行卷帶,挾入半空再狠狠擲下,這一邊禍亂未息,適才一側再續起波瀾,諸將這次才清清楚楚看見,無論是中央還是那一隅,都屬於同一巨物。甚至,每個人的腳下,蔓延到更遼闊的遠方,還逃不開這巨物的掃蕩……

  這巨物,引來眼前一片驚濤駭浪,滄海橫流。

  吐雲郁氣,喊雷發聲,八極四冥,任其周遊。這巨物,是自古及今一切帝王所喜好的祥瑞之物啊——龍,是真龍?!適才到來,還只是路過相擦便已然呼風喚雨,此刻它這番摧毀是敵意使然,豈不更是毀滅性的災難!

  他們早該想得到,當墓室三凶手上就有貔貅,林美材手裡不可能不控神獸!巨大威猛如斯,縱使何慧如也不能敵!

  「是魔神殿下的守護,青龍神獸!」軍中有歸降魔人,認得這神獸,語帶顫抖地喊。

  也許,除了林美材之外,這青龍,正是他們的魔神殿下、在世上最威嚴的延續……

  那青龍見首不見尾,平常只是微微一動,很可能就有驚天動地效,而現今,被千軍萬馬喚起戰意,它橫行無忌,怎不會把這裡攪個天翻地覆!

  屬於抗金聯盟的信心和實力,它們好像在青龍出現的開端,就分崩離析煙消雲散!依舊是戰地喧囂,卻再不是衝殺敵境,而是在這一望無涯的荒涼陌生裡,接受死門所謂的嚴峻考驗之時,本能地竄逃,本能地求生呼救罷了!怎能不懼,當這腳踏實地,踏的一部分還是這巨龍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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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保護這危在旦夕的千軍萬馬,就必須銷毀那青龍撼天動地威力!

  局勢穩定要最後一個留著,凶險來襲就該第一個沖上去。

  惜音劍,幾世修來這劫難。

  

  混亂聯盟,驚見盟主飛身而上親斬惡龍,全然忘卻凶險,不再張皇逃竄。

  也許,跟那青龍比起來,盟主根本就微不足道,在青龍眼裡,她不過一個送死的而已,一粒沙都不如。

  可是,盟主的膽量,卻比誰都大。諸將明白得很,所以盟主才選她自己上。但她那以靈幻著稱的劍法,來得及施展給這神獸看嗎?

  那青龍嘶吼一聲,豈止諸將悚然動容,整片荒城如同碎裂,幻境,一點點扭曲,又一絲絲地恢復,吟兒她無暇管這一切,攻擊與防禦已然齊全,只願殺了青龍,迅疾告此一捷!

  青龍有所察覺,陡然轉移目標,驚天神力,奔騰而發,似雷電振盪穿梭,直往吟兒衝撞。

  「盟主小心,是九天神雷!」歸降魔人,即刻認出這等無邊法力,也是專屬青龍。

  「等我殺了青龍回來,要看見一個已然結陣合戰的抗金聯盟,而不是四分五裂只顧著逃生!」吟兒巧妙躲過青龍攻勢,而越風,早已在吟兒說話之前就已經在規劃著,如何將這一盤散沙的幾家軍隊重新編制整合,並付諸行動。

  青龍之動不同凡響,是故此戰兩三個來回,都有尋常戰事千百個回合之氣勢,地動山搖中治軍,想來也是越風、風行、莫非、文暄平生難得一回,而對吟兒生死安危,雖然只能抽身關注,卻無疑是重中之重。

  「這麼快!小師妹竟刺中了它一劍!」文暄忽道。說話時過去了十劍開外,巨龍已近騰空而起,諸將抬頭看去,吟兒附著於它巨大身軀另一側,尚未能將它殺死,也苦於無法束縛它,但看那青龍身軀在顫震,明顯是被劍刺傷無疑。

  「實力果然不是看大小。」莫非讚道,吟兒的靈幻劍法,正是這青龍神獸的剋星。

  「那可是青龍神獸啊……」眾魔人不可思議。

  「龍,不就是用來當座騎的嗎?!」偌大一條青龍出現的確震懾心魂,然而多少武功,都是四兩撥千斤的。盟主當然不可能憑十幾劍就馴服它,但她的語氣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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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則那青龍畢竟不是等閒靈獸,跟隨魔神多年哪容外人這般欺壓,猛然發難,直接將吟兒甩開老遠,未等吟兒提劍站穩,怒火驅遣神雷力度更猛,吟兒差點便被那神雷劈中,雖然躲過一劫,連腳都微微發麻,適才所立之處,明顯不留生機。

  才知這青龍實力非凡,吟兒刺中的那一劍,難道只起了激怒它的作用而已?

  諸將皆有感不妙,那青龍得勢,顯然也不會放過吟兒,形勢凶險,當青龍騰空,吟兒卻被甩落在地,連適才那一點優勢都不再有。諸將正待商議去添援手,卻看半空有光圈隱約閃爍,似是那青龍所布防禦。

  「看來青龍是布下了光牆,不容我們其餘人再去傷他!」葉文暄道。戰局內,青龍目露凶光,似要對吟兒起最後一擊。

  天下之大,若要論恐怖,哪個敵人會比眼前神獸恐怖,當決鬥必須只有吟兒一個人……

  吟兒臉上,卻沒有多少慌張,她真的有把握,擋得住這續起攻襲,或是先發制人嗎?

  陡然,青龍獸攻勢迅猛直撲而下,颶風席捲於天地,又平添一場浩劫,聯盟三軍,皆命如草芥,望風披靡,而青龍戰力所向,自然而然是盟主一人,當風暴急碾而去,眾人目光心情,全然繫於戰地那最暗一角,若這青龍一擊即中,世間便再無她鳳簫吟做盟主!

  這一戰,表面實力竟如此懸殊!眼前一幕,真正是恃強凌弱到了極致,試想在那股超越千軍萬馬的強力之下,只要是個人站在風口都會被壓制得無力動彈何況是她鳳簫吟。一身的武功,縱然有一身的武功,也在劫難逃!

  震徹心扉的一聲巨響,盟主站立之處,已被那青龍毀得凹陷,哪裡還有她的身影留存?!他們都記得,最後看見盟主時,盟主攜劍,一動都沒有動,根本沒有反抗的可能……儘管盟主臉上,寫著她其實是有信心的……

  所謂生死,不過就在一次呼吸的前後兩端,快得連淚都來不及掉下。

  力道依舊貫注在毀滅吟兒的那個方向,青龍再吼一聲,威懾八方,氣凌萬頃。

  風沙激盪,餘震不歇。

  除那青龍威風抖擻之外,戰地徒留一片死寂,無論是誰,還沒有從這一瞬的地崩山摧裡緩過神來!

  

  不過半刻,吟嘯聲突然止歇,青龍收斂了得意,眼神裡凸顯驚異。

  風力漸息漸弱,它,顯然察覺得到危險,理應被它毀滅的那少女,竟活生生地又出現在它身側!發現之時,已然太遲,她醞釀多時的下一劍,似要立即將它格殺!

  眾人大驚大喜,原來那青龍致命一擊雖然狠准,卻被盟主在它的爪下找準了間隙並悄然逃生!那種情勢下,雖然難以動彈,卻未必無處可逃,鳳簫吟,她竟然比青龍還要狠准,眼力太準,膽量又太狠!

  也虧得是她鳳簫吟,才惹得這青龍全力一擊卻盡數撲空。除她之外的聯盟任何一人,嬌小者未必有她這般迅捷,而迅捷者哪會有如此嬌小?

  這青龍,當然不可能瞭解屬於盟主的膽量和機智,當它的力道還傾瀉在它的腳下,盟主之劍已經不等它回味悔悟。

  瞬間那青龍似是察覺不妙,當此時它敗給了吟兒的聰明,體力剛剛消磨殆盡,下一刻豈不就換吟兒殺它?!難怪它目露凶光時,盟主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似乎還在等它……

  大吼一聲,青龍藉著剩餘的力氣,忙不迭地衝天而去,顯然是怕再被吟兒刺中所以不敢再留。那青龍獸之巨,的確人間罕見,但稀奇之物,神則神矣,武力戰勝不了,卻足以取巧勝之!

  「盟主……」一干人等,皆帶著又喜又驚的神情迎她回來,想來打敗魔神殿下的守護神獸,在魔人中意味著很神聖,而在聯盟看來,這與龍戰於荒野,自然更是意義不凡。

  「畢竟是獸,如果是人,有這力氣逃跑,就有這力氣堅持。」吟兒說,她一定沒有預料到,青龍他竟這麼快就不敵而逃。

  「盟主,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厲風行笑著,隨眾稱她盟主。

  「小師妹適才說不對勁,原來是感覺到了龍的氣息?」文暄問。

  吟兒轉過頭來,看向文暄,搖了搖頭:「這青龍的出現,很出乎我的意料……」

  文暄一愣:「那小師妹說的不對勁?」

  「不對勁,是覺得,前一戰裡八陣方向變動修改,那是迷宮固有的機關,憑人力就可以操縱……但這一戰機關啟動青龍出現,不可能是林美材想動就動得了的。涉及的是青龍獸,魔神的座騎,地位可能比林美材還高,不會無端端就聽她的話。所以,一定是因為我們做錯了什麼,才觸動了這個和青龍獸緊密相關的機關……」吟兒說。

  莫非一愣:「我們做錯了什麼?其實我們在死門裡還有足夠的時間走出去,並沒有觸犯林兄他先前囑咐的『不能早一刻,不能遲一刻』。至於『不得多一人、不得少一人』……」莫非突然頓住,諸將皆是一驚,人數編制,適才他們都沒有在意,現在想來,總是覺得哪裡有些不妥。

  越風點頭:「的確,迷宮裡的機關,如果我們主力陣營裡人數有出入,也一樣會被驚擾。所以,淪陷死門不是因為時間耗盡,而是因為,人數編制……」

  「我們的編制怎麼會有出入?」厲風行疑道,「進駐魔村之前,一切可能的情況我們都已經考慮,破陣過程裡雖然會有人馬折損,但也會即刻就補缺以確保破陣主力的人數。在出死門時雖然很緊張,但敵軍大半已經被牽制,我們沒有再被折損——當時我們破陣的主力,人數是肯定的,絕對沒有出入。」

  「對,結陣之時,船王也理應在場、確定沒有失誤才離開,但船王離開之後,情勢卻陡然變了。」葉文暄輕聲道,「剛剛治軍時便也覺得有些不對勁,現在總算知道了哪裡不對:我們這裡四個陣營,多出了一個人……」諸將心頭,皆是一顫——

  是啊,四路軍隊,理應是四位將軍帶領才對,何來這第五位!這幾乎在吟兒最早口誤「八位將軍,只剩一半」的時候,已經如利劍般插入各位的心頭!難怪覺得不協調,不對勁——這裡,的的確確竟多出了一個首領。

  多了一個人,所以在最終突破死門時,給這道隱性存在的機關造成了一種極度的不穩衡?所以,機關會啟動,青龍會穿梭而來,林美材伺機安插幻境……

  「但是……邪後不可能算得那麼巧,在機關開啟的同時就把幻境送來,運用幻術不是那麼輕易的……除非,她事先就知道我們這邊會多出一個人來……所以,我們這裡多出來的一個人,是敵人故意安排的,他,他跟邪後事先就串通好了!?」莫非小心翼翼地猜測著,有一句話呼之慾出,就是:他們當中,有一個人是敵人安插的——內鬼!

  吟兒忽然面色一變:「別再說了!」

  「多了一個人」,這是有根有據的猜測,還是,會分裂軍心的大忌?

  而此時,莫非、文暄、風行、越風和吟兒,都心知肚明得很,那個和敵人串通的奸細,不在四路大軍那麼大的範圍裡,而根本、就正是在這剩餘五位首領之中……

  就在五位首領裡,可是,莫非,文暄,風行,越風,吟兒,能會是誰……叛離了聯盟,為敵人所用?

  想不到,越風和厲風行的聯手出擊,使得聯盟沒有敗在「不能早一刻,不能遲一刻」上,那是阡囑咐之語的前一半,而後一半,吟兒沒有來得及推敲,形勢,也逼得諸將不得不把一門心思放在「時間」這個強敵之上,都忘了,東方雨和「時間」這兩個敵人之後,死門還有一個更隱性的敵人不容小覷。

  只緣身在此山中,都忽略了,「不能早一刻,不能遲一刻」的後半句——「不能多一人,不能少一人」。

  多出了一個人。這個人,是林美材和軒轅九燁安插的內鬼,引導著他們墮入了絕境死城,還將,見證或推動他們接二連三地死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4:37
第316章 挽天河,洗膏血(7)熔窟

    四路人馬,五位首領。

  幾乎是先入為主的想法:問題出在這五人身上,那麼,內奸就是這五人之一。

  何況,那人要有資格擔負得起金人和魔門的重託,本領,膽色,作用,本就必須非比尋常。

  當務之急,理應在情勢惡化之前,四個人齊心協力,不動聲色把那一個內奸剔出來,先不去驚擾聯盟其餘人馬——論威信,五人皆在聯盟有一席之地,若先公然猜疑任何一人,都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然而,暗中聯手以四除一,又該由誰找誰去齊心協力對付誰?

  這是最縮小的範圍,卻真的又最難抉擇。

  好像軒轅九燁他隱約在宣告,青龍神獸再凶險,也比不過人心的猜疑。尤其,發生在他們這些舊知新交中央。

  攻心術所向披靡,瞬間,就不再有人發號施令,因為,人人自危。

  

  厲風行,莫非,鳳簫吟,葉文暄,越風

  誰最可能動搖,被金人被魔門利用?

  如果有,他藏得未免太完美,竟騙過了精通眼神術的莫非……不,不對,連莫非,都是嫌疑之一……

  

  吟兒是盟主,吟兒冒險敗退了青龍,吟兒還是林阡的女人,這三點,似乎輕而易舉就將吟兒的嫌疑洗脫。

  厲風行於兩年前成立了義士團,事業暢通無阻,家庭亦美滿幸福,怎麼看,也不可能會出賣聯盟。

  莫非他雖然身世曲折,現如今卻在淮南十五大幫事業蒸蒸日上,莫非說過,他抗金的最大原因,是因為他不想告訴別人他是宋人的時候迎來鄙夷的目光,那是為了雪恥才戰,他不會走他父親黃鶴去的老路,他更曾經鄙視過投降派……

  文暄,儘管他是在拓荒之役中途才參戰,卻把短刀谷暫時調配於他的一眾人馬引領得異常出色,多年前就已公然與主和派的家庭決裂的葉文暄,說他降金,說他叛變,根本就是對葉文暄的侮辱,甚至,是對朝廷年輕一代主戰派的集體侮辱。

  越風,越風?忽然間,矛頭似乎要指向越風……那位寵辱不驚好似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越副幫主……雖然,越家世代抗金,他好像並不在乎這些榮譽,他從來不怎麼笑,從來不與多餘的人打交道,他有聯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可他好像,可以輕易地就把這地位鬆開不要……

  對吟兒的洗脫,就是對越風的證實,越副幫主他最在乎的是盟主,而盟主,卻屬於林阡。越風原可以通過這一仗,把抗金聯盟淪陷在這裡,把吟兒徹底從阡的身邊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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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內奸便在這五人之內的鄰近幾位副將,那一刻幾乎都想到了這些,悸動著不約而同地看向越風,面不改色的越風。

  「懷疑我們副幫主?你們有沒有長眼睛?最近幾戰哪一次勝仗少得了他?!」身為越風副將的是小秦淮中的殷柔和言路中,看所有人目光齊集,殷柔當然按捺不住,言路中沒有制止她,面容裡也帶著消不去的氣憤。

  「沒有一個人指出是你們副幫主叛離聯盟,只不過,他在這五人之內,的確嫌疑最大。」身為莫非副將的蕭駿馳,在淮南十五大幫之中發言頗有說服力。

  「是麼?剩下的四路人馬,到有兩路都是你們淮南十五大幫的,當然由你們說了算!」言路中冷道。

  「他們說了算?那我這盟主是做什麼的?」吟兒怒道,有內奸的消息,恐怕是由不得他們控制,很快便要在聯盟不脛而走了。

  「盟主,形勢與當年不同,希望盟主不再袒護越風。」蕭駿馳輕聲說。形勢已經和當年不同,如果說當年越風的亦正亦邪是因為他飄搖著沒有歸屬,而現在,關於這份塵埃落定的感情,人人都心知肚明。

  「越風,由你自己來解釋。」吟兒在越風身邊,略帶期待地看著他。

  「沒有什麼要解釋。」如當年一樣,簡潔了當的回答。

  「我現在才想明白,為什麼東方雨出現時越副幫主要匆忙出戰沒有聽盟主的調遣,其實是想先行加入戰局,以便最後成為這多出來的一個人。」蕭駿馳輕聲嘆,適才幾門,唯獨越風一個的出戰是沒有經過盟主調遣就把敵人截下來並從一而終的。

  「不,蕭大哥這樣看就有些牽強。」莫非搖頭,「東方雨出現得突然,倉促之下為救盟主,越風的入局並非故意。」

  「若越風真和敵人勾結,對他來講,東方雨的出現就並不突然。」蕭駿馳卻也有理有據,說得莫非蹙眉不語。

  「照蕭駿馳你這麼分析,盟主豈不是更有嫌疑?她是故意選了兩個去打東方雨一個,為後來四路大軍多出一個首領奠定了一個多好的基礎?」殷柔顯然站在越風這邊不惜去得罪吟兒。

  葉文暄搖頭制止這兩派的針鋒相對:「不管當時和東方雨交手的人有幾個,出死門的時候,都一定會由一個將軍領著一路大軍出去,所以,我們的疏忽並不在和東方雨交手的時候,而是在出死門時。眾位不必把想法集中在盟主的調遣上。」

  吟兒略帶感激地看了葉文暄一眼:「我倒是在想,我們這裡多出了一個人,那出門的四路大軍,理應是少了一個人才對。吳越、楊宋賢領了兩路紅襖寨的兵馬,海逐浪領了他短刀谷的一路……」

  「那我的那一路,是由誰領?」厲風行問。

  「我是看船王和慧如帶領回去的……不對,船王和慧如,都不屬於破陣八將之一,難道說,是我適才沒有注意,引著這路人馬出死門的究竟是哪一位?」吟兒一驚,「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印象,竟有些模糊……」

  「我算是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哪裡是什麼內奸串通邪後。」莫非冷笑道,「我們八個,是被敵人對半分開的,這邊留了四個,那邊出去了四個。顯然,現在這邊的第五個,不是內奸,而是贋品!」

  眾人皆是一震,顯然還有人沒能理解。

  莫非道:「厲少俠的人馬,是由我們當中的某一個領回去了,只是當時情況緊張,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帶引的人究竟是誰……而這個人,就在當時被敵人假扮,混入了我們之中讓我們以為他還沒有離開,沒有等我們回過神來機關就啟動了,他跟我們一起置身現在這個幻境,等著跟我們一起經歷眼前的死城,看著我們一個一個地死,推動我們一個一個地死……」

  「贋品?你是說,我們當中,有一個人是被假扮的?假扮了吳越、楊宋賢、海逐浪之外、那第四個已經出去的將軍?」吟兒一愣。

  「不錯,就比如說,你鳳簫吟,適才其實已經帶兵出去了,可是戰鬥中的我們都不知曉,後來看見的你鳳簫吟,只不過是敵人假扮的而已!」莫非道。

  吟兒明顯感到那股敵意:「敢情你指的那贋品是我?!」

  厲風行道:「適才我與東方雨交戰之前,是你幫我接替下了我的人馬,最可能替我帶引人馬出死門的人,是你鳳簫吟!」

  「什……什麼?」吟兒驚疑的表情。

  「好一句『既是盟主,就該留在最後』,原來不過是騙局一場。」莫非冷淡地,「真正的盟主,已經領了厲少俠的兵馬,出了死門。」

  「不錯,其實你早就暴露出了你的身份。」葉文暄說,「你看見這荒城的第一句話就是,八位將軍只剩一半,對於你來說,我們八位將軍,的確只剩一半!」

  厲風行厲聲喝:「說,你到底是誰!?」

  「是,我接替下了天哥的人馬沒錯,但我最終要照看的,不僅僅是你一家的人馬,最後那個情勢下,我要關心的是大局,不是某一路。」吟兒低聲道,「卻明顯,我忽略了這一路的細節,究竟是誰領了那路軍隊而去,我也很奇怪我竟沒有一絲印象。」

  「不僅吟兒沒有一絲印象,我們誰都對那一路的撤離都沒有什麼印象。可能那時候,林美材的幻境已經正在佈局,所以才讓我們沒有看清楚那人的樣子,也是她刻意在模糊我們的視野,以保護現在這個混入其中的敵人。」越風說,「至於那句口誤,想來是當時吟兒神智尚未恢復,潛意識裡覺得我們這邊應該是四個人就脫口而出。吟兒沒有撒謊,吟兒是真的。」

  「當真是真的鳳簫吟?」厲風行有些猶疑地打量著吟兒。

  「想知道有沒有假扮,很簡單。真金不怕火煉不是嗎?我們這麼多人,彼此都相處過那麼久,對彼此的性情再熟悉不過,哪個是假扮的,不出幾個時辰,怕就會見出分曉!」吟兒冷冷道,不承認她是假的。越風的話,的確也解釋了吟兒為何失常。

  「小師妹說的不錯。」葉文暄點頭,「其實,不一定要用性情去推斷的,還有一個辦法,直接揭去假面就是。」

  「那樣的話,敵人在被揭露之前就已經全副武裝了,我們怎麼去跟他較量?」厲風行首先笑起來,不同意文暄的說法。

  「這建議不可行,揭去一個窮凶極惡之人的假面,會對揭露者有性命上的風險。」吟兒說。

  「萬一揭露者反而是窮凶極惡人,不是給了他加害於人的機會麼?誰能冒這個風險?我們還是應該先暗暗找出他來,合力暗算他!」莫非亦排除這建議。

  越風言簡意賅:「而且,這麼容易就可以被揭露,敵人也不敢假扮混進來。」

  「是啊,畢竟有五個人,有無限可能。」葉文暄點點頭,「越副幫主說的也不錯,喬裝有很多種,加上現在幻境在協助掩飾他,想揭露恐怕都不是那麼輕易,用性情來推斷,可能是最妥當的方法了……」

  「換個方式想一想,敵人也就那麼幾個,能假扮我的只有楚風流,他們可放心王妃來涉險?」吟兒這個見解,使得眾人疑慮減少了不少。

  莫非有些疑惑地再看了鳳簫吟幾眼,笑起來:「若最後證明了你是假的,你的演技,也未免過硬,連我都騙得過。」

  「那我們可以不必那麼著急滯留在這裡,可以邊走邊試探,只要穿過了死城,出去了看看重複的那個人是誰,就清楚我們當中哪一個是假。」葉文暄道。

  「不錯,到那時,再和這膽大包天的敵人算賬!」厲風行道。

  的確,當下最重要的事,是要帶領麾下兵馬,衝破這黑暗荒城。

  「卻是有一些歸順的魔人,想賴在這裡不走的。」蕭駿馳的臉上,帶著些抑鬱。

  「為什麼?」吟兒一怔。

  「他們說這裡是死門,在死門之中必死無疑,既然必死,不如不躲,越躲下去,死得越慘。」蕭駿馳說。

  「哪個人不是必死的,人不都是向死而生麼?」吟兒道,「務必要將他們調動起來,一個都不落在這裡。」

  「竟然有人不願意走的。」莫非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越是在死門,就越要有求生欲。這一點就是我們和魔人的不同。」

  「全力以赴就是。」厲風行聽得這求生欲三字,明顯鬥志燃起。

  「想必這裡的機關陷阱,不是一般的凶險。大家走過的時候,務必要小心謹慎。」文暄提醒。

  

  荒死之城,生存之道。

  盟軍行經之處,有實有虛,亦真亦幻。本以為那些美輪美奐的建築皆是蜃樓,卻意外發現,當中有幾座風格相仿的樓閣竟是真的,與周圍景色溶於一體毫不突兀,也像極了這個置身於他們當中的金人,任誰也分不清真假。

  不遠不近處,忽然有幾聲鐘響,清晰於耳邊迴蕩。鐘聲,原來上一次在桃源村裡諸葛其誰用來殺人的鐘聲,在這裡。一起敲響的時候是音樂,而交叉嘈雜的時候就是殺人武器。

  迷霧裡原本光線輕微低迷,卻忽然從當中一座高屋半掩的門扉之內,透現出一絲耀眼的亮,沒有看錯,那正是天光。粗略一算,他們在死城裡跋涉了那麼久,現在也該是午後了。

  「出口在那裡!」不知是誰提了一句,淮南十五大幫有二三十個幫眾,迫不及待,一湧而入。

  「危險!別進去!」莫非大驚,只攔住後面那群亟待進入的,訇地一響,先行闖入的近三十人,全部被關閉於那高屋之內。

  「盟主,這……會不會是邪後的『熔窟』!」有魔人慘叫著一知半解。

  「熔窟?」一切都來不及,所有出口,皆被封死。下一刻,高屋驀然變熔爐。

  「快將門打開!」吟兒即刻下令,卻還是為時已晚,站在離門還有一段距離的一干人等,已經清清楚楚感受到那種瞬間襲來的灼熱,更有甚者,當時就汗流浹背。屋內火勢如何溫度多高,根本無從想像。

  當火燒得熾熱,吞噬得瘋狂,就算這扇門它不會傳遞熱量,壓力在它也根本打不開!

  深入黔西之後,第一次,眼睜睜體驗著生命消亡卻無濟於事,隱隱約約,還記得門扉裡適才傳出的那道耀眼的光亮,烙印一樣,天光的色彩,其實,它暗示著死亡是嗎?

  那就是天光,那就是出口,也許。

  待盟軍終於拚死打開那熔窟之門,火勢驟然更大,高屋被火燎燒透了,濃煙深處,早已不再有人掙扎,嗆人的氣味從四面八方傾瀉到五臟六腑,一咳嗽,就有更多的菸灰倒灌,漫天熱霧宣告著一切都已經被蒸發殆盡,餘下的都苟延殘喘著,空氣被烘烤得滾燙而橘黃,還有黑色碎末粉塵漫天飛舞,枯焦味揮之不去。越往裡看,煙層越厚,根本不可能有人生還。

  「原來,是真的……」不知是誰,喃喃說了一句,真的?真的什麼?

  當泥土被燒紅,天空也熬得乾涸,有枯枝在被火燒熱的風中回轉,烏雲把荒城的恐怖掩蓋,這裡真的是戰場,是戰場就不能避免死傷,破陣不會那麼簡單,他們在來之前就知道。可為什麼,當死傷突如其來時,如此措手不及。

  虛幻的東西它不殺人,它只是在嚇人而已。真實的才最可怕。

  這是邪後送他們的火陣,出現在他們以為凶險就快被他們拋棄的時候,凶險,往往都出現在這個時候。

  很多情況下,害死人的,還往往就是求生欲。如果他們不是這樣迫不及待。

  最後,只有幾撮瀕危的火種順著斷枝在蠕動,為目前倖存者的生路照明。

  鐘聲忽然凌亂。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4:37
第317章 挽天河,洗膏血(8)奪魂

    鐘聲亂,心的期待接著散。

  就算沒有鐘聲來配合,其實他們也會被這熔窟的慘烈震驚,目睹死生交疊的那瞬間,悲觀者一定會萬念俱灰。

  最面臨死亡的地方,才最會發現生存的模糊。所以敵人,一邊以求生欲誘出死者,也一邊將等死念植入生者。

  「大軍……繼續前行。」吟兒克制著內心的強烈震懼,帶著堅定的語氣向歸順魔人的方向,「活著的人,還是一個都不落下。」

  「盟主……」這語氣裡,包含有多少的悲哀,說話的魔人們愈發悲觀,他們不想死得更慘,所以不想再走。

  「吸取了這次的教訓,接下來都要小心謹慎,不允許私下行動!」吟兒厲聲地。

  「可是……」

  魔人們在「可是」什麼,又為何欲言又止?莫非說得不錯,這是魔人和他們最大的不同,魔人會把某一句傳說直接當信仰。

  而聯盟的信仰,又能寄託於誰?

  這個時候,五位首領皆是嫌犯,他們中有一個很可能是這火陣的引導者甚至始作俑者,所以,這幾年這麼多戰事五個人前後樹立的威信,被一個突如其來的神秘贋品拆得蕩然無存,到第一場慘死真正發生時,這第五個人的存在,顯得尤其可怕。

  也許應該聽葉文暄的,用最方便的辦法,快刀斬亂麻地揭穿那個人的假面,可是,這樣一來後果誰知?這敵人,他們不能低估……

  而最好的方法,又在莫非的話中央,他們四個,應該合力「暗算」這個敵人,只是,會不會揭露時已然太遲……

  「從死城裡穿過去。」吟兒說,「還有希望的時候,我們不能等死。」這個時候,多說一句話都會惹嫌疑,她卻不介意。

  

  「為什麼這死城的諸多色彩,會將真實的事物掩蓋得那麼難以找尋?」難以分得清,所以就成了陷阱。

  停止行軍時,吟兒一個人站在一望無垠的蜃樓前,自言自語。繼熔窟之後,挑戰接二連三,也證實了幻境只不過是障眼法,如果能將幻境中的真實辨識清楚,也許可以躲過不少機關,可是,沒有那樣的眼睛。

  「吟兒,心裡有沒有懷疑的人?」越風的聲音。站在一隅,他和吟兒兩個人。

  吟兒搖搖頭:「或許觀察還不夠吧……其實……我竟不想觀察,不願意懷疑誰……」

  「明知道我們之中有一個,你竟不願懷疑任何人?這個關頭,每個人的心裡,都應該有至少一個疑犯。包括那個敵人,他要洗清嫌疑,心裡都要準備好了一個替死鬼。」越風蹙眉。

  「我只是……不想去破壞,你們在我心裡的印象……」吟兒不捨的語氣,「天哥,文暄師兄,你,還有莫非,很熟悉的,不熟悉的,但是大家都是一起來的,無論懷疑誰,都很打擊……」

  「除了你,我對誰都有保留。」越風忽然壓低聲音。

  吟兒一愣:「為什麼?」

  「吟兒,戰場上的你,很像林阡,很多情況下,會有微小的流露。」越風低聲說,當提起阡,吟兒聽了失神:「很像他?」

  「每一個瞬間,每一個細節,會有他的痕跡,會有他的影子。」越風道,「這些,換任何人刻意模仿都模仿不來。」

  「那為何,你對別人都有所保留?莫非、文暄師兄倒也罷了,出事的時候,你和天哥是在一起的。」

  「你說得不全然對。」越風道,「我們的確一直在交鋒,但出事的時候並不在一起——東方雨見大軍潰敗,急著想退,厲風行接著追了上去,我卻沒有。」

  「也就是說,你二人,不能夠相互證實?」吟兒一愣,「原來還有這個細節我不知道……真不是個稱職的盟主,竟因為疏忽,害得大家走上了死路。」

  「吟兒,沒有不稱職,你為了護聯盟去和青龍拚命,難道不是盟主的作為?」

  「可是,當時戰局裡那麼多的小細節,我都沒有兼顧好。」她低頭,黯然,「若是勝南他在這裡,一定不會容許這樣的疏忽。」

  越風搖頭:「吟兒,不必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你像他,但畢竟不是他。他林阡會的,你沒有必要都會。」

  吟兒一怔,微微色變:「我記住你今天講的話,你們四個有平等的嫌疑,但你們四個,在我心裡都很重要,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不想錯誤地懷疑任何一個人。」

  「可是,這樣最容易傷害的豈不是自己麼?」越風憐惜的語氣。

  「盟主,越副幫主,不好了!有人……有人又誤中了機關……」忽然又一場劫難傳來,這次襲擊的,不是莫非引領的淮南十五大幫,而是葉文暄麾下的短刀谷一路。

  

  如果,把求生欲列為迷宮第一凶險,等死念排行第二,則好奇心,是第三禁忌。一路上,聽聞那誤中機關的四人的確沒有違背盟主所說的「小心謹慎」,他們小心謹慎卻也亦步亦趨地入了這機關,所幸這一次的機關,並未像先前一樣死亡說來就來不給一點後悔的機會,四個都還活著,只不過都或多或少地受了傷。

  出事地點偏僻而黑暗,吟兒和越風趕來時已經有一大群人燃了火把圍在陷阱旁商議著如何營救,這機關類似捕獸器,但與尋常不同在於,陷阱之內,有太多刀鋒劍刃陣列,看情形,四人都沒有傷及要害,但若再不救援,現在被釘牢的四人,一定就會失血而死。

  終於掉落陷阱的這四位都忘記了那引他們來此的影子到底長什麼樣多誘人了,一個個不敢目視屬於自己的鮮血淋漓,想腿腳發軟腿腳卻還被釘著。

  看情形比上次要輕緩些,諸將都總算都鬆了口氣,開始著手營救。

  「真險啊……」「是啊,本以為自己要枉送性命的,幸好只是皮外傷。」「吃一塹長一智,以後看你還那麼不知死活。」陸續被救援出的三個,一邊氣喘吁吁,一邊已經相互調侃起來,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愉悅,令人不得不憶起那位海將軍。

  驀地,卻聽得那第四人一聲慘呼。那聲慘叫撕心裂肺,令吟兒當即揪緊了心:「怎麼了?莫不是傷了他?」

  「沒有,盟主,他不願上來!」營救者大聲道。

  正在諸將都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的同時,適才回應的營救者大步跳開,繼續傳遞:「盟主,他說不能救他!救了他,就會觸動這裡的機關!」

  「什麼機關?」吟兒幾乎第一刻衝到人群最前。

  「盟主,這裡有機關,如果我不踩著,這裡會……會出意外……」說話者面色不假。

  「快疏散!」越風即刻說。當時第一個進入吟兒腦海的是,不能放棄這個人,而第二個念頭卻是,第四人腳下有機關,那其餘三人腳下未必沒有,會不會這個時刻,機關已經可以發揮作用?!

  晚了!終究晚了,霎那間吞沒他們的凶險告訴他們,這陷阱用來對付的不是這四個掉下來的人,而是針對來營救這四人的上方四十餘人……

  好在越風這句快疏散還是有效果的,好在那第四人發現得及時,就算是潛藏此間那個敵人,也沒有想到有一個機關會被發現,但四大機關即便只啟動其三,也足夠了。那個贋品,原來他真的在推動著他們的死,否則,這裡由誰審時度勢誰隨機應變?

  是軒轅九燁麼?吟兒的感覺告訴她,現在跟她一起歷經死門的人裡,一定有一個是軒轅九燁。

  真可笑,這個最險惡的敵人,竟然也在參與他們和阡的榮辱與共。

  

  萬箭齊發,萬鏈齊下,萬氣齊衝。

  對於魔人來說,這絕對是傳聞已久的奪魂柩,如果有足夠的火把給這裡照明,會發現這裡的空間廣袤無垠。以陷阱為中心擴展開去,是一座開闊而精緻的殿堂,開闊得可以容納足夠多的人赴死,精緻得可以放縱足夠多的明槍暗箭奪命,殿堂外觀如柩,因而以此為名。

  箭由四面射來狂掃亂飛,鏈從半空垂下重墜急鎖,氣自地縫生起橫穿直撞。這奪魂柩裡,頃刻間每一點每一面每一角都是凶險,每一時每一刻每一分都是劫難。太過擁擠,又一次利用了聯盟以為最安全所以最鬆懈的時候。被在乎的被保護的,終於成為敵人的誘餌。

  當此時沒有天旋地轉,卻必須在這些明槍暗箭裡,以天旋地轉的速度逃生。但好像,逃到哪裡,箭矢,鎖鏈,氣流,就襲擊到哪裡……

  死傷無可避免,因為始料不及,被箭穿透的,被鏈封鎖的,被氣流吞沒後硬生生冰凍折斷的……

  「吟兒!你要去哪裡?」越風一驚,吟兒竟和聯盟大軍背道而馳。

  「我替他先將傷口處理了,你先行。」吟兒極快地下了那陷阱,替那無法離開的第四人察看傷勢,是他救了他們,她無論如何不能把他棄在這裡。

  那位將軍視死如歸,凜然正氣:「不必管我,立即離開要緊!我在這裡,一步都不會移開。」

  「離開這裡之後,誰也不會知道這裡會發生什麼。但希望將軍你有生還的希望,至少,不要失血過多白白地死在這裡徒留下遺憾。」吟兒輕聲說。

  那將軍微微變色,許久應聲道:「是,主母!」

  吟兒一愕:「什麼?」

  那將軍很實在地回答:「盟王是在下的主公,盟主就是在下的主母!」

  吟兒一邊緊張地給他止血一邊愕然:「嗯?主母?!」阡還沒有承認她呢,怎麼就阡的屬下就先承認她了?忽然想起昨夜她壓在阡身上被大嘴張誤解之事來,這才明白大嘴張的宣傳如何的深入人心。

  「主母上次身負重傷,就是在下在黔州城裡代主公守衛,後來,也是在下跟著主公一起,去向南北前十宣戰。」那將軍續道。

  「原來是你們,將軍如何稱呼?」吟兒點頭,這些林家軍的干將,其實是阡在短刀谷勢力的雛形,而阡在他們心中的影響和地位,恐怕屬於潛移默化,從無到有的,這一聲「主公」出口,令吟兒徹底地明白,她不該只看見蘇降雪來刺殺阡要阡的命,也該看見短刀谷的另一方人馬很早就已經在尋覓新主。

  跟她與飲恨刀尋找歸宿多年一樣,他們的新主,遇林阡也即刻塵埃落定。

  「回主母,在下姓楊名致誠!」

  「嗯,楊將軍,除了答應我要竭盡所能地活著之外,還要答應我一件要求。」吟兒起身,嚴肅地說。

  「主母請講。」

  「……能不叫我主母麼?」吟兒紅著臉,感覺那稱謂,一下子大了十多歲。

  「好,請講。」

  「就是這個要求。」吟兒起身離去:「將軍保重。」

  「主母保重!」

  

  陷阱內外,卻明顯,兩種氣場。

  吟兒審度一眼,當大半人馬已然出去了這危險地帶,尚有莫非、文暄、風行幾位首領,也和她一樣留在這裡,逢人便救,救人送出去再折返——此刻,便暫且忘了,他們之中、可能有一個是敵人……

  熔窟的灼熱還記憶猶新,這奪魂柩,卻寒如冰凍,歸根究底是腳下不停向上鼓吹的寒氣吧,和寒潭很不一樣,它冷得太過徹底,擅觸者與之相擦,身體會立刻變脆而折斷——從發生到斷裂只有一瞬間,不容後悔,這就是邪後的特點,邪後行事,一向堅硬而決絕,她不會給你後悔的時間,就好像,她無論做什麼也不會後悔。

  五位首領都還在,都在生死一線的奪魂柩裡,熟練地營救,果敢地決斷,卻不可能來去自如,也不可能進退從容,這奪魂柩真如一個等候多時的兵器庫,嗜血所以瘋狂。

  越風就在此時,瞥見吟兒不顧危險一心一意救人的情景,不會不想到那一夜葉文暄對他的勸導,「抗金聯盟要白手起家,盟主就必須東征西伐。」「盟主不是那種只會在英雄背後默默支持的女人,雖然那樣的女人也可能會是女豪傑,畢竟不是盟主所希冀。」越風其實,也早就承認吟兒是女中豪傑不假了,看到的時候,又不知怎的,會希望吟兒,你哪怕再長高些,變大些,我可能都不會這麼擔心……

  忽見一支亂箭極速穿行即將與吟兒相擦,不禁大呼一聲小心,那一瞬吟兒剛好俯身扶起一傷者並快捷一閃,漂亮又利索,著實令越風鬆了口氣,卻不容喘息,又一根鐵鏈從天而降直襲吟兒,那橫空掉落的巨鏈太突然,吟兒剛剛閃避開來顯然還沒有定神,千鈞一髮,越風即刻沖上前去以撫今鞭迎上,然則一沖到吟兒身旁,他二人之間激起一股徹骨寒流,洶湧襲來根本無法抵擋。

  吟兒畢生記得那寒流的折斷感,儘管她和那寒流,根本沒有觸碰,她只是被越風很快地一攬並借力一下子穿越了重重障礙直接衝了出去,她還記得當時越風竟然大喝一聲他很少大喝一聲,他如果不是親身體會到了這奪魂柩的痛楚他根本不會這麼快這麼狠絕地攬住她忽略一切衝出去,她記得那寒流的冷是因為她緊貼著的越風,手臂已經被適才的寒流凍結,雖然,沒有斷,但那一刻他的右手再沒有任何作用!而且,這寒流襲的豈止是髮膚,它一觸及肌膚,會瞬間由經脈而上,一直鑽心透肺啊!

  「越風,你怎樣?!」她也立即於人前失態,大驚失色。

  越風驟然吐出一大口鮮血來,怎麼會這樣,長期以來,聯盟最驕傲的殺手鐧,就有越風的內力,出道之後,他幾乎沒有受過內傷,即使和洪瀚抒交手,與東方雨苦戰,也從未見他有多少頹勢更別說受傷……

  「吟兒……可惜我……接下來……不能保護你……」他臉色慘白,不能站穩。

  「越風……」她顫抖著想將他扶起,「天哥,文暄師兄,莫非,快,救他,救他……」吟兒一邊說,一邊輸送內力給他。

  「他還有救。我這裡有續命丸。」莫非替他察看了傷勢,「內臟受損得很厲害……」

  「別聽他的話!」厲風行阻斷,「鳳簫吟你敢把越風的命交託給他?萬一他是軒轅九燁?」

  小秦淮諸位關心上前,聽得莫非這話原本是又驚又喜,卻被厲風行的阻撓攪得心神凌亂,一個個都方寸大亂。

  吟兒看越風命懸一線,狠下心腸:「我敢!把續命丸給我。出了任何事情,都由我來擔責!」

  殷柔心下震撼,看吟兒這一言一行,雖與她認識不深,卻暗暗欽佩。

  

  迷宮裡,當敵人都已經逃亡,面前只剩下一群沒有生命的真真假假而已。

  「沒有什麼可怕。」吟兒想這樣說,卻一定是自欺欺人。

  冥冥之中像早被安排,這一戰,撤去了所有那些曾經試圖保護她的力量。

  但似乎,阡的戰力還在。阡的戰力,從來都源於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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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挽天河,洗膏血(9)靠攏

    酉時前後——其實也不能確定在這樣的異變空間裡,時間會不會已經是個空的概念。

  當所有人馬都已精疲力竭,荒城卻彷彿還在不斷延伸,聯盟的努力,也就只能在這種自由擴張裡被強制縮略。

  沉默死寂,代替了先前吹角連營。吟兒心裡有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如果多少天多少夜都沒能出得去,飢餓疲累的他們,會不會試圖宰殺這裡能夠分享的馬匹,然後……自相殘殺?

  現實告訴她,會的,絕境裡,相互之間,只有拉扯,或甚至推搡。

  有史以來,最艱難的一戰,首領嫌疑,麾下分裂,真實在殺人,幻境在噬魂。

  「厲風行,敢不敢和我一戰?」莫非冰冷的聲音。吟兒側過頭去,來不及制止。

  「什麼?」厲風行被激而怒,皆形於色。

  「想看一看,你所謂的點石成金,風行水上。」莫非道,「厲風行的兩大絕學,不是外人那麼輕易就學得會的!」

  「原來你在懷疑我?」風行一愣。

  「我先前懷疑過盟主,她話太多,後來又懷疑過越風,他什麼都不說,話多話少,都是奸細一貫的作風。」

  風行冷笑:「你可別忘了,越副幫主他,可以和我相互證實。」吟兒心念一動,沒有,他們不可以相互證實。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給一個瞬間,厲風行都可以被人偷換。」莫非道。

  「你說什麼!我厲風行的本事那麼小,被人說換就換!?」厲風行大怒。

  「葉文暄提議揭開假面時,你是第一個反對掀開臉皮的人。後來我要給越風續命,制止的也是你。」莫非續道:「當然,這不算什麼理由,可是試想當時出死門,為什麼沒有任何人在意到那個引領你南方義士團出去的將軍是誰?即使是你南方義士團,都沒有一個人有異動?一切真的就那樣自然而然?那是因為,引領他們出去的人,就是他們自己的首領厲風行!」

  吟兒心中一震,這個猜測,根本就是天衣無縫。

  厲風行卻傲然辯駁:「沒有一個人有異動,是因為我的麾下號令整肅,絕非尋常軍隊可比!」

  莫非聽出他話音裡強烈的優越感,一怔而語塞,風行忽然語氣一轉,轉守為攻:「莫非,我倒是特別懷疑,聯盟盛讚你應戰淡定,我怎麼沒有看得出來?熔窟是你的麾下引來的,那時我就覺得你不對頭,你臨事淡定的話,何以現今氣勢咄咄逼人,先懷疑了這個再去懷疑那個?這些不該只在心裡收起來麼!?而且,那屬於莫非的眼神術,竟然一再失誤?!」

  「我的咄咄逼人,只不過是習慣性地找奸細;懷疑這個懷疑那個,是因為我把找奸細當成了義務而已!」莫非輕聲道,吟兒卻明顯看見,他額上滑落一絲冷汗,無疑,這被厲風行無意言中,莫非的眼神術失誤連連。

  「怎麼?你們不相信我?」莫非一怔,「葉文暄,你呢?站在哪一邊?」

  葉文暄輕聲道:「適才盟主和越風遭遇了凶險,越風還因此重傷,後來我與厲少俠也遭遇類似威脅……」文暄說著說著,語速忽然放慢,顯然過去不久還心有餘悸:「那座塔忽然斜著倒下來,若不是發現得早,我二人差點葬身塔下……」

  「你的意思是,這裡就我沒有遇到過危險?」莫非冷冷地,「你別忘了,若非我不是那種急性子,熔窟第一個就將我吞沒!」

  「但你在遇到熔窟之前,提起了求生欲三個字,結果是求生欲害死了那些急性子不是麼?」厲風行道,「如果當時在熔窟前的是我,可能後果已不堪設想……」

  眾矢之的,莫非轉過頭來,直視吟兒,「盟主,在被你們定奪之前我有幾句話一定要說,不錯現在我不能通過眼神來判斷是我的失誤,但是你們各自有多大的嫌疑我可以清楚地分析給盟主你聽!」

  「誰還想聽你的鬼話!?」殷柔怒道,再注意到蕭駿馳等人,顯然此刻無話可說。

  吟兒回看越風傷勢,看他苦楚,險險掉下淚來,如果這時她能有阡一半的威懾,都不至於會如現在這般,不知下一刻該如何應付。堅持,如果沒有信心和實力,該如何堅持?

  忽憶阡最後的一戰,並沒有以武功鎮壓,只不過一觴止戰而已。瀕臨絕望的吟兒,驟然攥緊了拳,是,威懾之外,必定還有別的方法。破軒轅九燁的攻心術,首先就應當竭盡全力征服人心……

  「你說,我聽!」吟兒抬起頭來。

  「盟主,我說了你不要氣憤,現在最大的嫌疑,就是葉文暄和越風兩個!」莫非道。

  群雄皆是一怔。

  「怎麼?你為何掉轉了矛頭不指我了?」厲風行一怔。

  「為何是我與越副幫主?」文暄一驚。

  「難道還是因為他們的話太少了麼?」殷柔冷笑。

  「當然不是!我只是從對手的角度去考慮,越風他這一出苦肉計,是奸細常常會用來掩飾身份的,不得不防。」莫非道。

  吟兒點頭:「那、文暄師兄?」

  「莫少俠,敵人會像我一樣,從始至終一直在專心尋找出路?」葉文暄微怒。

  「也許就會有這樣扭曲的敵人,他喜歡給你提示,喜歡主導你發展他想要看的情景。」莫非冷道,「至於厲風行,可能性也不小,直追他兩個,雖然他比葉文暄和越風表現得更貼合本性,可是別忘了,越火性的人,性格其實越容易模仿。」

  「你的意思,除了你之外,我們三個把奸細的嫌疑平攤了?」葉文暄難以置信的語氣。

  「越說越離譜,你可別忘了,現在是你的嫌疑最大!先把你關住再說!」殷柔立即拔劍而出,直接刺向他。

  然則殷柔哪裡是莫非對手,一劍揮去注定是傷,吟兒見莫非攻守兼備沒有留情,知殷柔此舉已將他逼到窮途末路,暗嘆不妙,即刻拔劍而出挑開殷柔之劍替她續了這一戰,劍力相抵吟兒莫非各退一步,吟兒輕聲道:「莫非,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這麼說,我的嫌疑最小,是不是?」

  莫非面色一變,點頭:「是……」

  「說『是』,就不能勉強。」吟兒厲聲說。

  「自然不勉強。」莫非的神色比上一句堅定,「是!盟主的嫌疑最小!」

  這裡只有一個敵人。如果莫非是真的,那就幫吟兒洗脫了罪名,如果莫非是假,吟兒卻不可能是他的同黨,這樣一來,吟兒第一個從嫌疑中走出來,可以重新控制局勢。

  莫非這句很重要,所以她必須要。

  「那便對了,既然我是真的盟主,是不是都該聽我的話?莫將軍如今的嫌疑的確最大,但還沒有證實就不能要他的命。先將他監視起來便是!「吟兒說。

  殷柔一笑而回劍入鞘:「監視他,自是我小秦淮分內之事!」

  「抓了那麼多次奸細,第一次被人當奸細監視。」莫非半諷自語。

  

  夜半駐軍之後,半空依稀有一道魅影於黑暗中微微析出,若隱若現,該是天邊月。

  「盟主,你來看莫非?他沒什麼大的動靜。」「他要敢跑,就是畏罪潛逃。」監視莫非一舉一動的言路中和殷柔兩個,見盟主未做休憩,以為她擔心他們守不牢莫非。

  「嗯,他聰明點就不會跑。」吟兒道。

  「盟主,副幫主他,還好吧?」殷柔關切的口氣。

  「很關心副幫主?」吟兒輕聲問。

  「是啊,副幫主他從未受過這麼重的傷。」殷柔嘆息,言路中拍拍她的肩撫慰,也說:「咱們小秦淮,還靠著他和幫主發揚光大呢,可千萬別出什麼事。這年頭,英雄豪傑多是多,就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巧的。」他的意思吟兒懂,小秦淮副幫主的位置,多年前就虛位以待,非越風不可。

  「不會出事的。我只知道我認識的人,命都很硬,尤其是越風。」吟兒微笑。

  「啊,那便好……」殷柔如釋重負。

  「對了言大哥殷姑娘,我與莫非有幾句話要講,眾位、可以迴避片刻麼?」

  「盟主?」不止身後一干人等,殷柔言路中聽言也是一愣。

  「事關重大,我們這麼多人的生死……」

  「可是,萬一他真是敵人,盟主你一個人?」

  「你們讓開數步便是,我只跟他說幾句話,如果有什麼意外,你們再來不遲。」吟兒說。

  「是,盟主。」

  

  「可以告訴我,為何眼神術會失效嗎?」

  昏暗中,莫非忽然抬頭,詫異地看著吟兒。

  「我是被厲風行那句提醒了,你真的很反常,沒有勝南講述的那麼淡定,沒有斷絮劍該有的激中穩進。」吟兒嘆息,「你什麼都解釋了,卻沒有解釋你的反常。好像,有什麼秘密不能公諸於世,難以啟齒。」

  「你讓這些人迴避了,就是為了替我保密?」莫非一怔。

  「知道的人,不是越少越好麼?」吟兒一笑。

  「我是被我的心魔困住了……」莫非嘆了口氣,「長久以來,我的淡定,遇見一個心魔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吟兒一愣:「心魔?」

  莫非壓低了聲音:「淪陷死門之前的那一瞬,我好像看見了一個人……」

  吟兒蹙眉,莫非續道:「他就在地陣的陣營裡,絕漠刀,梅花錐,吸新大法……是真的……天昏地暗的那一瞬間,我真的看見了他,黃鶴去……」

  吟兒心一凜:「黃鶴去?」黃鶴去?他不是早就已經被聯盟囚禁在了夔門,船王舊址麼?

  「我猜你一定不會相信,可是我確定那不是幻覺,黃鶴去就離我那麼近,當時我還在和你交談,可是我眼神一轉看見了他,我正想上前去揪住他殺他,可是這個時候青龍來了。」莫非神色黯然,不似有假。

  「可是,黃鶴去身在夔門,不會出現在這裡。」吟兒說。南北前十,不會一個接著一個地來。

  「不管怎樣,還是謝謝盟主你聽我講述這些,我的反常,一直都是因為他。」

  「我明白,他畢竟是你爹。」吟兒嘆,黃鶴去之於莫非,等同張安國之於勝南,有父子之名,卻以之為恥,卻還有一種斷不去的聯繫,使得多年後提起阡的父親,除了林楚江之外,還必定會想起張安國。

  莫非忽而一笑:「你竟一點都不怕,我這些是騙你的麼?不怕我是軒轅九燁化身而成,偷襲你暗殺你麼?」

  「軒轅九燁的攻心術在這裡,我寧可先一個一個地靠攏,也不要一個一個地疏遠,即使要冒風險,但我是盟主,我不來靠攏誰來靠攏?」吟兒也一笑。

  「說得好盟主。」莫非收斂了笑,肅然起敬,「好一個盟主,竟是男兒氣魄!」

  「我現在也只差一個氣魄,就是直接靠近你撕下你的假面,其實,也無關乎氣魄,畢竟揪出奸細的最好方式,如你所說,是暗算他。」吟兒正色,「其實我也知道,靠攏到最後,我終於會對某一個疏遠的……」

  她止戰的手段是靠攏。可是靠攏到最後,她的感覺會告訴她,哪一個是假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4:37
第319章 挽天河,洗膏血(10)駭浪

    靜穆中,忽聽兩三聲驚呼於人群中起落,吟兒循聲而看,荒城的陰森幽暗,依稀正被第一道光線沖散,便是這稍縱即逝的色彩渲染,令誰都看清楚了荒城的如夢似幻。

  有些景像當真就如此神奇,儘管充溢著末日氣氛時告訴自己這裡曾經很繁華很明麗,並準備好了以欣賞的角度去發現它,可光線逐漸亮起的時候,竟還是瞠目結舌,竟還要忍不住驚嘆它的美超乎期待。就這樣震撼於壯觀的月出過程裡,親眼目睹一縷縷光在天幕穿針引線,灰黑色極速消失,幽藍色主宰迷宮,獨絕風致,動人心弦,如群仙之所。

  這一刻,理應是魔村裡雲霧暫時偏移,才使得眾人終於能看清楚眼前一切。

  「真美,一片漆黑的時候雄渾,完全照亮的時候又空靈。」吟兒嘆息著,這幽月與荒城的相遇。

  「小師妹很喜歡這月出的景像麼?」文暄借月光環顧四周。

  「相比月出,卻是覺得月落應該更美些。殘缺慘烈的風景往往都很美,不過、好像我這麼說沒幾個人讚同。」她記得,雲霧山上她和瀚抒這麼講,瀚抒聽了還嘲笑她。

  葉文暄一笑,側過頭來:「是麼?其實小師妹這個見解,我十有八九還是贊同的。」

  「不愧是師兄妹,興趣相投啊。」厲風行笑著說,或有意或無意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莫非,他正若有所思,蹙著眉頭看著他們三個。

  「趁著現在雲霧暫時消散,我們可以盡快地找到出口。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即使是在和他們談論別的話題時,文暄都沒有停止在尋覓出口。

  吟兒移開腳步,忽然卻被什麼一磕碰,低頭察看竟有一堆白骨圍繞腳下,心頭一顫,她不想在聯盟的信心剛有起色時就又崩潰,唯一的方法只有斂起驚慌裝成若無其事。

  卻又怎可能掩蓋事實?纍纍白骨,鋪蓋得荒城這一帶四處皆是,沒有光還好,一旦有了充足的光線,反而容易發現他們經行的路上踩過的腳底其實不是泥土而是屍骨,那心情,顯然是第一刻震驚第二刻失常,不多時,聯盟已一陣恐慌。

  「從前有人走過這裡,可是沒有走出去,而且,還這麼多,這麼厚……」文暄俯下身去推測。

  陰風疾掃頸間,吟兒即刻提劍而襲,快則快矣,卻對背後突如其來的骷髏完全沒有效果,反而刺穿了它差點擊中厲風行,風行伸手將她劍尖制止,顫聲道:「鳳簫吟,這副骨架子只是幻影,你……千萬別殺了自己人……」

  這……這說明什麼?當光線充足,真幻仍然難辨,幻影跟著迷宮一起變色!其實那骷髏猛然插入她和風行之間時,連她都被驚得心差點跳出來,更別提聯盟其餘人馬,怎可能不心驚肉跳!

  真的很不妙。再不走出去,會不會遇到更多的驚悚,來自實質意義上的可怖之物?腳下這麼多白骨,他們可能是坐以待斃的,可能是自相殘殺的,又有可能是被食人族吞噬……不管如何,白骨們,是抗金聯盟的前輩榜樣,換句話說,他們的出現很不祥。

  「盟主,是城門……」驚慌之際,忽然有魔人帶著欣喜。所幸,他們還有主心骨,至少沒有慌不擇路奔向城門,而首先向她請示。有這一聲盟主,足矣。

  「這城門,會不會是熔窟的故技重施?」吟兒蹙眉看去,不遠處果然驚現城門——苦苦找尋的幻境出口,竟然對他們大敞著?這欺騙,未免太低劣。

  「和熔窟不一樣。城門真的是幻境的出口。」那魔人搖頭,儘可能述說他所知曉,「其實這城市,它多年前是真實存在的,現今只剩下這一小半廢墟,傳聞裡真就有一座溝通外界的城門,不過,城門不是時時刻刻都開著。」群雄一併看去,此刻城門的那一邊預示著的,仍舊是未知。

  「城門只會在每天固定的時期內開著,過了這個時期城門便會關閉,到時候無論誰在附近誰已經準備過城門都沒有用,說關就關沒有停留,正在過去卻沒有來得及過去的人,會被迫死在城門裡。」

  「等等,什麼叫『死在城門裡』?」吟兒一愣,想了想因為門關死而被夾在其中喪命恐怕真的很痛苦,何況還是邪後家的。

  「如果,過了時間不走,誰都不會知道,這裡會發生什麼……」那魔人聲音變得顫抖,「可能,這裡會變成孤魂野鬼的世界,等第二天城門重新打開的時候,沒走出去的人恐怕就已經……」

  死?或者直接變成白骨?誰知道。

  誰知道腳下這堆白骨裡,會不會有誰昨天還是活生生的。潮濕陰暗的這裡,嗅得出陰氣很重,也許城門關閉後,厲鬼當道。

  「我們都明白,這城門能出現,就必定有它的凶險。」吟兒點頭。

  「這麼多人,有足夠時間全部都出去麼?」葉文暄輕聲問。

  「不知那城門是何時開的,總而言之是必須得走了。」魔人懇求的語氣。

  「兵貴神速。」葉文暄立即說。

  「都聽著,這一次我們要配合著走出去,每個人的快慢都會關係到其餘人的生死,既要神速,也要有序,不必擔心城門會關閉,我們會在後面留心!」吟兒強調。

  文暄讚許地看著她:「不錯,這一次,真是在考驗集體的力量。」正是這城門所限,將這麼多人的性命都繫緊在一線。

  

  不過多久,城門外傳來的歡呼聲就已經告訴吟兒,只要全部都出去了,這死門一戰便大獲全勝,這一刻,他們終於等到。

  「看來這裡真的是荒城唯一的出口。」厲風行喜道。

  吟兒臉上忽然一濕,似乎是一滴雨水,然則片刻之後,竟火辣辣地疼,正待抬頭去看,文暄驀地將她往後一拉:「小心,這是毒液!」吟兒站定,再往臉上一探,毒液早已滲入肌膚裡去,若是濃度再大些,吟兒的臉就毀了。

  厲風行也接觸到幾滴:「不是毒液,但會腐蝕。」吟兒一驚,嗅嗅手裡有些刺激,兩指一擦還有些滑膩。

  「恐怕就是想分我們的心的……」厲風行話音未落,卻大驚失色,「不,不是!危險!」

  厲風行臉色煞白,吟兒和文暄順著他眼神看過去,天啊那不是分他們的心,那根本就是要他們的命,新一輪攻襲,目的是要阻止他們出去——充斥眼前的竟是一道巨型漩渦澎湃咆哮著從遠處傾軋而來,說不清那是瀑布還是海嘯,只知地勢高低注定了這翻江倒海的氣勢會將城門附近的他們全部都淹沒,如果不從城門口撤退,絕對會被這一輪水勢吞滅!

  水陣?不,這還不是平常的水,是適才掉了幾滴提醒吟兒會腐蝕會刺激的毒液啊!

  當毒液從遠處倒傾而來,哪裡還有躊躇餘地,只一眨眼已經迫在眉睫,文暄驟然出劍,這一刻該是他的紫電青霜最快所以最派得上用場!

  吟兒看他劍氣如霜,經行處水陣變形潰敗,正欲叫好,卻想不到那水陣變形流動後又即刻從另一面沖壓而下,勢如傾盆,惜音劍毫不猶豫,瞬間出鞘直襲而去,一劍又將那水陣砍退好遠,吟兒還未落地站穩,那激流愈加猖狂再度層疊湧入,第三次對聯盟攻襲,狂風不止,復見厲風行那掌風的「雷厲風行」,內力之厚,身手之疾,見效遠在文暄吟兒雙劍之上,水陣凌亂收縮,有潰不成軍勢。然則厲風行一旦收掌而回,那被壓縮水陣重新彈回實力更猛,又選人力虛空處獨掃,眼看小秦淮陣營涉險,幸有莫非不計前嫌,斷絮驟出激越而狠准,這連續四次的抵擋,已然幫聯盟爭取了不少通過的時機。

  「這水陣如此之巨,源頭只能有一個。」正當吟兒蹊蹺水陣來源時,文暄的一句話令她靈光一現:「是那青龍獸在動,所以這裡的毒液會潑得到處都是?」

  文暄點頭:「那青龍獸正面對抗可能不算什麼,可是它只要稍稍一動,就會攪得天翻地覆。而這裡,原先一定貯藏了不少毒液,是專門給青龍破壞所用!」

  「可是,青龍獸適才不是逃了麼?怎麼還敢回來?」厲風行不解。

  「不就是證明,離魔王他越來越近了麼?青龍最終的使命,還是要守住魔王。」文暄說。

  吟兒大悟:「不錯,這麼一來,我們不僅是要走出去了,而且,這個方位青龍的二次出現,證明這裡離魔王很近……不好!來不及了!停下別再過去!」毒潮尚未退去,城門轟然禁閉。果然和那魔人講述一致,說關就關沒有停留,所幸令行禁止,說話時沒有人繼續通過。

  四人合力,終抵四面險情,然則這青龍攪亂,終於貽誤了出門時機,隨著一聲巨響和千萬人驚呼,包括五位首領在內,二十餘人,留在了這最後的黑暗之中。

  

  一瞬,再想分享月光已經是奢侈。荒城的幽藍色一去不返,也不再是之前那種天昏地暗,色彩,是濃黑與深紅相間,鬼魅火光,如幽冥獄中的彼岸花,慘烈中的燦爛——真的會像那魔人所言,這裡接下來會由魑魅魍魎主宰?

  「有沒有人傷亡?」吟兒問。

  「沒有,盟主。」

  吟兒回過頭去,噙淚看向正守在越風身旁的殷柔:「為何不帶他出去?」

  「副幫主他……不肯走……」殷柔面露難色。

  「吟兒別怪她,情勢如此,我不能把你棄在這裡。」越風說話時尤其虛弱。其實,他也不可能被允許離開,當他還有嫌疑是軒轅九燁。

  「先別再說,要趁早離開這裡,離青龍獸越遠越好。」文暄看那水陣有捲土重來趨勢,立即提議。

  「可以從城樓上走出去麼?」吟兒抬眼看。

  「城樓上理應有迷宮。」魔人回答。

  「又是迷宮?」吟兒一愣。

  「天塹所指不就是這些麼?迷宮,幻境,密室,陣法,機關……」厲風行一笑。

  「城樓上,恐怕會有敵人等著,畢竟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殺我們。」葉文暄看向吟兒。

  「不管怎樣都要闖過去,這是唯一的出路。」吟兒知道,哪怕前面等著的,是南北前十更強大的勢力。

  「看上去是普通城樓,想不到卻是雄關。」文暄嘆道,「魔村構建,果然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一起上去。」吟兒點頭,他們當然不可能甘做甕中之鱉被一個水陣淹醉。

  「把他也帶著麼?」厲風行看言路中帶莫非越走越近,變了臉色,「讓他和城樓上的那些敵人裡應外合?」

  「天哥,他不是奸細。」吟兒急說。

  厲風行一把將她推開:「在你心裡,有哪一個是奸細了?鳳簫吟你太天真了!」吟兒一愣,還沒有回過神來,只知厲風行力道不小,幾乎將她推倒在地,越風上前一步到吟兒身邊扶起她,看見厲風行這一瞬的窮凶極惡,厲聲喝:「厲風行你可知你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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