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44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9
第421章 知我者知

    向清風審度著這一切:看來天驕的洞察力真正一流,主公不打川北之戰搬出了那麼多的理由,天驕卻一眼看穿主公為的是主母。天驕的前瞻使天驕當時就斷言了一句「眾叛親離」,和現如今局勢,是多麼相像……向清風一陣心寒,驀然像被什麼敲醒了般,顫聲問:「主公,這……這是真的?難道,真是因為紅顏禍水?!」

    阡適才見天驕果真未說吟兒身世,知道自己的堅決總算給吟兒贏得了一線生機,但沒有料到李君前會鬼使神差又牽扯到越風,用「禍水命」來繼續把責任往吟兒身上推,此刻見眾人竟然多有恍然大悟之意,阡冷笑一聲,終於發話:「得不到原因,何必去別人身上找原因?一切是非皆因我林阡而起,與她鳳簫吟何干、憑何歸咎於她?!覺得我英明的時候你們都尊我為主公叫她主母,覺得我犯錯的時候你們卻仍然稱我主公卻責她禍水,未免太過荒謬,盟主威信何在?!想清楚了這一點,你們才有資格來問我原因!」

    阡的魄力依舊,這句話一出,不僅給吟兒爭取了地位,也給他自己恢復了威嚴。縱然此刻是興師問罪,眾人卻猶感覺聽命於前!是啊,這黔西的戰地,從前都是在帳內,唯眼前這對男女馬首是瞻的,盟軍一個都不敢忘,不能忘!抗金聯盟二主,林家軍亦二主,誰都不曾否定過這一點——

    「對付敵人,是盟王虛靜,盟主張揚,對自己人,又是主公居高,主母善下。」盟軍和林家軍之中流傳更廣的,本來是這句話啊!哪裡輪得到紅顏禍水作祟?!

    向清風被這句怒喝喝得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時無語以對。柳五津看清楚了阡臉上根本不減的王者之氣,和他與天驕眼神對決中的凜冽戰意,心念一動:勝南他,一定有把柄,在天驕的手上!

    天驕聽出林阡根本已經有下逐客令的趨向,心知被他算計得恰到好處,到此時他依然為了鳳簫吟寧可對盟軍都絕情,天驕心如死灰,加上之前重重誤會至今也並不曾解開,天驕對林阡可謂失望至極,一言不合,隨即就決定要走,這一次,真是被阡傷得不淺。

    「等等,勝南,我想知道,為什麼你要把話說得這麼絕?你有什麼苦衷?為什麼不能對我們說出來?」厲風行畢竟如金陵所言骨子裡其實是信任阡和吟兒的,雖然沒有像柳五津一樣猜到把柄的存在,卻也覺得,一定會有苦衷,一定有……

    「他沒有任何苦衷,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找的。」天驕冷笑一聲,轉頭對林阡扔了一句,「今日我徐轅看得清清楚楚,你林阡,不是英雄,是傭兵!」

    吟兒聞言一顫,她看得見,天驕臉上的愴然、絕望、失落、痛心不似裝出來的,而是發自肺腑!這一刻,她已經預感到阡的威信在盟軍中勢必要開始流散。可是明明沒有隱居的阡,為何到現在還無動於衷……

    「天驕,能不能……不要這麼過早地下判斷?」致誠挽住天驕衣袖,「天驕……他是我們的主公……我們自己的主公,是信還是不信該由我們自己決定!我們決定……相信他!」

    饒是鐵石心腸的林阡,和心如死灰的天驕,聽到這句都齊齊動容。天驕眼中噙淚:「好,我不判斷,我倒要看看,事已至此,你林阡有什麼話說?!」

    這一刻,天驕清楚得很,楊致誠無意間的一句信任,使得盟軍之於鳳簫吟,有壓倒性的勝利,「絕對互信」的力量,令林阡不選盟軍都說不過去!

    阡一時感慨萬千,嘆了口氣:「知我者,皆知我,無暇再與他人說。」對這個最割捨不下自己卻為了自己的命令甘心向天驕歸附的楊致誠,對那些遠在川東的並沒有赴此的盟軍和林家軍,對一切信任他的和已經來不及信任他的人們。他用的是這樣一句話。

    這樣的一句話,令得天驕氣憤甩袖而走,興師問罪不了了之,盟軍接二連三散去。

    一定有把柄。柳五津愈發驗證了心中猜測,勝南若不是真有把柄在天驕手上,不可能退到死角不還手,勝南要是還手了哪有天驕咄咄逼人的份!柳五津想,如若真是天驕別有用心,那他就是利用了今天的興師問罪,迫勝南如此作為如此表現,等到天驕順理成章說出一句「不是英雄是傭兵」,聯盟自然會對林阡這個「傭兵」絕望,繼而……全部真心歸順徐轅……

    太危險,天驕篡權,篡得實在是神不知鬼不覺……柳五津選擇懷疑天驕的時候,已經和范遇、金陵犯了同樣的錯誤。

    當時,阡也不能料到自己明明已經安撫了楊致誠、司馬黛藍等人平靜袖手,卻無意中贏得一個柳五津的歸降。

    接下來該如何逆轉局面?

    阡深知,他的突破點,有且僅有天驕一個人——如果天驕能夠讓步,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為什麼?」吟兒看圍著的人都離開了,終於開口問他,「我們……我們明明沒有隱居,為什麼不告訴他們,我們這個月去了哪裡?我們,本來就沒有犯下任何錯,沒有說要隱居,為什麼要對聯盟那樣說?」

    「吟兒,該告訴盟軍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他們。」阡說,「現在還沒到時候。他們的立場太雜,判斷太亂,思想又偏激,不是我不想說,而是他們未必有耳朵聽、有心感悟……而且,難說他們當中沒有居心叵測的,比如寒澤葉和蘇降雪、魏紫鏑的人,一不留神,反而對川北之戰橫生枝節。」其實天驕的興師問罪,已經打亂了阡的本來計畫。他一回川東就要著手的川北之戰,戰機竟然在此被貽誤……

    「那……為什麼不僅不否認,反而還承認?我感覺,勝南今天沒有盡全力,表現得很是反常……」吟兒的直覺太準,「其實,我也覺得黨派之爭那陣子,你沒有必要不告而別。無良馬賊自殺的事情一出,你根本就完全佔據主動,可以隨意支配元老,你卻選擇自己走……而且,先前不打川北之戰,你是擔心你的入局激化短刀谷內鬥、也擔心短刀谷的浮躁影響盟軍,可是這個月裡,盟軍全然不顧內鬥,一致抗金,顯然他們都冷靜了下來,一切都跟你的希望一致;而我們這個月的奔波,也總算可以消除不少後顧之憂,你自己都說你準備好了打川北之戰……忽然之間竟是這樣的局面,可見天驕與勝南之間,根本就存在著誤會……為什麼、勝南放著誤會不解釋?」

    「吟兒,有些原因,我不能解釋。」阡看吟兒面帶疑慮,嘆了口氣:不能解釋,吟兒,無論接下來是平靜地度過還是動盪地經歷,我都必須贏天驕。

    「難道,真是因為『禍水命』?」吟兒猜測,「因為『禍水命』這個讖語流傳了開去,盟軍逐漸有人開始排斥我,我被越抹越黑,天驕、二大爺都希望你放棄我,免得事業受阻、前途受累……可是,勝南你不願負我,為了對付他們,就寧可拚命地往自己臉上抹黑——用你的變黑,來對我洗白;用你的叛逆,來對他們說服;要高一起高,要低一起低。」

    吟兒的邏輯,倒也歪打正著……阡沉鬱中笑了起來,不置可否:「天驕,有時候真像個思想迂腐的老頭子。」笑罷嘆了口氣,「唉,什麼禍不禍水,無稽之談,倒也有人信。」

    「可是,到底誰在把我的名聲搞臭?『禍水命』這個讖語,明明一開始也就你知我知而已……」吟兒思前想後,不解。

    「還不是怨你自己?越風和瀚抒逼婚那陣子,你自己說,要用這『禍水命』的謠言嚇走一切向你求親的人,不聽我的勸自己把自己名聲搞臭了,現如今變成別人指控你的罪責,看你還有什麼辦法。」阡笑道。

    「啊……」吟兒一驚,「果然……果然是我自己宣揚出去的……」當時解決問題的法寶,現在卻是新問題的癥結?吟兒大汗淋漓。

    「你自己把自己搞臭,我自己把自己抹黑。還真是天生一對。」阡微笑說。走到窗前,卻收斂了笑意,沉思:一定要早日平息這場興師問罪。

    天驕啊天驕,你本不該來黔西。我的全盤計畫,竟將因你而亂……

    「知我者,皆知我,無暇再與他人說。」

    當這句話在盟軍中流傳開來甚至勝過天驕那句「你林阡不是英雄,是傭兵」時,顯然導致了形勢的撲朔迷離。

    雲藍聽到這句話時,暗暗心驚。須知如果徐轅的話影響更重,那毋庸置疑此刻黔西全都是林阡的反對派了,可是林阡的話反而更有份量,知我者此句一出口,無論他是有心還是無意,已經令得盟軍中有人心理暗示著自己去做「知他者」。哪怕一開始林阡的死忠只有楊致誠一個,只要有一個,就一定會像滾雪一樣地壯大。

    今晨林阡只說了三句話,可是句句都對盟軍如雷貫耳。這樣的力量是不容小覷的——餘威太強,恐怕天驕贏不了。

    天驕回到桃源村時總算比在五毒教要冷靜得多,想到今天一時失語竟然罵林阡是傭兵,天驕連連自責,對雲藍說出心中顧慮:「實在擔心他因為不肯放棄令徒而對盟軍太過無情,最終失盡人心。」

    「天驕多慮了。他的人心,不可能失。」雲藍當即把自己心中所想說與徐轅聽。

    「說來也是。在這種時刻,盟軍寧可把罪名全部往令徒的『禍水命』上猜,也要相信他。說明他的主公地位,已然不可撼動。」天驕面色大好,「只要他過了這個坎,恐怕再沒有什麼危機了。」

    「但天驕也要明白,你用興師問罪來激將固然沒錯,之中卻埋藏著一起禍事。」雲藍當即指出這一點來,「一旦你帶來的人馬相信派和反對派並存,甚至勢均力敵,就會在黔西發生內鬥,互相損耗兩敗俱傷。要知道,厲風行李君前等人,只是氣惱他隱居而已,對林家軍的復仇,不是那麼熱衷,很容易立場會發生傾斜。人數傾斜到最終,最容易勢均力敵。」這一點,是陳旭事先就看出來的、海事先也擔憂的、林阡事先亦勸服楊致誠以杜絕的。

    天驕一驚:「是啊,先前我……竟然忘記這樣想過……」恐怕也和金陵、范遇一樣,關心則亂了——「可是,我們沒有多餘的時間了。我們來到黔西之後,川東那邊出了點事,必須盡快回去迎敵。」

    「既然如此,天驕就該想方設法,盡快讓兩派盟軍的觀點立場達到統一。」雲藍說,「就目前形勢看來,應該讓他們全都相信為妙。因為林阡,始終是要回來的。」

    天驕一愣:「可是……他……」面露難色,顯然還是有關吟兒。

    「天驕,趁著如今盟軍都還相信『禍水命』的讖語,不如就把罪責全推到念昔的身上,正好讓他們的心對林阡統一。」雲藍說,「本來這個枝節就是念昔的責任,應當由她自己擔負。至於怎樣安置她,到那時再決定。」

    「雲藍前輩……真是大義……」天驕面露敬意。

    「我不希望,惜音劍最終是這樣影響了飲恨刀。」雲藍嘆了口氣,「如果林阡真是你們最重要的那一個,我情願念昔給了林陌。」

    天驕微微色變:「盟軍做籌碼都押不過鳳簫吟,不知道加上飲恨刀之後,份量重不重。」偏過頭去,隔著幾重樹,隱約可見那白衣勝雪,劍態簫心。

    長身玉立,風華絕代,和他哥哥一樣,一樣有資格做林家軍的主公。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9
第422章 接踵而至

    天驕所言非虛,川東出了點事。

    在李君前、厲風行、柳五津等人前赴黔西興師問罪走後不過幾日,那東方蜮兒又一次強闖盟軍駐地,四處作亂。儘管負傷在身行動不便,蜮兒卻態度張狂報仇心切,依盟軍猜測,蜮兒很可能是想找到厲風行——這個她認定的始作俑者,那天鬼之落網後第一個開口發話的人。只不過,厲風行來了黔西,蜮兒的血仇報不了,才沒有引起太嚴重的後果。

    這種關頭,金陵當然不可能讓厲風行從黔西回來,儘管在厲風行走後不久,陵兒就因為之前數日的操勞過度而累病。

    駐軍之中,一流高手去了黔西大半,像上次那樣的誘捕佈局顯然難以企及。所幸黑曖昧道會的軍師陳旭,尚留有一套對付蜮兒的方案。前次對戰,金陵的突破點在攝魂斬的源頭「笑容」,范遇的突破點在攝魂斬的媒介「水汽」,陳旭也粗淺地試探了,作為攝魂斬的媒介,「光線」起到了怎樣的作用。不過除此之外,陳旭還另有它策:

    光線,未必要作為攝魂斬的「媒介」來看,而根本就是攝魂斬的「終點」——不是水弩噴沙的必需,卻是影子產生的條件!

    「沒有光線,我們就看不見彼此的影子。會不會不是因為我們看不見,而是根本就沒有產生影子?」當時的人們,大多都不能透徹瞭解光線產生的原因,陳旭的提議如果是正確的,那就可以實行他的那場請君入甕:把東方蜮兒誘入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裡,比如說川東本地的溶洞,與世隔絕不見天日,任何人身處其中,都是無影人。

    消光,從而消影。繼而殺蜮兒。

    但陳旭的提議,正確性有多高,可行性有多好,一時都不能得到很好的合議。然而見蜮兒囂張,黑曖昧道會眾人實在不能容忍,畢竟川東此地是黑曖昧道會老家,哪容得了金人踐踏?郭昶一直都躍躍欲試,陳旭問他,漆黑一片的時候,你能保證你殺得了蜮兒?郭昶拍胸脯保證:「老子若是在沒有光的時候殺不了人,這麼多年的山洞練劍算是白練了!」

    跟郭昶一樣積極的,自然不在少數。陳旭和范遇商議了一番,認為引蜮兒的誘餌倒是有一個,正是失陷盟軍的鬼之。但金陵一時之間還未從鬼之身上研究得出對抗寒毒的解藥,自然不同意冒險以鬼之為餌。

    然而就在三位軍師僵持不下時,蜮兒又一次不期而至,儘管沒有鬼之作誘餌,幾經周折盟軍還是把她引入了後山溶洞,激戰了一夜之久,令人失望的是,最終走出來的卻不是郭昶,而是蜮兒。眾人絕望感嘆,幾日不見,「攝魂斬」可能還在突飛猛進。

    而沒有一個人料到,蜮兒的到來,實際竟是金人的一場調虎離山!——當眾人眼光全都投在後山溶洞之時,有金人潛入了陵兒住處,企圖救出在她手上的鬼之……當時護衛著金陵的人少之又少,況且金陵臥病在床、還要保護戰兒,根本寡不敵眾,後來盟軍才知,當時出手威脅金陵的人是金南第四柳峻以及來自金國又一組織「控弦莊」的一大高手,武功路數上看是青城派嫡傳,該是早年降金的「劈空拳」程沐空,若在金南排名,絕對在第二和第三之間。

    在柳峻和程沐空的夾攻之下,金陵顯然不可能勝,鬼之任由他們搶了去,金陵也受了刀傷,幸好危難關頭,有五毒教教主何慧如趕至,招來一大群毒蛇猛獸,才將柳程二人趕走,經過這一戰,金陵身負重傷,戰兒亦不堪驚嚇而病。

    慧如沒能遇上蜮兒正面相抗,趕到後山的時候郭昶等人已經被抬著出來,虧得何慧如在,才暫時保全了他們性命。從前由金陵擔負的研製解藥的任務,也全都落在了慧如的身上。好個何慧如,雖然不言不笑,做起事來卻乾淨利落,研製解藥,似是不費吹灰之力。

    何慧如的出現,使得林阡和吟兒為什麼身在黔西得到了非常公正的解釋,留在川東的信任派盡數大徹大悟,並如釋重負。金陵甦醒之後聞知事態,才想起先前和厲風行談論蜮兒時一閃而過的靈光,「何慧如的蟲獸,寧孝容的毒靈……難道是這樣?」難道是這樣?——靈光原來就是在這裡,原來勝南想到了用何慧如和寧孝容來對付蜮兒?!所以勝南才去黔西?只嘆金陵現在想起這道靈光還是太晚,盟軍已經去了黔西興師問罪,根本就是冤枉了阡和吟兒。

    但正是因為這時間的交錯,興師問罪已經發生了,本來的錯怪現在看來也不冤枉了,因為他們的主公親口承認了隱居!事到如今,黔西的反對派們唯一能信的原因就是「禍水命」,加上雲藍和天驕的推波助瀾,盟軍對阡的態度逐漸開始統一,但吟兒卻失盡人心。

    當楊致誠再次來到小木屋把川東、黔西兩地盟軍的形勢都一字不漏地解釋給阡和吟兒聽時,吟兒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轉頭來氣憤地直搖晃林阡手臂:「喂!你不能無動於衷啊!任憑著我被他們妖魔化!再抹黑,那我真沒人要了!」

    「你本來就沒人要了,我的女人,誰敢要?」阡捨我其誰地笑,如果暫且用「禍水命」來掩蓋「金國公主」,對平息事態的確有幫助,其實阡完全可以接受,不過吟兒應該接受不了,所以這麼抓狂。面帶笑容,林阡輕按住吟兒的肩:「等這陣子過去了,謠言自然而然就了結了,不用擔心。」

    「哪能不擔心,你被人說禍水試試。」吟兒嗔怒。

    「我巴不得,可沒有林女俠這樣的魅力啊。」林阡笑道,「不覺得從另一個角度聽,這些謠言很動聽嗎?」

    「動聽個頭。」吟兒臉上總算露出一絲笑。

    「對,謠言隨他們說去!知我者,皆知我。」致誠點頭,認真引述。

    「柳大哥現在在黔西,恐怕聞因即使在川東,也不能向誰傳達我的號令了。」阡忽然對致誠正色說,「致誠,能否盡快趕回川東去,幫我找出聞因,與她一起,秘密除去在川東的奸細?」

    「主公,其實,如果沒有這次的興師問罪,你是已經決定回川東去的,是嗎?聞因是與你同行的,只不過半路你和盟主轉道黔西了,你於是決定,由聞因替你向柳大俠傳話、讓他代你控制川東局勢。可是柳大俠卻跑來了這裡……聞因現在,是身負使命,無人傳達啊。」致誠噙淚說。

    阡默然,點點頭。

    「這麼說來,其實……其實主公這一個月去了哪裡,我都知道了。」致誠嘆了口氣,「主公不動聲色,隱姓埋名,去了川北,去了短刀谷裡。」

    阡一笑,吟兒咦了一聲:「你怎知道?」

    「主公適才已經對我透露了。」致誠噙淚說,「主公沒有避忌對我提起聞因,就是對我有著絕對的信任。」

    「致誠。的確,現在在黔西的所有人,我只能認定你一個,臨危救局的任務,只有你做得了。」阡點頭,說。

    「主公有任何命令但請吩咐,致誠萬死不辭!」致誠熱淚盈眶。

    「把聞因找出來,因為我事先吩咐過她,要講的話都必須和柳大哥才能講,所以她不會對任何人信服,致誠你告訴她,我讓你回去的首要任務是殺陳安,她一定信你,聽從你。」

    「啊?殺……殺陳門主的弟弟?」致誠一驚。阡點頭,神情凝重:「陳安是寒澤葉安插在川東的內奸,我和柳路石陳的誤會,因他而起,不除不可。」

    「可是陳門主她……」致誠嘆了口氣,說不出陳靜有多疼愛弟弟。

    「她若是知道,陳安在短刀谷幹出那麼多勾當,恐怕是第一個大義滅親的。」吟兒冷冷地。

    「好,我立即動身。」致誠領命。

    「這件任務必須完全保密,做完了也不能暴露是我授意。川東的人我幾乎都能信,但黔西這邊恐怕有些居心叵測的,萬一發現了我這一個月的行蹤,川北那邊我的佈局可能會亂。」阡嘆道,「原先不需要這般迂迴,一切,也真怨天驕多此一舉。」

    「致誠明白,完成之後,致誠絕對守口如瓶,等候主公歸來。」致誠說。

    阡按住致誠的肩,難得一笑:「一定會回去。」頓了頓,又道:「讓風鳴澗指揮全軍,應敵不可怠慢,程沐空既是南前十增援,必定不容小覷。」

    「是,主公!」致誠點頭。

    「『劈空拳』程沐空……那會是個來頭多大的對手?」致誠走後,吟兒問阡。

    「他填的,可是東方雨的缺。」阡說,吟兒心一顫:「這麼強?」

    「金國的那位完顏王爺,本就不止有南北前十這一路人馬。」阡說,「原指望趁著南北前十分立的這個間隙,我們能借勢一竿子打死他們,沒想到,盟軍的內亂更厲害,現在控弦莊的高手也已經探出來了,勢必要一個接一個地上。」

    「更想不到,最值得信賴的人,不是我抗金聯盟,而是你林家軍呢,不愧是你的嫡系。我的聯盟,怎就這麼不受控,好像全是反對派……」吟兒嘆。

    「本來聯盟跟短刀谷的內戰就沒什麼關係。他們急於打,完全是因為我需要打。吟兒,不是我不信任他們,是因為我覺得他們不值得為我這麼做。川北之戰,他們如果熱衷於參加,師出無名,難免要受人指責好戰。」

    「師出無名?我不是嫁給你了嗎?」吟兒一愣,這樣不就師出有名了。

    「你嫁給我了嗎?」阡先是一怔,笑起來。

    「去你的!」吟兒臉一紅,認真地說,「其實,盟軍是你一手修理好、栽培出來的,也全是你的人。即便他們沒有動機,也一樣可以為你而戰啊。」

    「可是,打贏了川北之戰,林家軍可以恢復地位,聯盟能得到什麼?」阡庸人自擾地說,眉間仍有憂慮。

    「傻瓜,盟軍跟著你,哪裡是為了要得到什麼?可以這樣嘛,打贏了之後,你坐擁短刀谷,我把盟軍的總部設在裡面。曹范蘇顧那四家的地方很大的,足夠二大爺、天哥陵兒他們有空常來玩了。」吟兒笑著說,說的時候,儼然短刀谷的女主人。

    「哦……原來大家都和你一樣,是為了去短刀谷『玩』啊……」阡也笑起來,可是,吟兒,你現在,一點不介懷君前當時的態度嗎。

    其實,若一定要論感情親疏,林家軍裡的楊致誠、風鳴澗,未必能及得上厲風行、李君前,因為與他們之間,有太多太多的前塵往事。林家軍是一帆風順的時候作為錦上添花來的,抗金聯盟卻真正是白手起家,才是走了無數彎路、浴血奮戰鞏固起來的……

    若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讖語,就造成了君前和吟兒今日的疏離,真正是我林阡最大的失誤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9
第423章 最後通牒

    夜晚,當五毒教這裡燈火闌珊,桃源村那邊煙火紛繁。

    四面楚歌式的策謀,盟軍對抗他們隱居的盟王盟主。

    璀璨的煙火綻放在魔城迷宮空曠的背後,隱藏在絢爛之後的,究竟是戰火硝煙,是黃沙百戰,抑或是傾瀉在秋葉裡的如夢往事?窗外忽明忽滅,一瞬,吟兒彷彿看見了泉州的七夕,看見了建康的秋夜,看見了夔州,去年今日……

    睡不著,惟能推開窗,倚著牆壁,往那邊望,往那邊想像。

    「睡不著,不如下棋吧。」阡也醒了,起身來,帶著微笑從他床底下翻出一張棋盤。

    這麼早,阡怎麼可能睡得著?以前的這個時候,他還和吳當家、越風、天哥、海將軍、風將軍他們,在緊鑼密鼓地佈陣殺敵呢。吟兒眼光從煙火中回來,咦了一聲直接跳到他床上去,開心:「有這東西啊,怎麼不早說?!太好了,不用那麼冷清了!」邊說吟兒邊剪燭,興致勃勃。

    「慧如應該沒這雅興,估計是諸葛其誰留這裡的。」阡比吟兒還高興。吟兒忽然想起了什麼,愣怔怔看著眼前這個想下棋想瘋了的少年,蹙緊了眉:「可是,跟你下?恐怕……」

    這個少年,其實很喜歡下棋,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棋藝,實在讓每個跟他對弈的人都覺得——「一點樂趣都沒有」……吟兒不忍把這句實話說出來打擊他的熱情,可是心拔涼拔涼的,一邊執子一邊看外面煙火:面對一個像你林阡這麼弱的對手,根本提不起興致啊!

    「哈哈……吟兒你已經連輸了六盤啦。輕敵了吧?我其實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這個少年一度無恥地說。吟兒想,他根本看不出自己早已看穿了他,故意輸給他的嘛。說來也奇怪,一開始吟兒故意放水,還需要動腦筋思考一番,後來連輸幾盤,發現就連輸給他都特別容易——因為無論自己怎麼下,他在一個類似的情況下總會走同樣的幾步棋,從來沒變過……知己知彼,那吟兒是要輸還是要贏,都完全聽憑意念了。——其實還是一點樂趣都沒有!

    吟兒自是不知道,阡對天驕,也是如此,故意輸了他自己,只為贏得她的留下……

    「吟兒,我出去見一個人,半個時辰便回來。」阡棋下到一半,忽然得到近處暗號。

    「好,等你回來,再告訴你我為什麼會輸。」吟兒詭秘地笑。

    「唉?難道吟兒放水?」阡到了門口,回過頭來,失望地問。

    「哼,等你回來,看我怎麼把你殺個落花流水,片甲不留!」吟兒樂呵呵地,至今她還完全覺得,阡絕對能夠輕易扭轉局面,阡自有道理、自有分寸。

    然而吟兒不曾預料到,這一夜的分離,她將把林阡殺到怎樣一個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當阡重新走上昨夜遇見天驕的山頂,已經察覺得出,今夜的氣氛並不對勁。這次,是天驕主動約見他。天驕主動,那只有兩個可能性,一是,很好,完全受我林阡支配,天驕屈服了,二卻是,糟了,完全出乎我林阡意料,天驕又有了新籌碼。

    出於本能地,他還是選擇站在上次的位置上,儘管離天驕很遠,可是這裡最能保護吟兒。

    「不累嗎?」徐轅笑著轉過頭來問他,顯然看出了他的意圖。

    「再累都無所謂。」林阡淡淡地答。

    「是啊。你一切都無所謂了。」徐轅嘆了口氣,收斂了笑,「把厲風行、李君前,傷得體無完膚。真不像一個真正的林阡。」

    「天驕把他們帶來被我傷,像一個真正的天驕嗎。」阡冷道。

    「原是沒有料到,你會為了那個禍水,真的連盟軍都不要。」徐轅哀嘆。

    「她不是禍水,她是盟主。」阡詫異地看向徐轅,這次他沒有抓住她身世不放,卻諷刺地叫她禍水。

    「其實你才是盟主。」徐轅說。

    「林阡當之有愧。」阡冷道。

    「何必為了她而屈尊,她能坐上盟主,完全是因為我的選定,和你的擁護!」

    「不,她是真正的盟主,即便你我,都不能取代。是她的位置,將從一而終由她來坐!」

    「你就繼續冥頑不靈,一意孤行下去吧。」徐轅怒道,「我會好好看著,你是怎樣因為這個禍水而失去一切!」

    「想評價她的人,該去好好地補一補抗金聯盟的戰史,再來辨別她究竟是不是禍水。」阡冷笑,諷刺。

    「過去她已經替你除去了越風和洪瀚抒這對左膀右臂,將來還必定會因為這個公主身份,威脅到你身家性命,你原先的王者之路,時刻因她而有敗落的可能!難道她還不算禍水?!」天驕態度前所未有的堅決,「為免後患無窮,勸你早日終結。你林阡擔負的是天下,不該因為一個女人止步。你今天的所作所為,實在不知輕重!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這是我代盟軍,給你的最後機會!」

    「天驕,那種為了背負天下蒼生連自己女人都出賣的所謂王者,不是我!」阡大怒。

    「如今的戰事,或許可以由你平息,但將來的戰事,必定因她而起。你的下場,也許是眾叛親離,也許是身敗名裂,更甚至國破家亡。」天驕維持著最後的冷靜,「放棄她,聽我一言,走你該走的路。」

    「縱有金宋別,不負刀劍約。」阡仍然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斬釘截鐵地述說。

    天驕冷笑兩聲,終於宣佈得勝:「林阡。莫怪我沒有給你機會。」

    阡一怔,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卻依舊不動聲色。天驕很清楚,林阡他從不說一句多餘的話。

    「盟軍得不到我的指令,則將對鳳簫吟不利。」天驕冷冷說罷,林阡雙眉一軒,重新看向小木屋:「為了什麼原因殺她?難道就因為區區一個禍水命?」也是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當著我的面,誰敢殺她!」

    「不只是因為禍水命,而更是因為金國公主;不是當著你的面,而是在魔門的迷宮裡。」天驕露出一絲笑,「你回去便已經找不到她了。你來見我時,已被調虎離山。」

    阡心中一顫,卻不能流露吃驚:「她不可能隨意走動。」這是他跟她約好了的,他為了保護她的安全,才這麼對她囑咐,讓她對他,寸步不離,才不會任憑誰對她鳳簫吟傷害!

    「她不能違逆你,卻也不能違逆她的師父。」天驕笑,阡一驚更甚,雲藍?!她竟然,也站在反對的那一邊?

    不應該啊,把吟兒從金國公主變成惜音劍的主人——是雲藍的這個初衷才造成了今天的一切,她怎麼會推翻她自己的設想?為了這個設想,她更曾拋夫棄女……

    「雲藍前輩會把她的身世一五一十告訴她。我想,憑她的認知,應該明白自己不配再留在你林阡身邊……」天驕還未說罷,阡已經勃然大怒,頃刻拔刀相向,冰冷的語氣裡充斥著氣憤:「你瘋了嗎?把你的命令收回去!」

    天驕已經得勝,無需對他用刀,微笑:「我瘋了,還不是被你給逼瘋的?我可以把命令收回去,前提是你就此放棄了她,跟我回去。也許我可以用別的原因將你二人的分手搪塞,久而久之大家都會忘了她的存在,你也會有新的生活新的際遇,你會發現,現在的自己是多麼幼稚,多麼不值得。」

    「是我幼稚了,還是天驕你老了?」阡冷笑著絕望,片刻,收回刀來,凜然,「既然你執意要將她身世公開,那便公開好了,我偏就要了一個金國公主又怎樣?!就算盟軍要將我和她一併誅殺,也總比我莫名其妙將她拋棄來得痛快!」

    「難道你以為盟軍不敢殺你麼?」天驕斷了他的一切後路,冷道,「不要以為我顧忌你,你父親有兩個傑出的兒子,你若執意與金國公主一同赴死,飲恨刀就直接歸你弟弟。挽不回你,你的位置,你弟弟一樣可以坐。」天驕說的時候,其實還是為了用林陌激他罷了:「不錯,你弟弟林陌,他已經來了黔西。從前他欠缺的雄心和野心,經過這麼多日子在曹范蘇顧的磨練,看來是都學來了。」

    「原來天驕的籌碼又重了不少,吟兒真要加把勁了。」阡冷笑。

    「你錯了,林阡。他不是我的籌碼,而是我唯一的後路。若你今夜真的選擇和鳳簫吟一起死,我只能選林陌。到此時此刻,你已經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多猶豫一刻,事情都會惡化一分。」徐轅說,「趁著現在,雲藍和鳳簫吟可能還在寒暄,答應我,與我回去。」他明白得很,至此林阡真的已經四面楚歌,然而只要放棄吟兒,林阡將立刻獲得新生。

    「天驕,林阡可以是傭兵,但絕不是懦夫。給出去的承諾,不會不敢履行!」林阡冷冷道,「迷宮何處?天驕不妨帶我去看,我和吟兒的葬身之地?」

    天驕轉過頭來,泫然,此刻林阡的臉上,除了脅迫之外全都是不後悔。

    當時天驕並不瞭解,沒有人可以贏過另一個人的執念。

    終於他清清楚楚,這次他徹底輸給了林阡,林阡真的在用命保鳳簫吟。可是,一切,都已經覆水難收,根本來不及了……該怎麼辦,怎麼辦……

    幽月之下,迷宮魔城被一片淺藍色籠罩。

    吟兒循著那個突如其來的暗號走出黔靈峰的時候,一身輕裝,風過無痕。沿途暗號一路迂迴,終將她帶入這裡。

    魔城裡的建築還跟幾個月前一樣未變,真假難辨,亦仙亦幻,彷彿是天上華都,又依稀地下宮殿。和以往不一樣的是,沒有了邪後林美材的操縱,迷宮裡不再有厚重煙幕,視線要清晰許多。

    「找到林阡之後,願與他經歷一切沸騰、一切澎湃、一切興亡與盛衰、一切是非與黑白。」當這個聲音響起吟兒身後,吟兒聽清楚它真的屬於雲藍,可是這句狂妄的話,卻根本是自己說過的。

    「師父。」吟兒轉過頭來,看著雲藍現身。

    「你從小就有大抱負,雖然虛空,卻教師父放心,你不會有辱惜音劍的使命。因為你愛的,是英雄,是王者。唯有這樣的惜音劍,才配得上飲恨刀。」雲藍嘆了口氣,「為何現在,卻眼睜睜看著林阡隱遁而沒有作為,難道真的要像傳言一樣,惜音劍帶著飲恨刀去隱居?那你二人,還算什麼?」

    「我們沒有隱居,勝南自有擔當。」吟兒搖頭。

    「如果我告訴你,他根本就不是一個有擔當的人,他為了一些私人的原因,已經決定放棄責任,你還會像現在這般護著他嗎?」雲藍問。

    「他不是個有擔當的人?那天下就再沒有有擔當的人了。」吟兒微笑。可是這個笑容,為何那般貼近她的親生母親?從前說起完顏永漣的時候,柳月也是一樣的表情……

    雲藍看著吟兒,忽然間冷若冰霜:「也許……正確的是楚江,不是我。也許,不該希冀有另外的一番故事,而根本造成了又一段意外。」

    「師父?」吟兒一怔。

    「本來,想藉著江山刀劍緣,用飲恨刀來帶著你一起贖罪,可陰錯陽差的是,你竟先一步帶飲恨刀誤入歧途,罪孽更重。」雲藍冷冷看著她,「錯在那一招,那一招……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寧死也不該教你那一招。」

    「師父?你?在說什麼?什麼罪孽?」吟兒肩頭微微發顫,覺得雲藍的舉動反常。

    此地處於桃源村與寒潭交界,吟兒身體一直都有些顫抖,雲藍見她還像以往一樣畏寒,看在眼裡,疼在心上,自己的徒兒,無論在外人看來怎樣威風,也不過是這般嬌怯,怎麼也長不大罷了。

    雲藍忽然開始猶豫,一切始於對吟兒的疼惜,金國公主四字一出,恐怕吟兒此生就完了:「未來的事情,誰能夠說得清……也許,不像楚江想得那般複雜。也許,一切可以繼續按照我的想法來,正確的還是我……」

    「師父叫我來,到底所為何事?為何我越聽越糊塗?師公他?」吟兒不解地看著她。

    不,不對,未來不可能不複雜了,因為吟兒的身世已經不再是雲藍和林楚江兩個人的秘密——

    當年,若非月兒她臨死前那般可憐,苦苦哀求我傳這一劍給念昔,恐怕也不會引發今時今日這麼多的事端。如果沒有那一招,也許未來還可以有萬種可能,但現在這一招已經流露給了陳鑄,林阡和徐轅也都得知了……恐怕,我的想法,終究實現不了了……

    雲藍心中百轉千回,只和吟兒寒暄了幾句,不捨中夾雜著苦澀與忐忑。時間和空氣一起在師徒二人身邊流逝,雲藍的心,第一次如斯不安。她捨不得吟兒,不忍心將她推入萬劫不復,可若不說,短刀谷就又一次因為自己的優柔而完了……

    便在這最糾結與最悲傷交織的心情裡,魔門的夜,傳來第一聲鐘……

    巨鐘聲,鏜鏜作響,從林美材的魔城中央傳遍諸葛其誰的迷宮,繼而經過墓室三凶的桃源村、何慧如的黔靈峰、寧孝容的寒潭濃雲井,循環著回到城門,未伏,第二聲又起,與第一聲回音相疊,忽聚,忽散,絞成一股凌亂。

    在這樣擾心的鐘聲裡,雲藍思緒卻忽然完全明朗:月兒,會不會那一招是你的辛苦用意?!當初你哀求我傳這一劍的時候,其實心中也有了你自己的設想!你的設想,完全凌駕於我和楚江之上,趁著我與楚江的設想對立,你給你的女兒,策劃了一條復仇之路……

    所有或美好或固執的構想,竟忽然毀於一招之間,雲藍冷汗淋漓,悔不當初:竟然,我和楚江,都輸給了一個臨終垂危的柳月嗎……

    在鐘聲結束時,雲藍總算想清楚了,是的,她和林楚江,真的都輸給了柳月,不管下面這句有多麼突兀,她必須挽救這樣的局面,阻止吟兒禍害南宋武林:「念昔,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9
第424章 一路風雲

    「念昔,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在見到吟兒的第一眼,雲藍其實就一直在猶豫,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的心,雲藍滿心以為,只要自己問出去了,吟兒必當萬劫不復,因為吟兒是那麼地在意她自己的身世來歷,從小就對自己的生父生母憧憬,長久以來,雲藍就算昧著良心,都沒有告訴過她隻言片語,越長大,吟兒就越好奇,也越羨慕別人家的孩子,現在,吟兒就快聽到身世了,她應該會很激動,很迫切,雖然她得知之後,會立刻明白她沒有資格留在林阡的身邊……

    天驕的原話——如若她自己決定離開,那雲藍前輩就跟她一起離開;如若她還是不肯離開林阡,則由盟軍決定她生死。

    可是鐘聲在敲響的過程裡,雲藍獨獨在心中百轉千回,沒有在意對面吟兒面色也在悄悄地改變!恰在鐘聲末尾自己問出這句話的一瞬,吟兒已經提劍轉身,儘管她聽到這一問的時候一愣,可還是轉過身來對自己搖頭:「不,師父,我不想知道。」

    「什麼?」雲藍一怔,出乎意料。

    「換個時間跟我說行嗎?我沒有想過,師父會把我約到這裡來,這麼遠……」吟兒一臉懇切,「現在已經是戌時了,勝南若是回去,不見了我,會很擔心……」

    「念昔。」雲藍一急,欲言又止。原來這個鐘聲,提醒著吟兒戌時已經到了,提醒著她林阡在等她?!

    「對不起師父。他說過,我的安全,對他很要緊,很要緊……」吟兒已經在後退。

    「可是……」雲藍嘆了口氣,她以為,她和林楚江都輸給了柳月,卻料不到,他們都輸給了林阡給吟兒的小小約束嗎……

    一失神,吟兒已經走了老遠,可是,雲藍驀然想起天驕的部署,陡然一驚:「別走!危險!」

    吟兒一路疾行,只為能及時趕回黔靈峰去,然而輕功再強,也不可能是師父對手,臨近迷宮入口,終於被雲藍截下,雲藍一劍橫於她胸前:「站住!連師父的話也不聽了?!」

    「師父,讓我回去!我們真的沒有隱居,勝南他沒有拋棄聯盟,我也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禍水命!」吟兒淚光點點,心急所致。

    「林兄弟他,果真沒有拋棄聯盟嗎?」

    吟兒一驚回眸,只見不遠處的村口酒寨,淡黑雲霧繚繞下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海將軍?是的,稱阡「林兄弟」的,只有海將軍。

    這地方真是熟稔,迷宮的突破點,桃源村的村口,當年吟兒帶著「新九分天下」為林阡攻入魔城的出發地,當時說好了要跟林阡榮辱與共的,為何如今會變成這麼殘忍……

    「他沒有拋棄聯盟,我們根本沒有隱居!你們耿耿於懷的,不就是那封留書嗎?事實上他不是不告而別,他在臨走之前給盟軍留了一封很長的留書,不知是被誰居心叵測藏了起來。他那天寫留書的時候,我是坐在旁邊看著的,從白天一直寫到深夜……他就算要離開,也都在離開之前把盟軍的事情都部署好了,這一個月裡,誰應該去幹什麼,怎麼做,他都寫在了一封留書裡,你們沒看見就不要亂猜疑!」吟兒看清楚了,海的身邊還有一個厲風行。二人身後,各自麾下百十。她真希望,自己能夠幫阡拿下他們倆。拿下他們,就是短刀谷和南方義士團的兩路。

    果然厲風行微微色變,海卻問:「留書的事暫且不談,我只想問,你們身處黔西時,理當聽說了盟軍危殆。為何竟卻不聞不問?當然了,你們可以說你們不聞不問是為了磨練我們。那好,那就退一步講,如果你們真的沒有執意隱居,為何聽到江湖上說你們隱居的流言時,相隔那麼近,不速速回去澄清自己?」

    「林阡跑得再快,會有流言快嗎?!」吟兒理直氣壯地反問。海不禁一怔:「原來你們是後來才聽到了關於自己的流言?」

    「鳳簫吟,不管先前事態怎樣,目前盟軍動亂危難,是個不爭的事實。」厲風行嘆了口氣。

    「陵兒的傷勢,戰兒的病情,嚴重嗎?」吟兒關心地問。

    「你若是真的擔心,就讓林阡與我們回去。」厲風行語帶命令。

    「看來你和大多數人一樣,都信我影響了他。」吟兒嘆了口氣。

    「盟軍從成立至今,一直一帆風順,然而到今年五月之後,竟越來越難整合,難說不是你的影響……」厲風行說。

    「任何一支勢力,發展越壯大,就一定越難整合,盟軍最近的動盪是與短刀谷磨合期情有可原,怎能說是受了我的影響!?」吟兒冷冷道,「難道連你也不明白,走的路越來越艱難,是因為走的是上坡嗎!?」

    厲風行仿如被釘在原地,久久不能言對。

    「念昔,不管怎麼說,你今天一定要留在這裡。我不會讓你回去。」雲藍見他們僵持不下,劍卻一直不放低。

    「師父,他若是不見了我,誤會會更深……」吟兒轉過頭去,對雲藍時,與對厲風行和海的態度明顯不同。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鳳簫吟,對不住了。今天一定要擒獲了你。因為,黔西這邊的盟軍,個個都想移除你。」厲風行已經上前來擒拿她。的確,目前在場這三個,雖然惱她,卻不想傷她分毫。不像其餘盟軍,可能會真的除去她!

    吟兒當然不知道厲風行是金陵派來的臥底,眼見厲風行要縛她,驀然提起武器,格開雲藍抵著她的那一劍,直往厲風行揮去,厲風行眼疾手快,側身一移,隨即來拿她手腕,吟兒動作太快,眨眼便已消失原處,雲藍驟然上前一步,出劍將惜音劍挑開,然而縱然她與厲風行都手下留情,吟兒竟如此不知好歹,惜音劍在她手上又是果決又是狠辣,連對付師父都用了這麼大的力道,雲藍慍怒道:「你這逆徒!」說罷便也下了狠心來與之交鋒。吟兒卻真正是焦急不已,不顧眼前劍影堆疊,力求雲藍網開一面:「師父,讓我回去!」

    吟兒與雲藍劍法一脈相承,現在一個焦急一個痛心,根本看不出殺機,只可能維持平手,見此情景厲風行不便插手,以免他風電之掌傷了其中任意一個,只能眼神示意海,海看吟兒冥頑,而心知如果現在心軟放走了吟兒,吟兒必將被其餘反對派擒得,如今禍水命盛行之際,反對派其他人很可能會對吟兒造成性命上的威脅……權衡半刻,海終於心一橫,現在的不敬,是對盟主的解救!

    「念昔,為了他,你忍心連師父都殺嗎?」雲藍動情地問,先前吟兒哪次臨敵有這樣沒有殺氣的,可現在是自己的授業恩師,甚至有母女情誼,對她有不敬已經大逆不道,更何況「殺」她……且不說吟兒本來就殺不了雲藍,聽到這句更是一陣心寒,這時海也提刀上前,他二人聯手,吟兒更加不濟,十招未至,忽然一口氣運不上來,情知不妙,一不留神,惜音劍已被雲藍一腳踢開,厲風行飛身而上,將惜音劍奪下。

    「你……你們以多欺少……」吟兒臉上全是氣憤,轉頭看向海,「海,我真是看錯了你!你有種就用這把什麼王者之刀殺了我!」大怒著將腰間海贈刀扔了回去,直接擲在海腳下,怒喝:「殺了我啊!」

    海將軍冷血地把這贈刀拾了回去,說:「王者之刀,只殺王者,你還不配。」吟兒聞言,又氣又好笑,然而看時間不早,知道阡一定會因自己心憂,真怕自己壞了他的大事,急火攻心,忍不住啜泣起來。

    這時海看了一眼吟兒,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愴然和悲苦。

    厲風行上前來,正要封住吟兒穴道,忽然背後一陣強風襲至,厲風行不及點她,驀然回身迎敵,雙掌相抵,各自退讓數步,厲風行本以為是反對派其餘將領——但其餘將領中,能與自己功力相當的能有幾人?等到站定之時,定睛一看,不禁啞口無言,難怪此時雲藍和海都要各自退開不去接招,原來他,竟然已經來了……

    因為始料不及,厲風行臨敵時太過倉促,內息有些凌亂,寒毒亦有所觸發,適才跟他對接一掌,竟接得心口一陣麻痺:「勝南……」

    「林阡?」雲藍暗叫不好,怎麼他這麼快便來了?!

    「林兄弟……」海一顫。

    「既無兄弟情義,何以兄弟相稱?!」林阡冰冷的口吻,直刺海心間。

    「你……來了……」吟兒淚還掛在眼角,見是他來,趕緊拭了淚水,站在他身邊。

    林阡一眼就剔出厲風行手中的惜音劍:「把盟主的劍,還給她!」

    厲風行本就不可能違逆他,然而還在猶豫,手中惜音劍便已被他擄了過去。

    「林阡……你和天驕,談得怎樣?難道還是一意孤行?」這裡只有雲藍一人知道天驕與林阡約在黔靈峰峰頂。

    吟兒一怔:「原來是天驕……」

    「吟兒,不必理會他們,跟我走!」阡奪了惜音劍遞到她的手中,沒有回答別人一句即刻拉著她一同逃離這是非之地。

    一路風雲。

    吟兒隨阡走了片刻沿途並無交談,忽然察覺出氣氛有些不對,這似乎不是回黔靈峰的路,而是反了,正朝著魔城的內部走。不禁駐足,挽住阡衣袖:「等等……走錯了方向啊……」

    「錯了?」阡一怔,環顧四周,四周的風景一致。

    「也罷,上次的魔城迷宮,勝南你沒跟我們一起打,所以不知道這內部的構造。」吟兒微笑,忽然嘆了口氣:「天哥,海將軍,可都是當時跟在我身邊的人呢,竟然,竟然……」

    「魔城迷宮的那一戰……還有越風,還有很多很多人,現在,卻都不在了……」阡黯然地看著周圍一切,失神。

    吟兒見他佇足原地,知他想起了當時也在此戰的吳越、宋賢等人,微笑:「你放心,天哥和海將軍總有一天會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等楊少俠恢復了,一定會與吳當家一起,助你得到短刀谷的天下。到時候,你要不徇個私把他倆從紅襖寨裡挖過來留在短刀谷裡陪你,要不就像我提議的那樣,有空發個英雄帖,叫他們和二大爺他們一起到短刀谷裡玩。」

    阡一怔,忽然嗯了一聲,轉過頭來看著她:「吟兒,短刀谷和黔靈峰,你更喜歡哪一個?」

    「這兩個,可以比嗎?」吟兒一愣,「論景色,恐怕黔靈峰要清逸些,短刀谷那地方你不是說了嗎,景色雖好,空氣太差!」

    「如果,我二人要一生一世隱居在這裡,你會習慣嗎?」阡認真地問她。

    「隱?隱居?!」吟兒一怔,蹊蹺不已,「隱居固然好,雖然,的確我也更愛黔靈峰……可是……」

    「或者,就學越風那樣,四海為家的那種。」

    「不要,若要隱居,還是隱在黔西最好。這裡什麼都有。」吟兒微笑著挽住他的臂,「你還真會說笑啊!」

    「說笑?為什麼我是說笑?」阡蹙眉,「越風可以因為你而離開盟軍,我就不能夠嗎?」

    「啊!不會連你都信禍水命吧?雖然的確有那麼點巧合,其實……越風根本就不是因為我離開的。」吟兒嘆了口氣,「去年秋天越風到我們這裡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與他結拜兄妹,一開始他可能還是有些不甘,但知道了我喜歡的人是你之後,他已經退讓了,也真的祝福了我們。」

    「但他和君前說到原因時,的的確確說他沒有了你,與聯盟就沒有任何關係……」阡一怔,繼續往前走。眼前暗黑的景象裡,忽然透出一絲光亮。

    「二大爺不知道越風這句話的深意。唉,越風這個人性子古怪,桀驁不馴,跟盟軍中的將領大多沒有往來,常常也不苟言笑,我鳳簫吟,說到底不過和你一樣,是他越風的人脈和橋樑。」吟兒嘆了口氣,「他這個性格,在盟軍之中不受待見,他自己不自知,也不在乎。然而就在魔城迷宮那一戰裡,當時有一場奸細風波,軒轅九燁扮成了一位首領藏身於我們幾人之中,一時間人人自危,當別人都有理由為自己辯護的時候,越風卻被所有人懷疑……其實,越風的隱居,根源完完全全在那件事上。他是因為那件事,覺得自己跟聯盟格格不入啊……」

    「是這樣?」阡沉思。眼前的光亮觸手可及,那邊的天空是瓦藍色。

    「是這樣。就算他自己,也未必明白。試想他在盟軍中如果朋友多得跟你一樣,怎可能因為我嫁人了就跑去隱居?」吟兒微笑,看阡的手已經即將觸及那絲光亮,陡然一驚:熔窟!?

    這地方,明明是熔窟啊!看上去是個出口,門還半掩著,可是上次與金北魔門聯軍一戰,抗金聯盟有近三十人頃刻間被關死在這裡,盟軍眼睜睜看著他們一瞬間灰飛煙滅,燒得屍首無存!

    但阡卻不知道,阡在這一刻已經挽著自己,一起準備步入其中……

    「小心!」她一驚,直接將他推開,還未及告訴他這是何處,那反彈的力量已將她自己推入熔窟。想不到,適才因為說話走神,忘記對這凶險的魔城設防,可是,阡為什麼這般神不守舍,連他都喪失了一貫的小心謹慎嗎!?

    隨著那門扉被吟兒輕輕一觸,之中的火舌已經瞬即從中竄出,即刻燒向她手臂直接要將她捲進去。

    那燒到白熱的火,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力量大得近乎詭異,強勢地不留餘地。

    然而,阡在第一刻,為何竟然沒有沖上前來,將她救下……

    一陣劇痛蔓延過吟兒的手臂,火辣辣的疼。

    模糊的視線裡,阡是猶豫了半刻才來救她,或者說,阡剛剛是失神了?其實吟兒心頭有一個很奇怪的感覺,阡跟平日裡的阡不一樣,太古怪,每個動作,每句話,甚至,笑容的內涵……

    天驕到底跟他說了什麼?使得他這般的不對勁,不真實……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9
第425章 魔城迷蹤

    從疼痛中清醒,她正被阡抱住包紮手臂的傷,可是,為什麼感覺這般陌生?禍水命……難道連阡也相信了禍水命的言論?天驕找他,說服了他,然後讓他來……做一個抉擇嗎?

    不對,不對,勝南才不是這樣的人,勝南不會騙我,說過所有的問題,都一起面對……吟兒直視著阡,他現在卻不敢正視自己,吟兒感覺不祥,害怕的淚水,簌簌地流下來。

    「怎……怎麼了?發生了什麼?」吟兒的直覺騙不了她,阡剛剛的猶豫徹底刺痛了她。

    「吟兒,你跟我來。我有話,要對你說。」阡鬆開她的腰,站起身來,往一旁的塔樓走,那座塔吟兒也認得,是魔門之戰忽然斜著倒下來差點砸到「葉文暄」和厲風行的塔——原來阡早已知道這裡的每一處格局,每一處建築嗎?那他剛剛,是故意把自己引向熔窟?!

    吟兒的手臂根本不痛,此時此刻是心在痛——

    沒這個可能啊……半個時辰以前,阡還那麼孩子氣地跟自己下棋,一個交談就變了?不可能……或者說,這一切都是做給別人看的,所以他對我才那般的言辭閃爍?吟兒更相信後一個猜測,跟隨他走上塔去,哪怕這次,阡還是想要了她的性命……

    她心中堵塞,疼痛,然而就是想求個明白,也跟著阡一起蜿蜒上樓,直到塔頂。那塔大約六層高,之中樓梯曲曲折折,走上去尤其費力,她也恨不得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她最怕看見的,就是到塔頂之後突然阡給她帶來滅頂之災。原來她還是害怕有答案……

    萬念俱灰。

    同在最高處,阡憑欄遠眺,悠悠嘆息,時而看她,眼神中流露不捨。

    「要說什麼話?說吧,我聽!」吟兒鼓足勇氣,閉上眼睛,她的林阡會背叛她?多希望、這是一場夢……

    「吟兒。我們……」她預感到他要說一些讓她痛徹心扉的話,譬如我們分開吧,可是原因是區區的禍水命嗎?這不是她認識的林阡……

    然而,為什麼耳朵裡有重音?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九霄雲外突然傳達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聲音,雖然隔得遠,卻將這句輕而易舉地蓋了過去——「吟兒!」

    吟兒心頭一震睜開眼,本能循聲望去,雖然此時雲霧不及舊日多,此塔畢竟高聳矗立,從塔頂看塔底萬物皆渺小,一時之間哪能看清,然而那個聲音,那樣的感覺,那麼震懾心頭,吟兒隔得再遠,縱然是死都不會忘卻——林阡?!

    為何會有兩個林阡?吟兒驀然驚魂,失聲叫道:「勝……勝南?!」

    「吟兒你果真在這裡!」像從九重天外來的聲音,之中夾帶著激動、喜悅、以及心疼,卻真的讓吟兒覺得熟悉、踏實、毫無疑問!一瞬間她已經明白,剛剛的陌生感是對的——

    一陣寒風拂過。危險感和孤獨感同時襲上心頭。換作平日,這情景可能還有些恐怖、滲得慌,但現在吟兒心底雪亮:不用再深思熟慮了,身邊這個,真的不是林阡!

    然而恰在此時,吟兒分明可以看見,腳底下存在著一場滄海橫流——也就是自己登塔的這個過程裡,塔下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盟軍,封堵住了塔的各個出口,正為了制止她離去!與此同時,已經有人湧入塔中,恐怕正對著塔頂來了!

    不錯,阡說過,反對派裡混入了不少居心叵測的人,藉故要挑起事端,可是反對派裡還有不少是真的仇恨她,因為太愛林阡,所以仇恨她的存在……

    「吟兒,聽我說……」身旁此人還想發話。叫我吟兒,你憑什麼叫我吟兒!吟兒大怒,未轉身直接飛起一腳,那人不及設防,直接被她踢開老遠。緩得一緩,已經便有士兵追趕而上,攜槍提刀蜂擁而來,接二連三被吟兒轟下一層樓去。吟兒不屑於詢問這群蝦兵蟹將,轉過頭來,只想知道這個假冒林阡的人是誰!

    的確,的確是假冒了林阡,若是真的林阡,不可能出口就傷害海將軍,也不可能句句提及隱居、禍水命,還有越風……

    吟兒忽然明白了這個人是誰……帶著驚疑,她想起當年在蒼梧山上,這個人的喬裝易容,是為了和阡一起,剿除惡賊。

    二大爺?你的白門四絕藝,是用來殺我的嗎?

    吟兒看著湧上樓來的士兵越來越多,而李君前實際沒受什麼傷,要她的命恐怕易如反掌——然則盟軍為何要對付她?難道禍水命真的已經深入人心、不可根除?!

    真是荒謬,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把個紅顏禍水堅信?!

    這個夜晚,是吟兒淚水最多也最苦澀的夜晚,南征北戰多年,出生入死無數,人前從來堅強的她,最不堪忍受的,就是她的聯盟,不分青紅皂白……

    師父、海將軍、天哥、二大爺,你們,你們是真的寧可信禍水命也不信我,你們想拆散我和勝南更甚至想要除去我?!就算你們是被奸人誤導,也不該這樣做……

    今夜這場由反對派發起的策謀,由於林阡承認隱居卻不道出緣由,加之事先就已經流傳甚廣的禍水命,所有人儼然把矛頭都對準了吟兒。雖然各自對吟兒的下場處理方式不一,卻都利用了天驕對林阡的調虎離山,試圖將吟兒從林阡身邊移除,以迫林阡徹底結束隱居。

    也就是說,不管是「誅殺」「禁錮」「力保」,黔西的所有派系,實際都想把吟兒抓到自己手上,一旦哪個派系得到吟兒,別的派系就休想插手。

    其中,以雲藍關係最直接,動作最快,雲藍愛徒情深,想要力保吟兒的安全。——然而,不小心放走了她,途中遇見厲風行和海。

    厲風行海兩人,卻明顯也只是想把吟兒禁錮到自己手上,根本不曾傷害過她,所以,率眾暗中等候在桃源村的村口。——可惜,還沒來得及捆縛她,「林阡」便已經到了。

    糊塗糊塗地把一個手到擒來的鳳簫吟,送給了假扮林阡的李君前。

    李君前,確實是反對派裡,信禍水命的那一派。故意帶鳳簫吟走向魔城這條路,熔窟、斜塔,他是真的想誅殺吟兒嗎?不,情誼在這裡,雖然真的很惱恨她,其實並不忍心真的這樣做啊!何況剛剛吟兒也說,越風的走不是因為吟兒……李君前想告訴吟兒,剛剛自己不是存心的,剛剛的熔窟,只是一個意外……然而,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吟兒此刻氣得肺都炸了,怎可能還聽得進任何人的解釋,又哪裡分得清一個反對派裡都有這麼多的派系!?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越風想走,這樣一個四面八方全都懷疑自己、誤解自己、不管先前功績如何都要殺了自己的聯盟,沒有必要留!一瞬間吟兒眼裡全是要殺她的人,耳中只剩下要殺她的聲音!

    不管剛剛熔窟是意外還是存心,死裡逃生的吟兒都認定了所有人都是來要她命的,也全然領悟並接受了這場無妄之災:禍水命?沒想到,離阡過近,也是罪名!

    這一場絕命圍攻,涉及向清風、海、厲風行、柳五津,以及各自所領盟軍,一時天地間軍麾無數,將魔城這麼空曠的江山都填滿了,吟兒看著他們,凜然:沒錯,眼下的,全是要她的命的!

    「既然如此,還管什麼,你們一起上好了,看看最後到底誰活著走下去!」攻上塔頂的盟軍,見她不肯留情如此侮辱,原本就想殺她的殺意更甚,而本不想她的,被激所以也越鬥越狠!塔頂一時戰意澎湃!

    雖然無辜被冤枉到這樣很絕望,吟兒卻更加期待,此刻已經降臨的林阡,能夠立刻發號施令讓圍困塔頂的盟軍散開,然後嚴懲之中居心叵測挑起釁端的那些。

    從塔頂看下去,人潮翻湧如蟻群,再遼闊,也渺小。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林阡的位置在哪裡,在風起雲湧處,在最平靜和最湧蕩的交界——

    不管有千人萬人懷疑,只要有阡一個站在自己這邊,說出他相信自己,就夠了,其實,只要他不是下令剿殺她的主謀,那她就已經心滿意足……

    可是她萬萬不能料到,此時此刻的阡,不是要向盟軍發號施令嘴上說什麼他非她不可的,而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跟她一起做千古罪人的!

    阡和徐轅從黔靈峰來,皆以為雲藍已經向盟軍和吟兒都述說了實情,此刻見盟軍困死吟兒、也看得到塔頂的瘋狂進攻,林阡徐轅誤以為盟軍不肯放過吟兒。所以當阡經行盟軍之時,沒有如吟兒所願發號施令,而是一路目光冰寒戰意激越!

    「勝南?」「林兄弟?」厲風行海面面相覷,這才知道塔頂的那個不是林阡。

    「數日以前,你們對抗鬼蜮,就是用的這些方法。請君入甕、逐個擊破,想不到,竟還要對我和吟兒故技重施?!」阡一路過來,漠視著身邊一切的希冀、信賴、懷疑、失望,以及天驕的虎視眈眈。然而這句質問的出口,已經令吟兒明白,這一刻,阡不是盟軍的主人,而是盟軍的敵人!

    「已經結束了,勝南。」天驕顫抖的語氣,還想作最後的挽回,「既然盟軍都想殺了她……」

    天驕是主帥,天驕已經這麼說,天驕還說:「那就把她結束在這裡,一切既往不咎。」

    阡又怎麼可能殺她呢,吟兒微笑,笑中帶淚:勝南,其實我是幸福的,勝南無論何時都一定站在我這一邊,無論何時……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9
第426章 混世魔王

    高塔從下到上嚴嚴實實,從外到內水洩不通,要立刻就去吟兒身邊委實艱難,何況,阡不知身世的揭穿對吟兒的打擊有多大……

    「吟兒,你我生死與共,若今日你不能走出魔門,那我也與你一同葬身此處,若能僥倖殺出一條血路,便再不管人世紛擾,從此隱逸遁世去。」阡說時,吟兒默默聽。儘管相隔遙遠,卻一直迴蕩心間。一時殺進塔頂的敵人太多,吟兒無暇回應。

    「勝南,這又是何苦?」天驕淚已盈眶,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肯服輸。

    「果然是為了她而隱居。」向清風攥緊了拳,「果然主公是為了她……」

    盟軍聽到這句隱遁,並不知道阡和徐轅的思維停留在了金國公主這個前提下——阡是誤以為吟兒身世揭穿、盟軍要吟兒性命,所以才決定隱遁的啊,可是,在盟軍耳中,則愈加驗證了禍水命!一時群情憤慨,偏激者恨不得立即沖上塔頂去要吟兒性命,而信任者個個不解其故僵立原地:真的,主公真的承認了他隱居!

    在場的所有人,都或有意或無意地觸動了彼此心魔。

    這個充斥著誤會的抗金聯盟……

    穿越過盟軍萬千殺氣,飲恨刀過境絕無一人敢攔,不刻便將圍在塔下的盟軍全部驅散!當此時,塔內塔外盟軍斷為兩截,前後不能相顧,上下不能相及。阡隱約已經能夠聽到從塔頂傳來的惡鬥聲,好啊,這座塔堵得越擁擠越好,只要上去的全是等閒,威脅的人都由我來應對!

    「吟兒的敵人,那就全部是我林阡的敵人!」阡環顧四周的同時,飲恨刀刀鋒雪亮,「誰要殺她,先過我飲恨刀!」

    從來沒有面對過的敵人,他的聯盟。他牢不可破的聯盟。那兵多將廣,那陣容壯觀,那氣勢恢弘,先前全是他欣賞並一手操縱著的。

    他的千軍萬馬,此刻摒棄了舊日情誼,連後路都不給吟兒留……

    原先四面圍困著塔底的盟軍,因為阡的橫掃,不得不分散於高塔兩翼,留出塔底一大片空曠。倏忽間戰地鴉雀無聲,林阡宣戰,誰人敢應!

    「你怎能這樣做!這是你一手扶植起來的聯盟……是你的心血啊……」厲風行見他對自己的聯盟都宣戰,又悲又怒。

    「這個聯盟,連盟主都不要了。」阡冷笑,悲愴。

    「勝南,你冷靜些!難道你要大家,對付自己的主公嗎?!」柳五津問。這一問,其實是在問徐轅。

    「林……兄弟……你……我們……」海不停語塞,表情痛苦,窒息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林家軍的「新君歸來,奪權復位」你不管了?抗金聯盟剛剛穩定的基業、還需要開拓的未來,你不顧了?你親手構建的功績,你要親手將它拆毀嗎?你的飲恨刀,它擔負著那樣多的希望,你竟真的把它遺棄?你的使命在於天下,現在你卻負了天下?!

    各種各樣的說法,各種各樣的心情,你們就在我耳邊不停地圍繞吧,長久以來就是擔負的太多,兼顧的太多,要活得很累,要戰得很累,但此刻,我心頭,真的只能擔負吟兒一個人,顧得了吟兒一個人,我只知道,如果吟兒連我都沒有了,會崩潰,會絕望,會生不如死。而我,也不能沒有吟兒,半刻都不想與她分離。今夜,你們放你們的煙火,就讓我和吟兒在黔靈峰上執子對弈不行嗎?何必要這樣咄咄逼人,因為一個無辜的身世,就要取她的性命?!你們打破了吟兒的理想,就是摧毀了我的理想!

    便在僵持不下之時,適逢向清風不顧一切欲進塔去,阡餘光掃及,怒喝一聲,一刀直將向清風後心挑起,拉回來直摔在盟軍陣前,儘管沒要向清風的命,這麼遠的距離向清風站起身時都口吐鮮血。

    「難道當我的話是戲言?!誰敢害她性命,就休怪我無情!」阡厲聲道。一向令行禁止的盟軍,此刻見他動怒,噤若寒蟬。

    「我看不是她鳳簫吟紅顏禍水,根本是你林阡癲狂好戰!」厲風行大怒的同時已然運力於掌,「你真的已經走火入魔,看到誰都想打,連自己人也打!」說罷厲風行一掌直揮上去。

    「說得好,她有什麼錯,無藥可救的是我!」林阡冷笑,戰意火熱。雲霧山排名時,厲風行第四,林阡第六,時隔三年,只是私下有過切磋,不曾有任何交鋒,說來諷刺,南方義士團成立之初,風行向阡討教過刀法,阡的點穴亦是風行指點進步,林厲二人互為師,互為友,吟兒和陵兒更是知己閨蜜——當指腹為婚的和睦情景一閃而過穿插於現在的水深火熱,阡忽然想起了什麼——當年李君前是第二個站出來支持吟兒統領抗金聯盟的,他厲風行是第一個啊!

    可是,像天驕說的那樣,一切已經結束了。我們所有人的情誼,竟然諷刺地被一個金宋之分剿滅,你們對付吟兒不留餘地,我留餘地就是親手害死吟兒!今天我就是要帶吟兒一起走,你們人再多,能奈我何?!

    眾人驚見厲風行與林阡一交手就火並,可堪見到這般局面?厲風行雙掌皆如風馳電騁,雖有寒毒未除、牽動內力不能全力以赴,卻依舊特色鮮明勢頭凌厲;林阡未出飲恨刀,而是以掌相接,雖非看家本領,亦如行雲流水,氣魄非凡力道雄厚。當初雲霧山,他就是內力上的欠缺輸給了厲風行,而今,白氏長慶集的心法令他內力突飛猛進,不必借飲恨刀也能如此修為,第四第六,看來是不相伯仲。

    這可悲的雲霧山排名……此刻天驕望著眼前互不相讓,比當年多出了無數的火yao味,不禁眼角濕潤。左右柳五津海都不敢上,那是他們林家軍的主公他們當然不敢上。向清風被摔成這樣,一時之間根本無人膽敢闖入林阡劃定的禁地。鳳簫吟在塔頂也戰得興起,聽得見盟軍輸得怎樣。她居高臨下,佔夠了優勢,更重要的是,高手全在塔下,等閒之輩對於她來說,根本是送羊入虎口!李君前呢?難道已經?天驕心一凜,情知哀兵必勝,此刻的阡和吟兒,就像當時的東方雨和蜮兒,一模一樣的處境……

    天驕當即對盟軍調兵遣將,讓他們沿途分設阻障,決不准林阡帶吟兒逃離此地,義軍得令而各司其職。此時儘管各自心情不一,卻也都有一個念頭:要把林阡和吟兒都留下來!

    徐轅發號施令之時,雲藍已然上前,趁厲風行與林阡對敵間隙,出劍與之對抗。點蒼劍法之精髓,在雲藍劍中比吟兒更加突出,至靈至幻招式迷離,穿梭於飲恨刀側劍氣如霜,那一刻,雲藍哪裡像是年過半百的年紀!「一劍十式」,果然威力不減當年,速度雖不及吟兒,內涵顯然遠勝,教林阡一刻都不能怠慢,長刀接下不過十招,厲風行掌風已然又到,阡左手控刀續接雲藍,右掌出擊抗衡風行,初時還能僵持片刻,久之卻一定體力耗竭。而最大的敵人,天驕還沒有出手……

    阡不是沒有敵眾我寡過,他記得去年入侵南北前十駐地,自己飲恨刀單挑了金國四大高手,陳鑄、楚風流、葉不寐、完顏猛烈,縱然形勢也是一波三折、梅花間竹,但完全不像今日這般吃力——他的聯盟,總算可以這樣強,人群中隨便出個武者,都可能是絕頂的高手,他是該高興,還是該絕望……

    「林阡……楚江他絕不願意見到,你今天變成這樣……」雲藍指的是他因為紅顏禍水喪失志向,或是他癲狂好戰辜負聯盟?都不重要了……阡冷笑一聲,「林阡與吟兒會有今天,不都是拜你所賜?!」雲藍一怔,忽然覺察有什麼不對,一失神,衣衫竟被飲恨刀割破,柳五津見雲藍瀕危,大驚失色,離得最近,即刻提刀救局,語帶顫抖:「勝南!你究竟怎麼了!連雲前輩都殺?!停手!」

    「林阡原本想盟軍與吟兒全然不負,嘆只嘆現實嚴酷,事已至此,只願我的罪,比吟兒更重!」阡一面與厲風行交手,一面與柳雲二人間隔交鋒,明明並沒有走火入魔,但真的是越打越投入。旁觀者看得實在懼怕,那個屠戮魔門的林阡,怎好像又回來了……

    吟兒,我知道一旦選擇了你一人,則我二人一定就將與人世為敵。千夫所指,或是千古罪人,既然要做,就讓我做得比你更有罪。你是金國公主,我卻是一個混世魔王!

    天驕,你看在眼裡吧,其實,要處理一件事情,並不一定趕盡殺絕,我沒有真正要我眼前人的性命,但卻用我的言行舉止,讓他們一樣畏懼我、仇視我,將來必將詆毀我、譴責我!

    徐轅看在眼裡不禁動容,他懂林阡是怎樣把勝負遊刃。不,我不可能任你林阡敵對盟軍繼而離開盟軍,你是這裡所有人的主公,是短刀谷日後的主宰,怎可以這麼做……

    隨著時間的推移,交鋒此起彼伏,戰局高低遠近,身影反覆交錯,林阡的威力留在塔前,即使他不在塔底相護之時,也根本沒有一人膽敢再衝進塔去!

    而塔頂的吟兒,此刻正在與李君前交手不迭,惜音劍對戰鞭如潮,亦是不可開交難分高下。他二人內力勁猛,不時有隔物傳功,上前偷襲之兵衛,盡數不能相近,有不慎者闖入颶風之間,則被鳳李二人力道擊傷,久而久之,對吟兒不利者全然停滯於下一層樓,遠觀李君前與吟兒交戰,希冀他能將她拿下。

    為了迫林阡服輸、為了迫林阡回到聯盟,這裡的所有人,都選擇將吟兒擊潰。無論是生擒,還是殺死她。吟兒早就懂了,這些人之中不代表都是反對派的,不代表都是居心叵測的,一切都是為了阡啊……可是,她鳳簫吟為了林阡,也不能死,絕對要保住性命,不能因為一個禍水命就真的丟了性命!

    這時吟兒正巧鬥到塔頂另一面,能夠略微看清楚塔底戰局,巧以色彩辨人影……

    空曠的戰場上,不知不覺他四人已經鬥了上百個回合,林阡和厲風行尚未見出頹勢,雲藍和柳五津卻明顯氣力不濟,而海隨即奉命上前救局——

    好一個天驕徐轅,你是想車輪戰先挫敗勝南,然後一擁而上將我擊潰……吟兒單看人頭攢動也知道盟軍以多欺少,不禁大怒,加緊了劍術去殺李君前,早就是招招奪命劍劍追魂,君前苦於負疚,只能被她逼得連連後退而不忍下殺手,百招之後手臂已被吟兒砍傷。君前退到絕境,舉鞭相抵:「鳳簫吟,你聽我說,我沒有要殺你!」

    「然而你騙了我。你裝成勝南騙我!」吟兒面色痛苦,「你那麼做,是對勝南的侮辱。我們在淮南那麼久的相交、那麼深的情誼,全毀在了你這個舉動上!」說的同時吟兒劍使勁往下壓,李君前惟能借助腳如鐵反擊。

    吟兒往側退了一步靠在欄邊,藉著月光看出塔底隱約有一高屋,輪廓如柩,忽明忽滅,似真似幻,心念一動,失聲叫道:「勝南!離開那裡!那是……奪魂柩!」戰局中的海、厲風行皆是一驚,奪魂柩!?

    話音未落,已然不及,奪魂柩中四大機關陡然不知被誰開啟,一時亂箭紛飛,重鏈齊墜,寒氣直衝,毒沙滿溢,吟兒整顆心都被懸吊在那裡,需知上次奪魂柩就近乎要了越風的命,那寒氣只要撞上絲毫,嚴重者就會凍結而碎,不嚴重的也寒氣攻心,其餘三者,雖不如寒氣強效,在眼裡看去卻是眼花繚亂,不可不躲!

    然而上次即使是齊心協力的那麼多人,對付奪魂柩時都束手無策,更何況現在的阡,還在與海、厲風行交手……

    一陣毒霧矇蔽了吟兒的眼,同時對面李君前一掌已經按在了她的肩,他手下留情沒有傷她,而她,此刻心全在塔底了……緩得一緩,她看不見那三人是在共同對抗奪魂柩,還是依舊在奪魂柩中苦苦相鬥。眾人驚叫聲中,天驕徐轅儼然也已入局……

    林阡、海、厲風行、天驕、奪魂柩的混戰。亂上加亂,如撕鵝毛。吟兒慘叫一聲,心中怖懼,奪魂柩完全平鋪在她眼下,就像一幅不停有光影閃爍的畫卷,每一點,每一線,每一面,偶爾還會演變出立體層次,可是,無論哪一點哪一線哪一面交匯,都一定是一場慘烈的,撞擊、傾軋、吞噬、死亡……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9
第427章 誰笑癲狂

    一戰之後,奪魂柩中兵器赫然全空,戰地恢復悄無聲息。海手臂上中了兩箭,厲風行被鏈鎖打得頭破血流,徐轅因為最後入局而只受了點擦傷,然而吟兒最關心的只有阡一人,他一人……

    阡所幸沒有被奪魂柩傷及,然而卻被厲風行打了一掌,厲風行那人出手從來不分輕重,林阡顯然受傷不輕——盟軍硬要內耗,就只能兩敗俱傷,其實他是懂的,可是,到此刻依然無悔!他說過,此生絕不辜負吟兒,哪怕為了吟兒他要走無數曲徑!

    然而此刻他已經受傷,體力亦有消耗,要於萬軍之中毫髮不損地帶走吟兒實乃難事,眼前身後,四面八方,處處是盟軍嚴陣以待,卻正是這種場景,令他更想要走出去,而非死在這裡!

    「吟兒,還跟我一起嗎?!」這一瞬,他雖然覺得吟兒不會敢還留在他身邊,可是希望他的女人選擇跟他走一樣的路。

    「說的什麼話!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她笑而不顧身邊李君前和正待圍攻的那些士兵。

    「好!」阡萬萬沒料到吟兒不僅答應了,還答應得這麼爽快,這麼振奮他,一時之間再無後顧之憂,傷勢便當它痊癒好了!正對著想要攔截他的盟軍,豪情萬丈地笑起來,笑畢,神情忽然變得恐怖,「那便跳下來!」

    群雄皆是一怔,林阡瘋了嗎,要鳳簫吟從那麼高的塔上直接往下跳?!輕功再好,中間沒有任何落腳點,無異於下一個陡峭懸崖!眾人緩過神來,已是不及阻攔,這當真是救鳳簫吟最快的方法!

    吟兒的膽子也真不是一般的大,林阡剛剛說完,她不假思索,棄了李君前直接翻身躍下,看她飛身而降盟軍一擁而上,阡卻不顧背後天驕相攔,大步上前,刀鋒疾掃,經行處一眾刀槍棍棒,無論鋼木銅鐵盡數銷斷,吟兒落到他懷中之時,周圍乾乾淨淨絕無閒雜人等。阡緊緊攬住她,一刻都不肯放:「要高一起高,要低一起低。你做不了盟主,我也做不得盟王!」

    吟兒乍見他面無血色,本還有些心疼,卻於槍林刀叢之中,聽得這樣一句深情,亦是攥緊了他的手,豪言壯語:「勝南就是只有我一個人也能贏!」

    海陡然一驚,忽憶隱逸山莊一戰,有一天在瀑布前眾將士興起對弈,吟兒抓住阡的手執子耍賴的情景,當時所有的將士都喧嘩著站在阡的對立面聲明要討伐他,可是只有吟兒一個人,從始至終站在阡的那一邊,「不管他們,我們兩個人,也一樣能天下無敵!」為什麼,連那一幕也會成真?他們兩個人,對抗整個盟軍?!

    而盟軍的出發點到底是什麼啊?真就因為一個禍水命,還是太想林阡回到聯盟?可這宛然不是林阡回到聯盟的辦法啊!林阡此刻,恐怕已經和聯盟決裂了……

    已經再沒有人可以控制眼前這個亂世!柳五津明白得很,誰也留不住林阡。眼睜睜看著阡攬著吟兒從盟軍中離開,毅然決然,飲恨刀惜音劍,根本沒有誰可以攔得住,誰走出來,誰便是犯上找死。

    「林阡,既然負了聯盟,何必還霸佔著飲恨刀不放!」天驕冷冷地,激將其實是挽留,「解下它!」

    「混帳!飲恨刀,豈是你說解下就解下的!」吟兒轉過頭來,面帶著氣憤和驕傲,「他有沒有負聯盟,容不得你來判斷。一忍再忍,他不同你計較而已,你還真當他對付不了你!?」

    吟兒心中懷疑天驕,這一句已然表現明朗。她覺得,存心藏起留書、刻意宣揚隱居、聯盟危殆放水、海上升明月的假消息已經足夠罪證,再加上興師問罪、用自己的禍水命作為把柄威脅阡讓步、降低自己和阡在盟軍中的威信、生亂伺機奪權,這一切,順風順水。

    難道勝南是因為吟兒而被天驕牽制?!柳五津此刻也忽然被吟兒點醒。可是柳五津不知道,自己完全想岔了!

    「徐轅,我女人說不解,那我也不解。」阡微微一笑,反逆而決絕,「偏不讓你如願!」這一刻阡是恨徐轅的,恨他公開了吟兒的身世,恨他逼迫自己走投無路,恨他不讓自己如願、竟然違心地負自己的麾下……

    天驕注視著這個叛逆、放肆、輕蔑、囂張的笑容,心中一寒,想不到,你林阡,也有癲狂至此時……

    「林阡,念昔,飲恨刀和惜音劍的宿命,不是去隱居!」雲藍沖上前來,亦難得的憤怒。

    「刀在我手,宿命誰定?!」林阡笑起來。雲藍一時語塞,轉頭看吟兒:「你呢?也什麼都不顧了嗎?他去地獄你也跟去嗎?怎會這樣沒有主見?!」

    「師父,你們是多數,我是少數,你說我有沒有主見?」吟兒與阡十指緊扣,本來微笑自若,忽然神情憂傷,「對不起師父,說好了哪裡都一起去,他要去的地方,真是地獄,我也去。」

    阡和吟兒每向前多走一步,盟軍整體也便前移一步,一邊向前擴展,一邊向內合攏,然而無論是哪一路人馬,都不敢隨意出動、惟恐觸犯林阡威嚴。

    魔城的光線忽然開始變幻,色彩的微微一移,照出腳下白骨堆疊、四面骷髏飄逝。吟兒心念一動:「勝南,城門……」她記得,白骨堆和骷髏群,全都預示著城門。

    「城門又如何,你們出不去。」天驕冷冷道。說的同時,眾人只覺腳底震動,顯然就是這個時候,魔門的青龍神獸開始甦醒,它的蠕動,必將會攪出驚濤駭浪。

    「上次也是在戌時前後……城門,好像就是在那時開的……」吟兒心中回想,環顧四面,青龍神獸的攪局,一定會帶來腐蝕性的毒液,時間,越來越近了。好在勝南他有我,我就是他此戰的經驗!

    臨近城門,盟軍知再不阻擋大勢已去,下定決心拚死相攔,阡與吟兒走得再迅速再輕易,離城門還有十幾步之遙時都功敗垂成——城門,已經被盟軍齊心協力堵死。他要過去?可以,請他賜予盟軍千萬場死!

    盟軍全以血軀,斷他去路。真是摸清了他的弱點,知他曾立誓絕不濫殺無辜!最熟悉他弱點的人們,永遠是他的戰友……

    「魔城此地,真是個內戰的好地方,場場內戰都要選這裡。」林阡冷笑。不必抬頭,已經知道城樓雄關也被盟軍事先就重兵把守,城樓和城門,都必須用殺戮,才能走出去……

    是林阡的背水一戰,不也一樣是盟軍的背水一戰?他的威嚴,此刻正是對抗著他自己的重要性!

    而他,豈能用殺戮……

    「都說我是禍水命,試問這裡又有幾個人,真正為林阡打過魔門之戰?!」就在林阡進退兩難之際,吟兒驕傲地質問盟軍,「沒有功勞的人現在反過頭來迫害功臣?!你們膽子大了學蘇降雪造反了!」

    近處眾人皆是面色一凜,吟兒真是伶牙俐齒!阡心中大悅,早已捕捉到海和柳五津之間間隙,立即攥緊吟兒的手從他二人之中突破,輕聲囑咐她:「盟軍既以血軀,你我以刀劍鞘。」她點頭,凶險中粲然一笑:「我剛剛在塔頂,是用踹的。」她也知他,其實一直不能負聯盟。

    然而卻在突破的第一步,斜路里忽然衝出一道強光,氣勢如傾懸河暴雨,徑直向吟兒沖襲,吟兒原以為是那青龍獸引起的駭浪,正欲拔劍相抗,竟然無力提手,也根本沒有時間……不是駭浪,雖然是和駭浪一樣的驚悚漩渦,卻比青龍獸喚起的水陣要凝聚、要鋒利!——和颶風海嘯等價的摧毀力,竟然壓迫進了獨獨一把刀的鋒刃端……

    若取其萬分之一,便已能摧枯拉朽、無堅不摧,何況感覺那力道的囤積,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那股巨力實在驚人,強勁、猛銳、浩蕩、狠絕,化為一柄刀的形狀,直刺向明明想要設防卻來不及設防的吟兒。

    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

    終於來了。

    這柄刀,已經將近十年沒有離開過天驕手。

    想不到出手時是要取一個無辜女子的性命。

    這樣的巨力,該用多大的力道來發掘,來操縱,來壯大,來殺人!?彷彿前一個瞬間,誰都還沒有見到天驕徐轅出手,內氣的聚集,竟能如此極速……

    只因至剛的「馮虛刀」刀法,內力心法「歸空訣」屬於至柔。

    吟兒剎那窒息,根本來不及自救,就算被阡一把拉到他背後,馮虛刀的罡風,還久久震懾,只是作為馮虛刀的目標而已,絕對沒有碰觸到,然而左手衣衫已經震破,剛剛被火灼傷的手臂陣陣發寒!

    阡飲恨的長刀還在鞘中,硬生生接過徐轅離手的馮虛刀,一個回合,馮虛刀重回徐轅手上。鮮血,則從林阡緊攥的拳中滲出,血滴成線,濺落飛沙。

    馮虛刀製造的傷口出奇得淺細,但絕對由血來繪。

    無與倫比的至強內氣,也就在阡接過那一刀的瞬時,不遺餘力震向阡的胸膛。歸空訣果然名不虛傳,一招畢,氣流逃散,風被榨乾,沙且懸停,壓力驟降,周圍的一切,不管敵意或好意,殺機或生機,是愛是恨,全然歸空……

    周圍一切全歸空,劇烈和洶湧,傾灌入林阡五臟六腑。只是當時,旁人除徐轅之外,無一人察覺他傷勢。

    「鳳簫吟,為什麼還不肯放過他?!可知道他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你就不能為了他,離開他嗎?!」徐轅收回馮虛刀,問。

    難怪徐轅全力以赴,幾乎用打死他的力道來打吟兒,其實,這一刀就是聲東擊西來殺自己的!為的是旁敲側擊吟兒,讓吟兒來放棄自己!?阡眼前一黑氣息不暢,極盡全力掩飾傷勢,緊緊攥住吟兒的手,卻不能自控地嘴角滲出一絲血痕:「吟兒,我一生所有的劫難,需要有你一起……才能渡過去!」

    天驕和林阡二人的較量,到此時即將落幕,雙方的最後期待,其實就在吟兒一個人的身上。天驕想,她如果通情達理,她就應該離開林阡,林阡想,天驕你能有我理解吟兒嗎,她、不是你能推敲得起的!

    危難時,吟兒面帶著一抹詭辯的微笑,對天驕說:「如果我們待會兒能走出去,現在我離開他豈不是太不明智,功虧一簣?如果我們走不出去了,我何必要在臨死前離開他呢。」

    她說的同時扶著他站穩,而阡的臉上,已經流露出一絲得勝的笑意。

    如斯輕狂,如斯自信,也如斯魄力。

    放棄了原則,放空了未來。不再奢求理解,她在他身邊就夠。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9
第428章 生死之盟

    城門,不知何時已經敞開。適才所有人的視線都不曾集中在那裡。

    敞開,預示著就快要關閉……

    機不可失,吟兒回憶著,城門快關的時候,會有機關驚醒睡在不遠處的青龍神獸,繼而青龍獸引發水陣穿梭於城門口,交錯襲擊大約四次。城門的戰役,吟兒曾經向阡著重提過,此刻她抬頭看他,發現他微笑著果然也想利用這一點:趁亂而逃。

    「缺口一定是風行。」阡伏在她耳邊叮囑她。話音剛落,隨著第一滴毒液落下,厲風行果然最先反應——那是當然,上次那四次應敵水陣,是軒轅九燁、莫非、吟兒和他,此刻最先凝神對付毒液的,不是他厲風行又會是誰!

    對毒液有過切身體會的厲風行,在水陣來襲的前一刻已然全副武裝、水陣一來就飛身而上出掌相抗,就藉著他分身無術之際,阡和吟兒同時突破而去!趁著厲風行身後的一眾盟軍也還對突如其來的水陣抬眼看時,阡與吟兒已然連推帶撞過了無數阻障!

    「不好!攔住他倆!」雲藍大驚,即刻來追,飛身掠過五六人,一劍直點吟兒後背,然而水陣來得真是湊巧,雲藍還未追及,忽然那半空中水陣回掃而過,正好擋在雲藍和吟兒之間,頃刻斷了雲藍攻勢,想不到這巨型水陣,不僅氣勢磅礴,而且巧如靈蛇!

    不愧是魔門天塹!被雲藍一劍撞翻的洶湧潮水,反方向直打奪魂柩方位,理應由李君前鞭擊抵抗,就在這一擊,城門處凶險解除,盟軍又一次沖上前來,盡數追趕已經就在城門口的林阡和吟兒。

    阡深知腳步最快的人一定是天驕、雲藍、厲風行這幾個,柳五津、海、向清風次之,不會有什麼弱者。因此一邊逃離,一邊備戰,所有內力,全部調用,誓死將吟兒帶出去!

    當背後的刀光再一次籠罩而來,阡根本不顧已經極重的內傷,左手一旦探刃,力道已然滿溢,待到拚力揮出之時,饒是徐轅都面上生風虎口發麻——林阡他,揮出的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命!濃烈的雨光,裹挾著熾熱的血氣,怎可能不震停馮虛刀攻勢?!

    左側徐轅已被林阡擊退,右側吟兒惜音劍也迫開了手中無器的厲風行。再一刻城門便要開始關,這時間,竟被阡掐得正好。試想城門一關,他二人先行逃離,天驕等人必須從城樓之上取道追趕,勢必有所貽誤,他二人完全可以甩開他們!

    卻萬萬不能料想,毒流的第四次攻襲,會在此時迴旋到城樓之下、正對著一切還在追趕他二人的所有盟軍!

    無需抉擇,眼見著他們就快離開,他們的盟軍,一定不可能再去應付水陣……

    不假思索,他們也一定不會袖手旁觀,難道任由著盟軍被毒液淹沒?這場本來就荒謬的戰爭……

    間不容髮!飲恨惜音,刀左劍右,內力並行,合而攻之——阡和吟兒,轉身前協力對敵,轉身後同心救局,當真是不謀而合,心有靈犀。那一瞬城門即將關閉,魔城的光線彷彿迴光返照,對著黑暗的城門口一掃而過,稍縱即逝……

    光線的一明一滅裡,阡陡然間看見吟兒甜美的笑容,心一橫,他知道就是為了這個笑靨死也是值得了……

    可是,還不能放棄……要為了這個給他勇氣的笑容,活下去……不共死,要同生!

    面對這第四波毒液的突如其來,吟兒想,不如就算了,和阡同生共死吧,反正也問心無愧了。吟兒想放棄的時候,阡仍然不可能放棄機會——如果這水陣是他一個人擋下的也許他二人就真被耽誤了,可是是他二人合力擊退的,所以就一定還有時間出城門!這個念頭閃過心間,千鈞一髮,阡依然決絕地抓牢了吟兒的手,帶她一起從正在關閉的城門中冒死穿過去……

    「城門只會在每天固定的時期內開著,過了這個時期城門便會關閉,到時候無論誰在附近誰已經準備過城門都沒有用,說關就關沒有停留,正在過去卻沒有來得及過去的人,會被迫死在城門裡。」——面對這同一個問題,阡當然比吟兒更有信心和魄力!

    事實也證明阡是正確的,的確有足夠的時間容許他和吟兒一起走出來,然而生死攸關,吟兒驀地覺得腳底被什麼一絆,竟在這最要緊的關頭,摔在兩扇城門之間!

    不,恐怕是有人為了留下他倆,故意絆倒她的,可是,也不該是在這個時候!吟兒大驚失色,霎時兩扇門已然合向自己,那個絆她的人,知道他會害死她嗎!?

    滅頂之災。

    虧得阡已經完全走出去,此刻見她摔倒,阡即刻回身來拉她出去,偏偏身後那個人,攥住了她的腳拚命地拖住了她。

    「放開我!」吟兒向後怒喝,同時城門已經向腳壓迫,真可笑,已經戰到最後告捷了,竟然要留一隻腳被壓扁嗎!

    阡明白,這個最後攥緊了吟兒腳的人,是想要借吟兒來和自己隔物傳功,同時為城樓上的盟軍爭取時間。可是,到底是誰?跟一個未知的人比試內力,勝算有多少?!吟兒的腳,會不會……

    還不容多想,那城門又壓緊一分,吟兒一陣劇痛,忍不住叫出聲來:「哎呀!」

    「吟兒你怎樣?!」阡一驚,帶她走出來,本就是要保她,如今任憑城門碾碎她的腳,還是沒有保住她啊!那這一戰,意義何在?!阡心弦緊扣,同時內傷煎熬。

    「勝南……如果……我腳沒了,你……你還會要我嗎?」吟兒吃力地問,城門外,沒有了魔城內部的詭異照明,亥時的鐘聲已經響起,夜色淒清。

    「要。那我們便兩個人、三隻腳地走天下。」阡回答時,還在心頭思忖對策,未料想吟兒這個傻丫頭,竟是要去砍自己的腳:「有你這句話,足夠了……」說罷她竟然提起惜音劍:「還真不忍……砍自己的腳呢……」

    「吟兒……」阡頓時色變,忽然感覺得出,對面那人似乎因為這句話而一顫……阡心念一動,一腳踢開惜音劍,左手仍舊把吟兒往外拽,右手則解下背後王者之刀,從城門中推入、逕自扔了進去。須臾,對面的力量當真鬆開。果不其然——對面那個,是海……

    卡在城門當中的吟兒可憐的腳,剛剛縮回來城門就砰一聲關死了,就差毫釐,她不用砍也廢了。

    即便光線壞到極致、風景惡到極致、氣氛差到極致,九死一生的阡和吟兒一看見對方還在,便不顧一切緊緊抱住彼此。阡帶著淡然的笑,吟兒卻喜極而泣。

    相擁片刻,周圍還危機四伏,吟兒拾起被他踢開的惜音劍,輕輕一笑:「還說兩個人三隻腳走天下,看來還是嫌棄我腳瘸。」

    「我是真的不嫌棄,可是真的捨不得。」阡微笑,沒有多餘的話。

    吟兒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阡問:「怎麼?走不得?不如,我來背。」

    「不行,你也受了傷呢。」她知自己只是皮肉之苦,阡受傷一定比她更重,這又一場魔城之戰,一路全都是他和她的血跡。寒風之中,被聯盟誤解的盟王和盟主,遭到了盟軍的遺棄,只能夠互相相擁取暖了,吟兒嘆了口氣:「難夫難妻啊……」

    當她握住他血已凝結的手,他也看見她被震破的衣衫,手臂上血跡斑斑,一時動情,不由分說將她負到自己背上,按緊了怎麼不肯准她下來:「我只想,背著你,一路走,走到天涯海角去。」

    「呵……」吟兒臉上緋紅,只顧著笑,忽然一陣感傷,「從今夜起,我們便什麼都不是了吧?我不是盟主了,你也不是盟王了……雖然,原因有點莫名其妙……唉……」

    「不,你依舊是盟主,我還是盟王,只不過,此盟非彼盟。」阡微笑,「是生死盟,一生一世,永不分離,如今,只剩我們兩個人。」

    吟兒嘆了口氣:「那咱們,去哪裡?」

    「吟兒不是喜歡黔靈峰嗎?不如暫且隱居在那裡吧。」阡說。

    「嗯。真的隱居啊……」吟兒沉思著,「若要隱居的話……是不是需要在屋裡買上幾卷書,一把琴、一支洞簫……」

    「哈哈哈哈,你有這麼高雅?只怕買來也是擺設。」阡笑起來,卻咳了兩聲,明顯是內傷壓榨。

    吟兒看他面無血色,心疼不已:「還是放下來吧。不要為了背我,連命都不顧了。背不動就放下啊。」

    吟兒,你這包袱,再重我都不放。

    「還能背動一隻豬。」阡笑起來。

    吟兒也一笑,伏在他背上:「狗焉能背動豬?」

    「巧舌如簧。」阡笑道,「前面那處斷崖,是我們倆的老地方了。」

    吟兒循聲看去,的確已經離斷崖不遠。當年事,熟悉得歷歷在目。

    唉,眼角怎麼會濕漉漉的。

    阡繼續背著她往前走去,步伐不曾有慢過,只可惜剛走到此地魔城、桃源村、寒潭三方交界,就聽得後面人聲鼎沸,明顯已經有盟軍追了上來。

    「他們之中,輕功一等一的高手,絕對比南北前十要多得多了……」吟兒往後看去,面帶苦楚,「最強的軍隊,真的是他們……」

    「吟兒……雖然今天這樣的情景很荒謬,我又是開心的,開心他們可以有這樣強,若非他們不敢觸犯,我一定不可能打得過……」阡忽然佇足,他說的時候,語氣悲傷到無以復加,「結束了,吟兒,雖然我知道當中一定還有許多誤會……可是因為這種縱使是我也解釋不了的原因,我只能帶著你理虧地離開這個不屬於我們倆的一切……想不到、我最後還是負了聯盟,負了天下,負了所有的信任……」

    「解釋不了的原因……」吟兒噙淚,察覺阡愴然說這句話時狀態有些不對,趕緊不顧腳傷,從他背上掙扎跳下,然而剛離開他背後,他忽然支撐不住,吐血不止,面色慘白,風中之燭。

    一定是天驕的那一刀!她可以感覺得到,那股真氣正在阡的體內如何糾結纏繞。可是阡最在意的一定不是這內傷。一定不是……

    她四處摸索著隨身攜帶,好容易才找出顆療傷丹給他服下,助他運氣回覆內傷,然而她真氣再怎樣源源不斷,又怎能治得了天驕的致命一擊。

    「勝南,勝南跟我講過,『寧可天下人負我,也絕不負天下』……」她心疼地緊緊將他抱住,斷崖上,來自寒潭的冰霜正在侵襲,她知道,黔靈峰是死路,桃源村才是生機,如果後面有人追上來,那不如,就以她的死,來換他的生吧……

    「但天下逼我負你……」他雖然吐血暈厥,神志不清,卻一直牢牢地攥住她的手不放。堅決至此,根本就是在用命護她。

    吟兒霎時震驚原地,淚如雨下。難道說,他和她的征途,真就毀於禍水命的無稽之談?天下人,怎能這樣諷刺地逼迫他負她?!

    忽地又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她知道強敵又至,提起惜音劍,站起來:「如果天下真這麼荒謬……那這樣的天下,不要也罷!」他既堅決,她就不可能動搖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39
第429章 狡兔之窟

    她終於明白,天下負他,他也不肯負她。

    那一刻她決定豁出一切,像阡拚死帶走她一樣地帶走他!有什麼好顧忌,大不了就一起死在這裡!什麼未來,什麼宿命,管它們作甚!?

    然而就在她剛扶著阡一併站起、準備揮劍直斥即將來到的勁敵、鬥志昂揚戰意膨脹熱血沸騰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靠著她的阡猝然一動沒能站穩,她趕緊手忙腳亂分心去扶,這一分神真不打緊,忘了自己的腳剛剛被城門軋過,一個不平衡,竟隨著阡一同重新倒了下去!地勢本就有高低起伏,加之吟兒雖然拉住了阡力氣卻沒他大,一不留神就被阡拖著一塊連滑帶滾摔下去好遠……跌得七葷八素的吟兒哪裡顧得上自己安危,慌了神地趕緊爬起來看阡,他已然從昏迷中驚醒,一路磕碰可將他害得不淺。

    吟兒大驚失色,撲到阡的身上去:「勝南……你有事嗎?!」

    他輕咳了幾聲臉色慘白顯然有事,可是瀕危之時臉上還帶著調侃的笑:「果然是吟兒的……風格……」哪有人迎敵之時威風凜凜,沒站穩直接摔下去的?吟兒面子上掛不住,想打他,又不忍打,靠這麼近,這表情真是嬌羞得很,阡雖然走投無路,現在見她的臉紅潤潤的,心裡真是歡喜,他起身時她正好伏下來,他自然而然就親在她頰上,順手把她抱住了按在自己胸口:「你躺在這裡,我就沒事了。」

    「唉……」吟兒面露鄙夷之色,「怎麼跟祝孟嘗似的。」一怔,怎麼又提起了祝將軍?唉,川東和川北,還有幾十路的人馬,等著他們回去,或迎敵,或開戰呢……

    阡臉色一變,真的,說起來不要這些擔負了,可為什麼生活還是跟他們息息相關。

    坡上來來去去經行了好幾批高手,如果他們不開口說話,都體會不到他們的存在,武功如何,可見一斑。

    「怎麼辦?出不去了……天羅地網啊……」吟兒悄悄說,儘管他們還沒有發現他倆,但估計離發現不遠了。

    阡環顧四周,忽然一怔,微笑指著一處:「沒關係,這裡是寧孝容家的避難山洞。上次楚風流他們也在這裡對我布下了天羅地網,我就是通過這些山洞脫險的。」

    「山洞?」吟兒一怔,循著他所指方向看去,眼前一亮,果然不遠處有個隱蔽的洞穴,亥時剛過不久,光線有些昏暗,加上山天一色,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原來這裡別有洞天?如此一說,摔下來還是因禍得福的……」

    「是啊,逢凶化吉是吟兒的強項,雖說,發生的事常常很古怪,哈哈……若不是摔下來,我都忘了這邊有這個屏障可借。」阡笑著,站起身,「這些山洞有些是孤立的,有些是相通的,有些在地上,有些還在地下。所以外界看來,在之中出沒的人,就像會遁地似的,很是怡情。」阡大致地描述了一番,「寧家當地稱之為狡兔之窟,雖然佔地不大,但地形複雜,躲進去敵人一時半刻找不到,避難的好地方。」

    「狡兔之窟,倒也貼切。」吟兒想了想,「魔門這邊好多的天塹和寶地,你林阡竟能打下這裡,現在想來,真是不簡單……」

    「將來隱居在黔靈峰,到可以經常到這裡遊覽,用不著再遭到追殺避難。」阡帶著吟兒進入狡兔之窟。

    驟然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吟兒擦亮了火,隨阡一起約莫走了三個洞穴,洞中寒風獵獵,越往裡越冷,火也時刻看似將熄。

    阡知再往前去毗鄰寧家寒潭,當然不可能走得太遠,到第五個山洞,便叫吟兒停下腳步,就地生火給她取暖。沿途岔道良多,一時之間盟軍很難正確找到他們。所以能夠暫先停留,喘上一口氣再說。

    他深知天驕這次沒留情面,內傷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恢復,惟能盡力運功抵禦傷勢,直到將吟兒帶出險境再作打算:想不到,我今日會淪落到這般田地,眾叛親離,幽暗昏惑……

    憶及去年今日,自己還在夔州的竹筏上,對詭絕陳鑄豪言壯語:「林阡在一年之內,必定讓抗金聯盟徹底地牢不可破!」阡不自覺苦笑一聲,真的牢不可破了,可惜,自己竟不再是盟王,陳鑄也不單純是敵人。

    「對不起勝南,是我將你連累……」吟兒嘆了口氣,眸子裡閃著清澈。

    「傻丫頭,我們還談什麼誰將誰連累。」阡一怔,微笑,「知道嗎吟兒,適才我到塔底的時候,心中最怕的情景不是盟軍敵對我,而是你對我說你不配留在我身邊……」

    「什麼不配?賴定你啦。」吟兒流淚打斷他。

    阡心下大慰:「那便不要再說什麼連累,真要算計,恐怕是前世的賬了,要翻個幾生幾世?還不知道是誰要還誰的債。」說得吟兒破涕為笑,他這席話,說得吟兒也不可能再有負疚感、不會再出現為了救他離開他的想法。

    近年來早已習慣了一呼百諾,即使心情狀態完全在低谷的時期,周圍都也是人心所向,一時淪落到此情此境,竟然真的有些不適應。此時看著火堆邊冷得哆嗦的吟兒,林阡又疼惜又哀憐:吟兒,雖然不適應,但我不後悔……

    洞內愈發陰冷,雖不見雪,猶感雪化,雖無冰封,卻宛若置身冰棺。隨著時間推移,薪火漸漸耗竭,阡與吟兒唯有相擁禦寒,不刻吟兒便疲憊地睡著了。

    雖然此刻盟軍就在身邊環繞、危機隨時就可能襲來,她卻因為他在身邊而放心——就算他此刻身負重傷,她仍然這樣地信任他……而他,何嘗不是沒有任何的後顧之憂了?這一刻,沒有擔心,沒有猜疑,沒有壓力,沒有憂傷,只有懷中的溫度,和香甜的呼吸。足夠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他感覺氣氛一緊,即刻睜開眼禦敵,右手不變輕抱吟兒,左手已然緊握長刀,疾風橫掃,果然他出刀抵制的那個方向刷一聲扇出一道雪亮——不,直到迫近之時,才察覺到那根本是兩道雪亮!阡情知不妙,急將吟兒撇到身右,長刀轉劈為橫,極力擋住兩把鋒刃!是,是兩把,左右並行,雙刀手法,精妙得很……

    刻不容緩,阡帶吟兒退讓一步,借勢將此人雙刀挑開,那人也後退一步,面帶怒火朝著他倆。

    吟兒醒來,也看清楚了那人攜帶雙刀,不禁啊了一聲:「這……這不是你……」仰頭看阡:「這不是你爹的徒弟……你的三師兄嗎?」

    說起這一個月阡和吟兒在川北短刀谷裡,雖然見聞頗豐、遇人甚廣、對軍隊中下層之事瞭解亦深,卻因為是喬裝打扮隱姓埋名的緣故,根本不曾流露過行蹤,但儘管如此,阡還是私下去見了林楚江的大弟子許從容,告訴了他自己到川北的動機以及需要他給予的支持,而與其餘的川蜀名流,全都沒有進行正面接觸,只是通過許從容來側面瞭解罷了。比如說眼前此人,正是林楚江的三弟子郭子建,阡和吟兒都認識他,而其不自知。

    悄然入川,刺探軍情,之所以只通知許從容一人,是因阡與短刀谷將領多無相交、僅在從前與許從容有過聯絡,深知許從容此人足夠可信,值得共謀大計。而林楚江在世之時,也曾與阡提過,弟子之中,許從容是「得力助手」、「林家軍中的頂樑柱」……

    關於林楚江的幾個徒弟,去川北的路上阡已經詳細地向吟兒解釋過:「按入門先後算,大師兄許從容,年三十,為爹照看短刀谷已久,是爹的最親信;二師兄辜聽桐,年二十六,武功高強,是爹的得意門生;三師兄郭子建,年二十八,常年隨爹征戰,爹的驍勇戰將;四師兄風鳴澗,五師姐韓萱,六師兄天驕徐轅,這些你都知道了……」

    「如果要按入門先後,林陌排行第七,林阡排行第八……哈哈,是小師弟。」吟兒聽說的時候調侃。

    那六位師兄皆由短刀谷眾前輩合力栽培,所以武功交雜。林楚江對他們或指點刀法,或傳授槍法,得遇林阡之前,並未在雙刀方面正式收過弟子,眾所周知,習飲恨刀需要天賦異稟,故此六位之中,沒有真正的雙刀傳人。不過郭子建當年作為林陌的陪練師兄,倒是接觸了部分刀譜,雖然左右手沒有林阡那麼協調,卻也可以用雙刀作武器。

    而若論武功強弱,顯然不跟入門先後、武功純雜有任何干係。六位師兄之中,武功最高、威名最盛的,自然是早就已經自立門戶的天驕徐轅,緊隨其後的,便數到辜聽桐與郭子建。據稱,辜郭二人雖不盡得林楚江真傳,卻由於悟性極高、觸類旁通,武功足以在「九分天下」中佔得一席之地——水準絕對處於陳羽豐、宋恆之間,當年輸給「九分天下」的,不過是個家世而已。而近年來陳羽豐失蹤、宋恆又遠居江西,郭子建和辜聽桐在林家軍中的地位,實際一日千里,早勝過陳、宋昔日煊赫。

    武功排名,第一天驕,第二辜聽桐,第三郭子建,之後才輪得到風鳴澗、許從容、韓萱——饒是風鳴澗在六位之中才算中等水準,都是赫赫有名的戰神將軍,百戰不殆聲名遠颺,坐鎮夔州威震八方……可想而知,短刀谷實乃藏龍臥虎之地,尚有多少英雄,空存實力而不得揚名。然而正是這般在江湖上的韜晦,才贏得幾年來在軍中崛起的時機。

    阡和吟兒對風鳴澗再熟悉不過,自然也聯想得到辜、郭兩人何等傑出。作為林家軍的忠臣良將,阡自然不可能任他們流失,所以與許從容私下接觸時,對許從容說:「幾位師兄都且留在川北治軍,不能隨意作動,以防事態有變。」——但如今郭子建已經來了黔西,說明川北那邊,事態起了變化……

    阡心念一動,看來,天驕說的都是真的,林陌真的已經和天驕達成了共識,真的已經來了黔西,所以,幾位師兄也隨著林陌一起到了這裡——也罷,他們一定要隨林陌前來,許從容威信再高資格再老,都必定不可能攔得住!

    川北之戰,自己出局、林陌入局,實在是阡始料未及……

    天驕,你把我辛苦了一個月的部署,攪得如今這般!阡原本大為光火,忽然想起自己和盟軍已經決裂,惱火瞬即轉為憂悲:也罷也罷……這些,都已經與我無關……

    「傳言真是不假,脾氣真是不小,郭子建……」吟兒嘀咕著,郭子建從來的時候就怒氣衝衝瞪著他倆,一張粗臉鬍子拉碴,卻襯得眼神愈加澄亮,渾身上下都是戰將特色。

    「把飲恨刀交出來!」郭子建根本是為了林陌而來。阡想,自己和吟兒這一走,恐怕林陌真的是天驕唯一的後路……

    其實,阡自從決心離開的那一刻,就已經自知不能再擁有飲恨刀。若不是吟兒在亂軍中那般豪氣地罵天驕混帳,阡也不會一時解氣就無理地霸佔了飲恨刀。然而人恐怕都是越壓迫越反抗的,當此時自己不可能有增援、而只可能有越來越多的對手湧現、逼迫自己把飲恨刀交出去,林阡心一橫,偏偏緊攥著刀就是不可能放!

    郭子建見他沒有絲毫要交出飲恨刀的意思,怒火更旺雙頰通紅,舉了雙臂,左右刀一起壓過來,那刀法阡真是熟稔得很,在郭子建手上也的確配合,功力能達父親七成,迫到身前時力已貫徹刀身,對準了他手上的飲恨刀就砍,阡對飲恨刀的捍衛感由來已久,對於旁人欲奪時如何應對幾乎已經形成一種本能,此刻戰念叢生,燒到手腕,要留飲恨刀的信念未必不及要留吟兒!便趁著這股戰念暫時能將內傷覆蓋過去,阡左臂倏忽就聚滿了力道,怒喝一聲後發制人!

    多年捍衛,從一開始只能防禦來人,到能夠抵制來人,再到如今這般能夠輕取來人,阡的努力與艱辛,豈是旁人三言兩語就能道來?郭子建終究不曾想過,眼前這小師弟竟能和飲恨刀如此相容,只是簡單的一個反擊而已,竟這般力道猛烈,防守都像攻擊!兩三個來回,郭子建始終不能沾刀,反倒被對方刀法震驚,如果說自己練到了爐火純青,對方真正是刀人合一,出神入化啊。

    而相對林阡來說,郭子建何嘗不是一個棘手的對手?郭子建與他接連鬥了四十多式,之間不曾有過止歇,彼此刀法同氣連枝,力道接近、招式相同,不同之處只在於左右刀招式變換以及適應程度而已。故此拼刀期間,郭林二人一直平手,戰局從不曾靜止一個定點,飛沉起降不停更變,郭子建面上現出稍許驚疑之色,而阡更是心裡有數,若自己在平常狀態,恐怕武功也就比郭子建稍稍高上一些。

    「林阡你未免太無賴了!」郭子建邊進刀邊怒喝,「既然不要我們這群人了,憑何還要霸佔著飲恨刀!你不要我們,自然有人要!……風鳴澗石中庸他們到底瞎了什麼狗眼,千挑萬選選了這麼個不負責任的!……為了個女人就要死要活!窩囊不窩囊?!丟人不丟……」語聲在刀風之中忽隱忽現,他語聲當然不小,那肯定是刀風太足了。

    「郭師兄,你少說話,專心奪刀。」阡一直隱忍,待到第四十招時方才開口,微笑自若,郭子建一呆:「你……你認得我?」

    他二人拼刀之際,吟兒就在旁邊看著,時而叫好時而揪心,而未察覺何時郭子建的麾下已經來到,吟兒不禁上了心攥緊了劍:都是些生面孔,都是短刀谷來的……

    這些人,本來都是阡的未來。

    不知怎的,吟兒心中對他們很是牴觸,現在一聽到短刀谷,就牴觸……

    那群人中,並非全是普通侍衛,有些是郭子建的副將統帥,約莫十人,兵器精緻,裝備講究,一定在短刀谷裡有頭有臉,其中不乏能征善戰者、文韜武略者,不容小覷。此刻他們見吟兒就在洞中一隅,明顯打量了吟兒很久,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這樣的眼光,曾經,曹蘇顧范的人馬也用來打量她,現在,林家軍竟然一模一樣……難道,真的沒有永恆的戰友……

    須臾,吟兒只聽得其中一人說:「共敵不如分敵,攻敵之必救!」話音未落,十人已全然上得前來,要圍攻吟兒以分林阡之心!

    吟兒心中一凜,知道他們這個如意算盤打得實在太好:林阡與郭子建本就苦苦相纏,若因自己被圍攻而分心,那他顯然是輸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40
第430章 八十一刀

    「從我下手?你們當我鳳簫吟是吃素的!」吟兒被小瞧不禁火起,養精蓄銳到此時此刻,正要找人練一練劍,剛巧這十人自己送上門,當然要好好教訓教訓!

    由於乍看之下勝券在握,這群人一開始只想著三三兩兩地上,哪料到吟兒惜音劍正在好狀態,出鞘時怎一個先聲奪人、流光溢彩!藉著身形於十人之間左行右衝,頃刻間就將未及應戰的前四人兵刃挑開;中間四人因為她超乎想像,盡數被驚得怔在原處,只覺一團白影擦身而過,手中刀劍盡皆脫手;最後倆人見勢不妙紛紛警戒,然而吟兒到他二人身側時劍法已臻入化境,舞出的劍影早令他倆眼花繚亂,再想抵擋也是妄想……

    十人全都震懾當場,都在想這小丫頭的輕功如何這般巧妙,劍法飄灑靈如飛鳳!

    惜音劍斫堅之餘毫無損傷,吟兒過此十人,露出一絲笑來。林阡根本無需為她分神。

    說來也巧,正好上前來對她不利的是十人,剛巧滿足了一劍十式的開場。把「一帆風順」「兩袖清風」直至「九死一生」「十全十美」連貫著報上名去,恰恰是一劍穿行過去的完整時間。吟兒越念聲音越大自信越足,劍法行得越快力道越猛,這一劍行得一氣呵成恰到好處,轉過身來一笑之餘,一劍十式的好戲才剛剛拉開序幕而已。不管那十人實際武功如何,氣魄也全為之奪,士氣一旦低迷,豈有勝她的可能?

    吟兒手中的惜音劍,絕無約定俗成的招式,臨敵之際講求隨心所欲信手拈來,敵手較弱時才用尋常劍法,不一定侷限於點蒼劍派,李家王家誰家都可以用,而敵手較強時則見招拆招,隨時隨地自創劍法,哪怕胡亂湊出一個——吟兒就跟阡這麼講過,「自創劍法,打完之後忘了沒記住不要緊,流傳不了曇花一現不要緊,姿勢多難看動作多不協調不要緊——性命最要緊!」

    目前正是應戰等閒之輩,吟兒好歹還有餘力,一劍十式無需發揮到十成。便見她身影穿梭,劍法之內,依稀有「蒼山雪濺」、「清風一筆」等點蒼劍派的招式,有時如白雲橫束之態,有時呈水泉倒瀉之感,劍法當真獨到,「不愧是雲盟主嫡傳!」有人嘖嘖稱讚,是啊,這一路敵人最瞭解他們,最習慣他們,因為這些人當年,都是林楚江雲藍麾下。竟有一黑衣老者,尚稱雲藍為盟主,吟兒聞言只是一怔,盟主,盟主,這個詞,竟這樣遠……

    「不愧?!背棄聯盟,豈能無愧?」一聲厲喝力貫耳背,從洞口勁風中來,難說這穿山之風是不是由他掀起的,此人降臨之際,風力馳騁得火星四溢,木在火中劈啪作響,吟兒心中一凜,那人從天而降,當頭一刀直壓,吟兒顯然分得清輕重,不假思索便放棄了那幾位等閒,先來抵這一刀再說!

    橫劍砍擋,吟兒只覺臂力吃緊:好強的力道……

    又一絕頂高手!她被震退開一步,不禁發自肺腑地怒道:「怎麼回事!高手怎麼都是要跟我們為敵的時候才出現!」饒是剛剛與她交手的十個人,聽得這句都啼笑皆非,殺氣戰火全拋到腦後了。

    然而來人落在地上,見這十位都面色柔和竟然還有人微笑,怒叱:「郭子建的部下,可曾有過這樣的心不在焉辦事不力!?」說罷便又一刀直往吟兒猛刺,那十人明顯被激將,與此同時紛紛湧上,只等圍堵吟兒去路。

    吟兒一驚,剛剛自己取巧得勝的計謀,竟然輕而易舉被來者的一句話粉碎?須知她若不以氣魄,根本不可能敵得過十個人的圍攻,如今再添此不善來者,豈不是要輸得體無完膚!

    好容易招架住來者七八刀,吟兒氣力已經不濟,何況還要兼顧周圍兵將:雖然他們並不曾上前夾攻,卻也要提防他們放暗箭啊!吟兒無暇去分析眼前人姓甚名誰,只知道他內力驚人,刀法很接近阡的磅礴——卻一定已經是江西瓢泉時期之後的林阡……

    他是誰其實也不必推敲了,自然是二師兄,辜聽桐……

    林阡心中有數,郭子建辜聽桐剛剛沒有出現在塔底是有原因的,天驕意圖在自己放棄了吟兒之後,再跟自己引薦這些人,當然不可能令這些人與自己先有衝突,而辜聽桐和郭子建的麾下兵馬,恐怕在反對吟兒的誅殺派裡,佔了不小的份量……

    也等於說,如果自己適才放棄了吟兒,那就將得到目前失去的一切,卻直接參與了害死吟兒……

    阡心如鐵:天驕你太自信也未免太將我看輕,如果需要靠出賣吟兒來換,那像這樣再多千百萬的兵馬、再強千百倍的威信,我林阡也一概不要!

    吟兒再頑抗十刀,腳傷已經到達極限,而此刻周圍豈止圍了十人,根本退也無處可退。眼看著吟兒真要被這辜聽桐拿下,卻聽由遠及近風聲驟緊,原本圍堵著她的黑壓壓的幾層圈子,應聲被撕扯開整齊一條裂縫!一道白虹勢如劈竹依循此徑切入,經行之處兵刃齊斷,瞬間氣勢就將抵達中心。裂縫邊緣,旁邊眾人急急來補,然而捉襟見肘,圈子早就合不攏了……

    那白虹一個急轉,精準無匹地擇弱而攻,取道從來筆直,轉折更是凌厲,少頃已到最前,和吟兒一樣的氣勢凌人,刀法雄壯猛若游龍!

    當此時只餘下十個首領,誰還能應付得了他?他飲恨刀刀風掀掉兩個,右掌翻出硬生生扔開兩個,腳尖踏過中間兩個,飛掠過再之前兩個,落到圈心時推開最前方兩個徑直將他們壓向後面,不過就一個剎那,這十位首領兵敗如山倒。這次更加狼狽,摔在一處站都站不到一起去,黑衣老者愣怔怔坐在原地,看著這個棄了郭子建去幫吟兒對敵的少年人,啞著嗓子淚在眼眶打轉:「這,這不正是主公嗎……」

    正巧此時,辜聽桐刀光已經籠罩吟兒,若林阡來遲一步,吟兒都必然有損——

    然而林阡終究連半步都不曾來遲!

    只因林阡審度郭子建的武功與吟兒接近,心知這辜聽桐的本事顯然在吟兒之上,是以不假思索,當下找準間隙、棄下郭子建飛躍過來,替吟兒克制了辜聽桐這一刀,及時解除了她性命之憂……

    辜林二人一次交鋒,都知對手強勁,卻在這關鍵一瞬,阡傷勢受牽,心口一陣發麻,徐轅那道真氣竟又一次回轉襲來,愈加猛烈,令阡都掩飾不住,一邊橫刀對抗辜聽桐,一邊已不自覺按住胸口。吟兒察覺他冷汗涔涔,情知他內傷不輕,緊接著斜路里屬於郭子建的那道雪亮又一次劈進了戰局,吟兒當下揮劍抵禦,倒是和辜聽桐對峙得久了,應對郭子建果真要輕鬆點。

    兩個錯手,四人自然而然交換了對手,不刻吟兒和郭子建便棋逢對手陷入酣戰,辜聽桐卻冷眼看著奄奄一息的林阡,語氣裡充滿遺憾:「這就是傳說中那個英雄蓋世、氣魄無雙的飲恨刀林阡嗎?」

    可嘆阡和吟兒剛剛站到一起,立即又被迫因戰分離,這次相聚只是短短一瞬,互換了對手之後竟還散開得更遠了,都對彼此有所牽掛,可偏偏對方生死難測,自己也面臨大敵……

    吟兒心中一陣淒苦:風電之掌和馮虛刀造成的內外兼傷,不知勝南他還能支持得了多久……若是,若是我受這樣的傷,恐怕早已,早已……可他為了保護我,還要跟又一群人打……但勝南他不是鐵打的,他很可能會死的……他剛剛就已經吐血暈過一次了,他……

    越想越難受,吟兒心疼不已,艱難地透過刀光劍影回看勝南:若是……若是可以讓我來受……我寧願他受的傷都給我……

    然而她太明白,勝南那樣的人,就算拼盡全力、命懸一線,都要保證他身邊的人毫髮不傷,所以,所以他現在明明已經站不穩,根本不可能站得穩的時候,他還依靠著飲恨長刀堅定不移地站著,傲然,也決然地,對辜聽桐宣戰:「便教你看一看,到底是不是!」

    辜聽桐不禁一凜,前一刻這個人還氣若游絲吐血瀕死,現在怎麼笑容裡有這樣多這樣濃烈的求勝欲!?或者,不是求勝欲,是征服欲!

    饒是一貫個性收斂的辜聽桐,都忍不住道出一聲「好」來:「可別讓我失望!」說罷便提起刀來,調用內力,備戰。

    郭子建那一干麾下,適才因為阡和吟兒而大為震驚,拾起武器之後本就無心再戰,現在沒郭子建的號令,怕妨礙他的比鬥所以更加不敢上前,一直選擇旁觀。然則就在此時,辜聽桐的那一路兵馬正巧到來,見主帥橫刀直指,立即上前幫忙夾攻,聚殲之勢以立威!

    「休要無禮!那是主公!」黑衣老者大喊,除此之外,郭子建麾下竟有不少人同時喧嘩,明顯是響應這老者的,然則辜聽桐麾下初來乍到,將信將疑,習慣成自然地已經採取助攻,恰逢此刻辜聽桐和林阡提刀對峙——辜聽桐揮刀出手,快到極致,力道已然覆水難收,驚見四五個麾下盡數湧上來,這一刀過去,他幾人焉能有命在?!辜聽桐微呼一聲立刻後撤,卻哪是他來得及撤去的?!

    眼看就要將麾下誤傷,卻看面前風雲突變,那飲恨刀林阡長刀極快收回了攻勢,並替他將這四五個不要命的兵將攆出了戰局!與此同時辜聽桐的力道已向林阡打了過去……電光火石間,辜聽桐大汗淋漓,後悔不迭,根本不希望林阡是這樣地敗在自己手上……

    卻看林阡長刀回鞘,極速一個側閃,右手上多出一把利刃,以靜制動,直將自己那道罡風收斂,不是短刀又是什麼?不錯,都差點忘了,林阡是師父的雙刀嫡傳……

    辜聽桐正待舒一口氣,卻見林阡短刀剛剛制停自己攻勢,刀鋒上一瞬竟隱約在演變出另外一招……這麼快,便就能轉守為攻?!辜聽桐心中一凜:既然掃清了阻礙,是該好好與他一戰!當下不敢怠慢,也毫不示弱,寶刀剛一握在手心,內力已經挾風裹雲,果不其然,辜聽桐是林楚江的「最得意門生」……

    阡原想趁著內傷還未捲土重來,全力以赴盡快解決辜聽桐,然而只接了他一刀隔空揮來的力道而已,雖然變故倉促,卻也感覺強烈得罕見——辜聽桐的武功,恐怕直逼自己!

    打量著辜聽桐的兵器,刀身寬大背上帶環,明顯是種連環刀,光看形態便鋒利得很,寶刀得遇明主,顯然更加無往不利!林阡心知不妙,自己想要輕取他,肯定是不可能,只能狠下心來,醞釀一場死戰了……

    辜林二人交戰七十多刀,除這第一刀稍有勝負之外,一直平分秋色。然而他二人刀戰之平衡,根本和郭子建鳳簫吟那種勢均力敵不一樣,眾人旁觀之時,無不心驚膽顫,雖恐懼萬分,又被吸引得欲罷不能——郭鳳之戰雖然也有迅猛,也有揪心,也有精彩紛呈,然而就不可能有這般的沸騰激盪!

    是聽錯了嗎,刀外竟好像有內力掃射,一道道此起彼伏,撞出音來如同爆鳴,短促卻刺耳,響徹心扉,且越來越緊湊!

    是看錯了嗎,氣流滾燙到熱浪直翻,七十多刀,刀刀熱烈至此,雙方全無敗潰之相,根本分不清是刀在互砍,還是氣在相纏!

    是感覺錯了嗎,旁觀的只要稍稍靠前一步,便如從一個懸崖上被掀翻了下去,往萬丈深淵落,可奇怪的是,落到九霄雲中,卻始終不墜毀,雲越來越厚,於是就越陷越深……

    那樣的劇烈,那樣的落差,竟如有魂魄支離之感,辜林二人交戰之時,由於彼此心法相近,都是力求磅礴激越,故而給這小小的狡兔之窟,硬生生拉出了一個無垠疆場……

    然而,唯有當局者才瞭解這場刀戰的走向——這一戰、不是平分秋色!

    八十刀一近,勝負,其實已經在漸漸地分出來,因為,辜聽桐的刀,陷入被動的次數陡然增多,這種增多,亦隨著時間的推移陡然頻繁……

    「陡然」,不錯,是陡然變的。

    辜聽桐出道多年,遇過的對手數以萬計,可曾有過如此這般感受?明明自己和對手的刀法同時起,同時變,同時落,同時轉,也應該以一樣的趨勢蔓延、激化、深入、開拓,理當一直像先前那樣,保持著勢均力敵——卻為何戰到七十刀後,忽然之間,對方的刀法竟毫無理由地突躍,對方的節奏竟不容辯駁地超前,對方的氣勢竟沒有預兆地鼎沸?!

    就好比一同揚起的火焰,忽然有這樣一簇以意料之外的極速在升騰,所以也令人更難預料,會在哪一個瞬間脫離而去……

    跟刀譜無關,沒有規則,秩序混亂。

    是,看清楚了,那就是林阡的飲恨刀,傳說最終還是限制了它……

    傳說有限,實力無邊!

    飲恨刀氣勢的高屋建瓴,是連環刀無法望其項背,林阡和飲恨刀,早便是相輔相成,不可或缺。而那一刻辜聽桐也徹底瞭解了這一戰對於林阡的意義,叫做決一死戰!

    辜聽桐的刀法再精湛,內涵再豐富,力道再旺盛,都輸在了這等決心和氣魄上,陪襯了他將近八十刀,終於看清楚是被他遺棄的結局,不管那結局,還需要再幾個八十刀……

    林阡似乎在向這個刀法直逼他的辜聽桐宣告:既然你直逼我,那我便甩開你!

    如此驕傲,也如此自然。

    就在這敵對的最關鍵時刻,一道冰冷的氣流,鋒利割過阡的心脈,胸腔隨之一寒,猛地就吐出一大口血來,面色慘白他不停止行刀,辜聽桐麾下以為他吐血是辜聽桐的功勞因此紛紛歡呼,此情此境卻驚得吟兒一跳,冷不防被郭子建一刀割破手臂,她也不管了:「勝南,你怎樣!」

    然而瞬時辜聽桐明顯可以看見林阡的這一刀,呈現出的氣勢,陡然間超出沙場所能營造。一霎,眼前飲恨刀竟是振聾發聵,辜聽桐聽覺宛然喪失!

    眼中景象放慢,思想全被剝奪,周圍什麼都沒有了,無聲無息只剩一個宇宙——在那宇宙裡,天裂而開,削無數峰,人世空餘雲霧,風煙驟散,河山全陷、刀深不知處……

    前八十刀,都是為了這一刀。

    第八十一刀,先前的八十刀全死去,或又全部復活在這一刀裡。

    這一刀是第八十一刀,也是第一刀,更是共八十一刀!

    就是這個結局,來得這麼快……

    辜聽桐麾下歡呼聲還未落,驚見他們的主將被林阡刀風徑直推向正前方石穴之內!縱然林阡未曾想要殺他,那強悍的風力,都掀得眾兵將臉上發麻,辜聽桐被這玩命的一刀,狠狠打去了下一處山洞。而眼下這一處山洞,竟不堪此力,頓時碎石零落,震搖欲毀!

    「危險!快撤!」不知是誰叫了這一句,頃刻間誰都發現了這樣的塌陷之勢,眾人驚恐萬分,慌不擇路,有些選擇去第四洞,有些緊跟著去了第六洞,黑暗中,火被泥沙活埋,霧氣瀰散之際,狡兔之窟一片紛亂,頃刻伸手不見五指。眾人擦火的擦火,尋路的尋路,擋土的擋土,哪還管得了先前爭鬥。

    那個給第五洞帶來滅頂之災的男人,這一刻終於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暈死前都不知道自己造就了這樣大的摧毀。

    吟兒在一片漆黑之中於飛沙走石間摸索,冒著重重危險卻抱著一定能到達阡的希望。在找到他的時候,他左面右面的石柱,因為是他飲恨刀風力最盛的方向,所以竟當中折斷,吟兒聽到巨響,大驚失色,到他身邊時,已經再也來不及逃脫,剎那,求生欲襲上心間,不僅是自己怕死,更是要讓勝南活著!吟兒孤注一擲,惜音劍猛一揮出去——不,根本就是潑出去的——紅光衝天,劍影蔓延之處,巨石皆碎,泥沙逆走,總算贏得半刻生機,吟兒順著火光,支撐著阡一起逃出生天,卻還沒分得清這是第四洞還是第六洞,脖子裡便是一涼。

    吟兒面不改色,一邊運力給林阡,一邊在心裡默默希望這個人是郭子建,她記得,郭子建和辜聽桐是被分開了……然而轉過頭去,火光照映著的偏偏是辜聽桐的臉:「禍水命,注定你走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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