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48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7
第411章 請君入甕

    「就憑你一個人?!」冷笑的同時,東方雨連風鳴澗是誰都不清楚。也不屑於清楚。

    盟軍中過去也只有厲風行越風二人合力與之抗衡過,此刻越風尚在千里之外,厲風行受傷還未痊癒,東方雨又正處癲狂——當東方雨問出這一句,殺氣騰騰,捨我其誰,怎一個囂張了得!

    「殺不了你,還怕攔不了你嗎?」風鳴澗一笑帶過,東方雨又怎能瞭解,眼前人是目前跟從林阡的林家軍中,唯一一個武功直追昔日九分天下的將領?作為短刀谷前輩們聯合培養出來的將才,風鳴澗以劍與掌最為精湛,更是林楚江大為讚賞的四弟子。

    說罷風鳴澗與東方雨已然各自聚力於掌。風乍起,激出他二人身側一片塵沙,越掀越深,越擴越遠,拂過白晝,模糊了這片寥廓。當雄邁遭遇剛猛。

    而隨著主將交鋒,衝殺廝殺亦頃刻爆發,不知何時金南援軍已紛紛突破了包圍來到此地,集聚到東方雨左右前後,列陣與塑影門門眾相抗……

    不錯,鬼蜮的淪陷和中計,很快就吸引到了後援。一部分原計畫就在最近對聯盟發動總攻的金南人,當機立斷,決心搭救。集結合陣,甚為神速,一旦突破,勢不可擋。縱觀全軍,不僅有東方雨門客,更有柳峻、陳鑄、黃鶴去麾下。誠然,東方雨在金南之中,就是擁有著這種與官位無關的一呼百諾。

    一方白衣飄然,一方戰衣鐵甲,人數的相差看起來好像不算什麼。金軍臉上寫滿了優越感,似乎在說,盟軍防禦,不過如此。這麼輕易,就被攻破。

    「不過如此。」

    東方雨的這四個字,不僅是武功上的目中無人,更是在居高臨下地嘆,嘆失去林阡的抗金聯盟:不過如此。

    抗金聯盟,從前的霸氣蕩然無存,留下的竟是這麼不堪一擊的防線,哪配得上稱之為固若金湯,牢不可破?

    不過,一旦東方雨這麼想了,那就真的錯了,他無可挽回地步上了鬼之的後塵,一樣在最癲狂的時候,失去了判斷,栽進了陷阱!

    入甕,給了鬼蜮三個甕。

    請君,又何止是請鬼蜮?!要請就請鬼蜮的幕後,以及多多益善的援軍。甚至,整個金南!

    不過,這個計策不是金陵、范遇、陳旭任何一個的,而是,天驕徐轅的。

    「就算純粹以鬼蜮為目的,在內陸就可以終結了。」徐轅與厲風行敘說之時,曾經語重心長地說。這「就算」二字,其實已經道破了天驕心中想法——他的動機,顯然並不純粹!

    東方雨及其麾下三鷹、還有那越來越多的援軍,全然是從盟軍一個故意疏漏的防線攻破的,不費周折就找到了蜮兒受困塑影門的地點,當然,一切的前提,就是東方雨他們願意救,敢投入,調兵遣將也及時。

    既然,援軍及時趕到了,那這更大的甕,足以困更大的君……

    金陵、李君前聚集到天驕身邊,鬼之已經由盟軍俘虜。李君前分析了鬼之痊癒快的可能原因,眾人才知鬼之原來是刀槍不入。

    「那這鬼之,是殺是留?」李君前問。

    「留。」金陵看了一眼不遠處曠野,「鬼之是唯一一個,不受蜮兒的笑影響的人。換言之,他也許跟解藥有莫大的關係。」既然盟軍不打算感化蜮兒而決定殺了她,那鬼之可能真是解藥的最好捷徑。

    「那便留下他,加緊看守。」天驕點頭。

    「原來東方雨之前就受了劍傷?這下可好,鳴澗似乎更容易攔得住他。」遠觀戰局,祝孟嘗喜不自禁。

    「是啊,畢竟塑影門的劍不是那麼好惹的。」李君前忽然一愣,「不過,陳門主她……」他只看見陳安石中庸二人一左一右正在陳靜身邊,具體情形,實難得知。

    戰場一向如此,可望而不可及。

    而另一邊,東方雨被風鳴澗苦苦糾纏,並不能為麾下三鷹爭取到一絲撤退時間。三鷹來不及將蜮兒帶走,一直淪陷於劍影交疊的塑影門中央。不刻,莫非、海、厲風行等人業已到場,不由分說,不容喘息,斷絮劍、掩月刀、風電之掌各自將三鷹劫下。莫非劍如風起揚花,不辱其白氏長慶集之名,激中穩進,英雄風範;海刀則如乘風破浪,難怪是林阡最器重將才,曠張爽朗,悍將魄力;厲風行掌如風馳電騁,無愧為金士緣親自調教,年輕有為,天才之資!三大戰局,相隔不遠,速度、氣勢、力道全然相異,使旁觀者看,都難以協調時間,然則這三大戰局,全由盟軍佔主導,早就宣告了敵方三人,帶走蜮兒的想法是妄想!

    雲霧山排名如金陵厲風行,各大幫派首領如莫非李君前,還有林家上上下下這許多的人才,所有人,林阡你看見了嗎,所有人都拼上性命要為你勝出金南,讓這堪稱所向無敵的鬼蜮組合,恥辱地從開場到謝幕都不曾與你林阡有交集……這樣的聯盟,這樣的林家軍,值得你放棄那個會讓你失去這些的鳳簫吟……

    徐轅看金軍越來越多,形勢卻越來越偏向盟軍,不禁心潮澎湃,東方雨啊東方雨,你可知我徐轅用兵,向來是以最少的人,去完成最大的可能……

    而虛耗至此的蜮兒,早已不算什麼威脅。

    百步穿揚的徐轅,弓弦拉滿。人群略顯凌亂,目標只有再無防禦的蜮兒一個。

    這一箭,在鬼蜮出現的第一天就已蓄勢,林阡,當是你欠我的,我等著你,還我川北之戰的第一箭。

    卻道是人算不如天算,又或者蜮兒注定命不該絕,箭剛離弦,正巧有人從天而降全身擋在蜮兒身前,那人顯然不是豁出自己性命不要的,完完全全是因為湊巧罷了——剛一降臨就直接要去救蜮兒的那個人,還沒來得及防備,就與天驕之箭背面相遇。

    瞬間,無聲。

    驀地仿如一道光圈籠罩,轟然一聲巨響,中箭者有同爆裂而死。淋漓的鮮血,淋漓的碎片。

    來人,依稀是金國撈月教的後起之秀,近年來深受柳峻器重,據說要代替原金南第六石暗沙的地位呼聲極高,然而此刻,竟連一聲慘呼都攤不到,囫圇死在同行至此還未站定的柳峻眼下,柳峻詫異地還沒想清楚怎麼回事,瞬間迎面也是一箭,所幸愛徒之死給予了他提示,才不至於重蹈覆轍,然而閃避太慢,依舊與那一箭擦肩,衣衫頓破,血流如注。

    弓堅矢勁。

    血就這樣一滴滴落在蜮兒的臉上,從癱倒在地到被柳峻負起,她一直瞪大雙眼,眼神中充溢著恐懼,是恐懼著人的死亡嗎,還是水弩的死亡?金陵惆悵地看著,不語。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8
第412章 厚積薄發

    恰在此時,石中庸已將陳靜救下了戰場,金陵即刻替她把脈,軍醫隨即便到,陳靜情況很不好,一直在吐血,神志不清,不時囈語。

    「東方……」柳峻嗅出一絲逼人的殺氣,驀然回首,察覺到天驕徐轅的存在,大驚失色,情知中計,「難道說,盟軍一直都是靠這麼多人?一直沒有增援?!東方大人……我們……中計了……」

    話音未落,楊致誠手中響箭入天,霎時參戰的塑影門眾盡數各歸各位,瞬間全然退出,秩序有條不紊,再一瞬,戰地數不清的機關zha藥,毀滅性地向金軍鋪散開去。盟軍之威,一時蔓延無際。

    「倒是要感謝蘇慕離,這些機關、火yao,全是前一戰他們留下來的。」觀戰之時,范遇笑道。

    「忽然有些明白,為何勝南他囑咐我們共守。在川東,只有守得好,才能把戰地圈在自己這裡,主動權握在手裡。持久戰,敵人終究打不了。」柳五津來到他身邊。

    這千箭疾馳,萬火嘶鳴的戰場。無需車馬。

    這腥風血雨的人間,黑雲也顯盤礴。

    有勇無謀的東方雨,和不夠英明的柳峻,這裡即便不會成為你們的葬身之處,也一定會是你們的傷心之地!

    「陳門主,醒醒啊陳門主!」當賀蘭山等軍醫趕到之時,陳靜已經快不行了,東方雨那一掌,震得她五臟受損,危在旦夕,賀蘭山在短刀谷住過一段時間,很喜歡陳靜潑辣個性,然則千呼萬喚她都不醒,賀蘭山淚流滿面。

    「安兒……安兒……」陳靜胡言亂語,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楚。臨危之際,竟還這般掛唸著自己兄弟。陳安衣衫上儘是陳靜吐的血,此刻在一旁哆嗦著一直不敢上前來,似乎神智也不清醒。

    「陳靜!你不是很會吵嗎,該吵的時候靜個什麼?!回短刀谷,還有大筆帳要跟你算!」石中庸在短刀谷定規矩定多了,做首領做久了,竟連此時此刻都帶著威嚴,下著命令語氣又臭又正經,卻嚇得陳靜猛然一驚,從沉睡中醒了過來。石中庸邊罵她邊握著她的手輸送內力給她:「拿出你平日裡死皮賴臉的個性,活下去!」

    「石……中庸……你……」陳靜氣得語無倫次,卻終於有了精神。「只要有求生鬥志,就好。」賀蘭山破涕為笑。

    在zha藥和機關的連環作用下,氣流四竄,箭群蜂擁,落木如雨,山川雷震。

    戰局崩壞,而風鳴澗、厲風行、莫非、海等人,彷彿絲毫不受影響,不顧一切,要將對手處決。當金人情知中計,援軍似是得到控制,增援之速驟降,柳峻、陳鑄等金南高手先後親臨戰局,見此情景,祝孟嘗、向清風、楊致誠、郭昶等人,也紛紛提刀攜劍、揮鞭舞槍,迎敵盡地主之誼!

    柳峻雙刀對戰李君前軟鞭,陳鑄劍斗楊致誠郭昶,完顏猛烈刀擊祝孟嘗。此三戰立即陷入僵局,而厲風行、海、莫非,彼三戰即將勝出。亂局中,向清風擊退身邊一群蝦兵蟹將,即刻沖上前去,欲幫風鳴澗拿下東方雨……

    「小心!」柳五津驚呼,眾人循聲而去,原是又一勁敵穿越過重重煙霧,驟然從天而降。柳五津話音剛落,那人空中出刀,逕自對準了風鳴澗後背,而與此同時,向清風也恰巧從斜路里,一刀揮向了東方雨……

    可是酣戰中的風鳴澗和東方雨,豈可能那麼快察覺到各有敵人?如果說,向清風是帶著相助的心理去的,那個人,卻一定是要風鳴澗的命!因為風鳴澗再怎樣強勁,也敵不過金南第二和金南第三合力……

    金南第三,黃鶴去……

    正當眾人以為風鳴澗喪命定了,一顆心卻陡然大起大落,又是吃驚又是狂喜——倏忽一箭,迅若流星,確確實實前一刻還在天驕手中,後一刻已到達黃鶴去刀前——

    神鬼之箭!

    所幸黃鶴去比柳峻等人機警,一個側閃,刀人皆偏,急旋落地,這一箭實在危險,黃鶴去明顯試圖站穩,卻仍舊退了一大步!百步穿楊之天驕徐轅,當之無愧名不虛傳!

    一瞬風鳴澗度過危機,向清風之刀已然續上。然則,發現黃鶴去偷襲事實的向清風,竟本能被激發出一股敵意,不遺餘力,一刀砍向東方雨後背,可憐東方雨還在與風鳴澗拆掌,臂上劍傷還在流血,背上就硬生生吃了一刀!

    無論敵我,盡皆大驚失色。未幾,金南這令人驚嘆的向心力,竟將一干高手,全都引向了東方雨這邊。風鳴澗餘光掃及黃鶴去柳峻都已靠近,暗叫不好,趕緊休戰,與向清風一起從這危險之地退去。

    「義父……」蜮兒的臉上,撕心裂肺的苦痛,灰飛煙滅的悲愴。

    「先……將蜮兒帶出去……他們,看穿了……」東方雨血流如注,一向那麼可怕的嗜殺者,原來也不是銅頭鐵臂。

    黃鶴去側過臉去,雖然最後到場,卻顯然比誰都看懂了:「這麼精妙的佈局,竟是天驕徐轅想到的。」一直以為徐轅善守,誘捕竟也能如此一流。

    不過黃鶴去並不算不速之客。他的到來,料得到!目前身處川東的金南前十里,應該也便只有黃鶴去能猜到天驕佈局並極速地控制了援軍數量,才使得金南不至於淪陷得更多更慘。

    「將軍曾經交待過,金南之中單論識局,黃鶴去最不容小覷。」范遇在天驕耳邊,輕聲提起阡的囑咐。

    「徐轅,你的想法是很高明,可惜,手筆還是不如林阡的大!」卻在此時,黃鶴去笑著看向徐轅。

    近處眾人全是一怔,范遇低頭,微微嗅出一絲挑撥,暗叫不好,偏偏才和天驕提起林阡。

    「黃鶴去,你少挑撥離間!」莫非憤憤。

    「難道我說的不是嗎,林阡他,當初可是一個事件就能算計在場所有對手的。既然你徐轅要請君入甕,何不學著他賭大一些?竟沒有等我黃鶴去也入甕,就迫不及待洩露了你的意圖?!」黃鶴去窮凶極惡地冷笑,冷笑是嘲諷徐轅,窮凶極惡,也許,只是為了莫非不曾叫過他一聲爹。

    「黃鶴去,明知陷阱,你還是冒險來了。難道自認為還走得出去?」天驕冷冷地,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過一戰而已!」黃鶴去說時,豪情干雲。

    「只要能將師父救出去,這條命不要也罷!」東方雨麾下三鷹異口同聲,同仇敵愾。

    最終戰,一觸即發。

    會戰雙方,劍拔弩張,金南援軍,抗金聯盟。

    風嘯,刀槍吟。勝利之神靈,是偏向於哀兵必勝,還是更眷顧絕地反擊?

    蜮兒淚流滿面,輕輕跪倒在重傷的東方雨身邊,忽然噙淚而笑,完全不顧周圍這硝煙瀰漫。

    笑容,哀傷到極致,成為淒豔,美絕。

    這個女人,從頭到腳全身上下無不散發著一種魔力,謎樣的魔力。她的存在,同樣也是一個美麗動人的謎,美麗是根本。

    依舊是攝魂斬。依稀是摧毀一擊……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8
第413章 當頭棒喝

    逃不開的決一死戰,金南諸位高手都以為免不了一場以卵擊石。雖然敵我雙方表面看來人數相當勢均力敵,但金軍誰都清楚,這一戰他們完全被敵人佔儘先機、步步淪陷次次中計時時刻刻驚恐,早就敗局已定。到此時,金南贏面似乎微乎其微到了極致……

    然而最後一刻蜮兒歇斯底里地笑,竟將這一觸即發的戰爭強勢改寫!

    在那個笑容的透露下,戰地刀槍的吟嘯聲,驟然被壓縮到比微鳴還弱。

    在那個笑容的綻放下,東方雨來到時的山崩地裂,達到重演甚至激化——

    橫在她身側的風,宛若是從她魂魄中凸出的,驟然衝破軀殼,赫然漲滿乾坤間。比清風美,比青鋒利。又清純,又癲狂。

    日月無光!

    無論金宋。沙場被一掃而空。

    當時洗盡烽火。

    不見殺氣,卻見鮮血成線。瞬即紅霧氤氳馳騁,忽隱忽現,把戰局一分為二,誰也休想將誰侵略。

    是水弩嗎?恢復體力的水弩嗎?因為這裡血流成河,而復活的水弩嗎?縱使是金陵,也心驚膽顫,許久不能回過神來。

    毋庸置疑,攝魂斬再度升級!

    戰事,被迫偃旗息鼓,喧囂,彈指碎成死寂……

    饒是如此,抗金聯盟都大獲全勝,與其說絕地反擊,還不如說是厚積薄發。

    金南潰不成軍,不在表面,也在心裡。

    蓄勢已久的總攻,看來會成為金南戰史上的奇恥大辱——

    一個沒有林阡的抗金聯盟?

    不,是一個沒有林阡、鳳簫吟、吳越、楊宋賢、葉文暄、獨孤清絕、洪瀚抒、越風、宋恆、百里笙、石磐、傅雲邱的抗金聯盟。

    已經可以這般銳不可當。

    若林阡遇見他們,恐怕都敵不過他們。

    曾幾何時,竟把除了林阡的他們,都誤當作了二流人物?忘了這些都其實是暫時黯淡了的珍珠,一經擦拭,光芒萬丈。從前的林阡太鋒芒畢露,要夠了榮耀也落滿了灰塵,卻替他的盟軍,保證了一份無瑕。

    對於金人來說,此刻的抗金聯盟,實力才是最捉摸不透的,無異於剛出道的新人。新人最可怕——楚風流對柳峻告誡的話,突然狠狠打在了金南前十身上。這次的九死一生,東方雨當畢生銘記。

    「哎,其實,攝魂斬是出手過早了啊……」東方雨甦醒過來時,後悔不止,「本不該……趁著林阡走就用蜮兒……應該等蜮兒完全成功了,再出手……那樣的話,抗金聯盟才萬劫不復……現在……盟軍識破了她,必將要置她於死地……」

    「盟軍識破了她?」黃鶴去一愣,「也是,否則,不會有那麼成功的誘捕。他們,讓蜮兒從一呼百應,到勢單力孤。」其實,縱然是黃鶴去柳峻這些金人,也都不知道攝魂斬的具體內容。

    「鬼蜮這個武器,等於是毀了,毀了……」東方雨唉聲嘆氣,「早知如此,就該聽王妃的話,不該草草入局,過早出手……」

    「是啊,先前勝那麼大,最後一腳踩空,還是輸……一切只怪,備戰不足……」黃鶴去點頭。

    柳峻哼了一聲,聽出黃鶴去的話音來——如果備戰不足是罪名,那作為始作俑者的自己豈不是首當其衝。

    黃鶴去的卑鄙常常很高明,正如他可以當著徐轅的面讚譽林阡。這一點,柳峻不得不甘拜下風。

    「王妃,據說這套誘捕之策,是泉州厲風行之妻金陵、林阡謀士范遇和黑曖昧道會軍師陳旭一起商議而出。」羅洌得到消息回來,傳達楚風流。楚風流與金南諸位,關注點明顯不同。

    「原來是他們。」楚風流沉思片刻,點了點頭,她對范遇印象極深,這個人,是林阡在性命垂危時用半杯酒收服的,從前懷才不遇,一遇林阡,竟然如魚得水。

    「他三人獻計,但卻是天驕徐轅佈局。據說陳旭還有策略沒有派上用場,南前十就已經……」羅洌說。

    「哦?南前十這次輸得真慘,什麼藉口都沒有,甚至連個『寡不敵眾』的理由都拿不出手,因為徐轅用兵,竟是這樣精約。」楚風流嘆息,「絲毫不輸於林阡。」

    「是啊,徐轅任命厲風行、李君前、陳靜、風鳴澗為帥,另有向清風、祝孟嘗、海、莫非、郭昶等將參戰,其餘人等,只不過是塑影門門人而已,都只是門人,還不算正規軍隊。」羅洌說,「哎,真不明白,盟王盟主都走了,抗金聯盟竟還如此凝聚,不僅凝聚,竟還如此戰力……」

    「林阡敢把他們留在這裡一走了之,也是因為自信聯盟依舊凝聚,自信聯盟有這樣的戰力。」

    「自信?」羅洌一愣。

    「是啊,自信。屬於主帥的自信。不管敵人如何強大如何凶殘,都不相信麾下們沒有自己在就不能對抗。這一點,我也是從林阡身上學來。」楚風流對羅洌輕輕一笑,暗示著她對羅洌也是一樣。羅洌一怔,受寵若驚,舌頭打結:「那麼……他……快回來了吧?一切,好似都在他的股掌之間,形勢於我們不利得很……」

    「未必。」楚風流搖頭,「也許從某個角度來看,這一戰,抗金聯盟勝了更好。」

    羅洌一怔:「羅洌愚鈍,不解王妃之意。」

    「如果抗金聯盟敗了,會對林阡產生依賴,需要迫切懇求林阡回來,一旦承認了他們非林阡不可,從今以後全都得靠林阡而活;但他們勝了,會有迎接林阡回來的資格,態度可以強硬。這個時候如果林阡還不回來,那無異於給盟軍當頭澆了一盆水。」楚風流說,「有時候,給熱火澆冰水,遠比雪上加霜更寒……」

    「王妃?似乎知道了很多黔西那邊的事?」羅洌聽出弦外之意。

    「是啊……林阡回不來的。」楚風流嘆了口氣,「他不回來。」

    林阡依舊沒有回來。

    即使聯盟先前已經窮途末路,即使聯盟現在恢復意氣風發。

    本來,誰都可以把林阡的走看做一場考驗,一次磨練,或一段反思的時間。當一切塵埃落定了,事過境遷了,所有矛盾都冰釋前嫌了,所有錯都承認了,所有的障礙也掃清了……

    可是,落遠空回應給天驕和柳五津的消息,是那樣的晴天霹靂,對盟軍當頭棒喝——

    身處黔西的林阡鳳簫吟,沒有答應落遠空要回來,而且,落遠空反覆堅持,林阡執意隱居。

    一場振奮軍心的絕地反擊,忽然間徹頭徹尾成了笑話。

    謠言四起,風波不絕。

    徐轅一拳擊在案上,曾試圖封鎖這樣的消息,然而又如何封鎖怎能封鎖?!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林阡有什麼理由要堅持留在黔西?!難道……純粹為了鳳簫吟!?

    「全都在用勝仗等著他回來啊!他……憑何?!」厲風行來得匆忙,神情言辭極盡憤怒,拼盡了力氣,搭上了性命,流血揮汗,厲兵秣馬,為的是誰。不就是他嗎!他竟可以真的丟棄這份責任,執意不肯回頭……

    此時此刻,李君前異常的冷靜:「不得不說,自從我們認識勝南以來,他好像就一直徘徊在濟世和隱居之間……」是的君前想通了,抗金聯盟成立之前,林阡就曾經選擇孤身一人去刺殺辛棄疾,無論如何,這抹不去的往事,都給了李君前提醒。

    「隱居……他真的,要隱居嗎?」柳五津痛心疾首。曾幾何時,「隱居」二字,是柳五津揮之不去的心結。他永遠記得在大散關的那一側,勢要退隱江湖的妻子,離開時的決絕,五津,不如與我一起,去過閒雲野鶴的生活。可是,柳五津的腳,始終沒有邁出一步。那是為了抗金,是的,抗金。「抗金,真的比我們一家三口的幸福還重要嗎?」妻子最後問他,他堅決回答了是。可是這世上,有些人會為了追逐幸福,而放棄抗金吧……

    「如果……如果是這樣……看來真的要去問林陌……」柳五津語氣發顫,他當然知道,林陌再怎樣的文韜武略,也絕對不可能取代得了林阡。

    「不,我說過,如果是這樣,盟軍親自去黔西興師問罪。」徐轅冷冷說。

    憤怒中的盟軍諸位首領,竟然沒有異議,全部同意去黔西興師問罪!

    范遇從帳外經過,聽到這句,輕輕蹙眉。

    有一種懷疑,范遇早已有之……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8
第414章 獨攬大權

    今時今日,盟軍四處充斥著對阡的質疑、埋怨甚至指責,可是也到處流傳著對徐轅的敬愛、讚揚和感激。

    是的,剛剛過去的絕地反擊,是天驕把本來不一定協調的策略結合成了前提後續,銜接得天衣無縫,也教誰都看見了,論將才,論行事,天驕都深藏不露……而林阡,什麼都沒有做,不僅如此,到現在還不肯回來。先不告而別音訊全無,繼而盟軍危殆狠心袖手,如今盟軍讓步請罪,他竟還執意隱居……惡劣到無以復加。

    可是,這些都是落遠空的傳達不是嗎?林阡的真實處境,這裡誰也不知道。落遠空的真實身份,同樣不可能對盟軍透明。

    一切,不過是徐轅的一句話罷了。隨便他怎麼說。任憑他一個人左右。

    就像絕地反擊的這一戰、決議之前一樣,一切只由徐轅一個人掌握。他大可以說因為他是領袖,反正阡最信任他,把盟軍託付給了他。

    會所托非人嗎?

    范遇一步一步,滿頭冷汗。他需要把一切都從頭回想一遍,看看自己的猜測有多大的可能——

    阡走的那一天,范遇就覺得應該有留書,不是不告而別。阡對盟軍說的話,和給林家軍留的書信,加起來就仿如鑰匙和鎖。但蹊蹺的是,只有鑰匙,不見了鎖——阡臨走那天,因為正巧發生過柳五津自戕事件,阡雷霆大怒的同時撤去了所有侍衛,恐怕沒有一個人膽敢冒犯盟王之威在那夜去靠近阡的營帳,更不可能有膽量偷竊。所以,留書很可能不是「失竊」,而是「被藏」,被徐轅神不知鬼不覺地藏了起來……

    於是,名正言順構成了阡的「不告而別」。

    不告而別並不惡劣,惡劣的是推波助瀾下的不告而別。徐轅在阡離開的第一天,就沒有對阡選擇相信,反而很快就流露出了痛心:「他……他……這次是怎麼回事,難道連原則也不顧了,後果也不顧了嗎……」對,第一天就如此。如果不是陳旭說了公道話,軍心那天就會瓦解。但軍心,很快因為阡的餘威反而更加凝聚……

    可當六月下旬,隱居之說剛剛傳出的時候,軍心再一次遭到考驗。當時的徐轅,非但沒有盡力制止謠言,別人問他時,他還支支吾吾地說:「林阡他……會回來的。」語氣和言辭,完全不一致。令人感覺,他理屈詞窮了還在竭力地維護阡——這麼一來,一面疏離了眾人和林阡,一面拉近了眾人和他徐轅,神不知,鬼不覺!

    而鬼蜮雨夜之戰重創厲風行之後,柳路石陳問徐轅該如何是好,徐轅竟然說,「倒是可以私下去問林陌,他願不願意放棄曹范蘇顧,與我們合作。」當時,就已經在順水推舟……

    說還不夠,徐轅還必須毫不流露地做出來。

    鬼蜮真是天賜給他徐轅的幫手。假手鬼蜮事件,對聯盟先置之不理,繼而誇大其詞,最後臨危救局大獲全勝……這些罪狀在此,天驕難辭其咎!

    ——當一切在心中串連,范遇知道,這份可能性,並不是沒有。有而且很大。

    但現在剛剛穩定的抗金聯盟,容不得又一份哪怕微不足道的猜疑,何況,這份猜疑又一次地正對著領袖而去,勢必影響不利。范遇只能先將猜忌藏於心頭。他只知道,這真的很危險,假如徐轅正在悄悄地破壞瓦解林阡的抗金聯盟,正好明眼人都不敢猜忌徐轅以免主帥出走重演,而盟軍中又智慧者少天真者多——那最終的結局,必將是聯盟易主,而眾人還誤把篡位者當作功臣個個笑臉相迎感激不盡!

    使壞的人,往往能得到最大的好處,關鍵看你怎麼使壞。范遇冷笑:寒澤葉、林陌、蘇降雪,看來你們都不如天驕徐轅啊。

    在帳中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范遇心情繁複得已經不足以用忐忑來形容。

    「怎樣?」楊致誠和莫非剛回到帳中,正席上的風鳴澗立即起身,詢問。

    「天驕他們是真的要去黔西興師問罪了。」楊致誠說。

    莫非點頭:「不過,不會有太多人去。雖然金人剛剛慘敗理當不敢再來,絕大部分盟軍還是會留守此地。以防萬一。」

    帳中有數十人,全數由風鳴澗召集而來。在風鳴澗心中,這群人是林阡的死忠,無論發生什麼,都一定信任他,不相信他會隱居。至於誰是,誰不是,也只能憑平日裡的瞭解,和隱居之說流出之後眾人各自表態中推測。

    「那我老祝是去定了,總不能讓天驕和主公就硬掐起來。雖然我們人微言輕,調解他們還是可以的。一定有什麼誤會!怎麼可能隱居呢!」祝孟嘗說。

    「是啊,怎麼可能是隱居?其實仔細想想,是因為天驕提及了『眾叛親離』,柳大叔又傷透了林兄弟,林兄弟才走的啊。根本不是為了什麼隱居……」海連連點頭。

    「就算是,勝南也一定有他自己的分寸!」錢爽拍胸脯保證。

    「黔西那邊,就該由我們這群信任的人,去引導他們那群不信任的……」風鳴澗點頭,頗有領袖之風,林阡不在,由他獨當一面。

    「怕是,由不得我們做主……」范遇嘆了口氣。

    范遇怕只怕,天驕選擇的人,都是反對派的,而藉口留守此地,把死忠都留在這裡……

    是時候替林阡驗證徐轅的忠誠了,范遇看向司馬黛藍:「司馬幫主是這裡唯一一個沒有在人前明確表態過的人,是嗎?」

    「正好有些事情要處理,因此來晚了。」

    「司馬幫主可否在人前,表露些逆心之語?」范遇問。

    司馬黛藍一怔。范遇說:「司馬幫主只需說,你很不放心盟主這樣的話就行。無需表現得過分,但絕對不要支持她。」

    金陵一驚:「范將軍?」她察覺出他的用意,她知道,范遇這是在懷疑天驕!他想通過司馬黛藍的假立場來觀察,天驕是不是盡選些反對派去黔西,同時也先在天驕的麾下安插眼線……

    「如果去的果真都是反對派,而我們這些人要被強硬迫留此地、一個都走不掉,那也不用管什麼軍令了。致誠、,你們曾寸步不離將軍和盟主的左右,必須要在天驕興師問罪之前,暗中從川東去黔西,告知他二人這一切,與他們一起,做好準備……」范遇輕聲道,「我們大家有什麼話要對將軍和盟主講,也盡皆由致誠和捎去。」

    「好。如果那樣,就讓我去!」楊致誠點頭。

    「怎麼又沒我?我也要去!」祝孟嘗嚷道。

    「孟嘗,這裡更需要你。」風鳴澗搖頭,拍拍祝孟嘗的肩,「一切就聽范將軍的。」

    海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范將軍。你我所見略同。」七月十三,送天驕一干人等分批遠離,金陵和范遇登臨送目,直到人去影遠。

    「怎麼?厲夫人?」

    「你名正言順送走了司馬幫主,我也名正言順送走了厲幫主。」陵兒狡黠一笑。范遇不禁一驚。

    繼而一陣沉默。

    「其實,我本沒有想過要懷疑天驕的忠心,我在想,也許是天驕那邊也有什麼誤會。可是,種種跡象表明,天驕的行為真的很不對勁……」金陵嘆了口氣,「天哥本是半信半疑的,而我卻公然支持勝南,也許就是這個原因,令得天驕在天哥面前說,我的手段過柔,決斷還該由天哥下。天驕的意思,就是讓天哥選擇不顧我的堅持,堅決反對勝南……」

    「可是,半信半疑的人,永遠不如堅持的人堅定。所以厲幫主最後還是選擇了你的立場。」范遇嘆了口氣。

    「也不盡然。天哥雖然生氣過,也半信半疑過,可是他心底還是很相信勝南和鳳姐姐。」金陵一笑,「論交情,又有誰比得過我們夫妻和他們夫妻?大家剛認識的時候,都是初涉江湖的年紀,足夠青澀的年齡,所以,還是寧願相信:彼此無論經歷了多久,內在還是一樣簡單。」

    「將軍和盟主,得您二位摯友知己,也算此生無憾。」范遇一笑,「趁石中庸送他們走,致誠和,也該掩護著送出去了。」

    「事不宜遲。」金陵點頭。

    海其實早就洞悉了:范遇之所以會預測去的都是反對派,並在司馬黛藍的立場上做手腳,還甚至想到不聽軍令送出致誠和自己,這一切的一切,都因為範遇在懷疑天驕徐轅獨攬大權……

    然而,憑海對於蘇林兩家多年抗爭的瞭解和因此逐漸形成的嗅覺,他明白自己和楊致誠的攪局,很可能非但不會給阡帶來好處,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對峙。

    當時海欲言又止,更因為他的身份,有一個難以啟齒的尷尬——

    他海,是天驕徐轅一手發掘的,同時又是林阡南征北戰最器重的……

    臨出發前,海在帳中反覆踱步,心事重重,焦頭爛額。直到黑曖昧道會的軍師陳旭,不請自來。

    「海將軍,不出意外,就依照范遇的話去通知盟王吧,不要添油加醋,而是把真實想法告訴他。」陳旭說,「范遇他們要傳什麼話,就任楊致誠將軍去傳,反正是免不了的。憑盟王,應該分得清誰是誰非。」

    海一怔。陳旭似乎看出了自己的顧忌。

    陳旭遞給他一隻錦囊:「如果沿途出了意外。譬如說,天驕徐轅在此之前發現了你,動之以情令你兩難,強行要求你留在他身邊對抗盟王,那海將軍就打開這只錦囊,陳旭有計策可助你渡過難關……而如果沒有意外,海將軍就可以棄之不看。」

    「陳軍師真是高強,竟連在下的無奈也看了出來。」海嘆道,「是啊,我最怕天驕發現我也去了黔西之後,立即要針對我的特殊身份,迫我兩面不是人……而且,憑天驕的洞察,不會發現不了我和致誠,對於天驕來說,我是最容易綁縛的對手,因為我……始終……」

    「很多事,其實還是不要看得那麼清晰為妙。」陳旭微微一笑,似乎暗喻著什麼,看范遇等人已經到營帳外,陳旭誠懇對海說,「海將軍,一路順風。」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8
第415章 不棄不離

    七月,紫薇浸月、木槿朝榮的季節。

    文白推開窗去,微涼的秋意,竟敗給了眼前盛放的群芳。是的,即使這家的主人已經廢了,這個莊園依舊沒有改變的生機蓬勃,這個世界,也不會因為他的殘廢就停止一切。

    當年孫寄嘯被強行帶走的風沙天還歷歷在目,仔細算來卻已經有十多個年頭。這些天來她和他也算朝夕相處,他卻從未再主動跟她說一句什麼,哪怕是無關緊要的寒暄。她懂,他頹廢至今,他飽受折磨,他生不如死,她,卻救不了他。

    孫思雨次次把劍遞到孫寄嘯的袖邊次次被他丟開好遠,文白是知道的。

    被推出去散步的時候他看見素不相識的一個山野村夫,只因見其身負重物還健步如飛,他就命令家僕一哄而上將那人吊起來痛打一氣,文白也是知道的。

    文白更知道,在某個下過雨的晚上,他曾經一個人坐著輪椅,掙扎地挪動到鳥的天堂裡去,看到被雨水沖擊在土坡泥沙之下的枝椏中,露出的幾隻幼雛的屍體,和還粘連在它們身上依稀存在的碎裂蛋殼,因此泣不成聲的樣子。他絕望地問天,「為什麼一定是它們?」為什麼一定是它們?剛剛破殼而出的新生命,剛存活就遭遇滅亡。像他,太像。

    這就是生存的本質,適應不了的注定要夭折。但夭折的人,為什麼一定是他孫寄嘯?年輕有為的川東劍聖,孫寄嘯……

    揪心的痛。

    空氣是那樣來無影去無蹤,卻沉澱出一段又一段的往事,沉重,陳舊……洪瀚抒,一個多月來,他恢復得太快,忘記了黑色的記憶,回到了祁連山政變以前,又成為史籍的研究者,兵書的崇拜者。然而她依然無法踰越這種近似主僕的關係,甚至,她和他還漸行漸遠。

    難道她愛的,只是那個脾氣,那個品性,或者,只是那個設想,設想假如他恢復了,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直到,洪瀚抒回來了,可是她發現,多年來,她宇文白已經變了。

    變了,變得不再是洪瀚抒的小師妹,而是他的附庸了。

    是因為另一個人的出現,影響了她的心吧?

    「你該擁有你自己的故事。」說的時候,那個少年,還英氣勃發。

    而如今,那個少年卻裝作陌生,不問候她,甚至不會看她一眼。

    他心裡最小的願望,牽她的手,如今卻已經實現不了。她什麼都懂,她不是沒有疑惑……

    文白蹙眉:素雲師父,素潔阿姨,告訴我,真愛在哪裡……

    鳥的天堂裡,秋與春的疊加,造出地比天的驕傲。

    孫寄嘯終於忍不住yu望嘗試去握劍,卻怎麼也握不住什麼都幹不了,他懊惱、他崩潰、他哀嘯,越發洩,就越折磨他自己的腿和手,思雨心痛不已,立即上來勸阻,孫寄嘯第一次放聲哭喊出絕望:「姐姐……劍是我的命啊,現在,我就連筷子都拿不動了!我真是一個廢人……還在世上做什麼,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寄嘯,會好的,一切都會過去……姐姐不會放棄你,拜託你也不要放棄……」思雨那麼豪放的個性,都淚流滿面,妥協的語氣。

    「為什麼……為什麼要發生在我的身上……」寄嘯反覆這一句,呻吟中帶著憤怒。像從前的瀚抒,自負而自棄。

    文白噙淚上前去,一把扶穩哭得搖搖欲墜的他:「金鵬,你的手廢了,可是臂還在;腳殘了,可身體還健全;你的心在這世上一天,就不該放棄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很多的希望!」

    寄嘯低下頭平靜地逃避,無聲無息死一樣地沉寂,說得輕巧,做起來談何容易?!

    文白握起他殘廢的雙手:「聽著孫金鵬,你的手沒有廢,就在我的手裡。你握不動筷子,那就從更輕的東西握起,你的手,將來還要握我的手!」

    寄嘯陡然一震,看見她熾熱的眼神,他確定那不是憐憫,那是激勵,也是勇敢,一瞬寄嘯感慨萬千:「文白……謝謝你……」

    等到放晴那一天,萬里無雲。

    文白推著寄嘯從林中賞景歸來,寄嘯明顯打開了胸懷,臉上挾帶微笑。

    「這便是紫薇樹麼?你告訴我說,只要輕輕一撓,它就會枝搖葉動的那種樹?」佇足於紫薇樹前,文白帶著好奇。

    「是啊,從前我每次見到這種樹,就想上前去撓它一撓,那情景甚是可愛。文白不妨也去試試?」寄嘯說。

    「不必啦,那情景想來也是可愛,不過紫薇樹也許是出於不喜歡。」文白還是那樣善良。

    寄嘯一怔:「文白說得對,雖然不該只一味地活在別人的故事裡,但也不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而不體恤別人的心情……」

    人本不是獨為自己而活,身邊的人,構成了責任。哪怕不是為了身邊人的生死安危,而只是為了他們的喜怒哀樂。

    「看來聊得很開心啊。」瀚抒本是睡在樹間曬太陽,看寄嘯文白臉上都掛著笑,心中大悅,一躍而下,說的同時遞給寄嘯一件兵器,刃薄身輕,長且鋒利,寄嘯奇道:「這是什麼?」

    「大哥花了不少天,替你尋得一把好劍。重劍目前於你不適合。」

    寄嘯微笑接過劍來,突地手腕一鬆,劍又墜地。文白臉色登時一變。寄嘯笑了笑:「沒……沒什麼……」

    他艱難地拾劍,夠得到卻不能握,瀚抒見狀立刻彎腰,文白失聲道:「大哥!」瀚抒卻沒有拾起那劍,而是緊攥住寄嘯的手,握住他的手來握劍:「握好了,金鵬。知道嗎,大哥以前頹廢沮喪的時候,想起你,大哥就不死心,金鵬,你能不能為了大哥,堅決不放棄自己、撐下去!」大哥的手掌,還和小時候一樣的火熱,寄嘯當即淚傾:「大哥不放棄,白姐姐也不放棄,那我有什麼權力放棄……」

    瀚抒一把抱住他二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總會有一天,一切都會撥雲見日,否極泰來——老天會還我祁連山一個公道!」

    閒暇時坐在台階上,文白一邊進行著手中活,一邊問瀚抒:「抗金聯盟去黔西興師問罪的事,大哥可聽說了嗎?」

    瀚抒漠不關心的嗯了一聲,文白卻知道,他很關心:「大哥會很關心林少俠和鳳姐姐吧?不擔心他們嗎?」

    瀚抒嘆了口氣,輕聲擠出那兩個字來:「……隱居……」

    「唉,隱居。這真是盟王的最大罪名啊。」文白說,「在他那個位置上的人,總是要被束縛和收斂,連這樣的自由都不應該有……」

    「不。他不可能隱居。雖然我氣惱他遺棄巔峰的行為荒唐,可是卻覺得隱居之說難以置信。」瀚抒搖頭。

    文白停下了手中事,奇道:「大哥覺得?」

    「鳳簫吟心大得很。都說『心不在西夏江南,心在無垠天地間』了,都說『要和夫君一起,風花雪月,金戈鐵馬,一起完成』了,話說得漂亮,怎能半途而廢?鳳簫吟要面子得很,她丟不起這個臉。」洪瀚抒冷笑,其實卻是在自嘲。

    「可是,會不會是林阡他?」

    「林阡,就更不可能了。說到底,盟軍都是他的治下,哪裡有人會放棄擁躉甘心在事業最盛的時候隱居?最重要的是,盟軍從那時至今,都不曾有過對不起他,憑他的擔當和修養,做出拋棄之舉根本滑天下之大稽。」瀚抒嘆了口氣。

    「或許,盟軍真的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他,而大哥還不知道?」

    瀚抒搖頭,嘆了口氣:「不,文白,你知道嗎,當年他因飲恨刀之事身陷囚牢,人人想要置他於死地,鳳簫吟曾經想不顧一切先救他出來,你知道他對鳳簫吟說了句什麼嗎,『寧可天下負我,我絕不負天下』!就算自己死也不願意負天下。這樣的一個人,怎可能去負一個他投入最多給他回報也最多的聯盟?!恐怕就是被逼到絕路,也還不離不棄吧……」

    「大哥說得極是。」宇文白震撼點頭,「其實,大哥最瞭解他們啊……」

    沉默了半晌,文白忽然又啟齒:「大哥……現在還記掛著鳳姐姐嗎?還是,已經想清楚了,她只是一個替身而已?」

    瀚抒嘆了口氣:「文白,也許不是因為替身的關係。或者說,一開始是,後來,完全因為她是鳳簫吟,再後來,卻各自倔強,徒把感情毀了。現在……其實很遺憾,又隱約不想服輸……和林阡,也只能說非敵非友了……」

    文白點頭領悟:「一切,便順其自然吧……」

    瀚抒回過頭,見文白在手中劍柄繞上一圈一圈鐵絲,奇道:「咦,文白你在做什麼?」

    「我正按著金鵬手腕的大小,給他纏些鐵絲,另一側則繞在劍柄上,這樣就方便以臂控劍了……」文白說,「近期,大概也只能這麼做了。」

    瀚抒一笑:「你終於懂得,對他體貼。」

    文白一怔,瀚抒說:「可是你卻總是在心裡築起障礙,你說年齡大小有什麼大礙,一切只不過是藉口而已。你最大的錯,真就是太在乎別人的世界,別人的感情,別人的幸福,完全忽略了自己,文白,你不該再錯下去。」

    文白輕輕點頭:「大哥,文白記住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8
第416章 勿忘心安

    黔靈峰,深谷幽澗。

    九曲徑,翠竹青藤,清溪小岩。

    石板路,板下有山泉,一踩一泉眼。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裡煙。

    黔西。五毒教和桃源村交界。

    仍舊是「一溪水沒一半石,一半石濾一溪水」的那一處,暌違數月,依然清逸。

    還是那座熟悉的小木橋。橋外水車悄然於半空疊瀑,輕盈如紗,一飄又散,夜以繼日,聽風循環。

    過了橋去,可以抵達何慧如她依石傍溪而建的木屋,當年與魔門交戰,吟兒九死一生被阡救出神墓派之後,第一個策馬路過的地方。

    百轉九折之後,還會有雲煙姐姐在路邊等候的身影嗎?那真是阡和吟兒,這輩子都最難忘,最幸福的時光啊。

    最好的時間,是停留在這裡的,儘管阡的生命不適合停留,哪怕只給了這黔靈峰一天——後來才回憶起,這是當時除了戰地之外,他們三個人唯一一起在過的地方……

    「真是惹人喜歡,惹人懷念,那時候……」吟兒坐在橋欄上,噙淚看著腳底水車,「留在那裡,時間停在那時,就好了。」

    「時間這東西,只會強勢地將你拉著往前,無論你怎麼拖沓在後面……」阡嘆了口氣,攜酒,縱身一躍,坐到吟兒之側。

    「嗯,今天已經七月十七啦,夔州之役,竟已是去年的事了。」吟兒感傷地說,「好像時間就在傾軋著我一樣,瞬間就把前一個我碾了,碾得粉碎。後一個我還沒來得及記住之前的事,就又被碾了,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是真記住了還是沒記得住……」

    又是吟兒的怪言辭,阡一怔,笑起來。七月十七,多熟悉的記憶,他過去的生辰,他橫刀失愛的日子,他和宋賢反目的夜晚,夔州之役的轉折點……原來,已經又過一年,當時在身邊的,已經又不在身邊。

    也罷,任這些回憶,肆意地流淌吧。

    「那、這幾天不如就暫時住在這裡?我想看看這屋子。」吟兒說。

    「既然來了,是該住一住。」阡笑允,「晚上,也好賞賞月。」

    離太陽下山還有一段時間,看雲在風中穿梭,太陽繞著黔靈峰殘喘,大自然的奇妙音樂沒有阻礙地震盪入耳,連萬籟的騷動似乎都不染世俗,愜意,實在。

    七月流火,知了好像也不嫌熱了,夕陽,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已經散在雲海磅礴中,黔靈峰外的山巒,隱約能與雲霧持平,色彩稍顯黯淡,也許在那些山谷中看黔靈山,也是由一片雲霧披覆著的……

    天的正中一種鐵鏽紅包裹著青紫色。

    「不知慧如和聞因怎麼樣了。」吟兒抬頭看著天空,想像。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都到了。一旦柳大哥和聞因父女團圓,他最期待的川北之戰也就宣告開始了。」阡面色平和地一笑。

    林鳳二人,顯然沒有意料到,事與願違,危險正在逼近——

    「主公,主母。果然!果然你們在這裡!」

    月下,逆風而至的一個身影,如此熟悉又如此意外。

    「致誠,你怎麼來了?」阡和吟兒循聲相迎,皆是面露驚詫。吟兒更是臉色一變:「莫不是,盟軍出事了?!」

    楊致誠聽見她這麼問,再看阡也是關切的眼神,一個多月未見他倆,霎時主心骨就回來了,情不自禁,淚流滿面——主公和主母,明顯是關心著川東的,不可能是隱居,確實不可能是隱居啊!

    阡見他風塵滿面形容憔悴,便知他一路日夜兼程實在辛苦,立即將他邀進木屋。吟兒亦隨他二人一同入內。

    尾隨楊致誠一路至此的柳五津,趁他三人尚未設防時,擇隱蔽處藏身。

    楊致誠不停感傷,滿眼通紅,許久情緒才有所穩定。阡和吟兒還不及詢問,楊致誠就已經咬牙切齒:「海,海那個叛徒!」

    「?」阡一愣,吟兒奇道:「海將軍?他?難道,他也來了?」

    「來了,范遇托他和我一併來的,孰料,那個叛徒,看天驕他們人多勢眾,就投靠了他們!」楊致誠義憤填膺。

    吟兒雲裡霧裡,林阡聽出音來,蹙眉:「盟軍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生有如此嚴重?」

    「主公,這恐怕,要從你當日不告而別說起了……」致誠不負眾望,將六月到七月這麼多日子以來盟軍的變動都講述了一遍,「不告而別」,「雖走還留」,「隱居之說」,「鬼蜮來襲」,「雨夜之戰」,「盟軍危殆」,「絕地反擊」,直到「興師問罪」,然而,他敘述得再怎樣詳細,林阡和吟兒都很難身臨其境——這,完完全全出乎他們的意料啊!

    致誠邊說邊環顧四周,木屋裡明顯有好久都沒人居住了,所以許多地方還落著灰,適才他見到盟王盟主之時,雖然林鳳二人都沒有像他這樣疲累,但也明顯是剛剛漂泊到這裡,也是剛剛才到黔靈峰,剛剛才到這個木屋,說他們是隱居,又怎麼可能?!

    「怎……怎麼會是這樣?這都是誰說的?!大嘴張嗎?他還沒學乖?!」吟兒慍怒。

    「不是大嘴張……他都嚇得不知道躲哪裡去了……」致誠搖頭。當時吟兒和致誠都不知道,其實這句對話已經歪打正著。

    阡聽到這裡,思路總算是理順了,卻一直沒有發話。吟兒轉過頭來看他,心中有些忐忑:「如果不是造謠,那大家……大家真的不信我們嗎……我們的確是不告而別了,可是絕不是拋棄聯盟、一走了之啊……」

    「怎可能是『無緣無故』、『一走了之』?當夜我留了一封留書,寫明了我要去哪裡,怎麼?沒有一人看懂?連范遇都不曾看懂麼?」阡蹙眉,問。

    「真的有留書?」楊致誠為之一振,「范遇也說,他也覺得有一封留書,可是遍尋不著……原來,主公當真不是一走了之!」忽然眼神黯淡:「可這……就是一切的起源啊,因為無緣無故,所以大家耿耿於懷,有人當時就覺得,主公憤怒之下,拋棄了聯盟。」

    「因為憤怒就一走了之?勝南像這麼克制不住的人嗎?!」吟兒說的同時哭笑不得。

    「藉著柳大哥的那件事我故意大發雷霆,為的是將身邊可疑侍衛都趕走,所以那夜不可能再有奸細膽敢接近我。而天驕那邊也在加緊徹查奸細……按理說那麼緊張的形勢下,存在有奸細竊取留書的可能只有萬一。」阡提到柳大哥時,門外的柳五津神色黯然。

    阡沒有料到這萬分之一的可能會實現,但他太明白,即使真的實現了,留書真的落在了歹人的手上,也不可能是「無緣無故一走了之」,因為天驕心知肚明自己的出走是有原因的——當盟軍都覺得阡的走出於憤怒,天驕他清清楚楚,阡的走是出於理虧!憤怒的人可能會一走了之,可理虧的人只會據理力爭,所以留書是一個必然。別人不明白,難道天驕你竟不曾想到?!

    還是、因為吟兒?想到吟兒,阡心一顫。他知道,除此之外不會再有什麼能構成天驕的心魔和隱衷。吟兒這個太特殊的身世,已經注定給盟軍以至於更多人的未來帶來萬變,將來究竟會因她發生什麼,不是憑一兩個人就能計算到的,就算現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是天驕和他林阡——也許天驕別無選擇,只能藏起留書、宣佈他林阡是「無緣無故一走了之」?卻,真正壞了自己的大事!——阡聽時這樣想,眉間充斥惋惜。

    「幸好當時黑曖昧道會的軍師陳旭說了『雖走還留』那番話,才使事態沒立刻變壞。」致誠續道,「可是剛剛半個月過去,金人就殺來了。正巧那時,傳出了主公主母的隱居之說。謠言有很多種,單是隱居之處就說了十幾個地方,所幸七嘴八舌都是半真半假……然而緊接著鬼蜮就猖狂了起來,月末一戰厲幫主祝將軍他們全部都中毒受了傷,就在這個時候,『海上升明月』在黔西發現了你們的行蹤,這下,隱居之說就炸開了……」

    阡嘆了口氣,事先就被宣揚的謠傳,一旦被存心求證的人證實,後果顯然最不堪設想……

    「六月底勝南和我在回川東的途中聽說了鬼蜮的突如其來,知道那個蜮兒下毒的水準超越了陵兒,而盟軍一開始竟然措手不及招架不住……所以我們才臨時決定到黔西。論下毒,蜮兒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五毒教的教主何慧如。」吟兒輕聲說。

    「原來……主公和主母是因為要克敵才至此的?!」致誠恍然大悟,「果然啊,主公和主母,其實時時刻刻都和我們一起,盟軍危殆之時,主公並沒有冷眼旁觀,置之不理……」

    「盟軍危殆的傳聞,我也隨後就聽說了,不過我想那一定是盟軍的戰略,區區一個鬼蜮,怎可能把盟軍逼向末路。」被楚風流熟知的屬於林阡的自信,此刻就在阡的語氣裡,「不如暫不回去,免得你們的佈局分心。」

    致誠鼻子一酸,免得我們的佈局分心,主公難道是把自己當做矛盾的起源嗎?其實現在的林家軍,早已忘卻並釋懷啦,而且,錯在我們,不在主公啊……

    「勝南說盟軍必定正在醞釀反擊,既然如此,我們不插手得好。計畫不變,還是到黔西先找慧如。」吟兒說,「盟軍反擊之前,慧如若能抵達川東,大家可以如虎添翼,到不了,也對大局沒有影響。」

    「金人衝著一個無主的聯盟去,自然要由無主的聯盟打敗他們。」阡點頭。

    柳五津恍然大悟,勝南不回聯盟,找何慧如只是個次要的原因。他是堅信盟軍有實力守住川東,所以才一直沒有回去,不是「袖手觀之」,而是「放手任之」!

    一時感慨:是啊,當時勝南若是回來,雖然可能會及時救局,卻從另一個意義上講,是對抗金聯盟的否定——怎可以存在一個聯盟,無盟主就不堪一擊?一切,都是為了聯盟啊……

    「結果我真的很欣慰,沒有我和吟兒在的聯盟,照樣可以守住,而且大獲全勝。」阡露出一絲微笑,顯然也已得到捷報,「這些,都是『海上升明月』的探子向我傳達的,都應該和事實沒有出入。」

    致誠點頭,正色:「那麼,為什麼聯盟打勝了,主公還不肯回去?『海上升明月』傳回來的消息,說的是,主公主母執意隱居?」

    阡和吟兒一驚對視,致誠看他二人震驚當場,站起身來:「我知道了!那是假的!主公主母的消息,完全被『海上升明月』封鎖了!主公主母根本沒有要隱居的意願!」

    門外柳五津亦是一震:封鎖?!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8
第417章 人心難測

    「『海上升明月』隸屬聯盟,為何要封鎖主公的消息?」吟兒聞言不解。

    「致誠,這些都只是范遇的猜測,是麼?」阡已經預料到致誠要講的。

    「是,范遇說,天驕他……很可能……獨攬大權……」致誠手足冰涼,「竟然會是真的嗎?天驕是刻意地,通過『海上升明月』的假消息,隔開了我們和主公?!大家耿耿於懷的一切,都是他從中作梗?!他……他竟然是那樣的小人嗎?」

    「致誠,之中必當有誤會。我臨走之時,是看準了天驕不是那樣的人,才把盟軍託付給了他。」阡蹙眉。

    「不。」致誠搖頭:「我現下可懂啦,天驕為什麼這麼著急興師問罪,而且帶的人馬沒有一個是相信主公的……」阡和吟兒面色大變,致誠點頭,續道:「天驕所領之人,盡皆反對派。之中只藏著幾個支持的人,還是范遇為了防止主公勢單力孤而先前就安插的,名單范遇都寫在這裡,讓我捎來了……」

    柳五津大吃一驚,立即將一干人等悉數在心中過了一遍,確實,確實反對派居多……難道?難道!?柳五津忽然有些拿不準主意:徐轅和林阡,現在問題出在他們倆之間……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還將要發生什麼?!

    「看來,是躲不過了……」吟兒嘆了口氣,「世上總要有人不服你,一旦這些人集中起來,的確是個很可怕的勢力啊……不過還好,總是有人相信我們的……雖然,他們隔得很遠,卻仍舊把楊將軍派到了這裡……有了楊將軍,事情就會好很多……」

    「致誠。」阡卻沒有順著吟兒的話說下去,壓低聲音對楊致誠說:「如果到興師問罪之時,反對我的人比相信我的多,你務必把對我的相信放在心裡,附和他們。」

    「什麼?!」致誠和吟兒都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答應我,如果反對的人真的比相信的多很多,不管發生什麼,你們都不要公然和他們作對。如果一支軍隊裡有兩種聲音,你知道那只會空中瓦解,最後兩敗俱傷。」阡輕聲對致誠說,「不如就像那樣,被他們同化吧。」

    柳五津聽到這裡,已是滿眼淚水,他知道,無論徐轅對錯與否,自己都必然錯怪了阡……錯怪了他!

    楊致誠拒絕再三,猶豫不決,終究還是領命走了。接受林阡要他做的,無論發生什麼,都袖手著主公主母的安危、甚至生死。這道命令,是楊致誠今生所領,最不忍領之命,可是林阡他,如此堅決,楊致誠不得不從!

    柳五津知道,阡是不希望他的盟軍,在他面前自相殘殺啊……可是,他竟寧願以他一個人的力量,去對抗那些反對派嗎?

    柳五津思忖再三,正欲現身已經不及,楊致誠剛走,橋那邊又過來一個人,行為隱秘,也一樣孤身而來。柳五津一怔:向清風?難道,他就是楊致誠所說,被范遇安插在黔西的支持派?

    他顯然不知道楊致誠說的那個支持派是司馬黛藍,更不知道,向清風早已暗中與寒澤葉勾結!向清風到黔西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天驕和林阡反目,以便寒澤葉發動奪權之變時毫無後顧之憂!

    偏偏楊致誠前腳剛走,向清風後腳就到了。天命難違的湊巧,楊致誠和向清風的立場不一樣,然而范遇的猜測和寒澤葉的企圖卻是一樣的——徐轅的為人,儼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抹黑……

    「向將軍是說,在鬼蜮作亂、盟軍危殆之時,天驕是明明有實力還刻意保留?」吟兒難以置信。

    「盟軍之中,有很多人這樣揣度過,可是只敢小聲說,不能大聲講……」向清風面露難色,「鬼蜮雖然來勢洶洶,可是,不至於那麼凶險,連守都守不住了。」

    「是啊,當時勝南也是這樣說的,我們離開還不久,無論怎樣凶險盟軍都可以守住。」吟兒略帶慍怒,「可是萬萬料不到,天驕他……是刻意地?」

    「確實,天驕他,一直沒有決定反擊,直到大家都忍無可忍提出決戰了,還是不肯答應,結果范遇將軍和厲夫人他們,把計策都帶到了他的眼前,才不得已贊同……」向清風嘆了口氣,「可是,天驕就算為了向主公主母施壓,也不該把聯盟置於險境而不顧……虧得主公臨走之時,還把盟軍託付給了他,他的為人,竟是如此的毒辣……」向清風痛心疾首。

    柳五津心中震驚:不錯,一直蓄勢,一直不發。大家可以覺得天驕這是在保存實力,也可以理解天驕必須這麼做方能保證萬無一失,但天驕,會不會是故意在這件事上留了一手,明明憑他的武功,不用這麼畏首畏尾,卻故意地放水,使得抗金聯盟的事態嚴重複雜,從而把林阡迫回來?當時就在黔西的林阡,如果聽說抗金聯盟打敗了鬼蜮,也許真的不會回來了;可是一旦聯盟損失慘重還岌岌可危,林阡就有那個責任必須回來,奉命於危難之間拯救盟軍……

    ——致誠說,天驕故意拖延反擊是為了消耗阡的威信自己跳出來當救世主,而清風說,天驕的故意拖延反擊是為了向阡施壓逼阡回來。向楊二人觀點並不是一模一樣的,但毋庸置疑都對天驕不利。當楊致誠懷疑的是天驕的忠心,而向清風譴責的是天驕的為人。這樣一來,天驕即便忠心,也實在惡毒!

    可是,天驕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柳五津回憶起那天帳中徐轅提起拉攏林陌時的一句「不如順水推舟,就說林阡隱居」,心一顫,難道真的是天驕在作祟?!那天天驕親口承認過,他自己在推波助瀾啊,現在,林陌也的確被路政說動了……

    「人心……真的好難測……」向清風走後,吟兒愁眉不展,「天驕到了黔西,川東留下的不知還有幾個,如果金人再犯,慧如能不能派上用場,聞因和無良馬賊,見不見得上面……」

    柳五津聽到聞因,心中一顫,雖然不知他們所為何事,聽到時卻心如刀絞:勝南,吟兒,你們可知道,我並沒有留在川東……我,該怎樣為我的立場負責,我明明,被天驕所騙,從始至終都站錯了,我,配不上你們對我的信任……

    可是,如果真的是天驕從中作梗,那麼……天驕又是為了什麼?!回去的路上,柳五津心頭只剩下這一個疑問:為什麼?

    冷風中,柳五津步伐凌亂,他真的想不明白,天驕為什麼要置阡於絕境?!當初最擁護林阡的,不就是天驕嗎?!林家軍臥薪嘗膽的這麼多年,哪個不是躲在天驕的羽翼之下才得以保全的?!若言林阡是主上,天驕真正是恩人啊!

    「柳大哥。」這世上,也僅僅有林阡和徐轅兩個人,會叫自己這個稱謂……柳五津回過神來,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桃源村裡,徐轅駐地。此刻他在村口酒寨中正和李君前厲風行斟飲,關係莫不親近——真的,很像范遇猜疑的那樣,徐轅在故意地拉攏林阡舊部……

    「咦?柳大哥?怎麼僵在那裡?」徐轅一怔,即刻起身相迎,見柳五津瑟瑟發抖,以為是天氣的緣故:「七月流火,果不其然,一到晚上,氣候竟這麼冷。柳大哥不如喝杯酒暖暖身子。」

    「這裡,似是離寧孝容的寒潭很近?」柳五津趕緊掩飾著,上前去坐下,敷衍了一句。

    「不是。是離諸葛其誰的迷宮更近……」厲風行嘆了口氣,無限懷念。

    「柳大哥沒有說服致誠嗎?」徐轅問。

    「嗯,還沒有……」柳五津點頭:天驕啊天驕,你先把李君前厲風行拉攏到身邊,再從海楊致誠下手,這不是典型地趕盡殺絕嗎?真的不肯放過林阡?我先前,以為天驕是刻意激將,所以才只帶了反對派,可是現在,我卻更願意相信,天驕在趕盡殺絕啊,否則,為什麼天驕在對付金人的時候強調厚積薄發,對付林阡的時候卻不假思索……

    天驕有什麼理由不相信林阡,除非天驕居心叵測!

    用林阡的人馬來對抗林阡,天驕你這是趕在寒澤葉之前發動奪權嗎?難道我們看錯了你,你和寒澤葉一樣,共患難,卻在最後一刻叛變!?

    柳五津隱瞞了自己已經尾隨楊致誠見過林阡的事實。暗暗說:天驕,如果你真的要害勝南,請恕柳五津不能理解你,也一定會與你為敵!

    「如果到興師問罪之時,反對我的人比相信我的多,你務必把對我的相信放在心裡,附和他們。」阡對楊致誠的話還在耳邊迴蕩,柳五津再度傷懷,這樣的一個主公,當然教自己甘願懷疑天驕而重返他的立場……

    那麼,柳五津下一步,就該趁著天驕還沒有興師問罪,幫阡改變這個事實。讓相信阡的人比反對他的多!

    誰是楊致誠的同伴,誰是范遇安插的人,海他真的已經投降了嗎,厲風行和李君前也寧可不管從前和阡的交情了嗎。

    如是。人心難測海水難量。

    是夜,山頂被投射在潭中,拉得悠遠而深邃。

    阡對楊致誠和向清風的進言或者說讒言,當時都沒有表露意見,沒有相信,也沒有說懷疑。只是給予了他們囑咐,以使事態往最平靜的方向發展。

    他隱約感覺得到,自己和天驕正在經歷著一場角色的互換:這一回,被懷疑的是天驕,而他林阡是宣判者,最終決定著天驕的忠奸、善惡。

    可笑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不是同仇敵愾,而是苦苦相煎。任何人,都是會被猜忌、被中傷的。

    但他不能任憑事態這樣發展下去,因為這次,提出猜忌的不是柳路石陳,也不單單是林家軍,而是大部分遠在川東的盟軍!

    換而言之,那屬於柳路石陳的浮躁,真的因為太多的意外,而傳遞到了盟軍之中……只能說,盟軍真的太不幸,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打破了以往的平衡,竟也學會了相互猜疑。

    也許,短刀谷的因素,黃鶴去的挑撥,只不過是外在的力量而已。內因很簡單:一年以來節節勝利的盟軍,終於達到了一種迷離狀態,一直沒有對手,所以一直沒有突破,竟選擇內耗……

    事情發展地太不受控制,太出乎意料。可是,既然已經發展到了這裡,那就從這裡開始控制——

    天驕,這次無論如何,都該相信你。只有相信你,才不會任憑信任危機一直蔓延下去,直至貽誤了抗金聯盟……

    阡看了一眼腳下不遠處的山谷,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吟兒正在酣睡的小木屋,同時阡轉過頭去,等那個熟悉的身影從另一側攀上巔峰。

    阡嘴角掠過一絲微笑:天驕,當我站在你的位置時,一定會處理地比你妥當,希望你站到我的位置上,表現地不要比我遜色——

    讓我徹底地放心,你不是范遇猜測的篡權者,而是我所認識的天驕徐轅——你對我忠心不二,是我的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8
第418章 冥頑不靈

    巔峰上的那個黑衣男子,轉過身時嘴角流露出一絲清淺的笑,不經意間便將王氣彰顯無遺。徐轅看得懂,那是一種恬淡若水的征服,專屬於飲恨刀林阡。

    短刀谷的新主,就該是這樣的氣質出眾、血脈沛然。再沒有誰,比他林阡更適合。

    然而這個本可以統領盟軍旌麾直指的人,這個本應當擔負著使命一生抗金的人,此時此刻,竟然為了兒女私情,徹底拋棄了金宋之分,甘心理屈,甘心受制,甚至甘心背叛?!

    是,從眾望所歸淪落到眾叛親離都不顧,就是一定要愛。林阡走偏的路,下錯的決定,放空的未來,全都因為鳳簫吟。哪怕消磨了他的戰力、浪費了他的鬥志、折殺了他的王氣,也要陪那個女人隱居……

    開玩笑,抗金義軍的主公,怎可以為了金國的公主去隱居?!

    隱居,你禍害他隱居,我豈能坐視不理,難道任憑著林家軍的主公,自甘墮落自尋死路嗎?!

    徐轅在看見阡的那一瞬,就已經下定決心,一切都看林阡怎麼回應,再決定鳳簫吟是『去』還是『死』——離開或者死去,不錯,鳳簫吟只有這兩條路。

    馮虛刀徐轅今夜於黔靈峰立誓:如若鳳簫吟難制,誓以死清林阡側!

    攀到峰頂還沒有休息,徐轅便已經開口說話,內息均勻,體力綽綽有餘,語氣憂心,口吻略帶苛責:「原以為你行事原則至上,沒想到竟叛逆了一次。」

    是意指他不告而別一走了之嗎?林阡微微一笑,淡淡回答:「林阡本不是一個風格固定的人。」當然用不著跟徐轅再提留書,一是事過境遷了再追究已經無用,二是,這次本該由徐轅向他林阡解釋!——阡不可能順著天驕的話題,話鋒瞬即一轉,直截了當反問徐轅:「我想知道,這一個月來我不在,川東究竟發生了什麼?」

    「原來你還記得你的聯盟。」天驕未想到他會主動問起,先一怔,雖然語氣中仍然怪責,卻心頭平添了一絲安慰,當時徐轅便覺得,阡不像是執意隱居,可能另有隱情。一時心情放寬,徐轅立即將一個月內的事詳盡向林阡敘述了一遍,與向清風、楊致誠、「海上升明月」所述情勢基本一致,不存在對他林阡的欺騙或隱瞞。林阡聽罷,釋懷而笑:果然,是他們錯怪了天驕。

    要形成全局之觀,從來不能偏信一詞,何況林阡清清楚楚,目前軍中立場良多,見解不一,想法上的微小偏差,到不一定是因為居心叵測所致,而實在因為想問題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樣罷了,所以,萬萬不能因為一絲的不信任、不理解,就重蹈覆轍。阡在心中說:范遇啊范遇,這次你是聰明得過分了……

    「當時你一走了之,我並沒有深入追究,如陳旭分析的那樣,你有你的手段,那我便遵循你的決定,幫你代守聯盟。其後鬼蜮來襲,隱居之說甚囂塵上,我同樣只是半信半疑,表面對盟軍說你一定回來,暗中派人四處尋找你的行蹤試圖打破這個謠傳。」徐轅回憶著六月的川東形勢,「你不在場,治軍、領兵、佈陣、遣將,一切都需要我來決斷,大小事務,悉數負責,設身處地久了,我也漸漸理解了當初你為何強調川北之戰延期——要知道,大軍將發,萬命皆懸。戰爭,本不能靠幾個主戰派恣意決定……」

    阡釋然點頭,他知道這就是徐轅一直按兵不動、蓄勢不發的原因。不是什麼刻意放水,也不是為了當救世主,而是,和自己不發動川北之戰一樣,沒有被戰意矇蔽頭腦,迫在眉睫也能泰然處之。

    「後來才明白,延期之舉,是我們未能體會你的前瞻和魄力,誤解錯怪了你……」徐轅嘆了口氣。

    阡微笑:「天驕原來已經冷靜了也清楚了。其實先前的諸多小惡,都是因為雙方不能絕對互信,才被無端牽扯成了大惡……竟還連累得柳大哥在其中自我歸咎,險些誤了性命。」

    天驕眼中噙淚,卻冷笑一聲:「原先都已經理解了你也體諒了你,沒想到你傷害了我們的信任。一個月的限期已至,你沒能回來。不僅如此,流言還成了真……你和她,竟然真的身在黔西!不得不教人擔心忐忑……誰都以為,你的出走一定不是為了隱居,至少,初衷不是……但事情過去了一個月,難說你不會像你父親年輕時一樣,因為長時間的安逸平靜,就真的動了隱居的念頭!也罷,在風口浪尖久了的人,有這樣的念頭並不過分。只是,聯盟危急到那樣的地步,你竟連絲毫的救局之心都沒有?!」

    天驕語氣中的迫切和激動,證實了向清風的猜測並非完全不准,其實天驕可能真的有順水推舟、的確想迫阡回頭救局。但天驕即使有順水推舟之心,也應當不是出於惡意,而是實在太想逼回他林阡……阡這一刻徹底明白了天驕的苦心,一開始天驕的確是放水了,後來天驕苦等自己不回,而盟軍就快要走投無路,天驕不忍再拖,見時機成熟所以毫不遲疑地發動了絕地反擊,然而從范遇和楊致誠的角度看,天驕的反擊太遲,當然就是「蓄勢不發,別有用心」的罪名……

    阡嘆了口氣,搖頭:「隱居之念,長久以來的確縈懷,但天驕可曾見我林阡真正有過停留?這凝聚著父志、戰念還有眾多人希望的飲恨刀,林阡從握住的第一天就沒有想過放下它,早已暗自立誓,此生就算歸隱,也是隱於戰地,隱於沙場,隱於生死之間!」

    天驕登時怔住,他聽得清清楚楚,也看得太透徹,林阡他哪裡想要隱居在這裡?從見面到現在每一句話,林阡都在以一個主上的姿態,以一個盟王的立場,就算說他是鐵石心腸,也是鐵了心要回來掌控局勢啊!難道中間,有什麼誤會!?

    天驕卻沒有深入去想,而是喜不自禁:「只要你不像傳言那般執意隱居,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勝南,我就等著你這句話,迎你回川蜀去!」

    儘管誤會還沒有詮釋,林徐二人此刻都再無芥蒂,那一刻徐轅想,這次的興師問罪,終於要演變成千里接龍頭了,想到這裡,心下大為安慰。而阡一時也寬下心來:天驕完全可信。

    阡還真沒有想過,如果徐轅叛變,他林阡該怎麼去應對。也許,他林阡最不忍看見的敵人,就是徐轅……

    然而當此刻歹毒的秋風撕開淒涼的晚霧,林徐二人的眼光都不約而同移向了夜風即將侵襲的地方,腳下不遠處那座暗無燈火的小木屋——吟兒呢,她該怎麼辦?林阡是她唯一的依靠,但阡有了她就將有後患無窮。

    「不可動她!」「她交給我!」幾乎同時,林徐二人斬釘截鐵命令彼此,一瞬的和平過後,竟又一場戰火!

    沉默半刻,徐轅終於向阡讓步,低聲祈求:「勝南,趁著你與她還不曾情到濃時,聽我一句,忍痛斷了這份情。否則,我不忍見你越陷越深,直至不能失去……」

    「天驕,已經不能失去。」阡搖頭,半步都不肯退的堅決。

    天驕一愕,痛心疾首:「你可知,她本名完顏暮煙,是完顏永漣和柳月唯一的女兒,失蹤於金宋雙方鬥爭的關鍵時期,多年來完顏永漣一直都沒有忘記她,辛辛苦苦到處在找尋她,因為對她負疚,完顏永漣親口說過,如果她能回去,他情願減壽十年,用命去換……」

    「天驕,她是完顏永漣寧願用命去換的女兒沒錯,卻同時也是我林阡要用命去愛的女人!」阡冷冷地打斷徐轅的這句話,狠絕地從來不給他自己留後路。

    「你糊塗!」徐轅臉色大變,「事已至此你還堅持娶她為妻,根本就是置金宋之分於不顧,身為一盟之主,首先敵我不分,你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她父親是普通金人倒也可以原諒,偏偏是我們最大的敵人完顏永漣,你娶了她,便是成了完顏永漣的女婿,後果如何,可是你一個人可以承擔得起?!」

    「別說是完顏永漣,即便是天皇老子,是地獄閻羅,也無妨她嫁予我。她的身世,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宣揚出去,能有怎樣的後果?!」阡回應,語氣不可抗拒的懾服,「天驕,若有『後果』,我一人也許承擔不起,但『前因』,是你我二人說了算。」

    「你太天真了,紙包不住火,世上既有她的存在,就一定不止一樣證據!何況,跟你一起守諾的人,偏偏是那個『詭絕』陳鑄,從來詭計多端你不是不瞭解,難說他今天幫你隱瞞日後不會背叛!萬一他不守承諾透露出了分毫,依完顏永漣的個性,必定會傾盡全力奪女兒回去,十七年前,他就是為了找尋女兒,對抗金義軍進行了一次血洗……」徐轅顫聲道,「否則南宋的絕頂人才,怎會盡皆出現於老輩和年輕一代?壯年一代的斷層,全是在那一戰之中造成的啊……你願看著你的人生,因為一個女人就發生顛覆嗎?」

    「天驕……」阡聽得這種慘烈,也已面色全變,然而仍然決絕,平靜卻激烈:「若吟兒和人生只能得其一,那我林阡縱然輝煌此生,又有什麼意義?」

    徐轅見勸到這個份上他還冥頑不靈,顯然怒其不爭:「果不其然,你出走根本就是為了她,隱居也是為了她!她鳳簫吟能有什麼資格,可以與你的人生相提並論?如果她有這麼重要,那是不是意味著,將來抗金作戰的時候她被金軍俘獲,你會用你一整個盟軍的性命去換?!」阡一怔,語塞,徐轅不再糾纏於金宋之分,卻竟然將抗金聯盟搬出來壓制他——「你在做決定的時候你想過沒有,你的江湖,你的責任,你的抗金聯盟呢,他們支持你做這樣的決定嗎?你林阡,難道僅僅為了把天之咒破除,就妄下決斷娶了這金國公主,而把盟軍全都拋到腦後了?!」

    「欲滅天之咒,不負我之盟。」阡輕輕搖頭,神情淺淡,眼神悲傷。

    「雙肩挑擔,如何行路?」天驕冷笑著,他不忍見到,已經背負太多使命的林阡竟又要兼顧一份矛盾。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當初延期之舉如是,如今兩者兼得亦如是。」阡低聲道。

    「金宋之分根深蒂固,由不得你兩者兼得。明日我會帶盟軍前來見你二人,倒要看看,他們與鳳簫吟,你選擇哪一邊。」

    「若我選聯盟,吟兒必死無疑?」阡冷笑試探天驕,在吟兒的身世上,他知道他永遠理虧。

    「若你選擇她,我也不能保證,我還有沒有理智幫你守住秘密。也許我會當眾對盟軍宣揚,她是完顏永漣的女兒……以盟軍對完顏永漣的仇恨與畏懼,她也一樣只有死路一條!」徐轅說時,殺氣畢露。

    阡淡漠地打量著他,就因為天驕話中無意流露出的「也許」二字,給整件事帶來了一線生機。阡沒有回答徐轅,這個時候,什麼多餘的話都不能流露,免得和徐轅一樣,多說了兩個字就道出了心底優柔、從而被對手看穿。

    徐轅得不到他回應,一時沒有摸清楚他心中想法。離開之時,只留給他一句:「林阡,我只會給你一夜的時間考慮。」

    其實已經用不著考慮,阡心中輕重已分。直到徐轅漸行漸遠、身影在黑夜中縮成一點,阡才卸下防備,嘆了口氣:「天驕,請讓林阡犯渾一次。」

    請讓林阡犯渾一次。賭你徐轅不會履行這「也許」,就算履行,也會猶豫很久,畢竟,你要傷她,卻顧忌我。

    就請讓林阡犯渾一次。為了吟兒的性命,我必須爭取時間,哪怕暫且不要信任,背負著遺棄聯盟的罪名——因為吟兒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我是她的夫君、她唯一的親人,本該不顧一切,替她解決所有的凶險,抵擋所有的災難。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8
第419章 不速之客

    七月十九,如果沒有記錯,正是夔州之役戰勝的一週年。黔靈山陰有雨。

    這樣的雨,八百年之前見證了什麼,八百年之後又將襲擊誰?又或許,它不必輪迴,它的生命,只有一次……

    屋外雨腳如麻,洗刷著阡和吟兒各自的心情,潮濕的窗口,雨水來不及傾注,無備的靈魂,夢魘已不斷絕。黎明來臨之前,黑暗張牙舞爪,因為怎麼睡都睡不著,卯時他們就都醒來。

    望著窗外還未泛白的天,他只淡淡對她說了一句:「他們天亮便到。」她立即便知道,自己的預感沒有錯。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

    黨派林立、立場不一、分合無常,究竟是短刀谷先有的,還是金南金北先有?或者說,只要人到了一定的年紀,都一定會遇見這些?吟兒不無惶惑。

    阡感嘆:精銳的軍隊往往和無敵的高手一樣,最大的敵人不是別人,永遠都是自己。所以有史以來那些最強的勁旅,全是所向披靡之後內耗衰亡的。

    可是,真的要這麼快就衰亡嗎?

    那和衷共濟的年華去了哪裡?真的就將順著這個軌跡消失?還是,他可以改變這一切?只要突破天驕的偏見,他就可以把這場盟軍的內耗狠狠地扼殺於源頭……

    但天驕的偏見,卻紮根於國仇家恨,以及對他林阡的無限期許……

    那一剎其實阡知道自己真的錯了。但錯了也不能犧牲吟兒。

    說那句「他們天亮便到」的時候,阡深知盟軍還不可能這麼快就針對吟兒做出不敬之舉,所以不曾叫吟兒作任何防備免得她擔憂。畢竟,只有天驕一個仇視吟兒,盟軍並沒有仇視她,就目前形勢來看,即便盟軍要恨要埋怨,最怪責的都應當是他林阡。是因為他一走了之的舉動出了紕漏,才導致了死忠和反對兩派分立,一切敵意,都不會直接衝著吟兒去,最多牽連她……

    儘管如此,阡最擔心的人仍然是吟兒,叩門聲傳到耳中吟兒當即去開,阡自始至終目光沒有離開過她,既自信,又擔心,這種狀況真是前所未有。

    吟兒打開門卻立刻僵在了門口,咦了一聲樂了:「是你們啊?還害得我緊張兮兮……」阡一怔,看吟兒嬉笑著樂呵呵地去拍來人肩,知道那種緊張忽然煙消雲散的感覺很是大起大落,不禁有些慰藉,剛安心起身,卻看吟兒沒有站穩、往後急退了一大步——不,明明不是吟兒自己退的,是來人將吟兒一把推開!吟兒若不退出這麼一大步,恐怕早就摔坐在地……

    阡聽清楚也看清楚了,吟兒剛剛還在叫那個人的綽號啊,「二大爺」那三個字剛剛出口,阡也放下心原來是李君前來了——可幾乎同一瞬間,他想起范遇所寫支持派的名單上並沒有李君前!——事實上,阡和吟兒都以為像君前這樣的深交知己,理所當然應該留在了川東!卻真正沒有想到、他其實存在在反對派裡!

    吟兒凡事考慮簡單,看見李君前的第一刻還以為君前和致誠的來意一樣。熱衷於和老友們插科打諢的她,一個月沒見他們了忍不住有一腔的話要去跟他們說,顯然不可能想到君前第一個動作竟是嫌惡地推開她!

    可是這個太善良的吟兒,為了不讓阡擔憂,退開一大步的時候沒有流露一絲不安情緒,而是故作鎮定地問君前:「你們,你們怎麼來了?」但她的語氣裡,卻是阡不忍聽見的顫抖……

    映入吟兒眼簾的,除了寥寥幾個她心裡有數的支持派以外,全都是反對派,可這些反對派到底是誰啊?李君前、厲風行、海、柳五津……全都不是預想中的陌生人,全是熟知他們的交情很深的。致誠是因為不忍心所以沒告訴他們嗎?還是致誠不能瞭解這些人對於阡的意義?一時之間吟兒不能抱有這個僥倖說眼前人都是假意順從了天驕。況且李君前的嫌惡,絕對不像有假!

    卻說李君前推開吟兒的這個舉動其實也只是無意,以及被吟兒嬉笑打鬧時的本能,然而這樣的心理一擊令吟兒乍喜乍驚,亦令林阡陡然決心下定:不再有任何猶豫,就決定犯渾一次!他真的不能見吟兒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無端端地成為眾矢之的!現在吟兒還只是被牽連,盟軍就已經對她這樣敵意,若是她身世揭穿那還了得?!

    吟兒,我說過,不管前路多麼凶險,所有的問題,都要兩個人一起面對!

    阡當即上前一步來到吟兒身側,冷眼觀看著吟兒眼見的一幕幕,承受著和吟兒一樣的心理落差:竟然,竟然是他們?!阡不像吟兒那樣大驚失色,可是心中比吟兒打擊更甚!是他們?原以為他們這群人一定正在川東守衛,想不到竟然都來黔西問罪?

    絕對始料不及!阡原先想,對著一群陌生人說出「不要盟軍要吟兒」這類的話並無所謂,反正知己們都在川東、消息一時半會還可以掩蓋、而且完全有機會扳回來……但此刻舊知和故人就在眼前,全都是自己的最相信和最親近,令他在已經下定決心犯渾的同時,根本不忍這麼犯渾啊!

    若對著陌生人冷漠,那只不過會引起誤解而已,可對著故人絕情,那真是莫大的傷害……

    從這一刻開始,阡就知道,接下來自己說的做的必將全部是錯!

    天驕啊天驕,我原想通過你這個興師問罪的錯誤舉動來給吟兒贏得一線生機,卻想不到你在興師問罪的陣容上,就已經狠狠地將了我一軍……

    許是林阡的上前流露出了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殺氣,盟軍頓時有劍拔弩張的傾向,李君前也不例外觸鞭防禦,然則阡見李君前手已觸及軟鞭,一時更增氣憤,一臉怒容直接揮袖而去,強行將李君前手臂按停,力道雄厚語氣凌厲:「回答盟主,為什麼會來?!」阡也當真想知道,李君前為什麼會來,又為什麼要一把推開吟兒!阡感覺得到,李君前的敵意,明明不是衝著自己,而更像是衝著吟兒!

    李君前對吟兒有敵意?!這是怎樣荒誕的一幕?當初在淮南,李君前比自己更能瞭解吟兒。把她從一個掛名盟主培養成真正盟主的人,後期是自己,前期絕對是李君前無疑!去年夔州之役,是李君前對自己說,「易邁山已經是前盟主了,現在的盟主是鳳簫吟,你要改口,不能再隨隨便便地叫。」「你可不能忘,吟兒若不是那麼毛躁,本就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不然怎麼勝任盟主?」「她是盟主,我們都應該圍繞著她。」歃血為盟,是他李君前,率領小秦淮第二個站了出來奠定了吟兒當時尚不穩妥的地位!

    而吟兒對李君前,戲謔之中根本還帶有著一種尊重和依賴。黔西之戰吟兒遭到江中子質疑的時候,對排斥她的短刀谷諸將賭氣說:「我不屬於你們短刀谷,將來也不會去,你要教訓我,就先跟我們小秦淮的總舵主商量!」是把李君前當成了落難時候最大的靠山,最救命的稻草,最值得尊崇的師長!

    這樣的情誼,不用說,說不清……

    回答盟主,為什麼會來?適才你一把推開、此刻你揚鞭相對的,是你這抗金聯盟的盟主!你與她,與我,皆是戰友,本該萬般信任……

    李君前神情嚴肅,語氣冰寒:「為了又一個不負責任,一走了之的理由而來。」

    阡與吟兒皆是一怔。阡霎時全懂了,這一個「又」字,是李君前把越風的走和林阡的離開結合起來,全歸罪到了吟兒一個人的身上,難怪,難怪君前的來意不是自己,而是吟兒……

    「怎麼?不請我們進去嗎?」李君前身後傳來的聲音,屬於天驕徐轅。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8
第420章 興師問罪

    門外依舊瓢潑大雨。

    木屋很小,十人以上已顯擁擠。是啊,這種地方,本就不是發號施令、調兵遣將的軍營。

    徐轅看著和林阡身份毫不相稱的這裡,心頭一陣痛苦和不忍,眼神移向那個還懵懂無知的鳳簫吟時,不禁更增憤懣,鳳簫吟,林阡為了你,墮落到現在這般,值得嗎……

    「越風他是浪跡江湖、懸壺濟世,看來、你是小隱隱於野了。這裡的意境,的確讓人心生隱退之意。」李君前嘆了口氣,憑窗遠眺,眼前風景,猶同水墨,「想不到,竟能留下你林阡……」自言自語,旁若無人,李君前來此的目的,顯然跟別人不一樣。旁人臉上多的是疑問和不安,唯獨李君前全部是頹喪和失落。他到這裡來不是尋找可能的,是來求證真相的。

    還有另一個人,臉上同樣沒有疑問和不安——這次興師問罪的發起者,天驕徐轅。此刻阡的把柄全在他手上,不速之客阡也沒有計算得到,橫豎此戰都是林阡輸定了。

    但這一戰,阡清楚地知道,天驕是正義的那一方。邪不勝正。

    「把蘇降雪這個害群之馬從短刀谷清理出去——為了這份使命,無論是我,還是林家軍,都臥薪嘗膽、厲兵秣馬了多年。」天驕走上前來,言辭真摯,卻語帶悲愴,「長久以來,失去了優勢被欺壓和迫害的我們,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歷盡萬劫?逆境中我們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終於有幸,等到了主公的出現,看著他成長,他成熟,他崛起,他勢如破竹,他一往無前,直到今時今日……可是我們誰都不明白,從前形勢危急強敵蜂擁,他浴血奮戰走得是那樣艱難,都能一直堅定不移,從來不負眾望,卻為何,在離川北還有一步之遙的今天,他會選擇放棄,選擇從川東又退回了黔西?!為何形勢在往前走,他卻要走倒退的路?!這位主公,能否向他的麾下解釋清楚?!讓我們所有人,不要糊裡糊塗地功敗垂成!?」

    天驕一片好心地,把李君前、厲風行、海、柳五津等人和吟兒放在了一桿秤的兩端,存心讓阡進退維谷。天驕是看穿了他不可能傷害他們……而其實,李君前、厲風行這些人,和林家軍的復仇能有多麼直接的牽連?他們,只不過是天驕威逼阡的籌碼罷了,只不過是因為氣憤和不解而被利用,卻不自知……

    為何我從川東退回黔西?當天驕你問出第一句,就已經在逼迫我做出他們和吟兒之間的選擇。阡心中感傷,他真的不想傷害任何一方啊。大家都在靜候他答話,他們都想知道真相,可是,他們的解脫,便是吟兒的永墮……

    吟兒不知實情,卻聽得心中有氣:這句天驕問得實在太偏激,他甚至還沒有問林阡是否隱居就已經在問他為何隱居?先入為主教盟軍一下子都接受了林阡隱居的事實!吟兒理直氣壯地看向阡,期待他說出一句好好地扭轉局勢,告訴盟軍他二人這個月究竟做了什麼,怎麼可能是隱居?!

    然而阡與她四目相對時明明帶著含蓄的笑意,卻為何說出那樣一句連她也不能理解的話——「沒有原因,為什麼一定要有原因?」冷淡、清晰、無理、難以置信。阡他承認了?承認了?為何承認?吟兒驚詫不已。

    楊致誠和柳五津都是心中一顫,已經開始懷疑天驕的他們,不知林阡為何什麼都不解釋直接選擇理屈詞窮,這不是放棄了所有的死忠,直接輸給了反對派嗎?用意何在?!

    厲風行臉色大變:「勝南,你……你說什麼?!」吟兒亦揚起頭來,不解地看著他。他不是不想讓她瞭解,實在是因為她瞭解則太苦。

    天驕冷冷看著眼前二人眼神交流的一幕,再不能忍受本屬於吟兒的災禍全部都轉嫁給林阡,林阡這麼做,明明是把盟軍因吟兒而起的分裂,全部歸咎到了他自己一個人身上,天驕於心何忍又怎可能聽之任之:「什麼沒有原因!?你不說,我幫你說!你隱居的原因,真正是為了她!」走到阡和吟兒身側,他來回踱步眼神鋒利,卻是完全在旁敲側擊著吟兒:「不相信麼?那為何林阡會變得這麼迅速這麼徹底?需要我說他蛻變的開始是在什麼時候嗎?不正是你們傳出婚訊的時候?」

    「不……他沒有,他完全是因為短刀谷的黨派之爭……他……」吟兒說到一半,驟即被天驕打斷:「黨派林立、一盤散沙,試問哪個有志之士不想平定亂局,更何況他是我們的主公林阡?局面越亂,他林阡該越鬥志高漲、當仁不讓才是,怎可能背道而馳,選擇隱居?!」字字鏗鏘,句句有理,說得吟兒一時語塞。

    「然而……他沒有隱……」吟兒本想說他沒有隱居,可是,他剛剛竟然承認了他隱居?!

    阡卻其實已經贏了,贏得失敗:吟兒語塞的時候天驕並沒有說下去,因為天驕在猶豫,天驕顧忌我的存在,對不起天驕,竟然利用了你的善良,只因我已將你看穿。如果你不是對我忠心,你現在一定已經在向盟軍解釋,你說吟兒是禍根的依據在哪裡。但你沒有解釋,你拿不出依據,盟軍就只能半信半疑,你這次興師問罪就無果。而我,終於無緣無故地負了大家一次……你我二人,總算平手。

    要救吟兒,他只能對天驕不起。

    這真是他贏得最窩囊的一次,用一句歹毒無賴的回應,欲擒故縱偏就引天驕快點說出來,可是天驕沒有那個心理準備,不可能真正說得出——果然,現在說了一半扔在了那裡……

    盟軍竊竊私語,顯然覺得天驕說吟兒誘引林阡隱居太過牽強,林阡為了藍玉澤、雲煙甚至楚風流隱居都有可能,隨隨便便哪個女子,都比鳳簫吟靠譜——在場的每個人,即使當初不是吟兒的擁躉,卻也都承認,吟兒在林阡征戰江湖的過程裡,地位和越風厲風行等人根本是一樣的,立下的功勞遠遠超過柳五津和海甚至他們之中的任意一個,縱使天驕都不能否認。並駕齊驅這麼久了,她只給他帶來戰績,怎可能引他隱居?!

    天驕和吟兒,明明此刻應該針鋒相對的兩個人,都因為林阡而沉默、僵立。吟兒沒話說,天驕不能說。

    聽見天驕心碎的聲音和退讓的決定,阡已經開始醞釀著如何挽回局勢、替徐轅圓了說了一半的話,然後把盟軍全部送走再作打算。孰料就在此時,沒料到站在窗口一直失神的李君前轉過身來,打破沉寂,冷笑著說:「又是一個歸隱山林的……鳳簫吟,越風最後一次見我時也對我說,他此生最大的心願,便是與你一同隱居在蒼梧的山海間;洪瀚抒,也是一心將你帶進祁連山再不涉足中原……」

    吟兒臉色煞白,李君前說的時候,宛若沒有參與適才的興師問罪,卻圓滿地替天驕完成了他說了一半的話:「我一心以為,林阡他心懷天下,和洪瀚抒越風不一樣,可是,沒想到……他會被黔靈山困住……鳳簫吟,為何每個與你扯上關係的人,都要放棄本來有的一切,與你隱居去?越風不要小秦淮的副幫主,洪瀚抒不要恢復祁連山的聲威,林阡連盟王都不要了……你究竟、有怎樣的力量……難道說,諸葛其誰的讖語竟然有這樣精準,你鳳簫吟是『禍水命』。三月你替林阡除去了越風和洪瀚抒這對左膀右臂,四月你就害林阡開始動隱遁之念,曾經要他擔負的天下,他為了你而辜負了它……」

    吟兒手足冰涼僵立原地:事情真正是無巧不成書,偏偏越風洪瀚抒一先一後地跑了。可是,越風洪瀚抒倒還有可能,阡怎麼可能?他既不像越風那樣清冷,也不似瀚抒那般癲狂啊。而且,他比越風和瀚抒都有擔當……

    「禍水命」的讖語,迅即在盟軍之中zhan有了大半的份量,這裡所有人都見到過天驕與林阡在川東對峙,恍然大悟:原來當時天驕就覺察出了這一點,所以處處針對盟主?!仔細想來,的確如此。柳路石陳和林阡決裂的原因都跟戰事有一定的聯繫,但天驕是獨獨對盟主存在敵意,若非這個原因,天驕何故要排斥盟主?!

    一切被陰錯陽差解釋得滴水不漏——

    在黔西這個「禍水命」讖語的發源地,李君前的這一席話猛然成為了天驕最有利的依據。被勝仗沖昏了頭腦的盟軍啊,竟選擇被諸葛其誰幾句讖語就降服?!

    也罷!其實明眼人心知肚明——因為盟軍不敢也不能懷疑林阡,所以寧願相信吟兒禍水!此情此境,阡和吟兒的威信,冥冥之中竟然為敵,一個高不可落,一個就只能被迫下降。

    平心而論大多數人相信紅顏禍水都是因為他們「寧願」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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