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52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41
第441章 年華成石

    開門見山,穿梭在雲裡的,是峰或谷的影;

    憑欄聽水,交迭在風間的,是泉或瀑的形。

    很開心。窮途末路,九死一生,終於抵達了這裡。

    「吟兒,你想讓時間停在這裡,那我們就讓時間停在這裡。」

    吟兒永生都會銘記,重回黔靈峰的第一刻,阡在木橋上停下對她說的話,彼時晚景入了深林、橋下溪流停滯、水車無風不動,時間宛若真的終結在了他們身旁。

    這世道煞是荒唐,諾言被迫放空,戲言卻會成真。

    不想跟著時間走,那就把心停下來。

    其實這是最好的選擇,雖萬念俱灰,也無怨無悔。

    他的理屈詞窮,是明知聯盟無錯;而他的冥頑不靈,又全因吟兒無辜。很可惜,聯盟和吟兒,他盡力了都只能保住一個……

    而她步步跟隨,毫不懷疑,也是因她一心以為,黨派之爭影響下的聯盟,莫須有的罪名應有盡有,這樣的聯盟,難怪和阡理想相悖、意見分歧。既然他們不給阡回去的機會,吟兒負氣想,那就不回去好了!

    一念之差,全盤推翻。

    他壯烈的一生,終成前世。

    黔靈峰上,隨便尋一處就可以刻他的墓碑。

    青苔悄悄爬上石階,碧葉靜靜墜向潭湖,翠竹輕輕掩了山路。無聲息地、不經意地、淡淡地抹出這綠水青山。不知經過了幾千萬年。色彩相似但看了不膩,層次漸變卻不覺突兀。

    一曲遠處的簫聲,一行隔山的炊煙,一壺隨身攜帶愜意品嚐的酒,一眼只在秋天盛開怒放的木芙蓉,一夜動搖天際輪迴傾情的星光,一瞬隔世難忘終生無悔的笑容。

    這些,就是他林阡的新生。再沒有什麼,比這更確定。

    在這裡,世間再名貴的刀,都還不如破銅爛鐵。

    在這裡,世間再美味的酒,都還不如三兩尿。

    在這裡,世事如浮雲,繁華只一夢。

    世人一定都會說他這樣是自暴自棄,世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去。

    若天要譴,悉聽尊便。

    木屋裡,接連幾天都並不是兩個人的天堂,有無數魔人來去,聽候阡差遣吩咐。其情其景,像極了曾經的聯盟。

    很熱鬧,很充實,忙碌中總算帶著些欣慰。

    而依然只有夜晚,才純粹屬於他和她。

    吟兒,功過任他們平定,以後每一個夜晚,就請被我擁入懷中,自此絕跡於江湖,與聯盟兩忘。

    「我的一生,就像是征服和背叛的一生。」他望天輕嘆,亂世中惟余這一刻寧靜。

    「林阡的一生,也是吟兒的一生。」懷中的她,堅定一笑。

    阡一怔,是,早就綁在一起了。他命中過往的所有人,從開始到現在,純粹沒有變過的,真正只有吟兒一個,對他而言,珍貴得早已不止愛人這麼簡單。

    竟沒有一個別人瞭解嗎,其實吟兒是他最堅定的同盟啊……

    「我好像,什麼都做過。」阡嘆了口氣,攬緊了她,「最初是奸細後人,暗處細作,無名小卒,遊走於江湖之外。也曾被人說過城府太深,手段凶狠,是不折不扣的掠奪者,主戰派,後來又被稱作盟王、主公,總算成為了江湖的領袖,可是現在,卻成了魔王,成了花匠,成了漁樵……」

    「漁樵就漁樵,英雄王者的故事我聽了太多,早就已經不稀罕。一切身份的林阡,我都喜歡,我都要。」吟兒微笑,既然她已經什麼都不是了,那惜音劍的宿命只剩下守護林阡。

    除阡之外,無人再值得她堅守愛。

    日子一飛而逝,遺落了那個人間

    當牽掛漸漸消失,這種堅定步步淪為自私,是否殘忍到極致

    為什麼,跌進越來越深的快樂

    快樂,卻空虛得一無所有

    又或許,一無所有,就意味著未來有太多等候填補

    於是越快樂越空虛,越空虛就越追求更多的快樂?

    一點都不想回去……

    如果真的可以一世都困在這裡的話,那就一世都困在這裡吧

    究竟是誰,糊塗地以為自己閉上眼睛的地方就不會出現風景……

    迷惑卻又迷戀

    不知今夕是何年……

    接近午時,雲淡風輕,他和她睡在白色的木芙蓉中間,輕鬆地看向萬丈之外的天空。

    「這些木芙蓉,是寧孝容她聽說我喜歡,從寒潭裡移來的。正好可以填滿我們家的庭前。」她開心地笑,呼吸幸福。

    「據說你不僅對寧孝容說你喜歡木芙蓉,還對諸葛其誰說,嫌『九曲徑』太崎嶇,言下之意,讓他把路重新修直。」阡對吟兒的伎倆瞭如指掌,這跟她當上盟主不久後就對盟軍宣傳生辰八字徵集禮物是一樣的……

    「濫用私權。」阡輕聲責。

    吟兒一愣,紅著臉窘迫:「寒潭的第二關據說有不少木芙蓉,既然我去不了,索性讓它跑出來,這個想法,本來是很聰明的……至於,至於九曲徑的改造,也是為了,為了……」

    「才當了人家的主上,就勞民傷財大興土木。」阡笑起來,不知小丫頭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

    「勝南……」她轉過臉朝著他似乎有話要講,他也剛好側過身來,微笑欣賞她容顏。睡得這般近,不知是她吐氣如蘭,還是木芙蓉本身的香。一瞬他忽然失了神,竟不由自主淪陷於她的美,心開始有了動靜,極想立刻就掩住她的口,不准她打擾此刻的溫馨。

    「還記得……他們嗎……」她模糊地問,眼神迷離。

    「他們……」阡一怔,忽而惘然。

    她問的同時,一頭黑髮已然睡進他的胸口:「最近,每想到一個人,竟要花很久的時間,才會記起他長什麼模樣……甚至有些,已經沒印象了……」

    時間真是把最淒厲的鈍器,割在記憶上卻不一刀兩斷,偏要在反覆的似曾相識和莫名遺失中不斷地擦磨,直到最後才發現,許多事,其實都早就忘記了,只不過他們告訴自己要記得,僅此而已。

    「有些事,還不及回味,就已然忘記……」阡嘆了口氣。

    故事的開始和結束永遠倉促而雷同,過程的一切往往飛逝且空白。

    年華成石。

    天下英雄誰敵手。

    絕漠,橫海,關河;古道,城池,樓船;風沙,硝煙,嶂雲;

    馬蹄,鐵衣,戎鞭;鳴鏑,長角,戰鼓;地陣,天威,兵氣。

    竟真消融於一人眉間。

    為她一人而殺天下,那夜妖豔的紅色,曾燒到最熾烈。

    今夜濃墨一筆,勾銷前塵,記憶斷線,過往成灰。

    月落時分,斷崖邊最後奏響的一根琴弦,被絕巘上最初一片秋葉撥動。

    一瞬間,從前所有的盟友,全都變成逼迫我們的敵人

    吟兒,終於牢不可破的抗金聯盟,竟然諷刺地逼迫我負你

    不願負你,寧可天下來誤解

    一刻之內,多少故友知己,都可以做敵人

    再一刻,他們也許又能重換立場,回到最初和衷共濟的年華

    下一刻,我林阡不求多少輝煌,再多的榮耀,都是假象

    唯獨你我,一直同盟,是我來這世上最好的報償

    爭取得一寸光陰,留下獨獨與你共度沒有爭鬥,沒有算計,沒有陰謀的時光

    逃避刀鋒,求我假想的真實,尋你夢幻的江湖

    春秋代序,沙場在半裡之外,去留於一念之間

    隱者笑,戰士悲

    自由如你所願,背叛無力倖免

    離開了人生使命的我們,在這一年的半途,將過去付之一炬

    再不是盟主,再不是王者,再不是勝利的歸屬,再不是失敗的終結者

    只有彼此

    他不是英雄,卻是我的所有;我不算什麼,卻是他最後的親人

    也許像天驕說的那樣,他林阡是傭兵,我鳳簫吟是禍水

    當夢想掙脫了枷鎖,當理智輸給了衝動,當曾經引以為榮的堅持撤退得狼狽

    他再也不是林阡、不是勝南,而是花匠、是漁樵

    我鳳簫吟,便不愛王者,不愛英雄,愛花匠,愛漁樵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41
第442章 隔世烽火

    清秋,薄暮。

    九曲徑走到盡頭,轉過一口幽井,穿過一片竹林,隱約可見那座小木屋,坐落在霧與橋的另一端。

    聽說林阡就是攜鳳簫吟隱居在了這裡。

    傳聞慶元五年的七月二十,禍水的紅顏害那個男人無可救藥,癲狂地向他的麾下起釁,殘忍地與他的戰友火並,最終,還決絕地丟下了他自己的飲恨刀。

    從他決定退隱的那一夜起,環伺在側的整片江湖,無論是敵是友是中立,一棍子全都被打懵,誰都靜止在黔靈峰周邊不敢妄動——不敢想,宋金天下,缺了這個人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所以,任誰都不肯就此相信!

    不肯相信,那便只能眼見為實。

    於是他軒轅九燁來了,朝著花香最馥郁的方向,百轉九折,長途跋涉,才找到這裡。

    當然要來,畢竟沒有林阡的南宋江湖,他贏了也不會覺得有意義。

    風中,他憑欄吹笛,衣袂飄然,一曲才到中途,已經感應有人走出門外。

    究竟,是那個人來迎接他這不速之客,還是他來看望那個並不屬於這裡的主人?

    軒轅九燁瞬間不知是喜是悲,其實既期待看見林阡,又不希望在這裡遇見。

    可惜這氣息,真的很熟悉。

    然而,林阡的眼神裡,為什麼傳遞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林阡的眉間,為何果真寫著釋然和安於現狀?林阡的手,不該握飲恨刀嗎,握飲恨刀指點江山的手,豈能握著破銅爛鐵避世隱居?!

    這一刻,軒轅的笛聲裡再無殺人之念,只有疑慮,無盡的疑慮。

    林阡和鳳簫吟,是他心心唸唸要促成的,為的是日後實現「阡陌之傷」,所以他可以不擇手段,只為林阡能夠深陷情愛的陷阱——可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連他都會失算?林阡儼然陷進去了,卻出乎意料陷得比想像還深,不顧一切地選擇了退隱?!

    「真的決定……隱居?」曲畢,方問出這一句,軒轅忽覺悔恨無限。

    「這地方若隱不了,會換個地方去隱。」林阡回答時,口吻還保留著昔日的說一不二。

    阡回答軒轅的那一刻,雙方都混淆不清到底和對方是什麼關係,該站在怎樣的立場。但有一點是鮮明的,對方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

    軒轅九燁偏過頭去,可以看見一門之隔,同樣熟悉的鳳簫吟。吟兒與他四目相對,眼中尚存一絲緊張,是啊,是警惕他腰間的劍吧。

    「可是,林阡,沒有你,徐轅會孤單,我會寂寞。」軒轅九燁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悲涼。

    軒轅說完這一句,不再逗留,轉身就走。阡僵立許久,忽而一愣。

    塵封的記憶裡,好像一直有這個白衣男人,他向來只帶來清寒的劍光和腥熱的血。

    徐轅,是宋的天驕;而他,好像是金的天驕……

    沉默片刻,阡終於為這句話有了知覺。

    吟兒輕輕咀嚼著這句話,愴然嘆了口氣:

    竟然是軒轅九燁,第一個希望他倆回頭。

    可留下才是岸,回頭卻是江湖。

    至此,無論是徐轅、林阡、軒轅九燁,都沒能想到,他們所有人的失算,其實都起源於一封留書的失竊。

    「事情發生得,是越來越好了。」蘇慕離陰冷地望著夜幕下的黔靈峰,「想不到,魔門也會攪局。」

    「有魔門百般阻撓,縱是徐轅,恐怕一時也上不去黔靈峰。」蘇慕霖點頭。

    諸事纏繞,徐轅林阡豈能發現,細枝末節竟能攪得全局大亂;而蘇家兄弟在側攪亂,軒轅九燁雖然瞭解,卻又何曾給過半分重視?!——

    所以鷸蚌相爭,鬥得天昏地暗……

    「說什麼『林阡入川,必定奪權復位』,我看也是徐轅柳五津他們一廂情願了。」蘇慕離諷道,「雖然林阡的確是個人才,可惜不願意陪他們一起瘋。」

    「恭喜蘇大將軍,這場戰禍,竟消弭得無聲無息。」大嘴張就在身邊。

    「畢竟,誰都不想短刀谷再亂。父親辛苦了那麼久才稍事安定的天下,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又妄圖侵擾它。何況,是一群外人。」蘇慕離說,「當務之急,還是寒澤葉和魏紫鏑。」

    「較之林阡,寒家和魏家的威脅總算小一些。」大嘴張點頭。

    「哼,沒有林阡助陣,諒他們也不敢妄動。我們不費一兵一卒,旁觀林阡徐轅兩敗俱傷,內戰外亂亦同時終結。張秋,這一戰,你是頭功。」蘇慕離勝券在握,讚許地看著大嘴張,「常言道『真人不露相』。『海上升明月』從建立至今被金人稱作最危險的兩張王牌,都被你玩弄於股掌——徐轅和林阡,其實都是敗在了你的手上!」

    「其實來黔西之後,我可能還幫蘇大將軍做到了一件更意想不到的事。」大嘴張忽然胸有成竹地一笑。

    「何事?」蘇慕離一愣。

    「『海上升明月』裡,比林阡和徐轅更大的人物——落遠空。」大嘴張說,「我有九成把握,已經知道了落遠空這個人的真實身份。」

    「落……落遠空?」蘇慕離兄弟二人都是瞠目結舌。須知作為「海上升明月」總首領的落遠空,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出沒了幾十年都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潛伏金國這麼久從來都是和他的嫡系部下單線聯絡,會晤之時也戴著斗笠蒙著面根本辨不清面貌。即便他親手栽培的徐轅、林阡,也不知他在現實生活中的另一個身份。

    落遠空,是七大首領之中唯一一個蘇降雪絆不倒的人,多年來他的海上升明月,行動幾乎沒有一次出過疏漏,為林家軍所帶回的情報,不是能剿滅敵軍有功,便是能對蘇家不利,對林家可謂大功臣,卻是蘇家不除不快的眼中釘。然而蘇家苦於無法得知,他究竟姓甚名誰!

    「張秋,你真有這個把握?落遠空素來行事謹慎,幾十年從未行蹤暴露。」蘇慕離問。

    「行事再謹慎的人,也敵不過我別有用心,居心叵測。」大嘴張微笑著,「而且,蘇大將軍應該也聽說過,『忙中出錯』。徐轅和柳五津,千不該萬不該在多事之秋匆匆地調用海上升明月一次又一次,作為單線聯絡的那個總首領,落遠空應該是最忙碌的那一個吧。」

    「原來,你早就盯上了落遠空……」

    「不錯,落遠空來到黔西之後,向川東送回的情報,全都是假的,因為那段時間的『落遠空』,是我。」大嘴張一笑,「我確信我盯上的人就是落遠空,而且經過長期監視,他的一切都已為我掌握。」

    「這麼說,落遠空他,也已經落網了?!」蘇慕霖喜出望外,「這幾個月發生的所有事,都好到了不可思議啊!」

    「張秋,你的膽量,竟然如此之大。」蘇慕離蹙眉,「若是有一個不慎,可知不僅得不到落遠空,還會攪亂我的佈局?」

    「不敢,蘇大將軍,我也是看時機成熟,加之……」大嘴張一驚,察覺蘇慕離心中有刺,趕緊畢恭畢敬,「加之林阡一開始到黔西並非隱居,萬一不從中作手腳,無法使他和徐轅誤會延續,故而……故而才斗膽自作主張……」

    「他一開始到黔西來作甚?難道如外界傳言,僅僅是為了幫抗金聯盟,找到何慧如去對戰鬼蜮嗎?」蘇慕離依然不悅。

    「是。」大嘴張忙不迭點頭,「所以,徐轅的興師問罪,的確是多此一舉,卻也正中我們下懷。」

    「既然存在誤會,那便事有轉圜……看緊他們,萬一雙方有迴旋,立即加以阻撓!」蘇慕離說。

    「是!」大嘴張因他威嚴而連連抹汗。

    「你退下吧。落遠空之事,先不予聲張,日後自有用處。」蘇慕離打了個手勢,大嘴張立刻領命。

    「慕霖,知道林阡這一戰輸在何處嗎?」

    慕霖搖頭。

    蘇慕離冷笑一聲:「輸在他膽子太大,竟敢用猛虎看家!」

    慕霖一怔。

    「能看家的,只有狗而已……」蘇慕離看著大嘴張的背影,狠狠說。好一個大嘴張,還不是要對我蘇慕離搖尾乞憐!

    事實上,七月以來,置身黔西的勢力,又何止抗金聯盟、魔門六梟、金北前十、蘇家兄弟?想贏林阡的人,不計其數……

    是夜,向清風正在軍營巡視,不期得到寒家暗號,臉色一變,立即往指定地點進發,一路小心留意,確保不曾被人跟蹤,直至深林某處方才止步。頃刻從天而降一個身影,應是寒澤葉派來的心腹,以援助目前在黔西孤身一人的他。

    「向將軍辛苦了。」那人落在身前,向清風只覺聲音耳熟,待那人轉過臉來,向清風又驚又喜,急忙見禮:「戴宗先生竟然親臨,清風實在有幸。」

    向清風自幼於短刀谷中長大,對眼前人可謂敬畏至極,戴宗是寒家帳下聞名的四聖之一,正值壯年,武功超群,智謀過人,當年寒澤葉初出茅廬便大敗陳鑄救下林楚江路政,戴宗居功至偉。然而這戴宗平日並不與人親近,行為乖張,我行我素,眼睛長在頭頂,即便主上也能頂撞。向清風有幸得他讚譽,竟覺受寵若驚。

    「向將軍不必多禮。這段日子以來黔西無人照應,你一人自然辛苦。」戴宗將他扶起,「是時候該助你一臂之力,徹底擊垮徐轅林阡,以消除澤葉他後顧之憂。」

    「有戴宗先生相助,自是再好不過!」向清風的信心驟然被填滿,卻一蹙眉,「可是……林阡已經隱居,需要趕盡殺絕?」

    「你先前回報,說林阡來到黔西並非為了隱居。」戴宗一怔。

    「那時林阡的確不是隱居,可是……魔城一戰,已經教任何人都看清楚了。鳳簫吟那女子,真就是禍水命。」向清風臉上不無忿恨。

    「總而言之,靜觀其變。對了,百里少主可好?聽陳安說,你一直將他禁錮在身邊。」戴宗提及百里飄雲。

    「戴宗先生放心,百里飄雲被囚在很隱秘之處。除我之外,無人知曉。」

    「便看著澤葉一個,如何打敗百里笙、宋恆、路政三個。」戴宗有把握地一笑。

    此夜無月,星河璀璨。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41
第443章 陰差陽錯

    「邪後,你的稱呼,是不是該改一改?」繼敲詐寧孝容、勞煩諸葛其誰之後,吟兒又一次把魔爪伸向了林美材,如意小算盤打得這麼響,感覺她才該是魔王。

    林美材本是抱刀站在一側看她和青龍搬運木芙蓉的,一聽這話,蹙起眉頭:「為何?」

    吟兒指著剛巧跟林美材並排而立的林阡:「他是魔王,你是邪後,聽起來,好像你們倆是一對。」吟兒說罷,林阡和青龍都忍不住笑。

    「那又如何,我不介意。」林美材一本正經,面色依舊。

    「魔王、邪後都是必須存在,若擅自改於理不合。」青龍解釋說。於理不合?魔門的怪理啊。

    「話說回來,我是魔王,吟兒該叫什麼好呢?」林阡托腮沉思,忽然一笑:「不如叫混沌吧?」

    「混沌?」吟兒一怔,琢磨,「餛飩?」

    「慕大有貔貅,慕二有蝙蝠,慕三有閃電貂,邪後有青龍,慧如有五毒,諸葛有驢……我應該也有個守護神、召喚獸。」阡笑著說。

    吟兒回過神來,怒:「好啊你,竟戲謔我是獸。」

    「未嘗不好,就這麼定了,青龍,你有夥伴了,魔門新添一隻神獸。」林美材點頭。

    「唉!千萬別!我才不要這鬼名字!」吟兒趕緊跳起來。

    「為何不要?你和這名字很般配,你本身就很像混沌。」阡微笑,存心作弄她,誰叫她成天貪魔門的便宜。

    「它做過什麼事?怎麼像我了?」吟兒饒有興致。

    「混沌這只神獸,只跟隨惡人,卻牴觸善人。跟你還不相似?」阡嘴角一絲笑。

    「哦。那我還真的只跟隨你這惡人。」吟兒溫柔挽住他的臂,驀地就變了臉色,對著他暴打一氣,青龍大驚無法相攔,林美材在旁連連搖頭沒想要救。

    正自嬉笑打鬧,忽見一小魔匆匆趕來,上氣不接下氣:「魔王,邪後,有一幫人……」話音未落,竹林那邊守衛已經殘破,來人氣勢洶洶卻無疑拼盡全力,攻上山來就沒想過要後路。

    那般決絕,還不是為了他?吟兒嘆了口氣,昨日夕陽下,軒轅九燁的笛聲,依稀拉開了人心回歸的序幕。

    「不必阻礙,讓他們過來。」阡下令。

    由遠及近,僅十餘人,個個全副武裝卻人人滿身是傷,赴湯蹈火,義無反顧。

    何以盟軍、竟成死士……

    「主公!」「盟王!」在見到他的第一刻,這些人臉上的陰霾和憤怒一掃而光,全然換作欣喜若狂。

    「天驕知道你們這麼做嗎。」阡見他們無人點頭,深知這些人一定是自行組合,肅然問,「可知這樣一來,必定是一條不歸之路?」

    「無人不知這是一條不歸之路,但我們更加明白,與其顧忌魔門而令局面僵持,不如拋開生死以求事態轉圜。勝南,我們之間,實在有太多誤會需要解釋,不該再耽誤片刻分毫。」

    聽到「勝南」這熟悉的稱謂,阡吟皆是一震,循聲看去,原來這群人並不全是尋常兵將。還有一個人,同樣為了見他,把生死置之度外——這群人,是他糾集統領的,難怪如此強悍!論領導力,世間又有誰能勝過這位小秦淮的總舵主,李君前!?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來人,送客!」吟兒心中諸多反感,魔城一戰歷歷在目。當日李君前假扮林阡,徹底欺騙也傷害了她,何況先前興師問罪,也是李君前把一切歸咎給了禍水命。在吟兒心裡,李君前是為虎作倀,當然不能原諒。

    「且慢。」阡說,「既有誤會,就該澄清。能助你放下過往,林阡何樂而不為。」說罷轉身往木屋,「你隨我來。」

    「哼,你願聽他解釋,我可不願見他一刻!」吟兒冷若冰霜,側身給李君前讓道。

    「只盼你說完之後立即離開,莫要再有下次侵犯。」林美材道。

    李君前正要隨阡而去,忽然青龍上得前來,竟似要強奪他軟鞭,君前不禁一驚,本能觸鞭退後一步:「你待如何?」

    「職責所在,李幫主得罪。見我魔門主上,必當解下兵器,無論出於禮節,還是避免加害。」青龍說罷,李君前一驚更甚:「你……你……你說什麼……」

    「覲見我魔王殿下,帶著武器,成何體統?」林美材語帶傲慢。

    「勝南,你……他們,叫你什麼?!」李君前難以置信,驚異盯著林阡,「何為他魔門主上?!誰是他魔王殿下!?」

    「林阡他,正是我魔門前段日子,擁立的新君。」林美材續道。

    李君前腳步如深陷泥潭,繼續看林阡:「魔王?什麼魔王!?他們趁你落難,脅迫你嗎?!還是你自暴自棄,負氣才答應?!」

    說話間,唯有任憑青龍卸下他兵器,李君前一動不動,眼中儘是無法理解的淚:「難怪,難怪他們守衛如此森嚴……原來不是為了阻撓我們,而是為了保護你……可是你……你究竟……」

    李君前一邊說,阡一邊前行,置若罔聞,冷酷決絕。目送他二人走進木屋,盟軍和魔門一干人等,全都守候屋外。

    待進了木屋坐下,阡才開口:「什麼誤會,說吧。」

    「這個誤會,是因鳳簫吟而起。好在你願聽我陳述,她拒絕聽也罷。」君前嘆了口氣,坐在他對面。數日之前,同樣的木屋內,是他把禍水命三個字說了出來,也是時候向阡解釋,自己為什麼那麼說了。

    「因吟兒而起……」阡眉一蹙,思維尚停留在吟兒的身世上。

    「跟隨天驕來到黔西,我真正是情非得已。當時聯盟剛剛大敗金軍不久,人人意氣風發,乍一聽聞你堅持隱居不肯回來,說實話,不忐忑不多心那不可能,任何人都一定會在心中疑上三分,一時想不通的大有人在。那種情形下天驕提議要興師問罪,盟軍幾乎即刻一呼百應……如果我是天驕,為了將你激將回頭,帶來黔西的兵馬一定都是反對你的人,而信任你的死忠,則必定要留守川東……我實在沒有辦法,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孤立無援。於是我只能逆心而行,混入其中……幸好,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表現出對你有絕對的相信。」君前說時,阡表情忽然凝固,他顯然聽出,君前是潛伏在反對派裡的信任派啊,事先他竟然沒有察覺!

    「來黔西的路上,因為海被天驕發現而同化,我就更加必須掩藏好自己的立場,所以,沒有與你見過一次面,道過一次真相。我以為你一定能夠明白,我始終站在你這一邊。只可惜,興師問罪從一開始,你就對我有敵意。我不能說,也無法暗示,只能繼續演戲。」君前嘆了口氣,「興師問罪的起源在於隱居,而當時,眾人也都絕望於你真的隱居,天驕指責你已經蛻變,你自己沒有合理的解釋,我思來想去,只能暫時將責任往鳳簫吟的身上推,希冀這樣可以替你緩解危機。可是……沒想到這個『禍水命』,竟促成了又一場意外……」

    一時之間,阡不知是替自己感謝李君前好,還是該替吟兒指責李君前。君前顯然和青龍一樣,好心辦了壞事,原以為這樣緩解了危機,沒想到不僅撞在了天驕的氣頭上,更點燃了意外的導火索。

    「魔城之中,為何又要假扮我,欺騙吟兒,還幾乎殺了她?」阡知吟兒耿耿於懷的是這一點,代她問他。

    「那夜天驕與雲藍前輩不知做了如何部署,只說天驕要將你調虎離山,而雲藍前輩會把鳳簫吟誘出黔靈峰,還說,一旦鳳簫吟與雲藍前輩分開,如何處置她就聽憑盟軍。反對的人馬里,當時要殺她的有很多,可笑的是,大多數都是不認得她,一部分又只是要把你請回去。」李君前苦笑,「既然『禍水命』是我提出的,她的性命,理當由我負責,我惟能盡一切可能,把她抓到我的手上。若硬碰,自然不是好方法,所以我只能想出這樣的計策——扮成你的模樣。果然,這樣做,抓住她不費吹灰之力。」

    「然而你卻將吟兒誘入熔窟,伺機殺害。」阡冷冷地。

    「不,我裝成你的模樣,只是想把她安全送回黔靈峰,也藉機從她口中套出,你們二人到底是否隱居、你到底有何隱衷。」君前搖頭,「卻真是陰錯陽差,沿途為了專心偽裝,我沒有注意方向,竟走反了路,走到了魔城裡……熔窟的出現,我真正沒能料想,當時我心中尚在走神,忽然被鳳簫吟一推,才知前方是熔窟……她為了救我,手臂也被燒傷,其實只是一場意外。唉,可惜她因此認定我想殺她,不僅如此,後來出現在她眼中的每一個人,無論好心壞意,她都覺得他們是要來殺了她……」

    阡一愣,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什麼?」

    「熔窟不遠,就有盟軍駐紮。我心想,既然如此,不如臨時更改我的計畫,將這場意外用最便捷的方法終結。」李君前說,「於是我將錯就錯,帶著她走上了那座高塔——只為上塔之後,立即對她提出分手,也居高臨下一句話就向所有人宣告,我與她並非情人,並非愛侶。」

    阡蹙眉:「你竟然……想到這麼做……」他完全把君前想岔了,他原本還以為,這是君前為殺吟兒用的一招上屋抽梯,其實,君前是為救吟兒用了一招居高臨下啊!

    君前點頭:「禍水命之說盛行,總是人言可畏,最好的解決方法,不就是當眾承認分手?反正我當時喬裝成你,一想到索性就實行了,我想,不管有多殘忍多不能接受,事後再同她解釋清楚,所有矛盾就都銷匿於無形。哪想到,偏偏我一句話還沒說出口,你就到了場……鳳簫吟太衝動,一句解釋都不肯聽,立刻就罵我說我怎麼忍心殺她,緊接著很多兵將沖上塔來,鳳簫吟見一個就要打一個,原先不想殺她的,都被她羞辱得不得不殺她。」

    「然而當時,又有多少人不真心想殺她呢……」阡苦笑。

    「為什麼要殺她?」君前反問。

    阡不禁一怔。

    「雖然當時的確有不認識她的人被煽動要殺她。可是駐紮在魔城之中的兵馬,絕大多數是柳五津、海、厲風行的麾下,與你二人交情最深,也深知她做盟主實至名歸,試問有什麼動機要殺她?」

    阡驀地一驚:「這麼說來……你們並未想過殺她!?」可是,既然盟軍已經知道了吟兒身世,為什麼不殺了她!?

    除非,除非他們不知道!阡的心,宛若被什麼一敲,反覆腦海的,一直都是李君前的這句話——「試問有什麼動機要殺她?」

    「事實上,那天發生的一切,我們回想起來,也覺得很多地方一頭霧水,譬如,為什麼你一來就強說我們殺鳳簫吟,為什麼天驕也是一到場就說事情已經結束了,為什麼天驕會那麼在乎『禍水命』,天驕不該是那麼膚淺的人……」李君前的話,完完全全證明了他真的不知道!

    此時再把吟兒的話一聯繫,林阡醍醐灌頂——「那是!我父母一定都是武功高手,所以我才這般的天資聰穎。」「鳳簫吟啊鳳簫吟,你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為何草莽命、小姐身子呢!」恐怕就連吟兒自己,也確實不知道她的身世!

    是啊,怪他林阡糊塗了,隱逸山莊裡君前就對他誠摯地講過:「你為人如何,真正瞭解你的人都清楚。」

    不是所有支持他的人都像楊致誠一樣,每個字每句話都效忠於他的。君前雖然從未在人前支持過他、更還幫倒忙使得事態惡化,卻哪一個想法不是為了他!

    君前是誰,君前是相識兩年來,一直與他林阡肝膽相照、風雨同路的那個人啊。為什麼他竟忘記了……

    而且他忽略了更嚴重的一點,就是就算吟兒是金國公主的身世揭穿了,旁人要殺了吟兒,君前都不可能殺吟兒——因為君前自己,不就曾經愛上過一個金國公主!?

    一下子事態就全清晰了——

    那夜奉了天驕之令的雲藍,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阻礙,所以不曾向吟兒道出身世之謎,也沒能夠狠心向盟軍公開,冥冥之中,又像天定的一樣,吟兒也一直沒有得知這個真相。阡剛到狡兔之窟時,曾對吟兒說,「知道嗎吟兒,適才我到塔底的時候,心中最怕的情景不是盟軍敵對我,而是你對我說你不配留在我身邊……」當時阡差點就說出了「不配」在哪裡,可是卻被吟兒打斷了,對,是天注定被打斷的……

    再後來,為了避免吟兒負罪感太重,阡就再也沒有說過,自己是為了她才決絕,而從另一個角度看,又正巧從未跟她說過她是金國公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41
第444章 俗世糾纏

    直到真相大白,方知陰差陽錯——

    吟兒,其實是我連累了你啊。

    那魔城一戰,原本可以單憑我一句話就結束爭端,不可能有任何無謂的犧牲。

    而我,卻選擇了殘忍……

    「吟兒,為什麼同意隨我隱居?即使現實證明,我的決定可能錯了,甚至可能罪大惡極……」君前離開後,阡不得不問吟兒。

    既然吟兒沒有像他想的那樣是被身世壓垮的,也並不是自覺要和自己去隱居的,那吟兒就是真的不識好歹一意孤行了一回。一向臉皮很薄的吟兒,到底是被什麼力量驅使,選擇辜負了她最愛的聯盟走上反叛?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正是因為自己拚死堅持,吟兒才排除萬難步步緊隨……

    果然他聽見她說:「不管現實發展如何,我相信勝南許下的明天。」一切,就因為她愛這個人,她相信他的選擇。

    傻丫頭,想法總是這麼簡單。

    「就像你跳崖自盡了,我當然要跟著跳下去,因為你在下面。無論活著死了,你都在下面。」吟兒微笑著,亂作比方。阡聽了卻動容。

    「吟兒,君前他說,那夜在魔城裡,大家不是要殺了你。都是一場誤會……全部都是誤會……我不該那麼衝動,區區一個禍水命,難道抵得過我們所有人的交情……」阡眉間儘是憂慮和愧疚。

    吟兒一怔,隨他一起坐在窗邊:「是嗎?」是嗎?阡大概不知道,狡兔之窟他昏迷的那段時間裡,辜聽桐曾真的為了禍水命要殺她。

    「是我的失誤,害了一整個盟軍。」阡嘆了口氣,「如今戰敗於魔門,金北也來了……」

    「不是說,無官一身輕的嗎?原來勝南還是個凡夫俗子哦?」吟兒一愣,輕笑,「約好了一起自殺的,別把我一人丟下懸崖了自己爬上去。」

    阡搖頭:「我並沒有答應君前跟他回去。該澄清的他都已經澄清,下山之後他也應該問心無愧了,現在我的隱居,就不是他的錯,而全錯在我。」

    吟兒一怔,阡微微一笑,看向窗外陰霾的天,輕嘆:「既然做錯了,索性讓它錯到底。」

    「這麼說,勝南是覺得自己做錯了?那……為什麼知錯不改還要錯到底?」吟兒斂了笑容,不解。

    「吟兒,就算是那萬雲鬥法,都看得出人性醜惡。從四面八方趕來的雲就像割據的群雄,為了擠進濃雲井去,可以結黨營私,自成派系,可以轉換立場,說散就散,也可能散了是為了排斥異己之後更好地凝聚。現在看抗金聯盟,不就和蘇家、魏家、寒家一樣,都是二十三招裡的某一招嗎。」

    「唉,黨派之爭……」吟兒嘆息。

    阡握住吟兒的手:「吟兒,成天活在勾心鬥角裡,我也許是真的累了。像現在這樣,我很開心……」

    吟兒嗯了一聲,微笑點頭:「那就任他們鬥去,我們過我們的日子。」

    入夜後閒來無事,吟兒又把棋盤翻出來,較量之前,詭秘一笑:「我偏不信,有生之年不能把你教會。為師今夜就開始好好指導你。」

    「我棋藝真的有那麼差勁?」阡笑著問,「對了,我記得有天晚上還連續贏了你六次。」

    「傻瓜,那是我故意讓你。我還說等你回來告訴你。後來不知為何都忘了……」吟兒想了想,沒想到那天后來發生的事。

    「我不信。」阡笑而搖頭。

    「由不得你不信,你下棋下到一定境界,總是會走相似的幾步自盡。」吟兒為了證明實力,立即把棋子在他面前黑黑白白地堆出來,「吶,你瞧,遇到相似的情況,你總是會這麼走……」

    阡驀地一震,似乎想起了事情的某個關鍵。

    「當時聯盟剛剛大敗金軍不久,人人意氣風發,乍一聽聞你堅持隱居不肯回來,說實話,不忐忑不多心那不可能。」今天君前提起的這句話,聽似隨意無關緊要,卻把一個疑問舊事重提——

    到底是誰說他堅持隱居不肯回來?

    和君前一樣的說法,致誠見到他的第一刻也問「為什麼聯盟打勝了,主公還不肯回去?」

    興師問罪的根源,的的確確是隱居,但不是六月不歡而散一走了之的「可能隱居」,而是七月聯盟大敗金軍之際的「堅持隱居」。前者帶給盟軍猜測和疑慮,但盟軍在陳旭「雖走還留」的約束下選擇了包容,而後者,才帶給了盟軍忐忑和多心,是興師問罪的起因!

    但阡與海上升明月會面時,明明說過「聯盟大捷即刻歸來」,從未揚言「堅持隱居不肯回去」!

    是誰、存著怎樣的居心,刻意把話說反了?

    先前,致誠和吟兒有過猜測,說會不會是天驕利用海上升明月對盟軍封鎖了消息。

    但為什麼,那夜只有他和天驕兩個人在黔靈峰交涉時,天驕也說:「只要你不像傳言那般執意隱居,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若是天驕封鎖消息,天驕怎會也不知情?!

    除非……消息在中途就被封鎖……

    吟兒看他面色有異,不禁一怔,在他面前招了招手,他宛若中邪一般,一動不動。

    「為什麼……」阡說完這句,忽然站起身,「難道說,是內奸……」

    「什麼?」吟兒隨之起身。

    「無論是天驕、致誠,還是君前、清風,所有人,都說在盟軍大敗金軍的時候我們還堅持隱居。然而,當時天驕派來找我的『海上升明月』,不是清清楚楚我是剛到黔西嗎?為何傳回川東的消息是我堅持隱居?」

    「不是確定了,是天驕封鎖消息嗎?」吟兒一愣,「是天驕,為了興師問罪,製造了假的消息……」

    「不,天驕見我時,也口口聲聲說我在隱居。問題不在他。」阡攥緊了拳,問題一定出在「海上升明月」!

    「對天驕,需要那麼相信嗎?」吟兒冷笑,對天驕存有偏見。

    阡回頭看了那盤棋,確定地說:「海上升明月,有人暴露了……」吟兒不知這盤棋是怎麼提醒了他,但他從前也是海上升明月的一員,必然瞭解危機來襲時的徵兆。

    「竟由著小人亂了大局!」阡一掌拍案,懊悔不已。記憶瞬間全然連貫,聯盟恐怕近期有大難!

    吟兒沉默看著他,既感慨,也開心。感慨的是,她終於不能將他留下;開心的是,他根本不是因為累不回聯盟。

    嘴硬心軟,口是心非。吟兒一笑,在心中責他:其實勝南,時時刻刻都在想著聯盟啊……

    深夜,黔靈峰下了場小霧,她打著傘上山找到他時,發現他正佇立風口沉思,沒有發現她的到來。

    在高聳入雲的巔峰望著寥落微星的夜空,怎可能不感到迷惘。吟兒知道,那是來自俗世的糾纏。

    世界於身邊動盪不安,試問他如何獨善其身。

    林阡是林阡,較之林美材,終究少了豁達和灑脫。

    像他這樣背負了許多責任的人,如何才能灑脫?當強敵一直環伺,聯盟又以他為精神寄託……

    可是吟兒不懂,為什麼阡明明很想回去,卻不決斷。即使如今,聯盟可能真的小人當道。即使如今,聯盟很多人都在求他回去。

    阡心頭,顯然還有一些事牽絆著,到底是什麼,值得他如此矛盾……

    聯盟越一盤散沙,他就越該回去不是嗎。所以,什麼黨派之爭,什麼人性醜惡,根本不是理由。

    禍水命現在也證實是場誤會,不足以左右大局。

    在川東的那些爭執,更是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吟兒鬼使神差地,忽然又想到徐轅:會不會,還是徐轅從中作梗、百般阻撓?

    不錯,一定是徐轅,能阻礙勝南與聯盟和解的,除了天驕,誰人有那個能力!

    吟兒當然忘記,除了天驕之外,還有她。

    若然選擇與聯盟和解,他怎能不為她考慮……

    那夜,吟兒沒有告訴阡自己曾經去過峰頂找他,卻為了替他分擔憂愁,私自決定為他除去天驕!

    蓄謀,用不著多久。

    你徐轅有郭子建辜聽桐死忠,我鳳簫吟不可能一個都沒有。

    「勝南,我不會讓你我的聯盟,無端旁落他人之手。若你有把柄被他抓牢,則我為你將他消除!」

    吟兒站立的位置,多日以前,天驕也曾在同樣的地方說過:「若鳳簫吟難制,誓以死清林阡側!」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41
第445章 行差踏錯

    天命難違的湊巧。

    吟兒萬萬沒有料到,就在她決定找到死忠反擊天驕之際,盟軍也與此同時恰巧形成了想要對抗天驕的一派。

    一大派。

    從范遇和金陵覺得天驕不對勁伊始,到柳五津認為天驕行事諸多可疑,再到魔城之戰天驕趕盡殺絕致使更多人有了猜忌,最終鳳簫吟捅破了這層紙憤然指他謀逆……針對天驕的敵意積沙成塔,對峙亦真正可謂水到渠成!

    抗金聯盟為什麼會在戰敗於魔門之後有撤離之象?並不是阡和吟兒以為的那樣拋棄了他們無情離去啊!徐轅哪裡不知道那個關鍵時期根本就不能離開魔門否則一定與林阡疏離?可是威信一旦降低,後果難以預計——太多比林家軍本身還要強大的盟軍勢力,要撤便撤說走就走,縱然他是天驕也根本無法整合!

    七月二十夜,阡吟被打下斷崖失蹤之後……

    誰能料,柳五津竟公然宣佈與天驕為敵,毅然率眾離開斷崖!

    其後,厲風行、向清風等人陸續表明立場,反對天驕興師問罪、趕盡殺絕之舉。

    與此同時,寧孝容糾集兵馬追捕辜聽桐到此。

    不久魔門六梟為見魔王趕到斷崖,一言不合立即動武。

    大戰在所難免,形勢雪上加霜……

    最後,和天驕繼續留在桃源村駐紮的,只剩雲藍、辜聽桐、郭子建及幾個簡單的中立派系。這就是諸葛其誰所說,盟軍有「撤離之象」……

    吟兒從司馬黛藍的口中瞭解到盟軍十日以來的動靜之時,擔憂的同時不免有洩憤的快感:「徐轅,你也總算嘗到了被人歸罪的滋味!」

    司馬黛藍,當然是吟兒率先想到的死忠。但當吟兒喜不自禁地決定先用她的兵馬做本、然後往外擴大繼續招兵買馬的時候,意想不到司馬黛藍竟然搖頭不肯答應。

    「為什麼?」吟兒瞪大眼睛,本來形勢大好,為何第一步都邁不出去。

    「因為初到黔西之時,盟王就對楊致誠將軍吩咐,叫楊將軍和我一起,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一定要袖手旁觀,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公然與反對派作對。」司馬黛藍說。

    「死板!」吟兒怒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是興師問罪,勝南不忍一個軍隊裡有兩種聲音。」

    黛藍搖頭:「如今,盟王想必更不能忍一個軍隊兩派開戰吧。」

    「你以為我想開戰?再不戰,盟軍就會因為徐轅這個小人毀了。你難道沒看見,我和勝南被逼到了絕路?」

    「盟王一刻沒有親自下令,我淮南十五大幫都堅決按兵不動。」司馬黛藍說。

    「到底誰是你師父?!」吟兒又怒又哭笑不得,「怎麼你聽他,不聽我?!」

    「縱然是你,也不能逆了盟王的命令。你還是請回吧,安穩點別給他生亂。」司馬黛藍不客氣地說。

    「喂!你這丫頭!你看我像生亂的嗎。」吟兒鬱悶,連連罵她,「愚忠!」

    ——吟兒在這天清晨,趁著阡與林美材有事離開,在青龍的陪同下與司馬黛藍在魔門外相見,原本想一擊即中馬到成功,料不到身為自己徒弟的司馬黛藍竟然動不得。而動不得的原因,竟還是因為林阡下令……

    吟兒就在這種無限懊惱和沮喪下往回走,連黛藍都不聽從她,她想不出來沒有阡親自出馬她還剩幾個死忠。走著走著就抓狂,按住青龍雙肩怨懟:「我做人,就真的這麼失敗嗎!」

    乖巧的青龍搖頭說:「應當是王的威懾太強吧。司馬幫主正好被王的命令控制著。」沉思片刻,說:「不是還有別人嗎?別人可沒有接過這道命令啊。我看得出,狡兔之窟裡的那個將軍,很是關心你,也許可以一用。」

    「哪個將軍?」吟兒一愣,辜聽桐?郭子建?還是……海?吟兒心一寒,以前吟兒最愛海將軍了,可是現在海就像心頭的一根刺,比任何人都不舒服:「少提他了,他那個兩面三刀的,現在一定明哲保身。」轉身想走,正好看見不遠處柳五津的軍營,嘆了口氣:「唉,無良馬賊那些人,雖然已經公開與天驕為敵了,卻也一定只聽勝南,不是我的死忠……」

    「那麼,混沌,你……」

    「呀!你怎麼叫我混沌!」吟兒大怒。悲哀地發現為什麼青龍現在老跟她在一塊,物以類聚他們倆都是神獸級的了。

    「嗯……那你好好想想,決裂的那一天,到底有沒有誰,寧願針對王都沒有針對你的,那他就是你的死忠了,可以不聽王的號令而直接受命於你。」青龍建議。

    「寧願針對勝南,都沒有針對我……」吟兒蹙眉想了良久,忽然想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一個激靈跳起來:「有……」

    吟兒大有柳暗花明之感,覺得有些事情無論怎麼勉強都不成,而有些好事卻要來便來——

    「我看不是她鳳簫吟紅顏禍水,根本是你林阡癲狂好戰!」這句話喊得那麼大聲,儘管當時吟兒在塔頂,都聽得一清二楚。當時聽了難受,現在卻覺得心一暖:「天哥?!」

    是,那夜從頭到尾,厲風行都沒有針對過她鳳簫吟一句!回想起來,在桃源村的村口,厲風行攔下她的時候,為了不傷害她從未出過風電之掌,最後抓獲了她也只不過是奪去了她的惜音劍點了她的穴道,甚至吟兒在據理力爭的時候,厲風行還曾經動容過。而且,最後的斷崖之戰,吟兒一人單挑七大高手之際,儘管是內力真氣的混戰很難分清楚誰是誰,吟兒卻知道厲風行的手是握在了她的劍身上……

    趁著混亂,厲風行真的是在救她。當時吟兒以為厲風行錯手,現在卻忽然醍醐灌頂。

    「青龍,你能變馬嗎,把他馱過來也行?」吟兒提出無理要求。吟兒和黛藍尚有點蒼山暗號,但南方義士團沒有獨立的暗號,只能用盟軍中很多人都看得出的記號。吟兒又不想大張旗鼓去見厲風行,只能躲在暗處等他來見。

    「不能變馬。」青龍肅然搖頭,一下子粉碎了吟兒的好計謀。

    最後吟兒只能喬裝打扮。

    「勞煩通傳厲幫主,五毒教派人求見。」吟兒看守衛的將士中好像有故人,趕緊遮遮掩掩。

    走入厲風行營帳,他正在案前讀信,眉間偶有喜色,吟兒想,應該是戰兒和陵兒好些了吧。現在身處川東的人啊,吟兒其實是多想回去看你們……

    一定要盡快回去,要回去就要剷除徐轅!吟兒攥緊拳心潮澎湃:為了大家,為了勝南,必當剷除奸佞!

    「兩位。」厲風行抬起頭來,輕聲相詢,「可是盟王遣你們下山?盟王他近來可好?」

    「既然天哥這麼關心他,為何那夜總是第一個上前來跟他打?」

    厲風行聽到她熟悉的聲音,先是一驚,即刻起身相迎:「怎麼是你?!」

    「又為什麼,你那麼快就轉換了立場,不打勝南改打徐轅了?」吟兒不客氣地不請自坐。

    「沒有『那麼快』,任何事情都有一個過程,只不過有些過程潛在得你看不見而已。想必你也知道,目前決意反天驕的人馬,已經遠遠不止我這一家。」厲風行搖頭,試圖平心靜氣地解釋,「其實六月以來,針對天驕的猜忌就一直沒有停過,可是向來只在暗處,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所以誰也不知道別人心裡原來也在懷疑,直到那夜以後……那夜你在魔城裡真是威風,把誰都不敢說的懷疑全都說了一通,再加上天驕他真的太冷血無情趕盡殺絕……所以當夜你們失蹤之後,柳大俠是第一個站出來支持你、反對他的人。」

    「他終於幹了件好事。」

    「接下來的場面你沒有看見,半個斷崖竟一呼百應……」

    吟兒瞥了他一眼:「這麼說來,你就一直見風使舵,看哪邊人多朝哪邊湊。」

    厲風行臉上寫滿了生氣,跟她面對面,哪還管得住脾氣:「小人之心!我是那樣的人嗎?!」

    「嗯,你從前的確不是,但近墨者黑,跟徐轅呆得久了靠得近了,難免不受影響!」吟兒賭氣說。

    「倒真是好心被狗吃了!若非跟徐轅靠最近,怎麼可以每次都最先得到你們的消息保護你們!?」厲風行氣道。

    「保護?」吟兒一怔。

    「真叫我失望,你和勝南竟都沒有看出,我是陵兒一早安插在反對派裡的奸細!」

    吟兒聞言一震:「我當然看不出,你向來都是第一個打勝南的人,什麼時候保護過他?」雖然嘴上硬,吟兒心裡卻已經相信了他。

    「知道為什麼我每次都要做挑戰勝南的第一個?」風行搖頭苦笑,「鳳簫吟我希望你明白,別人的刀劍上可以是致命的毒藥,我的風電之掌雖然威力無窮,可是沒有毒。」

    吟兒一怔,氣憤全然化為感動:「那……那下手也不該那麼沒分寸,可知勝南被你打得很重……」

    厲風行嘆了口氣:「如今他傷勢可痊癒了?」

    「雖然痊癒,可是,因為還有把柄在徐轅手裡,他一時半刻不能回來。」

    「把柄?」厲風行一愣,「什麼把柄?」

    吟兒搖頭:「也許,不能謂之把柄,而該說是人質。」

    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幾步,她依稀還記得,阡在走出空虛徑的時候無意提起的一句話:「宋賢說過,他和金北第三的那位,在電瀑的一路從頭鬥到尾……回頭聽的時候,彷彿還能聽見。」

    ——阡落難到命懸一線,心中竟還惦唸著宋賢!可想而知,目前正在川北休養的宋賢,就是徐轅握在手裡脅迫林阡的人質!

    當「禍水命」的陰霾散盡,阡和徐轅之間卻依舊存在矛盾,撥開重重迷霧往前追溯,吟兒能想到的惟有宋賢。

    「徐轅一開始抓在手裡要挾勝南的基本全都用完了,現在還剩宋賢一個,勝南不能像保護我一樣的去保護他,所以還在受制。」吟兒言之鑿鑿。

    「是啊……」厲風行沉思半晌,「只要一直不給勝南迴來的機會,徐轅的篡位奪權就都方便得多……而除去了勝南和宋賢兩個人,藍玉澤不就是他徐轅的了?」

    吟兒眼前一亮:「好一個徐轅,竟這般狼子野心!」

    「這就說得通了,為什麼天驕那麼多年都忠誠於林家,卻在此刻謀逆,竟是為了藍玉澤啊……」厲風行嘆了口氣。

    人都只會順著自己的思路把事情想通。而且,只會越想越通……

    當下厲風行將連日來魔村內外的局勢詳細對吟兒述說了一遍:

    「最初的反對派和信任派已經銷聲匿跡了,因為目前盟軍已經分成了新的兩派,一方可謂天驕派,捍衛著徐轅;一方可謂盟主派,更相信你。」

    「我明白,現在問題已經徹底跟勝南無關,而是我和徐轅的威信之戰,有我沒他,有他沒我。」吟兒冷笑,「天哥你站在我這邊的不是嗎。立即以我的名義,把大家都召集過來吧。」

    「你要幹什麼?」厲風行一愣。

    「要想勝南早日回來,這一戰,遲早是要打的。」吟兒冷冷地,「不僅要打,而且要速戰速決,打他個措手不及。」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42
第446章 兵戎相見

    十天,吟兒一直都在心底懷念,懷念那站在人群中間發號施令指揮若定的日日夜夜,或率領千軍萬馬身先士卒的時時刻刻;很懷念,她曾和所有鬚眉爭奪過的榮耀,和天下豪傑共享過的輝煌,和戰友、和麾下、甚至和敵人的情誼;還懷念那時候,每一場戰役都站在她身側的阡,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凡經行處,莫有不歸降者。

    懷念的同時強制自己要忘,遺失的邊緣卻又被拉了回來。

    原來很多事情要消失了才知道它曾經真的存在……

    被遺忘的那段時光,有吟兒有生以來最開心,最充實,最無憾的際遇。就算首當其衝,就算傷痕纍纍,就算生死難料。

    開心,充實,無憾,因為理想和現實融合在了一起。奠基之役,拓荒之戰,燃遍戰火,掃盡天下。

    路就在不停地延伸著,一戰又一戰告捷了,簇擁在他和她四面的兵馬,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凝聚,經風雨,歷榮辱,肝膽相照,生死與共,是他和她引以為榮的功業,同時也是值得回味的人生。

    終於又回來了,雖然此刻享有眾望所歸一片「盟主」聲的,暫且只有她一個人……

    這一刻,她更加確定,縱然要她拼盡全力,也要把聯盟恢復到以前那樣,完整無缺地交還到林阡的手上!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沙場秋點兵。

    被召集到厲風行軍營的兵馬,囊括各家足足有十幾路之多。戎容壯觀且斗志昂揚,難以容納卻還在擴張!

    「不站在盟軍對立面上一次,都沒發現他們已經不再是幫派教會,而已經是各路軍隊了。」吟兒心中默嘆,而值得慶幸的是,此刻眼前,沒有敵人——盟軍戰衣鐵甲,整裝待發,熱血男兒,個個器宇軒昂,橫刀立馬,頂風揚鞭,劍指狂沙,哪個不忠心為她!

    「願為盟主戰天驕!」人人眼中飽含熱淚,她看見盟軍臉上的喜悅與忠誠,她知道她的回頭就預示著林阡的歸來不遠。

    眼前所有忠肝義膽、壯懷激烈的英雄們,你們與我一樣,都是林阡的戰士!既是他的戰士,怎能等著別人殺!?

    徐轅,且看你我最後,是誰鎩羽而歸、黯然離場!

    此刻鳳簫吟面容中蕩漾著的傲氣和殺氣,竟令柳五津、厲風行等人看見了,也莫敢不從!

    柳五津不禁長嘆了一聲,嘆他縱橫江湖十餘載也未曾想到,今時今日,竟有一女子,能與天驕徐轅爭鋒——

    雖然在場眾家人馬都是決意反天驕的,但若無她召集,恐怕還是一盤散沙,此時此刻卻空前團結,為她而一掃先前分裂割據之景象。即使林阡並不在場,這許多連天驕都無法掌控的幫派勢力,也能如此和衷共濟。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們不聽徐轅,卻聽她!

    多年來天驕徐轅在南宋江湖,何時不是眾望所歸,誰人不為心服口服?哪想到他的無上威嚴,竟輕而易舉,被盟主以膽量粉碎……

    是啊,其實他們這些人,從來就沒有信服過她是什麼禍水命,跟隨天驕到黔西興師問罪,只想對於林阡的隱居問個究竟而已,找不到原因就只能順著李君前的引導而歸咎於她,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只因當時,他們對天驕徐轅,和對林阡一樣,同等不敢懷疑。就像是一個規定,天驕徐轅疑不得。然而就是盟主在魔城城門前的一句懷疑天驕謀逆,就這一句話,硬生生拆了天驕二十多年的威信!

    更相信她、追隨她,還因為她臨難之際,傲然質問盟軍「都說我是禍水命,試問這裡又有幾個人,真正為林阡打過魔門之戰?!」僅此一句,天驕失去的人心,一下子全都為她佔據。

    出戰之前,厲風行就講:「真正打過魔門之戰的是我們,豈能由沒有功勞的人殺功臣?」

    一語無意道破,這一戰,如此之快,箭在弦上,戰之根本,確然在於:天驕和盟主死磕,林家軍與盟軍硬碰……

    有很多人不懂這個道理,卻有很多人懂這個道理也打。

    魔門外厲風行、柳五津、向清風,都曾統領盟軍征伐。

    桃源村郭子建、辜聽桐、雲藍,多年都是林家軍領袖。

    勢均力敵。當中也不乏各懷鬼胎。

    除去中立的司馬黛藍、海、李君前。黔西盟軍,徹底分裂。

    怕是連雲藍都不曾料想,當初她最怕見到的兩軍對壘,竟並非因為眾人對林阡的態度不一而出現,反而即將因為都效忠林阡才打響……

    爆發於斷崖前後的內戰,只用了幾個時辰的籌謀和佈局、調兵和遣將、行軍和突襲。

    身經百戰如郭子建、辜聽桐,卻並無措手不及,為捍衛天驕,亦不遺餘力,衝鋒陷陣。

    當銳不可當遇見固若金湯,注定了這一戰的持久實難料想,變數更此起彼伏。

    又有什麼可怕?兵戎相見,不過就是一段出死入生的時間。

    糾結於天驕和盟主之間的矛盾,終於因彼此而激化,先以斷崖為陣地,後劃桃源村為界,戰線你來我往,氣焰此消彼長。難勝難敗。

    分不清遍佈天際的,是朝雲,還是晚霞。

    暗紅色,一直都是暗紅色,六七個時辰,彷彿都只過了一瞬。

    是誰的殺氣熏染,是誰的鮮血浸透。

     

    離開小木屋不遠,林阡站在崖邊,看足下烽火亙野。

    到處是鐵騎彪悍,甲冑雪亮。時而整齊,時而凌亂。

    卻看不清,究竟是誰的攻劈開了誰的守。

    自是天穹也沉默。

    青龍獨自回到黔靈峰,帶給了眾魔人這突然一戰的前因後果,也告知林阡這起大亂的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正是吟兒:「她不肯回來,還說小人一日不除,她一日不離聯盟……」

    沒有徵兆,吟兒一聲不吭就離去、恢復為盟軍精神領袖、並重新當上殺伐決斷的主帥,一切發生在半日之內,快到不可思議……

    如此一來,像不像一個金國公主,毀完林阡毀天驕,不亂南宋不罷休?阡明白,若這一戰任由著吟兒打下去,她本來無辜都成了有罪。

    「想不到,我們的部署還沒來得及驅除外虜,她就把又一群外人引了進來。」林美材嘆了口氣,走到阡的身邊。連日來,阡都和她在籌謀著如何將徐轅等人請出斷崖範疇、還魔門一個清靜,哪裡料想,吟兒先發制人,選擇了另一個方式,竟要搶先來「剿滅」徐轅……

    吟兒當時都不能發現,她的自作主張突然行動,徹底對盟軍不利,亦更加對魔門不敬——內戰,令魔門六梟心有餘悸談之色變的內戰,就在今日由他們所謂的外虜在他們家門口重現,謂之「不敬」,已是寬容……

    「抱歉,浪費了邪後你連日來的諸多苦心。」阡轉過頭來,輕聲對面帶不悅的林美材說。

    林美材一愣,恢復了面色搖頭:「那也是她的錯,錯不在你。」

    「她的錯,便就是我的錯。」阡回看了戰場一眼。

    手不經意間碰觸到破銅爛鐵,卻努力克制著內心的戰念:「傳令下去,一炷香對我報一次戰況。」

    不錯,他如今不能親赴戰場,既因他身邊全是魔人環繞,又不知他的出現會帶給哪一方更強烈的鬥志……何況,他該消除的,不光是這一戰,還有這一戰的惡果…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42
第447章 覆水能收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戰事終於不再僵持,卻難知是誰在被誰包圍。

    天空被震得褪去顏色,廝殺聲響徹心扉。

    「他們……竟好像用我五行陣和八卦陣打了起來。」諸葛其誰痛心疾首。

    說話時,有最新的戰況傳回:「郭子建辜聽桐暫落下風,厲風行柳五津乘勝追擊。」

    「果然,厲害的是吟兒……」阡嘆了口氣,不知是喜是憂。

    「近處的沈家寨寨眾,得知抗金聯盟兩派開戰,似是也在調兵遣將。但一時不知他們會幫哪一邊。」探子繼續回報。

    「又一群外人……」青龍眉揪緊了,仰頭看阡。

    「沈家寨也有兩派勢力,萬不可把內亂傳到他們中去。」阡輕蹙眉,「諸葛軍師,沈家寨就由你攔在魔門之外了。」諸葛點頭,領命而退。

    「那麼桃源村那邊,是由魔王親自出面平息,還是也靠魔軍出兵平定?」林美材問。

    「都不必。」阡面對著如此形勢,依舊泰然自若,端的從容大氣,「只需在適當的時間,見適當的人便可。」

    青龍見他轉身,喜道:「王的心頭,原來已有平戎之策?」

    「你想見哪些人?我將他們一個一個捉來!」林美材立即動身狀。

    阡一笑搖頭:「第一個人,我親自去見!」

    他第一個見的人,與參戰雙方都無關,而是袖手亂局的李君前。

    作為中立勢力裡最出色的精銳,小秦淮大半人馬都是駐紮在了黔靈峰西南,一出山便能得見。

    「不瞞你說,柳五津柳大俠適才還遣人來問我的意向,目前尚在等候答覆。」李君前簡單與他論了形勢,輕聲道,「柳大俠說,早先看出我就是支持盟主,只不過我一直掩藏,他也就一直不能與我聯絡。但目前兩派人馬勢均力敵,各自都在找中間勢力傾斜,稍稍一動立刻局面改寫,尤其我的決定,實在舉足輕重……」

    「你意下如何?」

    「鳳簫吟下了黔靈峰卻直接繞過我,明顯心存芥蒂疑人不用,怕是根本不會接受我的襄助。但既然此刻柳大俠派人來問,說明吟兒並沒有反對,也就是說,形勢發展對他們很有利,一旦他們得我入局,就能立刻克敵制勝……」李君前分析縝密,準確無誤。

    「不錯,吟兒若敗了,不會求你襄助,但如今是她佔了上風,所以必當不會反對找你入局。」阡點頭,對吟兒瞭如指掌,若吟兒敗了,他第一個見的人也就不是君前了。

    「我想,先前種種,的確是我對不起吟兒,既要向她贖罪,不如就順了柳五津的意,出兵相助,討伐天驕。」君前面帶愧疚。

    阡正色搖頭:「君前,向吟兒贖罪最好的方法,是恢復她的威信,豈能幫她自毀聲名。這個關頭,你不該和天驕反目,而應繼續中立。」阡說罷,君前不由得一愣:「你的意思,是讓我切莫幫她?」

    「就事論事,今日之戰,確是吟兒一時衝動。」阡點頭,「不要幫她,才是救她。」

    君前面露喜色:「那小秦淮便不參戰。」

    阡看出他本意就是中立,嘆了口氣:「其實你清清楚楚,參戰有百害而無一利,卻因為發起戰事的是吟兒而勉強自己。」按住他的肩,「君前,吟兒終有一天會明白一切,會原諒你。你很瞭解,她那裡沒有隔夜的仇。」

    「她恐怕實難原諒我。因為那夜我假扮作你,傷害的不是她而是你。」君前搖頭,「她從來沒有隔夜仇,但會為了你耿耿於懷。」

    阡一怔,君前說的,又何嘗不貼切呢。其實吟兒這次擅自作動,多半也是為了他啊。

    正自傾談,忽有下屬來報,帳外兵馬,已然備戰充足,等候發號施令,隨時趕赴平亂。

    「各歸各位,暫不作動。」君前立即下令,向來軍紀嚴明。

    「但柳大俠派來的使者,還在等著回去覆命,若得到我們應允卻又忽然拒絕,會否引起誤會?」下屬領命,問。

    「事不宜遲,我親自隨他去與柳大俠、厲幫主解釋。」李君前說,與阡四目相對,心念一動,不由得壓低聲音,問他:「你會回來,是嗎?」

    「這意料之外的又一戰,竟像是天不准許我回來。」阡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怕只怕,這一戰損失慘重,吟兒和我一樣,都走錯了路。」

    「走錯了,可以再走回來。」李君前雙目噙淚,極盡真誠,「你是盟王,她是盟主,你們走錯了路,你們走的每一步上都有盟軍的腳印,所以我們也錯了。既然大家都錯了,那麼大家都沒錯。」

    有一句話君前一直很想問林阡,即便你看著這裡的眾望所歸你不心動,然而你看著那裡的兵荒馬亂,你不心痛嗎。

    看著林阡的動容他瞭解,他不必問了,聯盟的咄咄逼人不會把林阡帶回來,但聯盟的千瘡百孔,一定能。

    戰之間隙,退下前線。厲風行驚悉李君前竟不肯錦上添花,實在不解其故。須知如今盟軍旗開得勝,李君前哪怕多添一個香主旗下人兵力,都可以輕易擊潰林家軍的負隅頑抗。厲風行帶著重重疑問,在帳中等候與李君前會晤。

    厲家軍營,比黔靈峰多出了萬分肅殺之氣,陣列兵將,無一人眼神不寒!李君前一路經行,心中暗暗吃驚,不得不說:聯盟最強兵力,不在此處,又在何地?全賴他厲幫主治軍有方……

    李君前只帶了寥寥幾人隨行,魄力可見一斑。厲風行只瞥了一眼他左右,就覺小秦淮不辱其名,連隨行都個個一表人才,饒是一向以自己麾下為傲的厲風行,也自愧不如,心裡暗想,淮南人傑地靈,恐怕只有李幫主壓得住。

    「厲某極是不解,事已至此,李幫主何以還堅持中立。難道你小秦淮不屬我抗金聯盟?為何竟不肯打那群林家軍?!」厲風行收起佩服,問。

    「為何要打?盟軍和林家軍同氣連枝,豈能手足相殘、兩敗俱傷?」李君前對形勢實在是洞若觀火。

    「徐轅帶來的那夥人居心叵測、頤指氣使,什麼時候當盟軍是同氣連枝?」厲風行慍怒,「他們那幫林家軍口口聲聲感恩天驕,仗著是林家舊部就有恃無恐。但我們盟軍的盟主是鳳簫吟,奠基之役從頭開始就是她,她如何實至名歸,你我都有目共睹!」

    「你我也應該有目共睹,數十年是誰人威懾金朝上下,安定了南宋江湖。若無天驕,絕無你我今時今日!」

    「原來解釋為表,勸停為實?既然你更相信徐轅,你投奔他去!」厲風行火性,當即甩袖轉身,「李幫主,恕不遠送!」

    「厲幫主,切勿被一時意氣沖昏了頭腦。林家軍與盟軍,本無必要分什麼彼此。」李君前冷道。

    「不願走?難道還等我命人將你綁縛起來攆出去不成?!」厲風行怒道。

    「厲幫主倒不如平心靜氣地想一想,這一戰打得痛快解恨、逞了一時之氣沒錯,後果卻是削弱了勝南他的左膀右臂!」

    「我只知,徐轅不配為勝南左膀右臂。用一個紅顏禍水把勝南往死裡推,其實自己才真正為了女人。」厲風行惡狠狠地。

    「什麼?」君前一怔,還未會意,厲風行已轉過頭來,不客氣地說:「我倒是忘了,禍水命的言論,還不就是閣下提起!若無你李君前一番謬論,何來今日這兩派對立、決一死戰?身為始作俑者,還想明哲保身,未免太說不過去!」

    「我的一番苦心,豈是你輩能夠明白?」李君前苦笑一聲,恰恰觸到厲風行傲氣上:「什麼叫你輩?!你有什麼苦心?我看你對謀逆之徒諸多維護,根本就是徐轅奸細,柳大俠找你合作,是看走眼了吧!」說罷轉過身來,就是一掌橫劈。

    「不可理喻!」李君前以拳相抵。眼看一言不合就交手,如此情景,像極了那夜魔城塔底,思維不一的人見了面就火並啊。

    「興師問罪我理屈詞窮,君前的一番苦心,是暫且歸咎吟兒、為我消除後患;而風行你,也一樣戴著面具,既想要保護我,更還要顧全吟兒,可謂更加用心良苦。」李君前隨行之一忽然於主位坐下,僅此一句,頓時止了干戈。厲風行李君前分別退讓左右,軍營內霎時悄無聲息。

    厲風行是真沒想到他會在!見李君前時,一眼都沒給那幾個隨從,越談越不投機,當然就更沒去管他們,此刻才發現,之中有兩位不同,一為青龍,一為林阡!只一番喬裝打扮,根本藏不住二者的出眾氣質。

    厲風行又驚又喜的情緒全然寫在臉上:十日不見他一點都沒有改變,再亂的局面都可以處之泰然,可是厲風行明白,他不動聲色,自有他的道理。此刻他除去衣帽,一身玄色,依然那般王者風範,直挺的劍眉,顯得英氣逼人。

    原來君前是林阡那邊的人嗎?厲風行心中驚奇,卻也喜不自禁,看見了林阡,心也定了:既然如此,李君前就是戰友無疑。

    「若你二人能夠發現彼此其實都戴著面具用心良苦,就不會為了同樣的目的卻南轅北轍,以至於一個想犧牲吟兒一個卻想無論如何都保住她。」林阡道,「同樣的道理,天驕和你們,也是因為想法不一,所以才立場不同。他的方式你們不能接受,怎能就說是他謀逆?」

    君前和風行皆是一怔,因阡這句話而設身處地,真覺對天驕的懷疑過分了些。對視一眼,敵意來得快去得更快。

    「可是鳳簫吟她堅持說,你是因為楊宋賢的關係被徐轅牽制,難道……一切只是鳳簫吟臆斷?」厲風行說。阡蹙眉,搖頭。厲風行顯然吃驚。

    「鳳簫吟,她在何處?」李君前問。

    「她……恐怕一時半刻回不來……」

    「吟兒顯然時時刻刻在最前面。」阡苦笑,「風行,天驕謀逆,子虛烏有,只盼你能趁著局勢還沒有到最惡,盡快退出戰局。相信你厲風行一撤,吟兒的氣焰就不會再那麼囂張。」

    「若我撤去,那郭子建、辜聽桐,還有沈家寨他們……」厲風行不無擔憂。

    「你放心,沈家寨我已經讓魔人擋在了魔村之外,見完了你立即就會去散了他們。」阡說,「參戰雙方主帥,每一家我都不會遺漏。」

    「其實你很明白,那麼多兵馬,那麼多立場,有時候真的只需要一個人一句話。」李君前嘆息,「若今日無你同行,相信你也知道,局勢會發展成哪樣。」言下之意,聯盟無他不可。

    「總而言之,希望你們能夠諒解吟兒的作為,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決計不要放在心上。她若不能回來,我就不可能回來。」阡誠懇地拜託他們。君前微微一愣,可以覺察,阡為的人就是吟兒。

    「嗯,勝南,我也有話要對你講。」厲風行點頭,認真地說,「也許會有很多人以為,我這麼做是見風使舵,是立場不停地換,是形勢比人強。但是,不是這樣的勝南,雖然形勢是天,但交情是一切。」

    「說得好,形勢可以一日如幾十年,但交情幾十年如一日!」李君前亦道,對厲風行欣賞不已,情不自禁拍上他的肩。

    「適才得罪了,李幫主。」厲風行笑起來,氣度儼然豪邁。

    「有你二人,教我更加相信了,這一戰,雖然起因已經無力回天,但結局未必覆水難收。」林阡流露微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43
第448章 以靜制動

    臨近傍晚,激戰尚未落幕。

    兩軍於月出前後,只爭得半個時辰的休戰,且斷續仍有摩擦爭端。

    陣地外的大背景地暗天黑,隱約可見天風浪浪,海山蒼蒼。

    從一而終,鳳簫吟都不肯接受任何謀士說客勸諫,一口咬定目前對陣的林家軍為叛軍,強行逼迫他們交出徐轅否則絕不罷休。果不其然,夜以繼日,毫不消停,一戰緊緊接著一戰。若非此刻在陣前與她商議戰和、分析利害的是雲藍,恐怕連半個時辰的休整都免談。

    「怎樣?不知雲前輩出馬,可否勸得了她?」「雲前輩與她份屬師徒,理應極具說服。」「師徒又如何?那夜斷崖之戰,她還不是一樣劫持了雲前輩?」「可斷崖之戰,也許是對主公關心則亂吧……」林家軍竊竊私語,句句流露擔憂。

    「竟然懷疑天驕!那幫盟軍將領,是哪根筋出了毛病!」郭子建經過一干兵衛,盔甲連夜不脫,天雖冷,火氣卻盛,「那個鳳簫吟,到底是哪一路的妖魔鬼怪?她說謀逆就謀逆,抗金聯盟還全都陪她拚命?可真是忘恩負義,沒有天驕提攜,何來今日抗金聯盟,何來她鳳簫吟盟主之位?」

    「子建,少說幾句吧,天驕心裡,也著實不大好受。」在狡兔之窟裡對阡吟其實都已折服的黑衣老者,是為郭子建部下親信,名叫耿堯,亦是林家軍中老將,幾十年忠心耿耿。

    「耿老將軍,你心裡應該也明白吧,他們那幫雲霧山排名,算起來還都是天驕門生,豈能這般胡作非為?做人不能忘本啊!」郭子建痛心之色溢於言表。

    「但老夫覺得,他們為了盟主敵對天驕,也不是沒有緣由的,這不正證明,盟主她不是禍水命?」耿堯的話,從來在郭子建心頭大有份量:「耿老將軍言之有理。不過……天驕、主公和盟主,不可能誰都沒有錯……」又回憶起狡兔之窟裡林阡叫他的一聲「郭師兄」,心中隱約覺得哪裡蹊蹺。

    郭子建行到路口,恰恰和迎面而來的辜聽桐相遇,不禁上前問道:「怎樣了二師兄?雲前輩勸得怎樣?」

    「點頭了。」辜聽桐說,「那女人終於答應,過片刻隨雲前輩一起到斷崖看看。」

    「咦?要休戰現在休不就是了?何必還要去斷崖?」

    「因為那女人死不松口,說什麼『若要證明天驕並非謀逆,必須拿出真憑實據』,否則她抗金聯盟絕不死心。」辜聽桐嘆了口氣,「好在主公對我們說,對付那女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派謀士說客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而是把事實呈現給她看讓她自己啞口無言,所以只要找個人說動她去斷崖看看,讓她看見天驕把馮虛刀都棄去了的事實,她一定就會明白了。」

    「原來,帶她去斷崖,是給她親眼看見天驕的忠心?對啊,盟主應該還是個講理的人,若知道天驕對主公那般情誼,恐怕絕不可能再死咬天驕謀逆……」郭子建點了點頭,冷不防卻是一驚:「主公對你們說?你是說,主公來過?」

    「嗯。」辜聽桐點頭,「那女人要的真憑實據,也是主公幫天驕拿的。主公適才與我會面,得知天驕解下馮虛刀之舉措,親口說天驕實在重情重義。」

    「主公來過?」耿堯喜道,「難道又走了?那可真是太不巧了,他的九九歸一刀,我記下了所有招式,還不曾問過他,可否傳揚開去。」

    「九九歸一刀?」辜聽桐和郭子建皆是一怔。

    「是啊,就是那夜在狡兔之窟裡,那像極了楚江的刀法,我數了數,正巧八十一刀。是九九八十一刀,也是九九歸一刀。」耿堯語帶讚賞。

    「耿老將軍,我成天在你面前舞刀,也沒見你給我記招式、冠名字。」郭子建臉一黑。

    「我倒是很想研究研究,打敗我的一刀究竟要多強。」辜聽桐一笑。

    酉時上下,林阡還只能出現於戰地後方,才不至於引起人心傾斜、局面激化。不到戌時,情勢已然完全為之所控:前線勢力的大幅削弱,不僅出現於盟軍,也在林家軍中同時展現,登臨送目,一覽無餘。但凡對局勢洞悉者,皆知這一戰打響突然,止歇更是一瞬間。

    吟兒一時還不曾發現,敵我雙方戰火同時傾頹,幕後黑手是她的林阡。隨著殺氣從外向內一點一點被剝蝕,矛盾亦由兩個方向開始逐步消除,最後,將終結得自然而然無知無覺……

    諸葛其誰看著眼下這同歸於寂、井然有序,捋鬚長嘆:「息了烽火,戲了諸侯。」

    「若當年你諸葛其誰也有個女人可以讓你搏她一笑,也許內亂也可以這樣消除,不用鬥得兩敗俱傷。歸根到底,不是沒有實力,而是沒有動力吧?」林美材面無表情地嘲諷道,諸葛其誰滿臉通紅。

    「王說了,待混沌去了斷崖,他立刻去前線見柳五津,繼而找到徐轅,一切就都迎刃而解。」青龍說。

    「迎刃而解了,我們就要和他們共事一主了,想想還真是荒唐。」林美材說。

    「要不要換個角度想想,他們覺得跟我們共事一主也荒唐吧。」諸葛其誰嘆。

    青龍一怔,輕聲道:「在他身上,也許並不牴觸!」

    回到斷崖範疇,當夜決戰種種,猶在眼前遊走。

    「師父,我還是猜不出來,你到底站在哪一邊。」吟兒說時,腦海裡浮現的全是自己劍抵恩師、無情劫持的那一幕幕,為了林阡,當真連雲藍都敢殺了,吟兒不是沒有愧疚過,更何況在李君前、厲風行、柳五津等人陸續回歸之後,吟兒想,恐怕雲藍都很可能是為了自己好才逆心而為的,為什麼自己竟那樣的窮凶極惡呢……

    現在的她,只想得到雲藍一句真心話。趁著四境都是親信,沒有外人。

    「等你隨我前去看了,自然得知師父站在哪一邊。」雲藍愛憐地看著她。數日不見,吟兒依舊老樣子,沒受什麼傷吃多少苦,總叫雲藍欣慰。

    吟兒卻止住腳步:「師父,那夜真是對不起。」見雲藍回頭看她,吟兒禁不住的哀愁,「也許這一戰,我又要對不起更多的人,可是沒有辦法,對不起的人,我將來再一個個地贖罪,只要剷除了奸佞,只要聯盟恢復……」

    「念昔,沒有奸佞,所以……也沒有所謂的站在哪一邊。」雲藍嘆了口氣,「被我說准了,其實你心裡分得清大是大非,你知道林阡的所作所為可能是錯的,你卻還跟著他卻不勸他。」

    「師父,我怎可能勸他。這次他的所作所為,八成是對的,我相信他,自然跟著他。就算有兩成的可能是錯的,既然錯了,我就更要跟著他了。一個人犯了錯走上絕路,身邊是多需要有個人照應他、支持他、陪他……」

    雲藍噙淚:「我總算是懂了。」再懂不過,所謂愛情,不就是這般彼此交換,互相犧牲。何時何地,她雲藍也有過同樣的拋棄大是大非、為愛不顧一切。

    斷崖旁,與十天前一樣的風冷衾寒,但不同的是,多了林家軍重兵把守。當時,吟兒尚不知林家軍自覺把守的是飲恨與馮虛。

    「你自己去看吧。」雲藍止步,沒有確切告訴吟兒讓她看的是什麼,之所以要吟兒自己去摸索去找尋,完全是為了把她徹底排除在戰局之外,也給林阡、柳五津、徐轅三方足夠和解的時間。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43
第449章 就怕萬一

    止戰平亂之間隙,林阡亦不忘向諸位首領徵詢了六月川東詳情,並逐一瞭解了他們心中看法。周旋於數路兵馬之間的同時,關於抗金聯盟的一切林阡都重新瞭然於心。結合眾家之言,連林阡也忍不住嘆,天驕所作所為,難怪令人存疑。

    藏匿留書,推波助瀾,取而代之,興師問罪,趕盡殺絕。往謀逆想,越想越像。

    但「趕盡殺絕」,「興師問罪」,「推波助瀾」,天驕雖然手段凶狠,卻完全是為他林阡的前途著想,「取而代之」,更加是盟軍的臆斷把天驕挫敗金人的功勞抹殺,但阡一時無法想通這「藏匿留書」:天驕為何要藏匿留書?

    於理不合。如果徐轅後來做的一切出發點都是為了他林阡而不惜殺害吟兒,那麼藏匿留書,憑阡對徐轅的瞭解,徐轅清楚當中利害根本不可能做。退一步講,就算他一開始因為種種原因真的藏匿了,卻不可能直到現在還不拿出來。

    戌時。厲風行、李君前仍在他林阡左右談論細節,林美材、青龍、諸葛其誰也悉數到來桃源村村口的酒寨與阡會合。此刻不遠處的戰地,盟軍與林家軍已然有偃旗息鼓趨勢,吟兒和雲藍應該也已經往斷崖處去。

    「吟兒去了斷崖,想來一定會消除對天驕的誤解。現下唯一一對棘手的矛盾,卻是在柳大哥和天驕之間。」林阡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戰看似是吟兒和徐轅的威信之戰,實則最不信任徐轅的人是柳五津。

    不止因為柳五津是第一個響應吟兒的人,更加因為當別人指徐轅謀逆都只是無緣無故或跟風,柳五津卻似乎有憑有據、懷疑根深蒂固。也罷,柳五津是站得離徐轅最近的人,日積月累的敵意最難消除。撇開吟兒這個精神領袖不談,這次盟軍的主帥是柳五津無疑。

    阡心中有數:若要徹底止戰,就必須在一刻之內,將盟軍一個月的形勢都洞穿、把一切對天驕不利的證據都攻破,從而把柳五津的敵意全銷毀。只要拿下了所有主動挑釁的盟軍首領,被迫抵抗的林家軍諸將自然不再戀戰。

    然而,對柳五津的勸停委實艱難,只因六月發生在川東的一切,實在事態繁雜,盤根錯節,一言難盡。林阡與李君前、厲風行三人作了無數推測又次次推翻,分析到最終,仍舊凍結在「藏匿留書」這個禍根上。若這個結不能解,只怕柳五津對徐轅的疑慮,始終不能煙消雲散,實在影響著抗金聯盟的將來。

    留書——這個最初的,也是最小的結。

    「盟軍的確是沒有一人見過你和鳳簫吟說的留書。」厲風行說,「那天為了找你們,你們的營帳已經快掀翻了。」

    「當時范遇倒是說過,以你的處事作風必然留下書信,但問了大嘴張他們,也都說沒有蹤影。留書只有可能被藏。」李君前亦說,「但若真是天驕所藏,只怕他難辭其咎……」

    「會不會不是被藏,而是被盜?」諸葛其誰問。

    李君前與林阡對視一眼,搖頭:「被盜的可能微乎其微,算起來恐怕只有萬一——因為那天清晨,柳路石陳四位前輩剛好因為奸細風波與勝南你正面衝突過,由於你難得一次的大發雷霆,這些監視著你的眼線們一時人人自危,加之徐轅當天聲明要徹查奸細絕不姑息……所以,柳路石陳安插的眼線,幾乎已經沒有誰繼續奉命潛伏於側。」

    「是。若非那日天驕藉口徹查把這些眼線都撤走了,我和吟兒的離開恐怕也不會那般輕易。」阡點頭。

    「就算還有那麼一兩個眼線沒撤乾淨還在你身邊,也不可能竊取留書,既沒有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心啊。」厲風行點頭,「自己家的奸細都不可能,敵人的奸細就更別想混進來了。」

    阡卻忽然有些疑慮:既然海上升明月都可以有人暴露,為什麼留書的問題上不能有奸細作祟?哪怕、真的只有「萬一」的可能……

    「又會不會既沒有被藏,也沒有被盜,而是掉進了哪個角落一直沒被人發現?」青龍問。

    眾人齊齊搖頭,只覺得發生在軍營裡不大可能。

    「不如將形勢,再梳理一遍。」李君前說,「你走之後,眾人四下搜尋毫無音訊;陳旭說出『雖走還留』,穩定了盟軍軍心,一時憂患解除;金宋雙方,都更在乎你的去向,一直沒有交戰。卻不知從何時何地,突然傳出你的隱居之說。自此金宋之間時有爭端……」

    「也未免太巧合了些,看著像金人知情一般。」厲風行領悟著。

    「我的隱居之說?是直指我隱居在黔西嗎?」阡蹙眉。

    「不,隱居之說,一開始傳出了十幾個方向,南北西東,到處都傳到了。」李君前說,厲風行補充:「黔西、夔州、大理、陝西,遠近皆有。」

    「我明白了,留書果然還在世上——就在這個傳出隱居之說的人手中。」阡聽出端倪,面色凝重,「這十幾個方向,都是我寫在留書中掩護真實去向的,一個不漏地被宣揚了出來,是因為這個居心叵測的人看不懂我的用意,所以存心詆毀。」

    「十幾個方向的隱居之說?聰明人一聽就知道那不可信,連傳出謠言的人,自己都沒確定。」林美材冷笑,李君前厲風行皆覺有理,不禁慚愧低頭。

    「那又回到了先前問題上,既然留書在世,那究竟是天驕藏了,還是被他人盜了?」李君前一愣。

    「若是天驕藏起來的,怎可能金人先行得知?」阡顯然對徐轅完全信任。

    「果然有人竊取?」厲風行蹙眉,「可是,奸細不都是排除了嗎?」

    「是啊,在那個關係剛剛破裂的夜晚,天驕和柳路石陳手下的奸細們,是不可能會奉命潛入勝南和吟兒的營帳的。那就只有敵軍的奸細會去,但是敵軍的奸細,又有哪個會在天驕的眼皮底下如此方便大膽地行事?」李君前托腮沉思。

    「會不會有這樣的一個人,他不是奉命潛入的,但他的身份很方便行事?」阡忽然抓住破綻,「也就是說,他名義上是天驕的手下,實際卻是敵軍的……」

    「你的意思是,雙重身份的奸細?」李君前一愣,點頭,「不是沒有可能……」

    「哼。我們都是別人棋盤上的棋子啊。」林阡思路頓時清晰,不禁笑了起來,「這個奸細太不簡單,我和天驕,全被擺了一道。」站起身來,「被人當棋子的感覺,可真是不好得很。」

    恰在此時,林美材忽然湊上前來:「等等!」眾人都以為她要說些什麼,結果她看著林阡淡淡說了一句,「嗯,你這個笑容,不錯。」阡趕緊收斂了笑,正襟危坐。

    李君前厲風行面面相覷,他三人都還在談正事啊。如果那個不是邪後,厲風行肯定一掌直接拍飛。

    「可是……就算是雙重細作,也逃得過勝南和天驕還有莫非的眼?」厲風行大惑不解。

    「有。」李君前忽然也想通了,嘆了口氣點頭,「我天天說,日日說,都忘記了那天出現過一個絕妙的人物我每次都說到了每次都一帶而過。他是最早發現你不在的兵衛之一,范遇問他有沒有留書,他點頭確定說沒有。」

    「是那個……大嘴張嗎?」厲風行一愣,這個人對他們所有人來說,都太小太不起眼。他連大嘴張真實姓名是什麼都不知道。

    「那天也只有他一個人會令天驕都失察——因為那天我差點處決了他以殺雞儆猴,他死裡逃生,是誰都不會在意。」阡點頭,「總有那麼一些,計算之外的人,看似微不足道,實則驚擾大局。」

    「這麼小的一個人,如今到哪裡去找到他呢……」李君前嘆息著。

    「好在他的存在,實在給了我們警醒。現今我們身邊,怕有千百個他存在。」阡一笑,但為了不讓林美材捕捉,笑得很短暫。

    「幸好你的留書,沒有明著寫。」厲風行因為阡的話頓時輕鬆了許多,「好像你預感到會失竊一樣。」

    在留書裡做手腳,是阡一貫的行事作風,而並不是真的出於想以防萬一,他也不可能想得到,『留書失竊』這個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真的會在徐轅的眼皮底下發生……

    「終於明白什麼叫做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封杜絕了一切隱患的留書,竟從一開始就失了下落!」

    從留書的起源他們思路就已經分道揚鑣,當然接下來所做的一切也就都不契合了。

    「當你們以為天驕故意藏起了留書,而天驕卻認為沒有這個留書的存在,但事實上,留書卻在第三方的手中……大家所知道的一切還有思考問題的方式,在第一件事上就發生了分歧。

    後來隱居之說流傳江湖,以為留書可以起作用的我,認為隱居只不過是外界揣測而聯盟一定明白我的苦心,所以不曾急著回川東,而隱居之說,卻徹底刺在天驕心頭,勾起了他的心魔,令他怕我真的拋棄了聯盟從而想到不如就推波助瀾。

    而這個推波助瀾,卻更加促成了留書失竊的嚴重……

    惡性循環,加之內憂外患。接下來,順著我思路想的和順著天驕思路想的,分成兩派對峙,就不足為奇了。」

    阡說,所有先前想不通的細節,他都可以用吟兒的身世搪塞自己,而盟軍,當然也可以自我解釋為天驕謀逆了……多事之秋,誰能明白,彼此思路的不通暢,正意味著第三方的一直存在!?

    「大嘴張……」厲風行攥緊了拳,「是哪家的奸細……」

    「他的底,柳大哥應該比我們清楚。」阡一笑,問題終於可以迎刃而解。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5:43
第450章 盡釋前嫌

    天色枯黃,葉落漫道。

    由遠及近,有人領一眾鐵騎疾行而來,以他分界,風沙以同樣的速度離散開去,由近而遠。

    柳大哥的輪廓,就和當年短刀谷外第一次交心時一樣清晰,近看卻瘦削了不少,在重逢的一剎那,眼中分明寫滿了百感交集。

    他一見林阡就掩飾不住的激動,根本棄了一切而不顧,幾乎是連摔帶翻地下得馬來,無視林美材等人直接衝進酒寨,圍著阡察看了好幾轉,確定阡無礙之後才罷休:「勝南!你的傷勢,已經大好了嗎?!可真教我……擔心了日日夜夜……」

    也難怪他這般失態,上次給他見到的自己,是氣息奄奄命眩一線。林阡嘆了口氣,柳大哥不也一樣,一樣是傷痕纍纍命系刀鋒。

    林阡卻止住感傷,以微笑迎他:「柳大哥還是老樣子,看看,這匹馬又被虐得……」李君前、厲風行循聲看去,果然柳五津胯下的戰馬被他這麼一拋棄,忙不迭地跑了又只剩一溜煙。眾將士聽得這話,亦紛紛笑了起來。

    柳五津忽然想起了什麼,不禁熱淚盈眶:「勝南,我這次來,是為了川東的那些,與你道歉。那段日子,柳大哥實在是太不冷靜……」

    阡一怔,急忙將他扶起,「真相大白之時,那段時間的是非,還有什麼重要。柳大哥不必介懷,那段日子,也是因為林阡沒有辯解的關係……有很多事情,恕我解釋不得。」

    柳五津點頭:「勝南,萬望你也不要再糾纏於黨派之爭,覺得我們急於復仇而舉止瘋狂……」嘆了口氣,神色黯然。

    「我明白,近三年來,蘇家咄咄逼人,寒家居心叵測,魏家虎視眈眈,林家軍不能坐以待斃。你們已經極力把傷害降低到了很小。」阡示意他坐下,在他耳邊輕聲說。

    柳五津轉憂為喜:「得你此言,這一戰總算沒有白打。」

    阡一怔,柳五津道:「勝南,我真是沒有料到,連天驕他,都和寒澤葉一樣蛻變……他一次又一次地針對你、陷害你、暗傷你,甚至要殺了你……」

    「因為我的緣故而不相信天驕的人,究竟有多少?」阡必須對形勢做出估計。

    柳五津帶來的人馬齊齊響應,全然意在「討伐天驕」,以小見大,形勢實在嚴峻。他們都是因為他的緣故而竟寧願討伐天驕!

    「若然我信,又當如何?」阡問道,眾兵將全然啞口無言。

    「勝南?你……」柳五津不禁一愣,他沒有想到,吟兒和阡的立場首次沒有統一。

    「你們不信,我信。」林阡字字鏗鏘,「三年來,哪次短刀谷危難之際,不是天驕出面平息,江湖新舊交替,爭鋒不止,有誰沒受過天驕保護,抗金聯盟在南征北戰的過程裡,從未有過一次短刀谷的內亂滋擾,這當中是誰的汗馬功勞。寒澤葉之輩,豈可與他同日而語?」

    「林家軍確實是在天驕的羽翼之下才得以保全,他是恩人沒錯,但他要殺你,便就是我們的仇人。」柳五津冷冷道,「那夜在魔城城門,他出馮虛刀聲東擊西使你重傷,是為不忠憑據之一,繼而在斷崖之上,率眾對你趕盡殺絕沒有絲毫手下留情,是為不忠憑據之二。加之先前幾月種種,已經功過相抵。野心之大,怕不是寒澤葉之輩可比。」

    「魔城城門,他出馮虛刀是為留我,斷崖之上,他趕盡殺絕是對吟兒而並非對我。其實一直以來,天驕都是想靠殺吟兒來保住我,只不過我沒有領情罷了。」林阡搖頭,柳五津、厲風行、李君前皆是面色一凜:「當真?」

    「天驕與吟兒確有誤會。並非天驕謀逆。」阡點頭,「這也便是自川東起天驕為何就總是針對吟兒、為何我一走了之也要帶上吟兒、以及目前吟兒和天驕開戰的原因。」

    「他二人之間,有著怎樣的誤會?」眾人皆是不解。

    「那就說到大嘴張此人,為非作歹的水準,挑撥離間的本事了。」阡一笑,順水推舟把吟兒和天驕的矛盾推給大嘴張。自古以來,至關重要的人犯錯,要不就是受了美人誘惑,要不就是受了小人誘惑,反正聽者都信。

    「哦,原來是大嘴張從中作梗,對天驕進獻盟主讒言,對盟主說天驕的不是?久而久之,矛盾也就成形激化了……」厲風行率先信了。

    李君前想了半刻,分明也接受了這個說法,柳五津一愣:「大嘴張?他怎會為非作歹、挑撥離間?我們只是讓他做眼線,並未叫他做手腳、擅自行動啊……」

    「大嘴張他,既是你們的眼線,也是第三方的眼線。」阡一笑,「不僅如此,恐怕還來頭不小,我需要柳大哥告訴我,他到底姓甚名誰,什麼來歷,在短刀谷中多久了。」

    當下林阡就把六月以來天驕的所作所為一一洗白,從「留書失竊」到「趕盡殺絕」不過用了一刻功夫就澄清,柳五津連連後悔,果然是錯怪了天驕。柳五津也向林阡道出了大嘴張的來歷,他姓張名秋,為短刀谷土生土長,早先跟過陳羽豐,為塑影門中人,所以一直聽命於陳靜。這樣看來,不可能為金人奸細,而實在是短刀谷中的。

    「陳安是寒澤葉那邊的人,張秋會否也是……」阡心中暗想。

    「想不到他竟還有一個身份嗎,連竊取留書也敢,他到真是有膽識。」柳五津只覺不可思議,「如此一來,倒真有可能是蘇家的……」

    「再說到五月在川東我與你們幾位前輩的種種不和,也全然是這第三方從中挑撥、激化。對我不利的流言,有部分可能真的是你們為了激我而指使的,還有一部分是他們這些雙重身份的奸細,利用了這種私權,故意捏造。」阡說,「尤其是楚風流的事,柳大哥可還記得?」

    「記得。你與她、陳鑄,秘密約見了數次,我們惟恐你受了他二人蠱惑,所以想出了那個餿主意,趁你和楚風流又一次『秘密約見』,扮作了越野山寨的人假意前去行刺,想要讓你對她的言行產生懷疑。同時立即宣揚出你與她的約見,使你覺得你和她的見面明明是秘密的卻被她宣揚,足以證明她意在亂你軍心。這樣一來,你對她就更加不會取信。」

    「但柳大哥可知道,楚風流與我的約見,本來就不是『秘密』的?」林阡說,柳五津當即一震:「什麼?」

    「那次楚風流與我的約見,不是秘密的,她帶了人馬,事先也知會了我。」林阡嘆了口氣,「對於你們來說,她帶人馬卻完全是意料之外。所以很明顯,你們都受到了小人矇蔽。這些小人的用意何在?不就是趁著你們想離間我和楚風流,故意把你們引過去被楚風流的人馬拿下,繼而離間了你們和我嗎?」

    「原來如此……」柳五津大嘆失策,苦笑,「現在想來,我們四個人串通演戲的那一幕,可真是醜態出盡了,勝南卻沒有拆穿我們……」

    「矛盾已經到了那個地步,我自然不會拆穿。那天晚上我和吟兒在岸邊一起見到楚風流,問她把那群捉拿的人馬移交到我們手上禁錮,但恐怕也是大嘴張對陳靜前輩謊報,說我一個人與楚風流私會吧。」阡笑了笑,「所以第二天陳靜才毫不知情,對我破口大罵。」

    「也只有勝南你,能夠到那種情況下還為了我們不辯解了……」柳五津嘆道。

    「事實上,我也一度懷疑過,為什麼關於你們刺殺楚風流的流言已經被我堵住,還會流傳出來添油加醋,謠言不可能從你們自己那裡外洩……」阡嘆了口氣,「但諸事纏繞,加上吟兒和天驕已然成了死對頭,我也一時沒能想通,竟白白放任了第三方的繼續存在、繼續攪局。那段時間我堅持延期,恐怕實在觸犯了林家軍的願望,以至於你們幾位元老都不肯聽從,我若留下,只會激化矛盾,所以帶著吟兒一起離開,只為給你們時間冷靜。」

    「哪裡料想,這第三方卻不惜勾結金人,使得我們所有人的思路,到今天為止,才開始融合。」李君前說,「實在是走了太多的彎路。」

    「勝南,現在想來,延期之舉,又何嘗不對呢。你、吟兒和天驕之間都能引發戰亂,更何況短刀谷。」柳五津嘆了口氣,「今天這一戰,真不該打。」

    「事不宜遲,我立刻去向盟軍下令,都是一場誤會。」李君前立即要了一匹馬,厲風行隨即也動身,「我隨你一起。」

    「嗯,這才對,速速從我魔門撤出去。」林美材滿意一笑。

    「這盤棋,該與天驕下和。」阡微笑,當一切水落石出、煙消雲散的時候,他明白他已經有足夠的籌碼向天驕攤牌,把吟兒留下。無人瞭解他這麼多日的從不辯解到現在將起到怎樣重大的作用。

    然而厲風行和李君前還未馳出多遠,那邊忽然飛來一騎,落下馬來十萬火急,與此同時酒寨中眾人才發現,那邊本來已經偃旗息鼓的戰場,此刻忽然又一次的時空動盪!

    「怎麼回事?」柳五津大驚失色。

    「盟主她,盟主她和郭子建、辜聽桐兩位打了起來,還好有向將軍幫忙,否則不堪設想!」

    「什麼?!」眾人皆是大驚。

    「不知發生了什麼,據說盟主從斷崖回來之後,一直都黑著臉,回到軍營中時,立即宣佈繼續進攻。事發突然辜聽桐他們都措手不及,郭子建大罵盟主蠻不講理……」

    待柳五津、厲風行、李君前等人隨阡一起奔赴前線,兩軍對壘已經從桃源村拖到了魔城,盟軍一往無前、兵臨城下,林家軍退守城樓、高屋建瓴,其情其景,可謂互不相讓。最中心處果真有兩人兩騎,在空曠的戰地你爭我斗。

    挑燈夜戰,殺氣不減。

    天忽明忽暗,火光中,吟兒臉上依舊是不服輸的倔強和為阡而戰的高傲,劍光幽幽、威風凜凜。

    究竟發生了什麼,使得形勢突如其來再度惡化?

    馬蹄相交如錯,短兵相接迸火。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